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听说他们都爱我》 《听说他们都爱我》 作者:李松儒 文案: 一场被设计的车祸,江行哲死在了20岁的生日那天。 死前回忆短暂的一生:兄长想杀他,情人想杀他,死党也想杀他,还真是没人喜欢他。 闭眼又睁眼,江行哲莫名其妙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命运的不可捉摸让他和过去纠缠不断。 曾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 却听说:原来他们都爱我~ 阅读指南 1)狗血!狗血!狗血! 2)亲妈,一vs一,he。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重生 主角:楚离 ┃ 配角:江行简,秦穆,宁卫东 作品简评: 一场被设计的车祸,富家子江行哲死在了二十岁生日那天。死前回忆短暂的一生,哥哥、情人、死党都有杀他的可能。闭眼又睁眼,死去又重生,江行哲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他努力想要摆脱过去,谁知命运的不可捉摸让他和过去纠缠不断。哥哥、情人、死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曾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却听说原来人人都爱江行哲。本文以狗血的感情纠葛为主,塑造了一个从不学无术的纨绔蜕变为努力生活的小受,从随波逐流到追求梦想的过程。在其中,哥哥、情人、死党穿插出现,分别以不同方式介入小受的生活,狗血冲突不断。文章人物刻画饱满细腻,从主角到配角都真实立体,感情发展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读来十分有趣。 第1章 巴掌 有人说,人生就是睁眼闭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江行哲依着这句话,睁眼了也闭眼了,就等着一辈子过去呢,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闭眼之后又睁眼了。 这一回,江行哲不是江行哲了,简单讲,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 “裴凯,24号桌。” “小圆,楼上卡座08a。” “……” “楚离,18号桌。” 初见酒吧是一间静吧,晚上九点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灯光昏黄,人来人来,楼上楼下坐满了人。酒吧主管,绰号“大内总管”的温良坐镇吧台,将几名服务生指挥的如陀螺般转个不停。 温良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面露满意之色。但当他注意到最后一人时,这份满意迅速被打破,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这人的动作明显比旁人慢半拍,就像是一首和谐的乐曲里面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节奏。温良摇摇头,视线在这人身上停顿半晌,轻轻叹口气。 注意到温良的视线,正在16号桌打扫的裴凯悄悄挪动脚步,凑到了另一边的楚离面前,低声道:“诶,总管又在看你了。” 楚离收着杯子的手一抖,第一反应便是做自我忏悔状:“我哪里又做错了?” 被温良虐的久了,楚离不自觉成为了一个“抖m”,裴凯对此感同身受,忍不住劝慰道:“没,你今天干活挺利索的,我看是总管没事做闲得慌。” 楚离虽然也觉得温良是闲得慌,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免温良挑刺,他特意放慢了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桌上的杯子来。毕竟他这个月工资被扣的不少,再扣下去可就连吃饭都不够了。 这边的动静落在温良眼中,温良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若是换个人这样慢吞吞地做事,温良可以确信对方是在偷懒,可若是楚离,那便和偷懒没关系,而是他真的干活不利索。 当初楚离来酒吧应聘,温良便不愿意录取楚离。他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多年,一双眼睛利的很,一眼便看出楚离穿着虽然普通,但骨子里却有种骄矜之气,一看就是锦绣堆里长大的,根本不是个干活的料。可惜当时酒吧老板花姐正好在,被楚离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死活要收下他。 用花姐的话来讲,就算楚离什么都不干,光看那张脸也够赏心悦目值回工资的。反正就当楚离是个吉祥物,一个月也没多少钱。 花姐虽然这样说,作为酒吧主管的温良却不能这么做,对楚离和其他同事一视同仁,该干嘛干嘛。这样一来,受苦的便是楚离了。如温良最初判断的一样,楚离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他过去是真没干过什么活,连擦拭酒杯都能擦十个碎三个,跌掉了一众人的眼睛。 温良本想着楚离估计熬不了几天就会走,谁知道楚离身上竟是有股狠劲,咬咬牙从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了现在竟也能干的似模似样,就是还不太利索。 许是温良的视线压迫太甚,楚离紧张之余手一松,正拿着的酒杯立刻光荣就义。轻缓的音乐中,酒杯落地的声音并不算响,但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裴凯同情地看了楚离一眼,飞快地找来工具帮着他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楚离郁闷地蹲在地上,心中将温良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事。”裴凯安慰道,“一个酒杯扣不了多少钱。” 楚离小声抱怨:“半个盒饭没了。” 裴凯忍着笑帮楚离收拾好,戳戳楚离示意吧台的方向。 楚离深吸一口气,一脸如丧考妣,不情不愿地朝着温良走去。怎么这么倒霉,又摔了一个酒杯!他心中委屈,只觉得都是温良的错。若不是温良盯着他挑刺,他也不至于太过紧张,结果……明天看来连盒饭也吃不起了,只能改吃泡面了。这个念头让楚离预见了更加悲惨的未来,打定主意在发工资之前,不能让温良找着理由再扣钱了。 他心底盘算着工资分配,垂头丧气地一步步挪向吧台,冷不丁听到头顶有人像见了鬼般大叫:“江行哲!”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汹涌波涛,劈头盖脸瞬间把楚离淹没。 这个名字…… 楚离全身一僵,下意识便要抬头,却在抬到一半时想到什么,生生止住了动作,继续若无其事地朝着吧台走去。他自觉平静,却不知落在温良眼中已是脸色阴沉,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蚊子,好像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不还一样。 “怎么?”温良刚刚也听到了那个名字,随口问:“脸色这么难看?认识江行哲?他欠你钱了?” 楚离低着头不说话。温良看他心情不好,虽然不排除楚离是故意的,好逃避刚摔了酒杯的惩罚。不过温良转念,觉得凭楚离的智商似乎还做不到反应这么快,也就默认了楚离是真的心情不好,当下难得温言道:“刚摔了酒杯的事算了,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休息间坐会。” “黄世仁”突然转变画风,楚离颇有些不适应。他意外地看了温良一眼,想想现在自个确实心潮起伏,万一一个手抖再碎几个杯子,估计泡面都要吃不到了。为了下个月能吃饱饭,楚离从善如流地道过谢,转身回了休息间。 休息间没有人,这个时候服务生大多在外面忙碌。满室的黑暗袭来,将休息间同酒吧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楚离没有立刻开灯,而是闭着眼在黑暗中站了会,才一步步走到墙角的半面镜子前。 冷白的灯光下,擦得光亮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楚离熟悉的脸。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镜子里的人同样笑着,颜色昳丽,有种偏于精致的美。他又做了一个鬼脸,镜中的人同样扭曲了脸。 “楚离。” 楚离对着镜子轻声叫着,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他把手放在心口处,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着,没有伤口,也没有席卷全身的刻骨疼痛。 楚离缓缓闭上眼,记忆的闸门打开,耳边似乎响起呼啸的风声,激昂的摇滚乐声……声音中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脸上挂着自虐般的冷笑。有一团火在他心里窝着,四处乱窜找不到出口,堵得他心口火烧火燎的疼。他想要将心头的火发泄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做。在他又一次用力踩下油门之后,一辆大货车突然从横测拐出,倏然间他整个人反应不及直愣愣撞了上去。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拉长,他觉得自己在飞,有那么一会他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自由自在,似乎一切烦恼都没了。他想要咧嘴笑,笑容还没来及绽放便重重落地。伴随着“咔擦”一声轻响,骨头似乎是断了。剧痛席卷全身,红色的血液自心口涌出,他艰难地想要动一动身体,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 恍惚中有人朝他跑来,他喘息地看过去。天太黑,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对方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隐隐似乎在说:“怎么还在喘气,这么撞都死不了……钱还真是不好拿……” “你……你……”他试图开口,发出的却是低哑的喘息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脑子却是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清醒。有人要杀他!是谁?是谁要杀他? 为什么? “楚离!”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将楚离从记忆中拉回。他很快清醒,活动了下稍显僵硬的身体,慢吞吞过去打开了门。门口站着裴凯,看到楚离开门便匆匆进来,一边翻着衣服寻找钥匙,一边随口道:“对了,刚有人打听你了,就你刚回来休息的时候。” “什么人?”楚离想到那声“江行哲”,表情有些不好看。 “客人呗!”裴凯不以为意,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楚离长得好,打听他的客人不少,都是好奇花姐从哪找的人,漂亮的跟明星似的。刚才的客人也差不多,问的也是那么几句。 “怎么?”裴凯注意到楚离的脸色,后知后觉道:“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楚离摇摇头:“没,是我想多了。” 有裴凯这么回来一打岔,楚离也没心思再休息,干脆跟着裴凯一起回了吧台。 一会的功夫,店里客人又多了起来。温良正熟练地指派着几名服务生,看到楚离二人立刻恢复“黄世仁”本性,大声招呼道:“楚离,二楼卡座06b。裴凯二楼09a。” “来了。” 两人端起托盘上了楼,在拐角处分开。o6b和09a分别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楚离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到o6b前。楼上卡座规模大小不一,06b算是其中最大的,约有十个平米左右,一般是十几人聚会喜欢的地方,然此刻偌大的空间里面,只围着圆桌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个人。 “客人,您点的酒。” 楚离轻声说着走了进去。坐在最下手的人笑着抬头,待看清楚离时意外道:“是你!”他的语气太过讶然,身边聊天的几人纷纷看了过来。酒吧独特的灯光下,楚离那张脸仿佛是临摹自油画一样,晕染了一层迷离的光彩。几乎是在瞬间,众人惊艳的同时露出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江二少!” 其中一人惊呼道,喊完猛地转身看向后面,动作幅度之大以至于楚离不由担心他会扭了腰。但很快楚离便再没心思想其他,随着这声“江二少”,卡座最里端一直在阴影处闭目浅憩的男人,披着外套缓缓坐起,扭脸看了过来。 江!行!简! 随着男人的动作,映照在楚离眼中的是一张他看了二十年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嘴唇到下巴,甚至对方脸上那种平静到淡漠的表情,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不,也有不一样的,眼前的人似乎比他记忆中瘦了些,更冷峻一些,更生人勿近一些。 楚离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江行简这三个字不顾他的意愿强行跳出,仿若一株混杂着回忆的幽藤,强势地占据他的脑海。如暴风席卷,掀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楚离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奈何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多年来对江行简的敬畏已经养成习惯。他唯一的一次反抗,不提也罢。 隔着圆桌,越过或震惊或惊愕或反应不过来的几人,阴影中的男人缓缓起身,踩着灯光走了出来。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死死钉在楚离的脸上。 “你是谁?” 男人声音清冷地问。 仿佛一根大棒用力砸下,这句简单的问话拉回了楚离的神智,他瞬间清醒过来。是了,他现在是楚离,不是江行哲,不是那个看到江行简便害怕、逃避……的江行哲。那个江行哲已经死了,死在了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里,整个人被撞了个稀巴烂。 楚离,他现在是楚离。 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楚离拼尽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看过去,答非所问:“我是来送酒的。” 男人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从他略微皱起的眉头便可看出。楚离可悲地想,这就是江行简多年积威带来的影响,他已经习惯看对方的脸色,以至于江行简不过眉头微蹙,他便可以猜出对方所想。 然下一刻,江行简的行为却是出乎了楚离的预料。他大步绕过圆桌走到楚离面前,在楚离尚为反应过来之前蓦地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用一种深沉的,肆无忌惮的,毛骨悚然的目光细细的,近乎临摹般地打量了一遍他的脸。 楚离无法理解江行简的目光,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对方的打量下后背窜起了一股寒意。危险的感觉隐隐生出,楚离头脑一热冲动地举起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江行简的手被打到了一边。第2章 过往 “江行哲,你还不肯死心吗?” “我为什么要死心?都是爸的儿子,你吃肉我也得喝口汤吧!” 江家大宅的三楼书房内,江行哲靠着窗户,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故作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江行简。下午阳光正好,暖色的光晕透过窗户打在江行简那张英俊的脸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金光,将江行简冷硬的轮廓渲染地柔和了几分。 江行哲看在眼中,少见地为对方身上贴了一个温柔的标签。当然这点“可怜”的温柔抵不过江行简带给他的阴影,他下意识拉了拉领口,轻轻呼了一口气。许是自幼养成的习惯,江行哲每每见到江行简都自觉矮一头。他敬畏对方,害怕对方,同时也讨厌着对方……这些复杂的情绪中又夹杂着深深的自卑,导致江行哲在江行简面前一向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 “是为了秦穆吗?”江行简突然开口。 江行哲微微一愣,警惕地看了过去。他并不意外江行简知道秦穆,却不明白他在此时提到秦穆有什么意图。他沉默地不说话,试图在江行简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男人脸上是一贯的平静甚至是漠然,只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落在他的身上,带给他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不要怕,站直了! 江行哲握紧拳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江行简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根本不用怕他。再说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有什么好心虚的。他撑着气势,不肯退缩地望着江行简。谁想江行简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好看的薄唇翘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呵……” 仿佛气球被针扎破,江行哲强撑的气势在这句“呵”下溃不成军。他狼狈地看着对方,表现出的这点“色厉内茬”好似里里外外都被江行简看透。全身的血液上涌,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朝着江行简挥动了拳头,却在离对方还有十几厘米时被擒下,反手压到了桌上。 “江行哲,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这是江行简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昏暗的卧室内,楚离睁开眼,愣愣地躺了会,起身朝着床边啐了口:“晦气!” 晚上才见了江行简,做梦又是他,楚离觉得今天简直不能更倒霉了。他没了睡意,干脆踩着拖鞋去了客厅,从冰箱里找一罐啤酒出来。冰凉的啤酒入口,压下了楚离心中的躁动。他舒服地叹口气,没什么形象地四肢摊开在沙发上,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事实上,那并非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江行简作对。他以为他都忘记了,直到见了江行简才明白,过往只是被他刻意禁锢,一旦有某个契机出现,回忆便如汹涌的浪潮呼啸而至,让他措不及防。便如现在…… 海城的人都知道,江家的家主江坤有两个儿子,老大是正室所生,老二是母不详的私生子。老大是优秀的继承人,老二是混吃等死的废材纨绔。老大是江行简,老二是江行哲。 江行简不喜欢江行哲,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事。江行哲呢?许是因着不光彩的出身没有底气,自小就害怕江行简,每每见到江行简都如老鼠见到猫般,恨不得躲的远远的。 对江行哲而言,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知道父亲没把自己当回事,只有江行简才是父亲属意培养的继承人,十分识时务地给自己定位在听哥哥话,不给哥哥添乱的好弟弟上,指望抱着江行简的大腿逍遥一辈子。可惜他是这样想,江行简却未必愿意给他抱大腿。 时间久了,江行哲也明白了。不过他生来便胸无大志,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继续躲着江行简呗!江行哲乐观地想,他怎么都是江家人,无论父亲还是江行简肯定都不会让他饿死。 直到他遇到秦穆……那是江行哲第一次想要争取些什么,想要拥有些什么。可哪想他不过才动了心思,就被江行简一路打压,最后稀里糊涂死在了车祸里。 想到这里,楚离又灌了口啤酒,右手习惯地摸在心口,确认皮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那种席卷全身的疼痛仿佛是他产生的幻觉。他轻轻呼了口气,蜷着腿下巴支到膝盖上,不其然又想起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 “怎么还在喘气,这么撞都死不了……钱还真是不好拿……” 对方的这句话暗示了足够明显的意思,可惜没有直白说出来拿钱要他死的人是谁。要说江行简的嫌疑最大。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吗?豪门争产什么的,一方对另一方下黑手。可楚离又有点不太相信。实在是他和江行简之间的差距太大,江行简随便伸个小手指头就能摁死他,没必要使这种手段。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真是江行简,那大哥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楚离扯了扯嘴角,为了这份看得起,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他存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灌下四罐啤酒。许是喝的有些急,脑子一时晕乎乎的。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过去和现在的片段交叉闪现,虚幻和现实混杂,烩成了一锅乱炖的粥。就着这锅掺杂着各种滋味的粥,楚离半睡半醒地嘟囔着:“人渣!混蛋!” 如同他过去每一次一样,阿q附体的精神慰藉。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略带刺眼的阳光早已爬到沙发边缘,坦然自若地落在楚离的脸上,唤醒他沉重的眼皮。楚离哼哼唧唧地趴在沙发上,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屋里只有他一个,和他一起挤在员工宿舍的裴凯早早出去了,给他留了张字条,嘱咐他下午早点去酒吧,为昨晚温良替他兜了烂摊子道个谢。楚离盯着这张字条看了半晌,仔细地叠好收了起来。大概是过去人缘不太好的缘故,难得有个朋友,楚离十分珍惜。简单收拾了收拾,随便扒拉了两口,楚离依着裴凯的意思早早赶到了酒吧。 他到酒吧时,已经有人到了。半敞着门的休息间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酒吧唯一的女孩,负责账目的张美大声道:“小圆你别换台,《江山风雨情》马上要开了,我等着看男神呢。” “男神?谁?” “秦穆呀!” “秦穆是谁?” “你连秦穆都不知道,我跟你说……” 空旷的走廊内,张美的声音穿透墙壁,不由分说地钻到楚离耳中。楚离正要迈开的腿蓦地停住,突然就没了进去的心思。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酒吧,昏暗的光线弥漫,凭白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他习惯了灯红酒绿的醉生梦死,却不喜欢这种热闹背后的清冷。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实在没意思,干脆出了酒吧,找了处台阶坐着,边等温良边欣赏着人来人往的街景。 温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楚离独自孤零零地缩在台阶阴影处,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他自觉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可楚离此时孤寥的身影,配上那张脸,不由得便让人心软起来,就连楚离昨晚惹下的烂摊子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了。 “怎么不进去?没人?”温良走过去问, 楚离实话实说:“大家都在,就是觉得里面没什么意思。” 温良被楚离的诚实噎了一把,心想幸好别的同事没听到这句话,不然岂不是要生嫌隙?他说:“进来吧,人到齐了该干活了。” “哦!”楚离答应着起身,看着温良的侧脸突然想起什么,道:“昨晚谢谢你。” “昨晚的事不怪你,不过……”温良说的突然顿住,视线落在了马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大概他这辈子也买不起的车慢慢驶过,停在了路边。车门很快打开,昨晚同楚离起冲突的其中一个男人下了车,远远同温良的视线相对,微微颌首走了过来。 温良微微皱眉,昨晚事情已经解决了,对方在这个时间又来做什么?他心中存疑,余光看到楚离时,灵光一闪-男人是被楚离吸引而来。至于原因……他有心要提点楚离一句,又担心交浅言深。不过略微转念的工夫,楚离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秀气的眉尖微微蹙起。 不知是否温良的错觉,他觉得楚离好像有些紧张。尽管楚离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但下意识绷紧的身体,游移不定的眼神,在细微处表现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模样。 从马路到酒吧后门的距离本就不长,男人又长了一双大长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内的双腿没有丝毫的迟疑,直奔此行的目的地。几十秒之后,男人站在两人面前,很正式的、客套地伸出手:“江行简。” 离了昨晚酒吧的环境,江行简给人的感觉着实是教养良好的青年才俊。打理清爽的短发,英气逼人的脸,银色金属框的眼镜,熨帖合身的正装,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加固着这一印象。 温良伸出手:“温良。” 两人打过招呼,男人的手移到楚离面前,楚离迟疑了几秒才伸出手,却是一触即离,仿佛对方手上有什么瘟疫一样。“楚离。”他不情不愿道。 温良看在眼里,担心男人会不悦,谁知男人只是垂下眼略微顿了顿,便若无其事道:“楚先生,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他看着楚离说,“昨晚楚先生走得急没有说清楚,我并无恶意,只是楚先生长得太像一个人,让我有些意外。” 楚离摸不透江行简的目的,不敢随意说话,却不妨碍他心中腹诽,江行简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最大的恶意。 他不说话,三人一时陷入冷场。 温良出于打破尴尬的好意问了句:“不知道楚离像谁?” 一抹温柔爬上江行简的眉梢:“像我弟弟。” 楚离:“……呵呵。” 这他妈真是最大的恶意! 大概是他的嘲讽太过明显,江行简彬彬有礼地对楚离道:“我想楚先生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他转向温良,“温先生介不介意我们单独待几分钟?” 温良看了眼楚离,青天白日没什么好担心的,点点头正要走,楚离却是突兀地伸手拉住他,语速飞快道:“你不是说人齐了要干活的吗?缺了我别又找理由扣工资。”他说完拉着温良就走,一脸嫌弃江行简的存在,完全没有任何礼貌可言。 温良虽然觉得奇怪,但论起亲疏远近总归楚离是自己人,而且江行简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便也顺势被楚离拉走,只来得及同江行简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江行简盯着楚离的背影沉默片刻,脸上的温文尔雅褪去,仿佛是变脸般,挂上了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有人从远处走来,同他并肩一起:“行哲已经死了。” “我知道。”江行简语气深沉,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第3章 八卦 “听说昨晚的客人又找来了,没事吧?” 临近“初见”营业,裴凯才匆匆赶到酒吧。他在休息间听到一些风声,见到楚离便急着问了一句。 楚离今晚被安排擦拭挂在吧台上空的酒杯,此时正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托着酒杯底座,小心翼翼将擦得光亮的酒杯挨个放回原处。听到裴凯问话,不敢分心说话,只腾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无事。 裴凯放了心,顺口赞了一句楚离的动作,笑着调侃:“我记得你刚来有一次擦完酒杯往上挂时,十个酒杯碎了三个,差点把总管给气死。” 楚离似乎也想到了刚来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上翘,挂好最后一个酒杯,拍拍手跳下了高凳:“干的多了就成熟练工种了,总管要是看到现在一定很欣慰。对了……”他想到什么,“你去哪了,怎么才来?总管问起你好几次了。” 裴凯帮着楚离收起高凳,说:“去见老乡了,他正好在忻城忙呢,想起我在这里就约着见了一面。”裴凯说起老乡,突然挑眉上下端详了楚离一遍,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兴趣演戏?” “什么?”楚离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凯:“我那个老乡现在混得不错,在一个剧组里面当副导演,正在忻城拍戏呢。他说我要是有兴趣可以给我找个角色,比群众演员稍微好点的那种,能露个正脸,还能有几句台词的。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 楚离明显不是很感兴趣:“……我还是算了。” 裴凯鼓动:“去试试呗,就当玩了,又没什么损失。” 他的热情溢于言表,楚离想到早晨看到的那张字条,心下妥协:“也好。” 两人说定了这件事,时间仿佛便过得飞快起来。好像前一刻楚离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边敷衍着兴奋的裴凯一边爬上床,下一刻清晨的阳光便透过窗帘的缝隙,肆无忌惮地爬上了他的脸。 裴凯咬着牙刷站在门口催促道:“楚离醒醒,快六点了。” 楚离痛苦地卷着床单坐起,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眼睛半闭半睁,迷迷糊糊道:“郭叔,我想吃水晶小笼包,裴姨做了吗?” 裴凯:“……” 含着满口牙膏沫子,裴凯笑的差点直不起腰,他逗楚离说:“没有裴姨只有裴凯,没有水晶小笼包只有超市买的速冻小笼包,吃不吃?” 楚离掀了掀眼皮,重新躺回床上,发出有气无力却振聋发聩的一声呐喊:“吃!” “那就快点,咱们今天要倒好几趟车呢。” 楚离勉强睁开眼,很想说他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记得上一次起这么早,还在他的高中时代。可惜裴凯满心都是要拍戏的兴奋,根本无视了楚离的诉求。在他一再强调要倒好几趟车,如果楚离再不赶紧他们就要和早高峰的上班族狭路相逢的威胁下,楚离终于顶着沉重的眼皮爬了起来。 半小时后,两人已一身清爽,站到了公交站前。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忻城郊区的四海影视城。这座影视城修建于五年前,老板是海城人。最开始影视城的老板买地要盖影视城时,周围一片反对嘲笑的声音。因着忻城不过一座四五线小城市,既不高大又不洋气,旁边还紧挨着拥有好几座影视城,被赞为“电影之都”的海城,人们想不明白谁会舍近求远来这里。 谁知等到四海影视城盖好,立马从海城来了四五个剧组,而且越来越多的剧组舍弃了海城的影视城,专门跑到四海来。有人算了一笔账,类似的场景在海城租一天影视城的费用可以在四海租三天。同样的包括酒店住宿、吃饭、人工等各种花销,忻城都比海城便宜至少三分之一。除了个别财大气粗的剧组,又有谁会不喜欢便宜呢? 也因此,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四海影视城已经收回了投资,开始源源不断的盈利。 裴凯显然兴奋劲还没过,一路拉着楚离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他们要去的地方。楚离半闭着眼睛,随着公交前行左右晃动着身体,时不时配合地“嗯”一声。从上了车他就很安静,虽然一路闭着眼睛睡不醒的样子,却将裴凯的介绍全部听在耳朵里。 怎么会不熟悉呢? 这座四海影视城本来就是江家投资的,是江行简“眼光卓绝”的证明之一。他记得落成仪式时,他就在这里,全程端着笑容充当着江行简的背景。也是这次露面,两年前他第一次陪着秦穆来这里拍戏时,才能狐假虎威一把,借着江二少的名头给了秦穆他们剧组不少的便利。再之后,这里的负责人便明白了,不用他再出面,秦穆来了便可以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 过去的两年里,他无数次来这里找秦穆,无聊之余便一个人在影视城里面东逛逛西逛逛。若论起对这里的熟悉,恐怕除了常年待在这里面的剧组,很少有人能及的上他。 过往的经历像画面片段一样在眼前闪过,楚离一直觉得他应该是不想去四海的,但真的坐上车,却是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太多的情绪,仿佛就像裴凯说的那样去玩玩,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在看什么?”裴凯半天等不到楚离回应,好奇地凑过来。 楚离收回视线,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是困想睡觉。” 裴凯翻了个白眼,忽悠楚离道:“忍忍,等咱们到了影视城你肯定就不困了。我都跟老乡说好了,他带我们去找认识的明星要签名,多要几个,到时放网上卖,卖的钱咱俩平分。” 楚离嗤地笑了起来:“你是去拍戏了还是要签名了?” 裴凯理直气壮:“又都不耽误。” 两人一路闲侃,在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楚离终于跟着裴凯抵达了四海影视城。 此时不过八点,时间紧张的剧组大概已经开始忙碌了。远远地,一个瘦高的男人正站在影视城门口不断朝着左右张望。裴凯认出对方,兴奋地招手:“马哥,这里。”离得近了,落后几步的楚离才看清男人的样子。瘦高的个子,齐肩长的头发胡乱朝后扎起,脸上的胡渣似乎隔了一天没刮,显示出生机勃勃的茂盛景象。男人上身穿了件灰色的t恤,外面套着有很多口袋的牛仔马甲,下身似乎是马甲同系列的牛仔短裤,踩着一双大拖鞋,正是楚离熟悉的剧组人员的风格。 男人很快迎了过来,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木……” 后面的字在看清裴凯身后的楚离时,被他生生堵在了喉咙里。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楚离曾见过的“仿佛见了鬼的样子”,动作更是夸张地后退一步,指着楚离试探道:“江二少?” 楚离:“……” “江二少是谁?”楚离两手插兜,一脸无辜状:“我长得很像他吗?已经有两拨人认错了。” 男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的惊恐散去,化为了浓重的好奇。他绕着楚离转了两圈,啧啧道:“像,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兄弟……”他拍着楚离的肩膀问,“你不会姓江吧?” 一直摸不着头脑的裴凯终于进入状态,插话道:“马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同事,楚离。你说的江二少是谁?” 听说楚离不姓江,马哥似乎有些失望,但特有的圆滑让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很快笑着说:“江二少就是这座影视城的老板,江氏集团的二少爷,也是这里的熟人。不过可惜江二少命不好,刚过二十就死了。车祸,听说是晚上飙车被撞了,整辆车都变了形,人飞出至少五米,摔得都不成人形了。”说到最后马哥也不由收敛了笑容,有些唏嘘不已。 这是楚离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死时的情形,耳边仿佛有风声呼啸,心脏似乎被什么攫住一般,尖锐的疼痛席卷,他脸色变得不自然,略微顿了顿,落后了裴凯几步。 这点异常很快被马哥捕获,马哥自认为猜到了原因,干笑道:“同人不同命,小兄弟你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面相。咱们不说这个了,说些别的。” “说什么?”捧哏小能手裴凯问。 马哥随口道:“这里能说什么,肯定是明星八卦呗。说起来你们要是早来两天就能在剧组见到前不久刚得影帝的秦穆了。他和我们导演关系好,剧里给客串了一个角色。” 楚离:“……” 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沉默不语,只见裴凯果然提起了兴趣:“秦穆,演《江山风雨情》的那个秦穆?怎么样,他私下性格好不好?我看媒体都夸他脾气好,人缘好,是不是真的?” 马哥嗤了一声:“媒体的话能信?那是能把黑说成白的不靠谱。至于秦穆这个人吧,人还不错,人缘确实也还可以,脾气的话……”他摇摇头,“那可是一言难尽了。跟他熟了你就知道了,什么脾气好性格好都是假的,他脾气是出名的暴。媒体夸他的那些话都是公司给钱让写的,他们公司给他的定位是暖男,可不得到处宣扬脾气好?要说也就江二少能忍了他,当时……” “和江二少有什么关系?” 马哥嘿嘿两声,瞥了眼楚离,估计觉得这种桃色八卦应该不会引起楚离反感,也就继续道:“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江二少喜欢秦穆,说是真爱其实就是包养,反正两人不清不楚了两年。不过我听秦穆身边的人私下说,秦穆对江二少估计没什么感情,不像是外人看到的那样,多半是为了利用江家的资源权势。这不?江二少活着的时候,秦穆在这里说句话比影视城的经理都管用,他那部获奖的片子也是江二少给找的钱。可江二少一死,秦穆的势头就弱了。最近更是不知道得罪了谁,手头谈的两个广告都被压了。” “得罪了谁?”裴凯听得兴致勃勃。 马哥哈哈笑了起来,顺手在裴凯脑袋上撸了一把:“我要是知道得罪谁了,早把情报卖娱记了。不过可能和……”他正要八卦几句,猛不丁一辆suv擦着几人开过。马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是哪个缺德的孙子!”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该suv突兀地停下,车窗打开,带着墨镜的司机惊疑不定地探头出来,目光狐疑地落在楚离的脸上。 楚离同马哥同时认出了来人。 “怎么是这个孙子!”马哥低头咕哝一句,只能自认倒霉,抬头时脸上已堆满了笑,“胡少,来了?” 被他称为胡少的司机是个年轻男子,看起来长得还不错,只是一脸浮于表面的傲慢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减分不少。男子的目光死死盯着楚离看了几秒,收回视线冲着马哥抬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一句话没说直接发动了车。 “真他妈个孙子!”马哥低声骂了句,等suv走远了转头对楚离道:“估计又一个把小兄弟你当做江二少的。”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是江家的产业,里面认识江二少的人不少。小兄弟你去里面走一圈,估计能吓到不少人。” 楚离:“……” 正主不配合,马哥只得自个干笑两声。好在他也只是说笑,直接把楚离二人带到了自家剧组。即便这样,楚离一路走来,也震起了“惊愕”无数。半路上,马哥简单提了胡少几句,算是满足他无处安放的八卦内心。说来也巧,胡少正是马哥他们剧组的投资人之一,听说是想要捧自己的小情,给塞了一个女二号。平时胡少不怎么过来,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抽风了,大早晨跑到剧组来。 果然,等他们到了剧组,便看到那辆嚣张的suv停在前方不远处。 许是时间还早,剧组还没开始拍摄今天的戏份。马哥招呼两人先去屋里坐会,他去找人过来帮裴凯化妆。待会群演过来,裴凯直接跟着群演就行。 “没问题。” 裴凯边说边要推门,屋里突然有人拔高了声音:“……那是江行哲短命,和你没关系。你要是过意不去,多给他烧点钱也就算了。” “呃……”裴凯愣了愣,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江行哲这个名字他听了一路,下意识便想听里面的人说什么。但转念他又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转头打算拉着楚离走,却发现楚离面无表情,盯着门不知道想什么。 裴凯戳了戳楚离,示意他们先出去,却不料楚离突然伸手拽住了他,手劲之大几乎要捏断裴凯的胳膊。 屋内的声音继续传出:“秦穆我跟你说,江行哲那小子活着的时候就没少恶心你,他死了……” 似乎是被对方打断,里面的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敷衍地说:“行行行,你说了算。” 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裴凯再看楚离已是满脸漠然。 “楚离?”裴凯比着口型。 楚离捏紧了手一句话没说拉着裴凯转身就走。 果然江二少不得人心,死了都没人念个好。 秦穆……呵! 第4章 传言 江行哲第一次见秦穆是在一个深夜赛车场上。 彼时他刚刚高中毕业,正打着和朋友一起出国的念头。本来这不算什么事,江父一向不管他,他想做什么只要自己拿主意就好。然就在他联系国外大学之际,不知道江行简跟江父说了什么,从不管他的江父突然过问起他的去向,阻止了他去国外念书。 江行哲心情郁闷,又没勇气去找江行简闹,只能找别的途径把情绪宣泄出来。 飙车就是最好的办法。 然后,他遇到了秦穆。 那天晚上,秦穆一身黑,混在人群里一点不显眼,相当的低调。江行哲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他,但当赛车冲上跑道后,秦穆立刻凸现出来。概因他开车十分疯狂,就像是不要命一样。 江行哲被他的疯狂吸引,很快激起了斗志。他踩着油门追了上去,一样不要命的开法。两人你争我夺,短短的一段赛道,几次差点撞到一起,最后不分胜负一起到达了终点。 下车后,秦穆主动冲江行哲笑笑,两人自然而然地相识了。 就像马哥说的那样,秦穆本身性格火爆,行事喜欢随心所欲。但因着在一部偶像剧里面演了一个温柔痴情的男二开始大红大紫,吸了无数粉,经纪公司便顺势将他包装成一个谦逊温柔的人。当时关于秦穆的通稿全是“暖男”设定,这个标签一旦打在身上被粉丝接受,秦穆就不得不在公共场合收敛自己的脾气,完美扮演粉丝心目中的自己。 时间久了,他难免压抑暴躁,飙车也便成为了他最喜欢的一种发泄方式。 也许是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秦穆同江行哲的关系一度十分要好,直到……江行哲表露出了他对秦穆的喜欢。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停!那个谁,说台词的时候表情要肃穆一些,懂了吗?现在重来一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停!后面左边第二个,帽子歪了。现在重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停停!声音太小了,早晨没吃饭吗?再大声一些。重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上午十点,经过一个小时的等待,裴凯终于顶着一头热汗站到了摄像机前。如马哥说的那样,他的角色-露正脸,有台词,获得了一众群演羡慕的目光。裴凯初始颇为洋洋自得,然后随着导演不断ng让重来,他很快就后悔了,恨不能时间倒退,回到他答应马哥的最初。 看着裴凯被导演操磨的欲仙欲死,楚离一边报以真挚的同情,一边躲在树下喝着冰镇矿泉水笑的前仰后合。 托马哥的福,楚离的待遇还不错。剧组的一个小助理看他是马哥带来的,不知道从哪给他找了一个手持小风扇。大概幸福就是这样,看别人穿着四五层的戏服顶着烈日苦逼兮兮,自己吹着风喝着冰镇水,好像心底积郁的闷气都仿若春雪消融在烈日下了。 在裴凯再一次被叫停后,楚离已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楚离以前没少在这边混,却从不觉得拍戏有趣。即便是秦穆的戏,他也没什么耐心看,守在剧组做的最多的便是打游戏。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裴凯等一帮人一次次被喊停,楚离居然一点不觉得无聊,反而从中找到了某种难言的乐趣。 “很好笑吗?” 裴凯热的满脸通红跑了回来,边抓着矿泉水猛灌,边冲着楚离飞了个白眼。 楚离忍着笑点点头,一脸欠揍的样子。 裴凯嘟囔着:“还以为演戏很容易,没想到这么苦,真不如端盘子轻松,好歹咱们有空调吹。” 楚离噗哧一口水喷出,扶着树用力咳了起来。 裴凯无语,丢开矿泉水赶紧给楚离拍背。 两人正闹腾,突然听到附近的几名工作人员尖叫起来,隐隐传来小姑娘兴奋的声音:“秦穆,秦穆!” 楚离脸上的笑容一滞,下意识看了过去。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秦穆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正走下车。他的身后,助理小跑着跟上来,拎着满满两大袋吃的,笑眯眯地交给了一旁的剧组员工。 对方接过吃的跟秦穆道了谢,秦穆摆摆手似乎问了句什么。剧组员工很自然地扭头指了个方向,秦穆顺着他指的看过来,无意中扫过休息区,余光一撇,突然间愣住,猛地转身看向了楚离的位置。 秦穆:“……行哲?” 他反应极快,抓着身边的人指着楚离问:“他是谁?” 等到那人看过来,楚离正拉着裴凯要离开。看清楚离的样子,该人想到圈内曾有的传闻,小声道:“好像是马哥的朋友,叫楚离。” “楚离。”秦穆重复了一遍,拔腿便要过去。 助理一把拉住了他,压低声音说:“秦哥,胡少还等你呢。”说话间助理瞅了眼楚离的方向,心中忍不住打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居然长得跟江二少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秦哥今天来这里完全是临时决定,对方怎么就恰好在剧组呢? 他心中阴谋论了一圈,警惕地朝着周围看了眼,寻找着记者可能出现的方向。不怪助理这么警惕,实在是最近秦穆有些不太顺,助理怀疑楚离的出现是有人给秦穆下套。 这么一耽搁,秦穆也冷静下来。江行哲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再出现。他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微微皱了皱眉。助理看他反应过来,提醒道:“小心记者。” 秦穆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转身看了剧组员工一眼,朝着他之前指的方向走去。 随着两人走远,周围有窃窃私语响起。有人朝着秦穆的方向指指点点,马哥啧啧两声,冲身边的楚离道:“看到没?那就是秦穆,和江二少传绯闻的那个。” 楚离盯着秦穆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问:“马哥你不是说他已经离开剧组回海城了吗?” 马哥嘿嘿一笑,低声八卦道:“我刚打听了,之前秦穆确实回去了,不过这不是今天江大少来了,所以怀疑秦穆是来找江大少的。”对上裴凯茫然的视线,他补充道:“就是江二少的哥。我来时不是和你们说秦穆最近被人打压嘛,听说就是江大少干的。” “什么?”楚离脱口问。 马哥声音压得更低了:“据说啊,只是据说,江二少的死不简单,不像是普通的车祸,好像是有人故意撞得。反正有传言说是秦穆找的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看江大少的意思,怕是真的了。不然找不到江大少对付秦穆的理由啊。” 楚离:“……” 这个消息太过意外,楚离半晌回不过神。他恍惚地想,秦穆?怎么会是秦穆?他自觉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秦穆,秦穆不喜欢他,他也没说什么,更没逼秦穆做过什么,就连最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难道真是秦穆? 楚离听到裴凯问:“真的?有证据吗?” 马哥摇摇头:“肯定没有,有的话江大少就不是这点手段了。” “万一江大少是贼喊捉贼呢?”楚离垂眸道,“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吗?两个儿子争夺财产,一个干掉另一个,财产就都是一个人的了。”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马哥想了想说,“听说江二少出事前正跟江大少争江氏娱乐和四海影视城,这件事圈里知道的人不少,不过两人还没争出个结果,江二少就出事了。 马哥说到这里自己也回过味来:“这么看来江大少和秦穆都有可能……”他想着摇摇头,“算了,谁干的和咱们又没关系,就算找到凶手警察也不会多夸几句,还平白无故得罪人,由他们去吧。” 这大抵是多数人的想法。江行哲的死是不是有内情大家其实并不在意。万一真是有内情,谁干的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和他们没关系,江家的财产也不可能给他们,也就是私下八卦几句过过嘴瘾。明面上大家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不会得罪谁。 马哥大概是还想说几句,那边导演已经喊人了:“人呢?刚刚宣旨的戏份重新走一遍。”裴凯上一刻还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下一刻已一脸生无可恋,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向导演的方向。 “滚快点!”马哥从后面笑骂着给了他一巴掌,转头发现楚离表情不太对,问了句:“怎么,还想江二少的事呢?” 楚离摇摇头:“没,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也就听听八卦罢了。” 他说的浑不在意,视线重新回到正拍戏的裴凯身上,之前和秦穆说过话的剧组员工拎着已经少了一半零食的袋子过来,对马哥笑笑说:“马哥吃什么?秦哥带来的。” 马哥捡了几盒薯片,随口问:“秦穆刚问你什么了?” 来人笑笑:“秦哥问胡少在哪,好像两人约好了。” “难怪!”马哥心说,今天胡少的小情没戏份,胡少那孙子大老远跑来果然不是闲得慌,估计是给秦穆牵线的。看来江大少打压秦穆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八成是真的。啧啧,这可有意思了。 他心里抱定主意要看戏,转头便注意到进了休息间没多久的秦穆同胡少一起走了出来。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远远的秦穆似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眼,马哥瞅瞅楚离,了然地笑了笑。 八成是心虚呐! 他啧啧两声,把薯片塞到楚离手中:“看到没?没了江二少,秦穆转头就搭上了胡少,你说江二少死的亏不亏?” 楚离:“……还真他妈亏!” 第5章 打架 胡少,胡一典,江行哲曾经的玩伴之一。 大概是那天在四海见了胡一典的缘故,自四海回来之后楚离一直在想过去的人和事。 很多事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封尘许久,可一旦抹去上面的尘埃,那些曾刻意遗忘的人和物,又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譬如胡一典。 楚离记得清楚,对方是他高中时的玩伴之一。有段时间两人关系特别好。当时和楚离玩得好的有四五个人,他们组成了一个小圈子。即便在这个圈子里,他和胡一典也算是玩得最好的。两人一起逃课一起打游戏,一起喝酒一起飙车,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对连体婴。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好像是高二上半年,他生病休息了半个月。等他病好再去学校,胡一典就对他冷淡下来。楚离觉得奇怪,去质问胡一典,结果不知怎么回事,两人反而吵了起来,继而发展到大打出手。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楚离自然不高兴,也就赌气不肯去问胡一典冷淡他的原因。结果等他气消了再去找胡一典,对方竟是再也不肯搭理他了。后来两人虽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也几乎再无什么来往,顶多是社交场合见面打个招呼。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胡一典开始,庄延、邓书伦、魏思轩……和楚离玩的好的几个人陆陆续续都同他闹翻离开,整个小圈子分崩离析,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宁卫东一人。 想到宁卫东,楚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曾经宁卫东是他高中时代最温暖的记忆,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谁知道…… 说来,宁卫东还是胡一典介绍给他认识的。彼时宁卫东刚从老家粤州转学到海城,因着家里生意的关系认识了胡一典,进而被胡一典带进了他们小圈子。 初始楚离对宁卫东的印象很一般,他不喜欢对方总是一副阴沉沉,像谁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为此他和宁卫东没少吵架。后来大概是吵熟了,也或许是习惯了,楚离看宁卫东顺眼很多,吵架的次数也少了。慢慢的,两人竟是越来越好,越走越近,很快便形影不离。即便他和胡一典等人闹翻,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友情。反而随着胡一典、庄延等人的离开,两人更是好的像一个人。 在楚离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一直是宁卫东陪着他。楚离觉得自个人缘不好,连个朋友都维不住,宁卫东就拍胸脯保证,他永远都是楚离的好朋友。也是宁卫东提议,楚离才有了出国的打算。否则外面有什么好?凭着他就会两句“how are you?i'm fine thank you。”保证在国外活不过两个月。 因着高中的经历,楚离一直觉得他们的友谊会坚不可破。 可惜…… …… 晚七点的初见酒吧,尚没有几个人。裴凯跑楼上送了一趟酒回来,绕了一圈没找到楚离,拉着身边经过的服务生问:“诶,楚离呢?” 对方迟疑:“刚还看到,是不是去休息间了?” 裴凯看了一圈没看到温良,当即飞快将手中的托盘塞入吧台,溜着墙角朝着休息间走去。走了没两步就看到楚离从酒吧后门进来,急忙迎上去:“你去哪了?” “出去接电话,怎么了?”楚离茫然地问。 裴凯凑近低声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找麻烦的那个客人吧?他又来了,刚到,还是上次那个卡座。” 楚离一愣:“……江行简?” 裴凯摇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反正就是长得挺帅挺有气势那个。” 那必然是江行简无疑! 楚离微微皱眉,抬头朝着楼上看了眼,猜不透江行简又来做什么。但不管江行简想做什么,楚离都不愿意同他打交道。他犹豫了下,低声道:“晚上你帮我顶个班,我去找主管请假。” 裴凯不清楚内中情由,很爽快地点点头。 楚离走了两步,想到什么拍了拍裴凯:“谢了,明天请你吃饭。” 裴凯笑着撞回来:“还跟我客气!” 楚离眉头微挑,脸上已带出了笑。他不再跟裴凯客气,目光梭巡过酒吧,试图寻找温良的身影。但很快,另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楚离的视线停在酒吧入口处,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异常,裴凯顺着楚离的视线看过去。入目所及一切和平常一样,只门口多了一位带着墨镜,身穿黑衣的高个男子。男子似乎在找人,目光扫过酒吧落到裴凯身上,突然愣住了。下一刻,裴凯便见男子拔腿大步朝着他们走来。本能的,裴凯转头看了眼楚离,隐约觉得男子似乎是冲着楚离,不!是冲着“江二少”来的。 果然,男子几步来到两人面前:“行……楚离?” 楚离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陌生地问:“你认识我?”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借着墨镜的遮掩细细打量着楚离。楚离感受到了他的打量,脸上那种陌生的神色越加明显,隐隐透出一种淡淡的嘲意。 如果说重活一次楚离最不想见的人,江行简排第一,秦穆就是第二。但不同的是,楚离对于江行简在多年积威下还有那么点害怕的心思,可对于秦穆却是坦荡荡的。他是不愿意见秦穆,但如果实在避无可避,那该心虚的也不是他。不仅是因为从马哥处听到的那个传闻,更为要紧的是楚离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秦穆。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逃避的。 两人看着有些“争锋相对”,裴凯看看楚离又看看男子,只觉双方的反应都有些奇怪。更加上他越看男子越觉得眼熟,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男子惊呼道:“秦穆,你是秦穆!” 裴凯声音不小,周围顿时有其他服务生看了过来。秦穆脸上浮现出一抹烦躁,又顾忌到是公众场合强压下来。“我约了人,卡座06b。”他深深看了眼楚离,视线移开,声音压抑道。 “哦哦。”裴凯下意识应声,“二楼左拐最里面。” 秦穆转身就走。他的身后裴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咦,那个谁……江行简是吧,不就在06b吗?” 楚离“嗯”了声,正想说不关他们的事,然下一刻他蓦地后背一紧,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自后背刮过。他本能地抬头看去,正同江行简的视线相对。二楼楼梯处,江行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和秦穆,眼神深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楚离强迫自己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他现在知道江行简来这里做什么了,但忻城那么多酒吧咖啡馆,为什么偏偏和秦穆约到初见……他是故意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楚离脑海跳出的是马哥那日讲的八卦,传说江行简怀疑江二少的死有问题,嫌疑人直指秦穆。若放在几月前,楚离自是相信秦穆,可现在楚离也不敢肯定了。可若真是秦穆,江行简怎么会这么好心? 楚离心中纠结,但转念一想,关他什么事。死的是江二少江行哲,他是楚离,也只会是楚离。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和自己无关”后,楚离终是压下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不过须臾,头顶锐利的视线已消失。楚离环视一圈场内,期冀找到温良好请假。但让他失望的是,平日想躲着温良偷懒时,温良总是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任何他们可以看到的地方。可今日他找温良有事,温良居然不在酒吧,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算了。”楚离跟裴凯讲,“总管不在请不了假,我还是等等吧。” 虽然无论江行简还是秦穆,楚离都不愿同他们有任何交集,但今时不同以往,两人还没“重要”到楚离愿意为他们承担失去工作的风险。尤其是因为江行简,楚离已经有了前科,更不愿意惹怒温良了。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楚离自动接过了收拾杂物间的活计。裴凯当仁不让地顶在前面,把送酒的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许是干活容易集中精神,楚离很快便把外面的事抛在脑后。他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正一件件整理箱子里堆积的酒器,裴凯突然急吼吼跑了进来。 “快,快快,打起来了。” “什么?” “快点,快点,我要拍照发微博。”裴凯一边抓着楚离往外跑,一遍兴奋地说,“秦穆和那个谁打起来了,这么难得一见的八卦怎么可以错过。楚离你不看肯定后悔,那个谁被秦穆打了一拳,算是秦穆替你出气了。” 楚离:“……”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楚离就被裴凯拉到了外面。酒吧一楼的空地上,江行简和秦穆正滚在一起。楚离意外地睁大眼,怎么都无法把场内的两人同过往的形象挂上钩。两人平时看起来各种人模狗样,打起架来其实和流氓也差不了多少,各种手脚并用,且招招朝着脸上显眼的地方招呼。如裴凯说的一样,江行简脸上似乎挨了一拳,眼角有点淤青。当然秦穆也好不了多少,嘴角挂了彩,看着似乎比江行简更狼狈。 大概是这样的情景很难得,两名看着衣冠楚楚的男人滚一起,酒吧的客人完全没有被吓到,反而各种兴致勃勃地探头观望着。倒是小圆他们几个手忙脚乱的围在周围,也不知道是拉架还是添乱。 楚离嘴角抽了抽,很难形容现在心底的感受。鬼使神差的,他记起裴凯说的拍照发微博,手痒痒地摸出了手机,寻找角度一口气拍了十几张。裴凯低声道:“你拍照我录视频,待会肯定上热搜。” 不知是听到了裴凯的话,还是常年躲避狗仔培养出的敏感,就在裴凯拿起手机准备录时,秦穆和江行简同时住手看了过来。 秦穆还好,第一反应是一手护脸一手重新戴上墨镜,江行简没有这种顾忌,只冷冷地盯着裴凯。裴凯手一抖,下意识收起了手机。 两人的目光同时扫过一旁看戏的楚离,秦穆突然冷笑起来,刻薄道:“江行简你想试探什么?江行哲已经死了,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 第6章 提议 江行哲怎么死的,大概没有人比楚离更清楚。 江行哲为什么死的,大概也没有人比楚离更糊涂。 曾经楚离认为最大的嫌疑人是江行简,但那天马哥告诉他,江湖传言害死江行哲的是秦穆。还没等楚离消化完这个消息,江行简协同秦穆就在他面前打了一架,然后事情又回到了最初,嫌疑人似乎大概可能还是江行简。 顶着一脑袋问号,楚离避开了打架事件的后续处理,一个人溜到酒吧后门点了根烟。六月的夜晚并不凉爽,空气中湿腻腻的。楚离曲着左腿坐在半人高的花坛上,脑子里转来转去还是江行简和秦穆打架的事。 他纠结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解锁打开了相册,之前拍的照片袒露在了眼前。酒吧的光线并不好,他用的手机也不是什么值钱牌子,像素也就马马虎虎,拍出照片的效果可想而知,但依然能清楚地辨认出里面的人是江行简和秦穆,他曾经的两个“熟人”。 之前在现场时还不觉得,如今隔着手机屏幕,同框的两人之间那种激烈的暗潮涌动,彼此之间的嫌弃厌恶,似乎浓郁到都可以穿透手机被楚离所感知。 他看的入神,没有听到身边脚步声响,直到有人冷淡地问:“好看吗?” 楚离:“……” 来人正是江行简。同楚离记忆中的人模狗样,衣着打扮行为细节一丝不苟不同,眼前的江行简脱去了撕扯的皱巴巴的外套,露出了里面裁剪精良的银灰色衬衫。衬衫的领口,几颗扣子似乎在之前的打斗中挂了彩,消失在酒吧不知道哪块地板下面,直接导致江行简半个胸膛露在外面。他似乎并不在意,一只手搭着外套,一只手随意抓了抓头发,竟是一改平日的严肃正经,显露出一股随性洒脱的气质来。 楚离的视线不由自主被江行简身上劲瘦的肌肉吸引,暗中对比了一番自己,得出一个郁闷的结论。若是他和江行简打起来,肯定不是江行简的对手。就算之前的秦穆,恐怕也没讨多少好,指不定暗中吃了亏。 “不介意借支烟吧?” 江行简无视楚离的视线,挨着他靠在半人高的花坛,自然而然地伸手打断了楚离飘散的思绪。 楚离乍然回神,花了十几秒的时间反应过来江行简说了什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忍不住想问江行简是不是被秦穆打坏头了,怎么画风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他略微迟疑,鬼使神差地摸出烟盒递过去。江行简抽了一根烟点燃,淡漠地将视线投注在前方的黑暗中。 两人谁也没说话,却意外地感觉不到尴尬。 楚离不动声色地偷瞄了江行简一眼,和江行简在夏日的夜晚坐在马路边上,抽着烟想着心事,这样的场景是他从未想过的。他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是他记忆中威严的,让他害怕又厌恶的大哥,而是那个世界普通的,会对着弟弟笑,也会对弟弟严厉的哥哥。他们可以随便聊些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没有阴谋没有猜忌,气氛好的简直不像是真的。 “我有一个弟弟。”片刻的安静之后,江行简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偏偏就像一把钩子,钩住了楚离的注意。 楚离蓦地一凛,从刚才那种虚假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暗中伸手掐了自己一把,面色平静地看向对方,等待江行简继续说些什么。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江行简的侧脸。如同过去每一次一样,在江行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将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很好,有时候楚离觉得对方甚至冷静的像个机器。 但即便如此,楚离还是忍不住想要猜测江行简的想法,想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但让他失望的是,江行简说完这句话似乎就无话可说了,盯着手中烟头的明明灭灭,静默的宛如一尊雕像。 很快,楚离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似乎是江行简反悔了,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吐露心事。之前的美好仿佛昙花一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江行简的身上蔓延而出。楚离本能地身体微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该回去了。”他的本能提醒着自己,飞快道。 江行简看了过来,神色淡漠,一双黝黑的眸子似乎比午夜的黑暗还要深沉。他微微挑眉,用一种略带困惑的语气平静地说着:“我记得曾经说过,楚先生你和我弟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很难分出你们之间的区别。” 这是理所当然的。 楚离心想,别说江行简,连他自己最初看到这张脸时都吓了一跳,惊讶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自己的人。两人本就长得一样,能区分不同的也只剩下了习惯气质等。但现在他是楚离,楚离就是江行哲,又怎么能分出不同。 他心中猜测着江行简的意图,逃离的念头再次被遏制,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然而,江行简在说完刚才的话后却是再次静默下来。 楚离几乎有些抓狂,恨不得抓住江行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一句话说完吗?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江行简掐灭手中的烟,恢复了楚离熟悉的那种人模狗样,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他说:“楚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弟弟在几个月前遇到意外去世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需要有人扮作我弟弟,楚先生是最好的人选。楚先生……你开个价吧。” 楚离:“……” 这句话里面所有的字楚离都觉得自己听懂了,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糊涂了。 江行简是要找人来扮演江行哲? 这他妈真是太荒谬了! 楚离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了抗拒,江行简抬手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反问道:“楚先生不接受这个提议?” 楚离拒绝道:“我对扮演别人没兴趣。”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江行简在背后喊住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楚先生今年20岁,是海城大学大二物理系的学生。楚先生的父亲三年前去世,留下楚先生同母亲相依为命,还有一位关系亲近的舅舅。楚先生的母亲……精神不太好,从楚先生出生就断断续续发病,多数时间在疗养院疗养,偶尔回家住。一个半月前,楚先生的母亲在家中出了意外,失手刺伤了照顾自己的邻居,被迫回到了疗养院。邻居重伤住院,家属提出了一百万金额的赔偿。楚先生负担不起这笔赔偿,准备卖掉家中唯一一套房子。这套房子房龄较老,地段一般,估价只有五十万。楚先生不得已之下选择退学,工作,准备靠自己来筹措剩下的五十万。” 楚离:“……你调查我?” 江行简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可耻,坦然点点头:“是我个人习惯,我做事喜欢知己知彼。” 对上楚离恼怒的视线,江行简继续道:“我会替楚先生支付一百万的赔偿,这样楚先生就不必卖房,毕竟那是楚先生的父亲留给楚先生的念想。至于楚先生的母亲,如果你同意,我会派人送她去海城最好的疗养院,或者出国也可以。当然费用全部由我来支付。还有楚先生的舅舅,也会给他安排合适的工作,免去楚先生的后顾之忧。这些是我的诚意。如果楚先生还有别的要求,可以一并提出。” 去他妈的狗屁诚意!楚离觉得江行简简直疯了,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想什么。 见他愤怒地说不出话,江行简依然心平气和:“楚先生不要误会,我可能说的不是很清楚。在整个交易中你只需要扮演我弟弟就好,没有任何其他的附加条件。” 楚离:“……” 大概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变态。从江行哲幼年开始积累的种种愤怒、不甘等情绪堆积,楚离抛开对江行简的畏惧,不管不顾地冷笑起来:“怎么?江二少死的不清不楚,江大少心虚睡不着了?需要找一个替身来赎罪?” 他言辞尖锐,已经做好江行简翻脸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江行简竟是沉默没有反驳,这些话似乎戳到了他的软肋。 楚离心中一沉,仿佛有一双大手紧紧攫取住他的心脏,呼吸变得艰难起来。他又想起车祸发生时那个模糊的影子,和那段意有所指的话。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楚离鼓起勇气想要趁势追击,妄图从江行简这个得到一个肯定答复时,江行简先开口了。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跳过了楚离的爆发,若无其事道:“我最近会留在忻城,希望楚先生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他说完冲楚离点点头,转身去了停车场。留下楚离情绪发酵到极限,却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恨恨地踢了脚花坛,用力啐了口:“妈的,混蛋!” 楚离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酒吧关店。在这段时间内,楚离就像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满脸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架势。同店的人都识相地不去招惹他,只有裴凯还没心没肺照样跟他说话。 “走吧。”裴凯锁好店门,推出电动车,示意一旁抽烟的楚离。 楚离缓缓吐了口气,说:“我今天不会宿舍了,有事回家一趟。” “诶?”裴凯傻了眼,“怎么突然要回家?” 楚离找了个借口:“发工资了,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裴凯也不能拦着不让楚离回家。两人在十字路口分了手,楚离看着裴凯的背影消失,两手插兜朝着便宜舅舅工作的便利店走去。他没打算坐车,忻城是个小城市,夜班车一个小时一趟,等车的时间都够他走回去了。至于打车,楚离看了看自个的钱包,早早认清了现实。 不知道是不是伏着一场雨,空气越发湿腻腻的。楚离有些气闷,扯了扯t恤的领口。他跟裴凯说回家,其实已经没有家了。那次伤人的意外之后,这具身体的母亲重新被送回到疗养院,唯一的房子挂在中介代售,只有便宜舅舅租的地下室,勉强能算作是家。 楚离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觉得自己也怪倒霉的。不管江行哲也好,还是楚离也好,好像都是天煞孤星的命。你看他身边来来往往,结果到最后每次还是只有他一人。 他情绪低落,低头慢悠悠地走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从后面驶来,贴着他停在了路边。 楚离警惕地看过去,车窗打开,一张记忆里十分讨厌的脸露了出来。 第7章 交易 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话题江行哲能讲一天一夜。 作为人人皆知的江二少,除了在江行简面前矮一头外,少有其他人能在主观上让江行哲受委屈。换句话说,能为江行哲提供“讨厌”素材的人并不多,罗诚便是其中少有的一个。 罗诚,秦穆的发小,同时也是秦穆的经纪人,在娱乐圈内以性格真诚与人为善著称。很多圈内人对他印象都十分好。坦白说以秦穆的火爆脾气能在圈内混个好人缘,罗诚的功劳可谓不小。 过去江行哲没少和罗诚打交道,按说以罗诚对江行哲的态度来讲,江行哲实在不应该讨厌他。毕竟无论何时罗诚都对他客客气气,还时刻不忘提醒秦穆对他客客气气,记得他的“恩情”。江行哲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以他并不细腻的心思很难察觉出哪里不对。他只是本能地认定罗诚很讨厌,却因为秦穆又不得不忍下这份讨厌。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这份讨厌却是一直延续了下来。 …… 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罗诚的笑容十分真诚。他仰头看着楚离,先客气地自我介绍以打消楚离的防备。 “你好,楚离楚先生是吧?我是罗诚,秦穆的经纪人。” 他说到秦穆的时候,略微侧了侧身,借着车内的灯光,很容易便看到坐在副驾驶的秦穆。尽管是在深夜的车内,秦穆依然“全副武装”,墨镜、口罩一个都没少。大概是被罗诚告诫过不许说话,秦穆完全没有看楚离,只低头安静地听着音乐。 在确定楚离看到秦穆后,罗诚的笑容更加温和。“楚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打扰你几分钟?” “做什么?”楚离对罗诚的笑容免疫,也懒得猜测他的用意,直接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一般人见到明星时的兴奋。罗诚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的笑容愈深,诚恳地看着楚离:“既然楚先生问了,我就直接说了。我听秦穆说楚先生手里有一批照片,内容不是特别合适。我想楚先生能理解,这批照片对我们很重要。不知道楚先生愿不愿意把照片删掉?或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作为秦穆的经纪人,类似这样的事罗诚已经做过多。他的语气中有着笃定的自信,相信没有人能拒绝交易。当然,如果有人拒绝,那一定是待价而沽想要的更多。 罗诚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对方简直是翻版的“江二少”,两人甚至连脸上那股隐隐的不耐烦都一模一样。但那又怎么样呢?江二少之所以是江二少,在于他姓江,如果他姓楚、姓罗、姓秦……哪怕他和江二少连身上的一颗痣都长得一样,他也不是江二少。这些念头让他心底更加的自信,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的真诚。 “如何?楚先生考虑的怎么样?” 楚离嗤了声,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和“交易”杠上了。先是江行简又是秦穆。以前都是他拿钱砸别人,现在换成被人拿钱砸,该说是天道好轮回吗? 他盯着罗诚那张笑脸,再次确定自己很讨厌他。对于罗诚说的照片,楚离本来并不在意,他当时拍照也只是心血来潮,没想过要做什么,但江行简的话提醒了他。既然罗诚这个冤大头自己跳出来,楚离自是不会放过。他问:“你打算怎么交易?” 罗诚笑了笑:“这要看楚先生的意思了。要我说……”他从车上拿出一部全新的没有开封的手机,递给楚离,“我拿这部手机换楚先生的手机,外加一笔辛苦费,楚先生只要保证不会有相同的照片从楚先生手上流出就好。” 罗诚拿出要换的手机是时下最受追捧的水果机,用来换楚离手中不到一千的智能机相当有诚意。再加上一笔辛苦费……楚离想,也难怪大家都愿意和罗诚打交道。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明目张胆地看向了秦穆。对方嘴角的淤青在灯光的照耀下十分的恐怖。楚离的目光拂过,秦穆似毫无所觉,微微低垂着头,整个人沉浸在了音乐里。 片刻的注视之后,楚离突然嘴角微翘,漫不经心地问:“辛苦费多少?” 罗诚微微一愣,楚离刚才的视线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下一刻对方就会掏出手机,然而……他极快反应过来,说:“五万。”说完他又耐心补充道:“楚先生应该知道,这些照片虽然不太符合秦穆的形象,但秦穆毕竟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偶尔也难免失控,就算不小心流出去想必大家也能理解。当然,能私下解决是最好。” 甜枣搭配巴掌,罗诚显然深谙这一点,意在提醒楚离不要狮子大开口。 楚离垂下眼眸,自顾自说道:“江行简。” “什么?”罗诚诧异地问。 楚离看着他,同样耐心地说:“和秦穆打架的是江行简。” 罗诚脸色微变,听出了楚离话中的意思。他顿了顿,很快微笑道:“那依着楚先生的意思呢?” “十万吧。”楚离懒得再纠缠直接翻了倍,掏出手机说:“同意就转账。” 罗诚深深看了楚离一眼,点点头爽快地付了钱。 黑色的保姆车很快离开,从始至终秦穆都没有抬头。楚离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尾,突然觉得挺没意思。他曾经真的很喜欢秦穆,喜欢到什么程度呢?秦穆说太阳是方的,他恨不得跟所有人证明秦穆说得对,太阳就是方的。 在过去的整整两年里,他一切都围绕着秦穆转。他从江父手里要钱给秦穆拍电影,帮秦穆争取一切资源,甚至为了秦穆,跟宁卫东疏远。在秦穆面前他不是什么江二少,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子。他为秦穆捧上了一颗真心,可最后呢? 楚离自嘲地想,人人都说他包了秦穆两年,可他最多也就是牵牵手。难怪江行简看不上他,他其实就是个怂蛋。以前他看似无法无天除了江行简谁都不怕,其实骨子里胆小怯懦,所谓的嚣张不过是知道自己姓江,背后有江家兜底罢了。然而一场要命的车祸狠狠甩了他两耳光,告诉他谁都靠不住,就是江家也不行。 “真他妈操蛋!” …… 半个小时后,对人生和命运有了重新认识的楚离坐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端着满满一大杯关东煮吃的热火朝天。 他的对面,套着便利店员工马甲的中年男人正不断地从煮锅里捞着煮串,看楚离吃完什么赶紧添上什么。 中年男人姓张,叫张启国,是楚离这具身体的舅舅。看得出来,男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更是沟沟壑壑,遍布着生活的风霜。在男人套着的员工马甲里,是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下面是夜市地摊上三十元一条买的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叫什么“阿帝达斯”的运动鞋。 他慈爱地看着楚离,笑着说:“快吃,这都是下午煮的,入味。” 楚离满足地接过,百忙之中还不忘掀起眼皮道个谢。 张启国笑的满脸皱成一朵花:“跟舅舅还这么客气。” 楚离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大杯,连里面的汤都喝了个干净。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对最近因着江行简和秦穆出现而波动的情绪产生一丝羞愧。已经死过一次,身体都撞了个稀巴烂,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除了吃饭和生死,人生再无其他大事。 这是张启国在江行哲变成楚离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真正的楚离在家中自杀,醒来后壳子没变,里面的芯子变成了江行哲。在跌跌撞撞地过了最初的两个礼拜后,江行哲才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当然,也包括这具身体的家人。 “怎么想到这么晚来看舅舅?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你想见舅舅说一声,舅舅可以去你工作的地方看你,也省了你辛苦。”张启国见楚离吃完,絮絮叨叨地说着,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来。 “喝点水,汤咸。” 楚离接过水,笑的一脸乖巧:“有什么危险,我又不是小姑娘。” “那可不一定。”张启国认真道,“坏人做坏事,还分你是男女。”他说完看了眼楚离,见楚离心情不错,随小心翼翼道:“小离,你妈就你一个孩子,她现在虽然糊涂了不记得你,但心里肯定是惦记你的。我还记得你当初才满月,你妈抱着你,小小的一团……”男人比划了下,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温柔。 “这么多年……”他似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小离你不要怨你妈,她心里苦又糊涂,自己转不过弯来,做的那些事都是无心的。舅舅想过了,你的学费不用担心,舅舅来想办法,你还是回去上学的好。” 这些话张启国心里酝酿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机会和楚离说。之前楚母刺伤了人,楚离的情绪便明显失控,还没等缓过来,又被老王家那个无赖儿子缠上,天天逼着要钱把家里砸了个遍。最后更是打上小离的主意,逼着小离去赚钱。他当时心思都被楚母占据,一个没看住,小离这孩子就做了傻事。等到小离被救醒,又是一副神情恍惚傻呆呆的模样。他当时什么也不敢说,就怕刺激小离。好不容易现在人看着没事了,他才找了个机会提一提上学的事。 张启国自己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怎么舍得楚离走一遍他的老路。尤其楚离从小学习就好,年年三好一路考上海城大学,就此放弃岂不是太可惜。 他苦口婆心,楚离却是一口咬定绝对不回去上学。对着张启国失望的眼神,楚离嘴上倔强,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生平头一次有人关心他的前途,他却不得不反着来,简直是悲催到不行。 虽然做出退学决定的是原身,但能混个大学文凭楚离还是愿意的。可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不是他不愿意回去上学,而是原身的专业太变态,他没办法回去。要知道楚离以前混的是艺术专业,就这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想这具身体的原身学的居然是物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差距相当于银河系。 他也曾找过原身的课本和笔记来看,但很快就放弃了。那些书上的字他都认识,但合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修仙秘籍,什么意思根本看不懂。他又不能换专业,只能顺着原身的意思休学打工。 眼看张启国还要继续说下去,楚离果断选择落荒而逃。 出了便利店,他回头看了眼,张启国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目光仿佛一条线,牵拉在他的身上。楚离用力挥挥手,微微笑了起来。其实做“楚离”也挺好,他忍不住想,他是江行哲的时候,除了钱还有什么呢? 第8章 妥协 国外曾有个有趣的理论叫“口红效应”,原意是指因经济萧条而导致口红热卖的一种特殊的经济现象。但随着人们观察就会发现,口红仅是其中之一,更大范围的来讲,经济萧条导致实体业不发达,相应的娱乐业就会蓬勃发展。 几年前,江行简在董事会提出这个理论,力排众议投资设立了江氏娱乐和四海影视城。很快,他的眼光得到证明,国内娱乐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飞速发展,电影、电视、真人秀层出不穷。各种资本热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管不顾地冲进来试图挤占市场。 如今,四海影视城已收回投资,江氏娱乐更是连着投资了几部大热影片,稳稳在娱乐圈占据了一席之地。 江行哲当初追求秦穆,背靠的就是江氏娱乐。借着江氏娱乐的人脉和资金,秦穆短短两年从一个偶像剧男演员成功转型为电影咖,身价更是翻了几倍。江行哲死之前,江氏娱乐正筹拍一部由小说改编的民国电影,该小说在国内最大的女性站晋江连载时,点击曾经破千万。为了表示对这部小说的看重,导演请的是国内外获奖无数的赵云生,这部片也是奔着国外获奖去的。秦穆很喜欢其中的一个角色,但赵云生另有看好的人选,哪怕江行哲出面也不行。 为了不让秦穆失望,江行哲头脑一热,找上了江行简…… …… 楚离在张启国租的地下室凑合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赶回员工宿舍。裴凯已经醒了,正顶着鸡窝头的造型端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看到楚离回来,眼冒绿光地扑了过来,直奔楚离手中拎着的煎饼。“是玉米和糯米混合,两个鸡蛋,不要薄脆要油条的吗?“他边急着问,边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满足地咬了一大口。 楚离一句“是”已经到了嘴边,看他都吃了也就懒得再说了。 将手中的两个煎饼都丢给裴凯,楚离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冲着裴凯道:“把你的工资卡号给我。” “干什么?”裴凯咬着煎饼问。 楚离避而不答:“你先给我。” 裴凯稀里糊涂交出了卡号,两分钟后接到银行短信,楚离给他转了三万块钱。他一口煎饼卡在喉咙里,整个被噎住,扶着沙发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问:“怎么回事?你哪来的钱?” 楚离没想到裴凯的反应这么大,自己因着三万块钱差一点就成为了“杀人凶手”。他无语半晌,晃了晃手机:“你还记得昨晚秦穆和江行简打架的事吧。秦穆的经纪人找我了,出了十万和这部手机换了我的破手机,为的是里面拍的照片。手机我留下了,钱本该是咱俩对半分的,但我家里有点事需要钱,只能占你这个便宜了。” “不是……”裴凯一脸懵懂:“是你拍的照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怎么能要钱?“ 楚离打断他:“要不是你我还在后面干活呢,哪有机会拍照。” 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并未把三万看在眼里,裴凯有些不好意思,还想推辞一番,楚离已经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要是想感谢我,中午请我吃顿好的,我是吃腻楼下的盒饭了。” 曾经的江二少何曾这么受过委屈,一天三顿不是路边摊就是泡面凑合。楚离一度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下去,但他小看了自己的毅力。他有时候也会想,也许过去的一事无成并非自个的原因,而是各种因素赶在一起。或许那场车祸是好事,让他能真正看清自己。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楚离对着只剩下两千多的工资卡发了会呆。昨晚从罗诚那里“敲诈”了十万,留给便宜舅舅七万,转给秦穆三万,他身上只剩下了这个月发的工资。 虽然省一省也能活下去,但楚离想的却是家里背的债。他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知道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顶着“楚离”的壳子醒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只知道家里欠了债。彼时张启国跟他说房子卖了就够赔偿,他浑浑噩噩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听什么。若非江行简昨晚说起,他还不知道中间的缺口这么大。 他现在已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江二少,自然知道五十万这笔“巨债”让张启国来凑,还不知道要凑到什么时候。当然,他凑也是一样。 楚离有些后悔,过去他是江二少,短暂的人生里光学会如何花钱了,对于赚钱完全没头脑。反正没钱了问家里要,江家不缺他花的这点小钱。可现在呢?他是楚离,身边又没个有钱的亲戚,该问谁去要? 回江家,楚离知道不可能。去找江行简?他有些犹豫。睡了一觉,再回想起江行简的提议,楚离已没了最初的愤怒,只觉得古怪。他自嘲地想其实答应江行简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是本色演出,完全不需要任何演技加持。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楚离的思绪,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为张启国。 “喂?舅舅?” “小离,你妈出事了……” 一个小时后,楚离在汹涌的上班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同张启国汇合在了青山人民医院,也就是忻城著名的第三精神病院。 他们两人到时,楚母已经被打过镇定剂,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白色的病床上,女人眉目舒展,皮肤白皙,容貌秀美,看着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她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发病癫狂的精神病人,更像是沉醉于旧时光中的美人,让人不忍心惊醒她的梦。 楚离站在床前,心情一阵细微的激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母亲,内心泛起一阵波澜。他有些恍惚,不确定这是原身残留的感情,还是他自己的。很奇怪,从第一次见到楚母的脸,楚离就觉得十分亲切,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头凝视着楚母,伸手碰了碰女人苍白的手,他突然像被吓到一样后退一步。有那么一瞬间,楚离差点脱口而出“妈妈”。 曾经的江行哲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据家中的帮佣说他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挺着肚子上门逼宫,被父亲挡在了外面。眼见上位无望,江行哲的母亲同江父做了笔交易,她生下孩子,江父给她一笔钱,从此她和孩子再无瓜葛。 因着这笔钱,江行哲总有种自个被母亲卖了的错觉。也因为这种不甚光彩的出生,他在江行简面前总无法理直气壮地出现。他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过母亲的样子,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出现的总是一张模糊的、看不清表情的脸。 然就在刚刚的刹那,床上的楚母突然和他脑海中母亲的样子重叠,那张永远模糊的、看不清表情的脸变成了楚母安静的脸。 楚离犹豫片刻,趁着周围没人,重新上前握住了楚母的手,假装眼前的人是他无数次描绘过的母亲,低声道:“妈妈!” …… 看过楚母后,楚离和张启国被医生喊到办公室。楚母的事情很简单,她今天早晨吃饭时突然发病,拿着塑料叉子把照顾她的护工划伤了一道。鉴于楚母刚刚不久之前刺伤过人,医生觉得楚母的情绪很不稳定,仅靠现在的轮班护工很难照顾妥帖,更需要专职的护工照顾她一个。换句话说,楚母已经不适合住在普通病区,需要调换到重点病区。 楚离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话背后的弯弯绕绕,张启国已经诺诺开口:“重点病区一个月护理费多少?” 医生大概知道楚家的情况,面色有些同情:“一个月七千,算上药品什么的需要一万多,医院规定要先预交三月。”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外面雇个护工也得七八千,还只是白天上班晚上不陪夜的,咱们收费其实已经很合理了。” 张启国对费用没意见,只是……他为难地搓搓手,他手头倒是有点钱,是楚离昨晚给他的,再加上他自己借的凑得,差不多有八万。这些钱他原准备是打算赔给楚母刺伤的邻居,毕竟对方伤得厉害,治疗需要钱,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再者张启国也是怕了邻居家那个无赖儿子,想着先还点是点,免得对方再找楚离的麻烦。 他犹豫地看向楚离:“医生,我们出去商量下。” 两人出了办公室,张启国低声把自己手头的钱数和原先的打算说了遍,然后为难道:“小离,要不我们先把你妈接回家,等凑够钱再送来。” 他心中自责,觉得自己没用,越说头垂的越低。沉重的生活压力在他肩头仿若形成实质,压得他背弯的厉害。这和楚离早晨对着银行卡想象五十万缺口不同,当这种窘迫直面现实时,带来的这种压抑是楚离从未体验过的。 楚离很想伸手扶一把张启国,他从未有过这么一刻觉得自己无能。无论是楚母的医疗费还是邻居的赔偿,都是他解决不了的难题。江行简昨夜的提议适时浮上脑海,就像是带着诱饵的鱼钩,一点点逼近楚离的底线。楚离本能知道那个鱼钩有危险,但诱饵实在吸引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一边是成为“楚离”所附加的一切,一边是他想要彻底抛弃的过往。两边的筹码此起彼伏,最终昨晚那两大碗关东煮倒入,消融了楚离心底最后的防线。 他听到自己说:“先调病房,我来凑钱。最晚什么时候交费?” “小离!”张启国大惊。 楚离故作轻松地解释说:“我认识一朋友挺有钱的,前几天我帮他一忙,他说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找他借点钱没事。” “可是……” 楚离打断他,一锤定音:“先交费,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他拿出当家做主的态势,张启国一时竟是被震住。留下张启国跟医生继续交谈,楚离想去外面透口气。医院走廊很安静,他一路循着阳光走到了最近的露天阳台。清晨的阳光洒落,楚离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天空,长长出了口气。 曾经他视江行简为重生这个游戏最大的反派boss,想着大概这辈子和江家、江行简都没什么关系了。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想不开主动去推boss。无论是扮作江行简的弟弟,还是扮作他自己,这世上许是不会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但楚离想,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脑子一热,他能为了秦穆去找江行简,这次又算什么呢? 第9章 警告 接到楚离的电话,江行简的行动十分具有效率。 楚离先是接到一笔转账,足以他支付楚母一年的花费。接着便是有自称律师的人联系他,希望得到授权全权处理楚母和邻居之间的赔偿纠纷。当然赔偿款已经到账,这个不需要楚离担心。最后是四海影视城的经理联系楚离,提供了一个清闲且收入不菲的职位给张启国。考虑到四海离得市区稍微有点远,影视城还为张启国准备了一套房子,里面一应家具家电俱全,张启国只要拎包入住即可。 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楚离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江行简的行为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表明了诚意”,可江行简越是诚意十足,楚离越是觉得耿耿于怀。他活着的时候,从不曾感受到江行简的重视,如今死了,倒是变相体会到了这种重视。更让他不爽的是这种重视是建立在他“可能”被江行简害死的基础上……楚离只要这样一想,就很难高兴起来。 说实话,即使到现在,楚离依然有些不太相信车祸的幕后主使是江行简,对方实在没必要这么干。可江行简昨晚的沉默却像是一种默认,连他和秦穆之间的反应也奇怪得很。 楚离有些郁闷地想,他做楚离本来做的挺开心,就连那场车祸都快要忘记了。反正江行哲已经死了,不管谁是幕后黑手都和他没关系了。可如今和过去扯上关系,似乎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转念他忍不住又想昨晚就不该那么爽快地把照片卖给罗诚,摆摆姿态说不定还能提提价,也免得找上江行简。 一路转着各种念头,楚离同张启国分别后,直奔位于忻城青山路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的咖啡远近闻名,曾经是楚离在忻城时的最爱。只要他在忻城总会抽时间来喝一杯。不过那都是江行哲时的往事,自从成为楚离,他还没有来过这里。 让楚离意外的是江行简也知道这里,可他记得江行简是不喝咖啡的。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当江行简提到这里作为见面地点时,楚离很快说好。 不过十几分钟,楚离比约定时间更早抵达咖啡馆。值班的侍者还记得江行哲,见到楚离笑着问:“江先生,您很久没来了呢?” 楚离顿了顿,说:“你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来。” “啊?”侍者有些意外地看向楚离,反应过来后连连道歉。 楚离摆摆手示意无事。 该侍者是个小姑娘,当即活泼地表示:“那真是太神奇了,有一位江先生和您长得一模一样呢。” “真的?”楚离挑了一个靠窗的显眼位置,对侍者说:“那麻烦帮我上一杯那位江先生常喝的咖啡吧。” “好的。”侍者笑着点点头,很快端来了咖啡。 楚离满足地喝了口,很是沉迷于口中的苦涩滋味。想当年他曾带秦穆和宁卫东来过这里,结果两人都无法理解他的口味。楚离也懒得解释,他一直都觉得生活就像喝的这杯咖啡,得自己在苦中寻找乐趣。像他死了又活过来,可不是苦中作乐嘛。 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楚离玩了会手机,看看时间觉得江行简应该快到了。但几分钟后,他最先等来的不是江行简而是秦穆。 彼时,楚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停在了咖啡馆的停车场。楚离记得这辆车,还是他陪秦穆去提的。他微微一愣,正要感叹这也太巧了,转念一想见面的地点是江行简提出来的。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谁知道呢。 楚离不想节外生枝,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坐的这个位置足够显眼,以至于秦穆一进门就看到了他。 也许是熟悉的环境容易勾起人的回忆,秦穆看着楚离,青年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坐在落地窗前,神情专注地盯着咖啡杯,美好的像是一幅画。眼前的场景同记忆重叠,他恍惚听到对方在叫他。 “秦穆。” 秦穆一个晃神,说话的是紧跟他进来的罗诚。注意到秦穆停住脚步,正低头接电话的罗诚诧异地叫了声:“怎么了?” 秦穆摘下口罩朝着楚离的方向示意,罗诚疑惑地看过来。待看清靠窗位置坐的是谁时,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随之便是警惕。罗诚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是出于一个经纪人的本能。仔细打量后没有发现异常,罗诚拉了拉秦穆示意两人还有正事,先别管楚离。 秦穆微微迟疑,过往的回忆片段闪过。想到江行哲,他鬼使神差地拔腿朝着楚离的位置走去。 “好巧!”他站到了楚离面前,主动道:“等人?” 楚离从秦穆朝这边走来时就满心意外,等到秦穆主动跟他打招呼更是惊讶的不得了。他慢半拍地点点头,随口道:“约了江行简。” 秦穆还好,随后走来的罗诚闻言神色大变。 既然楚离看到秦穆能想到这可能是江行简的安排,罗诚见到楚离自然也会朝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他暂时忽略了秦穆行程被泄露的可能,满心猜测着江行简的意图,或者对方又有什么打算。 罗诚眼神示意秦穆,这可能是江行简的又一个圈套。秦穆的注意力却都在楚离身上,对此视而不见。 说来,秦穆和江行简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江行哲。江行哲活着的时候,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互相没有任何交集。罗诚倒是想借着江行哲攀上江行简,可惜江行哲和江行简的关系一般,江行简根本不会给罗诚这个面子。 等到江行哲死了,也不知道江行简发什么疯,突然就开始打压秦穆。以江行简的势力,不需要十分力气只一两分力气,秦穆便毫无招架之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无声无息消失在娱乐圈。但江行简偏偏不这么做,更像是玩弄猎物的猎人,从不把秦穆逼到绝境,反而时不时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细水长流般折磨人。 一开始秦穆并不知道是江行简打压他,只是觉得最近不太顺利做什么都处处受阻。后来还是江行简压了秦穆两则广告,秦穆才意识到下绊子的是谁。然无论是秦穆还是罗诚,都无力同江行简抗衡,两人很是识时务地选择低头,并找上胡一典希望他能当个中间人说和说和,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 谁想江行简先是对秦穆避而不见,等他同意见面了,两人却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个时候,罗诚才知道江行简出手的原因是什么,但怎么可能?谁都知道江大少根本看不上江二少,罗诚一开始也根本没往江行哲身上想。可等他知道原因,再想让秦穆低头时,秦穆却死活不愿意低头了。 这些念头不过须臾,罗诚急着要拉秦穆走,秦穆却是出人意料地坐到了楚离对面。 楚离:“……” 不等楚离反应过来,秦穆已直接开口:“江行简不是什么善人,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因着太过吃惊,楚离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神情。这一次足足过了有半分钟,他才慢吞吞地说:“……哦。” 见楚离不当回事,秦穆的视线转向窗外,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他耐心道:“你大概觉得你长得像江行简的弟弟,江行简会对你另眼相看。但你可能不知道,江……行哲活着的时候,同江行简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后来行哲死了,最得利的便是江行简。我不知道江行简找你做什么,但多半没什么好意。为你自己,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对一个仅见过两次面,且昨晚刚讹了自己一笔的陌生人来说,这些话十足算得上是诚恳。又是从秦穆的嘴里说出来,如果不是楚离,而换任何一个看过秦穆电视剧电影的人来说,可能毫不犹豫就会相信了他的话。 就算是楚离,其实也是相信居多。只是和秦穆认识的久了,楚离知道秦穆根本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也根本不相信秦穆会操心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他有些奇怪秦穆对“楚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时竟是忘记了答复。 秦穆等不到他的回答,从窗外收回视线,不知想到哪里,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经纪人电话,昨晚你已经见过他了,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他。” 他说完大概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述清楚,起身便要走。楚离盯着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在他转身之际突兀问了句:“那你呢?你和江行哲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罗诚再次面色大变,他警告地瞪了楚离一眼,拉着秦穆就要走,秦穆反而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了楚离。 两人视线相对,楚离一脸平静,就像是出于好奇随口问出一样。秦穆沉默片刻,楚离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道秦穆顿了顿什么都没说。从进咖啡馆到现在,秦穆脸上的墨镜一直没有摘掉,他的半张脸都藏在墨镜后,让人根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两人隐隐僵持,罗诚低头看了眼时间,神色略有有些焦急。 “阿穆。”他低声提醒。 秦穆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江行简恰好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来。几乎是第一眼,江行简就看到了楚离,继而视线扫过秦穆。对于秦穆会在这里出现,江行简想到什么,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没有任何停顿,几步走了过来。 秦穆扭过脸不看江行简,罗诚无奈地侧了侧身,客气地打着招呼:“江先生,好巧。” 江行简神色淡漠:“是不是巧合罗先生自己知道。” 罗诚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他急忙表明:“江先生不要误会,我和阿穆来这里是有事,我们约了人在这里见面。” 秦穆冷哼一声,打断他:“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家咖啡馆又不是江大少开的,他来的,我们就来不得?”他说完就走,剩下罗诚尴尬地冲着江行简点点头。谁知江行简对罗诚的解释并不关心,看都不看罗诚,径直越过他坐在楚离对面,彬彬有礼地表示:“抱歉,我来晚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他的态度太过伤人,罗诚脸色瞬间涨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纵然再讨厌罗诚,此时楚离也不免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江行简便是这样,对不喜的人视若无睹。楚离还是江行哲时,已经习惯了江行简这样的态度。如今乍然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罗诚便好似曾经的他自己。 楚离这样想着,突然就少了看戏的心思。他视线略过罗诚,低头习惯性地用食指指尖摩挲着喝完的咖啡杯说:“随便。” 看到楚离这个细微的动作,江行简眼神闪过些微的波澜。他冲着楚离微微颌首,喊过侍者点了两杯咖啡。楚离注意到江行简点的和他之前点的一样,是他过去很喜欢的,但口味偏于独特的一种咖啡。 他蓦地一怔,真是见鬼了,江行简的口味什么时候和他一样了。 第10章 冲突 江行哲同江行简生活了二十年,或主动或被动地记住了江行简的很多生活习惯。 譬如,江行简从不喝咖啡,只喝茶。 又譬如,江行简对自己的领地有一种特殊的占有欲,从不喜欢家中出现外人,更勿论陌生人了。 因此,当江行简提出希望楚离能在一周内处理好身边的事宜,跟着他一同回海城,且今后会住在一起时,楚离脸上的表情大概真是就是见了鬼。 许是他的反应太过夸张,江行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补充道:“我弟弟生前和我感情很好。” 楚离:“……” 他的沉默被江行简理所当然地视为了同意。江行简放下咖啡,两手交叉在桌上,很是民主地问:“楚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楚离心想问题多了。太多的问题堆积,他反而不知该问哪个了。比如,什么叫“我弟弟生前和我感情很好”。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可惜因为刚刚太过震惊,他错过了最佳反应时机,对于江行简这种背着当事人信口开河的行为只能憋屈地忍下来。 至于其他问题,楚离在心底列出个一二三,正准备一个个问清楚,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楚离下意识看过去,一句卧槽在嘴边转了个圈,来的居然还是熟人!他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日子,遇到秦穆和罗诚已经够巧了,宁卫东和胡一典的组合显然更不常见。 楚离的视线极快地扫过宁卫东,想想秦穆在这里,对他出现在忻城并不意外。只是对于他们挑中这座咖啡馆见面有些意外。他记得无论秦穆还是宁卫东都对这里的咖啡不感冒,每次陪他来这里都是一副忍耐的样子。 不过转念,连江行简都能喝咖啡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楚离以前觉得他挺了解周围的这几人,可死过一次,楚离已经不敢这样笃定了。 他低头盯着手中的咖啡杯,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他的位置太过显眼,即使他尽量低调,进来的每个人也几乎都是第一眼看向这里。更何况他对面还有一个气势十足的江行简。 果然宁卫东和胡一典也不例外,只是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上次在四海影视城,胡一典已经见过楚离,因此虽然意外,也还在正常反应之内。再说比起楚离带给他的惊讶,楚离和江行简在一起更让他震惊。他下意识顿了顿脚步,犹豫要不要上前跟江行简打声招呼,还是干脆假装没看到。然他还没想好,身边的宁卫东骤然色变,就像见了仇人一样阴着脸气势汹汹大步朝着江行简的方向走去。 胡一典:“……” 没听说宁卫东和江行简有过节啊,看来还是那个小子的原因。他边嘀咕边急着伸手想要拽住宁卫东,可惜慢了一步,对方已站到江行简面前。胡一典眼睁睁看着宁卫东先是恶狠狠地瞪了楚离一眼,继而怒气冲冲问江行简:“他是谁?” 这一副捉奸的口吻……胡一典脸上立刻就变得很精彩。他下意识看向江行简,却只看到一张冷漠的脸。不等胡一典脑补些什么,宁卫东已经开口骂道:“江行简你他妈有病,找这么一个玩意你想恶心谁!” 楚离:“……” 躺着也中枪的他茫然地看着宁卫东,试图分辨出宁卫东怒气的来源。 比起像疯狗一样的宁卫东,江行简听了面色愈冷,冷漠道:“我做什么是我的事,宁少未免管的有些太宽。” 宁卫东闻言大怒:“你做什么我不管,可你找人……”他蓦地伸手指向楚离,差一点就戳到楚离眼里,咬牙切齿道:“找人侮辱行哲就是不行。” 楚离:“……” 他正要躲避的动作微微一滞,神色有些怪异地看向宁卫东。 宁卫东根本没有注意楚离,只紧紧盯着江行简。江行简面无表情同他视线相对:“行哲已经死了,宁少大概是忘了行哲怎么死的。” 这句话的潜含义太过明显,宁卫东蓦地涨红了脸,一巴掌拍在江行简面前:“你他妈说什么!” 江行简神色厌恶地皱皱眉,示意道:“秦穆就在那里,有些话宁少需要我挑明吗?” “你!”宁卫东被江行简噎的说不出话,气的转了一圈,抬脚就踹到了隔壁桌上。 “卫东,卫东!”后知后觉的胡一典急忙拉着宁卫东,劝他冷静下来。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江行简也不是他能指着骂的人。 几人之间的冲突已经引起了咖啡厅内其他人的注意。几个侍者小姑娘急的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秦穆和罗诚自然也无法再袖手旁观。两人很快走来,罗诚帮着胡一典劝说着宁卫东,秦穆两手抱在胸前,冷笑着对江行简道:“行哲曾说过,江大少最拿手倒打一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楚离:“……” 他努力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想了半天也还是没有头脑。可惜此时几人的焦点都在江行简身上,并没有人关心楚离的想法。 尽管在人数上处于劣势,江行简依然气势十足。他目光淡漠地扫过眼前几人,冷冷道:“你们左一个行哲又一个行哲叫的倒是亲热,行哲活着的时候,知道你们两个背着他在一起了吗?” 此言一出,无论是暴怒的宁卫东,还是冷笑的秦穆都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言语。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脸色难看的厉害。 胡一典乍然听闻这个八卦,没忍住脱口而出:“卧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冲着宁卫东尴尬地笑笑,缩缩脖子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冲突发展到现在,更像是一场闹剧。楚离本来还没事人一样坐一旁看戏,到了现在却是再也坐不下去了。趁着现在几人还算“平静”,楚离径直起身对江行简说:“江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他说话的口气听不出什么,可神色却隐隐带着一股不耐烦。宁卫东离他最近,下意识转头一声“滚”就在嗓子里,却在看到他的神情时微微一愣,那声滚怎么都骂不出来了。 从宁卫东开始,几人看着楚离神色各异。江行简眼神晦涩,主动道:“我送你。” 楚离本来想说不用,但转念江行简现在已经算是他的雇主了,再加之空荡荡的钱包在一旁呐喊助威,也就改变了主意:“好。” 两人说走就走,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了宁卫东。出了咖啡馆,楚离回头看了眼,巨大的落地玻璃将他和他们隔开一道深深的隔阂,以至于他有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就算看清又能怎么样?楚离想,他不过死了三个月,居然就有了物是人非之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他们都变了,亦或者他曾经以为熟悉的他们,根本不是他所知道的样子。 他心事重重地跟着江行简上了车,关上门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以至于那点小心事都被这股违和冲淡,消散地无影无踪。趁着江行简没注意,楚离不动声色看了圈,总算明白违和来自什么地方。 记忆里,江行简的车和他的人一样,低调而刻板,内饰十分的干净,找不出任何花哨的地方。但现在,楚离看着前面摆放的钢铁侠模型,两边挂着的超人玩偶,还有后座散落的几本漫画,眉头不由皱起。 不仅仅是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和江行简挂不上钩,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钢铁侠模型还是超人玩偶,或者是后座的漫画,都给楚离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隐隐想到什么,楚离有些不太相信。他死劲盯着钢铁侠模型的大腿位置,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道划痕。 楚离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如果他没有看错,这些都应该是他的收藏品,怎么会在江行简的车里? 这个发现让楚离感觉说不出的诡异,他忍不住朝着车门的方向缩了缩身体。 “冷?”江行简注意到他的行为,客气地问。 楚离慢吞吞地摇了摇头,隐晦地盯着江行简的脸看了又看,还是无法把那些模型玩偶漫画同江行简联系起来。过去也没发现江行简有这个爱好啊?他控制不住无厘头地想,难道过去江行简看他不顺眼就是因为这些收藏?江行简喜欢这些东西,却顾忌父亲的期待无法拥有,看他肆无忌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所以心里不平衡?要不然怎么解释他死了,他的藏品都到了江行简手上,还光明正大摆在了车里。难道就没人觉得这些收藏爱好和江行简的气质完全不符吗? “楚先生去哪?” 车开出了停车场,驶向市区的方向,江行简握着方向盘彬彬有礼地问了句。 楚离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报出员工宿舍的位置。 江行简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楚离不自觉松了口气,打算要不要装个睡,以避免看到钢铁侠的尴尬。他正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就听江行简轻描淡写道:“刚刚那两个人,秦穆和宁卫东,你去了海城后估计还会遇到,不用搭理他们。” “哦!”楚离答应了声。 江行简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漠解释道:“两人一个伪君子一个疯狗,最好躲远一些。” 楚离:“……” 怎么回事?今天是流行背后讲人坏话吗? 第11章 傻逼 “舜天,我爱你,这次我绝不离开你,你也休想把我从你身边推开。” “你爱我?那许林呢?” “我根本不爱许林,舜天你知道的,我从来把许林当哥哥的。” “……可……许林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要紧的,舜天。许林他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许林听了一定会感动的。他那么善良又温柔,绝对会成全我们的。” “婉华……我们去找许林。” “舜天,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我真是太高兴了。” 电视里一男一女紧紧抱在一起,两人身后不远是黯然神伤的男配许林。就像女主说的那样,许林“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看到最好的朋友跟女朋友在一起,压下了伤心难过,选择了默默祝福,独自离开成全了他们。 “卧槽,怎么会有这种傻逼。” 初见酒吧提供的员工宿舍里,裴凯一边抱着泡面吃,一边对着电视吐糟。当然,他也没忘记吐糟一旁执意要看这部电视剧的楚离。“你到底哪里想不开要看这种掉智商的剧?” 楚离同样抱着一碗泡面,头都不抬地说:“大概是雷雷更健康?” 裴凯当即飞了他一个白眼,楚离不用看也知道裴凯的反应,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心里却想大概是因为他差点就做了那个傻逼。 裴凯挑了一叉子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咦,我想起来了,秦穆就是因为这部剧火的吧?当初张美天天在休息室守着看秦穆,经常哭的稀里哗啦的。” 楚离随口嗯了声,咬着面补充道:“《对不起我爱你》,那年的收视冠军,很多小姑娘都挺喜欢的,后来每年都要重播个一两次。” 这部剧播出时,楚离还在高中,别的地方不知道,起码他们班女生喜欢的不得了。虽然在他看来这部剧的剧情台词简直傻逼的厉害,但架不住小女生喜欢。尤其是秦穆扮演的许林,又温柔又体贴,还十分痴情,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女生们的梦中男神。 楚离当时的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天天在楚离耳边说着这部剧。楚离被她吵得受不了,跟着看了几集,正好看到许林默默祝福男女主的剧情。他当时跟裴凯的反应一样:怎么会有这种傻逼!因为对许林不敬,他为此还被同桌单方面冷战了一个星期。 彼时楚离怎么也想不到,类似的剧情会在几年后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想起江行简问宁卫东的那个问题,江行哲知不知道他和秦穆在一起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仅知道还亲眼看到了。他还记得当时的心情,愤怒和失望相掺杂,体内有火在熊熊燃烧。理智和情感化为两个小人出现,一个让他冲上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背叛他,一个冷笑着说秦穆又没承认他的身份,想和谁在一起是自个的自由。哪怕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哪怕宁卫东不久前还跟他说两人要好一辈子。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了半晌。那个时候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起秦穆曾演过的这部电视剧,心底觉得说不出的讽刺。他记得当初看电视时还曾想过万一日后倒霉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答案是冲上去不管男女先揍一顿再说。可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可悲地怂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喜欢的人……楚离没有勇气接受这个结果,只能将情绪发泄到飙车上,结果…… 后面的事……楚离咬住了裴凯递过来的火腿肠,不愿意再想下去。纵然他再没心没肺,每回忆一次车祸还是要感受一次刻骨的疼。 他三两口吃完火腿肠,就听裴凯问:“你真的要辞职,跟那个谁走?” 楚离点点头,无所谓道:“这种好事哪里找?有人花钱请我扮他弟弟,包吃包住又没什么难度,比在酒吧端盘子轻松多了。” 裴凯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记得马哥说的吧?那个江行哲死的不简单,他哥哥这样急着找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楚离笑了起来:“能有什么危险?江行哲已经死了,就算是被人害死的,和我也没关系啊。我只是长得像他,又不是真的他。” “这倒也是!”裴凯一想觉得楚离说得对,正主已经死了,楚离一个假的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几口喝完面汤,起身又泡了一碗,跟楚离调侃道:“要不要也再给你泡一碗,那个谁不是挺有钱的,跟着他估计是再吃不到泡面了,这顿多吃点也算有个念想。” “滚!”楚离没好气道。别说念想了,才吃了一个月,他现在听到泡面就已经害怕了。 裴凯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凑乎地吃过晚饭,裴凯骑着电动车带着楚离,一路晃悠到初见酒吧。楚离直接找上温良跟他说了辞职的事。温良十分意外:“怎么突然要辞职?” 楚离实话实说:“找了一份演戏的工作,对方还包吃包住。” 温良吃惊道:“你要去拍戏?做演员?什么戏?红了可别忘了我们大伙。” 楚离:“……” 半小时后,楚离办好了离职手续。他本来想先打声招呼,再顶几天班好方便温良招人。温良却因为楚离要离开海城,干脆给他办了离职手续,让他多陪陪家里人。在同花姐沟通过后,温良做主把这几天的工资也给楚离结算了。楚离也没矫情,接过工资就说请温良吃饭。 温良笑道:“行了,你这点钱还请我吃饭。这样,干脆你今晚别走了,找个地猫会,喝点酒什么的我请客。等一会下班了,喊上裴凯咱们找地吃个饭,就当是给你送个别。” 楚离想想回去也没事,点点头说:“行,不过也别喝酒了,给我来杯苏打水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店里人多了起来。温良忙着去接待客人,楚离自个留在了休息室。不一会,裴凯溜了进来,不仅给楚离端了杯苏打水,还附赠了一个大果盘。 “喏,我都是挑的最新鲜的。” 楚离噗哧笑了起来。 打着陪楚离的借口,裴凯光明正大地偷起了懒。两人正吃着果盘看电视,另一名服务生小圆急匆匆跑了进来:“咦,楚离你在这,外面有人找。” “谁?”楚离下意识问了句,他认识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谁会来这里找他。 “不认识,看着挺有钱两男的。”小圆顺口道。 有钱这个定义范围颇广,但对现在的楚离而言,符合这个定义的,还可能过来找他的只有江行简。他有些疑惑,江行简又找他做什么,两人中午才分开。“09a。”楚离循着小圆提供的卡座号找过去,已经做好了见到江行简的准备。谁想一照面,要见他的并不是预想的江行简,而是不知从哪听说他在这里的宁卫东和胡一典。 见楚离到了,胡一典还算客气地点点头。宁卫东却是整个阴着脸,两条长腿踩在跟前的圆桌上,掀着眼皮上下打量着他,也没开口说找楚离做什么,更别提让他坐了。 楚离等了一分钟,有些不耐烦了,主动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胡一典瞅瞅宁卫东不说话,宁卫东冷笑起来:“没什么,就是仔细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也配长这张脸。” 他说的话有些太难听,楚离面色微沉。但比起难听的话,楚离更疑惑宁卫东的态度。看起来宁卫东似乎在维护江行哲,见不了有人长得像江行哲?虽然行为有些不可理喻,但意思好像就是这样。而这正是楚离不解的地方。 明明宁卫东自个选择朝着江行哲身上捅刀子,如果江行哲不死,估计两人现在也闹崩了。可江行哲偏偏死了,宁卫东什么意思,后悔了? 楚离想了会想不明白,也懒得跟宁卫东说话。他和宁卫东过去的交情不是假的,深知宁卫东的性格。因为是宁家这一辈最小的孩子,被惯的有些无法无天,刚认识时连他都敢打,指不定恼怒起来会对“楚离”做出什么来。他退后一步冷淡道:“现在你见了,没事我走了。” 他说完就要走,宁卫东突然道:“站住。” 楚离微微一愣,顿住脚步看过去。宁卫东满脸嫌弃,像忍耐着什么一样:“我给你一笔钱,你去把脸整了吧,看着让人心烦。” 楚离:“……” 他简直要气笑了,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那真对不住!”楚离挑眉道:“我还挺喜欢这张脸的,舍不得整。再说你心烦关我什么事!” 有那么一瞬间,楚离觉得似乎回到了他和宁卫东刚认识的时候。两人就是这样整天斗嘴,吵来吵去,结果感情越吵越好。想到过去,他微微晃神,却没料到宁卫东被他说得勃然大怒,暴躁地起身朝他的方向一脚踹飞了地上的圆凳。 楚离躲闪不及,腿上被狠狠撞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他的火气嗖的一下上来了,出其不意地扑过去冲着宁卫东的脸上就是狠狠一拳。拳头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半边脸凹下,形成一个滑稽的表情。 宁卫东的脸在楚离的眼中变了形,楚离只觉得一直压在心里的郁气少了不少,越发下狠手地抬起另一个拳头砸了下去。 一拳又一拳,楚离忍不住想问:为什么要背叛我呢?那个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永远在我身边,两人要好一辈子的宁卫东呢?就算你他妈也喜欢秦穆,跟我说会死吗?老子要早知道你也喜欢秦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成全你又如何?你他妈何必…… 他一鼓作气给了宁卫东四五拳,被打蒙的宁卫东终于反应过来,死命抬腿踹了楚离一脚,翻身扑上去厮打起来。 胡一典:“……” 卧槽,跟着宁卫东天天都是戏啊! 等他喊来服务生七手八脚把两人拉开后,不管是楚离还是宁卫东,看着都有些狼狈。 楚离还好,主场作战有着优势,裴凯和小圆几个打着拉架的名义,多数时间却是拦着宁卫东,为楚离下手创造条件。若是狼狈也能分个等级的话,楚离撑死也就是两级,宁卫东大概要七八级了。 他自个也知道吃了亏,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阴沉沉地指着楚离道:“小子你有种,你给我等着。胡一典报警,老子让你进去就再也出不来。还有你们……”他咬牙道,“一个也别想跑。” 他面目狰狞恐怖,看向楚离真是刻骨的厌恶。楚离心中一凛,宁卫东的这句警告他是信的,那混蛋真干得出来。犹豫片刻,他拿出手机摁下江行简的号码。 他这大概可能应该算是工伤,江行简不能不管吧? 第12章 噩梦 这天晚上,楚离是在警局被江行简找到的。 彼时,楚离正在埋头写事发经过,胡一典加上酒吧的几名服务生证人乱糟糟地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他们看到的事。先前打过招呼的宁卫东两手抱胸,一脸被蹂躏过的惨状,时不时阴恻恻地朝楚离飞几个眼刀,嘴角挂着掌控一切的冷笑。就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江行简推开了警局的门。 最先看到他的是胡一典,一时吃惊地瞪大了眼,叫了声:“江大少!”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指令,楚离、宁卫东、裴凯三人同时扭过了头。有不了解情况的服务生想问怎么回事,裴凯不确定地说:“应该是来找楚离的吧。” 顶着几人或吃惊或好奇的眼神,江行简平静地走了进来。尽管已经是晚上,属于一般人的下班放松范畴,江行简依然是一身熨帖合身的正装,一派温文尔雅的精英范,正经地好像随时可以去参加国宴一样。 对着接待他的民警,江行简十分客气:“你好,我找楚离。” 民警习惯性的问了句:“你是他什么人?” 江行简抬眼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楚离身上。楚离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莫名多了点心虚。他低头不看江行简,只留给江行简一个单薄的背影。记忆被勾起,江行简平静无波的脸上似有情绪闪过,反应比大脑更快一步:“我是他哥。”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像突然刮起的台风,又像是意外爆炸的鱼雷,震得一众人目瞪口呆,惊起涟漪无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楚离拿笔的手一抖,抬头僵硬地看过来,脸上是混杂了愕然和震惊的神色。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反应,宁卫东突然就爆发了。 “江行简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顶着一张滑稽又恐怖的脸,他蓦地扑向江行简,揪着对方的衣领骂道:“你看清楚,这他妈不是行哲,就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你让他叫你哥?我不承认,除了行哲谁他妈都不是你弟弟。” 他行为癫狂,看着不太正常,几个值班的民警急忙上前抓着他。江行简眉头皱起,冷静地挣脱宁卫东的手,对上他愤怒的眼神,语气平静道:“这是我和他的事,和宁少没有关系。” 他说完不再看宁卫东,越过一众民警朝着楚离走来。楚离刚被宁卫东的爆发吓一跳,见江行简过来突然想到什么,蓦地回头将自己写了一半的东西翻面盖住,不肯让江行简看到上面的内容。 江行简微微挑眉,楚离低头不看他,嘟囔道:“字太难看了。” 坐楚离对面的民警诧异地抬头,他记得刚刚看到的字不难看啊。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表达了下疑惑,并没有说什么。江行简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理由,注意力从纸上移开,问:“你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楚离松了口气,朝着宁卫东抬抬下巴,说:“没什么,就是跟他打了一架。他看不惯我这张脸,给钱让我去整容,我不肯就打起来了。” 这个理由……听到的人都有些无语,楚离对面的民警更是在他和宁卫东之间看来看去。 宁卫东暴躁地挣脱身边的几人,低声骂了句“操”,却是默认了楚离说的话。 如此一来,两人打架的理由经过都清晰明了。民警还是以调节为主,建议两人和解。至于赔偿什么的,该民警扫了脸上几乎可以开染坊的宁卫东一眼,严肃道:“你们双方私下协商吧。” 楚离抿着嘴不说话,不觉得自己做错应该赔偿。江行简看看他,主动道:“宁少的意思?” 胡一典尴尬地凑过来,打着圆场说:“这个其实都是误会,是不是卫东?”他撞了撞身边的宁卫东,强调道:“误会哈,误会。” 宁卫东不发一言,厌恶地瞪了楚离几眼,拉着胡一典转身就走。至于他曾说过的威胁,也因为江行简的出现而更像是虚张声势的色厉内茬。 一场闹剧就这样出现的莫名其妙,结束的稀里糊涂。 见宁卫东走了,裴凯他们还要回酒吧,呼啦啦也散了,只剩下楚离独自面对江行简。楚离有些不自在,他以前躲江行简时是真躲,却是没想到会有向江行简求助的一天。之前借钱并不算,那在楚离眼中只是交易,和这一次的人情无关。 他虽然给江行简打了电话,但对于江行简会不会来并不敢保证。他过去和宁卫东也没少惹祸,却从未惊动江行简,概因他觉得就算江行简知道了也未必搭理他。如今他是楚离,跟江行简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估计连认识江行简的机会都没有,然却不知为何江行简会亲自赶来。 坦白说,当看到江行简出现在门口时,楚离还真有点惊大于喜,更别提那句能吓死人的“我是他哥”。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楚离很快反应过来,江行简大概是入戏太深。想想两人的交易内容,也不知道江行哲何德何能,能让江行简一直惦记着。 一路跟着江行简到了停车场,楚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江先生麻烦你了,多谢。” 依着他想,江行简大概会说一句没事,然后就真没事了。他们两个各走各路,江行简去哪他管不着,他得先找个地方敷一敷这张脸。宁卫东那个混蛋下手够狠,对着这张脸也一点不念旧情。 他心中腹诽,就等着和江行简各奔东西呢,谁知道江行简拉着车门顿了顿,转头淡淡道:“确实是麻烦。” 楚离:“……” “不过……” 他的视线在楚离脸上打了个转,似乎有某种情感折射而出,但却不是落在楚离身上,而是透过他不知道在看谁。楚离等了半晌,没等到江行简不过后面的内容,只听对方客气地问:“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楚离的半张脸肿了起来。虽然没宁卫东严重,但看着也挺有惊悚的效果。他摇摇头,拒绝道:“不用,我回家自己敷一敷就好。” “那去我那吧,我有备医疗箱。”江行简提议道。说完拉开车门示意楚离上车。楚离在过河拆桥拔腿就走和跟着江行简一起之间犹豫了两秒,没有再拒绝江行简的好意。 车内的布置和中午一样,没什么变化。楚离第一眼又看到了自个曾经的小伙伴钢铁侠,忍不住盯着它多看了几眼。 江行简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你喜欢这些?” 楚离觉得这个没什么好瞒的,点了点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好奇,问:“江先生你也喜欢?” 江行简顿了顿,像是闲话聊家常:“是行哲喜欢。他是漫威的忠实粉丝,这些都是行哲的收藏。”顶着楚离讶然的视线,他继续道:“行哲收藏不少,我记得他曾收集了全部的漫威漫画,包括各种手办周边。海城那边还有一个房间是专门放他的收藏……” 楚离:“……” 不知为何,他有些毛骨悚然。江行简说的越详细,他越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不记得和江行简分享过这些,也确定家里收藏室除了自己和帮佣打扫卫生外,不再会有别人进去。江行简是怎么知道他收藏了全套的漫画?还是他死后,江行简去看过了? 他目光古怪地打量着江行简,觉得他过去的生活似乎蒙了一层看不透的黑雾,有哪里和他曾以为的不同。 楚离没了说话的心思,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一排排路灯闪耀,在车内构筑成一片光怪陆离。随着外面霓虹变换,这片光怪陆离不停变换着色彩,整个将楚离包裹其中。 隐隐约约的,楚离看到宁卫东朝他跑来,肩上的书包一甩一甩的,晃动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弧线上方,是宁卫东焦急的脸。似乎是跑的太快,他的脸涨得通红,汗水顺着脖子滑落,胸膛一起一伏,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行哲,行哲你没事吧?” 楚离站在那里,身上的校服被扯烂好几处,灰扑扑地沾着土。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好,眼圈乌青,嘴角红肿的厉害。看到宁卫东,楚离朝着地上啐了口,骂道:“胡一典是不是他妈的有病?我怎么惹着他了,跟个疯狗一样乱咬。” 宁卫东马上选择站到楚离一边,哄着他:“你也说他是疯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楚离越想越气,怒道:“他还敢跟我说绝交,当我他妈稀罕啊!” 宁卫东笑道:“当然不稀罕,有我呢,行哲你还能稀罕谁!” 楚离白了宁卫东一眼:“滚!” 宁卫东伸手拉过楚离,道:“不生气了?放心,胡一典想绝交就让他绝交去,咱俩好还不够啊?” 楚离被他说得气消了点,但还是不太高兴,郁闷道:“不仅是胡一典,还有魏思轩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都冷淡不少。我也没做什么啊?” 他神色茫然,语气中是深深的挫败。宁卫东拍着胸脯保证着:“别管他们了,我一直都在呢,不管什么时候都肯定在。” 这份保证很好地取悦了楚离,他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丝笑模样。 宁卫东攀着楚离要走,转头突然“咦”了声:“那是谁?” 楚离顺着他看了眼,只见不远处站在一名身高腿长,容貌俊朗的男人。男人似乎认识两人,冲着他们微微一笑。楚离刚跟着嘴角翘起,场景变换,男人开着一辆车朝他撞了过来。眼看车子越来越近,楚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一点也动不了。他急着想要喊宁卫东拉他一把,却是蓦地一股大力袭来,身后的宁卫东用力把他推向前方……身体撞上车的瞬间,楚离记起了男人的名字。 “秦穆!” 刺耳的摩擦声中,江行简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中。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楚离,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秦穆?第13章 试探 骤然睁开眼,楚离只觉心跳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胸膛的束缚,奔向自由世界。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发现自己蜷缩在副驾驶,身上披着江行简的外套。外套上似乎还残留着江行简的气息,有种清淡的古龙水味道。瞬间的茫然后,楚离意识到自己在车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呼!” 他轻轻吐了口气,拿开外套坐了起来。江行简不在车上,车门半开着,隐约有个身影靠在车旁,手里夹着一根烟。楚离探头看了眼,对方正是江行简。似有什么难题想不通一样,他眉头微皱,脸上是种纠结的难以置信。一侧的路灯将江行简的影子拉长,寂寥从地上泛起,似乎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孤独的茧。 不知为什么,楚离突然就在江行简身上看出一点可怜的意味。他回想几次同江行简接触,虽然对方矜持自律依然,却似乎比过往更少了一点活气。不过转念,楚离就将这点不合时宜的可怜挖坑埋掉。当初他还觉得宁卫东靠得住呢,结果呢? 他正犹豫要不要叫江行简一声,忽的一股旋风卷起,豆大的雨点像断线的珍珠,不经招呼地啪啪落了下来。江行简掐灭烟头回转车上,楚离才看到他左手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 “醒了?”江行简的态度意外的温和,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楚离,“要不要喝水?车上没有准备,我去买了几瓶。” 楚离愣了愣,反应迟钝地接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江行简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一点。当然他又不是抖m,喜欢被人虐待,只是前几次和江行简相处时,两人之间虽然客气,但却有种无形的疏离。现在怎么说呢?楚离盯着他习惯喝的那个牌子,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总不会江行简是特意去给他买的吧? 怎么可能! 楚离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有睡醒,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江行简关上车门,将风雨挡在了外面。静谧的小空间内,他状似随意地问:“你喜欢秦穆?” “什么?”楚离一口水被呛着,惊愕地看向江行简。 江行简若无其事:“之前你睡着时,叫了秦穆的名字。” 楚离眨眨眼,盯着江行简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他摇摇头,肯定道:“不喜欢。”说完又觉得说服力不够,特意强调道:“大概是以前看过他的电影,最近又见了真人的缘故,才会梦到他吧。” 楚离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并未把秦穆当成一回事。江行简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车内重新陷入安静,然江行简的问题勾起了楚离的记忆。他记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梦中叫秦穆的名字。他想,大概是受了江行简的影响,不然梦中的内容不会这般应景。之前在咖啡店,江行简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一个意思,他的死似乎同秦穆和宁卫东脱不开关系。正如秦穆认定江行简不是什么善人,暗示江行哲是江行简害死的一样。 楚离搞不清他们谁真谁假,更觉得这样互泼脏水其实没什么意思。不管下手的是谁,江行哲已经死了,难道找出黑手来,江行哲就能活了吗?还是他们以为江行哲会稀罕他们替他报仇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盯着窗外看了起来。 许是预热了两天的缘故,这场注定要下的雨竟是出奇的大。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倾倒了一盆水下来,瞬间改头换面,由众人还算熟悉的场景变成了一座隐藏无数小凶险的野图副本。 大雨、黑暗加持,陌生的城市,江行简的车速逐渐减缓。在一个等红灯的十字路口,楚离听到江行简问:“华严道和西山路,从哪边拐去蓝鼎公寓更近一些?” “哪里?”楚离一脸茫然。 江行简似乎颇有耐心,仔细地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楚离皱着眉,试图在可怜巴巴的记忆中找出华严道和西山路分别是通往哪里。可惜他以前来忻城,不是有司机就是跟着秦穆的助理,根本不需要操心忻城弯弯绕绕交通的具体分布。现在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活动范围一直在老城区附近,离着新城十万八千里,更不可能有印象了。 他犹豫地看了江行简一眼,觉得“楚离”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忻城人要是不知道这些,会不会有些太过奇怪。反正江行简问的是哪条路更近一些,说明不管走哪条路都能到蓝鼎公寓。哪怕就是说错绕路了,江行简也不会知道。这样想着他心一横,挑了一个顺耳的回答:“西山路吧。” “嗯。”江行简答应了声,真的选择了西山路的方向拐弯。 拐弯的刹那,江行简心下叹息,掩去了眼中的失望。刚才的问题根本是一个陷阱,从这里去蓝鼎公寓只有西山路一个方向。至于华严道,则在新老城区交界处,附近根本没有华严道这个街道名称。他记得前几天看过的调查资料,资料显示楚离就读的高中是忻城市重点忻一中,就在西山路到蓝鼎公寓的这条街上。从楚离家住的小区到学校,无论怎么绕都会经过蓝鼎公寓。 如果是楚离本人,肯定熟悉附近的路。如果不是本人呢? 江行简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试探什么,那声“秦穆”就像一个心魔,让他生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明知道这个希望太过荒诞,却仍是忍不住带着一丝期盼。可惜…… 半小时后,两人不知算是开车还是开船,终于穿过淹没了整个城市的积水回到了蓝鼎公寓。江行简买的是16层,无论采光还是风景,都是公寓最好的。楚离初始没有反应过来,来到蓝鼎公寓才想起他似乎在这里看过房子。 彼时他跟着秦穆没少跑忻城,总住酒店觉得不太方便,就想在四海附近的新城区买套公寓。蓝鼎这边来看过两次,还挺满意,但后来跟秦穆吵了一架,他有段时间没来忻城,也就忘记了这茬事。 楚离心里想着这些,跟着江行简上了16层。因着是高档公寓,这里所有的门锁都是指纹结合密码的形式。 江行简当着楚离的面输入密码:“960308,记住了吗?” 楚离慢半拍地嗯了声,隐晦地瞥了江行简一眼,觉得他是不是哪里不太对。960308是他的生日,江行简不会是不知道吧?拿这个做密码,是巧合吗?他心中古怪,跟着江行简进了屋,待看清里面的风格布置时,一时不由目瞪口呆。 “你先坐,我去找医疗箱。”江行简吩咐了一句,身影很快消失在卧室。 楚离纠结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深深的迷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这间公寓的布置和他在海城的小公寓风格十分类似。相似的装修,相似的设计,甚至连沙发上星球大战的抱枕,墙上小丑的涂鸦……都像是他会买的东西。他站在这里,仿佛是过去每一次回家一样。 楚离扭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试图在这里寻找江行简生活的痕迹。让他意外的是,江行简的东西并不多,只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和办公用的笔记本及相关文件。这些和整个房间的布置格格不入,就像是两种不同的风格想要强行融合在一起。楚离困惑地想:江行简会把自己住的地方设计成这样?还是……这里其实是为江行哲准备的? 这个念头太过离谱,楚离自个都觉得说不通。他犹犹豫豫地坐在沙发上,背后忽地一软。楚离伸手把背后的东西掏出来,是定制的西斯q版玩偶。电影中看着恐怖的人物变身q版着实可爱不少,楚离没忍住捏了捏西斯的脸。这是他以前习惯做的动作,总喜欢捏玩偶的脸。宁卫东就曾吐糟他这样幼稚,但又总是一边吐糟一边帮着他收集各式手办玩偶。 想到宁卫东,楚离一阵糟心,又用力捏了两下西斯的脸,才把它重新塞到腰后面。他一直竖着耳朵,没听到江行简出来的动静,自觉这番幼稚的行为不会被对方看到。不想一回头,就见江行简静谧无声地拎着医疗箱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楚离:“……” 这份短暂的尴尬持续时间并不长,楚离很快便若无其事起来。江行简也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按部就班地帮楚离清洗上药。 因着下雨的缘故,楚离不得不留宿在这里,除非他打算花一晚上的时间游回去。大概是这一天折腾的累了,楚离困得厉害。飞快地洗漱后,又跟裴凯说了声,他几乎是一挨床便沉沉睡去。他自认对江行简还算了解,既不担心对方谋财害命,也不怕江行简半夜发疯把他赶出去,这一晚伴着雨声居然睡得还不错。 与他相反的则是江行简,如果从没希望或许还好,但心魔既起,却是将他困在那里,在客厅枯坐了一晚上。 曾经因着试探失败带来的失望情绪,又被楚离无意中抱着玩偶捏脸的行为抚平。他睡不着,反反复复想着楚离的样子,脑海中只萦绕着一个念头:行哲,是你吗? 第14章 失望 江行哲小时候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小的孩童白白嫩嫩,相貌精致的像个小姑娘,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抱抱他。但唯独两人例外,一个是江父,一个便是江行简。 江父不喜欢江行哲,大家都猜测和江行哲的母亲有关。江行简不喜欢江行哲,却是人人都知道和江行哲的母亲有关。 据说二十一年前,江行哲的母亲挺着肚子上江家讨说法,被江父拦在了外面。但这件事瞒不过江行简的母亲谢黎。谢黎为此气出了病,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在她去世后,江行简直接搬离了家,除了学校多数时间都生活在黎家。直到初二那年江行简的外祖父去世,他才被江父接回来。 彼时江行哲只有五岁,第一次见到江行简,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有个哥哥。因着调皮,江行哲没少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其中一个小朋友最常说的话便是“我要哥哥来打你”。虽然这个哥哥从未出现,但作为威慑力量在小小的江行哲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江行哲而言,哥哥就是靠山,是保护伞,是帮着他打架的人。 他无数次在心里渴望有个哥哥,然后哥哥真的出现了。 江行哲很喜欢江行简,恨不得一天24小时围绕着江行简转,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江行简,晚上抱着小被子哭喊着要跟江行简睡。但江行简不喜欢他,不收他的玩具,也根本不搭理他。江行哲当时还不懂看人的脸色,依然孜孜不倦地追随着江行简。 直到又一次他和小朋友打架后,指着对方大喊:“我要哥哥来打你。” 留下这句话他跑回家寻找江行简,却被江行简挡在了门外面。 江行哲十分难过,一个人躲在花园里不肯吃饭,希望江行简能来找他。但一直到他饿的肚子咕咕叫,江行简也没有出现。最后江行哲不得不向肚子投降,自个一个人回了家。 大概是饿狠了,他吃的有点多,到了睡觉时间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偷偷爬下床想去找江行简,却在走廊里听到照顾他的保姆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段对话依然清晰如昨。 “哎,小少爷还小不懂事,这也怪不得大少爷。谁家妈被小三上门逼死,都很难对小三的孩子喜欢起来吧。小少爷还喜欢往大少爷身边凑,这不是一次次戳大少爷的心窝子吗!” “当年的事也不能怪小哲,孩子有什么错呢。” “没说小少爷有错,但大少爷不喜欢他也没错吧。” 江行哲当时还不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但能隐约明白江行简不喜欢他,他不要再去找对方了。等他再大些,从保姆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出身,少年的自尊让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江行简,回忆从前更是认定了江行简讨厌他。 这份认知一直持续到他车祸身亡。 …… 或许是熟悉的装修风格让楚离放松,也或许是和宁卫东那一架耗费了太多的能量,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若非是肚子饿的狠了,他大概还会继续睡到地老天荒。 还没睁眼,楚离便习惯性地裹着薄毯在床上滚了两圈,咕哝着问:“裴姨,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话一出口,他陡然惊醒,滚到一半保持着半趴的姿势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懊恼地起身恨不得时光倒流将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好在他昨晚独自霸占了一个客卧,江行简应该听不到他说什么。缓缓松了口气,楚离提醒自个要注意。他可不想在江行简面前露陷,然后上演一出“兄弟相认”,最后倒霉再死一次。 这样想着,他便紧张起来。 顶着上翘的几根呆毛,楚离坐在床边保持思考状,认真回忆他和江行简在一起时有没有露陷。仔细想了一圈,他意外发现自己居然做的还不错,除了昨晚那声“秦穆”差点露陷,可那是做梦,他总不能控制自个不做梦吧,其他一切都好。他默默在心底给自己点个赞,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搞定了这个问题,楚离抓了抓头发飞快在客卧自带的卫生间洗漱完。他知道自己起晚了,还奇怪他怎么能睡这么踏实。不过起晚的好处之一便是可能不需要面对江行简。在楚离的认知里,江行简行事颇为自律,几点起床几点工作都有严格遵守,这个点应该早已去四海了。 “醒了?” 楚离心情很好地打开门,被江行简这声招呼打的一脸懵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江行简便言简意赅地下了指令:“准备过来吃饭。” 说话的江行简站在厨房门口,依然是那副人模狗样的打扮,西裤加白衬衫,看着全不似刚从厨房出来,倒像是刚刚开完会的模样。他点点餐桌的方面,上面已经摆好了两道菜。楚离下意识跟着瞟了两眼,一眼认出了那两道菜是他过往最喜欢吃的,裴姨的拿手菜。 他还是有些楞,江行简已经又出入了一次厨房,端了另两盘菜出来。 楚离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慢半拍地说:“……还有什么,我去端。” 江行简正摆盘,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自如地吩咐:“还有一道汤,小心烫。” “哦……哦。” 楚离答应了一声,神色诡异地走向厨房。他觉得这一天的开始特别玄幻,简直打破了他过往对人生的认知。江行简居然会做饭?江行简居然给他做饭吃?前者他实在想不出江行简什么时候学的做饭,而且看样子深的裴姨真传。后者他忍不住想,他是江行哲的时候,江行简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现在他变成了楚离,同样一张脸,江行简居然屈尊纡贵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他心情复杂地坐在江行简对面,原本还有诸多感想,但等食物的香气钻入鼻子时,什么感想都不翼而飞,差点就热泪盈眶,他都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如果没有那两道碍眼的海鲜就好了。 江行哲不吃海鲜,这是从小养成的挑食毛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两道海鲜正正摆在楚离面前,反而是他喜欢的另两道菜离得江行简近一些。 楚离嫌弃地扫了眼面前炸的金黄的鱿鱼圈,下意识先去夹了他最喜欢吃的左宗棠鸡。餐桌对面,江行简拿筷子的手一抖,目光幽深落在了楚离身上。他注意到,楚离第二次夹菜依然避开了面前的两盘海鲜。 心中那个微弱的希望被这一事实浇灌,隐隐有壮大的趋势,从营养不良的小豆芽菜进化成了大头菜。江行简干涸的心海仿佛注入了一汪清泉,他坐直了身体,平静无波的脸上隐约出现了紧张的情绪。 楚离没有注意到江行简的紧张,很是由衷地赞了句好吃。然后在江行简的注视下伸出筷子,轻轻夹起面前的鱿鱼卷。 “唔,这个也挺好吃的。” 当然他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就未必了。楚离忍耐地将鱿鱼卷咽下去,未曾想过他挑食了十几年,居然有一天要自个打脸。他想到当初跟温良说找了份演戏的工作,真是一语成谶。 他无知无觉,挨个将四个菜全部尝了一遍。 江行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暗淡,仿佛希望的气泡被戳破,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活气,一圈名为绝望的气息将他包围,筑成一座黑暗的囚笼。从希望到失望,再到希望又来一次失望,江行简从昨夜到现在反复煎熬,一顿饭吃的愈发沉默。 两人吃过饭,楚离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归心似箭。外面的雨停了没多久,但积水已经消退不少,从窗户望去街上已有不少人活动。楚离客气地提出告辞,江行简顿了顿,神色如常地表示:“我送你。” 他重新戴上面具,在楚离面前又是那个客套且疏离的青年才俊。 楚离很快察觉出这其中的区别,但他并未在意。这样的江行简才是他熟悉的,之前江行简的样子他反而吓了一跳。他无意剖析江行简变化的原因,只想尽快回去。 一个小时后,楚离拍开了酒吧宿舍的门。裴凯夸张地拉着楚离看了圈,确定楚离在江行简家里连根头发都没掉。 他说起昨晚的事:“放心,花姐已经知道了,不怕那个宁卫东来酒吧找麻烦,有花姐呢。” 楚离想到只见过几次的花姐,对此倒是没有怀疑。一个女人能开起这么大的酒吧,肯定是有依仗的。他没了心事,招呼着裴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地搬回了家。楚父留给他的那套老房子已经跟中介打过招呼不卖了,和邻居家的赔偿纠葛自有江行简找的律师处理。用律师的话来讲,对方提出的赔偿并不合理,带有敲诈的性质,具体赔偿多少要依着法律来。这也是有江行简出面,如果没有江行简,依着张启国软弱的性格,根本扛不住对方的欺负,可不是对方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一连几天楚离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不是去医院看望楚母就是陪着张启国。意外的,江行简一直也没联系他。楚离还好巴不得江行简越晚出现越好,反而是张启国,听说江行简又借楚离钱,又帮着他找工作,觉得欠了对方这么大的人情,一定要楚离请他来家里吃个饭。 楚离拖了几次,正犹豫要不要主动联系江行简,裴凯却给他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马哥被剧组开除了?”楚离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是宁卫东?”第15章 照片 真他妈有病! 这是楚离听到宁卫东做法后唯一的想法。 也不知道宁卫东怎么想的,在跟楚离打完架的第二天喊着胡一典去剧组散心,正好遇到马哥。该是胡一典嘴欠,跟宁卫东提了一句楚离好像跟马哥挺熟的,马哥还带楚离来剧组玩了一次。这本来不算什么,可宁卫东听了看马哥的眼神就不对了。转头等他和胡一典走了,导演就私下找到马哥问他是不是得罪人了。马哥打听怎么回事?导演也稀里糊涂呢,反正一个意思宁卫东放了话,让把马哥给开了。因着这部剧的出品方是宁氏娱乐,导演没敢多说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马哥给开了。 这事发生到现在已有一礼拜,要不是马哥跟裴凯说起,楚离根本不知道。裴凯在电话里气得要死,把宁卫东骂了个狗血喷头。早知道他这么不是东西,那天就不该拦着楚离打他,最好他们一块动手,揍他个七八天下不了床。 楚离也觉得宁卫东这件事做得太不讲究,柿子捡软的捏也不是这个捏法。他看楚离不顺眼,怎么对付楚离都行,马哥和楚离八竿子打不着,被他这样迁怒就没意思了。在楚离的印象里,宁卫东其实并不是这般不讲理的人。但就像他之前的感觉“物是人非”一样,很多事楚离自个也看不明白了。 “行了。”裴凯骂完痛快了,“晚上我去找你吃饭,有事让你拿主意。” 两人约着晚上在忻城夜市见,那是位于老城区的一条街,主打各种烧烤海鲜,十分热闹。 晚上不到七点,楚离溜达着过去了。远远看到他,裴凯立刻招手示意自个的位置。 “这里。” 楚离刚坐下,裴凯点的肉串上来了。他拿了一根咬着抱怨:“你说你不吃海鲜,要不然要份炒蛤蜊多好。” 楚离白了他一眼:“你想吃就要,说的好像我不让你吃一样。” 两人嘻哈两句说到正事,楚离先问起马哥:“不知道马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凯放下啤酒,道:“我找你就是想说马哥的事。”他顿了顿,整理着语言:“马哥不是被宁卫东那混蛋黑了嘛,干脆说自己出来干。他们这个圈子我也不懂,反正马哥说他手里有个剧本,看着还不错,投资也有点眉目了,不如拼一把。以前他一直下不了决心,现在被欺负狠了,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楚离“唔”了声,心知裴凯还没说到重点,示意他继续。 裴凯从善如流直接抛出了重点:“马哥的意思是想让咱俩跟他一起干。” “咱俩?”楚离大吃一惊,他还以为马哥想找的是裴凯。至于自个,有了宁卫东这茬事估计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谁知道马哥还敢找他。 对于他的疑问,裴凯点点头:“马哥要攒组,需要个自己人帮看着,说是我比较合适。你的话……”裴凯的表情变得古怪,“马哥说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宁卫东那混蛋不是不能见这张脸吗?咱们偏要上,让更多人看到,恶心死他。” 楚离:“……” 裴凯嘿嘿笑了起来,撺掇道:“我觉得马哥想法挺好。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总不能由着他欺负吧。” 虽然过去跟着秦穆没少混过剧组,但楚离对演戏的兴趣并不大。他第一反应便是婉拒,“你没跟马哥说江行简的事?” “说了。”裴凯不以为意,“你又不是一天24小时跟着江行简,总有时间做自己的事吧。” 这样说倒也是……楚离不过转念就猜到了马哥的心思。或许那个角色真的适合自己,也或许真是为了恶心宁卫东,但马哥有底气这样做,估计就是因为裴凯跟他说了江行简的事。有江行简在背后撑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大概会少很多麻烦。 楚离有些犹豫,他对演戏是没兴趣,但真心觉得对不住马哥。要是能帮马哥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以。 “我再想想。” 他自己无法做决定,毕竟他和江行简交易在前,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顾及对方的想法。算算时间他和江行简已经有一星期没联系了,正好也是江行简说要离开忻城的时间。楚离固然有拖着不想见江行简的意思,但江行简帮了他是事实,他总不好一直拖下去,想着明天给江行简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然而不等他找江行简,江行简先找了过来。对方似乎对青山路那家咖啡馆情有独钟,跟楚离还是约在了那里。楚离不得不横跨半个城区去见他。当然心中免不了腹诽,江行简隐藏的真够深。一次还能说是偶然,两次的话江行简应该是很喜欢那里的咖啡。 真是让人意外! 又一次,楚离早到了十几分钟。咖啡馆的侍者还是上次的那几个小姑娘,看到楚离顿时叽叽喳喳小声讨论起来。楚离依稀听到她们似乎是在争论,他是过去常来的江先生还是上次只来过一次的那位客人。 有侍者迎了过来,楚离环视一圈,没有挑上次落地窗前那个显眼的位置,而是挑了他以前常坐的位置。 该侍者面露踌躇,犹豫道:“那个位置可能有人了。” 楚离:“?” 小姑娘小声解释起来:“这几天有位客人每天上午十点都要来这里坐坐,固定就在那个位置。”她说道这里突然想起什么,盯着楚离眨眨眼说:“您是江先生还是?” “楚离。” “我知道了,您是一周前来我们店的客人。”小姑娘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您应该认识那位客人。”她抬抬下巴示意位置,“那位客人上次就和您一起,个子很高,看着挺有气势的。” 她这样一说,楚离顿时就想到了一个名字:“江行简?” 小姑娘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位客人的名字,不过那位客人的口味倒是同您长得很像的江先生的口味一样。”这句话说的有些绕,小姑娘又笑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两人可能认识,该侍者再没有干涉楚离坐哪里。反而是楚离觉得说不出奇怪,江行简这么喜欢喝咖啡?还固定坐这个位置?他心里转了一圈,懒得去想背后有什么深意,干脆拿出手机玩起游戏。 上午阳光正好,楚离坐的位置离窗户并不远。他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头顶,折射出浅金色的光芒。视线所及,楚离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浅灰色的休闲裤,干净清爽的像是一件美好的工艺品,让人舍不得有一点玷污。 江行简沉默地站在咖啡馆的门口,正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视线穿过时间的距离落在楚离身上,似乎又落在了江行哲的身上。 过去的一个星期中,他刻意不去想楚离。理智告诉他,楚离并不是江行哲。他再疯狂,也不该把两人当做同一人,更不该生出这个念头,侮辱已死的江行哲。 事实上,他初始找楚离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像他车里那些玩偶手办一样,仅仅只是找一个像江行哲的人放在跟前,让他觉得江行哲还在。在他眼里,楚离和那个钢铁侠模型没什么区别。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一周前的那个雨夜,心魔不知不觉滋生。他明知自己的念头太过荒诞,但夜风吹过,他靠着车身一根又一根的抽烟,风将烟灰吹散,飘飘渺渺生出一点微小的希望。明明是闷热的天气,他却像是被冰雪封印在原地,自江行哲死后,再也无法离开的原地。 意料中的,楚离不是江行哲。有过希望之后再陷入失望,比完全没有希望更痛苦的多。从那天起,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江行哲刚去世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是从新适应江行哲不再的日子,至于楚离……江行简打算解除交易,他依然会替楚离支付赔偿,替他支付楚母的费用。甚至楚离想要读书,他也可以支持他读书。只是他想他不会再把楚离带在身边了。 但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刻停止,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半个咖啡馆,隔着来来往往的侍者,他站在这里,看着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身影,以至熟悉的画面,整个人无法抑制地战栗颤抖。 行哲…… 几分钟后,江行简安静地转身离开,没有在楚离面前出现。 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刻开车,而是输入密码点开相册。在名为行哲2015.6的文件夹里,他打开了封锁的记忆。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位置,甚至是相似的衣服。照片中,江行哲低头玩着手机全神贯注,额头的碎发垂落,遮挡住他的眼睛,只露出半面侧脸,同他刚刚看到的一模一样。 记忆同现实交错,江行简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喜欢中掺杂着深深的厌恶,是对自己的厌恶。血缘伦常就像一道枷锁狠狠勒在他的脖子上,如果他早知道……是不是行哲就不会死? 第16章 投资 楚离在咖啡馆等了半天,没等来江行简,只等来一通电话。 电话里,江行简表示有事先回海城,这段时间楚离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他不会限制。还没等楚离找着机会说起马哥的事,江行简便匆匆结束了通话。一头雾水地看着手机,楚离脑海闪过便宜行事四个字。他有些莫名其妙于江行简的举动,但转念能离江行简远一些也不是坏事。反正江行简有需要,他扮作江行哲出现就好。至于他主动去找江行简,想想还是算了。 喝完手中的咖啡,楚离喊侍者来结账,就听着另外两名小姑娘私下嘀咕不已。刚刚有位客人在门口站了半天,像是找人又像是躲人,没几分钟就离开了。她们看着这位客人眼熟,似乎这几天天天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楚离乍然听了一耳朵,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想到了江行简。仿佛是巧合般,他站在之前江行简站的位置回头看了眼,会是江行简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楚离收回视线没有再想这件事。 一个小时后,楚离顶着烈日横跨半个城区回到家中,意外发现张启国居然在家。 “舅舅?” “小离回来了?”张启国笑的慈爱。 楚离有些发怔:“舅舅怎么在家?你没去四海?” 张启国笑道:“今天轮休,没事我就回来了。” 他这样一说楚离记起来了。四海不是依着正常周六日休息,而是一周挑选一天轮休。张启国虽然去了才几天,但他的职位清闲,又是江行简亲自吩咐下来办理的入职,人人都觉得他背景深厚,所以轮休什么的第一波就安排了他。 本来听到张启国休息楚离还挺高兴,但很快张启国便施展了唠叨大法,楚离在他面前简直溃不成军。先时张启国提到请江行简来家里吃饭时,楚离还能抵挡一二。随着张启国从江行简发散到他们还钱,继而发散到楚离上学的事时,楚离再也扛不住了。眼见张启国今天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时,楚离不得不把马哥拉出来,强调不是他不想回去上学,而是刚找了份工作,不太好违约。 “做什么的?”张启国没有被楚离带偏,抓着他追问细节。楚离无奈只得落荒而逃。 因为这个插曲,楚离开始认真考虑马哥的提议。 以前他是江行哲的时候,并不需要想太多。江家不缺他挥霍的钱,也不需要他上进成才。他便是一辈子吃喝玩乐,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他是楚离,他需要负担起自己的人生,不再是浑浑噩噩地醉生梦死,他得赚钱养家糊口。可在无法回去重读大学的前提下,只有高中学历的他能做什么呢?做一辈子的酒吧服务生?楚离当然是不愿意的。就算他自己无所谓,张启国和楚母老了怎么办?他又不能一辈子赖着江行简,想来想去马哥的提议似乎也是一条出路。 既然做了决定,楚离便通过裴凯找到了马哥。马哥说的比裴凯更详细一些。用马哥的话来讲,他在圈里混迹多年,少说也跟了几十个剧组了,基本套路都熟了。一般什么剧能大爆,什么剧有口碑,什么剧就是扑个小水花他心里都有谱。正好他手里有个剧,攥了一年多了。依他看大爆悬,但要是拍出来肯定不赔钱,赚钱是肯定的,搞不好还能捧一两个人,而楚离就是他想捧的人。 楚离条件好,这是最基本的,更关键的是楚离长得太像江二少。就冲着楚离这张脸,江氏娱乐就得给他点面子,一般正常人看在江家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楚离。当然宁卫东那种疯狗不算。马哥倒是没想过扯虎皮拉大旗,不过就是希望一些小关节上能借借光就行。 说到借光马哥希望楚离能跟他跑一趟海城。 “去海城?” 马哥有些不太好意思:“这不是我哥们的公司太小,想多拉几个投资分散风险。海城那边大的影视公司咱们也不敢指望,我联系了一个金宝影视,规模不大也是没成立几年的一个新公司,但据说跟江氏娱乐合作过几次,关系不错。这不是……” 他给了楚离一个你懂的眼神。 楚离果然秒懂。他知道金宝影视,以前江氏娱乐确实跟对方合作过,但双方之间的联系却是秦穆。彼时他拿钱给秦穆拍电影,秦穆提出想要找金宝联合发行,楚离也就同意了。几次合作下来,在外人眼里江氏娱乐跟金宝显然关系不错。 当然这些内情楚离不好跟马哥说,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虽然金宝跟秦穆关系更好,但秦穆又不是宁卫东,他没必要躲着对方。再说金宝是为了赚钱,只要剧本好,别的不是问题。至于马哥希望的借光,楚离想多少大概还是能借点的,毕竟金宝当初跟着他没少赚钱。 两人说走就走,第二天便带着裴凯一起到了海城。 再次踏上海城的土地,楚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活动的踪迹。 马哥知道楚离在海城念过大学,还饶有兴致地表示:“要是和金宝的合作进展顺利,咱们腾一天时间去海大看看。” 楚离:“……也好。” 反正海大几万师生,不可能这么倒霉正好遇到认识楚离的人。 他这头答应,转头却是盼着跟金宝的合作能多拖几天。三人找了家快捷酒店办了入住手续,简单收拾了收拾便约着时间到了金宝影视。和江氏娱乐位于海城黄金地段不同,金宝影视虽然也在商业区,但位置并不靠近中心,倒是占地不小,整整占据了写字楼的一层。 因着不是早晚高峰,三人到的还算早,没到预约时间。前台接待的小姑娘一边歉意地表示老板现在有客人,一边不断地偷瞄楚离。同马哥预想的一样,楚离的脸在这里就是通行证,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虽然知道楚离不是江二少,但前台小姑娘依然客气地把他们领到会客室,并依着江行哲的口味送来不少的茶水点心。 马哥跟楚离笑道:“上次我自个来可没这待遇。” 三人等在会客室,并不知道有个酷似江二少的客人来公司的消息已经在私下传疯了。 “你看到没?真像,简直是一个人。” “看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金宝影视的茶水间里,两个职员一边喝咖啡一边偷偷议论着楚离。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秦穆今天可在呢,你说见到了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另一人不以为意,“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再多戏也白搭。” “什么白搭?”突然插入的男声在两人背后问。 刚刚说话的女孩笑眯眯地转身:“我说看好的一件衣服折扣结束了,今天去也白搭,正价我可舍不得买。” 旁边的女孩跟着点头,问:“罗哥你们跟老板谈完了?正好预约的客人到了。” “是忻城来的?” 两个女孩点点头,其中一人故意道:“罗哥你见没?里面有个人长得特像江二少,简直一模一样。” 被喊为罗哥的人正是罗诚。他原本听得漫不经心,待听到有人长得酷似江行哲时顿时一愣,顾不得和两人多说什么,匆匆接了咖啡就走。他出去特意绕道会客室看了眼,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阴魂不散!” 罗诚回到办公室时,秦穆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个剧本看。金宝影视的老板,秦穆的合伙人尹长坤指着剧本说:“这个本子我看了,觉得还不错。对方约了一会就来,你作为股东也见见。” 秦穆大概翻了翻,看神色对剧本似乎并不太满意。他抬头看了眼尹长坤,话说的十分直接:“这故事不错,但没什么特色,像这种爱情片拍了想要拿奖悬。” 尹长坤笑了:“你当所有的剧本都是《梨园空梦》呢,拍了就是奔着拿奖去的。我跟你说你也是圈子里的老人了,现在的剧本能把一个故事讲好了,讲圆回来就不错了。《梨园空梦》那样的本子可遇不可求,这个本子就算可以了。” 秦穆皱皱眉:“就算比不上《梨园空梦》,同《歧途》差距也不小。”说到《歧途》,尹长坤摇摇头:“《歧途》怎么来的,那可是江二少捧着钱四处撒网搜罗来的,又花钱找的资深编剧亲自改编的剧情。你要是非跟《歧途》比,那咱们干脆什么也别拍了。” 他提到江行哲,秦穆沉默下来,妥协道:“先见见人吧。” 尹长坤就要招呼秘书,罗诚上前一步抢先道:“阿穆,我差点忘了,咱们晚上还有个饭局,现在差不多就该准备了。” 秦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高兴,他已经有两年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饭局了。“推不了吗?” 罗诚苦笑,诚恳道:“也不是推不了,但最好是去见个面,对方手里握着一个轻奢的广告,听说正在四处看人。” 涉及到可能的代言,尹长坤插话道:“那阿穆你先去忙,我这边谈好了再跟你联系。” “也好。” 秦穆想想这边的事本来就是尹长坤主导,他平时根本不管。要不是最近被江行简打压,他其实很少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关注公司的具体投资事物。反正他相信尹长坤的眼光,干脆丢开了这件事。 秦穆跟着罗诚出了办公室,尹长坤送他出来。几人朝着电梯走去,秦穆想到什么,边走边说:“你自己谈就好,我翻了翻剧本里面没有适合我的角色,最后谈成什么样就不需要跟我说了。” “真的?我其实觉得男一人设不错,你要不要试试?”尹长坤建议道。 秦穆摇摇头:“算了,不太合适。” 他正说着,突然脚步一顿,看着前方的背影意外道:“楚离?” 第17章 劝告 楚离没想到出来找个卫生间都能遇到秦穆。虽然在金宝本身遇到秦穆的几率就高一些,但第一次就中奖,也未免运气太好。他无意同秦穆多谈,看秦穆似乎正打算离开,便客气地点点头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谁知秦穆主动道:“楚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离的视线轻飘飘扫过秦穆,在秦穆背后的尹长坤身上打了个转,想到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我陪马哥来谈合作。” 秦穆反应极快:“是《暗恋》那个剧本?” 楚离点点头,故意看了眼时间,说:“快到我们预约时间了,我先走了。” 他说完默认了秦穆同意,跟秦穆身边的人笑笑转身就走,一副没把遇到秦穆当回事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再看看楚离这张酷似江行哲的脸,不由都有些不习惯。 尹长坤自楚离转身看清那张脸就一直保持着“呆若木鸡”的状态,直到此时才回神低声问了句:“他是?” 这个问题要问的显然不是名字,而是楚离到底个什么来头。秦穆沉默不答,走到电梯口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阿城,把晚上的饭局推了,就说我有事去不了了。” 以秦穆如今在公司的地位,偶尔任性一把并不要紧。更何况这个饭局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有罗诚知道。他微微一怔,旋即答应下来。只是在秦穆看不到的地方不免脸色有些难看。 背后发生的这些事楚离自然不知道。他从卫生间出现便得到通知,金宝的尹总要见马哥。负责接待的女孩笑着引马哥过去,不忘小声透露:“别紧张,我们尹总挺好说话。” 尹总好不好说话不确定,马哥却是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上次他来金宝只是送了个剧本,连尹长坤的面都没见到。这次尹长坤亲自接待他们,固然说明对方对剧本的重视,但一个谈不好中间可就没有缓冲了。他心情忐忑,跟着接待的女孩去了尹长坤的办公室,留下楚离和裴凯百无聊赖地等在会客室。 “你说他们要谈多久?”裴凯凑到楚离身边低声问。 “这个不好说。”楚离也不清楚,他安慰裴凯道:“反正晚饭前肯定能谈完。” 裴凯:“……” 他一个人无聊,又不好一直跟楚离聊天,总觉得在金宝很多话都不能说。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楚离提议:“要不你去卫生间抽根烟冷静下?” “也好!”裴凯从善如流溜达着出了门,楚离抬手挥了挥,慢吞吞掏出手机开始玩最新下载的游戏。然裴凯刚走,就有人找了过来。“怎么就你一个?”门口有人敲了敲门,熟悉的声音响起。 楚离按了暂停键,抬头便看到秦穆站在门口,保持着一手敲门一手插兜的姿势看着他。虽然意外于秦穆还在金宝没有走,楚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口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马哥去找尹总了,裴凯去抽烟了。” 说完他没再管秦穆,低头准备继续奋斗游戏。谁知秦穆似有话谈,径直进来坐到了他的身边。楚离放下手机,掀起眼皮给了对方一个:“?” 秦穆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说:“我听说你跟宁卫东打架了。” 秦穆就是有这种本事,每每都知道怎么能惹得江行哲不痛快,如今换成楚离也是。楚离原本觉得和秦穆就这样“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好,哪想秦穆真是哪疼戳哪。他有些烦,挑眉反问:“怎么?” 秦穆不知是没看出楚离不高兴,还是根本不在乎,神色如常地继续道:“其实宁卫东人不坏。他现在这样子也是因为行哲的死受了刺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楚离突然开口打断了秦穆的话。 秦穆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粗暴地打断谈话了,他吃惊地看向楚离。 楚离耸耸肩,无所谓地表示:“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行哲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你们习惯了打他左脸,他自己犯贱把右脸凑过来。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宁卫东打我,我就打回去。”他说着漫不经心道:“宁卫东受不受刺激和我无关,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要替他出头?” 他说到后面明显带出了情绪,视线仿佛有重量般落在了秦穆的身上。秦穆顿了顿,意外没有发脾气,而是耐心解释起来:“宁卫东是宁卫东,哪里需要我替他出头。”看楚离在听,他继续到:“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听说你要跟马哥签约演戏,想着提醒你一句。宁氏娱乐在圈内势大,你想要长久地发展,最好不要得罪他。” 这些话秦穆说的真诚,完全是圈内热心前辈孜孜教导后辈的态度,挑不出任何的不是。楚离一时有些沉默,抬眼打量他半晌,说:“宁卫东看不惯这张脸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因为他去换张脸。” 他这样说起来,秦穆似乎也替宁卫东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得苦笑道:“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霸道,做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心情,很少考虑别人的想法。” 楚离听着若有所思,他觉得秦穆这句话似有所指,里面那个“他们”也包括曾经的江行哲吗?他不知道人是不是天生都“趋利避害”,会记住让自己高兴的事而忘掉痛苦的事。起码他自己已经很久不去想当初跟秦穆相处的时光,恍惚已经忘掉是如何跟对方纠缠不清了。他略微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秦穆不知想到什么,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会客室变得安静,楚离这才注意到外面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很多工位不在附近的人似乎仗着楚离对公司的不熟悉,纷纷绕路到这边看一圈。楚离心知什么缘故,也懒得去理,只是回忆被碰触,免不了又想起过去的事。 他记得秦穆一向都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两人以前几次来金宝,秦穆都竭力拉开双方的距离,不希望被人说什么。那会江行哲正鼓足劲追求秦穆,那份热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不是没有人私下议论什么,只是江行哲自觉坦荡荡,完全没有避开人的心思。秦穆为此很不高兴,跟他吵了好几次。 事实上,当初因为江行哲的身份,周围的人最多私下说说,明面上却是没人敢拿这些当话题。可如今楚离只是个普通人,又有一张酷似江行哲的脸,他不觉得还有人会顾及什么不敢说。但秦穆就这样没任何避讳地找过来,楚离还真是有些意外。不知怎么,楚离又想到物是人非。其实不仅是他熟悉的人在变,他自己也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江行哲巴不得人们提到秦穆,就联系到他。可如今楚离却是不希望再和秦穆扯到一起。 他看秦穆没有走的迹象,正想要不要借口抽烟出去躲一圈,裴凯表情茫然地推开了门。 “外面怎么回事,刚没这么多……秦穆!” 裴凯愕然地看着端坐在楚离身边的秦穆,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秦穆被他提醒,迅速回过神来,起身跟两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待客室。 裴凯狐疑地凑到楚离身边:“他找你什么事?” 楚离对于秦穆几次释放出的善意其实也莫名其妙,随口道:“没什么,还是和宁卫东打架有关的事。” 裴凯撇撇嘴,替楚离骂了句:“阴魂不散!” 楚离哈哈笑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等了又等,一直等不到马哥出来。裴凯想到楚离说的那句“晚饭前谈完”,看楚离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楚离也没想到他现在自带“一语成谶”功效,十分自觉地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不会再说什么。 总算在裴凯第四次去卫生间抽烟冷静下之后,马哥和尹长坤一起笑着走了出来。 尹长坤拍着马哥的肩膀:“剧本没什么问题,稍后就是关于投资分成需要详谈,基本上我看好咱们的合作。” 看得出来,马哥很高兴,一直在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他大喜道:“尹总说的是。” 尹长坤看了眼时间,表示道:“这样,时间不早了,我看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有什么明天继续谈。” 马哥立刻点头:“听尹总的。” 他们两人几句话之内敲定了吃饭的地点和人数,裴凯和楚离作为马哥的跟班自然是要去的,可让一众人惊讶的是尹长坤提到秦穆也要一起去。用他的话来说:“秦穆看过本子了,觉得挺好,也很有兴趣。正好一起吃个饭谈一谈。” 马哥不知道秦穆就在金宝影视,更没想到秦穆居然会对这个本子感兴趣。他惊喜地拔高声音:“真的?” 尹长坤笑而不语。马哥立刻明白了,尹长坤之前说的都是场面话,估计拉秦穆出来也是为了遛粉用的,他真是白高兴了。但不管如何,一起吃饭肯定是真的。 双方在电梯门前汇合,尹长坤嘴上同马哥寒暄着,视线却是不可避免地被楚离吸引。之前在走廊不过惊鸿一瞥,如今细看尹长坤只觉惊愕,实在是楚离太像江二少,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刚刚他跟马哥打听过,楚离是马哥这部戏准备签的男三,之前并没有演戏的经验。在他眼里楚离就是一个新人,可这样的新人是怎么认识秦穆的?他的视线拐到秦穆身上,想到去世的江行哲,只觉得头疼不已。 他觉得他需要和秦穆谈一谈,最好离得楚离这个新人远一些。他倒不是怀疑楚离会借着秦穆炒作,就算楚离有这个心思,被江家江行简知道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只是觉得江行哲已经死了,秦穆是解脱也好,愧疚也好,还是不要再和对方扯上关系了。 就在尹长坤内心百转纠结之际,电梯门开了。一行人正要上电梯,楚离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刚拿出来,一旁的裴凯扫了眼惊讶道:“江行简?” 一个名字——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楚离:“……” 第18章 解释 顶着众多含义不明的视线,楚离退后一步接起电话。 江行简待得地方似乎有些吵,楚离听着他问:“你在海城?” 楚离微微皱起眉头“嗯”了声。 江行简接着问:“在金宝影视?” 楚离的眉头皱的紧了些,下意识便问:“你怎么知道?” 江行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楚离留在这里,等他来接他。 挂断了电话,马哥最先打着哈哈问:“怎么?小离有事?” 按说楚离接电话,大家应该先走一步,以楚离的身份还不足以让这么多人等他。楚离如果懂事些就该快点挂点电话,或者干脆就不应该接起来。但楚离偏偏接了电话,又偏偏打来电话的人是江行简,以至于大家停在电梯前,走不得留不得颇有些尴尬。如今马哥问起,变相也是缓解了尴尬。 楚离点点头,主动道:“马哥你们去吃饭吧,我有点事去不了,晚上直接回酒店。” “那行,我们先走了。”马哥说着进了电梯,一行人纷纷跟上。只到秦穆时他微微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电梯门很快合上,楚离吐了口气独自上了另一部。他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江行简的电话,想不通江行简怎么知道他来了海城,甚至地点精确到了金宝影视。如果说是金宝有人通知的江行简,那他们怎么知道江行简和他有关系?毕竟两人的联系只在忻城,楚离还是第一次到海城。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想到那个可能,楚离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沉着脸烦躁不已。 十几分钟后,楚离在停车场等到了江行简。对方好像刚从公司出来,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起,露出手腕的手表,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楚离注意到江行简换了眼镜,由原来的银框换成了无框,柔和了眼神的锐利。 他有些唾弃自己对江行简下意识的关注,板着脸上了车。时隔一周不见,江行简车内的钢铁侠模型换成了绿灯军团的一员,配合着江行简这一身的打扮,莫名显得十分滑稽。楚离乍然看到绿灯侠夸张的造型,满腔的不高兴不知不觉便减少了四分之一。 见楚离盯着绿灯侠看,江行简没有立刻开车,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离后知后觉地看过去:“你找我有事?” 江行简“嗯”了声,往后靠在车座,神色淡漠地垂着眼眸说:“我今天见你和秦穆在一起,你似乎没说过和他的关系有这么好。” 这个问题……楚离的关注点显然和江行简不一样,他有些不太高兴:“你派人跟着我?” 有了前次的调查,这种想法简直是太顺理成章,尤其江行简隔着半个海城,怎么就知道他和秦穆在一起。 江行简皱皱眉,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想应该提醒过你,秦穆可能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我不希望你和他走得太近。” 尤其是用和江行哲这么像的一张脸。 最后一句江行简没有说,但楚离莫名就觉得这才是江行简生气的点。并不仅仅是因为秦穆是凶手而生气,更多是因为秦穆这个人,因为江行哲喜欢秦穆而生气。不知为什么,他从江行简的话语中听出了隐隐的嫉妒。但转念他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气糊涂了,江行简有什么好嫉妒秦穆的,秦穆嫉妒江行简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因为江行简生气的原因是为了江行哲,楚离剩余四分之三的不满又减少了四分之一。但这还不足以他谅解江行简派人跟着他的行为。当然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楚离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得不把马哥拉出来。从马哥被宁卫东开除说起,大概讲述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直到最后才提到秦穆:“他找我是为了和宁卫东打架的事,估计是想要替宁卫东解决麻烦。” 前辈对后辈的关心是有的,但更多是为了宁卫东吧? 楚离说完便看向江行简:“我解释过了,希望江先生也能解释解释,什么叫看到我跟秦穆在一起?我记得我们交易的内容只是需要我扮演江行哲,并不包括我需要时刻生活在江先生你的监视下。” 关于这一点,大概没人能接受。楚离又不是暴露狂,自然不喜欢时刻暴露在别人的眼皮下,一点隐私都没有。尤其他还比较特殊,顶着楚离的壳子,其实是江行哲的芯子。他言语尖刻,江行简看得出楚离是真生气。原本江行简并不打算解释的,但他的视线扫过绿灯侠,想起楚离盯着它看的样子,原本冰封万里的心房微微撬开了一道缝。他说:“我的人并不是调查你,他们一直跟着的是秦穆。” “秦穆?”楚离睁大眼,蓦地反应道:“是因为江行哲?” 江行简低低答应了声。 楚离相信他的话,但就是因为相信才更震惊。尽管江行简几次都表露出怀疑秦穆害死江行哲,但楚离其实并没太放在心上。哪怕马哥说江湖传言江行简在打压秦穆,可事实上秦穆不还是人模狗样吗?楚离觉得江行简大概只是一个态度,但……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烦躁,强调道:“江二少已经死了,就算找到凶手又能怎么样!” 江行简:“不怎么样,只是想给行哲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证明你是个好哥哥?” 江行简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大概吧。” 楚离觉得简直是讽刺,忍不住刺了江行简一句:“江二少活着的时候,江先生你有做个好哥哥吗?” 这一次江行简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楚离以为他生气不说话了,谁知道江行简突然低声道:“行哲活着的时候……我并不想做什么哥哥。” 这是什么意思?楚离不解地看着他。江行简却无意再说下去,只是习惯性地敲敲方向盘,生硬地转折道:“我找人调查秦穆的事,还请你保密。” 楚离答应了。 他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其实江二少死了也好。他活着的时候一事无成,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还跟他最好的朋友搞上了,就算是他家人,你也不……” 江行简看着楚离,恍惚有种江行哲坐在那里的错觉。他本该是生气的,怎么可以由别人轻飘飘来谈论行哲的生死。但楚离说出来却仿佛江行哲真是这样想的,一种拙劣的安慰。他听到自己问:“不什么?” 楚离实话实说地补了一句:“你也不喜欢他-我听说。” 楚离以为江行简会否认,谁知江行简不知想到什么,竟是承认了。 “我最初确实不喜欢行哲……” 楚离蓦地直起腰,吃惊地看向江行简。 江行简没有看他,视线仿佛穿透虚无,声音低沉道:“行哲出生时,我只有八岁。别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病重,有人告诉我,母亲是因为行哲气病的。理所当然的,我开始讨厌他。后来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家里的传言变成了母亲是被行哲气死的。这句话我印象很深刻,一直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楚离低头想,这句话他同样记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人们谈论起江行简的母亲,还要把他拎出来言语鞭笞一遍。 “母亲去世后,外公就把我接走了,等再回江家已经是五年后了。那是行哲刚五岁,长得十分可爱,白白嫩嫩的像个洋娃娃……” 楚离脸上的吃惊变成了古怪。 江行简低声道:“行哲小时候很喜欢跟着我,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喜欢!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青春叛逆期,又经历了外公去世,和父亲因为五年的分离而感情生疏,等他回到家中更是发现家中已经找不到丝毫母亲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小屁孩江行哲的玩具、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斥着家中的每个角落。那时江坤很少回家,几乎一年也只能见几次。偌大的江家只有江行简和江行哲两个主人。江行简固执地觉得是江行哲侵占了他的家,破坏了他的家,出出入入从来只把江行哲当做空气,不肯拿正眼看他。 再后来……江行简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肯再说下去。 楚离表情有些纠结:“你刚刚是说最初不喜欢江行哲,那后来是……喜欢了?” 他觉得按照逻辑来说这句话是没问题的,但事实有吗?他使劲回忆从小到大的经历,试图要找出江行简“喜欢”江行哲的证明,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斜眼看向江行简,打算看他如何厚着脸皮承认喜欢江行哲。 谁知江行简再次出乎他的意料,面无表情地否认:“……我不喜欢行哲……” 我爱他,只是再没有机会告诉他。 第19章 挑拨 虽然江行简口口声声讨厌江行哲,但剥离江行哲的身份,楚离已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隐隐察觉江行简其实未必有他说的这么排斥江行哲,口不对心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发现让楚离最后二分之一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似乎心情还好了那么一点。他想其实他和江行简一样可怜,两人都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母亲,父亲更像是一个符号。表面看父亲似乎更看重江行简,但严格细究起来父亲只是把江行简当做继承人而非儿子看待。当然,他连被当做继承人的资格都没有,在父亲眼中大概也就是个宠物的存在。这样想的话,死去的江行哲和活着的江行简,也不知道谁更幸福一些。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但大概是有了这么一次还算坦诚的交流,彼此之间那种刻意的生疏被一种新生的,还不太明显的融洽所代替。这种变化来自于双方的情感宣泄,就像是压抑到极致的气球,在面临爆炸的前夕中终于被松开了一条缝隙。 楚离还好,不同人生的转变其实就是一个抛弃过往,开启新生活的过程。当他接受“楚离”的身份,江行哲的一切对他而言便似可以封存的过去,戳一下或许还有触动但已经是割裂的,完全不同的人生。然江行简不同,他只能站在原地,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被他藏在心底,随着江行哲的死去而成为永恒的无法触碰的黑洞,空荡荡的疼。 江行哲活着的时候,江行简碍于血缘伦常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江行哲死了,为了江行哲的声誉他更是只能将一切埋葬起来。他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异常,连悲痛都要控制在“弟弟”的范围内。甚至人人都觉得江行哲死了他该是轻松的,婚生子对私生子天然的排斥,双方继承权的争夺,他表现的这么痛苦又是做给谁看呢?种种有形无形的桎梏,他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才能袒露自己的内心,才能在回忆的长河中撷取两人相处的片段,放任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江行简收敛心神,不愿再想下去。 两人在车里耽搁的太久,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下班的高峰期眼看就到了。江行简敲敲方向盘,又是那个表面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青年精英。他主动问了句:“晚上你想吃什么?” 他用行动表明不愿再提江行哲的事,楚离颇为识趣地跟着转移话题:“松本楼。” 江行简微微一怔,目光深深地看了楚离一眼。楚离不免有些心虚。松本楼是海城最为知名的一家日式料理,人均消费四位数,是江行哲以前常去的地方。他本来只是顺口一提,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以“楚离”的身份,实在不该对去松本楼表现得如此自然。 楚离顿了顿,画蛇添足地解释说:“以前在海城上大学时听同学说起过这里,一直想着有机会去吃吃看。” 江行简“嗯”了声,也不知道相不相信他的解释。 楚离暗暗后悔,不该一时忘形放松警惕。他打定主意接下来不说话了,哪想江行简又说起马哥的事。 “你说是马志明让你陪他来金宝?然后签你当男三?” 楚离不知道江行简这样问的意图,谨慎地点了点头。 江行简问:“那你呢?你想演戏吗?” “我……”楚离更奇怪了,他犹豫了下,给出了一个自认为保险的答案:“还好。” 江行简看了他一眼,说:“你大概不知道,金宝影视和江氏娱乐有过几次合作,金宝影视的人都认识行哲。马志明找你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借点行哲留下的香火情。” “哦。”楚离不以为意,他自个其实也想到了,并不当回事。甚至他觉得能帮上马哥也挺好,毕竟马哥是因为他的原因被剧组开除的。 大概是他的想法太过明显,江行简直接说:“你要是觉得对不住马志明想要帮他一把,让他明天带着剧本来江氏娱乐看看,没必要把自己搭进来。我上次忘记问你了,你想不想重回海大?” 楚离:“……” 简直晴天霹雳! 江行简并不知道楚离对上学的排斥,接着道:“你上学学的是物理,退学前成绩一直都挺好,就这样退学了挺可惜。你以后找工作只靠高中文凭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不如继续回去上学。你觉得呢?” 楚离:“……” 他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自己上学的事,但再这样说下去他就要面临露馅的危险了。楚离果断道:“其实我挺喜欢演戏的,真的。”为了具有说服力,他甚至开始胡诌:“我高中时还想过考海戏呢,是班主任给拦了,现在能有机会圆梦,挺好的。” 楚离说的诚恳,意图打消江行简的念头。虽然回不回去在于他自己,但有条件回去读书而不回去岂不是太奇怪?楚离只能给自己找个不回去的理由,为此不得不对不起真正的“楚离”。 他这样坚持,江行简也无所谓:“随你。” 本来提到上学也只是江行简无意的一个念头,既然楚离不愿意他也没有再提。 从金宝影视所在的商业中心到松本楼的距离并不远,尽管是在晚高峰,两人也只用了不到半小时。才六点过半,他们就抵达了松本楼,但里面粗粗一扫眼已经没位置了。 好在江行简和楚离的这两张脸都足够给力,侍者将他们领到每日专门预留出的位置——特意为类似江行简这样的,有身份有地位,想吃但又不可能等的人准备。 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侍者在前面领路时,江行简走在楚离的前面。中途路过一桌大概是熟人,在座的几人先看到江行简有些犹豫要不要起身打个招呼,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江行简已经走过把后面的楚离露了出来。只见那几人脸上的犹豫瞬间变为惊恐,一脸看到诈尸的表情。 楚离视线扫过,认出其中一人是魏思轩。他有些坏心眼地冲着魏思轩眨眨眼,挑眉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魏思轩:“……” 错身而过时,楚离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他记得魏思轩,高中曾经的好友之一,不过还在高二时,对方就跟他疏远了,后来听说魏思轩出国读书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看魏思轩刚刚的反应,似乎还是记得江行哲的。这个发现让楚离微微笑了起来。 两人在距离魏思轩不远的位置坐好,江行简把菜单递给楚离,自个起身去了卫生间。 楚离低头正看着呢,魏思轩迟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对方没有先开口,而是低头看了半天地下,一副找什么的样子。 楚离忍不住问:“你找什么?” 魏思轩随口道:“影子。”说完冲着楚离干笑两声,给了一个“你理解”的表情。 楚离看着他不说话,魏思轩却是颇为自来熟,凑近道:“不是那什么就好办,让我猜猜,你是楚离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楚离有些吃惊。 魏思轩晃晃脑袋:“胡一典你知道吧,你跟宁卫东打架那事胡一典早就传遍海城了。他说的够玄乎的,指天发誓说你跟行哲长得一模一样,我们都不相信。不过现在我信了。刚刚你是不是冲我笑了,我跟你说你笑起来简直跟行哲是一个人。” 魏思轩、胡一典、宁卫东……他们依然彼此联系,听魏思轩的口吻关系还不错。楚离想到自己被孤立的高中,刚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一本正经道:“我没笑,你是不是看错了。” “什么?”魏思轩第一反应是搓了搓胳膊,干笑道:“你笑了吧,咱不带这样的。” “真没笑。”楚离挑眉,“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冲你笑。” “这样说也是。”魏思轩皱着脸,努力回忆自个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没看错,楚离就是笑了。 这就有问题了! 看他一脸疑神疑鬼的表情,楚离垂下眼问了句:“你确定刚刚是看到我笑了,不是看到江行哲笑了?你想想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住他的事?” “呃……”魏思轩猛地抬头,死劲想了半天,说:“其实要说对不起行哲,还真有一件。” 楚离蓦地睁大眼看着他。 魏思轩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那会还是高一,我、行哲、胡一典、宁卫东他们几个都挺好的,常一起玩。我们这几个人里面,行哲长得最好,特别招女孩。然后呢,隔壁二班的班花,叫什么吴莉莉就很喜欢缠着行哲,行哲似乎也有点那么个意思。” 魏思轩这样一说楚离想起来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男人的,他的初恋或者说青春期朦胧的好感是那个叫吴莉莉的女孩。那会他高一,也就是陪着吴莉莉看看电影逛逛街,纯洁得不得了。他视吴莉莉为女神,牵个手都要激动半天。他跟宁卫东说起吴莉莉,宁卫东却是十分不高兴,怎么都看不惯吴莉莉,私下没少讲吴莉莉的坏话。说吴莉莉根本不是表现得这样,听说初中就有男朋友了,还曾脚踏两条船。 他自然不相信,宁卫东就表示要给他找到证据。然后没几天在一次放学时,宁卫东把他喊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他看到吴莉莉和三班篮球队的一个男生抱在一起。 楚离当时觉得挺没意思,又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宁卫东却再没说什么,只是冲上去把那个男生揍了一顿。自那之后,楚离高中再没谈过恋爱,稍微对谁有点好感,就想到了吴莉莉,直到高中毕业遇到秦穆。 他把整件事想了一圈,魏思轩才讲到江行哲和吴莉莉有那么点意思的时候。 “本来这是行哲的事,和我们也没关系。但当时因为吴莉莉,宁卫东不太高兴。估计是觉得那女孩太烦,老缠着行哲,就跟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找了隔壁三班的雷蒙,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想法去勾搭吴莉莉。说实话行哲长得是好,但属于漂亮那种,雷蒙是打篮球的,个子又高又特有男人味,吴莉莉没几下也就动心了,真背着行哲跟对方好上了。然后我们故意找了个时间把行哲找过来,让他看到吴莉莉和雷蒙一起的事。” 楚离的脸沉了下来。 魏思轩还在想:“这算是对不起行哲吧,就这么一件,没别的了。” 楚离捏着茶杯的手有些抖,他也不知道哪里一股邪火上来端起茶杯就泼了魏思轩一脸。 “这是替江行哲泼的!” 魏思轩:“……” 第20章 游戏 时隔太久,楚离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吴莉莉长什么样。记忆中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撒娇,说话声音软软的。那段感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青涩的悸动,带给楚离的伤害也并不深。当时他能一笑而过,揍完雷蒙就算,隔了这么久其实不该再生气的。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内情——他年少时的失恋来自于几个“好友”的设计。重点不在于“失恋”,而在于“好友的设计”。 曾经江行哲视宁卫东几人为最好的朋友,为他们的疏远难过不已,甚至一次次在自己身上找着原因。如今再想,楚离恨不得穿回糟心的高中时代,对那时的江行哲骂一句:“醒醒,那就是一群混蛋,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他太过明显的情绪显露落在魏思轩眼中有些不可思议。对方头顶几片茶叶一脸茫然:“我说兄弟,你是不是代入感太深了?” 代入感个毛,楚离恨不得立刻表露身份——老子就是江行哲,吓不死你们这群混蛋! 他没了吃饭的胃口,更是不想看到魏思轩,干脆转身想要等江行简回来找个借口离开这里。谁知刚转身便看到江行简站在拐角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到多少。两人视线相对,江行简的眼神有些幽深,宛如暗夜的深潭,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楚离瞬间有种灵魂被看透的错觉,他心知自己表现得太过冲动,实在应该控制脾气。江行哲已经死了,他是楚离,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但有些事他愿意过去,有些事却不愿意。如果今天他什么都不做,他会觉得江行哲从生到死完全是一个大写的傻逼。 人在破罐破摔的状态下,总是会有些异常的爆发。楚离现在大概就是。他干脆懒得去揣摩江行简的态度,更放弃了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只是等在餐桌前,看江行简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他做好了江行简会问些什么的准备,谁知江行简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魏思轩一眼,只是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问了他句:“还吃吗?” 楚离摇摇头,再好的食物他都没了胃口。 “那走吧。”江行简出乎意料地干脆,“我们换个地方吃。” 楚离有些意外,但没时间也没想法去深究对方的态度,他顺从地跟着江行简离开松本楼,留下魏思轩懒得搭理。 从两人来到离开,时间不过十几分钟,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淡。楚离跟着江行简走去停车场,从侧面看江行简的表情融于暮色,看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楚离有时候会想,江行简到底是怎么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到底会像一般人那样高兴不高兴吗?想想上次他跟宁卫东打架,这次跟魏思轩起冲突,江行简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楚离原本怀着那种“代替江行哲给哥哥”添麻烦的阴暗小心思,就像先天不良的植物偏偏种到营养匮乏的土地,很难茁壮成长起来。 许是楚离盯得久了,江行简突然说了句:“多谢你为行哲说话。” 楚离蓦地一愣,随即隐隐松了口气,低声嘟囔了句:“不用谢。” 两人上了车,楚离以为江行简会再挑一家餐馆吃饭。谁知道江行简突然改变主意:“时间还早,不如回家吃。” 楚离心中一跳,“回家”两字像是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瞬间把他的心搅合的不得安宁。以至于他忽略了回家吃的另外一层含义--江行简亲自做给他吃。他有些茫然,又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再怎么不愿意做回江行哲,江家也是他生长的地方。他还以为这辈子无法踏入江家了,没想到……楚离的感慨有些太早,江行简嘴上说着回家,但开车的方向却不像。 随着外面的环境越来越熟悉,楚离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变得古怪,心中更是生出一个离谱的猜测。 “你对这附近熟悉吗?”江行简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飞来,顿时拉回了楚离的神智。 楚离条件反射地表态:“……不熟。” 江行简“唔“了声没有再说什么,但楚离心中的那个猜测已经越来越靠近。很快猜测得到证实,江行简将车停到了楚离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公寓楼下。“到了。”他的语气如此的理直气壮,似乎这里真是他曾经回过无数次的家。 楚离嘴角抽了抽,如果他没记错,这里几个月前还是在江行哲名下,什么时候变成了江行简口中的“家”。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假装第一次来,然却无论如何都扮不出那种陌生的眼神。 ——实在是太熟悉了,这里是他读大学后自己住的地方,整整有两年的时间他生活在这里,连小区楼下有几条流浪狗都知道。 见他盯着远处的便利店看,江行简贴心地问:“有什么要买的吗?” 楚离记得这家便利店卖的炸肉丸很好吃,但听了江行简的话却是摇摇头。江行简像是随口道:“他家的炸肉丸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楚离眼睛一亮,客气道:“……那尝尝?” 他细微地表情落在江行简眼中,江行简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随即垂下眼眸若无其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他说完不等楚离回应便大步离开,仿佛后面有什么无法面对一样。走了几步借助绿化树的遮挡,他抖着手摸出一根烟,点着长长吸了一口,整个人才冷静下来。 江行简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明明知道江行哲已经死了,却仍是忍不住对楚离怀有期盼。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失望,他应该放弃的,却在每一次微小的异常后升起荒诞的希望。 他问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会不会所有的“证据”都是因为他的偏执产生的错觉?其实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楚离是楚离,行哲是行哲——但他忘不了那声“秦穆”,他心魔最初的源头。这些天的午夜梦回,他总是梦到江行哲一次次对着他喊:“秦穆!” 梦里他分不清到底是楚离还是行哲,只记住了那声“秦穆”,仿佛一个香甜的诱饵,勾着他无法放弃。更是随时在提醒他,只要吞下这个饵,他就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回报。 “呼!”江行简掐灭烟头,拿起手机吩咐了几句。是他想的差了,如果楚离是行哲,他既然不愿意回来承认身份,那么想必面对过往的时候必要的警惕是有的。他没有忘记上次给楚离上药,身体靠近时对方表现出的僵硬和排斥。似乎他不在的时候楚离更放松一些。 这个认知让江行简苦笑起来。 几分钟后,他拎着一袋炸肉丸回到楚离面前,顺了问了句:“晚上吃什么?” “随便。”楚离表现客气,心中却是祈祷千万别吃海鲜。 仿佛是江行简听到了他的心声,对方准备的晚餐真的没有任何海鲜。彼时楚离正端坐于沙发看电视,整个人拘谨地像是被教导主任盯着的不良学生。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按说原本熟悉的环境是该让他放松的。但只要想到江行简住在这里,凭白就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他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如果说蓝鼎公寓还能看作是巧合的话,此时坐在这里,楚离很难再说服自己把巧合当做理由。 要么是江行简真的很喜欢这些,趁着江行哲死了鸠占鹊巢。要么是江行简太过思念江行哲,生活在充满江行哲气息的房子内。 楚离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这样想的话,前者大概是荒诞剧,后者则是恐怖剧了。他有些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又觉得荒唐不可思议,本能地不愿再想下去。他的目光扫过电视旁的游戏机,急需要心爱的游戏来安慰自己。 楚离记得他临死前刚拿到限量版的《深渊世界》,那是不知道谁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他当时尽管正陷于同江行简的争权中焦躁不安,收到游戏后依然欣喜若狂直接玩了一个通宵。当然,以《深渊世界》庞大的设定,他那一个通宵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 后来成了楚离,他不是没想过再买一套《深渊世界》。但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深渊世界》限量发售,全球目前只放出八千套。也不知送他礼物的人是何方大能,居然能在疯狂的竞争中抢到一套。可惜他再也没机会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了。 大概是游戏的存在勾起了楚离的回忆,整顿饭他吃的颇有些心不在焉。江行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状似客气地问:“怎么?不合胃口?” 当然不是! 不知是不是两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口味相近的缘故,江行简做的恰好都是楚离喜欢吃的。他过去倒是没怎么关心江行简爱吃什么,如今看来两人果然是一家人。但这不是关键,楚离的视线瞟向客厅,终于没忍住问道:“我刚刚看到你有一套《深渊世界》?” 江行简的心又一点点提起,低低“嗯”了声。 楚离干脆厚着脸皮问:“我能不能借回去玩几天?” 江行简的目光扫过楚离,不答反问:“你玩过《深渊世界》?” 楚离摇摇头:“只是听过名字。” 江行简判断不出楚离言语的真假,不动声色道:“《深渊世界》是我送给行哲的生日礼物,不太方便外借。” 楚离:“……咳咳!” 因着这套《深渊世界》,楚离晚上留宿在了这里。大概没有人再有楚离这样的体验,以客人的身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玩自己的游戏还要受到别人的“监视”。当然江行简的原话是两人一起玩,正好开启双人合作模式。 楚离几乎立刻就对江行简“投降”了,双人合作模式一直是他的念想。可惜过去秦穆不玩游戏,宁卫东手法太烂,每次都剩他一个人玩的不痛快。像他想的那样,江行简敢提就是个中高手。两人一路合作,一晚上就把进度推进到了23%。 天快亮时,楚离伸了个懒腰,看江行简的眼神第一次没了防备,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在闪烁。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靠近江行简时身体不再僵硬,明显放松了下来。 江行简恍惚有种错觉,眼前的人就是行哲。他见过很多次江行哲玩游戏时单纯的快乐,就像是现在一样。仿佛不受控制的,江行简抬手放到楚离的头顶,胡乱揉了揉,做了他很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事。 楚离:“……” 第21章 疑问 临近中午,楚离是被外面的香气勾起来的。昨天他已跟马哥打过招呼,并不急着回去,找着时间补了一觉。 许是和江行简有了“并肩作战”的情谊,楚离再看江行简便少了一些违和,不再觉得江行简和这里格格不入,待得也自在起来。要说这里本来就是他的房子,哪怕是客卧,当初也是照着他的心意装修——楚离当初肯定没有远见,有朝一日他会以客人的身份住在这里。 简单洗漱过后,楚离循着香气找了出去,目标直指厨房。他以为会像那次在蓝鼎一样见到江行简,谁知待在厨房的却是一名看背影已经不年轻的中年妇女。 “裴姨。”这个称呼呼之欲出,楚离愣在了那里。 似乎是听到背后的动静,对方笑着转身,手里还拿着正要处理的土豆。“你是大少说的……”看清楚离的样子,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土豆自由落体和棕色的木地板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然后不知滚到了哪里。 “小少爷。”裴姨脱口而出,眼眶一下红了。 对楚离而言,裴姨是看顾他时间最久的帮佣。从他上初中开始到了江家,一直照顾了他八九年。看裴姨这样,楚离不免有些心酸,却还只能装作不认识,客气道:“你认错了人,我不是江行哲,我叫楚离。” 这么点时间,裴姨也回过神来,眼前的人不可能是小少爷。她抹了抹眼睛,强笑道:“是我认错人了,你是大少的朋友吧?他公司有事去公司了,让我来给你做饭。”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江行简会这么周到,更意外的是他喊来的是裴姨。想到裴姨做的美食,楚离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裴姨看着就笑了。因着楚离这张脸,裴姨天生对他便十分亲近,笑着问:“是不是饿了?大少说你早晨没吃饭,让我熬了点瘦肉粥一直热着。” 楚离的口水更多了。 裴姨很快转身端来一碗粥,又捡了七八个小水晶包摆在楚离面前。“快尝尝,我的手艺,有里脊馅、牛肉馅,香菇馅、还有鲜虾馅。”说到鲜虾馅,裴姨想到什么眼圈又有点红了。 楚离一看她的反应就猜到裴姨肯定想到了江行哲,毕竟江家全家也只有江行哲不肯吃鲜虾馅的包子。现在没有江行简,楚离也不愿委屈自己,挑着吃了一圈最后剩下的也是鲜虾馅。 看他吃的香甜,裴姨恍惚看到了江行哲的影子,低声道:“你和小少爷长得真像,连拿筷子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这种细节……不等楚离说什么,裴姨又笑了:“这就是缘分,你和小少爷像就是缘分,大少认识你也是缘分。你是不知道,从当初听到小少爷的死讯开始,大少就像是丢了魂一样。这么些天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少打起精神来。” 裴姨说者无意,楚离却是听者有心。他觉得裴姨是不是有些夸张,还江行简像丢了魂一样,他怎么没看出来。心中这样嘀咕,他忍不住故意问:“江先生和他弟弟感情很好?” “怎么说呢?”裴姨没有听出楚离的讽刺,脸上浮现一抹怀念,说:“小少爷活着时,两兄弟看着是有些磕磕绊绊,外面也一直传言他们感情不好。但其实大少只是感情内敛不懂表达,小少爷又年轻气盛,私下大少一直都很关注小少爷。我记得有段时间大少工作特别忙,但只要小少爷在家,大少就一定会挤时间回来陪小少爷。后来小少爷搬出来,大少虽然不说却看得出来并不放心,时常会喊小少爷回家吃饭。 楚离:“……” 说实话,要不是裴姨照顾他多年,他一定怀疑裴姨是不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本来觉得刚才裴姨说的已经够夸张了,现在更是觉得裴姨的描述不可思议。江行简一直在关注他吗?他真还没注意。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江行简特别忙,身边跟着几个助理整天在家里出出进进。他有很多次见到江行简在家中办公,都忍不住盼着对方能留在公司加班,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才好。 至于搬出来,也未尝不是因为江行简时常在家的缘故。后来回家吃饭,也是裴姨出面找他,一般都是裴姨新学了什么拿手菜,喊他回去尝一尝。 果然,裴姨顿了顿,笑道:“小少爷脾气有些拧,大家都顺着他,大少也顺着他。怕他不肯回来,每次都是让我出面。”说到这里,裴姨叹了口气,“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楚离:“……节哀!” 一顿饭吃完楚离整个受了不小的冲击,从裴姨口中听到的全是江行简的好话。他简直怀疑江行简给裴姨洗过脑,但转念他都已经死了,洗脑兄弟情深实在没有必要。那就是裴姨真的觉得江行简对他还好?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楚离吃过饭就离开了这里。在楼下他给马哥打了个电话,才知道昨晚马哥陪着尹长坤应酬,也是一夜没睡。早晨才回到酒店补觉。听马哥声音还算清醒,楚离提了江行简的话——让马哥找个时间去江氏娱乐。 “什么?”马哥的声音陡然拔高,隔着半个海城楚离都能感受到马哥此时激动的情绪。“江行简真这么说?” 楚离“嗯”了声,正想问马哥打算什么时候去。谁知道马哥的声音突然低落,唉声叹气道:“晚了一步啊!” “怎么了?”楚离不太明白。 马哥后悔不已:“昨晚喝大了,尹长坤已经跟咱们说定投资的事,让今天下午就去签约。这不是……唉!”马哥长叹一声,觉得楚离肯定在江行简面前给自己争取了,对不住楚离的努力,小心解释道:“咱们答应金宝在前,现在要是撇开金宝也太不是东西了。再说这是咱们第一部 片,口碑很重要。” 马哥虽然对江氏娱乐流口水,但也知道信誉的重要。尤其是这是他第一部 片子,实在干不出甩了尹长坤傍上江行简的事。再说他也心里嘀咕,不知道江行简是真打算投钱,还是只是谈谈看,这两者可有着本质的区别。 “算了,万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马哥也算是咬牙狠得下心。 两人在这头说着江行简。同一时间江行简也正跟裴姨打电话问起楚离。他的口吻听不出什么异常,就像是关心普通朋友一样。 裴姨在电话里感慨:“真像,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像小哲的人。” “嗯。”江行简应和了声,仿佛不经意地问:“裴姨准备鲜虾馅的水晶包了吧,我记得楚离挺喜欢吃虾的。” “不可能吧。”裴姨的语气有些疑惑,“我准备了四种馅的,那孩子什么都吃,就鲜虾馅的一口没动。” 电话对面似乎陷入了安静,裴姨也没多想:“说起来小哲也是不肯吃海鲜,每次包了鲜虾馅的包子碰都不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孩子连拿筷子的姿势都跟小哲一样。” “是吗?我知道了。”江行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他起身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面繁忙的城市,脑海中转着遇到楚离的点点滴滴——除了饮食习惯,到底哪里还有破绽,让他知道不是自己痴心妄想的奢望。 第22章 毛病 自那天之后,一连几天楚离都忙得没顾上见江行简。 金宝虽然答应投资马哥的电影,但钱从金宝到马哥手中尚需无数手续。这几天楚离跟裴凯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马哥去金宝催着对方过手续。本来这事马哥一个人也能办,但他自觉身边带着“哼哈二将”更有气势一些,每每出门都要喊上二人。三人分工各异,马哥负责跟尹长坤闲聊,楚离在待客室无聊打游戏,裴凯上蹿下跳熟悉了整个金宝影视。 去的多了,三人五次中便有三次能遇到秦穆。在又一次金宝见到秦穆后,裴凯不由跟楚离低声嘀咕:“怎么回事?网上不是说明星行程紧张,每天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吗?我怎么天天见秦穆啊?” 楚离玩游戏正投入,听到“秦穆”两字也没在意,随口道:“大概是他不忙吧。” 裴凯“哦”了声,想到什么:“最近是不怎么能看到秦穆演的电视剧了。” 楚离推倒小关卡的boss,收起手机配合裴凯聊起来:“秦穆应该不会再拍电视剧了。” “为什么?”裴凯以为楚离有什么内幕消息,激动地凑到他面前,一脸八卦的神色。 “……”楚离,他无语道:“你不知道?”看裴凯懵然的样子,楚离解释道:“听说娱乐圈不同艺人圈子不一样,一般是电影圈大于电视圈,电影咖高于电视咖。一旦有艺人从小屏幕跳到大屏幕,几乎很少再回小屏幕,除非是混得不好,或者是想赚快钱。”江行哲虽然懂得不多,但好歹自家有个江氏娱乐,又跟着秦穆混了两年娱乐圈,耳濡目染下该懂的倒是都懂。秦穆以拍电视剧出道,但认识江行哲以后便转行拍电影,借着江氏娱乐的势很快便成为电影咖。也是秦穆运气不错,第二部 电影便得了影帝,正是要在电影圈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可能再回来拍电视剧。 他本意只是科普,裴凯却是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问:“你还记得上次马哥说的事吗?” “什么?” 裴凯小声说:“马哥说江行简打压秦穆的事,会不会秦穆最近这么闲就是被打压没人找他拍戏啊?”他脑洞大过天,说完还冲着楚离挤挤眼,“你跟江行简认识吧,有没有什么内幕?” 楚离先是哂然,后又摇摇头,他是真没什么内幕。江行简只说是怀疑秦穆害死江行哲,一直派人调查秦穆,别的没跟他说过,他也懒得问。至于他知道的这些,事关江行哲的死,就没必要跟裴凯说了。 见他摇头,裴凯刚长出的八卦小树苗颇有些摇摇欲坠之势,然裴凯不屈不挠继续问:“那你说他来金宝这么频繁,会不会是看上咱们的剧本啊?” “不会吧。”楚离皱皱眉,“秦穆都是影帝了,咱们一部小成本青春片,他怎么看得上。”再说就冲自己在剧组,秦穆难道不觉得膈应吗?楚离回神见裴凯还要说秦穆,顿时头疼不已,赶紧装模作样拿出剧本,“我差点忘了,我也该看剧本了,不然台词背不过来。” 他一说正事,裴凯立刻安静下来,楚离微微松了口气。时过境迁,他虽然不再把秦穆放在心上,但也不意味着提到秦穆会很愉快。最好是两人相忘于江湖,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 楚离对秦穆避之不及,对方的态度却有些含糊。 尹长坤的办公室内,马哥不在,尹长坤正好跟秦穆说起楚离。 “那个男孩,你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秦穆是知道一些的:“楚离吗?他是忻城人,以前在海大上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学了。” “他跟江行简认识,又长得这么像江二少,会不会?”尹长坤未完的话秦穆懂,就像马哥当初见楚离第一面就问楚离是不是姓江一样,尹长坤大概也有些怀疑。然秦穆摇摇头,肯定道:“没有,两人也是忻城认识的,就因为楚离长得像行哲,江行简才找上他。” 他提到江行简语气不太好,尹长坤皱皱眉,语重心长道:“听我的,去跟江行简低个头,有什么误会趁早说开。” 秦穆嗤了声:“没误会。” 尹长坤看着他:“没误会江行简为什么要卡你广告,卡你的电影?早前候导那个剧最先看好的人选是你,结果江行简一句话对方就换人了。不说那个剧最后爆不爆,只说人员搭配各个单拎出来都是老戏骨,凑在一起对演技的进步有多大的好处。结果呢?阿穆听我的,不要任性。” 秦穆有片刻的沉默,随即点了根烟,吸了口慢悠悠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能哪样?不还是跟江二少的死有关?”尹长坤不解,“咱们有一说一,我知道你不喜欢江二少,但我相信你的人品,绝对不可能去害江二少。你去跟江行简说,要定人罪总的有证据吧?” 秦穆摇摇头:“……行哲的死确实和我有关。” “什么?”尹长坤震惊地看着他。 秦穆没在意对方的脸色,轻轻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似乎看到了江行哲的脸。他声音低沉道:“如果不是我和宁卫东,行哲那天晚上就不会出去飙车,也不会……” 他这样一说,尹长坤松了口气,立刻道:“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江二少运气就是那么寸呢,你别老想这件事。不过说起来你和宁卫东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秦穆显然不愿意多提。 尹长坤看他的表情犹豫了下,也就没再提宁卫东,不过他将话题重新拐回到楚离身上:“我劝你跟楚离离得远一些。现在时间短,看不出那男孩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认识你,又傍上江行简,心计肯定差不了。他要是干别的也就不说了,偏偏准备进这个圈子,你小心被人利用踩着上位。 江行简那边以前看着是不待见江二少,但毕竟两个人都姓江,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江二少死了,江行简心里再高兴,面上也得做做样子,肯定也不会答应有人坏江二少的名声。万一楚离……你跟江行简也解释不清楚。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他说的实在,秦穆本来是要答应的,但不知怎么突然想到那天在咖啡馆见到楚离的样子,那个“好”竟是有些说不出来。他含糊了过去,借故离开办公室,留下尹长坤若有所思。秦穆的态度有些暧昧,这可不是好事。 远远隔着半条走廊,秦穆能清楚地看清待客室。里面楚离似乎正在看书,低垂着头的模样和江行哲极为相似。不过江行哲当初不怎么喜欢看书,有时间都用来玩游戏了。每每他们来金宝议事,都是他跟尹长坤商议,江行哲窝在一旁打游戏。不管他们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什么,江行哲都会说好,仿佛任何问题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他最初是高兴地,有种“好风凭借力”的感觉,但很快…… 秦穆自嘲地笑笑,朝着楚离走去。“在看什么?”他敲了敲门问。 楚离对秦穆的出现有些意外,但还是拿起手中的剧本,说:“《暗恋》的剧本。” “哦?”秦穆似乎挺感兴趣,伸手拿过想要看一眼,还不等他翻开,罗诚急匆匆找了过来。“阿穆!”看到楚离,罗诚点点头,随即对秦穆低声道:“公司来电话了,似乎是有什么事。” 秦穆不好再待下去,跟楚离打了声招呼就走。罗诚跟在他的身后离开,顺手关上了待客室的门,把楚离的视线隔绝在外。 楚离:“……” 这一幕有些熟,他记得过去好像也经常这样。罗诚总能恰当地出现在他和秦穆之间,一副有急事的模样。只是过去他的心思都在秦穆身上,不怎么关注罗诚。如今他分了心思,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倒是罗诚的出现提醒了什么。他记得秦穆和金宝的合作是私下的,对方的经纪约还在华晨。按说过去没有合作的时候,秦穆一般很少来金宝,不像最近这么频繁。难道裴凯猜的是真的? 楚离心中长出了八卦的小树苗,可惜不能去问江行简。他在金宝混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马哥喜滋滋地找过来,跟他们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手续马上就要走完了,钱下周一就能到账。” “真的?”裴凯惊喜道。 马哥连连点头,笑的像朵花。 “那咱们是不是就该回忻城了?”楚离问了句。 马哥说:“今天最后一天,咱们晚上跟尹总他们一起吃个饭,明天就回。” 楚离对吃饭没什么兴趣,听到明天回忻城不由想到江行简,有些犹豫他是不是该和江行简说一声。 要是过去楚离肯定是能躲就躲,绝对不会主动凑上去找江行简。但上次裴姨的话仿佛是颗小石子,在楚离的心里荡起不少的涟漪。他偶尔也会想,过去是不是他误解了江行简?江行简不是表现出来的样子?但转念他又不解,江行简对他的冷淡总不会是假的吧?难不成江行简明明心里待见他,偏要装作不待见? 什么毛病! 第23章 喜欢 楚离心里给江行简盖了个有病的戳, 犹犹豫豫等到金宝下班也没跟江行简说明天要回忻城的事。他把这通电话拖到明天,想着干脆回了忻城再说,收起手机心安理得跟着马哥准备去混饭。同上次一样,尹长坤身边的人还是那几个,秦穆和罗诚赫然都在场。 自看到秦穆,楚离便确认罗诚中午是故意的。秦穆若是有事早该回华晨,就算事情不大他解决了, 也没必要再跑来金宝就为吃个饭,又不是什么重要应酬非秦穆不可。 大概是他盯着秦穆看的时间有些久,罗诚敏锐地发现, 借着和尹长坤说话,不动声色转身挡住了楚离的视线。 楚离:“……” 他收回视线,看来罗诚是真不喜欢他,或者说真不喜欢这张脸。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拉着裴凯坠在一行人后面。不知怎的到了停车场,居然被安排到罗诚的车上。 见到他和裴凯, 罗诚笑的一脸真诚,热情地自我介绍道:“罗诚,秦穆的经纪人,咱们以前在忻城都见过。过去有什么误会就不提了, 以后大家都是朋友。”说到误会时,罗诚特意看向楚离。楚离想,罗诚肯定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么讨厌罗诚了。明明罗诚也讨厌自个,或者说这张脸, 还能笑的一脸诚挚,也是一种本事。 楚离对罗诚所谓的“友好申明”表现抗拒,罗诚却是一笑而过,看起来并不在意。说来楚离虽然讨厌罗诚,但必须承认抛弃个人情绪,罗诚这个人诚心跟人相处时,确实能够让人十分舒服。他大概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让人觉得这个人十分可信。起码裴凯没几句话就被罗诚给“策反”了。两人一来一往聊得热乎。楚离听了几句,罗诚说的还算靠谱,也就不担心裴凯被卖了,独自玩起了游戏。 玩到兴起时,冷不丁突然听到罗诚问:“楚离你有经纪人吗?” 楚离慢半拍地摇摇头。 “这样?”罗诚十分热心,“我认识几个经纪人朋友,都在圈内干得还不错,你有没有兴趣?”不等楚离说话,罗诚已接着道:“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跟着阿穆在圈子里待的久了,勉强也算是半个前辈。看到你们这些新人,忍不住就要多句嘴。” 他把好意说的如此明显,人情近乎已经推到楚离面前,想来楚离不过一个新人,如果识趣自然会感激涕零地表示感谢。谁知楚离只是“唔”了声,轻飘飘道:“经纪人的事我要问问江行简。” 罗诚:“……” 不管罗诚后面想说什么,有什么目的,一个江行简立时把什么都堵了回去。楚离满意地给江行简点了个赞,就有一些人“名字猛于虎”,光提到名字就能发挥出吓退“小鬼”的能力。 …… 半小时后,几辆车依然拐入目的地。楚离此时才知道尹长坤订的位置在松本楼,看到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失笑。等他在松本楼里面又碰到魏思轩,两人面面相觑,这点好笑就变成了啼笑皆非。 楚离装作不认识魏思轩要走,谁知魏思轩却是一脸惊喜,冲他示意:“楚离!这里!” 楚离瞪了魏思轩一眼,魏思轩笑嘻嘻凑了过来:“今天没跟那谁一起?”他扫了一圈,楚离一行除了秦穆他谁都不认识,但无所谓江行简不在就好。 他这样自来熟,楚离也不好再板着脸,随意点点头。 魏思轩满意了,得寸进尺攀上楚离的肩膀,笑道:“兄弟你放心,我不是要来找你麻烦,我就是觉得你这人不错,仗义,爱憎分明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说的诚恳,楚离表情狐疑,有些怀疑是不是上次一杯水把对方泼傻了。魏思轩才不管楚离想什么,自顾自道:“说来也巧胡一典待会来。上次的事他也知道了,笑了半天喊着要见见你。” 胡一典高中外号胡一贱,说他幸灾乐祸楚离是相信的,不然他跟宁卫东打架的事也不可能传的这么广。然楚离对见他没有任何兴趣。他相信魏思轩不带恶意,但就是这样才觉得分外不痛快。高中时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结果一个个莫名疏远了他。现在还是这张脸,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毫无芥蒂地重新做朋友? 他兴致不高借口有事撇下魏思轩,回头裴凯好奇地问:“那谁?” 楚离道:“江行哲以前认识的人,和宁卫东一伙的。” 裴凯本来看魏思轩笑的阳光还觉得他这人不错,听到宁卫东的名字立刻表示:“蛇鼠一窝。” 楚离哈哈笑了起来,心底的那点郁气很快就不见了。 一顿饭吃到一半,胡一典和宁卫东相携进了松本楼。裴凯抬头蓦地看到,戳了戳楚离,示意宁卫东的方向。彼时,魏思轩看到宁卫东也有些意外,下意识扭头看向楚离。双方的视线在半空相遇,魏思轩比了个口型:“意外!” 顺着魏思轩的视线,胡一典也看了过来。他先看到楚离,又看到楚离身边的秦穆,顿时露出一脸“卧槽”的表情。 实不怪胡一典这么愕然,他还记得上次咖啡馆的组合是楚离跟江行简,秦穆跟宁卫东。这才多久的工夫,秦穆就跟楚离凑一块了。是不是下一次再见,他就该看到宁卫东追着楚离跑了。胡一典脑补一番,坏笑着架秧子起哄撺掇着宁卫东。宁卫东不知道怎么回事,奇怪地撇了胡一典一眼。待他看到楚离时,脸色立刻沉下,宛如乌云盖顶。 胡一典拉着魏思轩坐好,就差嗑着瓜子准备看戏了。哪知宁卫东隔空厌恶地瞪了楚离好几眼,竟是忍了下来,满脸阴鸷地坐到他们对面。既没有过去找楚离的麻烦,似乎对秦穆也就那样。 他翘起一条腿斜靠在椅背上,阴恻恻地“哼”了声:“晦气!” 魏思轩打着哈哈:“这就是你不对了,楚离我觉得人不错。他长那张脸也是父母给的,又不是整容整的,你有什么看不惯的。” 这句话戳到了宁卫东,宁卫东阴着脸看了魏思轩一眼,魏思轩夸张地喊:“忠言逆耳啊!” 胡一典噗哧笑了起来。 宁卫东忍了又忍,一脚踹开身边的椅子起身去了卫生间。胡一典收敛笑容,劝魏思轩:“你怎么回事?故意气卫东是不是?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脾气也暴,有什么你就受点委屈忍忍。” 魏思轩挑着筷子,原先的戏谑变成冷笑,道:“宁卫东心情不好,活该!” 胡一典一脸茫然,不知道魏思轩和宁卫东怎么回事。魏思轩也懒得解释,问了句:“你上次说宁卫东跟秦穆在一起的事真的假的?” 胡一典点点头:“江行简亲自盖棺定论应该不会假,再说当时卫东也没否认啊。” “那就行了!”魏思轩说着抬起下巴,冲着远处的楚离打了声招呼。 他们这边的动静有些大,附近几桌的人纷纷都看了过来。裴凯小声评价:“神经病。”楚离鬼使神差地看向秦穆,想着秦穆听了裴凯的话大概会不高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秦穆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顿饭吃完,尹长坤拉着不让散场,提议大家去唱歌。楚离自来就不喜欢唱歌这项运动,果断把江行简拉出来当做幌子,跟马哥提了句江行简要过来,他得在这里等对方。无论大家信不信,谁也不敢去找江行简求证。马哥笑眯眯地答应了。 楚离跟裴凯挤挤眼,跟着众人身后一个人慢悠悠地准备离开。“滴”的一声,手机提示收到一条短信。楚离心生不好的预感,点开一看,果然“乌鸦嘴”再次灵验,江行简此刻就在外面的停车场。 楚离:“……” 借口变成现实,楚离估计又是秦穆暴露了他的行踪。不过转念他明天就要回忻城,今天见一面债主也是应有之义。好似自他和江行简签订交易一来,一直是江行简单方面付出,他这边收了钱还没办过事。 楚离独自溜达着出了松本楼,那头胡一典正说晚上攒局的事。他说的兴起,提出要喊几个海戏的学生过来,唯二的两名听众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楚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魏思轩突然起身道:“我有事先走了。” 当着宁卫东的面,他几乎是光明正大地追着楚离离开。留下胡一典目瞪口呆,感叹世界变得太快。 “怎么回事?” 松本楼门口,魏思轩喊住了楚离。楚离两手插兜,转身意外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魏思轩很容易把面前的楚离当做江行哲,他自来熟地笑道:“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楚离问。 魏思轩耸耸肩:“你上次不是问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行哲的事吗?我又想了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对不起行哲。” “……”楚离。他本来要走,听到这里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 魏思轩就知道楚离一定会感兴趣。只要楚离还想借着这张脸留在江行简身边,他就一定会对江行哲的过往好奇。他几步走到楚离身边,从头讲了起来:“上次我说过,行哲、胡一典、宁卫东、我们几个人有个玩得挺好的小圈子。你知道的,虽然大家感情都不错,但总有谁和谁更投缘一些,谁和谁更关系亲近一些。我记得开始行哲跟胡一典玩得最好,但还没到高二两人就崩了……”楚离记得这一段,似乎就是从胡一典开始,他身边的朋友逐一离开了他。 他听着魏思轩说:“其实两人闹崩的理由挺操蛋的。当时吧,胡一典有个小女友,两人偷偷摸摸好了一段时间。然后不知怎么就传出行哲也喜欢那女孩,并且跟女孩表白了。” 楚离:“……”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魏思轩说:“胡一典生气行哲不讲究,明知道他跟那女孩一起,还搞什么表白。当时正好行哲生病不在学校,等行哲来了,胡一典要找行哲说个清楚,结果不仅没说清楚,反而打了一架彻底绝交。后面两人就不怎么来往了。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件事挺操蛋的,想撮合两人和好,但每次阴差阳错反而更是加深误会。 后来陆陆续续又发生一些其他的事,看来看去都是行哲的问题。慢慢的大家就都跟行哲淡了,只剩下一个宁卫东。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当初整件事就是误会,根本没有表白的事,是有人故意陷害行哲。” “谁?”楚离下意识问。 魏思轩的视线穿透松本楼前的一排日式灯笼,落在窗户内的一个身影上,说:“是宁卫东。” “不可能。”楚离第一反应是魏思轩骗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口吻有些重,他勉强解释道:“江行简说过,宁卫东是江行哲最好的朋友。” 魏思轩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宁卫东是行哲最好的朋友,但这有个前提——行哲身边的朋友都离开他,只剩下了宁卫东。” 楚离有些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茫然地问:“宁卫东为什么这么做?” 魏思轩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他喜欢行哲吧。” 楚离:“……” 第24章 确认 一直到和魏思轩分开, 楚离都在想他说的话。 宁卫东喜欢江行哲吗? 他不知道,过去他从未注意这一点,只知道宁卫东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习惯了对方在他身边,从未想过两人的感情会发生变化。当然魏思轩只是猜测,未必做的了准。可如果不是宁卫东喜欢江行哲,怎么解释宁卫东使手段让大家都疏远江行哲的事? ——这是魏思轩的原话,楚离有些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对他好吗?他怎么高兴自己就怎么做吗?假使宁卫东真喜欢江行哲, 看江行哲因为朋友的疏远而难过,就算有他陪在江行哲的身边……这也算是喜欢吗? 楚离是真的不懂了。宁卫东要是喜欢江行哲,那秦穆又是什么?移情别恋吗? 他神情困惑地上了江行简的车,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心事”两个大字。江行简看在眼里,眉头微皱,凝声问:“魏思轩跟你说什么了?”从停车场可以看到松本楼前的情形,但隔得太远却无法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楚离缓过劲来, 低声道:“魏思轩说宁卫东喜欢江行哲。” 江行简:“……” “我只是不太明白……”楚离困惑地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并非是想要问江行简要个答案,只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受到极大的冲击。江行哲喜欢秦穆, 所以掏心掏肺对秦穆好。他刚认识秦穆时,秦穆还在小屏幕打转,一句想要转型,江行哲出钱出力帮着他踏上大屏幕。从电视到电影, 秦穆这一步走的不知道有多顺,羡慕死多少艺人。因为被评价为没有演技,江行哲花重金请人打造了《歧途》,愣生生把秦穆捧上了影帝的宝座。 在江行哲的认知里, 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这样吗?哪怕是换成楚离,他的想法还是没有变。虽然他和秦穆的最终结果不好,但那也只能说明他爱错了人,而不是用错了办法。 他是真的不理解,魏思轩说的那些和他固有的认知相冲突。当然,宁卫东现在喜欢的人是秦穆,所以他倒也没有自作多情到想不开,但情绪受了影响是真的。 从松本楼回了公寓,楚离一直都安安静静。他罕见地没有沉迷游戏,而是对着翻了十几遍的剧本若有所思。 江行简打完电话看到的就是楚离窝在沙发的一角做用功状。这是在江行哲身上很难看到的。或许是父亲从小的授意,江行哲并不太爱看书,以往做功课也从来是得过且过。江行简初始对江行哲的学习并不关注,等他开始注意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江行简觉得他有能力保证江行哲一辈子安享富贵,学不学倒是无所谓。然世事易变,后来的事谁会想到呢? 从冰箱拿了罐可乐,江行简走到楚离面前递给他,顺口问了句:“在看什么?” 楚离翻开封面:“《暗恋》的剧本。” “是马志明准备拍的那个?”江行简感兴趣地问,从楚离手中接过剧本。说是剧本其实就是由一沓a4纸装订而成,从封皮的磨边看,楚离没少翻看里面的内容。作为江氏娱乐的老板,江行简偶尔也会看一些剧本,知道一般人的习惯是边看剧本边写一些记录心得。可等他翻看手中的剧本,意外发现里面竟是干干净净,没有写哪怕一个字,完全和封皮磨边不相符。 江行简有些意外,手指摩挲着封皮若有所思:“你看剧本不写记录心得吗?” “啊?”楚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给出了一个理由:“字写得太难看了。” 仿佛一道炸雷劈下,又似醍醐灌顶。江行简突然想到那一次,在忻城警局内,看到他走近,楚离飞快把写好的笔录翻过,留给他空白的一面,给出的理由同样是——字写得太难看了。 彼时他并不在意楚离写什么,也无心求证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是真的。但时刻时刻,他盯着干净的剧本,恨不得上面哪怕只写几个字。他心心念念的破绽和证据,似乎就在眼前。 “有问题吗?”看他半天不翻页,楚离奇怪地问了句。 江行简按捺下现在开车前往忻城的冲动,拼尽全力控制住自个的情绪,摇摇头,神情一如既往:“只是觉得这个故事不错,暗恋的心理描写的很好。” 这个回答……楚离总觉得江行简是意有所指,但转念堂堂江大少不至于暗恋谁吧。不过说起来江行简好像一直没有找女朋友,连点绯闻都没有。他记得以前讨厌江行简时,没少腹诽江行简是个性冷淡。现在想想,还有些对不住江行简。 楚离略带心虚地移开视线,想江行简大概宁愿像自己做个同性恋都不愿成为性冷淡。 这天晚上,楚离做了一个梦。梦里江行哲死了,江行简是个性冷淡。不知怎么他突然成了父亲的孩子。父亲说他是江行简的兄弟,要赶紧生几个孩子好给江行简继承家业。梦中他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一个人暗爽了半天,但很快他就爽不起来了,开始被父亲逼着频繁的相亲生孩子。楚离记得在梦中他一个劲地跟父亲强调他是个同性恋,结果父亲豪迈表示同性恋不要紧,男人也能生孩子。看,他都准备好了。宁卫东、江行简、秦穆,三个里你喜欢谁? 楚离:“……” 许是这个梦境太过离奇,楚离从梦中惊醒居然还能回忆起其中的细节。他觉得一定是受了魏思轩的影响,不然他不会做这么诡异又变态的梦。宁卫东和秦穆还有谱,江行简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梦境的最后,江行简冲他娇羞一笑,楚离觉得过去对江行简所有的敬畏,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熟练地找到冰箱翻出一罐可乐。担心吵到江行简,楚离自觉轻手轻脚像是做贼一样。但他不知道的是,隔壁主卧的大床上空无一人。江行简在等他睡着后,连夜开车前往了忻城。 江行简知道,他一定是疯了,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那个可能就像海妖的歌声,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引诱他哪怕前面是狂风骤雨,也根本无法停了下来。他其实不知道那份记录还在不在,他甚至有无数个办法可以得到楚离的笔迹——但他似乎觉得就应该前往忻城,前往那个他第一次认识楚离的地方。 当楚离在客卧熟睡时,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心中冰封万丈的雪原仿佛有人举着大锤不停地敲。曾经因为楚离出现而露出的缝隙不断扩大,江行简恍惚觉得里面有什么要冲出来。他无法再等下去,执念这一刻占据了他的脑海,驱使他连夜开车前往了忻城。 从海城到忻城走高速只需要三个小时。凌晨三点,江行简站到了曾来过的警局门口。 这里24小时有人值班,江行简在进去时打了几个电话。电话的效果很快,尽管是在半夜,他依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值班小警察听到江行简的要求时,表情诡异地从柜中深埋的一叠资料里,费劲巴拉终于找到了那份签名为楚离的笔录。 “就是这个。”值班的民警将那份薄薄的纸推给江行简。 警局大厅的门没有关严,有风从外面刮进来,打着旋地吹过,桌上的纸张轻飘飘翻了过去,落在江行简手边是没有字的那一面。江行简的手指虚虚搭在纸上,仿佛这张纸有万斤重,需要拼尽全部的力气才能翻过来。原本他一路冲动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一刻,但真的面对这个机会,他反而有些害怕了。 刑侦学上,笔迹鉴定是重要的一环,是根据人的书写技能习惯特征、在书写的字迹与绘画中的反映,来鉴别书写人的专门技术。也就是通过这张纸便能判断楚离的身份。 如果是,江行简想那一定是老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拼上了他全部的运气。可如果不是呢?他该怎么办?被眼前虚幻的幸福吊在半空然后狠狠摔下去吗?如果就此不看,是不是他就可以一直欺骗着自己,永远在前面还有着希望? 江行简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所有的优柔寡断似乎都用在了江行哲的身上。能不能爱,该不该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直到现在。他低头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纸,值班民警奇怪地看着他。 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刻,江行简的手开始有了动作。不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可以骗自己,但却对行哲不公平。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离,江行简觉得自个的动作被无限拉长。随着纸页翻过,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心中的冰原轰然崩塌,那头名为“爱”的怪兽嚣张地冲出,卷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仿佛绿草萌芽,又似百花怒放,骤然间姹紫嫣红铺满整个心房。江行简的嘴角勾起了弧度,似乎是在笑眼眶却一点点湿润了。 “小哲。” …… 早晨七点,楚离在睡了一个回笼觉后再度睁开眼睛。他习惯性地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没彻底清醒已经开始怀念裴姨的水晶小笼包。也不知道裴姨今天过不过来? 想到裴姨,不可避免地就想到江行简,继而想到前半夜的那个梦。楚离嘴角抽了抽,努力将江行简的“娇羞一笑”赶出脑海,并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腹诽江行简是个性冷淡,希望他赶紧生他十七八个孩子,也免得自个做这种诡异的梦。 一脸生无可恋地洗漱完,楚离正想调整下心情面对江行简,就听到外面隐约有开门的动静。 “裴姨!”楚离的眼睛瞬间亮起,兴冲冲地迎到门口。 这么早肯定是裴姨! 防盗门很快打开,江行简一脸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看到楚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带着悲伤。楚离按捺下心中的小失望正要跟江行简打招呼,江行简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 楚离:“……” 第25章 礼物 如楚离所愿, 他早晨吃到了一直惦记的小笼包。不是裴姨做的,而是“江行简牌”的水晶小笼包。当然,江行简做的意外的好吃,和裴姨做的同样美味。 六个包子下肚,楚离因为江行简的那一抱带来的惊吓终于得到安抚。他有些隐晦地打量着对面的江行简,早晨回来洗过澡又换了衣服,江行简的身上很难看出丝毫之前的失态, 神情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让楚离有些不痛快,明明早晨失态的是江行简,但对方的态度宛如清风拂过, 转眼间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反而是他这个“受害者”念念不忘,企图从江行简的行为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至于要看出些什么,楚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隐隐带着悲伤, 让他跟着也难过起来。但江行简什么都不说,仿佛那个拥抱只是仪式, 有什么就此确立一样。 他看得久了,眼神由之前的隐晦变得直接,明目张胆地落在江行简的身上。江行简对此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只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怎么样?包子的口味喜欢吗?早晨时间来不及, 只调了这几种馅。” 楚离“啊”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今早吃的口味都是自己喜欢的,确切地说是江行哲喜欢的。莫名的他有些心虚,画蛇添足地问了句:“挺好吃的, 不过你不喜欢吃海鲜吗?我觉得上次裴姨做的海鲜包看着也挺好吃的。” 江行简眼中有些微的笑意闪过,不动声色道:“嗯,我不喜欢吃海鲜,这一点像行哲。” 楚离:“……” 骗子!上次的黄金鱿鱼卷算什么! 一顿饭吃完,楚离顾不得再考虑江行简的行为代表的意思,匆匆就要离开。马哥今天要回忻城,楚离得尽快去跟马哥汇合。江行简特意开车送他。其实楚离是打算自个坐地铁的,但江行简说早高峰人太多地铁太挤,他正好上班顺路就到了。 楚离心里把江氏集团和马哥住的酒店之间的距离估算了一遍,怎么都无法把“顺路”两字贴在上面。但因着“楚离”明面上只在海城待过一年,对海城应该不太熟悉,所以只能把这点疑惑掐灭在心里,领受了江行简的好意。 路上江行简顺口问起金宝投资的事,楚离觉得这没什么好瞒的,实话实说钱下周一就能到账。 “这样……”江行简听了略微沉吟:“就是说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要一直留在忻城?” “……嗯。”楚离回答地有些迟疑,恍然想起他和江行简之间的交易。大概是江行简一直没有要求,他从开始的忐忑到现在的放松,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也是因为前几天他跟江行简提到演戏的事,江行简没有表示反对,楚离就将其视为同意,忽略了江行简可能会有的其他反应。 他犹豫地看着江行简,想说毕竟他收了钱,如果江行简有什么要求,他肯定照办。但不等他表态,江行简已经点头:“回去也好,正好下周我要去忻城开会,这次应该会在那边多待几天。” 楚离:“?” 本能的,他觉得江行简有话没有说完。 果然,江行简顿了顿补充道:“蓝鼎的房子密码你还记得吧?960306,行哲的生日,我想你住到那边等我来。”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不知为什么被江行简这样说出来似乎就带了某种意味难明的暧昧气息。楚离恍惚有种自个被包养的错觉,不自然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还是受了昨晚那个梦的影响,才会有种种胡思乱想。好在很快就到了马哥住的酒店,得以减少两人相处的尴尬时间。 楚离急着下车,“等等。”江行简喊住了他。 楚离疑惑地看过来,想着该说的路上两人好像都说了,江行简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他眼神表示不解,江行简没有解释,径直下车从后备箱抱出一个约莫四十厘米高,包装精美的美国队长手办。 “给你。” 楚离茫然地接过,有些不明白江行简的意思。 江行简解释道:“这是今年漫威新出的限量版,本来买来是准备送给行哲的。过去每年生日我都会送他一件,不过今年……”江行简说到这里有略微的停顿,等了等才说:“上次你说喜欢这些,正好找出这个送你,免得放着蒙尘。” 他说完看楚离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楚离头上揉了一把。掌心下的头发柔软的不可思议,像是江行简现在的心理。如果可以,他真想楚离可以像美国队长的手办这样,走到哪里被他抱到哪里。 楚离僵硬地看着江行简的动作,反应慢半拍地侧身想要躲开。江行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回到车上。留下楚离郁闷地抱着“心爱”的美国队长,一直看着江行简的车融入早高峰的车流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他盯着怀中的手办,脑海想的却是每年生日收到的神秘礼物——漫威当年新出的限量版手办。送礼物的人从来只有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既不肯留名,也没有其他花哨的噱头。他一直好奇是谁这么贴心,送的礼物如何合乎他的心意。为此问遍了本就没几人的朋友圈,并将重点怀疑目标放在宁卫东身上。 彼时宁卫东并没有承认,他却以为宁卫东只是想给他惊喜,毕竟他想了一圈都想不到谁会如此坚持不懈地每年记得给他准备礼物。只是没想到他会在“死后”知道了准备礼物的人是谁,还真是完全的出乎意料。 转念他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疑惑——江行简是不是明明待见他,却偏偏要装作不待见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当然,收到礼物,又是如此合心意的礼物,是人都会高兴。不过楚离想到江行简说这本来是给江行哲准备的,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好像是他做“小三”抢了江行哲的礼物。亦或者他该骂一句江行简“移情别恋”太快吗?江行哲死了才多久,就把给他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别人。虽然其实是一个人吧,但问题是江行简并不知道。 楚离独自纠结半天……这种自己和自己吃醋的感觉真是够了! 第26章 受伤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金宝投资的钱终于到账了。马哥踏踏实实地拿到钱,踌躇满志间便要大展拳脚,将攒组的事提上日程。 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十几年,马哥也算认识不少人。他本着“省钱、便宜又好用”的原则,开始联络化妆道具剧务等方方面面的工作人员。至于演员,那更简单了。不说海城大大小小的艺术学校,只说四海影视城周边就聚集了为数不少的, 盼着寻找上戏机会的小艺人。这些人懂事又有经验,珍惜演出机会还不担心耍大牌,好用的不得了。当然最主要的依然是便宜。 马哥跟楚离说了句实话, 像这种青春爱情片,配角只要颜好就行,一出场观众必须喊着帅、美,舔屏那种, 有没有名气其实无所谓,反正也不靠配角抗票房, 重点在于男女主。不仅要长得好,演技最好有一些,还必须要有炒作点,粉丝强大能买票舍得花钱那种。所以除了楚离这个纯新人, 其他的男n女n马哥就准备在18线小艺人里面挑,只一个要求长得好。省下的钱则要花在男女主身上,找当红的艺人来演。 楚离:“……” 这种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以前他捧秦穆,钱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什么他都要最好的, 连剧组的一个打杂他都恨不得找个资深打杂,以求用起来顺手不添乱那种。想想当年估计没少人心里笑话他是冤大头。 提到男女主,马哥有些遗憾:“要是秦穆真肯来演就好了。”形象不错,演技又在线,现在正当红,可惜……马哥自己也知道秦穆肯定看不上这种小成本电影。只得打起精神继续联系其他艺人。 好在有钱好办事,不过几天的时间,除了男一号尚未确定,其他剧组人员已凑了个七七八八。马哥大手一挥,定下的取景地多数都在忻城。虽然《暗恋》故事大背景设定是在海城,但在节约成本原则的指导下,马哥只准备片头片尾有需要的时候才去海城实地取景。反正后期剪辑完,谁也看不出来。 也因此,当江行简打着开会的名义来忻城找楚离时,得到的消息便是楚离正跟着马哥在外面取景。本来这不关楚离的事,但恰好楚家所在的小区颇为符合《暗恋》一剧中女主生活成长地方,马哥就想着去看看,楚离作为“地主”也跟了过去。 电话里,楚离那边有点吵。似乎还有人叫着楚离的名字。江行简不自觉便放缓了声音:“很忙吗?” “还好。” 楚离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他边跟江行简通话,边看着马哥跟人商议哪个场景适合拍哪段戏。遇到合适的,马哥便转头跟他说一声,让他多拍几张照片回去看。这对楚离而言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和在酒吧做服务生不同。彼时他刚刚成为“楚离”,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措不及防间被抛离了熟悉的环境。他什么都不会,对如何做“楚离”更是茫然不懂,又恰逢楚家遭遇极大的变故,这些事堆积在一起,他就像一只刚刚离巢的,幼小的动物,边摸索边学着如何以“楚离”的身份生活。 好在“初见”酒吧给了他一个安稳的巢穴,得以让他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如今他已习惯了自个便是楚离,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可以用“楚离”的视角去观察了解这个世界,这是和当初江行哲所了解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正一心二用看的有趣,就见前面的单元内蹿出一个男人,挤到马哥面前说着什么。楚离隐约觉得那个男人有些面熟,还正想哪里见过他。突然间那个男人神情激动一把抓着马哥,双方开始推嚷起来。 楚离微微一愣,顾不得再和江行简说话,随手把手机塞到口袋,赶紧上去帮着拉架。谁知男人见到他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继而五官扭曲到一起,由抓着马哥改为伸手抓向楚离。几人混乱成一团,楚离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被谁狠狠推了一把,踉跄中左腿传来一阵剧痛。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到剧组的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来帮忙时,最先挑事的男人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跑,留下楚离扭伤了左脚和马哥被抓得满脸花。 “没事吧?”一群人围着两个“伤者”纷纷问候,马哥捂着脸见楚离疼得脸色苍白,赶紧叫着去医院。楚离试着脚踩到地,立刻痛的倒吸一口冷气。他白着脸靠着剧组的一名工作人员,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咦,是不是有人在叫你?”该工作人员奇怪地四处探头,总觉得似乎能听到楚离的名字。 “啊……”楚离恍然,从兜里掏出手机,果然发现之前的通话尚未挂断,他们听到的声音正是来自手机——电话对面的江行简正一声又一声叫着楚离的名字,语气急切而担忧,不停问着楚离有没有事? 楚离拿着手机一时有些怔楞。和他同江行简相处时,对方表现出的冷静自持不同,电话中的江行简毫无掩饰,坦诚地把关心和担忧真切地袒露在他面前。哪怕隔着手机,哪怕他过往一向迟钝,他也能听出江行简话语中的焦虑——这份焦虑正是因为他。 他的沉默似乎带给了江行简不好的猜测,对方的声音愈加的焦急。还是楚离身边的剧组人员反应过来,对着手机说:“楚离脚扭了。” “楚离?” “我没事。”楚离低声道,“就是崴脚了。” 直到听到楚离的声音,江行简的一颗心才仿佛恢复了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试图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仿佛就是刹那,楚离的声音突然断掉,下一刻便听到陌生男人不干不净的骂声和另一道哎哎哎的声音。他不在现场,但大概猜到是起了冲突,不由担心楚离会不会有事。虽然他知道一般取景不会只来两个人,马志明身边应该人不少,但就是忍不住担心。万一楚离受了伤……他已经再也无法承受楚离有任何一点点伤害了。 他冷静下来飞快吩咐道:“我听到马志明说要去医院了。你跟他说去忻城协和,协和骨科比较好。我跟那边打个电话,你们直接去报我的名字,我很快到。”他一口气说完等了半晌才听到楚离说:“好。” 挂断了电话,一直扶着楚离的剧组人员好奇地问:“这谁啊?挺关心你的。” 楚离微微迟疑,说:“……是我哥。” 如何界定江行简的身份,对楚离来说是个难题。哥哥?交易对象?包养人?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认定为交易对象,或者再退一步包养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行简哥哥的身份在他心中逐渐复苏。 大概是那次他和宁卫东打架,江行简在警局说的那句“我是他哥”。亦或者是他在江行简的车上,听江行简对自己的爱好如数家珍。他活着的时候从不觉得江行简对自己好,但死了却隐约发现江行简似乎一直在关注着他。他为这个发现而困惑,但不可否认的,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哥哥这个存在在他心里一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就像小时候他渴望的那样,有个哥哥能在他和小朋友闹矛盾时站出来毫无理由地帮他。他视哥哥为靠山,保护伞……但直到现在他才依稀感受到他有一个“哥哥”。 他想,反正他和江行简的交易内容便是扮演对方的“弟弟”,这样的话他说江行简是自己哥哥也不算骗人。 楚离说完,扶着他的人一脸意外:“哎,真的?你哥什么样?听说话感觉挺有气势的。他让咱们去协和,是不是那边有关系啊?我听说协和骨科人太多,去的晚了根本挂不到号。” 该人大概是个话唠,一堆问题摆在楚离面前。楚离摇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跟……我哥关系不太好。” “不是吧?听你哥说话感觉挺关心你的,一般爹妈也就这样了。要是对方是个女的,我肯定以为是你女朋友,那语气一听就和你感情很深。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楚离:“……” 他无意在别人面前探讨是不是和江行简的相处有误会,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说即使有问题那也是江行哲有问题,作为楚离他必须得承认江行简对他不错。他装着脚痛避开了这个话题。好在对方也识趣,找到马哥只说起去协和的事,没有再追着问问题。 马哥听到去协和,刚想说协和人太多,现在去了未必能挂上号,但转念他福至心灵想到什么,试探地问:“是江行简?” 楚离点点头,提醒道:“他说跟我们协和汇合。” “那还等什么。”马哥急忙道,“咱们赶紧去,别让江大少等。”能和江行简搭上关系,马哥简直求之不得。 楚离顿了顿,想跟马哥说刚刚的那个男人。他也是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是谁,就是之前欺负真正的“楚离”,讹诈楚家的那个无赖。他怀疑马哥是受了池鱼之殃,那个男人可能是过来找他的。 然他还没开口,马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楚离你放心,今天的事马哥肯定给你个交代。刚刚那人是冲着马哥来的,他叫褚光启,平时混在四海周围收拢着一批群众演员,那就是个无赖。这个亏咱们不能白吃,早晚逮住他还回来。” 楚离:“……” 不管谁牵连谁,两人都吃亏了是事实。马哥不敢多耽搁,急匆匆依着江行简的意思赶去协和医院。一路上江行简给楚离打了几个电话,等楚离赶到时,他已提前等在了医院。 “楚离!” 第27章 后续 江行简一声“楚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本就人才出众, 此时更是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酷,站在医院大厅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停车场的方向。等剧组几名工作人员扶着楚离出现,他面上神色不变,行动却体现出了自己的急切,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站到楚离面前。 大概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虽然这几名工作人员不知道江行简是谁, 但只他出现这么一小会,这几人便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江行简心情不好。第二, 江行简不好惹。然后他们就看到这名身上贴着“不好惹”标签的男人突然弯腰,直接打横把楚离抱了起来。在一众目瞪口呆中摸了摸楚离的脑袋:“不疼,我带你去拍片。” 楚离被江行简的动作惊的半天回不了神,此刻才意识到他正被对方抱在怀里。他有些羞耻地红了脸, 在他三岁以后就不肯让保姆阿姨抱了,现在众目睽睽下, 居然被江行简抱在怀里。他想要挣扎,又被江行简的话语打断。比江行简的行为更诡异的是对方的语气。他从未听过江行简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时竟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不知该如何回应。 马哥是这群人中最先惊醒的。他捂着被抓破的脸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江行简。这真是那个传说中冷酷冷漠冷淡, 跟江二少水火不容的江大少吗?真不是楚离从哪找来的超级模仿者?当然楚离并不是江二少,但他能跟在江行简身边不就是因为这张酷似江二少的脸吗? 他原本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能跟江行简说几句话,最好留个印象之类的。但看着江行简视若无人径直抱着楚离离去的背影,踌躇了几秒有些不敢追上去。真假不过戏言, 江行简心情不好倒是真的。 几步之后,楚离终于将自己躲到不知何处的神智找了回来,有些尴尬地拉着江行简:“我自己能走。” 江行简没有听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要乱动。” 这种教训小孩子的语气……楚离被他的严肃震慑,讪讪放下手,由着江行简抱着拍完片子,又送到了病房。 骨科的主任已经等在病房,亲自拿着片子给看了看,说:“稍微有点骨裂,不是大问题,打个石膏或上个夹板就好。一般没有后遗症,但如果不重视继续活动,可能就得手术治疗了。” 他说完示意身后的护士先给楚离受伤的脚打上石膏,又开了点消炎的药。 楚离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以为最多也就是扭到了。上次他跟宁卫东都打成猪头了,什么事都没有。这次还没怎么结果就……真是太寸了!他觉得自己太过倒霉,拉着医生问了句:“那得多少时间好?” 医生看了眼:“你这个问题不是很大,乐观估计七天到半个月,到时再来拍个片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好了。” 楚离皱皱眉,七天到半个月的话,马哥的片子估计已经开拍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马哥的进度?他看向跟着进来的马哥,想说不行的话马哥就再找个人代替他。谁知马哥以为楚离是担心自己被替换,不说他本身就没这个想法,再者又急于给江行简留个好印象,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没事,楚离你是因公受伤,角色问题不用担心。我刚刚想过了,骨裂这种伤就算养好了也得注意后续休息。咱们干脆把男三的人设给改了,改成坐着轮椅的少年,既不耽误你休息,还能增强角色特点容易让人记住。你看怎么样?” 楚离:“……” 真难为马哥脑子转的这么快! 两人几下将这个问题敲定,完全忘记了一旁的江行简。江行简微微扭头瞥了马哥一眼,马哥立刻感受到后背一股寒意窜起,江行简的眼神代表的可不是满意。 怎么回事?他捧着楚离,江行简还不高兴了?马哥正狐疑,却听到江行简柔声跟楚离说:“医生也说了,乐观估计半个月才能好。万一耗时更长,在剧组累到怎么……” 他一句话没说完,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裴凯急匆匆闯了进来。“楚离你没事吧?”裴凯一把挤开江行简,拉着楚离的手上下打量:“我接到马哥电话说你被人打伤了?是谁?是不是又是宁卫东那混蛋?” 楚离见到裴凯还挺高兴,解释道:“和宁卫东没关系,就是一无赖……” 眼看两人有促膝长谈的架势,江行简眉峰微蹙,明明白白将不悦写在了脸上。马哥看在眼里,联系江行简之前被裴凯打断的话,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情江行简是担心楚离拍戏太累养不好,不愿意他去拍戏啊! 但话已说出口,马哥总不好自己打脸,再说他看楚离还挺高兴,想着再怎么当事人的意见比较重要。不过这件事上已经得罪了江行简,可不能再惹人讨厌了。他当机立断捂着脸哎哎了两声,很快吸引了裴凯和楚离的视线。 “我这脸还得找人看看,木头你先跟着我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木头是裴凯的小名,他一看马哥“满脸花”的脸当即一惊,转身跟楚离说了声,跟着马哥很快离开了病房,留下楚离独自面对江行简。 大家都在时,楚离不觉得什么,如今只剩下他自己,楚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他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江行简身上,默默把不自在的源头推给江行简。以前江行简对他不怎么样,他见了江行简就不自在。如今江行简对他不错,可他总是忍不住想到过去,想到小时候对哥哥的渴望,求而不得。然后对比现在,更觉得不自在了。 他有些苦恼,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江行简相处。若无其事地享受江行简对他的照顾吗?那江行简看到的是江行哲还是楚离?这个问题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跟自己吃醋上……楚离转念,如果他真是“楚离”,大概就不会这么想,因为“楚离”会明白江行简对他的照顾是建立在江行哲的基础上。可他偏偏壳子是楚离,内里却是江行哲,反而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 但其实说白了,楚离现在的别扭还是源自过去……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过去江行简表现得对他“不闻不问”,冷淡的像是个陌生人。如今他死了,才能借另一个人的身份感受到江行简隐藏的关心。 楚离想,他是幸运才有机会重来,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呢?他还是直到死都不知道江行简曾经也注意过他,会关心他,会暗暗给他准备礼物。那江行哲曾经因为江行简带来的自卑、苦恼及痛苦又算什么呢? 他低头自顾自地走神,忽觉眼前一暗,江行简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温言问:“还疼吗?” 楚离本来已经不疼了,但听到江行简的问话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看到江行简像对待珍宝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新上的石膏,像哄幼儿一样:“乖,很快就不疼了。” 楚离盯着他的手沉默片刻,“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病房内又一次安静下来,江行简拍拍楚离的肩:“你先睡会,我出去打个电话。” 楚离答应了一声,听话地躺好,江行简给他盖好床单,出了病房门先找到马哥打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马哥此时脸上抹了一脸的红药水,看着颇为滑稽。他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无非是褚光启在之前的剧组跟他合作过,但为人不怎么样,克扣手下群演的收入。一般像褚光启这样的小头头按照行规确实是要从手下控制的群演身上薅点羊毛,他们干的就是这种生意。但一般人只抽群演收入的百分之十,褚光启却是心黑手辣,直接抽百分之四十。有谁不听话,他不是威胁恐吓就是带人排挤,反正干的不是人事。 马哥当初也是好心,看剧组的几个群演实在被欺负的可怜,就替他们出了一次头。正好那段时间褚光启据说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没时间管着手下这摊事,马哥也就觉得褚光启不足为惧,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谁料今天取景时恰好遇到褚光启,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翻起旧账,马哥猝不及防不仅自己折了进去,还搭上了楚离。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江行简,江行简垂眸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哦,对了。”马哥补充道:“楚离说他跟褚光启好像是邻居,过去还有点冲突。” 江行简恍然,记起了褚光启的来历。他当初调查“楚离”时,听过这个名字,真正的“楚离”可以说就是被这个混混逼死的。他当时把赔偿的事宜交代给律师,就没再管后续。看来对方大概是在赔偿上没占到便宜,心里开始记恨上楚离。 这种隐患……江行简自然不可能留下他继续找楚离麻烦。 问清楚了今天的事,江行简急着回去看楚离。裴凯自然地跟了上去,被马哥一把拉出。“哎哟,脸又疼了。” 裴凯:“……” 江行简赞赏地看了眼马哥,心情很好地回了病房。然他的好心情在见到楚离的行为时立刻就消失不见,换成了溢于言表的紧张。只见楚离正撑着床,试图单脚踩到地上。“你做什么?”他几步上前抱住楚离,将对方揽到自己的怀里。 楚离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江行简揽在胸前。他愣了愣,实话实说:“上卫生间。” 江行简的视线扫过床尾,将护士准备的男用尿壶拎出来,意味深长地递到楚离面前。 楚离:“……” 他死都不肯用这个。“那……”江行简妥协一步:“你腿不方便,我抱你去,两者选一个吧?” 楚离:“……” 这两个tmd有什么区别! 第28章 狭路 楚离在医院住了下来, 江行简当仁不让担负起照顾楚离的“重任”。 依着楚离的意思,有医院的护士就够了,他本身问题也不严重,完全可以一个人搞定。然江行简不同意,执意要留在医院,楚离也不好赶他走,只能被迫接受江行简的好意。 他有些郁闷地坐在床上, 扯着病服肥大的袖子,试图为江行简留下设置障碍:“你不需要去四海吗?” 对一向是工作狂的江行简来说,工作显然是个好理由! 然江行简却是一脸无所谓, 不紧不慢道:“四海管理层做的不错,我天天去做什么?公司花钱请他们是做事的。又不是小朋友,做什么都需要我来监督?”他提到“小朋友”时特意加重读音,显然是暗示楚离之前的不听话。 楚离光明正大白了他一眼, 江行简微微笑了起来。楚离同他的相处虽然不及预想的亲密,甚至隐隐还是能感受到楚离的疏离, 但比起过去已经好的太多。最起码在他面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楚离,而不是那具躺在墓园的冰冷尸体。他已经错过一次, 蒙上天垂怜,绝不会错过第二次。 江行简看着楚离心中柔软,挽起袖子挑了一个苹果坐在床边削了起来。长长的果皮一圈圈褪下,江行简目光专注, 动作一丝不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像是干活倒像是在精雕细琢一件工艺品。 楚离的视线不自禁被江行简的动作吸引,不得不承认江行简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这种认真有种特别的魅力,是他远远不及的。他思绪发散,一时忘了之前的话题,江行简抓着空隙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一锤定音:“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 楚离后知后觉地回神,睁大眼睛对江行简这种霸道的行径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江行简眼中的笑意加深,忍下蠢蠢欲动的,想要在楚离脸上捏一把的手,自然而然转移话题:“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知道有一家餐馆的牛肉煲做的十分不错,想不想尝尝?”他不说楚离还不觉得,他这样一提,楚离立刻就感到饿了。江行简继续道:“今天来不及了,晚上裴姨就会从海城赶过来,明天你想吃什么,我让裴姨做给你吃。” 如果可以,江行简是希望亲自做饭给楚离吃的,但他要留在医院照顾楚离,根本分不出手来做别的,只能把裴姨喊到忻城来。他祭出大杀器——裴姨,楚离马上缴械投降。如果说之前楚离对江行简留在医院还有些不情愿,但裴姨出马,一个顶俩。他想到这段时间可以天天吃到裴姨做的饭,因着江行简带来的些许不便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楚离逐渐习惯了医院的生活,也习惯了江行简的存在。其实适应了,他觉得这几天过的还不错。除了行动不便外,其他各方面都被江行简照顾的妥妥帖帖。甚至,江行简还给他准备了一台游戏机——当然,如果每天玩游戏的时间没有限制就好了。楚离坐在床头边玩游戏边默默吐糟江行简的“暴行”。 昨晚因为他玩游戏睡晚了几分钟,江行简今天就敢把游戏机藏起来。如果不是楚离靠“美色”收买了查房的小护士,他一上午就只能对着剧本发呆了。隐隐有脚步声在门外传来,楚离警觉地将游戏机塞到枕头下,把剧本摊开在腿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楚离抬起头,心虚地打招呼:“你回……秦穆!” 门口出现的并不是江行简,而是楚离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医院见到的秦穆。他愕然地看着病房门口,秦穆一身休闲打扮,带着口罩,提着果篮站在那里,一副要探望病人的模样。楚离隐约猜到秦穆大概是来看望自己的,愕然变成了意外。 果然,秦穆提着果篮走进病房,冲着楚离笑了笑。“脚伤怎么样了?”他语气关切,边说边摘掉口罩,走到病床前很是认真地打量着打着石膏的地方。 “还好,恢复的挺不错。”楚离客气地回答,忍不住问:“你怎么……”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还是“你怎么会在忻城”。不过两个问题殊途同归,其实答案都一样。 秦穆显然明白楚离的意思,把果篮放在一侧的柜子上,坐到病床前解释道:“我听马导说你受伤了,就想来看看你。” 楚离:“马哥?” 秦穆点点头,加了一句:“我刚接了《暗恋》的谢知华,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剧组的了。” 谢知华是《暗恋》的男一,虽然不明白秦穆怎么会自降身份接这个角色,但如此一来楚离就明白了——秦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因为明白了,楚离才更茫然。他和秦穆这一世的交集并不多,两人还没到提着果篮探病的份上。 他把疑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秦穆看在眼里,突然便想到了江行哲。楚离同江行哲不仅长得像,更是习惯都一样。高兴不高兴,明白不明白,情绪从来都在脸上。江行哲是因为顶着江家二少的名头,从不需要看人脸色,楚离又是因为什么? 秦穆微微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发现楚离腿上的剧本空无一字,不由笑道:“马导没跟你说吗?看剧本不仅是背台词,还要分析角色之类的,有想法最好记下来,这样比较有代入感。” 他把楚离当做新人,作为圈内前辈自然有资格指点一番。 这个问题……楚离找出曾忽悠过江行简的理由,继续忽悠秦穆:“字写得不好看。” 秦穆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给自己看有什么要紧。” 他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大明星的架子,笑起来眉目舒展有种难言的俊朗。楚离恍惚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秦穆就是这样,但后来随着两人之间身份的错位,秦穆已经很少这样对他笑了。 还真是……楚离耸耸肩,将心中这点不合时宜的念头掐灭。他其实有些不理解,同样一张脸,甚至性格都没变,作为江行哲的时候,秦穆不能说厌恶,但反感他是真的。如今换成楚离,看秦穆的样子并不讨厌自己。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人还是那个人,什么都没变。 他想不出问题的结症,又不知道该和秦穆说什么,不免反应有些冷淡。但意外的,秦穆丝毫没有不满的意思,反而顺着这个话题,提点了楚离不少拍摄需要注意的事。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楚离听得颇为认真。落在旁人眼中,两人倒像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江行简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第29章 相逢 江行简爱江行哲, 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因为违背伦常,他无法跟任何人言说,更不可能跟江行哲表白。 他知道这份感情不对,却无法控制自己,能做的只是尽量压抑自己的情感。他把冷漠当做面具,怕离得太近被行哲发现自己的不堪心思,更怕有人看出他的心思, 借此伤害行哲。他和行哲身份的不对等,注定行哲是弱势的一方,在流言的长河里大概会有无数充满恶意的诋毁贴在行哲的身上。为了行哲好, 他只能远离他,但却无法忘掉他。 无数次夜深人静,他都在说服自己放弃,他找不到出路, 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可依然舍不得, 直到秦穆出现。 过去的两年中,他见过太多次江行哲追在秦穆后面,两人便是这样相谈甚欢。彼时他的身份是行哲的哥哥,纵然心中嫉妒的宛如万蚁啃噬, 面上也只能装作一副淡漠的样子。 不然还能怎么办?插手行哲和秦穆的交往吗?他插手过一次,阻拦行哲跟宁卫东出国,结果就是导致秦穆的出现。以至于行哲死后他无数次的后悔,如果当初放任行哲出国, 结果又会如何?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像一个可耻的偷窥者。他看行哲因为秦穆而高兴,为了秦穆的事业奔波。他嫉妒秦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行哲身边,绝望时又忍不住想有这么一个人也好。不是宁卫东就是秦穆,反正不会是他自己。 他以为行哲会幸福,可没想到…… 眼前的一幕同记忆重叠,江行简的笑容淡了下来。就像雄狮的领地出现另一头雄狮一样,江行简全身的报警系统开始尖叫。然而,当他不知道楚离是江行哲时,他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楚离远离江行哲。可当他知道了真相,反而没了底气这么做。他亲眼目睹过行哲是如何喜欢秦穆,害怕即使死了一次,行哲依然喜欢对方。他自己知道感情有多么不理智,根本不敢赌楚离的心思。 他克制冲上去给秦穆一拳的冲动,不动声色走到楚离病床的另一侧。 “裴姨还没来?”江行简语气温柔,看不出因为秦穆有什么不高兴。 但楚离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不仅是因为江行简曾对他提过远离秦穆的要求,更是一种奇特的感觉。楚离略带心虚地点点头,心想两人不至于在病房打起来吧。不过也难说,万一打起来,他作为“残障人士”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再拍一次照片讹秦穆吧。 楚离无厘头地想着,就听江行简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水果垫垫?” “还好。”楚离没有吃水果的意思。 “那玩会游戏?”江行简提议。 楚离:“……” 他不自觉摸了摸枕头,想象江行简找不到游戏机的样子,心虚地想要拒绝这个提议。谁知江行简若无其事地翻开枕头,从下面找出游戏机,在楚离的目瞪口呆中塞到他的手里。 "吃饭前可以玩半小时。” 楚离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两人这一番对答亲密而自然,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落在秦穆的眼中,江行简和楚离更像是身处一个封闭的世界,完全容不得外人的入侵。不知为什么,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仿佛有件珍贵的宝物被人抢走一样。他告诫自己并不是把楚离当做行哲的替身,但看着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对江行简露出的笑容,还是让他的目光沉了沉。 秦穆无心再多待,径直起身告辞。直到此时,江行简才在进来后第一次正眼看秦穆。两人视线相对,彼此都是深深的厌恶,最终秦穆一言不发转身直接离开。 目送着秦穆远去,江行简颇有种雄性争夺配偶胜利的扬眉吐气之感。然而他争夺的“配偶”此时的注意力多半放在了游戏身上,并没有体会到江行简的的这种心思,对秦穆的离开似乎也无所谓。 江行简仔细打量着楚离的神色,不确定楚离表现出的无所谓有几分真假。他像是不经意地问:“秦穆怎么来了?” 楚离玩游戏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江行简一眼,实话实说:“他听说我受伤了,说来看看我。” 江行简挑眉:“听说?听谁说?” 楚离对江行简如此刨根问底并不意外,想到江行简针对秦穆的出发点,他犹豫了下说:“秦穆接演了《暗恋》的男一,是在剧组听说的。”这个消息就算楚离不说,想必江行简也会很快知道。楚离说完干脆暂停了游戏,等着江行简的反应。如果没意外,江行简大概会帮他推了《暗恋》,虽然楚离觉得有些可惜,他已经把全部台词都背下了,但江行简不同意,他也不打算坚持。 他仰头看着江行简,江行简却误会了。秦穆接演谢知华,江行简比楚离更早一步知道。也是江行简打压秦穆太狠,别的剧组不敢收他,只有金宝因为有秦穆的股份,愣是说服秦穆接演《暗恋》一剧。在江行简看来,秦穆接演男一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离将和秦穆一个剧组,这让他有些投鼠忌器,要顾虑楚离的反应。 他有些吃醋,更多的是酸涩,问:“你想去吗?” 楚离迟疑地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马哥对我不错,我要是不去他还得再找人,所以……” 这个解释让江行简心情好了一些,他坐到楚离身边,决定单刀直入:“你对秦穆了解多少?” 楚离:“……” 如果现在是知识竞赛,那么这道题一定是道送分题,可惜现在不是知识竞赛,楚离只能摇摇头:“……了解不多。” 他装模作样,江行简却是没有拆穿,只是问:“你有没有听过秦穆和行哲的事?” 又一道送分题,何止听过,他就是当事人。可惜……楚离犹豫了下,说:“听过一些。” 刨除他当事人的身份,按照正常逻辑,他应该只是听过一些,并不知道细节。果然,江行简继续道:“外面是不是都在传言行哲和秦穆在一起?” 楚离点了点头。 江行简不动声色,垂眸道:“外面都说行哲和秦穆在一起,但其实只是行哲单方面喜欢秦穆,秦穆根本不喜欢行哲,一直都是行哲傻乎乎付出,秦穆只是把行哲当做跳板,骗取江氏的资源。” 楚离觉得脸有些热。 江行简顿了顿,窥着楚离的表情说:“秦穆这个人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他利用行哲拿下资源,却又觉得跟着行哲受了委屈。他既舍不下行哲带来的资源,又还要偏偏做出一副看不上行哲的样子。既当又立,还真是……” 江行简没有说完,但楚离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等楚离反应,江行简最后总结道:“秦穆这个人人品不行,他现在事业发展不顺,你又和他一个剧组,我担心他借着你来炒作,所以你尽量离着他远一些。” 楚离:“……好!” 第30章 习惯 人生在世, 大抵每个人都有段不愿被人提及的黑历史。 楚离的黑历史便是秦穆。过去他是江行哲,自个执意要飞蛾扑火,碍于他背后的江家,没几人敢在他面前提秦穆的不好。后来他成为了楚离,远离过去的生活,更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及秦穆。因此,楚离得以心安理得地将他的过去打包、封存, 埋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己给自己粉饰了一场太平。 但谁知,江行简横空出世, 愣生生将他卷入过去的生活,并且在两人的相处中不忘时时提及这段黑历史。从怀疑秦穆害死江行哲到秦穆品行不端骗取江行哲的感情,江行简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宛如看不上穷小子的丈母娘, 从上到下将秦穆黑了个遍。 鉴于江行简的出发点是为江行哲不值,楚离什么都不能说, 只能一遍遍被江行简洗脑。以至于等他伤愈回到剧组,远远看到正休息的秦穆,脑海闪过的赫然是江行简不动声色的脸,和他用平淡的语调说出的那句话:秦穆不喜欢江行哲, 一直是江行哲傻乎乎地付出——这句话江行简跟他强调了不下n遍,对秦穆来说可谓是万能指控,哪里需要便放在哪里。 楚离一脸平静地扭过头,承认自己受了江行简的影响。不是因此更反感秦穆, 而是每每看到秦穆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江行简,这可真是…… 他转身要走,不想秦穆抬头看到他,主动走了过来。 “楚离!你出院了?脚伤恢复的怎么样?” 同自个的“黑历史”狭路相逢,楚离脑海晃动的却是江行简的脸。这着实是种条件反射,楚离怀疑他被江行简“虐”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然这种诡异的情景该如何解释? 他定定神,客套而疏离地表示:“恢复的还好。” 秦穆笑了起来:“这样就好,活动什么不影响吧。我见马导改了男三的人设,剧组还把轮椅都准备好了,拍戏应该不会太过吃力。” 他对楚离释放出了自己的善意,当着剧组一众工作人员和演员的面,完全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两人说话时,周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楚离身上。对在场的众多人而言,秦穆是影帝,是新近最出风头的小生,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偶像。而楚离只是一个没拍过戏的新人,两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但事实偏偏相反,秦穆对楚离的态度太过亲近,完全不似刚认识的人。 这些人当中,除了少数几人过去见过江行哲,能将楚离的脸同江行哲联系到一处外,更多的则是只听过江行哲的名字,根本不知道江行哲长什么样,自然也无法理解秦穆对楚离的态度。 一众人都在私下猜测楚离的来历,流言就像被石子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朝着不可知的方向扩散而去。 作为当事人,楚离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跟秦穆寒暄几句客气地告辞后,便安静地跟在马哥身边。马哥把修改后的剧本丢给他,让他抓紧时间熟悉剧情。并且表示如果今天拍摄顺利,就试着拍一段他的戏份,以帮助他尽快进入状态。 很少有新人能有这样的待遇,马哥的行为更是证明了楚离的来历不菲,为已烧起的流言加了一把柴。楚离翻开剧本,视线落在了马哥重点标出的地方——桐泽坐着轮椅在小区楼下晒太阳,阳光正好,暖暖照在他的身上。不远处,一辆黑色的汽车停下,谢知华将程蓉送回了家。桐泽的视线被程蓉勾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接下来是大段的心理描写,这里没有楚离的台词,他只需要对着女主表现出自个的喜欢就好。 楚离将这段描写在心里反复咀嚼几遍,觉得编剧一定有过暗恋的经历。不然不可能将暗恋的心理抓得如此传神。他看到正认真,裴凯凑了过来:“怎么样?行不行?” 两人在昨天楚离出院时已经见过面,所以直接省略了关于脚伤的不必要寒暄,将对话的重点放在了楚离的“工作”上。裴凯担心楚离不习惯,表现得比楚离还要忧心忡忡。 楚离慢条斯理地折好剧本,点点头:“应该还行。” 裴凯不清楚楚离是不是安慰自己,热心给他出主意,也是剧组演员的经验之谈:“你有过喜欢的人没?待会你就把程蓉当做你喜欢的人,这样有了代入感情绪就出来了。” 楚离点了点头,听着裴凯的话准备试一试。他能代入的只有秦穆,这实在不是什么愉悦的过程。然秦穆的面孔刚在脑海闪过,江行简洗脑的后果不合时宜地展现出来——那张熟悉的、不动声色的面孔凭空出现,生生挤掉了秦穆的位置,坐上了楚离“暗恋人”的宝座。 楚离:“……” “怎么?”裴凯看楚离一脸生无可恋,忍不住问了句。 楚离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状态不太好。” “别急!”裴凯以为他没暗恋过人,安慰道:“不行你就想我,我觉得效果也差不了。” 他说的认真,楚离哈哈笑了起来。 一会的工夫,裴凯被马哥喊去道具组帮忙,留下楚离独自看着剧本。他每每试图将秦穆代入,但出现在脑海的总是江行简。更崩溃的是,楚离越是想秦穆,江行简的脸越是稳稳占据他的脑海,完全没有“退位让贤”的意思。 快到中午时,上午的拍摄计划完成,马哥心情很好地冲着楚离招招手,让秦穆和程蓉的扮演者周乔配合楚离来一段。秦穆自然没问题,周乔观察着秦穆和马哥的态度,对楚离友好地笑笑。 随着摄影灯光就绪,楚离坐着轮椅出现在小区楼下。这段只有一个镜头,就是楚离在楼下晒太阳,没有什么难度。重点在于周乔出现后楚离的情绪表现。很快,秦穆和周乔出现在镜头中,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楚离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周乔。 在剧本里,楚离扮演的是周乔的邻居,幼时因为一场车祸而变成残疾的桐泽。因着周乔在桐泽被人欺负时帮过他,桐泽开始喜欢上周乔,却因为自卑不敢表白,只是默默喜欢着。 秦穆余光扫过,看到不远处的楚离,恍惚有种错觉,楚离看的不是周乔而是自己。不知怎么,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借着和周乔对词,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正好可以看清楚离的表情。 楚离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欢喜,眼中是欲言又止的情意,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点亮一样,而光亮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秦穆蓦地愣住了,久远的记忆从封尘的尘埃中泛起,一页页快速在他眼前闪过。他似乎见过这样的楚离,不,不是楚离而是江行哲。他记得那次是海城电视台举办的“白玉兰奖”投票选出你最喜欢的男演员。他第一次以高票当选,获得了观众的认可,十分高兴地约江行哲出来分享。 江行哲接到电话后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兴奋地讲述自个的野心时,江行哲就是这样看着他,笑容含蓄,但眼中却像是蕴藏着万千星辰。他在娱乐圈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仍有种被惊艳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亢奋取代,他满脑子都是借着这个奖项进军电影圈,以至于忽略了江行哲当初的心情。 “秦哥,秦哥!” 有人在耳边叫他,秦穆倏然回神,周乔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低声道:“该你说词了。” 秦穆的情绪抽离,他知道轮到自己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他歉意地冲着马哥点点头:“抱歉,忘词了。” 马哥还没有底气冲着秦穆发脾气,只得表示无所谓,这段先这样了,主要是楚离的表现让他很满意。接下来又没了楚离的事,马哥召集众人安排下午的拍摄。秦穆听得心不在焉,视线几次寻找楚离的身影。 趁着中午吃饭的间隙,他找到了正跟裴凯在一起的楚离。彼时楚离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拉着裴凯一起大笑,秦穆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似乎裴凯占据了不该占据的位置。 “咦,秦哥。”裴凯最先发现秦穆。 秦穆收敛心神笑着同他点点头。视线转向楚离,却突然不知该问什么。他寻找楚离似乎只是被冲动支配,迫切地想要见到楚离。但见到楚离呢?难道他能追问楚离刚才的表情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他的记忆里? 思绪转念,秦穆微微笑了起来。只表扬楚离刚刚表现不错,暗恋的情绪拿捏的很好,却是绝口不再提其他。 他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留下裴凯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楚离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将手中的剧本合拢,暗恋这段戏过了,如果看到秦穆不再想到江行简就好了。 第31章 意外 这天晚上拍摄完成后, 江行简亲自开车来接的楚离。 他到时楚离正帮着裴凯收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要说裴凯的身份更像是导演助理,除了不管拍摄其他什么都管。马哥对他用的放心,传个话,统计个东西,采购盒饭什么的都喜欢让裴凯去。正好楚离出院回来暂时还没有什么拍摄戏份,干脆就跟在了裴凯身边。 远远看到楚离,江行简把车停了下来, 手搭着方向盘,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大概是因着江行哲出事后,他赶到现场看到江行哲浑身是血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带来的阴影, 他尤为喜欢看楚离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 之前在医院,受那件事的影响,他经常在晚上陪夜时惊醒。彼时他就像是一个敏感多疑,神神叨叨的精神病一样, 每每惊醒都忍不住凑到楚离的病床前,伸手探探楚离的鼻息, 确认楚离呼吸正常,身体温软才能再度睡过去。 有时候他也会想,楚离的存在会不会只是一个绮丽的梦,一碰就醒, 然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楚离,陪伴他的还是只有墓园那座冰冷的石碑。但看着前方楚离眉目舒展的笑容,他一直吊着半空的心脏就仿佛找到了一个着力点,慢慢安稳了下来。 轻轻吐了口气, 江行简推开车门下了车,半倚着车门等待楚离完事。 很快,有认识江行简的人认出了他,看他一副明显等人的架势,不由私下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是谁能劳动江行简亲自来接。那日在医院见过江行简的几人听说了他的名字,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尚无知无觉的楚离。 看得人多了,楚离隐约感受到背后的目光洗礼,不经意回头正好看到了前方的江行简。他蓦地一愣,想起江行简早晨说下午来接他的事。当时他的心思都在裴姨做的牛肉煲上,对江行简的话只随意听了一耳朵。但奇怪的是,现在看到江行简,早晨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江行简说话时对着他微微笑的样子;看他被牛肉煲烫到,吩咐裴姨端一杯蜂蜜水时无奈的语气;他急着要走,对江行简的嘱咐不耐烦听时对方纵容的目光……一切的一切仿佛有双无形的手,自脑海将早晨的画面截取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 楚离的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他的笑容温暖的仿佛四月的春风,落在旁人的眼中,似乎可以在心房开出一地灿烂的花。他看着江行简,体会到了某种隐秘的欢喜。仿佛回到幼时,不再是自己一人孤独地躲在花园,而是江行简找了过来,他说:“跟我回家。” 时光流转,江行简站在长大的楚离面前:“今天没事了吧?我接你回家。” ——回家这个词具有某种难言的魔力,楚离点点头,跟裴凯打了声招呼,心中反复念着“回家”。直到上了车,他的好心情都一直在。江行简等楚离系好安全带,随口问了句:“今天拍摄顺利吗?” “还好。”楚离说,“马哥让我和秦穆周乔试了段戏,他挺满意的。” 虽然知道楚离在剧组一定不可避免和秦穆发生交集,但交集来的这么快,江行简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若依着他想,有太多的方法挤掉秦穆的男一,但他担心楚离会不高兴。在楚离养伤的日子里,他努力向楚离传递着“秦穆人品不行”的信息,也不知道楚离听进去多少。 江行简其实一直想知道,楚离现在到底怎么看秦穆?从秦穆背着他跟宁卫东开始,正常楚离就该死心。但感情的不可捉摸正在于此,万一楚离还余情未了呢? 他被心中的这点嫉妒啃咬的酸涩难安,又无法找楚离直接问到答案。他侧头看着楚离精致的眉眼,安抚自己说不急。他和楚离已经没了最大的障碍,只是秦穆并不足为惧。 两人回到公寓,裴姨已做好了饭,笑着招呼楚离:“小离快洗手,今晚做了糖醋小排、啤酒鸭和菠萝咕噜肉,你要多吃点肉补补。” 这三道菜曾经是江行哲的最爱,裴姨似乎并不觉得楚离和江行哲一个口味有什么问题。楚离最开始还有些担心被江行简看出什么来,自个忐忑不安半天。但他们日日相处,江行简一直神色如常,从未表现出有什么异样,慢慢的楚离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这个社会人人讲科学,江行哲已经死了,恐怕再荒诞的人也不会相信他还能活过来,换一个人存在。 如此一来,楚离日益放松,早已没了最初的警惕。 他忙了一天确实饿了,剧组的盒饭又不好吃,一个人十分捧场地席卷了大半的糖醋小排。江行简看在心里有些心疼,提议道:“要不然辛苦裴姨一些,每天中午去剧组给你送饭。” 反正《暗恋》的剧组就在忻城,最远四海也不过才开车一个小时的时间。 楚离啃着排骨慢半拍地问:“裴姨不回海城吗?” “那边没事,暂时不回去。” “太麻烦了。”楚离觉得这样有些折腾裴姨。再者比起过去他跟裴凯吃的泡面,剧组的盒饭已经很良心了。 他一副不太愿意麻烦人的姿态,江行简的心骤然疼了一下。曾经江行哲何时用考虑过这些,纵然行哲在父亲面前不受重视,但江家二少便是一面闪亮的招牌,足以让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态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江行简沉默几秒,放缓了语气:“怎么会麻烦,裴姨很喜欢你,也想把你补的健健康康。再说我会给裴姨额外一笔补贴,裴姨肯定乐意天天去送饭。” 他说完便见楚离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似乎蕴含了很多的东西,然江行简尚未看清,便听到楚离说:“……好。” 答应了之后,楚离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啃着排骨。江行简没了食欲,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楚离吃东西。莫名的,他突然想到了过去。那会行哲已经搬出了江家,他总是借着裴姨的口喊行哲回来吃饭。然行哲每次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三口两口吃完便躲回房间再不肯见他。等他忙起自己的事,行哲才偷偷溜到厨房找裴姨要吃的——之前在餐桌上他根本没有吃饱。 一开始江行简并不知道这件事,等后面知道了,每次吃饭他就会早行哲一步离开餐桌,然后就看着行哲一改开始的急切,慢悠悠地吃了起来。这样一来,换成了他每次等行哲吃完回房后去厨房找裴姨要吃的,弄得裴姨不得不专门做两份,留一份在厨房,以保证他或行哲随时去都有吃的。 想到这些江行简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楚离抬头一脸奇怪地看过来,有肉汁粘在他的嘴角,着实十分可爱。江行简心中柔软,抬手用拇指蹭掉了楚离嘴角的肉汁。楚离蓦地僵在了那里,像是中了点穴大法,半晌才轻轻地缓过来。 气氛似乎变得古怪,江行简就看楚离埋头三两口吃掉手中的排骨,借口要看剧本仿佛餐桌对面坐着要抓他的妖怪般钻回房间,连心爱的游戏都忘了玩一局。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微微笑了起来。隔着房门,楚离捂着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脏,恍惚地想:这就是哥哥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这天晚上楚离睡得有些不太好,隐隐绰绰似乎做了一个梦。但具体梦到什么他不记得了。早晨醒来他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到现在似乎都没停,一直淅淅沥沥地滴着。 吃过早饭,江行简开车送楚离去片场。剧组的人正三三两两躲在附近避雨。这场大雨明显不在拍摄计划内,马哥急得不得了,拍摄停一天便要多烧一天的钱,但老天不赏脸他也没办法。 楚离到时,马哥正和副导演商量今天要不要改为室内戏份的拍摄,但这样一来,整个拍摄计划都要调整。两人尚未决定,便看到江行简打伞把楚离送到了他们租的仓库门口。 副导演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问了句:“江大少这是什么意思,真把楚离当二少了?”昨天亲自来接,今早又亲自送到了剧组,这待遇……“啧啧”,他半是羡慕半是含酸:“老马你可以啊,认识了这么一个潜力股。” 马哥忍着心中的得意,打着哈哈道:“楚离跟裴凯关系不错,我也是沾了老乡的光。不过……”他收敛心神警告道:“跟大家都说一声,别看楚离是新人就欺负,咱们剧组不兴那一套。” “知道。”副导演立刻表态,“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事实上,即便马哥不说,剧组一般也没人敢把楚离当做新人欺负,不看裴凯跟楚离什么关系?要知道裴凯可是马哥的人,连带的楚离跟马哥关系也不差,大家都长着眼睛呢。便是组里那几个还算有点名气的配角,见着秦穆对楚离的态度,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副导演想到什么,八卦道:“秦穆怎么回事,不会也把楚离当二少吧?以他的身份可主动去找楚离好几次了,难道以前的传言不是真的?” 马哥白了他一眼:“真的假的关咱们什么事,楚离可是个好孩子,别被人带歪了。” 两人一边八卦一边调整着拍摄计划,将后面的室内戏挪到了前面,这样一来楚离的戏份便要提前拍摄了。马哥跟楚离说了声,让楚离先做好准备。楚离没想到这么快,顾不得再去找裴凯,拿着剧本研究起来。 他要拍摄的戏份并不多,只有几句台词,无非是从侧面烘托女主的美好善良。楚离事先已将台词背的滚瓜烂熟,唯一的障碍是要表现出桐泽的乖巧和安静。安静楚离觉得不说话就可以了?乖巧怎么办? 他郁闷地揉揉额头,将自个从小到大的经历审视了一遍,怎么都和乖巧搭不上边。想的多了便有些心烦,片场又闹哄哄的怎么都无法安静下来。他记得仓库的二楼侧门外有个突出的小阳台,一般没人去那里,干脆和裴凯打了声招呼,拿着剧本躲了过去。正常他的戏份应该在下午,楚离倒也不担心剧组的人找不到他。 二楼的小阳台名字有个小字,但其实并不小。不知当初建的人怎么想的,中间还有个隔断。楚离拎着马扎一个人靠墙坐在最里面,对面的窗户半敞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意,有些微的水珠透过窗户飘进来。从里面看出去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着实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他打开剧本重新揣摩起来,并不知道自他走后外面的拍摄十分不顺。上午的戏份集中在秦穆和周乔身上,但秦穆不知怎么回事,一直进不了状态。马哥明显不高兴,但又不好和秦穆发脾气,只能忍着气一遍遍重来。 到后面秦穆自己也烦了,主动跟马哥示意歇一会再来。他略带歉意道:“昨晚下雨没睡好,半夜醒来一直失眠到早晨。” 秦穆给出了理由,马哥不管信不信都得顺着这个台阶下。他凑趣表示,难怪早晨看到秦穆眼睛下的黑眼圈,待会拍完没事秦穆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麻烦你了,马导。”秦穆正说着,助理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秦哥,电话。” “谁?”秦穆问了句。 助理看了眼马哥,低声道:“宁少。” 能被称为宁少的只有一个宁卫东,马哥脸色不太好,他可没忘记自个是怎么莫名其妙得罪宁卫东的。顺带的,他看秦穆的眼神也变得奇怪,心中不由啧啧。秦穆果然好本事,这头得罪江行简,那头立刻搭上宁卫东。一个江氏娱乐,一个宁氏娱乐,势均力敌的两家公司,谁也不敢说能压对方一头。这么看来秦穆估计要翻身了,虽然他不爽宁卫东,但对《暗恋》剧组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转念,却见秦穆接了电话脸色并不太好。 怎么?难道不是贵人? 马哥心中生起八卦的小火苗,然很快就被剧组其他事分了心。等他忙完手的事,准备找秦穆问问状态如何能不能开始拍摄时,却怎么都找不到秦穆了。 “秦穆呢?”他抓着副导演问。 副导演指指上面:“宁少来了,和秦穆在上头说话呢。” 马哥哼了声有心说几句硬气话,但想想上次莫名其妙得罪宁卫东已经够可以了,没必要真的和宁卫东结仇。秦穆跟他说话就说话吧,先拍别的戏份。他翻了翻拍摄计划:“楚离呢?” 这次是裴凯听见答了声:“楚离在楼上小阳台,我去找他?” “等等。”马哥拉住裴凯,不敢让裴凯和宁卫东打照面,怕裴凯控制不住脾气就麻烦了。“先不急,我等会给楚离打电话吧。” 楼下这番动静并没有影响到楚离,他揣摩了半天角色刚想着收拾东西下楼,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竟是有人同样看上了小阳台的清净。楚离笑了笑准备出去打声招呼,不想还没走,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把楚离当成了行哲?” 楚离:“……” 第32章 生病 遇到背后有人谈论自己, 是该若无其事出去打声招呼,还是暗搓搓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楚离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后者。倒不是他抱着想听别人说什么的心态,而是听出了外面是谁,不太愿意招惹麻烦。如果是旁人,光明正大打声招呼也就算了,偏偏是宁卫东……楚离几乎已经可以想到宁卫东见到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反应,干脆重新翻开剧本静默地等他们说完。 外面的声音传入, 是秦穆:“宁少,我想你冷静一些。楚离是楚离,和行哲无关。” ——意料中的, 《暗恋》这种小成本青春片,能吸引宁卫东来的恐怕也只有秦穆。楚离微微挑挑眉,不合时宜地想宁卫东不会是吃醋吧?那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江行哲当年掏心掏肺、奋不顾身两年都没能捂热秦穆的心,区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楚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眉梢尚未落下, 便听宁卫东嗤了声:“你真是这么想的?罗诚可不是这么说。” 乍然听到罗诚的名字,楚离意外之余很快释然。罗诚不喜欢自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么罗诚去跟宁卫东告状似乎也理所当然,就如当初罗诚跟自己告状一样。彼时他还没有觉察出罗诚有什么不对,经常会收到罗诚的暗示, 秦穆最近跟谁谁走得近,谁谁似乎对秦穆心思不太纯。他当时整个患得患失,知道后不免要找秦穆问上一句,结果往往是两人一言不合大吵起来。 秦穆指责他太过强势, 他却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限制秦穆交友,不过随口问一句也不行吗?楚离想当时他也是傻,为此跟秦穆吵过无初次,却一次都没有“出卖”过罗诚。哪如宁卫东干脆利索地说出来,不管秦穆信不信总是一个缘由。 果然,秦穆的声音颇为意外:“阿诚?他说什么?” 宁卫东的语气冷了下来:“罗诚说什么不要紧,我警告你,行哲已经死了,我不许任何人踩着行哲上位。你也好,楚离也好,不要让我再听到把行哲扯进来的传闻。” 伴着窗外细密的雨滴,宁卫东的话清楚地传到楚离的耳朵里。他翻剧本的手一顿,微微扭头目光落在了三人之间的隔断上。隔断并不厚,只是一层薄薄的木板门,但足以遮挡住彼此的身影。 楚离看不到宁卫东此时的表情,但可以想象——毕竟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好到要穿一条裤子的那种。但即便如此,宁卫东依然背叛了他,却又在他死后处处维护他。楚离无法理解宁卫东的想法,正如他当初无法理解宁卫东会和秦穆在一起一样。 或许是宁卫东的威胁足够给力,秦穆放缓了声音,他略带疲惫道:“宁少知道的,楚离长得像行哲,知道行哲的人不少,我根本没法保证不让别人说什么。” “你管不了别人,总能管住自己吧。”宁卫东的声音似乎饱含嘲讽,“你离楚离远一些,少造些话题。他要想贴上来,你当初怎么对行哲的,拿出一半的冷淡就够了。” “宁少这样说就有些过分了。”秦穆的声音冷硬,少了之前那种刻意的缓和。 “过分个屁!”宁卫东突然拔高声音,粗鲁地打断了秦穆的话。他像是一条被困在囚笼里的疯狗,左突右冲找不到出路,于是恶狠狠地露出獠牙,撕咬着能咬到的一切。“秦穆不要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江行简能卡你的广告和电影,我同样也能。行哲活着的时候你不拿他当回事,行哲死了,你也别指望在别人身上寻找行哲的影子。你不配……” 宁卫东的这番话乍听完全没问题,但代入他的身份便显得十分古怪了。作为秦穆的恋人,他似乎对秦穆并不怎么上心,口口声声都是已死的江行哲。楚离捏着剧本的手微微用力,想起魏思轩的话——宁卫东喜欢江行哲,只是这份喜欢放在当下十分讽刺。 他神情漠然,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然下一刻,秦穆突然冷笑起来。楚离从来就知道秦穆的脾气并不好,根本不是表现出的温文尔雅。他大概被宁卫东压抑地狠了,一改之前的退让,讥诮道:“我不配,我不是东西,我是混蛋。我对不起行哲是我的事,但宁少呢?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行哲把你当朋友,你把行哲当什么?禁脔?私有物?你天天琢磨着怎么上行哲,处心积虑害的行哲一个朋友都没有,行哲知道吗?你不敢跟行哲表白,只会心思阴暗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半斤八两,谁又比谁好?” 眼前的变故太过突然,似乎上一刻两人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但下一刻双方蓦地撕破脸,彼此撕咬地血淋淋,像握住对方把柄的政客,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的过往纷纷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宁卫东没了声响,不知是秦穆的突然变脸让他太过意外,还是秦穆的指控太过刻薄,让他找不到言语反驳。而秦穆更似彻底抛开身上的遮羞布,一刀快似一刀地捅向宁卫东:“行哲怎么死的,宁少不会不知道——他看到我们在一起,情绪不稳之下出去飙车。但实情如何你我都知道。我承认我不是东西,想借宁少的手摆脱行哲,那宁少呢?你难道不是利用我想逼行哲死心?不过是行哲高一的事重演了一遍,当年你找人倾情演出,如今没有势均力敌的演员,不得已亲自上场而已。” 秦穆一口气说完,宁卫东才恍然惊醒,想都没想便抬手给了秦穆一个耳光:“你闭嘴,行哲死了,你知不知道行哲死了……” 宁卫东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被人撕开扭曲的、已经化脓的伤口,独自在旷野痛苦地呜咽着。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狭小的阳台,同时响起的还有“致爱丽丝”的手机铃声。外面的两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操控,同时目光冷厉地看向木板门的隔断。隔断内,楚离低着头,额头的碎发垂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干脆接起:“马哥……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下去。” 真他妈是操蛋的人生! 楚离把手机塞回兜里,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推开木板门。仿佛是一出荒诞的舞台剧,台上两人卖力演出,台下唯一的观众却意兴阑珊。“背叛”的真相如此猝不及防地在眼前展开,尽管两人流露的只是只言片语,但楚离已经可以想象背后的种种因由。 秦穆想离开他,宁卫东想让秦穆离开他,目标一致的两人联手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只是……他们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戏根本没有依着剧本走,而江行哲那个倒霉蛋稀里糊涂便在戏里送了命。 楚离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难过有,愤怒有,委屈似乎也有。他想命运真是个操蛋的玩意,兜兜转转非得“告诉”他真相。他其实更愿意“稀里糊涂”,也免得把自己当做另一种意义上的傻逼。 他若无其事地路过两人,连正眼都不肯施舍一个。秦穆最先反应过来,看楚离的眼神复杂难明。宁卫东后知后觉,忽的伸手抓住楚离,表情阴冷:“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楚离漠然地看着他:“听到江行哲是个傻逼。” 他说完甩开宁卫东的手扬长而去。仓库的侧门在身后关上时,楚离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远远地,裴凯冲他招手:“楚离快点,我正要去找你,赶紧去换衣服,化妆师正等你呢。” 按着拍摄计划,楚离的戏份在下午,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准备。闻言楚离迅速调整好心情,把小阳台发生的一切抛在脑后。裴凯迎过来,习惯性地攀着楚离的肩膀,突然惊讶道:“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热吗?”楚离不觉得,“是你手冷吧?” 他拉着裴凯就走,裴凯有些不放心:“别是发烧吧?要不我去跟马哥说一声,你先休息一天再说。” 楚离心中微暖,挑眉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个瓷娃娃,刚从医院出来又要休息,没这么弱了。” 他态度强硬,裴凯只得顺着楚离。眼见楚离换好衣服,化妆师给他脸上上了一层薄薄的粉:“你皮肤本来就白,不需要抹太多东西,现在这样就正好。” “谢谢李姐。”楚离客气道。 被称为李姐的化妆师满意地笑了笑,加了句:“我摸着你有点热,待会拍完你加件衣服,我这里人不多,你来稍微躺一会没事。” 楚离又道了一次谢,并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但大概他的身体真的发出了警报,在镜头前“浑然天成”透出一股发自内在的脆弱,不仅符合人物的设定,更衬得他“乖巧”起来。以至于只略微调整了几次,便拍摄完属于他的戏份。马哥对楚离的表现十分满意,连连夸赞他有灵气。因着拍摄顺利,马哥吩咐大家休息一会先吃午饭,其余的戏份下午再说。 楚离回到隔出的休息室换回自个的衣服,裴凯拿着手机在一旁等他。换到裤子时,秦穆找了过来。他似乎没想到裴凯也在,愣了愣才客气道:“我有话想跟楚离单独说,麻烦你外面等一下。” 裴凯看向楚离,楚离点了点头。裴凯皱眉提醒秦穆说:“楚离有点发烧,你要说什么快点。” 秦穆:“好。” 休息室内很快只剩下两人,楚离换好衣服拉着椅子坐了下来。他怀疑自个真是发烧了,托着额头漫不经心地看向秦穆,等着秦穆说什么。他想无外乎和他听到的那些话有关,就是不知道秦穆是要威胁还是利诱不准他说出去。事实上,楚离也没打算跟谁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不过是又一次把江行哲拉出来当做别人口中的话题。对他有什么好?再说就算他想说,又能跟谁说去呢? 他心中转念,然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秦穆上前一步仔细盯着他,说出来的话和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关系。他沉声道:“裴凯说的没错,你确实在发烧。我助理带了药,你等等我让他送来。” “不用了,我待会找地睡会就好。”楚离摇摇头,婉拒了秦穆的好意。他意图速战速决:“你找我想说什么?” 秦穆沉默下来,仔细打量着楚离的脸。大概是发烧的缘故,楚离的脸颊微微泛红,仿佛三月的桃花,鲜艳而美丽。他看着楚离恍惚想到江行哲。似乎有那么一次,江行哲陪他在海城郊区拍戏,也是不小心着凉发起了高烧。他当时忙着赶进度,根本顾不上江行哲,只吩咐助理送江行哲回江家。彼时江行哲反反复复烧了一个星期,等彻底病好后整个人瘦了一圈。 再见到江行哲他不免有些内疚,专门腾出一天的时间陪对方。然而没过几天他莫名其妙丢了一个快要谈好的广告,罗诚打听一圈暗示捣鬼的是江氏。秦穆想当然地觉得是江行哲动的手脚,无非是因为他忽略了他。为此他跟江行哲大吵一架,事后虽然还是拿到了那个广告,但因着行哲生病生出的那点内疚很快就没了。直到江行哲死后他才知道,那次卡他的是江行简,根本和行哲无关。 秦穆回过神来,坚持道:“有病就得吃药,我让助理送药来。” 楚离有些不耐烦,望着秦穆的目光隐隐带着讽刺:“你找我就是想说吃药吗?” 这一次秦穆沉默的时间更长。 楚离托着头,似乎觉得时间在拉长,隐约有股小火苗在体内烧起,他略带催促地瞟了秦穆好几眼,突然就对秦穆要说什么失去了兴趣。不想说就算了——就在他如此想之际,休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找过来的是江行简。 米色的衬衫,袖子半挽起,灰色的修身长裤。江行简一手拎着四层的食盒,一手搭着西装外套,彬彬有礼地走了进来。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焦点,便如江行简,一进来就吸引了秦穆同楚离的目光。 楚离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裴姨来送饭吗?” 江行简把手中的食盒放到一边,目光扫过秦穆时不由沉了沉。嫉妒的小苗在内心疯狂生长,然他面上却是沉稳如山。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目光微凝,几步走到楚离面前,抬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你发烧了。”江行简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几乎立刻做出反应,无视秦穆的存在,半抱着楚离道:“我带你回家。” 两人的肌肤相触,江行简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身上微微冰凉,给楚离的感觉十分舒服。他在最初的僵硬后很快放松下来,感觉头似乎有些发沉,便没有拒绝江行简的提议。 跟马哥打过招呼后,江行简把楚离送上车。楚离想到什么,趴着车窗提醒裴凯:“我把食盒留在休息室了,你快点去趁热吃。”裴凯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楚离缩回脖子,歪着头在副驾驶沉沉睡了过去。 江行简担忧地摸了摸楚离的额头,一路把车开的飞快。等回到蓝鼎时,楚离披着他的外套整个蜷缩在了座位上。江行简握着楚离的手,轻声道:“小哲回家了。” 楚离没有说话,他似乎被包裹在柔软的棉花糖中,什么都听不到。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江行简抱起,本能地动了动身体,在江行简的怀里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后面的事,楚离就不记得了。记忆断断续续,他仿佛一会睡一会醒。有人将冰袋放在他的头上,似乎还有人低声说:“先吃药,不行就得去医院输液了。” 楚离被哄得吃了药,又喝了一杯蜂蜜水。裴姨急急熬了一锅粥,着急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才去了剧组一上午怎么就烧的这么厉害。” 江行简沉默地坐在楚离床头,隔一会给楚离换个冰袋,时不时抬手在他额头摸一摸。裴姨端粥过来,江行简抱着楚离柔声道:“小离,起来喝点粥。” 楚离依赖地在江行简怀里蹭了蹭,勉强睁开眼,正对上江行简担忧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清醒过来,想要笑一笑,嘴角却似被什么拉扯住一样,无法提起来。江行简感觉到楚离的动作,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别急,我在,我一直在。小离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就好。” 江行简的手好暖和——这是楚离此刻脑海的想法。温暖的触觉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用力翻着封尘的记忆,吹开上面覆盖的尘埃,试图找出这种熟悉的感觉。时间一点点倒退,是了,他想起来了。那次他陪秦穆在海城拍戏,不小心着凉发起了烧。秦穆让助理把他送回江家,在他反反复复的高烧中,始终有个人守在他的身边,一直温柔地陪着他,摸着他的脸,带给他同样温暖的感觉。 他当时以为照顾他的是裴姨,但原来上次生病一直照顾他的就是江行简吗? 楚离眨眨眼,想要努力把江行简看清楚。他想大概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江行简,一直自以为是地猜度着江行简的行为。这次是他知道了,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行简是不是为他做了很多事? 他想起每年神秘的生日礼物,想到蓝鼎公寓的密码……他用力抓着江行简的手,喃喃道:“哥哥……” “什么?”江行简低头凑过来。 楚离有些着急,更大声了:“哥哥……” 许是因着生病的缘故,楚离对江行简的眷恋发自内心。他体内有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跟江行简坦白——他是江行哲。他自觉说的十分大声,但江行简只看到楚离的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不想喝粥就睡吧,我在,一直在。”江行简眼神温柔,摸着楚离的头,轻声哄道。 楚离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包裹在了柔软的棉花糖中,他紧紧抓着江行简的手,仿佛抓到了回家的路。他舒服地蹭了蹭,在江行简的注视下重新睡了过去。在睡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 第33章 包养 楚离这次发烧看似来势汹汹十分严重, 但其实更多是因着心中郁气积聚。随着心中郁气消散,体温自然下降,第二日清晨便恢复正常。 早八点,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肆无忌惮打在他的脸上时,楚离的睫毛动了动。一晚上混沌如一锅粥的记忆顺着时间的长河逐一归位,他昏沉沉的脑袋逐渐清醒,隐约要醒了过来。但大脑发出指令, 身体却似抗拒。恍惚有个庞然大物禁锢着他的手脚。他试着抬起胳膊,却手软脚软使不上力,好似在酒坛中泡了一夜。楚离只得将力气汇聚, 睁开全身唯一可自由活动的眼睛,粗粗一看,正对上江行简极具冲击力的侧脸。 楚离:“……” 意识到江行简没有醒,楚离一时狗胆包天, 一眨不眨盯着江行简看了起来。熟悉江家的人都知道,他和江行简都不像父亲, 而是像了各自的母亲。结果楚离精致,江行简俊朗,完全找不到丁点相似的影子。过去楚离总觉得江行简不喜欢自己和这个也有点原因,毕竟人见到同自己相似的面孔总会觉得面善进而产生好感。当然, 现在江行简讨厌他的前提不成立,两人长得是否相像也没了什么关系。 阳光下,熟睡的江行简少了清醒时的冷漠自律,看着还有几分可爱——楚离诧异于自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觉得狗胆包天尚不足以形容自己,估计大逆不道还差不多。不过看着“可爱”的江行简睡姿却极为别扭。和楚离醒来身体舒展占据大半个床不同,江行简大概是为了避免压到他,尽量在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只占据了整张床的五分之一不到,和他身体的面积极不相称。 楚离思及半夜醒来迷迷糊糊中见到守在床头的熟悉身影,心脏似浸泡在热牛奶中,软的一塌糊涂。 他看的久了,眼见江行简眼皮微颤似要醒来,蓦地想起昨晚那两声“哥哥”。几乎是下意识的,楚离闭上眼开始装睡,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行简。昨晚在病中他本能地想要从江行简身上汲取温暖,一时“糊涂”才有勇气向江行简坦白他是江行哲的事。然昏昏沉沉之下他只记得叫了两声哥哥,却忘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如今清醒过来理智回笼,楚离才意识到有些事根本说不清楚。 灵魂重生这种事真的有人相信吗?万一江行简不相信他,把他当做骗子呢? 他不知道江行简有没有听到那两声哥哥,亦或者听到了并没有联系到江行哲。他心中忐忑,隐约觉得江行简似乎睁开眼正在看自己,下一秒有温暖的手掌搭在额头,他听着江行简低声自语道:“退烧了。” ——语气如常,并没有任何异样。 楚离下意识松了口气,猜想江行简估计没有听到。他想他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从江行哲到楚离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从楚离到江行哲也不仅仅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他装着刚刚醒来的样子睁开眼,看到了江行简关切的眼神。莫名的楚离有些心虚,目光游移避开了江行简的视线。 江行简不以为其他,柔声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楚离摇摇头,他除了饿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江行简笑了起来:“裴姨熬了瘦肉粥,我去给你端过来。” 趁着江行简去了厨房,楚离飞快地洗手刷了牙,然后眼巴巴地盼着裴姨熬的瘦肉粥。不大会的工夫,江行简端着托盘进来,除了瘦肉粥,还有煎的金黄的鸡蛋和一碟水晶包。 看楚离埋头吃得香,江行简说起跟马志明请假的事,他希望楚离能在家多养几天。反正按照拍摄计划楚离的戏份都在后面,推迟几天进组根本也不影响什么。楚离犹豫了下,没有拂了江行简的好意。 他这一休息便是将近一周,等他再去剧组,《暗恋》已经拍了将近三分之一。 裴凯在仓库门口接到楚离,跟他开玩笑:“你再不来,马哥就要让我上了。”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把锅推到江行简头上:“其实我早就想来了,但江行简不同意,裴姨又用美食诱惑我,没办法我实在意志力不坚定,辜负了你和马哥对我的信任。” 他这么一说,裴凯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不过……裴凯回味道:“上次江大少送来的午饭确实挺不错,香味连秦穆都吸引了,盯着看了好半天。我估计他是端着架子不好意思,不然就该开口要了。” 秦穆吗? 楚离无所谓地嗯了声,不过才一周不到,他再听到秦穆的名字仿佛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这次回来除了拍戏,他不想跟秦穆再有什么交集。然他不去找秦穆,秦穆看到他反而主动找了过来。楚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天宁卫东说的话,秦穆在自己身上寻找江行哲的影子。他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秦穆,秦穆问起了他发烧的事。简单的寒暄过后,秦穆终于进入正题。 “我打算离开华晨自己出来开个工作室,你有没有意向签到我的工作室?” ——显然秦穆事先打听过,楚离现在还是自由身。 他殷切地看着楚离,楚离却是对此十分谨慎,不知秦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干。他记得当初他愿意替秦穆出违约金,想说服秦穆离开华晨改签江氏娱乐秦穆都不肯,如今秦穆经纪约还有一年离开华晨又是为什么? 当然,不论秦穆是什么原因,楚离都没有打算签在他的名下。他摇摇头,径直道:“我自己一个人挺好,暂时没有签经纪约的打算。”秦穆有些失望,但楚离的答案似乎又理所应当。他真诚道:“你好好考虑下,不急着回复我。很多时候背后靠着公司会方便很多。” 楚离随口“嗯”了声,客气地告辞离开。他虽然不打算签给秦穆,但秦穆的话提醒了他。如果他以后打算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背后有个公司确实会很方便。他心里想着这件事,快到中午时,有场务过来跟他说外面有人找他。 楚离道过谢,猜测大概是裴姨来送饭了,谁知等他出去就看到宁卫东靠着车门一脸不虞地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这么慢?” 楚离:“……” 他跟宁卫东简直无话可说。 见楚离转身就要回去,宁卫东开口喊道:“等等,你开个价吧,包你一年多少钱?” 第34章 误解 宁卫东一直都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一款专门为他定制的儿童小汽车。在那个他走路还不怎么利索的年纪, 这件礼物是他最喜欢的探索世界的工具。他经常开着这辆小汽车,身后跟着保姆在家里跑来跑去。卧室、书房、花园,整个宁家到处都是他的身影。那段时间他吃饭在车上,看书在车上,甚至晚上都要看着小汽车他才肯乖乖睡觉。 在幼小的宁卫东眼里,那辆小汽车便是他的整个世界。然而某一天,他的世界被打碎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弄坏了他的小汽车, 不仅不道歉反而振振有词:“谁让你不看护好自己的东西!” 宁卫东跟哥哥争不过,理所当然地去向母亲求助。但那时宁母才带着宁卫东认祖归宗没多久,正是需要讨好原配留下的孩子的时候, 又怎么会替他出头?小小的宁卫东受了委屈,恶狠狠地记住了哥哥告诉他的这个“道理”——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守护好。 虽然没有替宁卫东出头,但宁母终究是爱他的,为了安抚小宁卫东, 特意找人又定制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汽车。宁卫东还记得母亲让人把那辆小汽车放到他面前时微笑的表情:“喜欢吗?和那辆车车一样的呢。” 宁母一副诱哄的口吻,大概觉得小孩子的记性都不长, 补偿了一辆新的,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但宁卫东一点也不喜欢这辆车,他惦记的还是那辆被弄坏的车。在幼小的宁卫东眼里,他的车车坏了, 无论再找多少辆车车,哪怕一模一样,也都不是他最初最喜欢的那辆车了。 幼时久远的记忆像是一面镜子,常常让宁卫东在里面看到自己。六岁、十六岁、二十岁……宁卫东一度以为他有了可以守护“心爱东西”的能力。但站在楚离面前, 他觉得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车车坏了,无比委屈的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弄坏了最爱的“车车”。 宁卫东觉得有些茫然,行哲怎么就会死了呢?他最心爱的、守护多年的……他都已经计划好赶走“伤害”行哲的秦穆后,就像行哲表白。他是行哲最好的朋友,最爱的恋人,他会努力满足行哲想要的一切。他甚至想行哲那么喜欢漫威的东西,他就拼命赚钱收购漫威送给行哲好了。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行哲死了,然后楚离出现了。 他听到自己问:“你说个价吧,包你多少钱?” “你说什么?”楚离显然没料到宁卫东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前见了自己还一脸厌恶,才短短几天竟然改变了态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愕然。 宁卫东心里嗤了声,实在是讨厌见到这张脸,尤其是脸上种种熟悉的神情。行哲死了,他心中独一无二的行哲,怎么有人配长同样的一张脸?尤其无论江行简还是秦穆,都试图在这张脸上寻找行哲的影子。在宁卫东看来,这种行为根本是对行哲的侮辱。 他自己不会这么做,也无法容忍别人这么做。他想如果他们把楚离当做行哲,那行哲呢?真正的行哲会不会逐渐被人忘记,就像他幼时被哥哥弄坏的那辆小汽车?因为他不喜欢那辆车,连碰都不愿碰一下,母亲也好,哥哥也好,他们只记得他有一辆不喜欢的车车,却忘记了最初那辆被弄坏的车。 他忍着心中的厌烦,拿出所能拿出的最大耐心,对楚离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包你多少钱?”不等楚离变脸,他又说:“你别误会,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既然你不愿意整容,那拿笔钱远走高飞总是可以吧?不要再在我面前……”他顿了顿补充道,“江行简和秦穆面前出现。你就当做是被我包养,滚得远远地,随便出国读书、做生意都行,只要不再回来。” 此时的宁卫东就像是一个偏执狂,用一种不可理喻的方式捍卫着江行哲的地位。他想谁都不许忘掉行哲,不仅仅是他自己,他甚至要求江行简和秦穆也是如此。 他说完,楚离静默片刻:“……你是什么意思?” 宁卫东翻眼看楚离:“你听不懂吗?拿钱,滚!还是你就愿意赖在这里,被人当做替身。”说到这里他用一种恶劣的,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替身你知道吧?别人每次看到你都是在想另一个人,在你身上寻找其他人的影子。你愿意这样?你想方设法傍上江行简,贴上秦穆不就是为了钱?拿我的钱和江行简的钱有什么区别?我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拿钱滚远点就好。” 楚离深吸一口气,忍下了宁卫东这种让人不舒服的语气。虽然某种意义上宁卫东说的并不错。大抵没有一个人愿意做旁人的替身——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你不需要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性格,甚至别人也根本无意去了解你的一切。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楚离应该是被宁卫东“打动”,顺理成章拿钱走人最好。但他偏偏无所谓是不是被当做替身,虽然偶尔也会困惑,但他自己知道他和江行哲是同一个人。 再者,楚离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影,他有新的家人、朋友,他想尝试做的事情都在这里,又能“滚”到哪里去。 他沉默不说话,落在宁卫东眼中赫然便是有些心动,但还不足以彻底下了决心。宁卫东“体贴”地没有催促,自觉该给楚离留下一定的思考时间。哪知楚离不过思考三秒,便冲他摇摇头:“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大概是滚不远。”甚至还“好心”劝他:“江行哲已经死了,你该朝前看。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有新的朋友……” “你闭嘴!”宁卫东蓦地跳起,像条被激怒的疯狗,“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楚离沉默下来,他想也许宁卫东没有说错,他并不懂宁卫东,甚至也不懂宁卫东的感情。曾经他为宁卫东的背叛而生气,一直耿耿于怀无法纾解。但在几天前的那场高烧中,他又想起舅舅的话,除了吃饭和生死,人生再无其他大事。 事实上,楚离觉得他应该是讨厌宁卫东的,但他无法忘记在胡一典等人逐一离开他后,宁卫东陪伴他的日子。尽管胡一典等人的离开又是宁卫东造成的——这就像是一个因果悖论。他看着对面宁卫东色厉内茬下隐藏的脆弱,心想他已走出了死前“背叛”的阴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但宁卫东还留在那里,并且固执的不肯走出来。 楚离叹了口气,觉得跟宁卫东无法再说下去。他转身要走,宁卫东冷声道:“你不肯拿钱走人是不是因为江行简?” 楚离微微一愣,江行简的影子一闪而过。宁卫东不说他尚没有发觉,但就在刚刚他想着无法离开的理由时,江行简显然在家人的行列。想到江行简沉默坐在床前照顾自己的身影,楚离面对宁卫东时紧绷的神情无意识舒缓,隐隐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然落在宁卫东眼中,却是产生了误解。仿佛所有无法理解的地方全部恍然大悟般,他自以为找到了答案,蓦地上前一步抓着楚离,不敢置信道:“你tm用行哲的这张脸喜欢上了江行简?” 楚离:“……” 不知为什么,对上宁卫东他的行动永远比语言更快。楚离几乎在宁卫东说完的同时,狠狠一拳打了过去。拳头挥出去的同时,楚离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他也不明白刚刚瞬间涌出的愤怒是为了什么,明明理智地想宁卫东这番话是跟“楚离”说的,但他却轻易将自己代入进去。楚离有些后悔,但也晚了,宁卫东的反应比他更大,被打蒙的一瞬便开始了回击。 这是两人第二次打架了,或许也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仓库外面活动的几名场务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打起来了,赶紧过来试图拉开两人。宁卫东被人抓着还拼命抬腿要踢楚离,楚离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想算上江行哲的份,他没说打断宁卫东的腿就算了,宁卫东还敢跟他咋呼。不顾身边的人阻拦,拉着宁卫东又是几拳。 他们外面的动静太大,很快又惊动了仓库内正在拍戏的众人。呼啦啦一群人挤了过来,秦穆分开众人,看到楚离的样子惊愕之下怒道:“宁卫东你做什么?” 宁卫东被人群同楚离隔开,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闻言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喧闹的场面瞬间静默,一众人面面相觑。两人一个是宁氏的少东,一个是新晋影帝,剧组的人谁也惹不起。秦穆的脸色变得难看,镇定下来道:“怎么,宁少跑到我们剧组来逞威风,打了一个还想打另一个?” 他把整个剧组推到前面,缓解了自个的难堪。果然剧组的人听着不对,怒目看向宁卫东,其中又尤以马哥最为生气。如果眼刀能伤人,宁卫东估计早就千疮百孔了。 这其中楚离想说什么,被秦穆拉住了。 于是等到江行简来给楚离送饭时,见到的便是秦穆挡在楚离面前,同宁卫东对上的情景。 第35章 过渡 “发生了什么?” 江行简几步走到楚离面前, 上面打量着问,恰好不动声色隔开了楚离和秦穆的距离。其实不需要人说,看情形他已猜到是宁卫东又来找楚离的麻烦,心中已先行给宁卫东定了罪。好在楚离看着还好,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淤青,只额头破了一块皮。当然也可能是楚离之前护住了脸,伤势多半在身上。这个猜测让江行简脸色微沉, 看向宁卫东的目光十分的不虞。 他的态度倾向如此明显,剧组的人都稍微松了口气。虽然秦穆一句话挑起众人对宁卫东的敌视,但在场的人没人是傻瓜。只凭他们小小一个剧组恐怕根本没被宁卫东放在眼里, 但有江行简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楚离身上,想听他怎么说。毕竟打架的是他和宁卫东,剧组的人其实也不比江行简多知道多少。 楚离吐了口气,对江行简说:“没什么, 只是发生点小口角。” 当着这么多人,他既不好说宁卫东想“包养”他, 被他拒绝的事,又不能说两人冲突的直接源头。前者人多口杂谁知道传来传去会传成什么样?后者江行简就在这里,他反正觉得怪怪的,不好说出口。 他说完看向宁卫东, 笃定以宁卫东对江行哲的维护,也绝对不会说什么。果然,宁卫东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默认两人只是发生了点小口角。 两人表现出的这点小小“默契”让江行简眉头轻轻皱了皱, 猜测是什么原因让楚离轻描淡写地放过这件事。若说是因为记挂着和宁卫东的交情,那两人根本就不可能打起来。不过他此时无心追究这些,只想先带楚离去处理下伤口,最好看看身上有没有伤。至于宁卫东,交给宁家处置最好。 他不过刚流露出这点意思,马哥已适时地挥手让众人该干嘛干嘛去,不要都围在这里。马哥心中骂大家不知趣,不论江行简还是宁卫东,都不是他们能看笑话的,更不要说还参合着一个秦穆。随着马哥放话,众人又像先前般呼啦啦一齐散去。八卦虽然有趣,但没人傻到会为了八卦而失去工作。一时当场只留下楚离、江行简等四人。 几人视线交错,好似又回到咖啡馆那日。不过当初秦穆和宁卫东还是“盟友”,楚离和江行简只能称得上是“同桌异梦”。但时光流转,秦穆同宁卫东闹翻,楚离和江行简反而相处融洽,彼时几人恐怕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宁卫东最先冷笑起来,冲楚离比划着口型“咱们没完”,转身扬长而去。江行简无意拦他,只低头对楚离道:“我先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楚离乖乖点点头。 两人要走,秦穆欲言又止,江行简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倒是楚离想到秦穆刚才也算是维护了自己,跟他点了点头。 江行简看在眼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楚离关在家中,日日夜夜只看着他一人,就像他过去无数次想做的那样。他知道这个想法不可理喻,也知道楚离现在和秦穆其实没什么,但他清楚地看到过楚离如何喜欢秦穆,总担心一个看不住便旧事重演。但好在楚离并没有对秦穆表露出太多的情绪,打过招呼便干脆跟他转身离开。 江行简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抬手在楚离的头顶揉了揉,柔声道:“宁卫东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家里打声招呼。他不是一直想出国吗?送他出国好了。” 他不提出国还好,一提楚离不由想到高中毕业那年出国被拦的事,隐晦地瞪了江行简一眼。有时候楚离也会想,如果那年他跟着宁卫东出了国,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他不会认识秦穆,跟宁卫东也未必会闹掰,指不定现在两人还好的穿一条裤子,当然跟江行简的关系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融洽。 他自以为瞪了这一眼做的隐蔽,江行简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起来。 ——当初阻拦江行哲出国,一直是江行简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两人上了车,楚离习惯性地往后靠,却是不小心碰到伤处,下意识“嘶”了声。这声嘶仿佛一个信号,江行简那颗时刻挂在楚离身上的心脏立刻咯噔一下,他紧张地转过来:“哪里疼?” 楚离伸手摸了摸后背,不知碰到哪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行简立刻侧过来:“我看看。” 楚离没想其他,干脆拉起t恤转过身留给江行简一个后背,上面是几处大的乌青。他皮肤本就白,衬得乌青更显恐怖。江行简的心仿佛被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尽管楚离近乎半裸地坐在他面前,他也根本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想能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瞬间抹去楚离背后的乌青。 他轻轻吐了口气,动作轻柔地碰了碰其中一处乌青。楚离在他碰触的刹那因为疼本能地躲了躲,江行简眉头紧紧皱起,对宁卫东生出了难言的厌恶。他问:“之前到底怎么回事?” 在江行简来看,能把楚离气到动手,一定是宁卫东的错。 楚离犹豫了下,没再瞒着江行简:“他说要包养我。” “什么?”江行简惊怒出声,恨不得宁卫东就在眼前让他狠狠打一顿。 楚离解释道:“不是那种包养,他是想拿钱打发我走,最好是出国滚远一些。”这件事说起来委实荒诞,楚离轻声道:“上次他不是要我拿钱整容吗?这次退一步不需要整容了,只要求我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就好。” 江行简没有在意楚离话语中的自嘲,表情瞬间冷的像冰:“他怎么不滚!” 楚离拉好t恤转身道:“大概是因为他滚了不管用,他不仅要求我离他远一些,还得离着你和秦穆远一些。” 这是什么逻辑……江行简费解地看着楚离。 楚离耸耸肩,反正都说了一半了,剩下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估计自己不说,宁卫东指不定也会来找江行简,揭露自己的“险恶”用心。他干脆笑了起来:“宁卫东以为我喜欢你……” 江行简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抖,楚离没有在意,继续说:“他不肯让我抹黑……江行哲,自然看到我总是十分讨厌。” 刚才打架的那股气过去了,楚离自个回想起来也是哭笑不得。他竟然和宁卫东为了“江行哲”打架,而且宁卫东居然还是属于维护江行哲的一方。许是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也不知道他要是告诉宁卫东自己就是江行哲,宁卫东会如何……不过楚离想这是属于他的秘密,宁卫东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望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有风吹进来打在脸上,暖暖的十分舒服,他的心情不由好了起来。等红灯时,他看到路边的一所中学,脑海闪过了他和宁卫东一起上学的事。不知不觉两人认识都五年了,他们最好的年华玩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以后估计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他安静下来,想着自己的心事,自然也没注意到江行简不正常的沉默。 从他那句“……我喜欢你……”开始,江行简便没有再说话,像唱片坏掉一样,脑海中反反复复盘旋着楚离说的这句话。尽管楚离用的是“宁卫东以为”,但江行简仿佛一个听课不认真的学生,只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他将整段话掐头去尾,留下最核心的几个字,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一遍遍拿出来回味。 直到楚离看着窗外“咦”了声,“走这个路口是不是绕远了?” 江行简才仿佛从虚假的“甜蜜”中清醒,他看了眼说:“这条路新开了一家蛋糕店,你昨晚不是说想吃蛋糕吗?我在网上看了下这家店的口碑还不错,可以尝尝看。” 江行简把这件事说的平淡无奇,楚离却是愣了愣。他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被江行简记在了心里。不知怎么他脑海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江行简以后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当然,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 吃了蛋糕又上过药,楚离觉得他原地满血复活,江行简和裴姨却还把他当做病人,管着什么都不让做。因为下午要去趟四海,江行简把照看楚离的任务交给裴姨,一定要求不能让楚离玩太久的游戏。 裴姨连连点头:“知道,要让小离多休息嘛。” 送走江行简,裴姨熬了一锅排骨汤,端给楚离喝,看着他心疼道:“到底怎么回事?小离你最近老是受伤,不行我带你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 楚离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但他自个重活一遍心中生了敬畏,便也点点头说好。 裴姨想到什么:“哎,我记得大少当初好像给小哲求过一张平安符,放哪里了?小离你先拿着用,有时间我们再求一张新的。” 楚离先是被裴姨这种平安符都可以随意换人般天马行空的态度给惊到了,随后仿佛像是熬了一锅糖浆,嗅到、尝到都是甜,从心底一点点泛起蜜来,他好奇道:“江行简还给行哲求过平安符?” 裴姨点点头:“当初小哲喊着要出国,大少就去给他求了张平安符。后来小哲没走成,跟大少又闹了点不愉快,那张平安符好像就被大少收了起来。” 楚离犹豫了下,装着不经意问:“当初……行哲为什么没有出成国?” “这就不知道了。”裴姨摇摇头,“估计是大少怕小哲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吧。” “哦!”楚离有些失望,并不怎么相信这个理由。那次出国不成其实是他和江行简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那以前他对江行简仅仅是有些敬畏,躲着不怎么愿意见。但被江行简拦了出国之后,他在敬畏之外又多了一份讨厌,也才会跟江行简的关系越来越冷淡。 若是以前,楚离肯定认为江行简是故意为难自己,但他在以“楚离”的身份同江行简相处后,忍不住会想当初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联系到江行简一贯做事不留名的“毛病”,他努力翻找着当初的记忆,试图为江行简的行为找个理由。他笃定地想肯定有什么是被他疏忽的,总不会是因为江行简不想他和宁卫东一起出去吧?第36章 端倪 不知道江行简和宁家说了什么, 宁卫东被特意赶来的同父异母大哥宁为学教训了一顿,且很快就要回海城,短时间内是再无法出现在楚离面前。 江行简听宁为学透露,宁家打算送宁卫东出国,当然这件事和江行简无关,而是宁家早有此打算。早在江行哲刚出事的那段时间里,宁家就准备把宁卫东送走了。实在是从听到江行哲的死讯后, 宁卫东整个人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把偌大一个宁家折腾的够呛。结果宁卫东死也不走,看着又恢复了正常, 宁家也就把出国的事放下了。谁知道楚离一出现,宁卫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还折腾到了江行简身上。 宁卫东他爸干脆下了狠心,想着把宁卫东送的远远地, 听不到“江行哲”这个名字,估计过个几年宁卫东也就不折腾了。 楚离听了宁家的打算, 没有再说什么。就像他曾想的那样,他已经走出来了,而宁卫东还困在原地。过去的种种都不提了,不管怎么说他跟宁卫东相交一场, 还是希望宁卫东能走出来,过得好一些。 他不再想宁卫东的事,并不知道宁卫东在回海城前死活要见江行简一面。宁为学被他闹腾的不得了,只得跟江行简表达了宁卫东的意思。 江行简不过转念就猜到宁卫东见他要做什么, 想了想约了个时间去了宁卫东住的酒店。 坐在酒店套房的客厅内,宁卫东满脸不高兴,阴沉着脸要把宁为学赶出去,说跟江行简的话不希望外人听到。宁为学无奈,怎么看江行简更像是外人吧。不过他跟宁卫东说不通。自从江行哲去世后,宁卫东仿佛得了狂犬病见谁都咬。宁家人体谅宁卫东的伤心便处处纵着他,结果反而是加大了他的病情,导致现在宁家人谁也不愿意跟宁卫东打交道。 宁为学见了江行简苦笑起来,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平时来往还算紧密,彼此称得上是熟人。他先致歉道:“卫东最近脾气不好,行简你多包涵。等回了海城我请你吃饭。” 江行简点点头,一副不跟宁卫东计较的态度。 宁为学又转头警告地瞪了宁卫东一眼,才放心地离开。他一走,宁卫东立刻展现出了大龄熊孩子的本质,冲着江行简冷笑起来。不出所料,他死活要找江行简说的正是楚离的事。 怀揣着某种恶意,宁卫东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吗?楚离喜欢你。” 宁卫东的语气如此笃定,以至于江行简虽然知道是误会,但心底仍生出一种隐秘的欢愉。更何况这番话是从“情敌”口中说出,欢愉的效果更是加倍。他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问:“那又如何?” “什么?”宁卫东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设想的在江行简脸上看到的惊讶、愕然、厌恶……什么都没有。他几乎立刻被激怒,仿佛他精心设置了一个圈套,结果猎物完美躲开反而回转嘲笑他的愚蠢。他忍耐着冲江行简道:“你听不明白吗?楚离居然顶着行哲的脸喜欢上了你,他怎么敢!” 江行简的神情纹丝不动,依然是那副淡定的口吻:“那又如何?” “你……”宁卫东愤怒地咆哮,却在对上江行简的眼神时蓦地想到一个可能。他并不傻,甚至足够聪明,不过转瞬就想明白了江行简话语中隐隐流露出的意思。他不敢置信地指着江行简,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怎么会……他不愿相信,甚至希望江行简出言否认,但江行简只是“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 宁卫东脑子“嗡”的一下就爆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抓着江行简的衣领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能……行哲是……” 江行简早已预料到了宁卫东的反应,他不紧不慢地拉开宁卫东的手,冷声道:“行哲是我弟弟我知道,所以我盼着他幸福,你呢?你说喜欢他,你又做了什么?” 在宁卫东面前,江行简有足够的底气说这番话。他喜欢江行哲,因为知道不容于世,唯一所盼的不过是能在远处默默守护江行哲。江行哲喜欢秦穆,他便忍了秦穆的存在。甚至“爱屋及乌”示意江氏娱乐朝着秦穆倾斜资源。否则没有他点头,秦穆怎会如此顺风顺水,接连两次都在江家投资的电影中占据主演的地位。 他语带质问,宁卫东下意识道:“我……” “秦穆。”不等宁卫东说什么,江行简直接打断了他,只一个名字便戳到了对方的心上。 宁卫东仓惶地退了一步:“……我不是……” 江行简却并不肯听他解释:“你说你喜欢行哲,却从未盼着行哲好过。你设计行哲的朋友疏远他,联手秦穆背叛他,你想过行哲的心情吗?如果这次行哲没死,你打算怎么做?一再重复过去的手段,继续处心积虑算计他,这就是你的喜欢?还是你以为行哲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 “行哲已经死了,你如果真为了行哲好,不要再拿着行哲当借口像个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了。” 江行简说完看了失魂落魄的宁卫东一眼,起身离开了酒店。如果不是为了楚离,他也懒得再来见宁卫东。不过是见楚离还念着高中时的那点交情,来替楚离安心。至于宁卫东猜到他喜欢行哲,江行简并不以为意。他独守一个秘密太久,想爱而不能,仿佛时刻背负着巨石前行,沉甸甸压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如今他对宁卫东透露一点端倪,宛如将偌大的石头撬开一条缝,整个人似轻松几分——也是他笃定宁卫东什么都不会说,正如宁卫东要讲楚离的不是也只肯单独跟他讲一样。宁卫东不会允许任何人抹黑行哲,他自己也是。 一念至此,江行简整理好心情开车回了公寓。 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客厅一阵兵荒马乱。楚离仿佛一个被抓到偷吃糖果的小孩,手里捏着游戏机的把柄正往沙发的抱枕下面塞。见到江行简看过来,楚离有些讪讪,吭哧着想为自己找个不在房间躺着的理由。 裴姨适时端着煮好的梨水过来,帮着解释道:“哎呀小离已经躺了半天了,难得起来放松一下。我记着时间呢,不让他多玩。快,先喝梨水。” 她说完推着江行简去洗手换衣服。 江行简似笑非笑地看了楚离一眼,楚离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等江行简收拾完再来,楚离正乖乖端着碗喝梨水。裴姨觉得天气太热,担心楚离上火,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煮不同的甜品喝。江行简坐到楚离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姨已经塞了一碗梨水过来,又说起想带楚离去庙里拜拜的事。 “求个平安符放在身上,免得总是七灾八难带着伤。” 裴姨说到去庙里拜拜,江行简点点头:“去拜拜也好。”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楚离情况特殊,科学无法解释,去庙里走走也不是坏事。至于平安符,他含糊道:“我曾经求过一个,小离用那个就好。” 江行简拿出的平安符只有银行卡大小,放在钱包里正好。楚离掏出钱包,是他在夜市地摊上花了十元买的,自个小心地把平安符同一张他和张启国的合影放在了一处。虽然这张平安符最初的主人是江行哲,但楚离想他和江行哲本质是一人,也就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个问题了。 不知是不是这张平安符真的有效果,等楚离再回到剧组一切便顺遂起来。 没了宁卫东找麻烦,楚离的心思都放在了拍戏上,很快便把他的戏份拍了个七七八八。他虽然是男三,但一部电影总共才不到两小时,刨除男女主,又能有他多少戏份?因此不过多半月,楚离便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正好这个时候《暗恋》的室内戏份和某些没有太明显标志的外景戏份都拍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则需要回到海城去拍。马哥便提议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算是酬劳这段时间的辛苦。 考虑到实惠和方便,马哥找的吃饭地是一家火锅城,剧组出面订了五个大包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着几辆商务车前往了那里。 这天罗诚正好在剧组,听说要聚餐,他转身便去开车,谁知一回头却发现秦穆上了剧组的商务车。罗诚眉头皱了皱,明显感觉秦穆最近似对他有所疏远。这在过去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心中不免有些狐疑。在以前秦穆什么都不会瞒他,从工作到生活事无巨细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最近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罗诚低头想了想,好像从宁卫东来剧组闹过之后便是如此,可惜宁卫东回了海城一时联系不到。 他犹豫了下,没有开车而是追着秦穆那辆商务车跑了过去。 第37章 醉话 几分钟前, 秦穆上车时,车上的人还没有坐满。见到秦穆众人纷纷吃了一惊。和秦穆在剧组待了一个多月,虽然从没见过秦穆耍大牌,但大家都不是菜鸟,不至于相信秦穆真如媒体报道的一样,平易近人到放着自己的保姆车不坐,喜欢和他们一起挤商务车的地步。 众人眼神闪烁, 秦穆若无其事地扫了一圈,早已习惯了这个圈内种种的窥探和猜度。甚至想在这个圈内活得好,你必须地“喜欢”甚至主动提供一些可供窥探和猜度的素材。他不以为意地想着, 在商务车的最后一排找到楚离的身影,顿了顿走过去坐到了楚离前面。 隔着一排座椅,秦穆听到楚离在打电话,似乎在跟人说剧组晚上聚餐就不回去吃饭了。他语气轻快, 听得出来跟电话对面的人十分亲密。偶尔会不耐烦地应付一句“知道了”,声音中仿佛也含着蜜。秦穆有些好奇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他知道楚离是本地人, 难道是楚离的家人,还是……江行简? 这段时间江行简经常掐着时间来剧组给楚离送饭,偶尔江行简不来,送饭的人便会换成裴姨。过去秦穆跟着江行哲尝过裴姨的手艺, 自然也知道裴姨和江家的关系。思及上次无意听剧组的人说楚离好像和江行简住一起,他心中已有几分确定电话对面的人是江行简。 这让秦穆有些看不懂。 过去他和江行简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从江行哲口中没少听到江行简的名字。依着行哲的说法,两人关系并不好。这个不好是双向的, 并不仅仅是行哲单向对江行简反感。甚至他知道的是,行哲在死前还跟江行简为了江氏娱乐的事闹得不甚愉快,他不觉得江行简对行哲有多少兄弟之情。但楚离的出现却是一再颠覆他的看法。 从最初他警告楚离远离江行简到现在,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上次在医院遇到江行简和江行简风雨无阻的送饭都证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 秦穆想不明白江行简前后行为的矛盾之处,待听着楚离挂断了电话,便转身似闲聊:“楚离你的戏份拍完了吧?” “诶?”楚离还在想江行简说的晚上来接他的事,听了秦穆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穆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楚离点点头。秦穆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正好问住了楚离,他只想着把《暗恋》的戏份认真拍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真没想过。看楚离没有准备,秦穆抛出了自己的意图:“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楚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秦穆说的是什么事。他没有立刻回答,秦穆又说:“我跟你说的工作室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办公场地设在海城,房子已经租好,手续也都基本办下来了,现在正打算再签几名艺人。实话说一开始工作室的资源不会太好,但我会尽力推签约的艺人,分成具体也可以谈。还有不管什么事我都带着你们,大小也算是一个优势。” 上次秦穆只简单提了提,这次说的就比较详细。坦白讲秦穆亲自出面招揽,且“二顾楚离”,对楚离这种毫无知名度的人来说算是相当有诚意。且分成可以具体谈,这个让步就大了。不过楚离自家人知道自己事,还是摇摇头婉拒了。 “怎么?我的诚意不够?” 秦穆再如何都是新晋影帝,一再被拒绝难免有些难堪,不由开玩笑调侃着。 楚离正打算把江行简拉出来当做挡箭牌,慢一步的罗诚挤上车,看到秦穆笑笑,穿过过道坐了过来。 “聊什么呢?” 楚离不意外会看到罗诚,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过去罗诚对江行哲严防死守,现在换了楚离还是一个样。他实在无法理解罗诚对自个的戒备,耸耸肩装着刚谈完的样子缩回座位,扯出耳机听了起来。 他表现出对罗诚的排斥如此明显,场面一时有些冷场。罗诚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秦穆想想罗诚这一个月兢兢业业跑工作室的事,开口道:“我正跟楚离谈签约咱们工作室的事。” 罗诚一愣,秦穆从没跟他说过有签约楚离的意图。他刚要说些什么,秦穆已经摆摆手说:“有什么下车再说吧。”说完,秦穆学着楚离的样子扯出耳机闭目养神。罗诚脸上的神色有些受伤,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拉好窗帘,挡住了照射到秦穆脸上的阳光。 光线的变动很快被秦穆察觉,他眼皮颤了颤,想到这些年他和罗诚的相互扶持有些心软,但转念想到罗诚借着宁卫东来对付楚离,又忍着没有睁开。 随着后排安静下来,好似连锁反应,整辆车说话的声音都随之降低了几个度。半个小时后,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火锅城门口。 既是以“城”命名,马哥订的地方就足够大,三层小楼立在街边,迎风飘来的都是火锅味。楚离还没下车就收到了裴凯的短信。裴凯在另一辆车上,比楚离早到几分钟。他在短信中说已经给楚离占好位置,让楚离快点上去。楚离看着短信笑了起来,秦穆下车正好回头,蓦地撞到楚离的笑容中,不由微微有些愣神。 不知为什么,秦穆越和楚离接触,越容易在楚离身上看到江行哲的影子。如果说最初秦穆只是觉得楚离长得像行哲,但通过剧组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楚离并不仅仅是外貌,连行为习惯等都同行哲相似。如果不是他去墓园见过行哲的墓碑,他几乎以为行哲没有死。 不过,秦穆自嘲地笑笑,楚离和行哲也不全是相似点。起码,楚离不喜欢自己,秦穆很肯定,怎么说呢?也不是说单纯的不喜欢,就是他能感觉到楚离对他的疏离,有些刻意地远离他一样。和行哲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秦穆想到上次宁卫东质问他的话,是不是在楚离身上寻找行哲的影子?他摇了摇头,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 随着剧组人员到齐,晚上的火锅城逐渐热闹起来。马哥订的包厢在火锅城三楼,一排五个包厢并列,此时都大开着门,热腾腾的火锅泛着香气,各式涮品摆满了大桌。但少有人的注意在吃得上,多数人都在不同的包厢窜来窜去,极少固定在座位上。 楚离和裴凯作为两个异数,挨在一起只顾着埋头吃。他们两边的位置都空了,整个包厢就剩下五六个人。楚离涮了一口火锅城的特色大雁肉,裴凯戳戳他:“哎,你看连那几个小姑娘都去其他包厢敬酒了,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楚离吃的正美,百忙之中掀起眼皮扫了眼自个面前的可乐,挑眉:“拿可乐去敬?” 裴凯看到可乐就忍不住笑,嘿嘿道:“江行简是限制你喝酒,又不是限制我?我在前面,你后面跟着,谁还注意到你喝的是酒还是可乐。不过……”他拖长声音好奇道:“你真喝了江行简会怎么样?” 楚离郁闷道:“不怎么样。”他又不是小孩子,江行简总不要挽着袖子教训他,但惩罚又不是只有一种手段。他补充道:“估计会有一周摸不到游戏机。” 裴凯是知道楚离对游戏的热情,以前楚离拿个小破智能机,里面下的全是各类游戏。上次他去了楚离暂住的公寓,见识到了江行简买的游戏机。才陪着楚离玩了一下午,立刻就被其无与伦比的体验征服。想想真要一个星期不能玩,他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这么狠?” 楚离点点头,心想江行简真把自己当弟弟管了。要是以前他早跟江行简闹了,凭什么聚餐不让喝酒,不就是前天晚上口渴喝了罐冰啤,结果半夜闹肚子吗?都过两天了,他早没事了。但他嘴上喊着不情愿,心里居然还挺高兴,好像这样被管着更亲近,更像一家人。就像张启国的唠叨,虽然每次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话,但他就是乐意听。 他懒得去敬酒,让裴凯自个去。裴凯端着酒杯,环视一圈,他们在的包厢可没几个人了,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马哥在的隔壁。他有些担心楚离:“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楚离摆摆手:“能有什么问题!” 裴凯一走,楚离摸摸肚子也没了涮肉的兴致,想着出去吹吹风歇会。他沿着走廊路过几个包厢,除了马哥在的包厢热闹的挤不下,其他几个都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等他路过最后一个包厢时,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那声音他听了两年,曾经无比的熟悉。楚离不过略微顿了顿,没打算多管闲事拔腿就要走,哪知里面蓦地有声音拔高:“你签楚离我不同意。”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离下意识停住脚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似乎有些激动:“为什么?阿诚你告诉我一个理由。楚离条件不错,外形又好,连你自己也说过他很有潜力。” 果不其然,楚离耸耸肩,跟秦穆争执的是罗诚,而两人争执的焦点似乎便是自己。这可真是……楚离觉得他真该感到“荣幸”,毕竟过去江行哲都没这待遇。不过他有些奇怪,秦穆没跟罗诚说自个不打算签约他们的工作室吗?不然怎么还能吵起来?后面罗诚的声音又压低了,不知道说了什么。楚离不打算再听下去,正要离开,包厢的门突然打开,秦穆沉着脸走了出来。 楚离:“……” 两人面面相觑,楚离有些尴尬。他并不是要故意听他们说什么,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他笑笑错身就要走,秦穆突然拉住他:“陪我出去喝几杯吧?” 离得近了,秦穆身上有浓郁的酒气传来。想也知道肯定有不少人借着吃饭的机会去找秦穆套近乎。他要维持自己的“人设”,这种时候也不好黑脸,只能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有多少喝多少。楚离知道,秦穆是不喜欢喝酒的,过去在类似的场合他只要阴着脸往那一坐,就没人再敢不识趣地凑上来。反正秦穆是“委屈”的,骂名他都担了,他也不在乎别人背地里骂他几句。 不过如今听到秦穆要拉他喝酒,楚离第一反应居然是:“江行简不让我喝酒。” 说完楚离自个先呆了,他还真不是把江行简拉出来当借口,而是真的嘴比脑子快,一秃噜就说出来了。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又似有些震惊,秦穆一时也分辨不清,于是笑笑:“那还在这里,我喝酒,你想吃点什么?” 不知是否楚离的错觉,秦穆的语气似隐隐带了丝恳求,与其说是想让人陪他喝酒,不如说是单纯想找个人陪。他看着秦穆拉着自己一直没放的手,犹豫了下:“让他们下碗面吧。” 秦穆找服务生重开了一个包厢,只他和楚离坐到了里面。楚离跟裴凯发短信说了声,抬头秦穆已叫了好几听啤酒。他大概自己也知道有些喝多了,不敢再喝其他,只拿啤酒凑合。 楚离思绪飘散,就听着秦穆突然道:“你听到我和阿城吵架了吧?” 楚离干脆点点头。 秦穆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别介意,阿诚其实针对的不是你,他是…” “我知道,他针对的是江行哲。”看秦穆似乎不好开口,楚离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 秦穆苦笑起来,仰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你和行哲长得像,阿诚难免会钻了牛角尖……”他说着声音低了下来,“阿诚以为我讨厌行哲,其实他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楚离抬头看向秦穆,秦穆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他晃了晃手中的啤酒,重新起了话题:“上次在仓库阳台……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 楚离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秦穆哪里觉得愧疚了?起冲突的是他和宁卫东,楚离完完全全一路人,最多被波及到一两分,也是宁卫东的错。 秦穆没看楚离,只低声道:“你还记得宁卫东最初去酒吧找你麻烦吧?当时其实是我告诉他地址的,我没想到他会去找麻烦,结果……” 结果宁卫东就此和楚离结仇,三番五次地跳出来找事。 楚离捋顺了其中的逻辑,轻声道:“过去的事都算了。” ——不仅仅是宁卫东,还有秦穆,过去的事都算了。 秦穆摇摇头,头发垂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似自言自语,又似跟楚离说:“怎么能算呢?行哲死了,这个坎永远都过不去了。” 楚离没有接这句话,对秦穆来说他的死只是一个坎,但他自己却是真切地体验到那种浑身冰冷,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哪怕在他变成楚离后,他也会一再反复梦到那个场景,然后骤然从梦中惊醒。 最开始时他也会愤怒,也会想着找到宁卫东和秦穆问个清楚,但那又如何?他一开始在“楚离”身体内醒来时,张启国总是念叨着一句话,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可不敢再想不开了。他当时就想,他这条命还真是捡回来的,为什么要想不开非得和过去扯上关系。他现在是楚离,又不是江行哲,就算找到秦穆又能做什么? 他沉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秦穆也不以为意,只一个人说着:“你知道吗?行哲活着的时候,我只想摆脱他,觉得他的存在就像是个笼子,让人一点也不自由。可等行哲死了,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解脱,甚至其实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江行哲喜欢秦穆,一点都不懂得掩饰。他笨拙的,像个急于讨好秦穆的小孩子,天天围着秦穆转,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到秦穆面前。他以为这就是喜欢,单纯地觉得他对秦穆好就够了。他高一喜欢吴莉莉就是这样啊。吴莉莉想要什么,他给买吴莉莉就会很开心。换成秦穆,秦穆喜欢拍戏,那他就帮着拉资源,让秦穆当主演,秦穆应该也会开心吧? 只是他却没注意到秦穆不是小姑娘,而是和他同样的男人,甚至有些大男子主义。 一方面,秦穆有着自己的野心,想要在娱乐圈做出一番事业。从这个角度看,江行哲是他最好的助力。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不需要费心费力左右逢源,他只需要专注演技,广告、电影……他想要的,江行哲都会帮他拿到。 但另一方面秦穆大男人的尊严又无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江行哲提供的这些。一开始他视江行哲为朋友,还可以没什么顾虑地说声多谢。但对着江行哲感情的袒露,秦穆自己也明白“谢谢”这两字很难再说得出口。江行哲给的太多,他要不起也不敢要。尽管秦穆不愿意承认,但在旁人眼中他们的关系就是保养。江行哲无所畏惧,然秦穆偶尔听到旁人私下的议论,却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那时的他十分矛盾,他知道江行哲对他好,甚至心中也隐秘地享受这种好,但他又觉得这种好压抑地让他喘不过气,想要远远摆脱。 秦穆苦笑:“楚离你一定觉得我很虚伪,一边享受行哲提供的资源,一边却还觉得行哲麻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时候我觉得是害怕,行哲越真心,我越害怕。他的喜欢太过炙热,像是天上的太阳,让人温暖却不敢离得太近。万一醒了呢?发现这是一场梦,以后怎么办?” 罗诚私下曾拐弯抹角地暗示过他,江行哲这样的公子哥靠不住。感情好时什么都好,感情不好了过去种种可就是个笑话了。别说秦穆是个男人不会生孩子,想绑都没法绑住江行哲。就算圈内女星会生孩子,又有几个嫁入豪门,不还是被当做玩物,新鲜度没几天吗? 那会他和江行哲感情还好,他能感受到江行哲喜欢他,但江行哲不说他也装傻不挑明,只是心里有些犹豫。然而罗诚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底犹豫的火苗。冷静下来他觉得罗诚说得对,江行哲太年轻,根本没有定性,现在头脑一热喜欢,如果以后不喜欢呢? 罗诚又说,他和江行哲地位不对等,两人很难有平等的感情。假使两人真在一起,别人也不会相信他们是真爱,只会觉得是秦穆抱上了江家的大腿。一次两次秦穆可以不在意,但时间长了他还能一直这么豁达吗?更重要的是秦穆的事业以后会永远跟江行哲捆绑在一起。别人不会看到秦穆的努力,只会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江行哲获得的。 这是秦穆想要的吗? 秦穆喝完一罐啤酒,开了第二罐:“……行哲对我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想着日后一定回报他。我一直觉得除了感情无法回报行哲外,其他的都可以给他……” “所以?” 楚离第一次正视秦穆,眼神有些复杂难明。他想无论他再怎么说不介意、想得开,其实还是有些不甘心。 “所以我想陪着他……他和江行简感情不好,一个人在江家太过孤单,身边又只有宁卫东一个朋友,我就想我无法给他感情,却可以陪着他。” ——秦穆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嘴上这样说,未尝不是一种掩耳盗铃。他是成年人,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才有回报,有回报自然就得补上付出。他无法拒绝江行哲提供的资源,但又不愿意被人说包养。他不肯回应江行哲的感情,但如果只是陪着他呢?这样即使旁人再怎么议论,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觉得那不过是诽谤。 只不过……秦穆捂住眼睛:“行哲很好,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离得近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如秦穆自己说的,江行哲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整整两年的时间里,他对秦穆一如既往,真实而坦然地表露着自己的感情。即使秦穆再如何不承认,他也逐渐被江行哲吸引,但他给自己设定的框框太久,已经无法迈出那一步 在江行哲死前的那段时间内,两人吵架十分频繁,秦穆有点小事就冷脸,未尝不是潜意识知道自己的感情,但现实却无法接受,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损已不利人”。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拉着楚离说:“拍《歧途》时,我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得影帝。当时我不明白,行哲死了我才意识到,我那么拼命其实只是想证明给行哲看。我想万一我得了影帝,是不是就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就可以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你说,行哲他知道吗?” 楚离轻轻吐了一口气,想要拽出自己的手。至于江行哲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门口突然响起“啪啪”的掌声。 楚离惊讶地扭头,就见服务生端着面站在门口似乎想进来,但江行简却挡在了服务生的前面。掌声正是江行简发出,他冷笑着走进来,一把拉过秦穆抬手就是一拳。 楚离:“……” 第38章 视频 楚离怎么都想不到, 普通的一次剧组聚餐最后会以江行简和秦穆大打出手而结束。 当两人被门口服务员一声尖叫引来的剧组人员七手八脚拉开后,除了还搞不清状况的火锅城服务员外,其余围观的剧组人员都仿佛被摁下了“消音”键,只眼神闪烁地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却没人主动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江行简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衣服。他看着还好,大概是占据了主动又一直处于上风的缘故, 身上受伤的地方并不多,只嘴角有些破皮,衣服有些凌乱罢了。与他相比, 秦穆看着就惨得多。因着醉酒,最初江行简落在秦穆脸上的几拳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挨了打清醒后才遵循本能开始了反击,但已落在了下风。等到众人拉开江行简时, 秦穆的一张脸已经赤橙黄绿青蓝紫,整个肿了一圈完全无法看了。 在众人的沉默中, 江行简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转身冲一旁的楚离伸出手:“小离,我们回家。” “哦。”楚离乖乖点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楚离能感觉到江行简现在很不高兴, 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两人就要走,慢了一步的马哥和罗诚匆匆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马哥急着问。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在场众人纷纷用眼神示意江行简。马哥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待看清江行简和秦穆的样子时几乎要哭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马哥苦着脸试探地问江行简。现在不需要别人说, 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了,只盼着两人打完后能一笑泯恩仇。 另一边,罗诚扶着秦穆一言不发,只等着看江行简怎么说。 江行简视线扫过秦穆,冷笑起来:“不是误会,我就是看秦穆不顺眼。” 马哥:“……” 他还想说什么,江行简已经拉着楚离走到包厢门口。围观的众人下意识让出了道,只不过都在心中嘀咕。江大少这是什么意思?看秦穆不顺眼,要打压封杀秦穆?那这部电影怎么办?要知道秦穆可是主演,总不能大家这一个多月心血都白费吧? 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楚离跟着江行简走出包厢。路过裴凯时,裴凯担忧地看向楚离,刚刚人太多,他一直没有挤进去。楚离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别看江行简和秦穆打的凶,但两人一直都刻意避开了楚离的位置。虽然现在包厢一地狼藉,楚离却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摄于江行简此时的气势,楚离只来得及跟裴凯用眼神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火锅城。直到清爽的夜风吹来,楚离才轻轻吐了口气。他隐晦地看了江行简一眼,猜测此时江行简的想法。联系到江行简之前的暴怒,大概是为江行哲鸣不平吧? ——人都死了,烧成了一捧骨灰,秦穆现在跑出来说他喜欢江行哲,难道他以为江行哲还能听到吗? 楚离自嘲地笑笑,秦穆说了那么多,其实就一个问题。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借口,无非是不爱罢了。真要爱,哪有心思去想双方是不是地位对等?哪里又会顾虑未来爱不爱的问题。 他微微有些出神,突然听到江行简问:“秦穆说的你怎么想?” “诶?”楚离茫然地回神,不明白江行简的意思。 夜色下,江行简垂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只是等着楚离的回答。 楚离犹豫了下,努力把自己代入旁观者“楚离”的角度,说:“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江行哲已经死了,秦穆现在后悔也晚了吧。” 他说完,江行简蓦地抬头,仿佛有星光落在眼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楚离这句话的真假。楚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江行简突然伸手拉住他:“我知道了。” 莫名的,楚离从江行简的回答中听出了一种放松的意味,似乎是楚离的回答取悦了他一般。他奇怪地抬头看了江行简一眼,想要把手抽出来,江行简却是握的紧紧的,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一直到上了车,江行简才松开楚离。楚离也不知怎么回事,摸着耳朵有些发热。他正看着窗外,就听着江行简说:“秦穆是影帝,说的话没几分准的。” “……” 楚离咂摸了下“影帝”的意思,默然无语起来。 随着江行简和楚离的离开,剧组的聚餐也草草结束了。马哥吩咐几名剧务先开车把大家送回住的酒店,然后才有心情去看正处理伤口的秦穆。之前他问过秦穆同江行简是什么原因起的冲突,秦穆只是沉默一言不发,马哥拿他没办法,只得先想办法尽量压下这件事。 他先警告了剧组的人谁都不能出去乱说,不仅仅是江行简和秦穆打架的事,还有江行简那句看秦穆不顺眼的话。《暗恋》杀青在即,马哥可是赌上了全部的财产和人脉,绝对不允许这个时候出问题。搞定了剧组,他又和罗诚去找火锅城的服务员问起了包厢内的摄像头。服务员最初一口咬定包厢内的摄像头都是坏的,但在罗诚塞给他几张百元大钞后,才小声说摄像头没坏,刚才打架的过程全拍下了。 “怎么办?”马哥低声问。 罗诚果断道:“去找他们经理,把这段删了。” “那……”马哥想说什么,秦穆突然插话道:“我去吧。” 秦穆只是喝醉了,并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他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还是有些印象的。再加上和江行简打了一场,整个人其实已经已经有了九分醒。说话时他坐在那里,难受地揉着太阳穴,不仅仅是脸肿的问题,还有醉酒后的头疼。 秦穆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在醉酒后冲动地跟楚离说了那么多,大概是压抑的狠了。他虽然不介意楚离知道,但却没有把自个内心剖析放出来给别人看的爱好。因此,当罗诚用钱买通火锅城今晚的值班经理后,秦穆忍着浑身疼跟着对方去了值班室。 值班经理很是大方地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喏,都在这里呢,你自己找吧。” 秦穆点开文件夹,算着时间朝前翻看起来。 果然,他和江行简打架的过程被拍的一清二楚。秦穆沉着脸删掉了这一段。他没有停下,继续朝前翻着,很快看到了他和楚离单独一起的画面。秦穆本来是随便一扫眼就要删掉,但某个镜头一闪而过,秦穆蓦地愣了下,下意识倒退几秒点了暂停。 屏幕上,楚离眼神复杂地看着醉酒的他,和平时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同。有嘲弄、有怀念、有释怀……这些情绪并不应该出现在对他表现排斥的楚离眼中。他的视线掠过楚离的脸,落在楚离搭在桌上的手指上,正是他熟悉的行哲的小动作。 秦穆想到什么忽的起身,动作太猛以至于撞翻了电脑桌上摆着的水杯。 “怎么回事?”值班经理听到动静看过来。 却见秦穆突然低头把视频拉到最前面一帧一帧地看了起来,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就在值班经理茫然之际,想着要不要提醒秦穆快点删除,秦穆已看完了全部的视频。那个可能……那个可能……他颤抖着起身半晌说不出话,只一瞬间楚离对他所有的态度都有了解释。 他静静地看着屏幕,无声地张开了口:“行哲。” 第39章 后续 尽管马哥善后及时, 秦穆和江行简打架的视频第二天凌晨还是出现在了一家以爆料明星丑闻为主的网站上。从拍摄角度看,偷拍的人不是火锅城服务员就是剧组员工,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火锅城服务员未必认识秦穆,认识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不像剧组员工更熟悉这些套路。 马哥一早听到后大发雷霆,怒骂偷拍的人没有职业道德,以后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干了。这个威胁也算是实打实的, 但无论他怎么发火,都没人站出来承认视频是自己拍的。 比起马哥,罗诚知道的更早一些。他第一时间联系对方网站, 希望能出钱压下这件事,但却被对方拒绝了。想也知道,如果和秦穆打架的是一般人,也就是个普通丑闻, 罗诚肯出钱,那赚点钱也无所谓。但视频里可以清楚看到, 和秦穆打架的人是江行简,这可不是普通丑闻了,谁会为了点蝇头小利放弃这么大的新闻? 罗诚又急又气,一早晨为了秦穆打架这件事忙乎。出钱网站不要, 那就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搭上话,或者拼面子,或者靠施压。但问题还在于这里面涉及到了江行简。在不知道江行简的态度之前,没人愿意伸手揽这摊麻烦。 他在酒店秦穆的房间内转来转去, 眼看就要把地毯磨个洞出来,还得分出心思安慰从昨晚便情绪不对的秦穆。 “阿穆没事,白总不肯伸手,我再找找旁人。” 秦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整个靠在沙发一侧显得神情不属,和他说什么都心不在焉。他还是昨晚的那件衣服,经过和江行简一番“搏斗”,早已皱巴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罗诚早晨见到秦穆还曾震惊于他昨晚回了酒店没洗澡没换衣服,看起来似乎也没睡觉,但打架视频一出也就顾不上管其他了。 罗诚猜测秦穆是不是昨晚和江行简又说了什么受了刺激,也没太敢烦他。不过视频的事迫在眉睫,他又在地上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一个人,赶忙和秦穆商量:“要不要找找宁少?” 他还在想联系宁卫东的可能,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的秦穆蓦地回神:“别找宁卫东。” “为什么?”罗诚不解。在他看来宁卫东和江行简不对付,刚又被江行简拉着宁家做虎皮打发回了海城,正是不忿的时候。秦穆打了江行简说不定宁卫东还要乐呢。又不是要宁卫东干嘛,求他说句话还不行吗? 他试着说服秦穆,谁知道平时极少在工作上反对他的秦穆这一次态度异常坚决。 “听我的,不要找宁卫东。” 秦穆抬手从额头顺了把头发,露出略带疲惫的脸,语气虽然如常,但罗诚跟他相处久了,却是能听出秦穆已下了决定。他张了张嘴,想问秦穆要一个理由,但犹豫几秒还是算了。 “那我再找找其他人吧。” 罗诚坐到沙发另一端开始打电话,秦穆又靠回沙发变成之前心不在焉的样子。事实上,从昨晚猜到楚离可能是江行哲之后,他整个脑子都被这件事占据,根本没心思去想和江行简打架被曝光的事。 他反反复复一遍遍想着认识楚离的过程,楚离对他的态度……似乎从始至终,楚离都没有和他相认的打算。他苦笑起来,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在楚离眼中他和宁卫东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怎么可能来找他?哪怕上次楚离在仓库小阳台阴差阳错知道了他们“背叛”的真相,但事实其实也没比“背叛”好多少,真实更加不堪。 只是,他想到江行简。江行简对楚离这么紧张,是因为知道了楚离就是行哲吗?但还是说不通。秦穆找不到江行简对楚离好的理由,从江行哲到楚离,又有什么区别? 他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摸着胸口隐约能感受到一股激荡的,从昨晚到现在翻腾不休的情绪。大概是因为知道行哲回来了,真实地站在他的面前。然他想起昨晚说的那些醉话,托着额头沉默下来。 感受到秦穆的消沉,罗诚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了一组陌生号码,在打电话和发短信之间犹豫几秒,试探地发了条短信。 “谢先生,方便接电话吗?”对方很快回过来:“不方便,不要再联系我。” 罗诚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半晌,捏着手机删除了短信。 …… 随着暗处有人有意无意地推动,视频的事很快发酵。等到早晨大部分人上班时,秦穆和江行简打架已经成为当天的娱乐头条。而有关两人打架的原因更是众说纷纭,江行哲这个名字不可避免再度被人提起。 楚离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裴凯打电话跟他说起,他才知道马哥早晨在酒店发了一通脾气。《暗恋》剧组今天就要全组赶往海城,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把马哥气了个够呛。 当然,裴凯并不仅仅是找楚离闲聊,他还肩负马哥的重任——想办法通过楚离打听下,江行简关于这件事到底怎么个意思?会牵连整个剧组吗? 马哥说的委婉,但裴凯大抵没什么旁敲侧击的天赋,在电话中直接问起:“江行简昨晚回家情绪怎么样?看着像生气吗?” 楚离顶着几根呆毛盘腿坐在床头,正拿着手机搜昨晚的打架视频,闻言不怎么在意道:“还好吧,应该不像生气的样子。” 大概是楚离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江行简昨晚回来还挺高兴。是因为找着机会揍了秦穆一顿而高兴吗? 这个答案……裴凯马上乐观地问:“那就是说不会影响到咱们剧组吧?” 楚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凯的担忧,但他相信江行简的人品,不是那种随便迁怒旁人的人,不需要问江行简,自个就能打包票:“放心,江行简不是那种人。” “不是什么人?”江行简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他保持着一手敲门的姿势,一手端着浅蓝色的托盘,上面是烤的金黄的小饼干。大概是今天不准备出去,江行简穿的十分休闲,上身是浅色t恤,下面是同色的亚麻长裤,光着脚走到楚离身边。他把托盘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顺势坐到了楚离对面。 “裴姨刚烤好的,要不要尝尝?” 浓郁的香气扑鼻,夹杂着水果的甜香,不用问肯定是楚离喜欢的口味。楚离没有马上吃,晃了晃手机示意江行简。 江行简挑眉,重复了遍之前的问题:“裴凯的电话?你们在说什么?” 楚离朋友不多,这个时候会打电话的估计只有裴凯。思及早晨听到的消息,不用猜也知道裴凯的用意。果然楚离把搜到的新闻指给他看,说:“昨晚打架的事不知道被谁曝出去了,大家都担心会影响到剧组。” 与其说是担心这件事影响到剧组,不如说是担心江行简的态度影响到剧组。楚离不好意思说他已经用江行简的人品作保证了,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没问题,当着江行简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说完看向江行简,电话那头的裴凯屏声静气一点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仿佛稍微口气大点,就会影响到江行简的态度似得。 见楚离如此严肃,江行简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把楚离的头发,说:“放心,这是你第一部 电影,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不说江行简讨厌的是秦穆,并不是那种因为秦穆而迁怒其他人的人,只说这是楚离第一部 电影,江行简一点不比马哥少操心。不过这些楚离都不知道罢了。他本来就没打算要怎么样,这么说更是直接做了某种保证。电话对面的裴凯重重松了口气,颇为识趣地楚离打过招呼,掐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见没了旁人打扰,江行简似想到什么问起:“你《暗恋》的戏份拍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多亏秦穆昨天问过,楚离晚上还真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现在不知道,先看看《暗恋》上映后的效果。如果效果不错就找一家经纪公司,以后看公司的安排。要是签不到公司,就先跟着马哥。马哥说他可以帮我介绍几个电视剧剧组,不过不能保证一定上戏,需要我自己去面试。反正……” 楚离本想说反正他什么都不会,也没想过一定怎么样,就把演员当做一份职业,能养活自己和张启国还有楚母就好。好在话到嘴边他意识到什么,改成了:“演戏还挺有趣,我也没想过一定怎么样,就当是份职业,能养活自己一家人就好。” 他说的一家人显然不包括江行简,江行简有些不是滋味。他像是随口问:“你想不想签约江氏?” 楚离一愣,反问:“可以吗?” 他虽然跟在江行简身边,但还真没考虑过签约江氏娱乐。据他所知,江氏娱乐从没签过新人,现有的几名艺人无不是成名已久的大咖,以楚离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不过楚离转念想,要是能签约也是好事。 他表现的并不排斥,江行简松了口气,毕竟两人曾经因为江氏娱乐闹得十分不愉快。 江行简很快道:“我跟江氏打过招呼了,明天我们回海城,我先带你去看看。” 楚离:“……好。” 第40章 探究 一天后, 拍完戏没什么事的楚离跟着江行简在风口浪尖上回到了海城。 他没什么名气,江行简又不是娱乐圈的人,在《暗恋》整个剧组被记者堵在酒店之际,两人轻轻松松地摆脱了一众长枪短炮,没有受到打架事件丝毫的影响。 随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裴姨私下嘀咕,希望江行简能带楚离回江家住。江父近些年一直在国外修养不回来,江行简在行哲死后也很少回去, 整个宅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江行简假装没有听到裴姨的话,他猜楚离并不喜欢回去住。从楚离一直跟他一起却不肯相认便能看出, 楚离很满足于现在的身份,似乎不打算再和江家有什么牵扯。 果然,同样听到裴姨私下意愿的楚离什么都没说,一副跟江家完全没关系的样子。但江行简选择回到两人曾住过的那套小公寓而不是江家后, 楚离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 这丝细微的变化被江行简捕捉,他心中微微苦笑。两人放下行李, 江行简看了眼时间问楚离想要去哪吃饭。他们到时正是中午,裴姨先一步回了江家。一段时间没有住人,公寓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去外面吃。 江行简问时, 楚离正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任谁坐了一上午的车,恐怕都和他一样,当然江行简除外。楚离瞥了眼站的挺直,看不出丝毫疲态仿佛什么时候都人模狗样的江行简, 脑子里把附近能吃的地转了圈,提议道:“算了,叫外卖吧,楼下有家饺子馆还挺好吃的。” 他说完没觉得,江行简却是心中一动。楚离之前在海城待得时间并不长,拢总也就在这里住了一天。依着“楚离”正常来讲,他不会知道楼下有家饺子馆,还评价挺好吃。像这样的细节,楚离过去或许会注意,但随着两人呆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楚离在他面前越来越没了戒心。不再像开头那般束手束脚,整个人随心所欲起来。想到这里,江行简的嘴角微微翘起,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两人叫了外卖,等送来的过程中,楚离接到了裴凯的电话。电话里裴凯忍不住跟他抱怨,酒店外面围的记者太多,剧组人员出入十分不方便。 “你是不知道,马哥都快烦死了。外面的记者见个剧组的员工就拉着问打架那事,还有的说是咱们自己炒作。有拿打架来炒作的吗?”裴凯觉得那帮记者不过脑子,先不说拿丑闻炒作有什么好,就说秦穆和江行简,哪一个像是能被剧组说动配合炒作的? 他抱怨了一番,然后想到什么:“对了,秦穆找我问你了。” “问我?做什么?”楚离疑惑道。 裴凯也糊涂着呢。“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问起咱们在酒吧工作的事,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平时工作怎么样?跟家人来往多吗?反正一堆问题挺奇怪的。我还跟马哥开玩笑,秦穆别是怀疑是你泄露的视频吧?那拍摄角度也不对啊。” 裴凯说到最后自己调侃了一句,显然是觉得秦穆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不说他,楚离对秦穆的行为也十分不解。他皱皱眉,想着秦穆是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江行简拉他离开火锅城,他就再没见过秦穆。至于秦穆说的那番话,他也没放在心上。他不知道秦穆是后悔还是看到酷似江行哲的自个心虚了,也可能是平时压抑的狠了,所以才会在喝醉后没头没脑吐露了压在心底的话。但他说过也就说过了,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他追着裴凯打听是什么意思?总不会要求自个提供听后感吧? 楚离把这件事压在了心里,总觉得秦穆不会无缘无故去找裴凯。难道是秦穆怀疑什么?两人又说了几句,裴凯被马哥喊去不知道做什么,楚离挂断电话,犹豫地看向江行简。 “怎么了?”江行简注意到楚离的视线。 楚离装着漫不经心问:“你相信人死后还能活过来吗?” 江行简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没想到楚离会这么问。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翻滚过很多的想法,相信还是不相信?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暗示些什么?但他目光扫过楚离,发现楚离看似随意,其实整个身体无意识地僵直,脸上隐隐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江行简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想到楚离不愿回江家,想到楚离对他越来越少的防备,眉峰微微挑起:“裴凯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想到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楚离这一次反应很快:“他被堵在酒店没事做,刚看完《人鬼情未了》,说起来就开了几句玩笑。” 玩笑是什么,江行简心里明白,对着楚离笑了笑:“你也说是玩笑了。” 楚离莫名松了口气,对江行简的话有种本能的信任。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跟江行简坦白,但每次这个念头生出,潜意识都尖叫着反对。虽然他和江行简现在看着挺好,过去似乎也有许多误会,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他总忘不了死前的那一幕。 ——有人花钱买他的命。 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何必再凑上去寻死。只要他是“楚离”,他就是安全的,哪怕他和江行哲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怕。 至于寻找凶手,楚离想他怀疑过江行简也怀疑过秦穆,连宁卫东都被他拎出来思前想后过。但时至今日,他反而觉得他们三人都不像是要杀他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楚离自己也茫然了。 门外的“叮咚”声打断了楚离的思绪,两人叫的外卖到了。 江行简开门前揉了把楚离的脑袋,意有所指道:“别乱想,你就是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 楚离慢半拍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 吃完饺子,江行简陪着楚离玩了一下午游戏。因为第二天要去公司,晚上江行简早早便管着楚离去睡觉。楚离听话地早早躺上床,想到第二天要去江氏娱乐,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没两分钟就闭上眼一觉到了天亮。 早晨睁开眼时,楚离有瞬间的恍惚。待到三魂七魄归位,楚离才清醒过来。门外隐约有动静传出,不知江行简在做什么。楚离想起昨晚江行简问他早晨想吃什么,他随口说了句水晶包,隐隐有了猜测。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四肢舒服地伸展,缓缓吐了口气。 ——江行哲临死前,因为江氏娱乐和江行简闹得十分不愉快,这也是楚离一直怀疑自个的死和江行简有关系的原因。但他现在知道,两人之间有很多误会,江氏娱乐的事也未必就是他看到的那样。这样一想,去江氏娱乐其实也没什么了。 简单洗漱过后,楚离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了自个喜欢的水晶包。他咬着包子含糊问江行简几点起的床。 江行简把盛的粥摆到他面前,随口说:“六点半。” 楚离低着头“哦”了声,只觉心中柔软。不知为什么,口中的包子愈发变得好吃,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却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起来。 吃完早点一个小时后,江行简带着楚离出现在了江氏娱乐。作为江氏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江氏娱乐近些年盈利相当不错,也因此在海城的黄金地段海天大厦占据了整整三层楼作为办公地点。 来的路上,楚离已经听江行简说了江氏娱乐内部的情况。和江行哲在时差不多,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要说唯一有的变化也就是他原来在这里挂着的职位被取消了,大概是没人敢坐那个位置。 站在江氏娱乐门口,江行简似不经意道:“我现在带你去见谢总,已经约好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谢总和江家关系比较特殊……是我舅舅。” 楚离“哦”了声,半张脸遮挡在墨镜里,导致江行简看不清他的表情。 其实不需要江行简说,楚离知道谢元珣是谁。他还是江行哲时,跟谢元珣的关系很一般,确切地说他跟谢家的关系都一般。从江行简的外公外婆算起,谢家就没有喜欢他的。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没准备跑到谢家去认几个长辈。后来他在江氏娱乐折腾,谢元珣对他倒也没怎么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心中转念,跟着江行简去了总裁办公室。一路上不停有员工同江行简打招呼,视线扫过楚离时,神情都微微透着疑惑。有了墨镜的遮挡,只凭一扫眼很少有人能认出楚离这张脸来。 “舅舅。”江行简敲开办公室的门,楚离退后一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行简来了。” 宽敞的办公室内,谢元珣闻声亲切地看过来。他虽然是江行简的舅舅,但其实年纪并不大,才四十出头。因着保养得宜,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三十五六的模样。“正巧,行简你跟赵导说说《梨园空梦》什么时候重新启动?” 江行简直到此时才看到办公室内并不是谢元珣一人。离着落地窗不远的沙发上,一身唐装,扎着小辫,被称为赵导的中年男人正阴着脸坐在那里。 “赵导。”江行简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男人脸色不太好,尤其对上江行简,勉强应了声便不肯再说话了。 谢元珣笑笑,视线扫过楚离,转头冲着江行简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楚离?” 江行简点点头,转身看向楚离。楚离抬手慢吞吞摘掉了墨镜,对面的谢元珣微微一愣,下意识道:“行哲?” 第41章 舅舅 凡是认识江行哲的人, 第一次见楚离都不免把他认错。 楚离已经习惯了这一点,说:“谢总认错人了,我是楚离。” 谢元珣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奇怪,但很快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说话时谢元珣不动声色看了眼江行简,想要通过江行简的神色判断些什么。隔着办公室大片的空地, 他只看到了江行简的侧脸。对方在他开口后身体自然地转向楚离的方向,脸上挂着鼓励的笑。似乎楚离面对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恐怖的大魔王一样。 谢元珣微不可察地皱皱眉, 点到为止,招呼江行简和楚离坐,又吩咐秘书给两人送咖啡来。 楚离跟着江行简坐到沙发,正对上中年男人阴郁的脸。这张脸楚离十分熟悉, 赵导赵云生,国内最为知名的导演之一。30岁前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30岁后突然心血来潮改行拍电影,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短短十年,已在国内外拿了无数的奖,成为国内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以性格固执, 乖僻著称。 楚离认识他是因为那部《梨园空梦》。彼时楚离还是江行简,还活蹦乱跳地围在秦穆身边。正逢江氏娱乐高价买下《梨园空梦》的版权,又大张旗鼓地请来赵云生执导,两人因此打过交道, 也算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当初秦穆想进《梨园空梦》剧组,看上了男二的角色。谁知赵云生一口否决,说秦穆不合适。楚离出面替秦穆求情,被赵云生顶了回去。昏头加刺激下,他才兴起争一争江氏娱乐的念头,就是为了能帮秦穆达成心愿。 结果…… 楚离看了眼就要收回视线,谁知赵云生似感受到什么,抬头对上他,却是明显表现出了不喜,小声冷哼了声,脸色更加阴沉。楚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或者是“江行哲”曾得罪过他,自己现在属于被迁怒? 这个念头刚升起,楚离就听到赵云生越过他对江行简不客气地说:“江总你给句话吧,《梨园空梦》什么时候可以拍?已经停了将近半年,之前签的几个人时间都对不上了,还得重新挑人。” 他口气不好,一张嘴旁人就能听出其中的不满。尤其是……赵云生斜撇了楚离一眼,没什么好气道:“当初江总说是弟弟去世心情不好,搁置了这个项目,现在……总可以拍了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各异。楚离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赵云生说的重点——江行简因为他去世心情不好,暂停了这部剧的拍摄。他下意识看向江行简,对方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江行简眼神幽深,楚离觉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瞬间,谢元珣已经笑着帮打起了圆场:“哈哈,赵导看来真是急了。也是,这么好的剧本放在眼前不能拍,可不是天天心痒痒的睡不着?” 赵云生脸色稍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谢元珣的话。谢元珣继续说:“不过赵导说的也对,《梨园空梦》这部剧咱们已经筹备快一年了,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少,要是这么一直停着确实有些浪费。你看……”他探询地看向江行简,江行简神情自然地点点头:“我这次回来正要说这件事,《梨园空梦》资金已经到位,赵导定个时间开个会,舅舅你们自己看着来。” 赵云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明白江行简的意思是表示不会再胡乱插手。他心情立刻阴转晴,但脸上还拿着架子,微微哼了声:“江总确定就好,别演员都定了,突然又停了项目。” 江行简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办的不对,对赵云生的态度并不在意。他视线扫过楚离,想说什么,转念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自个的事办成了,赵云生也懒得在这里多待,匆匆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公司。谢元珣看着他的背影无奈苦笑:“赵导这点脾气,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怪赵导,这件事是我的错。”江行简坦然道。 “嗯哼。”谢元珣不置可否。不过既然赵云生不在了,谢元珣也就放松下来。他换了个轻松的姿势,示意秘书带份合同来。“就a款吧。”江氏娱乐的合同根据签约人不同,条件自然也不同。a款算是其中条件最宽松的,分出比例高,限制还少,违约金更是做个样子。他自觉看在江行简的面子上,吩咐秘书先带楚离到一旁的小会议室把合同签了。 不等楚离说话,江行简先接过合同看了几眼,将其中几个条款划去,才又递给秘书:“按这个重新打印一份。”他说完转向楚离:“小离你先去会议室等我,我很快就好。” 他摆出一副保姆的架势,仿佛带着幼儿园小朋友,离了自己一刻都不行。办公室其余几人表情都有些古怪,楚离古怪中又似乎掺杂着一丝隐秘的愉悦,他听话地点点头,跟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秘书离开了办公室。剩下谢元珣探究地看着江行简,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 “你这是……把他当行哲了?” 待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谢元珣试探地问。江行简不说话,谢元珣就明白了。他叹口气:“我知道你觉得对不住行哲,可行哲已经死了,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 “那件事”仿佛一枚百发百中的子弹,正正打在了江行简的心上。哪怕隔着半截走廊,他也下意识瞥了眼会议室的方向。谢元珣捕捉到了江行简的反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他语气一转:“有这么个人也好,对他照顾点就当是给行哲的补偿了……” 尽管谢元珣未必是故意,但这种说话的口吻还是让江行简眉头微皱,他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楚离的事舅舅你就不要插手了。” 谢元珣愣了下,很快若无其事道:“好!” …… 楚离在会议室填完合同,百无聊赖地窝在宽大的座椅上,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想想江行简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他抬头和谢元珣的秘书大眼对小眼半晌,干脆旁若无人地点开游戏,埋头玩了起来。 对方惊讶地睁大了眼,正犹豫要不要提醒楚离注意下自己的行为,就听到会议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江行简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装帧好的a4纸,冲着秘书小姐点点头。谢元珣的秘书识趣地离开会议室,转身关门的瞬间看到江行简眼神宠溺地揉了揉楚离的头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楚离把手机放到一旁拿起江行简递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江行简坐到楚离身边:“《梨园空梦》的剧本,你看看喜不喜欢。” 楚离:“?” 江行简解释说:“这个故事很不错,赵云生的执导水平也没问题,剧拍完拿奖是一定的。我觉得里面云林的角色很适合你,你先看看再说。” 楚离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如果不是突然想到“他”是不应该知道剧本内容的,楚离一定会问江行简是不是开玩笑。云林是谁,剧中的男二,秦穆求而不得的角色,江行哲“倒霉”的源头。这么一想,他和这个角色还真是孽缘不断,也不知道秦穆知道了会怎么想。 虽然楚离觉得云林这个角色和他八字不合,不过他倒也没什么忌讳的,就一点不明白——江行简真觉得他们合适? 大概是他脸上的神色太过明显,江行简即使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也还是没忍住画蛇添足加了句:“舅舅也觉得你条件不错,适合这个角色。”他本意是想给楚离点信心,但谁知他不添这句还好,添完楚离脸上由惊讶变成了明显的不信。凭着谢家人对江行哲的反感,能容下他签约就不错了,说好话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楚离若有所思地盯着剧本,心里不由把江行简的一系列行为拎出来,举着放大镜翻来覆去的看。然无论他怎么看,江行简对他也只有一个“好”字,若要加个定语,那也一定是“非常”好。他有些困惑,如果江行简只是把他当做“江行哲”的影子,但未免也对“影子”太好了些。或者江行简只是把想对江行哲做的事,挪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犹豫,翻着剧本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页,便装着不经意地问:“云林以前定的是谁?” 江行简说了一个名字,楚离没怎么听过,但想来能被赵云生挑中,演技肯定不错。“那他现在?” “在国外拍戏,《梨园》项目暂停,也不好让他们一直空等下去。”江行简耐心道。 楚离顺势问:“《梨园》为什么停?我记得半年多前就看到《梨园》要拍的新闻了?” 问完他在心里将这段对话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自觉顺理成章没什么违和的地方。如此他便理直气壮地停下手边的动作,等着江行简给出一个答案。这是楚离第一次主动跟江行简探究“江行哲”的过去,不再是之前跟在江行简身边漠不关心的模样。 --虽然这段对话看似跟江行哲没有任何关系,但两人都没有忘记赵云生说的那句话。 第42章 为难 楚离跟在江行简身边久了, 一直把他和江行简的关系定位于“雇佣”,从来只固守着自个划下的界限,不肯主动朝外看一眼。 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的纽带是“江行哲”,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江行哲”这个话题更像是一个禁忌。偶尔江行简提起,楚离便听着。江行简不提, 楚离从来不问。在“江行哲”身上,楚离似乎没有丝毫的好奇心,虽然有少数几次情绪略微激动, 但更多时候他对“江行哲”是漠然的,更似被动地接受着江行哲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遗产”。 这其实是不太正常的。没有人不会对跟自己如此相似的人产生好奇,何况表面上楚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在江行简身边。他生活的环境,认识的人, 接触的事物……都和江行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他再没有兴趣,也不可能一句不问, 但偏偏楚离好似从不关心江行哲的过去。而江行简也默认了楚离的态度,对他的种种不合常理处视若无睹。 但在心底,江行简不是不失望的。一个人的身体有了脓疮,要挤破、挑开、痛过了才会好。如果粉饰太平, 若无其事将脓疮收藏,即使外表看似无恙,内里也会一点点烂下去,终究有沉疴难返的一天。 他心知楚离对过去有着心结, 也一直等楚离问起,随便问什么都好,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楚离会最先问起这个。 会议室有了短暂的沉默,江行简斟酌着怎么跟楚离说。这个问题势必会牵扯到他和行哲曾经的争执,但此时此刻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契机。 他想了想说:“《梨园》项目停了是我做的决定。”迎着楚离假装平静的眼神,他继续道:“行哲出事前,我和他有些不愉快,算起来《梨园》勉强是个源头。行哲出事后,我心情不太好,觉得没有《梨园》也就没有后面的事,干脆停了它。” 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理喻,但在楚离出事后的最初,江行简真的是迁怒于周围的一切。不仅是《梨园》,包括秦穆、赵云生……甚至是他自己,他觉得都是造成楚离悲剧的凶手。那段时间他苛责着自己,也苛责着身边一切和江行哲有关系的人。只不过多数人都不了解他反常的原因,只有极少数人敏锐地把他的反常和江行哲联系到一起。 他说完等着楚离反应,楚离的视线在剧本上游移,回想起去世前跟江行简的矛盾,终于没忍住又问:“你说跟江行哲因为《梨园》闹得不愉快,是怎么回事?” 江行简苦笑起来:“你知道行哲喜欢秦穆吧?” 楚离点点头。 江行简解释道:“江氏最初筹拍《梨园》时,秦穆想要云林的角色,赵云生没有看中他。结果行哲去帮他求情,又被赵云生顶了回来。为着这个行哲想要坐谢总的位置,我没有同意。” 他几句话说完了当初的事,但楚离身在其中却是知道自己曾鼓了多大的勇气。生平头一次,他想争取些什么,既是为了秦穆,但何尝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封尘的记忆一一苏醒,曾经不甘又无能为力的情绪仿佛又一次在心底躁动。他认真地看向江行简,问:“为什么?” 江行简看着楚离清澈的眼神,似乎回到了江家书房的那个下午。那是他和江行哲最后一次见面,江行哲也是问他为什么?然而当初两人误会太深,江行哲根本没耐心听他解释,而他因为谢家的事正焦头烂额,也根本无心多解释什么。 他轻声道:“行哲的这个决定太过冲动,我要为江氏旗下的公司的负责。” 这个理由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更深的,他无法言说的理由是因为嫉妒。嫉妒江行哲肯为了秦穆不顾一切,所以他才会激烈地反对。 江行简不知道楚离能否接受这个理由,但更多的理由现在根本不适合说。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仿佛回到外婆病危前的那一刻。他站在病房门口,被刚刚知道的消息轰炸地头脑一片空白,但偏偏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医生向他宣判外婆的命运。时光流转,这一次宣判的人换成了楚离,宣判的仿佛是他的命运。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才片刻,楚离刻意避开江行简的视线,低头看着剧本说:“其实……这件事你也没有做错。” 他说的不情不愿,心里却是明白江行简说得对。他对江行简怀着误解的时候,总是觉得江行简处处为难他。但如今他站在客观的角度看,江行简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他当时的行为更像是小孩子闹着要玩具,无理取闹的很。就算江行简同意,董事会的人也未必答应。更何况挡在他前面的不仅是江行简,还有坐在那个位置的谢元珣。任谁把他和谢元珣放在一起,恐怕都不会选择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楚离的情绪微微有些低落,就听着江行简柔声道:“不,我也做错了。” 楚离讶然地抬头,江行简看着他,眼神专注,低声道:“我当时对行哲的态度不好,其实我应该耐心跟他解释的。但正逢谢家出了点事,我一时没有顾上其他。” “谢家出了什么事?”楚离下意识问,问完他意识到什么,胡乱补救说:“谢家就是谢总家吧?” 江行简点点头,仿佛没有看出楚离的异常,说:“外婆那段时间几次病危,一直在医院抢救。” “对不起。” 楚离讪讪地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江行简道歉,本能觉得这件事是他错了。 江行简微微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楚离的头发,说:“没事,外婆后来没事了,现在恢复的还不错。” “哦。” 楚离没有继续再问,注意力放回到了剧本身上。等他翻了两页剧本,问题又回到了最初:“你真觉得我能演云林?” 江行简点头“嗯”了声,“不过……”他说:“我只有建议权,能不能说服赵云生最后还要看小离你自己。” 楚离嘟囔道:“……当初他连秦穆都没看上。” 江行简轻笑起来,暗示楚离:“《梨园》项目的投资是有一定限额的,赵云生想要争取额外部分,就要看能不能让公司满意了。” 楚离:“……” …… 江行简的效率十分惊人,前一天才把《梨园空梦》的剧本给了楚离,第二天就跟他说带他去见见赵云生。 楚离刚熬夜看完剧本,虽然之前他就看过这个故事,但毕竟隔了有些时日,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如今刚勉强记下大概剧情,结果就要去见赵云生。这简直就是学生刚看完课本,还没来得及复习就要上考场一样。 “会不会太急了?”楚离不免忐忑。 江行简不答反问:“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楚离实话实说:“挺好的。” 江行简微微颌首:“盯着这个剧本的人不少,趁着现在刚重启很多人还没收到消息,我们快一步争取争取。否则等知道的人多了,有些事就不好操作了。” 赵云生不同于马志明,换成马志明投资人说想要塞个人进去,他肯定是举双手欢迎。但对着赵云生投资人要是这么做,他能直接甩脸走人。这也是江行简说自己只有建议权,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赵云生手上的原因。最多他能借着公司施施压,但其实关键还是要看楚离。 江行简安慰说:“赵云生和别的导演不一样,他不看你是否有演技,他太自负,觉得哪怕是头猪,他也能调教出演技来。他看的是你和人物的契合程度,还有他认为的灵气。” 之所以江行简让楚离去,一则是这个剧本真的不错,可以说他绝大部分是为了楚离重启的这个项目。二则《梨园》当初立项时,赵云生曾私下嘀咕,觉得江行哲外形不错,要是个普通人好好调教调教倒是可以演云林,就是人看着有点傻,一根筋的在秦穆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如今换成楚离,脸还是那张脸,起码外形不需要担心。至于其他……江行简大概是情人眼中出西施,怎么看楚离怎么觉得好。 两人收拾好,江行简开车把楚离送到了赵云生家。赵云生的家位于海城相当出名的一个小区内,这个小区以天价别墅著称。赵云生在小区刚开盘时就买了其中一套,亲自动手装修收拾的十分雅致。大概是这个缘故,他平素很喜欢在家中招待客人,但不包括像江行简这样带着楚离明晃晃上门“潜规则”的人。 看到楚离,赵云生轻轻哼了声,不怎么情愿地开门让两人进去。江行简是知道他的脾气的,生怕楚离受了委屈,刚要转身安抚楚离几句,突然听到了宁为学的声音:“行简?” 江行简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赵云生家中已经有客人了。宁为学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他。隔着半人的距离,宁卫东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了楚离一眼,又冷冷转了回去。 宁为学视线同样扫过楚离,猜到了江行简前来的原因,笑道:“原来行简你就是赵导口中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江行简对他的调侃并不在意,只挑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为学笑着让出了沙发的位置,说:“这不是看赵导一直在家里歇着,想要请赵导出山吗?结果才听赵导说那部《梨园》又重启了。怎么,定下人没有?” 江行简示意楚离先坐,将将隔开他和宁卫东的距离,才说道:“演员的决定权在赵导手中,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哼!”此间的主人赵云生适时地哼了声,显然觉得江行简在胡说八道。真要像他说的这么清白,坐在一旁的楚离又是怎么回事? 宁为学笑着打圆场:“赵导墙上有幅新画不错,我们去看看?”江行简坐在这里,只会衬得赵云生处于弱势地位。不如他们离开,留下楚离,反而弱势的变成了楚离。说不定赵云生心情还能好点。 江行简明白宁为学的意思,小声跟楚离说了声,起身走到一旁。不过他没有离的太远,毕竟还有个宁卫东在。 “怎么?”江行简示意宁卫东。 宁为学苦笑:“林姨再有几天生日,说是过完生日再送卫东走。把他留在家里谁也看不住,只能我带在身边。” 江行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而说起其他。 两人在这边小声说着话,客厅的那头,赵云生抽出剧本冷着脸看楚离:“你对剧本熟吗?” 楚离不提防他一上来就这样问,微微点了点头。 赵云生表情稍缓,他对楚离并没有意见,但就像江行简因为江行哲迁怒他一样,他同样是因为江行简迁怒到楚离头上。圈内的人都知道,赵云生最烦楚离这种关系户。只不过当初他可以不给江行哲面子,却不能不顾虑江行简的态度。好在楚离并不是那种一眼看去让人讨厌的人,外形又符合他对人物的想法,他决定还是给楚离一个机会。 赵云生想着说:“你对剧本熟就好。你不是想要云林这个角色吗?其中有段戏是云林学狗叫,你现在学一遍给我听。” 楚离:“……” 说起来剧本里是有这么一段戏,但严格地讲此云林非彼云林。因为剧情跨度时间大,云林的戏份主要集中在两个年龄段,八九岁时和成年后。而学狗叫这段戏正是小云林的戏份,和成年后的云林根本没什么关系。赵云生这样有些故意为难人的意思。 不等楚离说话,坐一旁的宁卫东先嗤了声,斜眼瞥了楚离一眼,一副欠揍的表情。楚离从进来就没正眼看过宁卫东,如今见宁卫东把嘲笑赤裸裸写在脸上,心头那缕名为“争气”的小火苗呼啦啦就蹿了半人高。 他实在看宁卫东有些烦,又觉得江行简为他出人出力,他要是被赵云生为难住就此退缩,似乎有些对不住江行简。再说学几声狗叫又没什么,反正听到的也没几人。他学着宁卫东的样子斜瞥了回去,没什么好气地瞪了宁卫东一眼,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依着赵云生的要求叫了几声。楚离给自己的行为冠以高大上的意义,名曰为艺术献身。 他刚学完,一旁的宁卫东蓦地起身,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仿佛想到什么,宁卫东猛然上前一步抓着楚离的t恤咬牙道:“你再叫几声。”楚离:“……”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第43章 哀求 江行哲跟宁卫东认识, 是在高一上半学期。 那会江行哲身边已经有一个固定的玩得好的圈子。圈子里这几人家里做什么的都有,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其中魏思轩家专做宠物用品,还在海城郊区盖了一个特大的狗场。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活蹦乱跳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去狗场斗狗便成了颇受欢迎的消遣之一。 魏思轩家的狗场专门有一批斗犬,几人一人认领了一只,平时没事就去玩一圈。他们也不赌别的,赢的人请吃饭, 输的人学狗叫。 不知道江行哲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他养的狗长的最是威猛,却偏偏性格怂的要死, 一点不像是斗犬,一上场就躺倒耍赖。为此,江行哲每每都是输的最多的那个,自然也是学狗叫最多的一个。 结果那帮混蛋非说江行哲学的不像, 把江行哲气得要死。谁他妈学狗叫还得学标准了,学得像了能怎么样?被狗夸一句有语言天赋吗?他我行我素, 输了还是想怎么叫怎么叫,被胡一典录了一段发给众人当起床铃声,美名其曰—混入狗群的小奶狼。 时至今日,楚离学起狗叫还是不像, 同当年没什么区别。不过他早忘了狗场的事,根本想不到宁卫东这么多年起床铃声一直没变,还是当初胡一典录得那段叫声。 本来这种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但宁卫东听了整整五年, 几乎把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声音刻入到灵魂深处。如果不是楚离和江行哲的声音略有不同,他简直以为刚刚是他的起床铃声响起。 有那么一瞬间,宁卫东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仿佛沿着时间之海回溯,重新站到了五年前的魏家狗场。行哲养的那条狗又是一上场跑了两个来回便躺下装死,把行哲气的恶狠狠地表示要饿它一个星期,只给吃馒头不给吃骨头。 他们几人哈哈大笑,起哄让行哲赶紧叫。行哲气过了又变回无所谓的样子,懒洋洋地叫了几声。不知那天是不是阳光正好,行哲站在树下,光影斑驳打在他的脸上。他嘴里说着狠话,看着那条狗却温柔的笑,眉目柔和的像是发光。宁卫东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捏了一下,酸酸的,涩涩的,又仿佛夹杂着甜。他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那天他看着行哲半天移不开目光。 五年的光阴闪烁,他仿佛在时间之海沉浮。眼前一会是行哲几年前站在狗场随意学着狗叫的样子,一会是楚离斜瞥着他斗气似地叫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愕然到扭曲,最后尘埃落定变成了隐隐的哀求。 “楚……你再叫几声。” 回应宁卫东的是楚离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你没毛病吧?” 若是放在以前,宁卫东早就勃然大怒,根本连看都厌恶看楚离一眼。但现在他似乎站在层层迷雾中,仿佛有什么在楚离身上召唤着他。他顺着楚离的话想:我他妈是有什么毛病?但这个念头不过刚刚浮现,立刻就有更加不可理喻的念头砸下,将他心里那么点动摇砸的七零八碎,然后扭曲成更直接的渴望。他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低声下气道:“你再叫几声,我听听。” 楚离:“……” 隔着一张绘满了大片蓝色鸢尾花的茶几,赵云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楚离。从最初宁卫东冲动起身,他就预感到什么,但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如今宁卫东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离,他更是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戏。当听到宁卫东低声哀求时,赵云生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却更好奇楚离的反应。一般人这种时候估计也妥协了,反正叫几声又没什么损失,还能跟宁家结个好。但楚离的反应却是一脸冷淡地推开宁卫东。赵云生的眼睛亮起,觉得楚离的表现很对他的胃口。 这么一会的功夫,江行简和宁为学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想到宁卫东的前科,虽然宁为学保证过宁卫东不会在这里乱来,但江行简还是快步走过来,挡住了宁卫东的视线。 “怎么回事?” 江行简直接把问题抛给宁卫东。他这副护崽的样子让宁为学微微吃了一惊。宁为学是知道楚离的存在的,但他还是低估了楚离对江行简的影响。没有犹豫的,宁为学拉过宁卫东警告道:“卫东。” 显而易见的,两人同时把挑事的“刺头”这个帽子戴在了宁卫东的头上。 出人意料的,宁卫东并没有反驳,只是越过江行简对着楚离道:“你再叫几声,我以后绝不为难你。” 这已经是宁卫东所能想到最为“诚恳”的保证了。对着楚离,他大概从未这样软和过,以至于满脑子光怪陆离,一时竟是做出了这么一个更像是威胁的保证。楚离简直被他气笑了,冷声道:“不稀罕。” 说的好像是他怕过宁卫东一样,楚离不乐意地想,转念又觉得跟宁卫东计较没什么意思。他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是因为宁卫东的态度,那种理所当然的“世界那么大,谁都是他爸”,但对于宁卫东隔了这么久还能认出自己来,未尝没有感动。然也就剩这么一点点感动了。曾经漫长岁月中的青春回忆,曾经他独孤时宁卫东温暖的陪伴都随着那场车祸烟消云散了。 他回过神,想到来这里的目的,觉得肯定是没戏了。赵云生本来就不待见他,试个戏还专门为难他,更别提他们差点在这里打起来。他颇为光棍地对着赵云生耸耸肩:“赵导,我学完了,你也听到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学什么?”江行简狐疑地看向赵云生。 赵云生拍拍剧本,坦然道:“学狗叫,戏里面有这一段。” 江行简的脸色有些难看,赵云生像是没看到般,转头对楚离说:“你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不过云林这个角色有些特殊,我还要再见见其他人。”他这句话是故意对江行简说的,说完摆摆手,示意楚离可以离开了。 楚离要走,江行简自然不会留下。结果宁卫东跟着也要走,宁为学无可奈何地跟赵云生打过招呼,跟在了宁卫东身后。 一出门,宁卫东就想跟楚离说什么,却被江行简不动声色地隔开。直到楚离上了车,宁卫东也没有找到机会跟楚离说上话。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江行简开车离开,对跟在他身后的宁为学突然道:“我不出国了。” 宁为学:“……不行!” 宁卫东两手插兜闭着嘴不说话,宁为学头疼地看着他,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宁卫东留在这里就是个麻烦,远远送走是最好的选择。 他示意宁卫东上车回家,宁卫东沉默片刻摇摇头:“不了,我去看看行哲。” 宁为学现在不止是头疼,连牙也疼了。 …… 宁卫东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楚离缓缓地收回视线。他听到江行简问刚刚发生了什么,随口道:“没什么,就是赵导让试了一段戏。” 江行简略微沉默,压抑着怒气道:“学狗叫?” 楚离感受到他的情绪,讶然地看着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江行简是为了自己生气。他微微一愣笑了起来,解释道:“其实没什么,本来就是剧里面的一段戏。” 过去楚离跟着秦穆别的记忆不深,但秦穆对于演戏态度的端正让他感受十分深刻。他记得秦穆有一次答应帮朋友的忙,在一个小成本的喜剧片里客串几分钟,演一个中弹而死的倒霉蛋。短短几个镜头的戏份,秦穆一个人在酒店揣摩了半天。只中弹后的动作和表情他就设计了好几种,反复练习了一天。作为唯一的观众,楚离有幸目睹全部。虽然他看不出秦穆翻来覆去的几个动作有什么区别,但“敬业”这个词他还是懂的。他自嘲地想只是学几声狗叫算什么,换成秦穆想在赵云生面前求这个机会还求不到呢。 “再说……”楚离看着窗外,“你要这么想演戏只是工作,赵导也不过是工作中遇到的一个难缠客人罢了。我当初在酒吧时也偶尔会遇到一些不可理喻的客人。”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看了江行简一眼,江行简想到最初两人的见面,神色缓和下来。 楚离虽然不说,但也能想到当初的辛苦。江行简心里泛起心疼的情绪,不自觉语气温柔地问:“当时很辛苦吧?” “还好,其实和现在也差不多。” 江行简斟酌道:“你刚刚说只是把演戏当做工作,那你喜欢演戏吗?” 曾经楚离跟江行简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楚离说的是觉得演戏很有趣,但那不过是敷衍江行简的话。如今江行简再次问起,楚离沉默半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成为楚离之前,他很少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反正他想做什么都行,也无所谓喜不喜欢。然而成为楚离后他面临的问题恰恰相反,他能做的事情很少,少到只能去酒吧端盘子。虽然他干的还算开心,还认识了裴凯,但终究不能说一句喜欢端盘子。 他安静不说话,江行简抬手拍了拍他:“没事,小离你可以慢慢想,想做什么我都陪……支持你。” 楚离“哦”了声,却没把江行简的话放在心上。 第44章 打算 从赵云生家回来后几天, 楚离一直在想那天和江行简说的话。他到底喜欢做什么?但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一样,颇有些可遇不可求,讲究的是要么细水长流慢慢发现,要么天雷撞地火一见钟情,楚离哪边都不靠,想了几天都没想出来。 他跟裴凯打电话随口说起这件事,裴凯在电话中哈哈大笑。反问楚离一般不都是青春期的小屁孩才烦恼这些吗?等踏入社会, 生活的压力逼着人一直不停不停往前跑,要赚钱吃饭,要养家糊口, 哪还会关心喜欢什么?能吃饱饭才是硬道理。 楚离被裴凯说的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两人一起在酒吧工作的日子。那会他的身后确实追着一个大名叫“生活”,别名为“缺钱”的怪兽,逼着他从“江行哲”的什么都不会, 愣是过渡到“楚离”的一下午待在酒吧可以清洗成千上百个酒杯,亮的能照出人影的那种。 他笑了几声正要说话, 裴凯似不经意感叹:“看样子江行简对你确实不错。” 正因为不错,楚离才有闲心想东想西。 乍然听到这句话,楚离微微一愣,裴凯随口的感慨仿佛是个魔咒, 戳到了他的心里,又360度环绕立体声似的在他耳边不停萦绕。接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楚离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一直在想裴凯说的这句话。 大概是跟着江行简久了, 楚离隐约又变回了“江行哲”式的心理。嘴上他提醒自己,现在他是楚离,但心里未尝没有认为自己就是江行哲,真把江行简当哥哥依赖。甚至他当初还是江行哲时都没现在这样什么事都靠着江行简。那会他心里还跟江行简闹生分,不像现在这样信任着对方。 但问题是,江行简对楚离的好是依托在“试图在他身上寻找江行哲的影子”上,万一将来再出一个更像江行哲的人呢?虽然楚离觉得这一点不太可能,但人生在世谁能知道?他以前还觉得自个的人生开启的是“吃喝玩乐”模式呢,谁知转眼就变成了“地狱升级”的困难模式,如果不是遇到江行简……问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楚离觉得现在这样不太好,他对江行简的依赖有些太重。他总是不自觉把自己当做江行哲,忘记了“楚离”和江行简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想要不干脆跟江行简坦白他就是江行哲?但转念谁会相信这么荒诞的事,说不定江行简还以为他打算赖上对方,才找出这么搞笑的借口。再说楚离心里其实也不太愿意袒露自己最大的秘密。仿佛一旦说出自己是江行哲,秦穆也好,宁卫东也好,过去的事又会如水草般缠绕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做的事,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但不喜欢的却是知道的。 楚离纠结了一下午,一直到江行简回来。 两人吃过饭,楚离没事做,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玩游戏。江行简在一旁看着公司文件。游戏的背景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楚离曾担心影响江行简办公而戴上耳机,哪想江行简并不领情,更喜欢声音外放。他给出的理由是听到游戏声音心中很安定,着实让楚离不解了好几天——这是什么毛病。不过对楚离而言不戴耳机玩得更爽,也就默认了江行简的习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逐渐形成了这种模式。晚上吃过饭,楚离多半是要玩会游戏的。江行简没事的话,会陪着楚离一起玩。有事就在楚离身边该干嘛干嘛,总不会离开楚离的视线。 今天又是如此。楚离在关卡的间隙不知怎么想到了裴凯的那句话,不自觉抬头瞟向江行简。柔和而明亮的光线下,江行简低头办公的样子认真而迷人。楚离想到过去他对江行简羡慕的一点便是长相,总觉得江行简的长相更俊朗更男人,但其实不光是长相,他现在就觉得江行简哪哪都顺眼的不得了。 楚离看的时间有点长,江行简敏锐发现了他的“偷窥”,仿佛有个小爪子在心里挠啊挠,不动声色抬头:“怎么?” “诶?” 偷看被江行简发现,楚离明显吓一跳。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慢吞吞地说:“我有事跟你说。” “嗯。”江行简放下手中的笔,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楚离定了定神,把自己下午想的念头告诉了对方:“我今天跟裴凯说了。”对上江行简探询的视线,他补充道:“就是关于喜欢做什么,然后觉得无所谓喜欢什么,干什么都行。现在拍戏也挺好,这行也比较容易赚钱……” “不需要考虑赚钱的事。”江行简插了一句。 楚离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赚钱还你钱。” 江行简面色微沉,心里的小爪子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原本活泼地动来动去,现在整个缩在一旁。他的语气微微有些重:“为什么?” 为什么? 楚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觉得自己对江行简太过依赖,想做些什么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依赖,想来想去不知怎么想到还钱上。但他看了眼江行简面沉如水的表情,觉得江行简大概是误解了,解释道:“我不是要毁约,只是觉得你帮我挺多的,我以后也能赚钱了,就想着把钱还你。” 江行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楚离的解释是什么,他提到还钱的举动分明还是不肯把自己当做亲近的人。“我不需要你还钱,待在我身边就好。”江行简沉声道。 楚离:“……” 这句话听起来说不出哪里古怪,他纵然还有别的念头,也被江行简的语气给堵了回去。不过楚离心中不免腹诽,现在江行简要求他待在他身边,等哪天有了女朋友,估计就巴不得他滚远点了。想到以后江行简会带着他女朋友住到自己买的这套小公寓,楚离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好像自个的领地被人侵占了。明明是还未发生的事,但他已提前不高兴起来。 楚离脑子一抽,问江行简:“那我不还钱,攒钱把这套公寓买下来行不行?” 江行简的心还没落下,又被楚离这句话提到了半空,“为什么?”他想知道楚离的想法。 楚离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不能说的,坦然道:“我很喜欢这套房子。万一以后……”他给了江行简一个你懂得眼神,“我想把这套房子买下来,还住在这里。” 莫名的,江行简突然get到了楚离的心理,刚刚积聚的郁气迅速被一池春水浇熄抚平。他干脆起身坐到楚离身边,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不要胡思乱想,我跟你住在这里就挺好,不会有别人的。” 楚离:“……” 这句话听起来更古怪了。 但江行简已经这样说了,楚离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没了说话的心思,摸着游戏手柄等着江行简回去继续看企划书,谁知道江行简拿起另一个手柄,一副要跟他玩几局的样子。 楚离疑惑:“你还没忙完吧?” 江行简:“看的有点累了,休息会。” 楚离眼睛一亮,立刻调成双人模式。江行简心里苦笑,总算他在楚离这个小混蛋眼里还有这个用处。 这件事过去之后几天,楚离倒是没有再乱想。他接到裴凯的消息,马哥带着剧组人员终于到了海城。秦穆和江行简打架的消息已经在新闻上看不到了。娱乐圈就是这样,再劲爆的消息最多也就是发酵一个星期。有太多的爆料、热闹等着上头条,后浪总是等不及要把前浪拍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的影响已消除,而是从明面上的热闹转为了暗中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 据裴凯说这些天秦穆的经纪人罗诚一直脸色不好,听剧组其他人八卦好像是罗诚之前正帮秦穆争取一部电影的男一,结果打架视频一出,对方顾虑江行简的态度,直接签了另一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反正这段时间秦穆挺不顺的。不过马哥倒是挺高兴,因为秦穆拍不了大片只能选择他们这种小成本电影。好歹秦穆也是个影帝,拎出来也能吓唬吓唬人,提升下逼格之类的。 楚离:“……” 裴凯八卦了一圈总算提到来意,问楚离什么时候去剧组看看他?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裴凯还挺想楚离。楚离跟裴凯约了明天,刚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盯着来电显示那个陌生的号码,干脆地挂断拉到了黑名单。不想用肯定又是宁卫东。也不知道宁卫东怎么回事,从那天在赵云生家不欢而散后,每天执着地给他打电话。他第一次没想太多接起,结果宁卫东说的还是狗叫那事,把楚离烦的直接挂了电话拉了黑名单。后来宁卫东就开始换不同的号打过来,以至于楚离这几天看到陌生号码第一反应是挂断拉黑名单。好在宁卫东知道他跟江行简一起住,没敢直接找上门,但只是这样也足够楚离困扰了。 电话这头,楚离把锅甩到宁卫东头上,电话另一头,秦穆拿着手机再打过去,就听到一个刻板的女声在说“对方正在通话中”。秦穆表情有些难看,这已经是第三个不同号码了,每次都是这样。一开始他以为是巧合,几次下来就知道是被楚离拉黑名单了。 他犹豫地拿起自个用的那部手机——当初正是担心楚离不肯接自己的电话,他才用陌生号码打过去。只是没想到……秦穆正要拨出,罗诚推门走了进来。他下意识放下拨了一半号码的手机,抬头看向罗诚。 罗诚假装没有看到秦穆的行为,跟他说起正事。 “我收到消息,《梨园空梦》重启了。”“真的?”秦穆意外地看着罗诚:“这个消息哪里来的?” 罗诚说:“是从赵云生那传出的,听说之前定下的人现在时间都不合适,赵云生正在重新挑人。” 秦穆刚想要罗诚联系赵云生,但转念想到江行简又皱皱眉:“《梨园》是江行简投资的,未必会用我。” “如果赵云生肯用呢?他的脾气阿穆你也知道,不是会受投资人摆布的。”罗诚劝说道。 秦穆点点头:“也好,我找个时间去见见赵导。” 如今秦穆的处境颇有些尴尬,按说他刚得影帝没多久,正应该是片约不断巩固地位的时候。偏偏因着江行简的缘故,错失好几部看着还不错的片子,如今找上来的都是一些小成本影片。虽说也是他根基不稳,或有同行背地推波助澜,但江行简绝对是主要原因。 想到江行简,楚离的影子不免又在脑海浮现。秦穆的眉头重新皱起,这段时间一直在心底萦绕的问题跳了出来。江行简知道楚离可能是行哲吗?他微微走神,“阿穆,阿穆。”罗诚连叫两声才反应过来,“什么?” 罗诚似下了决心:“阿穆,不如我们加持金宝的股份,这样拍什么不拍什么以后可以自己做主。” 秦穆心中一动,罗诚的提议正说到他的心坎上。只是,秦穆为难道:“我手头的钱怕是不够买多少。” 这正是罗诚要说的:“钱我来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秦穆不觉得罗诚能有什么办法,他和罗诚一路相扶相持,也算是知之甚深。他有多少家底罗诚肯定知道,罗诚有多少家底他自然也清楚。他以前的积蓄全部投给金宝,才能勉强在里面占了不到百分之十的股份。想要能在金宝真正说得上话,起码也得占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以上。这些钱可不是一笔小钱。 他疑惑地看着罗诚,罗诚低声道:“我认识一个人,他不缺钱又正好欠我一个人情,我想去找找他。” 秦穆好奇地问:“是谁?” 罗诚犹豫了一下,没有瞒他说:“是江氏娱乐的谢元珣。” 第45章 谈话 罗诚和谢元珣认识, 不算什么秘密。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谁跟谁都能扯上点关系。但罗诚的口吻明显不是简单认识,谁会贸然借给一般人那么一大笔钱,更像是两人有什么关系。这就让秦穆觉得奇怪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跟谢元珣还熟着呢!” 罗诚笑了笑,半真半假道:“也是以前因为江二少的关系才熟起来的,不过毕竟不是一路人,来往也不怎么多。后来机缘巧合我帮了他一个小忙, 也算是有点香火情,别的事情不好说,借钱应该还能试一试。” 问题又来了, 什么样的小忙凑成的香火情能让谢元珣借出这么一笔钱?但秦穆已经关心过类似的问题了,这一次他的重点显然放在了谢元珣本身。他不怎么抱希望:“谢元珣可是江行简的舅舅,不可能不知道我和江行简之间的事。再说他自个还得靠着江行简,更不可能违了江行简的意思。” 罗诚适时地垂下眼, 轻声道:“事在人为,为了你总是要试一试的。” 这句话细品起来似乎有几分古怪——表衷心表的有些过头。秦穆微微一愣, 罗诚对他好他是知道的,但大概是太熟了,他很少想到其他地方去。再者圈子里经纪人打理艺人的一切也是惯例,他习惯了罗诚待在身边像家人一样, 更不可能去想其他。不过总归是感动的,他愣过之后很快起身拍了拍罗诚的肩膀:“谢了。”想了想又说:“前些天我不该跟你生气。” 罗诚摇摇头,笑意从眼中蔓延,语气明快:“咱们多少年了, 那点小脾气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秦穆也笑了起来,觉得刚才是自己多心了。趁着现在气氛好,秦穆委婉说:“阿诚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我好,过去行哲也是,现在楚离也是。不过……”他换了个说法,“我真的很看好楚离,想把他签到工作室,你认真考虑下。” 罗诚脸上的笑容维持不过几秒,就被秦穆的话冲淡了。他看向秦穆,意有所指地问:“阿穆你仅仅是看好楚离的潜力,还是把他当做了江二少?” 他的质问太过直接,秦穆有些尴尬,沉默地没有说话。 罗诚心底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早该猜到的。江行哲活着的时候做的太好,几乎捂热了秦穆的心。别看秦穆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已经快要妥协了。最后那段时间秦穆跟江行哲频繁争吵,未尝不是潜意识最后的抗争。如果江行哲不死,现在两人说不定已在一起。起码罗诚看得出,秦穆在江行哲死后后悔了,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几次去墓园看望江行哲。 但那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死的人是江行哲,活着陪在秦穆身边的是他罗诚。只是他没想到会横空出世一个楚离,一个酷似江行哲的翻版。他怎么能容忍死了一个江行哲,再来一个楚离? 罗诚暗示秦穆:“楚离现在好像一直跟在江行简身边吧?” 秦穆皱皱眉,这也是他不理解的地方。楚离不肯信任他,为什么愿意信任江行简?他是对不住楚离,但江行简也好不到哪里去。行哲的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行哲刚流露出想要争江氏的意思,人就出了意外?江行简真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见他若有所思,罗诚又补了一句:“我听说江行简好像带楚离去试过云林一角了,阿穆你也喜欢这个角色吧?如果签了楚离,机会只有一个,工作室该推谁?咱们的资源肯定是有限的。” 他说的句句在理,完全是为秦穆着想的样子,秦穆不好反驳,只得再次沉默下来。 事关楚离的这次对话再一次无疾而终。隔着半个海城,楚离尚不知道秦穆还在惦记他。他如约在第二日上午兴冲冲赶往剧组所在的酒店,想着给裴凯一个惊喜。谁知他到时,马哥刚好有事找裴凯,裴凯的惊喜迅速转化为不好意思。 “你一人留在屋内行不行?我很快回来。” 裴凯看了眼堆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担心楚离住惯了江行简的“豪宅”,不习惯待在这里。 楚离听出他的意思,翻了一个大白眼,见缝插针地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能塞下自己的位置,掏出手机点开游戏,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冲着裴凯挥挥手:“你去忙吧,记得中午回来给我带饭。” 裴凯咧嘴笑笑:“美得你,床头有泡面,该忆苦思甜了啊!” 楚离憋不住笑了起来,骂道:“滚!” 送走裴凯,楚离独自玩了会游戏,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也不知道裴凯什么时候回来。他刚想发短信问一声,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楚离烦躁地皱皱眉,没有丝毫犹豫挂断了电话,顺手拉进了黑名单。没两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来电显示为江行简。 电话中,江行简的声音透着笑意:“小离你是不是刚把赵云生的电话拉黑名单了?” “赵导?”楚离有些意外,翻开通话记录看了眼,问:“是138打头那个?” 江行简笑着“嗯”了声,没说赵云生在楚离这里吃了闭门羹,气呼呼地找到了他,问楚离还到底想不想要云林的角色了。他说:“赵导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让你去趟他家。” “是关于那个角色吗?”楚离试探地问。 “应该是。”江行简说,“你现在跟裴凯一起是吧?你跟裴凯说一声先去赵云生家,下午再来找他,晚上我去接你喊裴凯一起吃个饭。” 江行简替楚离安排妥当,楚离自个也知道孰轻孰重,乖乖答应了一声。给裴凯发短信说了一声,楚离随手拦了辆车报上了赵云生家的地址。对于云林这个角色,楚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虽然知道赵云生挑人不拘一格,但他熟悉剧本,知道云林这个角色在戏中的重要性,不觉得赵云生会用一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 在楚离看来《梨园空梦》这个剧更像是双男主,云林与其说是男二,不如说是同男一相辅相成的另一条线。整个剧以男一云楼的视角展开,从小乞儿云升被戏班子德胜社收留学戏开始,一直到“918事变”爆发。云楼从随波逐流的戏子,到逐渐接受进步思想,暗中加入抗日组织成为一名坚定地革命分子,展现了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人们是如何追寻自己的信仰,捍卫自己的祖国的故事。 而比起云楼的热血、进步、坚定,云林更像是云楼摒弃的另一面。同样是小乞儿出生,云林同云楼相依为命,一同被戏班子德胜社收留。或许是年幼吃了太多的苦,成名后的云林虚荣而热爱奢华。当云楼在面对山河破碎之际愤而加入抗日组织时,云林却依然醉生梦死,并被贪生怕死、攀附权贵的班主送给日本人唱戏。 随着剧情的展开,云林和云楼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思想的碰撞,情感的冲击,云林一点点地开始了转变,从醉生梦死到醒悟,最后帮着云楼救人时选择牺牲了自己,一把火烧了整个日军基地。 可以说比起云楼从一个戏子转变为抗日青年,云林的转变更加复杂。当初秦穆喜欢这个角色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觉得云林虽然没有云楼戏份重,却更有特点,更亮眼,甚至演好了可以成为一个经典。 楚离没有秦穆这么大的野心,单纯只是觉得云林的故事线挺好看。其实不一定非要云林,其他角色他觉得也不错。 等他到了赵云生家时,刚好在脑海把剧情过了一遍。有了上次的经验打底,楚离已做好了再次被赵云生为难的准备。他想着既然是赵云生找他来,应该不会再有别的客人,但让他意外的是,赵云生不仅有客人,还是他的熟人。 “楚离。” 客厅内,秦穆惊喜地起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离。“你怎么来了?”问完他想到罗诚昨天说的,加了句:“是来试戏?” 楚离含糊地应了声,他其实也不知道赵云生喊自己来的目的。不过秦穆来这里,应该是收到《梨园》重启的消息,为了云林这个角色来的。这实在是个黑色幽默,楚离想。上一世他为了帮秦穆争取这个角色连命都没了,重来一次居然成为了秦穆的竞争对手。也不知道该说是命运爱开玩笑还是秦穆对这个角色太过执着。 他想着跟赵云生打过招呼,安静地坐到一旁。 秦穆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楚离身上。以前不觉得,如今知道楚离可能是行哲,再看楚离处处都觉得熟悉。他的目光太过热切,楚离想忽视都做不到,疑惑地看过来。秦穆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露出了手腕戴着的表,那是楚离在两人认识的头一年送给秦穆的生日礼物。 果然,楚离的视线落在了秦穆的手上,毕竟这块表太过明显,楚离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来历。虽然想不明白秦穆怎么会翻出这块表,但楚离仅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心里记挂着赵云生找他来的目的,探询地看向赵云生。 赵云生多敏锐的一人呐!从楚离进来秦穆的反应就猜到两人估计打过交道。想想以前江行哲非要吊死在秦穆这棵歪脖子树上,再对比楚离对秦穆一脸“我们不熟”的样子,满心满眼全是八卦的赵云生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对着楚离点了点,转头向秦穆说:“小秦呐,你不是问云林定下人选没?喏,就是楚离,我挑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不仅秦穆连楚离都愣住了。他茫然地看向赵云生,有些难以理解赵云生的行事任性。才见了一次面,学了几声狗叫,就定下角色了?会不会太草率?虽然定下的人选是自己,但楚离却没有赵云生那种自信。在他想来怎么都应该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激烈选拔啊!还是……楚离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江行简威胁赵云生了? 比起楚离的懵然,秦穆反应很快。虽然有些失望,但想想拿到这个角色的是楚离,秦穆便笑了起来,夸赞道:“赵导眼光不错,楚离演戏很有灵性的。” 楚离:“……” 不仅赵云生奇怪,连秦穆的反应都很奇怪。按说他抢了秦穆喜欢的角色,秦穆再看得开也应该有些不舒服吧。迎上楚离疑惑的视线,秦穆示好地笑笑,一点芥蒂也没,只让楚离觉得一头雾水。 赵云生嘿嘿笑了两声,看秦穆表现得如此有风度,难得解释道:“我挑中楚离看中的就是他没什么经验,像一张白纸可以随便画,而且看着人也不傻,比其他几个人强。” 他拉仇恨的功力实在太强,要知道秦穆也属于他口中的“其他几人”。秦穆若无其事地笑笑,转头赵云生已丢给楚离一张名片:“我给你找的老师,你跟他先学一段时间的戏,等我这边的安排。” 他几句话说完,便打发了楚离和秦穆离开。一直到走出赵云生家,楚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仔细回忆上次在赵云生家发生的事,也没搞清自己到底哪里得了赵云生的青眼,如此重要的一个角色便真的丢给了毫无经验的自己。 然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好事。楚离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想要向江行简报喜。只是他刚掏出手机拨出江行简的电话,秦穆已伸手过来示意:“方不方便聊几句?” 第46章 挑明 聊什么! 这是楚离第一个念头。他其实不觉得和秦穆有什么好聊的。想来想去两人唯一可聊的话题也只有上次的“醉酒事件”了。如果秦穆是担心自己对外说些什么, 那大可不必。他要说早趁着视频发酵时爆料了,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如果是其他,两人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楚离用眼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秦穆看明白了,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只是说:“就几句话。” 说话时,秦穆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楚离的手机, 上面江行简的名字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不舒服。大抵人就是这样,过去江行哲亲近他而疏远江行简,他不觉得有什么。而一旦“江行哲”转变态度, 就仿佛属于自个的东西被夺走,让他不乐意起来。 他压下心中的这点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但跟楚离“聊几句”的态度却十分坚持。 楚离微微皱眉, 想了想掐断了还没接通的电话,略带些不耐烦地问:“你想聊什么?” 这个态度……秦穆捕捉到了楚离话中细微的排斥, 心中苦笑起来,原先准备好的话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干脆另辟蹊径,直白地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楚离:“……” “没有,你想多了。”楚离漠然道。他并不讨厌秦穆, 他曾经那么喜欢秦穆,从喜欢到讨厌,必然要走过一段艰难的路程,但他没有。那场车祸仿佛一只任性的手, 简单粗暴地撕裂了他过去和现在的联系。他甚至来不及品尝“讨厌”的滋味,就得先面对命运带来的惊喜——全新的,空白一片的人生。等他跌跌撞撞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回首审视过去,才发现比起他人生的转折,过去的那点喜欢又算什么呢?命运仿佛对他开了一个操蛋的玩笑,再多再激烈的情绪也早被时间的长河冲刷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所以他是真的不讨厌秦穆,只是出于对过去生活的排斥,不愿意再同秦穆有什么牵扯。 楚离坦然自若地看着秦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秦穆看着楚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种预感,仿佛楚离这一走,两人便再无任何可能的联系。他的心沉了下去,不甘心的情绪如火苗窜起,他甚至还没理清心中的想法,便有一股冲动支撑着他破釜沉舟喊了声:“行哲!” 楚离的脚步微微一滞,秦穆干脆豁了出去:“我知道是你。” 仿佛一道惊天霹雳,楚离有瞬间的惊愕,那种他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突然被人戳破的慌乱,如惊涛骇浪般席卷全身。有那么几秒,楚离的脑子乱如一锅粥,各种念头粉墨登场,锵锵锵间拉开一场乱哄哄的大戏。 秦穆什么意思?在自己身上寻找江行哲的影子?试探?还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他怎么会生出这么荒诞的念头? 种种杂乱而无措的思绪中,江行简上次说的话仿佛定海神针——别乱想,你就是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楚离深吸一口气,来不及后知后觉地分析江行简什么意思,第一时间把“离家出走”的理智归拢,似漫不经心地转身:“你什么意思?” 秦穆定定看着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仿如两军对峙,狭路相逢从来是勇者胜。楚离轻轻嗤了声,冷静道:“秦先生,关于你和江行哲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当然……你自己也说过一些。我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想在我身上寻找江行哲的影子,那么大概要失望了。我是楚离,虽然和江行哲长得有些像,但他已经死了,再像我们也不可能是一个人。” 江行哲已经死了……楚离想,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 他笃定地看向秦穆,但秦穆神色不变,只低声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楚离刚起疑,就听到秦穆说:“行哲,我知道是你,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是你回来了。那晚在火锅城,监控视频都录下来了。” 秦穆故意说的含糊,希望能诈出楚离的态度,但让他失望的是,楚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这一刻,秦穆知道自己做错了,他太急躁,应该是慢慢接触楚离,一点点缓解对方的心房。可他转念又想到楚离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太过明显的排斥便如一堵厚厚的防火墙,他根本无法穿透层层戒备,走到楚离面前。事已至此,秦穆只能继续走下去。 “行哲。”他向前一步,诚恳道:“我后悔了,在你出事后我就后悔了。” 江行哲出事的消息太过突然,秦穆甚至来不及“享受”一把摆脱江行哲的快乐,就被江行哲死了这个事实震得三魂去了两魄。江行哲活着的时候,他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但江行哲死了,就像习惯的空气突然消失了一样,他反而一点点体会到江行哲的重要,才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自尊同江行哲的感情对立起来,放在天平的两端一定要争个高下。 他坦承:“我不该因为内心的怯懦,可笑的自尊忽略你的感情,漠视你对我的好。我只是……”秦穆苦笑道:“你知道的,我和宁少根本没什么,那件事是我做错了,从始至终都是我做错了。我现在知道了,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楚离沉默地不说话,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秦穆问愿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他又该问谁给自己一次机会?从江行哲到楚离,他的人生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纵然他现在过得不错,但改变总是痛苦的,尤其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改变,又有谁能给他一次机会? 大概是他的沉默给了秦穆错觉,秦穆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继续说:“行哲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工作室的事吧?我想好了,工作室不签别人了,只签我们两个。你现在不是想要演戏吗?我手头还有一些资源,能帮你走的更容易一些。以前我们一起是你帮我,现在我有能力回报你……行哲,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穆说完,等待他的依然是楚离的沉默。他目光殷切地看着楚离,还想说些什么时,楚离开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江行哲喜欢你只是一场交易,他付出代价,你回报感情?还是你觉得过去的江行哲高高在上,伤害了你的自尊,你没法忍受他的存在,现在他死了,你在我身上找到了他的影子,更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觉。所以你觉得可以‘回报’了,可以施舍感情了?”秦穆脸色一变:“不是,我……” 楚离打断他,嘲弄道:“我是想要演戏,但你有什么资源?我跟着江行简背后有江氏娱乐,跟着你有什么?为什么要舍弃江行简来找你?” 他语气尖锐,秦穆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问:“是,江行简是比我有资源,但行哲你忘了以前的事吗?当初在江家是谁打压你,你不过刚露出一点想要争的念头,结果就出了事,你真觉得那只是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楚离心想,但……他漠然道:“首先我不是江行哲,我是楚离。其次,江行哲的死即使不是意外,也绝不会是江行简干的。”没有再看秦穆的反应,楚离说完就要走,秦穆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楚离。 “放手!”楚离朝后看了眼,说:“这里离着赵云生家不到十米,周围住的人非富即贵。你想我在这里闹起来?反正我是不怕的,你呢?” 从来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楚离什么都没有,秦穆却要顾虑自个的形象。他顿了顿松开了手,看着楚离转身毫不犹豫就走。 仿佛有团火在心里烧着,楚离面无表情地出了小区。直到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传来,他才好像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从赵云生手里得到云林这个角色的喜悦荡然无存,秦穆说的话委实膈应了他一把。好像他曾经所有的执着付出在秦穆眼中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过去秦穆不愿意相信他,现在呢?没了背景的江行哲成了秦穆愿意施恩的对象,他似乎还得感谢秦穆,谢谢对方愿意“回报”他的感情。 真他妈的操蛋! 楚离不知是骂秦穆还是骂自己,只觉得满腔的郁气积聚。他没了跟裴凯见面的兴致,发短信说了声抱歉,转头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楚离看了眼,来电显示为江行简,他犹豫了下没有接,任由铃声响了半天慢慢沉寂下去。 直到铃声不再响起,楚离才恹恹地收好手机。他不想见人,也不想回家,环顾四周,好像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一个小时后,楚离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小矮山。据说这里山清水秀,是海城少有的几处风水宝地。后来被一家私人公司买下开发成墓园。江行哲就葬在这里。 楚离在门口登记过姓名,一路沿着台阶朝上走。这座墓园的收费随着台阶的增高而增高,越往山顶收费越高,取“步步登天门”之意。江行哲便葬在了山峰的最高处。这样看来,江行简在安葬江行哲时也算是煞费苦心。 事实上,楚离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在这具身体内清醒没多久后,便偷偷摸摸回过一次海城,根据娱乐小报的报道来这里看过自己。也是那一次,楚离才清楚地认识到,江行哲已经死了。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江行哲也已烧成了一捧灰,埋在了冰冷的墓碑下,他从此便是楚离。 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这些,楚离一步步走到山顶。绕过前面的大树便是江行哲长眠的地方,楚离正要走过去,突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行哲。” 楚离:“……” 今天出门真是没有看黄历! 第47章 喜欢 楚离记得他不知道在哪部电影中看到一句话——这世间并非所有的偶遇都叫惊喜。有些偶遇便如人吃饭时黏在手上的饭粒, 只想尽快把它甩掉。 看着前面大树旁拐出来的身影,楚离把这句话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然后开始考虑该怎么甩掉这次的“饭粒”。 隔着几米的距离,楚离同对方面面相觑。宁卫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离,刚刚完全是本能地脱口而出,“行哲”。如今惊喜褪去,但刚才那刹那间的悸动还留在心里, 再看楚离,眼中便闪烁着某种意味难明的复杂目光。 “是你。”他定定看着楚离,又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背后不远处汉白玉墓碑上熟悉的笑脸, 这段时日一直盘踞在心底的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宁卫东说不出现在什么心情,似期待又似畏惧。他心潮仿佛被什么搅动,惊涛拍浪般起伏,面上却是故作平静:“你怎么会来这里?” 既然无可避免, 楚离干脆大大方方绕过了宁卫东,站到浅白色的墓碑前。正对面, 江行哲冲他笑的灿烂,是他熟悉的,神采飞扬的神情。也不知道江行简是从哪里挖出的这张照片,记忆中他完全没有拍过类似照片的印象。 有风轻轻吹过, 身后的大树发出“哗哗”的声响,楚离静静地站了会,因为秦穆而积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他低头把山脚花十元买的小白花摆放在墓碑前。这些小白花只是一种常见的野花,胳膊粗细一团捆一起, 并不怎么值钱。尤其是对比宁卫东带来的,包装精美的白色百合,简直就像是穷丫头遇到了富小姐,差别十分明显。但那又怎么样呢?他送的难道“江行哲”还会不喜欢吗?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江行哲,他们有同样的喜怒哀乐,同样的爱憎别离。二十岁前他们是同一个人,二十岁后江行哲长眠在这里,楚离还会继续生活下去。 这实在是种很奇怪的体验,自己给自己扫墓,没有第一次仓皇失措后的震惊,这一次更像是来探望一个老朋友。楚离心平气和地想,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弧度。 他安静地任由思绪飘散,宁卫东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期期艾艾地又问了遍:“你怎么来了?” 楚离的视线落在那捧似乎还带着水珠的白百合上,思及白百合的花语,眉眼渐渐柔和。大抵被人怀念着总是一件美好的事,尤其宁卫东不再像条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他轻声道:“我来看看江行哲。” 宁卫东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又说不出哪里不满意。他窥着楚离的表情,猜度着楚离现在的心情。曾几何时他根本不在乎楚离的情绪,但那天在赵云生家发生的事让他对上楚离再也没了脾气。他跟自己说他不是要在楚离身上寻找行哲的影子,他只是想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楚离不肯接他的电话,他又不知道江行简把楚离藏在哪里。那个疑问折磨着他,越是没有答案越是让他耿耿于怀,无法摆脱这件事。直到刚刚他和楚离在墓园相遇,宁卫东不知这算不算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但他觉得他一直追寻的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顺着楚离的视线,宁卫东的目光落在了墓碑前的那捆小白花上。意外的,同他带来的百合摆在一起,那捆不知名的野花并不显得寒碜,在绿叶的映衬中努力绽放,透着股生机勃勃的美。 宁卫东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你相信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楚离沉默两秒,随即嗤笑起来:“怎么可能!” 宁卫东把目光移到前方的墓碑上,轻声道:“我也不信的,人死了烧成了灰,又怎么还能活着呢?如果行哲真活着,他为什么不肯来找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生气打我骂我都行,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墓碑上,江行哲笑的肆意而张扬,却无法回答宁卫东的问题。 宁卫东仿佛被江行哲的笑容蛊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低沉下来:“我哪里做的不好?行哲为什么只肯喜欢秦穆,却不肯喜欢我?” 少年的爱恋仿佛春雨润物细无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宁卫东初始只是想跟江行哲一起玩,但慢慢的,他变成了只想跟江行哲一人玩。胡一典、魏思轩……每一个出现在江行哲身边的人都让他看不顺眼,他开始有意无意挑拨他们的关系。在他眼里,行哲仿佛是个发光的宝藏,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精心的、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宝藏,赶走所有可能接近觊觎宝藏的人。 他并不知道这叫喜欢,只是固执地想要把行哲圈在他一个人身边。必须得说他做得很好,从高二后半学期开始,行哲的身边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偶尔行哲会因为朋友的疏远而不高兴,他一边在心中嫉妒,一边也疏远了旁人。他跟行哲说,他是行哲的唯一,行哲也是他的唯一,他们两个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无论是宁卫东也好,还是江行哲也好,都没有察觉到这份扭曲的友谊下深藏的感情。直到秦穆出现,直到江行哲苦恼地跟宁卫东说,他好像是喜欢秦穆。宁卫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对江行哲的这份占有欲叫喜欢。 像过去一样,宁卫东不动声色地挑拨着江行哲和秦穆的关系。但又和过去不同,胡一典他们同江行哲玩在一起是因为兴趣相投,发生误会也就自然而言地远离。而秦穆却是因为经纪团队的利益留在江行哲的身边,简单的误会根本无法“拆散”他们。 于是有了宁卫东跟秦穆的联手做戏…… 宁卫东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是他永远的失去江行哲。他眨眨眼,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哑声问楚离:“你说行哲会原谅我吗?” 楚离看着江行哲近在咫尺的笑脸,平静道:“江行哲已经死了,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死!”宁卫东的声音蓦地拔高,似乎被楚离的这句话刺痛,他哀求地看着楚离:“……行哲没死。” 楚离不明白宁卫东的意思,皱皱眉刚要说什么,手机再次响起。没有再管宁卫东什么意思,楚离低头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江行简。不过略微犹豫,楚离接通了电话。江行简似乎有些急:“小离你在哪里?” 离得近了,宁卫东清楚地听出了江行简的声音。这声“小离”仿佛一个引信,他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炸响。他想起上次在忻城酒店,江行简和他的那番对话。 ——江行简喜欢江行哲,而眼前的楚离…… 宁卫东脑子里乱哄哄的,那次和楚离在剧组打架的记忆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浮现,似乎他问楚离是不是喜欢江行简,楚离默认了。也是他先跟江行简说楚离喜欢他……宁卫东无法接受这一切,仿佛不受控制般,他一把拉住楚离:“是不是因为江行简?” 楚离正犹豫要不要跟江行简说实话,被宁卫东的反应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电话对面,江行简听出还有旁人,拔高了声音:“小离?” 宁卫东被江行简的声音刺激,不管不顾道:“是不是因为江行简,行哲你才不愿意认我……你喜欢江行简?” “你胡说八道什么!”楚离下意识打断了宁卫东的话。 “我胡说八道?”宁卫东被心中的嫉妒冲昏头脑,指着手机怒道:“你知不知道江行简那个变态喜欢你,他亲口承认喜欢你,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跟我一样的喜欢你!” 楚离:“……” 第48章 表白 宁卫东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 像平地起了一场疾风骤雨,兜头兜脑打向楚离。楚离猝不及防间被砸了一个晕头转向。他甚至忘了否认自己是江行哲,思绪不由自己被宁卫东的话牵引。 ——江行简喜欢他。 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弟,江行简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弟弟?他木然的,仿佛转陀螺般不停地在脑海循环这几句话,试图在“江行哲”的生命中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连宁卫东还在说什么都没有在意。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 江行简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离你别乱想,你先听我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有什么我们见面再说。” 同楚离一样,电话对面的江行简同样被宁卫东的爆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听着宁卫东歇斯底里的质问,江行简一时不知该是恼怒于宁卫东认出行哲,还是宁卫东爆出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他隐隐有些后悔上次在酒店跟宁卫东说太多, 但谁能想到宁卫东居然会和他起了一样的念头?把楚离和行哲划上等号。 江行简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快向楚离袒露自己的感情,患得患失间他顾虑的太多。但他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既是宁卫东挑起,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不过转念,江行简便冷静下来。他一边等着楚离有所反应,一边在电脑上操作几下, 很快找到了楚离的踪迹。在楚离不知情下,江行简在他身上放了一个定位追踪器。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隔着半个海城,江行简的镇定试图感染楚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在楚离乱哄哄的,仿如一锅粥的脑袋里强行劈出了一丝清明。楚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还没有挂断电话,更慢半拍地意识到江行简同样听到了这一番话。 羞恼、尴尬、逃避……一霎间百般滋味在楚离心底泛起。他听到江行简的问话,却似失去了语言能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卫东的“胡说八道”横在两人面前,楚离迟疑地想,他该怎么面对江行简? 沿着仿佛链接着两人之间的无形通道,楚离清浅的呼吸一点点钻入江行简的心底,同样钻进来的还有楚离的不知所措和茫然委屈。江行简克制着心疼和冲动,柔声又问了一遍:“小离你在哪里?” 楚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选择了关机。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分钟,楚离的沉默让宁卫东被嫉妒控制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宁卫东有些讪讪:“行哲,我……” 楚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抬手挥拳狠狠打在了宁卫东的脸上。 这一拳楚离用足了力气,宁卫东的脸在拳头的击打下扭曲变形。疼痛从面部神经开始蔓延,宁卫东本能地退了一步,但很快又重新站到楚离面前。他已做好挨打的准备,甚至决定无论楚离如何,他都不会还手。但让宁卫东意外的是,想象中的“暴打”并没有出现,楚离收回拳头,漠然地站在了原地。 没有再看宁卫东,楚离的视线越过对方落在了白色墓碑上。江行哲的笑脸在夏日的午后绽放,可以预见的,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不论发生什么,他的笑容都不会再有变化——哪怕宁卫东刚刚说江行简喜欢他。 楚离沉默片刻,声音漠然道:“这一拳是替江行哲打的。他已经死了,不希望你再来骚扰他。” “行哲!” 宁卫东神色大变,急赤白脸地想要解释:“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江行简他不怀好意……他当初阻挠我们一起出国,他打压秦穆,他……” 他不提秦穆还好,提到秦穆楚离不由冷笑起来。宁卫东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太急于往江行简头上“泼脏水”,以至于忘记了秦穆并不适合拎出来当做话题。 “我……” 楚离打断了他:“我能一个人待会吗?” 纵然有再多想说的话,宁卫东也只能顺着楚离的意思闭上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墓园。 没有了旁人打扰,这里彻底安静下来。楚离半靠着墓碑坐下,同江行哲的笑脸并靠在一起。他轻声道:“你说多讽刺,活着的时候没人念你的好,结果你死了,他们才一个个都说喜欢你。” 有什么用呢? 楚离还记得他死前的“众叛亲离”。宁卫东、秦穆、江行简,他们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告诉他,没有人在意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结果……他死了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喜欢他。可江行哲已经死了,再多的喜欢又有什么用?楚离不会忘记一个人站在黑暗的通道里,鲜血从身体内流出,身体一点点变冷,他仓皇四顾找不到出路。那个时候,他们又在做什么? 他沉默地低头抱住膝盖,将脸埋在两膝之间。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打在身上,温暖的像是在母亲的怀抱。楚离想他为什么要难过?他拼尽全力才从山穷水尽走到柳暗花明,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能彻底站在阳光下,凭什么要受到“不相关”的人干扰,停在这里和过去搅合成一团煮烂的粥? 然而,江行简的脸不其然出现。楚离想到宁卫东的胡说八道,迟疑地沉默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离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直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离。” 楚离并不意外江行简会找到这里,只是……他一动不动,不知该如何面对江行简。理智跟他讲,他应该若无其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感情上他根本做不到。江行简不在身边时,他想的只是尴尬和逃避。但江行简站在这里,思及江行简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楚离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委屈,莫名其妙地席卷而来,将所谓的理智冲刷的一干二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甚至自己也觉得委屈的毫无道理,但委屈来的猝不及防,如微风细雨,等他意识到时,心头已酸涩成一团。 “小离。” 他不说话,江行简半蹲在他面前,轻轻地叹息一声。从见到楚离的第一眼,江行简的心便仿若针扎般密密麻麻疼了起来。高大的墓碑下,楚离蜷缩在一起,茫然无措仿佛迷路的小兽。他猜大概是宁卫东的话吓到了楚离,亦或者……是他吓到了楚离。 江行简自嘲地想,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患得患失,不知该如何跟楚离袒露自己的感情。他尽所能地对楚离好,在楚离心里也不过是一个哥哥的模样。可他不想做哥哥,只想做楚离的恋人、情人什么都好。从行哲到楚离,他像个变态一样龌蹉地偷窥着一切,所思所想无不是如何把“弟弟”压在身下。 这种无法宣诸于口的心思从他第一次晚上梦到行哲开始,便宛如毒品般成为他心中的瘾,使他沉沦,无法自拔。 江行简想他压抑的太久,久到一度曾以为他失去了行哲,失去了幸福的可能。好在老天把行哲还给了他,让他重新触摸到了幸福的滋味。哪怕即使短暂,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他也可以反复回味——曾经有个人让他爱到连想一想似乎都觉得是幸福。 江行简抬手揉了揉楚离的头发,尽量放缓声音,温柔道:“小离你听我说,我爱你。这一点上宁卫东说的没错。” 他如此直接而坦诚,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仿佛太阳般,感情炙热地让楚离下意识抗拒。他沉默半晌,说:“我是楚离,不是江行哲。” 说这句话时,楚离依然没有抬头,避开了江行简的视线。江行简无声地叹息——为楚离对自己的逃避。他的手搭在楚离的头顶,轻声道:“我见过你的字迹,也找人鉴定过,鉴定结果就在电脑里。小离,你要看吗?” 这个原因……楚离蓦地抬头,江行简温柔地看着他,神情专注却又不容拒绝,解释说:“小离你还记得吧?你和宁卫东第一次在酒吧打架,你喊我去警局找你,当时你正在写笔录。后来我托人拿到了那份笔录。” 楚离这一次沉默地更久,“那又如何?”他固执地不肯看江行简,视线落在墓碑上,强调道:“江行哲已经死了。”江行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温言道:“我知道,我失去过一次行哲,不想再失去你。” 没有丝毫犹豫,从见面开始,江行简便将自个的心剖开在楚离面前。楚离本能地想要逃避,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僵立在原地。江行简的这些话在他的脑海浮沉,不是没有触动的,只是……楚离漠然道:“你忘了你是江行哲的哥哥。” 这一次轮到江行简沉默,沉默到楚离以为他放弃时,江行简才轻声道:“我和行哲没有血缘关系。” 第49章 惊愕 楚离脑子里轰然一声, 仿佛七八级地震。宁卫东说江行简喜欢他,不过一场疾风骤雨,缓过来便可无事,但江行简说的话却让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认知崩塌。满地狼藉中楚离站在那里茫然无措,惊愕地望着江行简,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行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握住了楚离的手。明明是炎炎夏日, 楚离的手却冷的像冰,好似有股寒意透过肌肤钻入江行简的心底。他仔细地将楚离的手拢在掌心,确保楚离即使情绪激动也不会离开自己, 才轻声道:“我和行哲没有血缘关系。” 楚离整个人似不自知地轻轻抖了抖,几乎立刻便在心中认定自己不是江家的孩子。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父亲自幼对他的疏远,帮佣私下的窃窃私语, 不都证明这一点吗?他下意识觉得这样才是对的,如此父亲的态度有了解释, 连带他不甚“光明正大”的过去都似乎看着正常起来。 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妈……” “小离,是我。”江行简打断了他的话,加重声音,握着楚离的手微微用力, 确认说:“小离,是我不是父亲的孩子。” “……” 惊愕再次出现在楚离脸上,凝固成一个可笑的表情。楚离张张嘴,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茫然地想怎么会是江行简呢?明明江行简是父亲最骄傲的儿子,是他从小向往羡慕的人。他渴望靠近江行简,却又因着身世在对方面前自卑不已。种种成长的境遇养成了他面对江行简时嫉妒、不甘,又憧憬的复杂情绪。他像个小丑般在江行简面前扑腾半天,最后把命都搭了进去,结果江行简跟他说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小离!”江行简担忧地叫了一声。 这就是江行简患得患失间无法向楚离开口的主要原因。他不知该如何向楚离解释自己鸠占鹊巢的过往,尤其是即使解释清楚,对如今的楚离也毫无用处。哪怕这件事他其实也算“无辜”。江行简苦笑着想,随即这点念头就被从心底泛起的,巨大的心疼所代替。他伸手把楚离揽入怀里,感受着怀中单薄的身体,歉疚道:“对不起。” 楚离恍惚回神,轻声问:“什么时候?” “行哲出事前。” 江行简低声说。尽管楚离说的不清不楚,但江行简下意识知道楚离想问什么。他紧了紧手臂,把楚离抱得更紧了些。 那段时日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他记得清楚,那天他刚刚在医院探望外婆离开没多久,突然接到了舅舅的电话。电话中舅舅的声音很急切,说外婆病情突然转危,需要立刻抢救,但外婆不肯进抢救室,执意要见他一面。他甚至来不及挂电话便急急返回医院,一路把车开到极限,连闯无数个红灯才赶到外婆身边。 他到时,外婆把身边的医生、护士全赶出病房,只留下他一个人。他那时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只以为外婆要交代遗言。只是他没想到,外婆拉着他的手说有个秘密在心底藏了多年,如今怕是要不行了,这个秘密不能再瞒着他。 医院人来人往,但病房仿佛是一个单独隔出的世界,静谧地没有声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外婆吃力地张开嘴,断断续续说出了藏了多年的秘密。那一刻他如堕冰窟,只觉得内心“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轰然倾塌。 他没有时间消化外婆的话,浑身僵硬地喊来医生。当外婆被送进抢救室时,巨大的苍凉才从心底一点点升起。他站在抢救室外面,一边焦灼于外婆的病情,一边迟钝地想着外婆说的那些话。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甚至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窃喜——如果他不是父亲的孩子,是不是他和行哲之间最大的障碍没有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追求行哲,坦然地陪在行哲身边。 种种念头纷杂,他的脑海一片混乱,茫然间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才听到医生说抢救结束,外婆幸运稳定了病情。欣喜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该如何向父亲、行哲坦白自己的身世?这中间牵扯到谢家,如何能尽量避免冲突地解决这件事? 那段时间外婆的病情一直不稳定,牵扯到他多数的时间和精力。他不敢离开医院,一直找不到机会向父亲和行哲坦白。直到行哲为了秦穆的事闹腾回家,他才抽出时间匆匆见了行哲一面,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他当时满心都在担心医院的外婆,又被嫉妒啃噬地失去理智,甚至来不及跟行哲好好解释,便不耐烦地丢下行哲回了医院。如果知道……江行简痛苦地想,他怎么会舍得和行哲不欢而散。 他还记得赶往车祸现场的那个晚上,整个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颤抖着手推开过来的警察,心中怀着侥幸,希望警察认错了人。但可惜……命运不会因为人的痛苦而慈悲。 他站在那里,感觉心似乎被什么剜空了一大片。绝望像是潮水把他淹没,他想自己该是嚎啕大哭的,但眼泪如何也掉不下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内心一点点枯萎,从此活着再也没了任何乐趣。 直到……楚离回到他的身边。 江行简低头同楚离紧紧贴在一起,压下心中惴惴不安的情绪,沉声道:“我已经失去行哲,不能再失去你。” …… 一直被江行简带下山,楚离都没有再说话。 江行简像照顾小朋友般牵着楚离的手,柔声跟他说:“车就停在前面,小离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们顺路买材料回去做。” 回答他的是楚离的沉默。 江行简不以为意,只紧紧拉着楚离的手。还能有什么比失去行哲更绝望,如今“行哲”就在他身边,哪怕不肯理他,他也幸福地想要落泪。长久的忐忑不安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他只要知道行哲回来了就好。 远远的,江行简看到了自个的车,也看到了车前的宁卫东。两人目光交错,宛如争夺交配权的雄性,同时不动声色打起精神。宁卫东的视线落在江行简和楚离握着的手上,心中嫉妒之余又强撑着想,就算江行简找到楚离又如何?哪怕楚离不认他,也无法否认自己是行哲的事实。两人怎么都是兄弟,又如何能在一起! 他讪讪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叫:“行……楚离。” 宁卫东不是不懂看眼色,只是之前楚离不值当他花心思。如今猜到楚离的身份,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行哲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对方要什么,更是千方百计哄行哲开心。如今行哲明显对他排斥,他愿意后退一步,姑且把行哲当做楚离来哄。 宁卫东尝试着想要靠近楚离,楚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一天之内情绪几番起伏,疲倦如坚固的笼子死死把楚离禁锢。他不想说话,甚至什么都不想,只是习惯地跟在江行简身边。楚离木然地上了车,由着江行简给系好安全带,闭上眼整个蜷缩成一团。 柔软的椅背给他支撑,带来难得的安全感。这一刻他不需要去想秦穆、宁卫东,也不用想江行简,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闭上眼就好。 “小离……” 江行简在身边轻声说着什么,楚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固执地往自己身上套了厚厚的茧,同江行简泾渭分明地划成不同的世界。他蜷缩在自己的茧里,偶尔会想起还是江行哲时的日子。那会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大概无知的像个蠢货,自己却还洋洋得意,觉得生活美得不得了。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他有钱有闲,还有宁卫东这个好友。唯二的不如意也就是头上压着一个江行简,还有秦穆不怎么喜欢他。前者只要他不去招惹江行简,江行简似乎也懒得搭理他,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后者,他觉得自己一腔真诚,秦穆迟早会被感动,更不需要他担心。 谁知道……隔着数月的光阴,楚离再度回望过去,只觉江行哲时的生活早已陌生的面目全非。他所以为的全是谎言,他所坚持的更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带着面具,只有他傻乎乎的,没心没肺活的像个笑话。 他自嘲地睁开眼,看着车外渐渐远去的宁卫东,突然开口道:“我想见见谢外婆。” 江行简握住楚离的手,说:“好!” 第50章 可能 谢外婆是江行哲对江行简外婆的叫法。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时髦的很。什么时候都衣着得体,举止行为优雅。跟人说话时细言慢语,身上流露出一种经过岁月洗涤的从容不迫。 江行哲还不那么懂事时很喜欢谢外婆。他曾远远见过谢外婆跟江行简说话,眉目间一片柔和,整个人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慈爱的光辉。那会江行哲正是缺爱的时候,很容易就被谢外婆吸引。 趁着江行简不在, 江行哲偷偷跑到谢外婆身边,学着江行简的样子软软叫:“外婆。” 彼时他还不懂看人脸色,当然经过十几年, 现在在“看脸色”方面他也没长进多少。他只记得江行简的外婆笑的温柔,轻声跟他说:“乖,我不是你外婆。” 后来随着江行哲逐渐长大,跟谢家不可避免的有了来往。他嘴上不说, 心里却一直记着当年的事。偶尔当着人面,他也不忘将自己同谢家分割, 不肯用“外婆”这种亲昵的叫法,只肯别扭地称呼一声“谢外婆”。 有时候江行哲也会听家中的帮佣私下议论,说他越大越不讨人喜欢。江行哲每每听了都会想,小时候讨人喜欢是因为他还不懂什么叫冷遇, 等他遇得多了,渐渐明白了,自然不会再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脸。再说,只要他站在江家, 就是父亲不忠的证明,谢外婆怎么会喜欢他。 过去的记忆不其然出现,像一幅幅失真的照片。楚离轻轻吐了口气,视线转向了窗外。江行简车开的并不快,路两侧的风景缓慢消失在他眼前。以前楚离不觉得,现在回想江行简大概是为了照顾他。他虽然努力遗忘车祸的记忆,但不可否认,时至今日那场车祸依然牢牢烙印在他身上。譬如,他从不碰驾驶座,亦或者车速一快他就开始晕车。 类似体贴的小细节还有很多。他喜欢的礼物、熟悉的装修风格……楚离从后视镜中看着自己的脸,疑惑地皱了皱眉,江行简到底喜欢他什么? “不舒服?” 江行简一直分心关注着楚离,很快问了句。 楚离摇摇头,不肯再去想和江行简有关的事。 从墓园到谢外婆所在的医院横跨了半个海城。他们到医院时,已是晚上下班时间。江行简先跟值班医生简单聊了几句,才回头跟楚离说:“外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由护士推着去外面待一会,我们先去病房等她。” 楚离“嗯”了声,跟在了江行简的身后。 来见谢外婆只是源于他的一时冲动,他甚至没有考虑好该以什么名义出现在谢外婆面前。“苦主”江行哲已经死了,站到谢外婆面前的又该是谁?死而复生的江行哲,还是一个和江行哲毫无关系的路人?楚离沉默地想,他又希望从谢外婆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等楚离想清楚,两人已走到病房。如江行简说的那样,病房空无一人。楚离环视一圈,看到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三人座的沙发。他安静地坐到沙发上,江行简半蹲在他面前,斟酌道:“小离,待会见了外婆你就说自己是行哲。外婆生病后一直没有见外人,大概还不知道行哲出事的消息。” 楚离掩耳盗铃般地不肯承认自己是江行哲,江行简就配合他刻意区分出“楚离”和“江行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行简便处处纵着他——这个突然生出的念头出现的莫名其妙,却宛如怎么都割不断的幽藤,顽固地扎根在楚离的脑海,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楚离垂下眼,冷淡地答应了一声。 江行简还要说些什么,病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护士小声说话的声音。很快病房门被推开,江行简起身看过去,正对上谢元珣意外的表情。 “行简……”谢元珣扫过楚离,略过了他的名字,“你怎么这会来医院了?” 谢元珣往前走了两步,紧跟着护士推着谢外婆进了病房。 江行哲出事前,谢外婆便几次病危,差一点抢救不过来。及至江行哲出事又过了多半年,谢外婆顽强的挺过病魔的折磨,依然活的好好地。同楚离记忆中一样,出现在人前的谢外婆依旧从容得体。她穿的并不是医院惯常的条纹病服,而是一套颜色素雅的家居服。大概是行动不便,谢外婆坐在轮椅上,神色平和安静,并没有久病在床的绝望感。 “行简和小哲来了。” 看到江行简和楚离,她温和地说了句,回头拍了拍护士的手,示意对方先离开。 “小哲”这个称呼让谢元珣眉头一跳,更重要的是无论是楚离还是江行简都没有否认。他深深地看了江行简一眼,面上浮起淡淡的不悦。 “外婆。”江行简走过来,俯身轻声道:“小哲他……” “我知道。”谢外婆打断了江行简的话,“正好我有话要跟小哲说,你们先出去吧。”后一句的听众自然是江行简和谢元珣。 谢元珣不动声色看了楚离一眼,俯身笑着跟谢外婆说:“有什么话再说吧。护士刚刚说什么来着,您今天活动量有点超标,最好回来先休息。” 谢外婆摆摆手,坚持要单独跟“小哲”说说话。谢元珣无奈地跟着江行简一前一后离开病房。一出门就压低声音,不悦地看着江行简:“你带楚离来做什么?”他不满道:“我知道你把楚离当行哲看,可他到底是不是行哲你心里清楚。你自己带身边怎么都无所谓,外面就要注意了。你外婆她一直不喜欢行哲你不知道?” 江行简沉默几秒,往前走了几步,半靠着墙轻声道:“带楚离来是我自己的事,舅舅就不要管了。” 谢元珣眼神闪了闪,似突然想起来:“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问,你外婆跟楚离——就当是行哲吧,有什么好说的?” 江行简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担心地看了眼病房的方向。他原本想要陪在楚离身边,这样无论是外婆还是楚离说什么,他都能在中间转圜一二,可现在……江行简苦笑着想,他也想知道外婆会跟楚离说什么。 病房内,谢外婆神色温和地冲着楚离道:“我知道你不是小哲……”迎着楚离愕然的神色,她说:“小哲出事的消息我听说了。” 如此便解释了刚才的话。 楚离眉头微皱不知该怎么接下去。谁知谢外婆仔细地看了他几眼,轻声道:“你和小哲长得真像——你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可能有一个同胞的哥哥?” 楚离:“……” 第51章 身世 大概是今天听到的震惊意外太多, 谢外婆说的这句话反而是楚离觉得最“正常”的一句话。 可惜……他平静地想,他并不是真的楚离。他对这具身体的过去一无所知,平常了解的只有张启国只言片语中流露出的一鳞半爪。他不知道真的“楚离”有没有一个同胞哥哥,更勿论谢外婆的意思是打算把“楚离”和“江行哲”联系到一起。 他的心中生出那么一点点疑惑,但转念想到楚家又觉得不太可能。 听张启国的意思,楚父和楚母的感情十分好,即使楚母生病多年, 楚父也从无嫌弃之意。比起楚离,临终前楚父更放心不下的是楚母——可以想象,楚母一定有什么地方值得楚父深爱。他很难把这样的一家人同帮佣口中那个挺着肚子上门逼宫, 从父亲手中要了一大笔钱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楚家实在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况且,楚离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出还有一个孩子的意思。他忍不住想,假使父亲还有一个孩子,不可能他和江行简一点风声听不到。父亲就算再冷漠, 那也是他的孩子,总会露出些痕迹吧。 一念至此, 他摇摇头,说:“我是家中独子。” 谢外婆点点头,看样子只是随口问了句,并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她从容地看着楚离:“那么你今天冒充小哲来, 是想了解什么?”不待楚离回答,她已微笑起来,“是行简的主意吧?” 楚离沉默不语,谢外婆小声道:“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指的显然是江行简, 楚离不知道谢外婆什么意思,却听出对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埋怨之意。 很快,谢外婆给出了答案。她轻声说:“看来行简已作出决定,你去跟他说,他想跟江坤说什么是自己的自由,谢家不会参和。”楚离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谢外婆的意思。他知道不该恶意揣度江行简,但仍忍不住说:“江行哲已经死了,只要江行简不说,他就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他……” 对上谢外婆仿佛看透世事的眼,楚离有些说不下去了。谢外婆摇摇头,说:“行简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舍不下江家财产的人。如果你是行简派来试探我这个老太婆……”她叹息道:“谢家也不是那么眼皮子浅的人家。” 楚离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既然谢家看不上江家的财产,那为什么一直瞒着江行简的身世?” 大概是他的语气带了强烈的个人色彩,谢外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探究,但依然耐心道:“这也是行简的意思?” 楚离含糊地嗯了声,谢外婆神色微微一怔,继而再次叹息起来:“行简是在怨我吗?” 事实上,关于江行简的身世,谢外婆同他本人说的并不多。彼时谢外婆自觉撑不过去了,吊着一口气不肯去抢救,一定要见江行简一面。虽然她等到了江行简,但毕竟精力不够,只断断续续交代了寥寥数语,太多的往事被她一带而过。 只是谢外婆也没有预料到,她的身体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离不了医院,但如果维持的好,乐观估计还能活几年。回想起她仿佛交代遗言般地交代了江行简的身世,谢外婆不免有些后悔,想跟江行简再好好谈一谈。但那段时间江行简的状况很不好,谢外婆自以为他是为了身世困扰,就想先等等江行简自己想通。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江行简似看着已同寻常无异,然谢外婆自小看着他长大,又怎么看不出江行简只是在她面前强颜欢笑,从根上失了精神气。 她没想到“身世问题”对江行简的打击这么大,一直沉着气等着江行简来找他。直到……江行简今天带楚离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楚离不是江行哲,但转念这是江行简的意思,也就顺着他的话留下了楚离。 谢外婆重复了一遍:“行简是在怨我吗?他觉得我是贪图江家的财产吗?” 她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江家的财产算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我可怜的女儿,江坤他也配做行简的父亲?当年他……呵!” 这是楚离头一次见谢外婆失态,提到江父更是一副怨憎的口吻。她冷笑道:“江坤当年娶我女儿时是怎么说的,结果新婚不到一年就出轨,对方还是我女儿最好的朋友……” 提到当年的往事,谢外婆整个表情变得扭曲,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说来江父当年同江行简的母亲谢黎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感情一直很好,两家大人对于他们的关系也乐见其成,并没有什么阻碍。等到双方大学毕业,家里很快给操持了婚礼。原本到此一切都好,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婚后不到一年,江父就出了轨,出轨对象还是谢黎的好友白子欣。 借着谢黎的关系,白子欣大学毕业后做了江父的助理,不知怎么就爬上了江父的床。她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被谢黎发现,谢黎痛苦之余找江父摊牌,提出了离婚。江父当然不愿意,谢黎出身,性格温婉大方是个难得的美人,他怎么舍得离婚。江父觉得他还是喜欢谢黎的,毕竟两人有多年的感情基础。白子欣不过是他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谁还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犯错呢? 江父跟谢黎认错,求谢黎原谅她,转头又安抚白子欣。他表面开除了白子欣,暗中却给白子欣买了房子让她做自己的地下情人。谢黎不知情,一时心软原谅了江父。 谢外婆说到这里恨恨道:“黎儿心软,当初就不该原谅江坤,还有白子欣那个女人……” 谢黎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谁知江父根本没有跟白子欣断了。白子欣恨谢黎不肯离婚,偷拍了她跟江父一起的照片寄给谢黎,把谢黎骗到外面,找人迷奸了谢黎。 谢黎痛不欲生,谢外婆怒不可遏,第一时间瞒下这件事。她借口谢黎刚跟江父和好,劝江父带谢黎出去散散心。趁着江父不在,谢外婆找人原样把谢黎受的罪在白子欣身上施展了一遍。她毁了白子欣打算威胁谢黎的把柄,却拿到了白子欣的把柄,逼得白子欣远远离了海城。 等到谢黎回来,谢外婆已经把白子欣的事处理的干干净净。只是很多事已经回不去了。 谢外婆心痛道:“黎儿虽然听我的劝跟着江坤出去散心,但她存着心事,整个人郁郁寡欢,回来后又提了离婚的事。谁想这个时候黎儿居然怀孕了……” 楚离想到什么,迟疑道:“……是江行简?” 谢外婆叹息着点点头。 谢黎的孩子不是江父的,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要不要这个孩子。谢外婆主张不要,谢黎却又一次心软了。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又为了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到了江父身边。 谢外婆不看好江父,但谢黎却坚持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谢外婆转念,如果硬要谢黎离婚,这个孩子的来历也是一个问题。与其到时谢黎母子承受背后的指指点点,不如恶心一把江父,便瞒下了孩子的事。 也是谢黎一直情绪不好,孕期瘦的吓人,连带江行简刚生下时也瘦的可怜。谢外婆买通相熟的医生说江行简是早产,居然没人看出问题。 她嘲弄道:“江坤那会心思根本不在黎儿身上,否则就算有医生帮着遮掩,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瞒过去。我也是那会才知道,他居然对白子欣有了真感情,正到处忙着找白子欣呢!” 谢外婆冷眼看着江父忙着四处找白子欣,只一门心思照顾谢黎。可惜谢黎虽有了孩子,却还是被噩梦困扰,身体一直不好。 “本来黎儿不至于那么短命的,如果不是江坤刺激……”谢外婆的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 那些年,谢黎跟江父处的不好不坏。说是好两人明面上还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但因为谢黎的身体,也因为她抗拒跟江父太过亲近,江父在外面没少包养情人。谢黎看着对江父好似死心了,也不管江父外面的行为,直到江行哲的母亲出现。 说到这里,谢外婆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以至于她忽略了楚离的反应。 楚离愕然地看着她:“江行哲的母亲?” 谢外婆似乎想到什么,轻声道:“是啊,江行哲的母亲,一个长得有七分像白子欣的女人。我都不知道江坤居然还是个情圣——还记得白子欣呢。”她恨恨道:“早这么喜欢白子欣,为什么当初不肯跟黎儿离婚?要是那会离了婚,又怎么会有黎儿后面遭的罪!” 楚离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下意识问:“然后呢?” “然后?”谢外婆冷笑起来:“自然是两人在一起了,不然哪里来的江行哲。” 受江行哲母亲的刺激,谢黎的身体迅速恶化了下去,没一年就去了。这也是谢外婆从小不喜欢江行哲的原因。大抵人总是容易迁怒,谢外婆看着楚离的脸,心中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童。 曾经那个孩子学着行简的样子叫她“外婆”,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无法忘记女儿死在她面前的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再不会有比这还残酷的事。如果不是江行哲母亲的出现,谢黎也不会去的那么早。她长得太像白子欣,再一次勾起了谢黎的噩梦。 楚离沉默半晌,期待地问:“那后来呢?我是说江行哲的母亲生了江行哲以后……”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于关心这件事,楚离迟疑地停下了话头。但心里他却是盼着谢外婆能多说一些当年的事。他自小没有母亲,曾经对母亲也抱着孺慕之意。只是家中关于母亲的传言太过不堪,他每每想到母亲都会想起母亲要钱不要他的传闻。长久的别扭心理下,却是从不肯听人说起母亲。 他装作不在意地看着谢外婆,耳朵却不免高高竖起。 虽然奇怪于楚离对江行哲的关心,但这个问题也算问到谢外婆的心坎上,她冷笑过后便说:“江行哲的母亲生下江行哲后,便跟着江坤的司机私奔了。” “你说什么?” 楚离蓦地出声,谢外婆快意道:“也是江坤的报应。” 江行哲的母亲之所以在江家名声不好,多半原因是江坤的授意。他那么自大的一个人,怎么容得下女人的背叛? 许是这些话在心里藏了太久,久到谢外婆觉得自己心里长了一根刺,拔不了排不出,时不时还要刺她几下,让她半辈子活在对江坤的怨恨中,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太。 回首过去,谢外婆觉得当初谢黎选错了,她也选错了。如果当初谢黎怀孕,她能坚持不肯让谢黎回到江家,说不定她的黎儿还在她的身边。 她叹息一声,轻声跟楚离道:“这些事行简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既然他信任你,你就替我告诉他,不管他是不是叫江行简,他都是我谢家的外孙。江坤那样的父亲不要也罢,江家的财产我还看不在眼里。” 楚离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正要走,谢外婆又喊住了他,意味深长道:“江行哲出生后,江家曾有照顾过江行哲母亲的帮佣私下说,江行哲的母亲生下的其实是一对双胞胎,但不知为什么带走一个,给江坤留下了另一个。” 她说完不再看楚离瞬间愕然的脸,又变回了那个优雅从容的老太太。 第52章 哥哥 是被母亲当做“包袱”甩给父亲还是被母亲当做“奇货可居”卖给父亲, 对楚离而言着实不知道哪个更好听一些。 他心事重重离开病房,脑子里还在想着谢外婆说的那句话——帮佣私下说,江行哲的母亲生了对双胞胎。虽然谢外婆的话未必可信,毕竟她也是“听说”,但楚离却忍不住想那个可能,万一是真的呢? 最初谢外婆这样说时,楚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楚离”确实和“江行哲”长得太过相像, 但他对谢外婆怀着偏见,先入为主听到什么都要打个折扣。再说父亲又不傻,少了一个儿子还能不知道?怎么也该找一找, 传点风声出来。可随着和谢外婆一番交谈下来,楚离的情绪不知不觉被谢外婆感染。在谢外婆时而激动时而疯狂的讲述中,过去的事逐渐清楚地勾勒在眼前。而父亲……楚离沉默地想,大概真的可以对自己少了一个的儿子视而不见。毕竟在父亲眼中, 母亲当年离开的并不体面。抛开“双胞胎”的真假,从他自己这些年的成长经历就能看出, 父亲上不上心,真是一目了然。 他站在病房前一动不动,江行简看他出来,急步走了过来:“小离?” 楚离被惊醒, 低声说:“我去下卫生间。” 他匆匆拐到走廊一侧的卫生间,背靠在门上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启国的电话。 如果,楚离想……如果谢外婆说的是真的,那么“楚离”会不会真的和“江行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样一来才说得通为什么两人长得如此相像, 而不是仅仅用巧合来形容。想知道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最简单的便是偷偷和父亲做个亲子鉴定。但楚离不太愿意见父亲,更何况父亲现在国外,他想见也见不到。 他也是刚刚想到,这件事可以问问张启国,只需要知道楚母当初是不是生了个双胞胎就行了。如果是……楚离有些茫然,那意味着猜测有很大可能是真的,他要告诉江行简吗? 思绪转念间,手机“嘟嘟”响了几声,对面一直没有人接。楚离微微用力捏紧了手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在他眼前展现,抽离着周围的空气,他恍惚地闭了闭眼,才发现不知不觉手心中全是汗。 在沉默的等待中,卫生间最里面的格子打开,有陌生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眼神随意扫过,中年男人停住脚步,关切地看向楚离:“小兄弟你没事吧?” 楚离摇摇头。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捏的有些发白的手指上,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哎”了声,跟他说:“生老病死都是命,小兄弟你看开些,有什么事多跟家里人说,让你家大人帮着拿个主意。” 楚离被他说得微微一怔,继而猜到对方大概是想岔了。他猜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又是在医院这种地方,估计对方不是把他当做病人就是当做了病人家属。不过他也无意解释,只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随着“谢”字落下,手机“嘟嘟”的声音突然消失,张启国的声音随之响起:“小离?” 楚离长长出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舅舅。” 张启国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了?这个时间想起给舅舅打电话了?” 听得出来,张启国在四海过得不错,声音里没了过去的愁苦,透着一股满足之意。楚离微微有些迟疑,突然不确定该不该问舅舅这件事。其实想想,就算楚离和江行哲是兄弟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还打算认回江家不成? 楚离的迟疑落在张启国耳中,他立刻就急了:“小离,怎么了?是不是拍戏不顺利?你跟舅舅说,舅舅找时间去看你。” “也不是……”楚离吞吞吐吐道,他干脆心一横,小声说:“我不是在海城拍戏吗?偶尔认识几个人说我跟他们一朋友长得挺像的,一模一样的那种。我就想问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什么的。” 楚离轻描淡写地用开玩笑的口吻问出了这句话,原本张启国该笑两声,骂他一句“胡说八道”之类的,但张启国的声音一紧,支支吾吾地说:“没、没那回事。你、小离你别乱想。” 大抵是从未在楚离面前说过谎,亦或者张启国的人生中就没说过谎,他显得十分不自在,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担心楚离胡思乱想,他甚至还画蛇添足地加了句:“……你妈就你一个孩子,真的。” 如果他不这么说,楚离或许还要多想想,但这么一说,楚离只觉得心微微一沉,佯作若无其事道:“哦,我就是跟舅舅开个玩笑。反正他们说的那个朋友也已经去世了,像不像都是他们说的……” 他话还没说完,张启国突然拔高声音:“小离你说什么,去世了?怎么去世的?他叫什么名字?” 一叠声的问题砸向楚离,张启国的声音带着颤音。楚离猜到什么声音也低沉起来:“我听那几个人说是车祸,没抢救过来。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车祸,车祸!” 张启国失魂落魄地念叨了两次,突然想到什么抖着手从衣服里掏出用了快十年的钱包,在钱包最深处的夹层中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楚母脸色苍白的吓人,神色透着一股木然。她看着不太精神,披着一块一看就很值钱的披肩半靠在床头,两个包裹的一模一样的小婴儿睡在她的面前——时间定格在了楚母疲倦的眼神上,寻不出一点为人母的喜悦来。 张启国粗糙的手指拂过照片上的两个婴儿,那个长久萦绕在他脑海的问题再次浮现。“难道妹妹当初真的生了两个孩子?可为什么妹妹从来不提另一个孩子,就算妹妹精神不太正常,那妹夫呢?” 这张照片是楚父的遗物,被他压在衣柜的最深处。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张启国打算卖房子,整理东西时无意在衣柜里发现这张照片,他也不会有这么离谱的猜测:楚母当初生了两个孩子,而不是只有楚离一个。 可为什么…… “舅舅?” 楚离看不到张启国的动作,只听到他低声咕哝什么,忍不住叫了声。 张启国回过神来,思来想去喏喏地跟楚离说:“小离,要不你去打听下那个跟你长得像的人叫什么?我、我……”他自觉这个要求太过古怪,可实话却不知该如何跟楚离说。难道他能说楚离可能还有个兄弟,不知怎么被自己妹妹遗弃了?万一楚离说的那个人真是妹妹的孩子,结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张启国突然难过起来,低声说:“舅舅想去看看,我是说……我……” “我知道。”楚离轻声道,“我知道,我打听好了告诉舅舅。” 不需要张启国说出理由,楚离已猜到了原因。奇怪的,楚离心中异常平静。大概是今天的惊心动魄太多,又或者他反正也不打算认回江家去,是不是双胞胎,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其实无关紧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一个人出了卫生间怔怔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某个念头如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地跑了出来。 为什么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为什么不是“楚离”?如果楚母真的是他母亲,在他还那么小时,楚母是以什么样的选择标准把他丢在江家,而把“楚离”带在了身边?难道他从小就这么不讨人喜欢? “小离!” 江行简大概是在病房那边等久了,迟迟不见楚离过去,直接找了过来。 楚离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委屈,心脏像是浸泡在又苦又涩的粘液中。他难过地看向江行简,轻声道:“……哥哥。” 仿佛一颗石子滴落,在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江行简被这声“哥哥”叫的心上的土壤软成一片,开满了鲜艳的花。他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紧紧把楚离揉进怀里。心底的悸动如擂鼓重响,让他连呼吸都颤动起来。 长久的奢望好似在今天实现——尽管楚离并不是答应同他一起,但“哥哥”两字仿佛是迈出的第一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同楚离这般亲密。在经过无数绝望、晦涩的黑暗之后,能像这样光明正大地把楚离抱在怀里,近距离感受对方的身体温度,已经让江行简幸福的想要落泪。 走廊里似乎有人经过,但此刻江行简眼中只有楚离。他像是受到蛊惑般,低头轻轻在楚离头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小离,我在。” 拐角处,谢元珣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神色阴晴不定地站了半晌,转身悄悄离开了。 第53章 睡觉楚离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能想得开的人,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知足常乐。 想想,他从小生活在江家那样的环境,没有母亲,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哥哥又表现得一点“不喜欢”他。上了高中,一圈玩得好的朋友又莫名其妙一个个疏远了他。他拿真心对秦穆, 秦穆却若即若离,最后更是联手宁卫东骗了他。等他稀里糊涂死了又活过来,家里要什么没有, 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些种种,但凡哪里想不开,他早就心理扭曲报复社会了。 按说,他现在只是怀疑自己可能是被“母亲”放弃的双胞胎之一。事情还没搞清楚, 是不是双胞胎还存疑。就算是真的,万一“母亲”当年有苦衷呢?万一想带他走而被迫留下呢?这样的“小事”放在过去他最多纠结几分钟, 反正他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是不是被放弃的那个也没有太大的所谓。 这些他心里都明白,但不知为什么,被江行简抱在怀里, 楚离心底的委屈就像雨后的蘑菇,一簇簇地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他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打完架后, 一个人哭哭啼啼去找哥哥。那会他大概是委屈的,虽然可能太小还不懂委屈是什么。但找到哥哥等于不难过,这个念头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根深蒂固地存在他的脑海。和他饿了吃小蛋糕等于高兴一样,成为他坚持的几个真理之一。 隔着漫长的时间之海,他挂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拖着自己喜欢的小兔子,哭的一抽一抽地站在江行简面前。江行简居高临下地站着,沉默地打量着他。和记忆中的冷漠不同,眼前的江行简在同他僵持片刻后半蹲下身体,一边给他擦鼻涕一边把他抱进了怀里。 “哥……哥哥,嗯……打……” 他含糊不清地吐着字,还记得在幼儿园小朋友面前发下的“宏大”誓言。 江行简轻轻拍着他的背,附和道:“打!打谁?” 他挤在江行简的怀里,咬着指头一个个数着要打的小朋友。好像江行简说的,就一定会做到一样。 那个留着鼻涕和眼泪的小男孩逐渐同楚离重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江行简的衬衫上蹭了蹭。自上小学以来这大概是楚离第一次哭,还是在江行简面前。他郁闷地想这也太丢人了,但心中的酸涩仿佛充水的海绵,一拧眼泪就出来了。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抽了抽鼻子,想说自己没事了,然而江行简的怀抱太温暖,让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直到江行简的吻落在额头……似羽毛轻轻拂过,楚离心底一阵战栗,有温暖和快乐的感觉慢慢升起。他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反感什么的,反而…… “我们回家。”江行简用力抱了抱他,轻声做了决定。 江行简口中的家特指曾属于江行哲的那套小公寓。楚离把“回家”两字在舌尖过了一遍,含糊地“嗯”了声。只是他终归受了谢外婆的影响,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涨。 回到公寓时,时间已过了八点。江行简简单做了晚饭,楚离吃了几口,头一次不玩游戏要早早睡觉。江行简跟进去想说什么,千万言语堆积在心底,也只是无声的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把楚离的头发,柔声道:“早点睡吧。” 楚离下意识说了句:“……哥哥你陪我一起睡吧。” 话一出口,楚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歧义太大。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江行简,讪讪地解释:“我不是……” 曾经年幼的江行哲最喜欢江行简,有段时间每每晚上都要抱着小被子哭喊着去找江行简一起睡。当然他一次也没有如愿过。过了这么多年,楚离以为自己早忘了那段日子,谁知今天晚上江行简的怀抱唤起了幼时的记忆。以至于楚离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满心依赖哥哥的小孩子,脱口而出——他想跟江行简一起睡。 楚离不自在地游移着视线,总不好跟江行简说他刚刚真是无意识的”撒娇”。大抵人就是这样,被宠爱时总是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对方会满足自己的一切愿望。他记起幼年时总是被挡在江行简门外的自己,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楚离低着头不说话,床前有阴影逐渐压过来。有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他听到江行简说:“好。” 因着楚离睡觉有喜欢打滚的毛病,他当年装修这套公寓时,无论主卧次卧的床都是特意加大的,躺下他和江行简两人绰绰有余。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楚离少有的、规规矩矩地躺平,力争假装自己是个木乃伊。 卧室没有灯光,只有窗外少量的月色不请自来地挥洒着清浅的光辉。楚离闭着眼努力想要入睡,头脑却越发的清明。他克制着转身去看江行简的冲动,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江行简现在想什么?睡着了吗? “小离?” 江行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呼出的热气让楚离的耳朵有些发痒。他在要不要继续装木乃伊中迟疑,江行简的手已经伸过来,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楚离下意识要挣脱,江行简却微微用力不容他的拒绝。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挣脱,但就这样握着手睡觉有些太奇怪,楚离试图找个话题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谢外婆说……”楚离睁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轻声说,“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姓不姓江,都是谢家的外孙。” “我知道了。”江行简应和了一声。 楚离停了几秒,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去找谢外婆源于一时冲动,潜意识中或许有想要讨个说法的念头,但绝对没有窥探江行简隐私的想法。事先他也不知道江行简的身世会是一个不能碰触的伤口。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该怎么说,江行简握紧了他的手,柔声道:“没事,我本来也打算告诉你。我只是后悔说的太迟,如果早一些……” 尽管两人都清楚,江行哲遇到的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车祸,即使早知道也未必有什么改变。但江行简只要一想到江行哲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便忍不住自责。他问:“小离你最初不肯回来,是不是怀疑我?” “……也不是。”楚离实话实说,“我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感觉更自在一些。其实,我挺早回来过一趟海城。”那时他刚刚在这具身体内醒过来,尚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另一个人。震惊、愕然、不敢置信、害怕……夹杂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他茫茫然不知前路,于是偷偷回了海城一趟,根据狗仔八卦的报道,去过一次墓园看望自己。 “那段日子我很害怕,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变成楚离是永久还是暂时?关于楚离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万一舅舅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办?趁着舅舅有一天出去买菜,我偷偷回了海城,除了去墓园还守在江家附近待了两天。”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那几天你好像不在海城。” 江行简把时间一对就知道楚离说的是哪几天,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去了一趟粤州。” “粤州?”楚离疑惑地转身,黑暗中看不清江行简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粤州第一监狱。”江行简声音平静,“去看了眼当年的那个男人。他因为抢劫杀人未遂等数罪被判了无期,有生之年是无法出来了。” 楚离猜这大概也是谢外婆的手笔,他忍不住问:“你去,谢外婆知道吗?” 江行简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关切之意,低声道:“大概能猜到吧。外婆这些年一直自己困着自己,却从没有迁怒我……” 江行简对那个男人并没有感情,去粤州也没有认爹的打算。他感激外婆这些年对他的教养维护,却不觉得自己需要那层粉饰太平的外衣。再者当时距江行哲出事没多久,他未尝不是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诡异的,楚离心底的郁气纾解不少。大抵人的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比起江行简的身世,他的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黑暗中,他重新闭上眼准备睡觉,江行简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记得上次问我为什么不肯答应你接管江氏娱乐吗?” 楚离当然记得:“不是说要对江氏负责吗?” 江行简自嘲地笑笑:“我当时已准备跟父亲坦白,江氏的好坏很快就跟我没关系了,这个理由只是说给旁人听得,根本只是因为我嫉妒……嫉妒你肯为秦穆做那么多。” 楚离还在消化这句话,江行简忽的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切太过突然,楚离来不及反应就被江行简整个禁锢在身下。两人面面相对,呼吸彼此交缠,楚离慢半拍地说:“你……” 江行简已低头吻住了他。 和之前在额头的亲吻不同,这个吻激烈而缠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无关欲望,只是本能,谁能抗拒自己的本能呢? 江行简只觉得过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等待、痛苦、喜欢上自己弟弟的纠结、压抑……似乎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身下的人并不抗拒自己的亲近,让他有种走过黑暗看到黎明曙光的感觉。诚然他和楚离的未来还有着其他的问题,但这个亲吻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一直吻到楚离气喘吁吁近乎喘不过气才放开,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体诚实的反应。江行简的眼中多了一丝笑意,恋恋不舍地躺回楚离的身侧,伸手一捞把楚离紧紧揽入怀里。 “睡觉。” 楚离:“……” 第54章 追求 楚离早晨是在食物的香气中清醒过来的。 他醒来时江行简已不在身边, 从开着的门隐约可以听到厨房的动静,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他熟悉的烤蛋糕的香味。有那么一瞬间,楚离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三魂七魄尚在昨晚的梦境中游荡,迟迟不肯回来。随着蛋糕香气扑鼻,游荡的魂魄似被吸引归位,楚离的眼神逐渐清明。 然而没清醒时不觉得, 等他神智回拢,低头看着生机勃勃的小兄弟,再回忆昨晚的梦境, 只觉一脸苦大仇深。男人嘛,早起这是正常反应,但如果做了一晚上被人压的梦还这么生气勃勃,就有点不正常了。 楚离郁闷地抓抓头发, 卷着薄毯在床上滚了一圈。他就是最喜欢秦穆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做被压的那个。凭什么换成江行简, 他就得妥协?楚离觉得都怪江行简昨晚莫名其妙的行为。但转念如果他去压江行简,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思维的怪圈里打转,顶着一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洗漱完,到了客厅便看到江行简正端着烤好的蛋糕出来。少见的, 江行简没有穿衬衫,套了件浅色t恤,下身是米黄色的七分裤。楚离隐约觉得江行简穿的十分眼熟,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个穿的, 莫名的脸有些热。 之前他起床时看到床边有江行简准备好的衣服也就没多想,顺手就穿上了。哪知江行简给自己准备的是同系列的,一看就像是情侣装。 他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客厅边缘,略带些茫然地想,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明明一天前他还把江行简当哥哥看,但随着江行简挑明对他的感情,好像有什么不知不觉就不一样了。更关键的是,楚离潜意识中似乎并不排斥这种转变。就如昨晚那个吻,他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点意犹未尽。 这样的念头让楚离有些心虚,他安静地不说话,静静看着江行简,然视线很快被对方捕捉。江行简若无其事地看过来,笑道:“起床了,我烤了裴姨拿手的小蛋糕。” 被江行简抓到偷看,楚离有些不好意思。他“哦”了声,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装作十分专注地盯着小蛋糕看。江行简笑了声,突然贴近楚离。楚离猝不及防被江行简抱了个正着,轻轻用力抱到了餐桌上。 “唔……” 楚离本能地抓着江行简,想说的话被江行简的亲吻堵了回去,消失在唇齿交缠间。心底的悸动再次升起,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激情和战栗。早晨强压下去的燥热仿佛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楚离觉得理智似乎正在飘远,不得不用仅剩的意志力把它拉回来。 他喘息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江行简贴过来,额头同他抵在一起,轻声道:“小离我爱你。” 楚离有些无措:“我不知道……” 从哥哥到情人似乎有些太快。他虽然不反感,却也一时难转变过来。 江行简把握住楚离的心理,很快道:“我知道,我想你能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 两人离得太近,江行简的目光专注而真诚。楚离被他这么看着,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迟疑地点点头。江行简轻笑起来,重新吻上楚离。 楚离只来得及想他以为他对秦穆做的才叫追求,江行简这种叫“霸王硬上弓”好吧。只是他并非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很快在江行简的亲吻下沦陷,再没机会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等到餐桌上的小蛋糕由热变凉,江行简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楚离。楚离被他亲的嘴唇红润,仿佛三月的桃花,鲜艳而多情。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更是犹如蒙上一层水雾,波光潋滟间十分动人。 江行简一只手摸上楚离的脸,眷恋地摩挲着他的唇瓣,陡然生出一种想要把楚离关在家中,被他妥帖安置收藏,从此只给他一个人看的念头。他还没忘秦穆和宁卫东正虎视眈眈地围绕在楚离身边,谁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偷偷觊觎他的宝贝。尤其是想到楚离的职业,可预见的在未来还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只要想到这一点,江行简心中便犹如打翻了醋桶,酸的不得了。 他抱着楚离试探道:“小离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演戏吗?不如拍完赵导的戏做些别的。” 楚离把头搁在江行简的肩膀,闻言奇怪道:“做什么?” 他现在江行简面前暴露出“真面目”,也懒得再装什么学霸,很明白地说:“我什么都不会,比较起来演戏算是最简单的了吧。” 这个理由……江行简沉默了几秒,轻声道:“是我的错。” 楚离小时候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生在江家,又是私生子,泯然于众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楚离成长的前半截是被父亲或者江行简刻意引导成不学无术的话,那么等江行简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则是自信能给楚离富足安稳的一生,不需要楚离做什么,只遵循着他自个的心意就好。可惜,世事无常。江行简想到什么,跟楚离说:“我接到董助理的消息,父……父亲过段时间会回海城一趟,我打算到时跟父亲坦白身世……” 楚离出事前,江行简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不过是因为谢外婆的病一直拖了下来。及至楚离出事,江行简整个人如行尸走肉,前期根本没心情想这些,等悲痛沉淀,他又舍不得“江行哲哥哥”这个身份。一旦他跟江父坦白,离开江家后便和江行哲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想到要割舍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江行简便迟疑着再一次拖延下来。 如今“江行哲”在他怀里,江行简却是决定早些跟父亲说清楚为好。不过……他摸了摸楚离的脸,认真道:“没了江家继承人的身份,我以后要从头开始。初期大概会比较辛苦,不过小离放心,买下这套公寓和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楚离对此十分无所谓:“我跟裴凯在酒吧工作时,天天吃泡面也挺开心的。再说……”他犹豫下,坦然道:“我也可以养你,拍戏很赚钱的。等我混成秦穆那样,买公寓的钱我出了。” 江行简:“……” 楚离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在吃饭之外的行为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江行简不得不把熬好的粥重新热一遍。楚离乖乖地换了位置——由餐桌上挪到餐桌前。他咬了一口小蛋糕,抬头看着江行简挂着围裙的背影,脸不自觉有些红了。 楚离心虚地收回视线,正想玩会游戏转移下注意力,不其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为张启国。 “舅舅?” “你到海城了?” “你想去墓园看看那个人?” 楚离捏着手机沉默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第55章 要求 人一旦对某件事起了疑, 便如心中种了刺,辗转反侧时刻难安。 楚离关于双胞胎的试探便如一根刺,扎的张启国这个惯常温吞的老男人一夜难眠。他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从久远的记忆中把零散的、不多的线索一一串起,仔细推敲了一遍又一遍。 恍如大地惊雷,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什么,然后怀揣着这个让他三魂去了两魄的猜测, 赶着早晨最早一班高铁出现在了海城。 张启国到来的突然,楚离明显吃了一惊。挂断了电话,他不免去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昨晚他跟张启国说起双胞胎的事时, 对方虽然反应大,却也只是让他仔细问问情况,并没有流露出要来海城的意图。如今不过一夜,到底怎么回事? 楚离捏着手机眉头皱起, 靠坐在餐桌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江行简眼中,只以为他还在纠结两人的事。刚刚楚离那声“舅舅”, 江行简听得清楚,自然便将“舅舅”和楚离的反应联系到一起。便宜舅舅也是舅舅,他以为楚离是担心过不了家人这一关。虽然楚离不提,但看得出来楚离跟张启国关系不错。他既是肯替原身背债, 又操心张启国的工作安排,显然是认可了自个的身份。如此一来,两人之间虽没了血缘的束缚,却又多了一个“便宜舅舅”的阻碍。 张启国……江行简试图回忆起对方的模样, 可他过去对楚离的“家人”并不在意,张启国又是那种老实低调的性子,想来想去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略微顿了顿,他若无其事走到楚离身边,把手里的粥摆到餐桌上,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了句:“舅舅的电话?” 舅舅! 饶是楚离满怀心事,也被江行简这声不要脸的“舅舅”惊了一把。他不自禁睁大眼睛看向江行简,江行简像是没有看出楚离的反应般,一本正经地问:“舅舅有什么事吗?这么早找你,是四海的工作不顺利?” 现在不过早晨七点多,没事的话江行简想不到张启国这么早找楚离能干什么。 楚离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震到,一时忘了纠正他的称呼,说:“舅舅来海城了。”江行简讶然:“真有事?” 楚离迟疑地点点头。关于双胞胎的猜测,楚离尚未告诉江行简。本来依着他想,现在他是楚离,即使“楚离”真和江家有关系,他也不打算认回去,那么其实跟江行简说不说都无所谓。但张启国这么一来,摆明了就是有事,楚离想到后面的种种牵扯,似乎就不好再瞒着江行简。 他顿了顿,慢吞吞道:“昨晚谢外婆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外婆说什么了?”江行简立刻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将是重点,当下坐到了楚离身边。 楚离看着他:“谢外婆说当初我妈生的可能是双胞胎。” “什么?”江行简脸色大变,惊讶之情毫不掩饰,看反应显然之前并不知道。楚离飞快补充道:“谢外婆说只是可能,她也是听说。” 江行简沉吟不语,楚离不了解外婆,他却是知道,外婆敢这样说就是有几分把握。他很快把楚离昨晚的失态同张启国一早到来联系到一起,意有所指地问:“你怀疑‘自己’是?” 这似乎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楚离”同“江行哲”长得近乎一模一样,再往深了想,为什么行哲出事后还能在“楚离”身体内醒过来,似乎也算找到了理由。 江行简转念间,楚离已点点头,轻声道:“我昨晚给舅舅打电话试探说起‘江行哲’的事,舅舅反应很大。结果你也看到了,舅舅一早就赶到了,说想去墓园看看……”说到这里楚离也觉得命运似乎太过操蛋,他沉默下来,想到墓园躺着的正是自己。 楚离情绪低落,江行简顾不上去想这乱七八糟犹如一团麻的过去,伸手安抚地把楚离揽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安静下来。 他的怀抱很温暖,似乎掺杂了兄长的可靠和情人的甜蜜,楚离整个人忽的放松下来。仿佛独自跋涉千山万水,顶着如山的重量,正茫然四顾找不到出路之际,有人突然出现,不仅伴他同行,还替他分担了全部的重量。这种感觉实在美好,模糊了兄长和情人的界限。楚离恍惚觉得心底有什么在缓慢滋生,如漫山遍野的春色,让人着迷而沉醉。 他依赖地靠在江行简肩头,像是跟自己说,又像是跟江行简说,“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不管“楚离”是不是和江家有关,不管江行哲和楚离到底有无关系,他无意把封尘的往事翻腾出来,更不打算去探寻背后埋藏的秘密。这样想时,楚母那张睡着而平静的脸在心底一闪而过,楚离觉得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楚母,维持现在就好。 江行简听出了楚离的言外之意,嗯了声拍着楚离的背没有再说话。 …… 楚离见到张启国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海城的交通在全国也是出了名的糟糕,尤其是早晨拥堵的车流彷如老年人的血管,黏涩而堵塞,逼得急性子的人分分钟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想原地爆炸。楚离不属于急性子,但想到张启国还在车站等他,走走停停间不免也要发几句牢骚。这还是他跟江行简都没吃早饭,要是再晚一些,估计他更能体会到什么叫寸步难行。 在一路见缝插针,左冲右突之后,江行简把车停在了车站南广场。不等车停稳,楚离便低头解着安全带,亟不可待地要去见张启国。江行简看他“过河拆桥”的模样,忍不住苦笑,趁着楚离低头之际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装着不在意道:“中午我给你打电话,喊着舅舅一起吃个饭。” 考虑到张启国可能会跟楚离说什么,江行简并不好出面,但他又急于在楚离的“家人”面前搏点存在感,想来想去便找出吃饭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楚离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江行简一眼。他明白江行简的意思,正因为明白才迟疑。不知怎的,楚离突然想到那句“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虽然江行简的脸怎么都和“丑媳妇”套不在一起,但这么正儿八经把江行简带到张启国面前,似乎就有点那个意思。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窗外喧闹的人声越来越远,仿佛被隔出一个单独的世界。江行简看着楚离,面上不动声色,心脏却高高提起,让他好似回到幼时的每一场考试前,而楚离正是决定他命运的考官。 楚离的动作变得缓慢,在江行简眼中像是慢镜头般。好像过了几秒,又好像过了很久,楚离才慢悠悠点点头说:“舅舅喜欢吃辣。” 江行简的眼中遽然有了笑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看着楚离微微笑了起来。楚离被他笑的不好意思,恶狠狠瞪了江行简一眼,自己也情不自禁笑了。 因着这个片段,楚离一直到见到张启国心情都很好。大概是他已做了决定,又有江行简的支持,仿佛无论张启国说什么,都无所畏惧一样。他沉着气,张启国却是满脸忧虑。在广场旁边的快餐店内,他垮着背靠窗坐着,见到楚离下意识搓了搓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几乎把唉声叹气写在了脸上。 “……小离。”张启国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楚离的事一样,低着头喏喏叫着。 “舅舅。” 楚离坐到张启国对面,视线落在张启国面前的早餐上。不知道张启国点了多久,那几根油条已经冷掉了,看起来好像根本没人动过。楚离伸手挪开盛油条的盘子,说:“舅舅你没吃饭吧?我也没吃,再叫点什么吧。” 张启国想到待会要跟楚离说的事,一颗心纠结在一起,根本没什么胃口吃饭。他摇摇头,说:“小离你吃吧,我吃不下。” 楚离想了想,收回了喊服务员的手,端坐在那里,单刀直入地问:“舅舅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张启国没想到楚离如此直接,愣了愣才苦笑着看向楚离:“小离,我……”他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说,“我”了半天干脆一狠心掏出钱包,把那张保存完好的,略微泛黄的照片推到楚离面前。 “小离,这是在你爸的遗物里面找到的,舅舅……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说。你看……”他紧张地搓搓手,“你昨晚说起来,舅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爸临死前什么都没说,你妈……你妈又是那样根本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想……想你不知道也好,免得心里惦记着这件事……” 张启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楚离却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张照片所吸引。 照片上,年轻的楚母隔着漫长的时空仿佛正看着他,眼神木然好似压抑着什么情绪。楚离不自觉想到楚母躺在疗养院的样子,心情莫名跟着难过起来。 张启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当初你妈生你生的突然,一直到你出生,舅舅才知道……现在想起来你爸给你过满月时,其实小离你看着已经有两三个月大了,只是当时也没多想……” 年轻时,楚母同张启国姐弟两相依为命,张启国从未想过姐姐会骗自己。彼时两人一个在海城上学,一个早早辍学在忻城打工。在张启国的眼中,姐姐漂亮能干,必然有着远大的前途。谁知楚母没等到大学毕业,突然就结婚生子,而张启国第一次见楚父,已经是楚离出生后了。 最初的两三年,楚母看着精神状态还好。虽然有些不大愿意见人,但交流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是随着楚离一日日长大,楚母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总是说有人要害她,在偷偷监视她。 张启国问过医生,医生说楚母这种情况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可他对楚母在海城上学的经历一无所知,问楚父,楚父也是含糊其辞。当时他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楚父陪着楚母寻医问药从不肯回海城,宁肯坐车去更远的中京。 这十几年,楚父对楚母不离不弃,对楚离也照顾的十分妥帖周到。只是……张启国想到那张压在书中的照片,不由苦笑起来。如果不是他打算卖房子收拾东西,这张照片将永不见天日。这些年楚父也好,楚母也好,对照片上的另一个孩子都绝口不提。楚母情况特殊,楚父……张启国叹息一声,凭着他对楚父人品的了解,楚父根本不是那种对自个孩子不闻不问的人。如果那个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楚父至少也该说一声。除非——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 “小离……” 张启国吭吭哧哧讲到这里,小心地打量着楚离的神色。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听的人都应该明白,如果照片上的另一个孩子不是楚父的,那么楚离显然也不是楚父的孩子。 不给楚离反应的时间,张启国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口气道:“小离,舅舅觉得人不能没了良心。你、你爸这些年对你没得说,要是、要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只认你爸一个爸?” 楚离:“……” 第56章 面熟 张启国的要求并不过分, 起码在楚离眼中是这样。 大概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自个和江家的关系,所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反而是张启国因为他答应地太过干脆,又不问缘由有些不敢置信,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小离你想好了?” 张启国老实一辈子,行事作风打着懦弱的印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邻居家的无赖儿子逼得卖房,连楚离都差点被欺负了去。如今难得强硬一回,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觉得对不住楚离。他念着楚父这些年的好,又对楚离可能的、尚未谋面的生父生不出丝毫的好感, 不想也不打算跟对方有什么牵扯。但楚离万一想见见生父呢?他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到楚离身上,会不会不太好? 有违以往行事准则的行为让他心底纠结,好似一个优柔寡断的选择困难症患者,忐忑不安站在十字路口。往左固然是他的愿望, 但往右也不是不可以。他左右张望,把为难写在了脸上, 对着楚离生出了莫大的心虚。 许是看出了他的心理,楚离的语气少见的斩钉截铁,说:“我想好了。”更特意强调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我很满意。” “满意”这个词用在这里, 张启国不免有些稀里糊涂,不太明白楚离的意思。不过楚离的语气很好的安慰了他。他听得出来楚离并没有勉强,是真的不打算追寻自个的身世。这个认知让他蓦地松了口气,只觉一晚上压着他喘不过气的石头被楚离的态度轻轻一推, 滚到了某个未知的地方。 如此一来,张启国便打算趁早返回忻城,只是转念又想到电话中跟楚离提及来海城的理由,不免有些犹豫。 “舅舅?”楚离叫了声。 张启国迟疑下,试探地问:“小离你说的那个人……能不能打听到他葬在什么地方?” 事实上张启国心中对此抱得希望并不大,毕竟他的要求太过突然,楚离未必能这么快打听到消息。哪知楚离没有犹豫,似乎早有准备,轻轻点了点头,说:“我带舅舅你去。” 无视张启国欲言又止的神色,楚离先点了点吃的。从火车站去墓园的距离不短,张启国一早赶来又什么都没吃,来回折腾下来不垫点东西根本不行。许是他态度沉稳感染了张启国,张启国一直不怎么踏实的心终于定下来,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楚离伸手拦了辆车。司机听说一大早要去墓园有些不太乐意,不过也不好拒载,只能不情不愿让两人上了车。司机的态度让楚离开始想念江行简,好似无论他去哪,江行简这个司机都任劳任怨,由着他的意思。 这个念头像一道缝隙,由此推开了思念的大门。楚离惊讶地发现江行简站在门的那一边,潜移默化占据了他的心神。以致他想到江行简,心头泛起的满满都是甜蜜,像是蓬松的棉花糖,充满了芬芳。他安静地看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一路上,楚离和张启国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到了墓园,张启国才恍惚从沉默中回神。站在墓园门口,他有些迟疑,没话找话地问:“要不要买束花?”大概是近情情怯,张启国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那个沉眠于地下的孩子真如楚离说的那样,和楚离长得一模一样。他捧着包好的花,紧紧拉着楚离,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透出心底的不平静。 “舅舅。”楚离看向他。 张启国定定神,低声道:“咱们走吧。” 漫长的山路蜿蜒,一路鸟语花香。张启国感觉没走多久,便已到了山顶。尽管一路他已经设想多次,待真“见到”江行哲时,依然有种巨大的冲击。白玉墓碑上,江行哲的笑脸似熟悉又陌生,张启国足足愣了几秒,才失魂落魄转向楚离。两人长得太像,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他在江行哲的笑容上看到了楚离的影子。恍惚间他将两人混淆,有些辨不清躺在下面的到底是谁? “这么年轻怎么就……” 只要想一想这个人可能是姐姐的孩子,而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年纪轻轻便已离开人世,后面的话他便无法说出口。清晨的山风拂过,张启国的眼圈一点点红了。 隔着一人的距离,楚离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去打扰张启国。对他而言带着旁人来探望沉眠的自己,委实是种很难形容的体验。他想能活着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爱与被爱,才能触摸到幸福的滋味。无论张启国、江行简还是其他人,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情感都是基于自己活着,也幸好他还活着。 …… 两人一直在墓园待了几个小时,临近中午才离开这里。张启国缓过精神,自觉心愿已了便想着早早回忻城去。他跟楚离说:“海城也没其它事了,舅舅先回家了。今天出来的急,还没跟单位请假呢。”说着他回头看了眼墓园的方向,语气不自觉变缓,带着笨拙的安慰道:“小离你既然只认你爸一个爸,其他事和咱们也没关系了。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事到如今,张启国已相信江行哲便是姐姐的孩子。如果江行哲还活着,两兄弟相认也是件好事。可江行哲已经死了……张启国沉默地拍了拍楚离。 楚离点点头,轻轻“嗯”了声,转而提议:“舅舅吃过饭再回去吧。这个时间也该吃饭了,我有个朋友听说舅舅你来了,想一起吃个饭。” 从楚离口中听到“朋友”二字,张启国先是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挤出点笑模样:“小离的朋友?是女朋友?” 楚离神情古怪地摇摇头,否认道:“不是。” 张启国的心神被楚离的话吸引,想想楚离的年纪,顺着说:“小离的年纪也该交女朋友了。放心,舅舅很开明的。” 楚离:“……” 他含糊地点点头,没有再分辨是否女朋友的事。由此导致的结果便是当张启国见到江行简时,发现不是他预想中的“小离女朋友”,不免有些失望。失望之外,更多的还是惊讶。作为四海影视城的一名员工,张启国不可能不认识江行简。他怎么都想不到楚离口中的朋友会是“江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小离。” 江行简还是穿着早晨那套楚离同款情侣装,笑的像个邻家大哥哥。他亲昵地同楚离打过招呼,转向张启国:“这是舅舅吧?” 张启国:“……” 在张启国过往的人生中,完全没有应付眼前这种情况的经验。他今天属于翘班来见楚离,谁会想居然遇到公司的大老板,对方偏又一口一个舅舅叫的亲热。张启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江行简表现得就如一个热情的年轻人,他稀里糊涂地跟着江行简上了车,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成了江总的舅舅。 副驾驶上,楚离偷偷瞪了江行简一眼,为他这声不要脸的“舅舅”。 江行简纵容地冲着楚离笑笑,转身说:“我在临江阁订了位,那里主打川菜,味道很不错。” 张启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行简大概是在照顾自己的口味,急忙摆摆手:“吃什么都可以。”他说完下意识看向楚离,“小离……” 楚离顺着江行简道:“就临江阁吧,舅舅你喜欢吃辣,他们家十菜九辣,川菜做的十分地道。” 楚离拿了主意,张启国不好再说什么,客气地对着江行简点点头。只是注意到楚离同江行简的相处,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两人有些太过亲密。他担忧地看了楚离一眼,仿佛从上次自杀后醒来,小离的性子就变了很多。过去他欣慰于这种变化,觉得小离比以前开朗是件好事。但他发现改变同时还带来了别的后遗症——他已经很难猜到小离在想什么了。 压下心中隐约的担忧,张启国时不时跟楚离搭几句话,一直到临江阁,他也没有找到自个不安的点到底源自哪里。 临江阁内,谢元珣正好在这里跟人吃饭。 同桌有人无意抬头,恰看到江行简进来,顿时一愣,意外道:“谢总,你约了江总?” “行简?”谢元珣顺着说话人的视线看过去,一扫眼看到江行简,正想着招呼一声,余光扫过江行简身后的楚离,腻味地皱皱眉。想到昨晚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他的神情有些不太好。出于某种隐晦的原因,谢元珣并不喜欢楚离。见到楚离同江行简一块,也便歇了同江行简说话的心思。他正要收回视线,蓦地见楚离转身同身后的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下意识地,谢元珣的视线在中年男人身上扫过,目光微微一怔,总觉得对方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哪里见过。 回忆如浪潮汹涌,谢元珣隐隐想到什么,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谢总,怎么?”有人注意到不对,轻声问。 谢元珣的目光如刀子般在张启国身上剐了一遍,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含笑道:“没事,似乎看到一个朋友,可能是看错了。” “那江总?” 谢元珣摆摆手:“行简跟朋友一块,咱们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他把“朋友”二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联系楚离出现的前前后后,想到某个可能,垂下眼脸遮住了其中的冷意。 第57章 怀疑 谢元珣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一直在想张启国出现的动机。 张启国不知道他是谁,他却是见过年轻时的张启国。彼时江行哲的母亲刚出现在江父身边没多久,同为男人,他很快便捕捉到江父又一次出轨的蛛丝马迹。大概江父也无意隐瞒,谢元珣没怎么费事就知道了江行哲母亲的存在,一番调查下张启国同江行哲母亲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 按说经过二十年,一个人的容貌不可能没有变化, 张启国又不是那种让人印象深刻忘不掉的人。如果两人是在街上擦肩而过,谢元珣未必还记得张启国是谁。但偏偏是跟江行简一起,又有楚离在一旁, 谢元珣不免被勾起久远的回忆,认出了张启国。桌上的人说着什么,谢元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余光隐晦地扫向张启国的方向。穿过餐厅隐约的人群和古朴的屏风, 楚离正转头跟张启国说话,细看两人脸上还能找出一丝相像。谢元珣越发在心中肯定自个的猜测。楚离出现的太过突兀,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他的视线移到一旁江行简的身上,想了想借口去卫生间拨了一个电话。 他出来时,张启国正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卫生间。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谢元珣下意识盯着张启国看了好几眼。大概是他眼中的探究太过明显, 张启国本能地缩了缩,避让地侧身让开了位置。 谢元珣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同张启国点了点头错身离开。 一直到从卫生间回到位置,张启国都在想刚刚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他本性软弱, 对别人的敌意感受十分迟钝,但谢元珣的敌意浮于表面,他轻易便接收到了那种不太友好的感觉。 他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了几眼,楚离奇怪地问:“舅舅你找什么?” 张启国摇摇头:“没什么。” 餐厅内屏风错落,根本看不到谢元珣的身影。张启国打起精神,将谢元珣抛在脑后继续问起楚离在海城的生活。虽然平时楚离在电话中也会提到自个的事,但更多的是寥寥几句一笔带过,少有像现在这样讲的详细。张启国听得认真,只是听来听去却发现楚离的生活中处处离不开江行简的身影。 他心中的不安扩大,又突然想到什么,猜测地问:“小离,江总是不是就是当初你说的那个借钱给我们的朋友?” 隔了这么久,楚离早忘了这茬事了,闻言微微一愣,转头同江行简含笑的眼神对上,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张启国脸上的笑容热切了许多,再看江行简便少了开始的疏离,脸上透出了真诚的感激。在他和楚离走投无路之际,是江行简伸手帮了他们,他一直在心中记挂着楚离口中的这个朋友,早想着亲自见面道声感谢。 “江总,小离说您急公好义,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以茶代酒,谢谢您当初伸手帮了我们一把,也谢谢您平时对小离的照顾。” 他说的郑重,江行简也认真起来,看了楚离一眼才道:“小离很好,舅舅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好小离的。” 两人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张启国还没反应过来,楚离看着江行简不知为什么脸突然就红了。 这顿饭三人吃了两个小时,等把张启国送走,已经是傍晚时分。江行简牵着楚离回到停车场上了车,看楚离低头系安全带,想到什么脸上带笑,抬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故意道:“好人?嗯?” 楚离当初为了让张启国放心,没少忽悠张启国,把江行简夸了个天花乱坠。他自己没当回事,谁知道张启国都记着呢,刚刚说起来拉着江行简感慨半天。一口一个“小离说……”,把楚离闹了一个大红脸。 现在听江行简又说起,楚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念又觉得世事无常。当初要不是江行简借钱给他,估计后来也没两人之间的这些交集。他清清嗓子,漂亮的黑眼睛看着江行简,一本正经道:“好人有好报,难道不是吗?” 江行简认真点点头,笑着凑过去亲了亲楚离说:“是,小离你就是我的福报,看来以后我还的多做好事。”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楚离在江行简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温情涨得满满仿佛要溢出。他下意识抬头在江行简的唇角轻轻蹭了蹭,仿佛小猫挠痒痒般,江行简只觉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一手托着楚离的后脑勺,一手摩挲着楚离的脸,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 不等江行简低头亲下,车窗外响起起哄的口哨声。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默契地开口说:“别看外面。” 再一次的,楚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 大概是之前几天过得太过惊心动魄,在把张启国送回忻城后,楚离的生活看似平静下来。一连几天他都没怎么出去,只抽空去了一趟江氏娱乐,余下的时间便窝在公寓跟江行简待在一起。 这一日江行简有事去公司,恰逢裴凯休息,楚离干脆便招呼裴凯来家中吃饭。裴凯带着满肚子的八卦赶了过来,跟楚离说起剧组的拍摄进度。本来依着正常拍摄,剧组杀青还得有半个月。但秦穆好像另外接了一部戏,催着马哥把自己的戏份集中起来,赶着拍了好几天。如此一来,有了秦穆的配合,杀青时间要比预计快得多。 裴凯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说:“估计再有一两天就该全拍完了,总算我们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讲到这里,眼珠一转故作玄虚地问楚离:“你知不知道秦穆接了哪部戏?” 楚离一脸茫然:“不知道。” 裴凯讶然地看着楚离,表现夸张:“你都不看娱乐报道吗?秦穆接受采访跟娱乐记者说同你是好友,下部戏还一起合作。” 楚离:“……” 见他是真不清楚,裴凯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平时好歹也关心下娱乐八卦呀。就算不关心别人,也起码搜搜自己相关的新闻吧。楚离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有点知名度了。自从秦穆说完后,有不少人都好奇你到底是谁,跟秦穆又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楚离更茫然了。 “江二少啊!”裴凯拔高声音道,“你跟江二少长这么像,秦穆又说你俩是好友,你说旁人会怎么想。昨天马哥请记者来探班,还有记者问起你在哪呢。” 在裴凯眼中,能被记者问起已经是小有名气了。你看一个剧组那么多人,记者问来问去也只是围绕着男女主角转。如今楚离能被记者记住,还真是多亏了秦穆,虽然楚离看起来不大稀罕。“你不高兴?”裴凯反应慢半拍地问。 楚离皱皱眉,并不喜欢秦穆把自己跟他扯到一起。自前几天在赵导家门口跟秦穆分开后,秦穆再没找他,他还以为两人没事了,没想到秦穆又来这么一出。这让楚离有些膈应,觉得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呢?过去秦穆对他避之不及,从不肯在媒体报道上跟他扯上关系。现在他主动躲着秦穆,秦穆反而讲什么两人是好友,让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他沉默不高兴,裴凯试图劝他:“哎,这其实也是好事,秦穆的咖位在这里,有他带着你也算是扩大了知名度。知道你的人多了,不就有名气了嘛。” 如果是一般人,这样自然没问题。只是楚离不想跟秦穆扯上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想到罗诚,不觉得对方能容忍自个这样“蹭”秦穆的名字。 果然,等江行简回来楚离跟他说起这件事,发现江行简似乎并不意外,不由挑眉:“你已经知道了?” 江行简“嗯”了声,抱着楚离说:“秦穆跟记者提你们是好友的报道刚出去,网上便有人带节奏,说小离你抱大腿蹭秦穆的名气炒作。又有人翻出以前的事,提到……行哲,说的不太好听。”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触到了江行简的逆鳞,前者让他不舒服,后者则是免不了生气。只是他没想到查来查去有关楚离不利消息的源头竟然是秦穆的经纪人罗诚。几乎是第一时间,江行简便压下了有关楚离不好的传闻,但对于秦穆的报道,却还需要问一问楚离的想法。 江行简皱眉:“秦穆到底什么意思?罗诚……” 楚离不想在江行简面前再翻起他和秦穆的那堆烂账,迅速转移话题:“罗诚应该是喜欢秦穆。” 江行简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离一眼,顺着他的话头说:“你是说这是罗诚自个的意思?” 楚离飞快点点头。 江行简轻拍着楚离没说话,突然问了个不怎么相干的问题:“小离……你出事前所有的行程,罗诚都知道吗?” 第58章 信任 凌冽的风, 突然拐弯撞向他的大车,人在空中飞起的瞬间,全身犹如被碾过的剧痛……曾经楚离以为那场车祸将是他永远走不出的噩梦,但时光仿佛最温柔的手,不经意间逐渐抚平了过往的惊心动魄。随着他作为“楚离”生活日久,他已经很少再想起车祸的点滴。偶尔午夜梦回也不过是嘟囔一声,转身继续睡去, 如果不是江行简提及…… 楚离睁着眼睛睡不着,头顶的天花板在窗帘缝隙露出的光线映照下,显出一种迷幻的色彩。窗外隐约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仿佛被谁故意放大般,钻进隔音玻璃,尖锐地响在他的耳侧。 他烦躁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之前江行简说过的话——那场车祸看似简单的肇事逃逸, 实则充斥着太多精心设计的巧合。 最初让江行简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车祸发生的路段恰好没有监控。那条路江行简是知道的,位于海城新开发的潞安区。因为是新区一向人少车稀, 到了晚上更是空旷的宛如鬼街,向来是喜欢寻找刺激的飙车党心中的圣地。 熟悉江行哲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心情不好就喜欢飙车,过往没少出没于那条路。而恰恰在出事前, 江行哲先是跟江行简吵了一架,又亲眼看到了秦穆同宁卫东的“背叛”,在怒火的刺激下飙车简直是必然的选择。 然监控的缺失,不仅没有拍到肇事者的身影, 更是错过了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耽搁了江行哲的救援。等到有人发现出了事报警,救护车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本来这可以说是巧合,但随着警察在距离事故十几里外的一个废弃工地找到了肇事的大车,调查结果更是佐证了这件事的不对劲。根据调查结果显示,肇事大车的车牌是假的,车主登记信息也是假的。而等办案的警察几经辛苦查到肇事大车的来源——一个堪堪要倒闭的二手车市时,不仅江行简,连办案的警察都开始怀疑这场车祸似乎别有内情。 据车市的负责人回忆,肇事的大车是在事故发生前一周被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买下的。但因为车市已处于半倒闭状态,那名外地男子又表示急着用车,车市的负责人就略过了必要的手续,直接收了钱便让对方提走了车,甚至连交易的记录都是后来自己补的。当警察让他想想购车人有什么特征时,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对方脸上足以遮挡半张脸的巨大墨镜,和混入人群便看不出丝毫特色的灰色运动衫。 如此,线索再次断掉,但这些信息堆积,已足够让江行简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当然,在旁人看来,江行哲出事嫌疑最大的就是江行简。但他自个知道自个的情况,他护着江行哲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伤害对方。他将视线投向秦穆,落在了秦穆同宁卫东背叛江行哲的那场戏上。实是两人选的时机太过巧合,就像是故意要在江行哲已经怒火高涨的心上再浇一桶油,刺激到江行哲完全失去理智,走上了那条死亡之路。 江行简知道宁卫东对江行哲的心思,倒是没有怀疑他。这样一来,剩下秦穆动机、手段都有,简直是明晃晃在身上贴了嫌疑人的标签。可惜这些都是江行简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根本无法指控秦穆。他雇人盯了秦穆几个月,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 但说是偏执也好,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也好,哪怕江行简上次在火锅城亲耳听到了秦穆借着醉酒对江行哲的表白,他依然不肯将嫌疑人的标签从对方的身上撕下。他在心中将车祸的事反复思量,然当着楚离的面却顾虑重重,有意回避了这个话题。直到这次楚离被黑的源头牵扯到秦穆,两人才再度说起那场事故的发生。 “呼!” 楚离脑海乱糟糟的睡不着,干脆起身耷拉着两条长腿坐到了床边。屋内光线昏暗,只隐隐绰绰能看个大概。他随手捡了件t恤套在身上,对着黑乎乎的房间发起了呆。 有后悔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当江行简问起罗诚,进而说到秦穆时,他不该跟他争。几分钟之后,楚离仿佛下了决心,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隔壁门口,略微迟疑后,抬手轻轻敲了敲。 “哥哥你睡了吗?” 说话时楚离心跳有些快,紧张中参杂着忐忑,又缠绕着一丝丝窘然。他微微低着头,想着江行简开门后该怎么说。然而不等他整理好语句,房门已从里面拉开。江行简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睡裤,出现在他面前。 “我……”楚离脱口而出,想要说什么,却不防江行简突然伸手,用力将他拉入怀中。 没有一丝防备,楚离整个人撞进了江行简的怀里。男人的身体硬邦邦的,撞得楚离鼻子有些发酸。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江行简,手掌托到对方胸口,感受到一股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仿佛鸣奏的小夜曲,江行简的心跳通过手掌传递给楚离,逐渐和他的胸腔产生一种共鸣。这种共鸣带给楚离一种十分满足的安全感,让他改变了离开的主意,反而不自觉开始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鼻子的酸涩略微褪去,楚离抬头刚要说话,江行简已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如盛夏的暴雨打在柔软的枝头,不留一丝拒绝的余地。 楚离几乎立刻便举手投降,顺从地仰头迎合着江行简的亲吻。在对方强势的掠夺中,他忘记了来找江行简的目的,头脑一片空白,心底却似被海潮冲垮,起起伏伏飘飘荡荡,找不到丝毫的找落点。 两人唇齿交缠,温热的呼吸被放大。江行简双臂用力紧紧抱着楚离,好似这样便可以将楚离禁锢在自己体内。他遵从着自己的心意追逐着楚离,时而霸道,时而温柔,没有任何隐瞒,完完整整将自己的情绪袒露在对方面前。 “哥哥……” 时间仿佛被拉长,好似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楚离头脑晕乎乎地完全忘记了反应,只感觉江行简抱他的手臂微微放松,亲吻从嘴唇移到了耳朵,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乖,吸气。” 楚离下意识跟着江行简的话行为,随即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仅剩的意识让他恼羞成怒起来。 “你……” 江行简轻笑出声,再度吻住了楚离。这一次的亲吻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温柔而缱倦,让楚离仿佛被甜蜜的糖水包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懒懒地靠在江行简的身上,双方的身体贴合紧密,兴奋的小兄弟不受控制地起立敬礼,摩擦中同对面亲昵地打着招呼。 周围的空气仿佛开始燃烧,热气从两人的体内升起。楚离有些呼吸困难,意识海中一片混沌,本能推翻理智,如愿以偿占据上风。 “小离。” 江行简的声音仿佛透着蛊惑,楚离没有一丝犹豫主动亲向对方。嘴唇碰触的瞬间,血液仿佛变成沸腾的岩浆,叫嚣着想要更多。两人的身体紧紧纠缠到一起,楚离在被压倒床上时,才晕头晕脑想到来找江行简的目的,无意识地喃喃道:“对不起……” “我知道。”江行简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含糊道。 疼痛的刺激让楚离理智短暂回笼,抓着江行简低声道:“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 后面的话被江行简堵在了嘴里。在用力到仿佛要撕咬出血的亲吻中,楚离的思绪逐渐飘散。他能感觉到身体被打开,在无措而陌生的甜蜜中,有种微妙的晕眩。时间再一次被拉长,沸腾的岩浆汹涌地喷发,楚离整个人仿佛被岩浆包裹,全身烧的发红,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直到激烈的涌动带来灭顶的快感,喷涌的岩浆湮没了一切,他才似活了过来。 时间静静地走过,房间内变得安静,淡淡的温馨萦绕在周围。浅黄色的光晕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契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小离。” “我在。” 江行简的声音透着满足,低声道:“你还活着,真好。” “……我也这样觉得。” 楚离顿了顿,轻声笑了起来。 能重来一次简直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恩赐。有那么一瞬间,重生以来的种种仿佛在他脑海中掠过。从江行简到秦穆,无数的人影交替闪现。他蹲在命运的长河边,看前一世同这一世的命运交错、拐弯走向不同的方向,仿佛丢掉厚重的壳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哥哥。” 他撒娇地在江行简怀里蹭了蹭,仰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你听我说……我之前跟你争车祸的事同秦穆无关,不是因为我还喜欢他,也不是念着什么旧情,我只是觉得对他还算了解,他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是两人睡前的分歧,也是楚离失眠的原因。当然,楚离不是没有怀疑过秦穆,包括江行简和宁卫东,都曾是他怀疑的对象。那个时候他刚重生没多久,生活的不安定让他对过去的一切抱持着警惕。一直到他遇到江行简,不知不觉中内心的不安全被江行简驱散,他得以认真回溯自己的前生。他认识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重生到现在,他接受了江行简的感情,见到了宁卫东的痛苦,怀疑的种子早已消除。至于秦穆…… 楚离顿了顿,小声道:“秦穆找过我……他好像认出我了。” 之前楚离一直没跟江行简提秦穆找过他的事。他自觉已经放下过去,不希望秦穆再影响他现在的生活。再者大约是出于羞耻的心理,他总觉得在江行简面前提到秦穆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出于不愿意面对自个黑历史的心情,他尽量避开有关秦穆的任何话题。 但有些事避无可避。想到这里楚离讨好地冲着江行简笑笑,飞快道:“我拒绝他了。只是我听他的意思,车祸的内情他好像也不知道,不然他怎么还有勇气来找我。” 这种逻辑倒也说的过去……江行简挑眉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同楚离争执。曾经他的心中住了只怪兽,以嫉妒为骨架,以不安为血肉,整日整夜地咆哮不休。他清楚的知道怪兽的源头是秦穆,他嫉妒行哲对秦穆的好,哪怕行哲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依然无法压下心中的不安。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江行简拂过楚离额前的碎发,俯身印下一个吻,柔声道:“别管秦穆说什么,这件事交给我。” 楚离的声音透着信任:“好。” 第59章 不信 有江行简出手, 网上关于楚离抱秦穆大腿炒作的新闻很快被压了下去。多数报道提到楚离,也只是说他运气好获得了大导演赵云生的赏识,前途无量之类的,鲜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消息。楚离追着看了两天八卦,就对这些失去了兴趣。原本他想着能休息几天,谁知道赵云生突然通知《梨园空梦》开机时间提前,让他收拾收拾马上就得进组了。 “怎么回事?”楚离一脸茫然, 放下手机看向江行简。“云楼的人选已经定了吗?” 关于《梨园空梦》男一谁来演?网上这几天正众说纷纭。最早伴随着《梨园空梦》重启的消息传出,秦穆的经纪人罗诚率先表示,秦穆有意出演云楼, 并暗示赵导对秦穆的形象十分满意。这也是秦穆对记者说他会和楚离继续合作的原因。然而不等这个消息发酵,又有赵云生身边的人出来爆料,暗示云楼的人选尚未确定,赵导还在考察看好的其他几人。 前后两则消息矛盾, 圈内的人都在看秦穆的笑话。楚离却是知道以罗诚的性格,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绝对不会对外声明。那就是说赵云生开始确实是满意秦穆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改了主意,楚离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江行简做了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云生同江行简为是否用秦穆大吵一架,差点就撂担子不干了。最后双方都不得不后退一步,男一云楼的扮演人选重新找人, 但江行简将不得再插手《梨园空梦》剧组的事。 这件事江行简没有瞒着楚离,大概跟他提过一句。楚离没怎么放在心上。抛开江行简的态度不说,楚离也不怎么乐意再跟秦穆一个剧组,总是被人扯到一起。只是没了秦穆, 楚离以为云楼的人选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确定下来,没想到赵云生这么快就找到了满意的人选。 他神色疑惑,江行简显然是知道内情的,轻描淡写道:“之前赵云生看好的林健从国外回来了,听说是手头这部电影拍的差不多了,于是下半年的时间便腾了出来,正好赶上赵云生的戏。” 这么巧? 楚离狐疑地看着江行简,江行简无奈,在他的头上胡乱揉了一把,说:“好吧,是我把他找回来的,也算是替赵云生解决一个难题。” 虽然赵云生嘴上不说,但江行简几次折腾《梨园空梦》项目,他心里难免堵着一口气。如今楚离进组在即,江行简也担心赵云生会因为他迁怒楚离,不得不主动想法缓和关系。果然林健能回来,赵云生十分高兴,立刻便确定了开机时间,挨个通知了几个主演。 楚离对这些听过就算,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赵导通知我们去四海,那哥哥你呢?” 江行简轻笑:“我跟你一起去。” …… 主要演员确定,又有江氏财大气粗后面支持,赵云生将惯用的人手召集起来,很快就到了开机的日子。 这一日,整个剧组几百号人闹闹哄哄聚在一起,四海影视城内的民国区一片忙乱。随着吉时临近,戏份重的几个主演先后抵达,楚离夹在其中十分显眼。他是自个独自来的,身边跟着江氏娱乐给配的助理。江行简虽然同他一起到了忻城,却被赵云生严禁出现在今天的场合,以免喧宾夺主成为记者报道的焦点,抢了剧组的风头。 “楚离。” 远远看到他,赵云生伸手招呼了一声。林健正巧同赵云生寒暄,闻言好奇地看了眼,八卦道:“楚离?就是那个传言跟江二少长得一模一样的新人?” 赵云生看着楚离朝这边走来,点点头,提点了句:“江大少对楚离不错,你平时注意着点,别以为是新人就不当回事。” 林健若有所思答应了声,等楚离过来,主动含笑点了点头。 “楚离,给你介绍下,林健。”赵云生示意林健,“你知道了吧?林健会演云楼,你们对手戏不少,没事可以私下聊一聊,培养下默契。” 楚离自然是认识林健的,之前他还是江二少时也打过几次交道。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没了江家的背景,楚离乖乖叫了声:“林老师。” 林健笑了起来:“别叫老师,叫我林健就行,再不行我比你大,叫声林哥也行。” 他态度热情,几句就拉近了和楚离的距离。三人没说一会,很快又有人赶到了剧组。楚离余光扫去,只见熟悉的黑色保姆车缓缓停在路边。他顿时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赵云生。 “是秦穆,秦穆来了。” 认出秦穆车子的记者纷纷上前,脸上满是发现新闻的兴奋。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赵云生苦笑着跟楚离解释了句:“时生你记得吧?小说里云楼的领路人,戏份不多,但这个角色很重要。秦穆的演技是没得说的,形象也合适,请他来客串一把,也是给我个面子。 明面上赵云生是给楚离解释,但实则是通过楚离给江行简解释。本来没有林健,他是挺看好秦穆出演云楼的。然江行简反对,赵云生衡量一二还是跟秦穆说了抱歉。虽然不清楚江行简和秦穆之间的矛盾内情,但江行简明显不愿秦穆出演男一,赵云生也不希望真因为秦穆跟江行简闹翻。出于出尔反尔的愧疚,他承诺下一部戏的男一给秦穆。两人聊天时不知怎么说到时生,赵云生就顺嘴提了句,秦穆要是真喜欢这部小说,倒是可以客串一把时生。 他只是随口一说,心下也觉得依着秦穆的咖位,又有之前男一换角的尴尬未必会答应。没想到秦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真的找他要客串。如此一来,赵云生倒是不好再拒绝。反正时生的戏份剪完也就十几分钟,想来江行简也不会太过计较。 赵云生态度放低,楚离也不能说什么。眼看着秦穆朝几人走来,楚离犹豫了下转身打算离开,哪知秦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楚离。” 顾忌到周围的记者,楚离不情不愿停住了脚步。秦穆几步走来,先跟赵云生和林健打过招呼,继而客气地看向楚离:“真巧,楚离你也在。正好我有事找你。” 难得江行简没跟着,秦穆自觉他跟楚离之间误会重重,想抓着机会解释几句。他一副要跟楚离私聊的模样,赵云生和林健识趣地寒暄几句便离了这里。楚离看了周围一眼,不太高兴道:“你有什么事?周围记者不少,别等明天又爆出我借你炒作。” 提起这个,秦穆苦笑着压下原先的念头,抱歉道:“这件事是我的错。” “你的错?”楚离冷笑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捣的鬼?” “怎么?”秦穆听出楚离语气不对,下意识追问了句:“是谁?” 他一副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所谓的道歉大概也只是觉得给楚离造成了困扰,至于背后的黑手根本没有深究。楚离猜到这一点,嘲弄道:“你回去问问罗诚就知道答案了。” “阿诚?”秦穆反应过来,神色愕然:“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阿诚他……” 秦穆想解释几句却一时语塞,潜意识知道依着罗诚对楚离的芥蒂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然而他又不太愿意相信。 见他怀疑的态度,楚离漠然道:“你爱信不信,没事我走了。” “等等。”秦穆再次喊住楚离,忍不住道:“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江行简调查出的吗?我知道江行简对我有意见,你知道的……”秦穆的声音低沉下来,“你……行哲出事后,江行简就盯上了我,所以……” “你什么意思?”楚离不等秦穆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你觉得是江行简在污蔑罗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里面会不会有误会。”秦穆试图辩解。 “误会?”楚离摇摇头,“是不是误会罗诚自己知道。你若不信可以去查。不过以后为了避免麻烦,秦先生还是把我当陌生人的好。” 他说完转身就走,秦穆脱口而出:“行……” 楚离装作没有听到,留下秦穆孤零零待在了原地。 两人的一番交谈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近乎不欢而散。虽然附近的记者心痒难耐想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想到之前被压下的新闻,没人不识趣到跟当事人询问,只彼此间眼神乱飞,一脸你懂我懂的意会神色。 “怎么?跟秦穆生气了?”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按捺下自个的八卦之心,起码赵云生就不能。考虑到楚离和江行简的态度一致,赵云生不得不问上一句。 “没有。”楚离摇摇头,不想把私事拿出来讲。事实上他也不怎么生气,只是替过去的自个不值。秦穆口口声声喊他“行哲”,表现出一副喜欢他的模样,可当他和罗诚起了龃龉,第一反应还是维护罗诚。他不信秦穆感受不到罗诚对自己的不喜,不过是江行哲在他心中比不过罗诚重要,有意视而不见罢了。 见他不愿多谈,赵云生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心中隐隐预感剧组以后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60章 忧虑 赵云生的预感很快成真。 江行简在知道秦穆依旧进组后, 直接找上赵云生表达了自个的不满。赵云生本还有点后悔,觉得既然妥协把秦穆给撸了,就不该多嘴喊他来客串。但见江行简咄咄逼人,脾气上来不仅死咬着坚持自个的做法,还以江行简上次答应不再插手剧组为理由把他给怼了回去。 江行简黑着脸来,黑着脸走,剧组一众人看在眼中纷纷扮起了缩头的鹌鹑, 假装不知道两人的争吵。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双方的争吵内容,只隐隐听说江行简对剧组不满, 但到底哪里不满除了楚离和秦穆知道一二,剩下的就是流转于一个个盒饭之间的八卦了。 因着这次争吵,剧组一时人心惶惶。私下传言江氏可能收回投资,或者换个导演接手。远在海城的谢元珣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不得不紧急赶到剧组,拉着江行简和赵云生做和事佬。 谢元珣跟赵云生说, 江行简自从江行哲死后一直不待见秦穆,兄弟情深嘛,盼着赵云生理解理解。换成江行简则直言,江氏娱乐在《梨园空梦》这个项目投资不少, 如今不管是撤资还是换导演都不划算。反正秦穆只是客串,戏份也没多少,让他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赵云生过去跟江氏合作不错,拍的几部电影票房口碑俱在, 本就有不少影视公司挥舞着钞票挖墙脚,他们哪有自己拆自己台的道理。从谢元珣的角度出发,赵云生是江氏的赢利点,自然不愿意同赵云生起龃龉,影响到以后的合作。 提到江氏的投资,江行简想到什么,默认了谢元珣的话。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人,谢元珣总算松了口气。他先送赵云生回了剧组,转头便试图说服江行简回海城,以免再闹出什么事来。 “回海城的事再说吧。” “怎么?这里还有事?”谢元珣心中一动,随口问了句。 江行简含糊地“嗯”了声。 谢元珣窥着江行简的脸色,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楚离。他有心想问江行简留下是不是因为楚离,转念又压下了这个念头。他宽厚地笑笑,没有再提回去的事,只就赵云生又吩咐了几句。无非是让江行简忍忍赵云生的脾气,大导演嘛,有本事的人都这样,性格一个比一个傲,就当给他个面子,有什么矛盾等戏杀青了再说。 “好。” 大概是真的把谢元珣之前的话听了进去,江行简这次答应地十分痛快。 反倒是谢元珣愣了下,意外之余不免有些狐疑,试探地问了句:“那秦穆……” “秦穆的事舅舅你就别管了。”江行简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个的态度,随后想到什么问道,“怎么?秦穆找到舅舅你这了?” “那倒没有。”谢元珣一口撇清了关系,“只是想秦穆虽然经纪约不在江氏,但之前几部电影都是我们出品的,也算是半个江氏人,闹得太过不好看。他经纪人罗诚挺会做人的,在圈内人脉不错,说出去别人只会说我们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他秦穆借江氏的东风可以,江氏打压他就不行?”江行简对此颇不以为意,反而是更在意罗诚,“舅舅你跟罗诚熟吗?” “罗诚?” 谢元珣愕然地看向江行简:“怎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动,他掩饰地笑笑,打着哈哈道:“熟悉的话也不算,只是在一个圈子,罗诚又口碑不错,之前没少听他的名字。后来有段时间行哲闹着要把秦穆签过来,虽然没签成但秦穆拍了咱们几部电影,里里外外都是罗诚张罗,陆陆续续跟他见过几次,对他印象十分不错。” “印象不错吗?”江行简略微沉吟,又问:“那舅舅觉得罗诚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谢元珣隐晦地打量着江行简,猜测着江行简问这句话的意图。他发现自从江行哲去世后,他已经越来越难猜到江行简的心思,也可能他从没猜对过。想到那天晚上在医院看到的一幕,谢元珣压下心头沉甸甸的不安,若无其事地说:“罗诚这个人做事十分沉稳,心思缜密、八面玲珑,为人很有一套。” 几乎是每个认识罗诚的人都有同样的印象,谢元珣说的坦然,并没有掩饰他对罗诚的欣赏。 “唔……”江行简像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闻言只是微微颌首,没有继续说什么。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谢元珣看得出江行简心思不在这里,嘴边的话绕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只打了声招呼就返回了海城。 随着他的离开,空旷的办公室重新归于安静。江行简站在落地玻璃前,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空梦》剧组所在的方向,脑海中却是一直想着秦穆同罗诚两人。 在之前,事关行哲车祸,江行简的视线多半都盯在秦穆身上,对于罗诚只简单查了查。毕竟经纪人跟手下的艺人关系再好,也不至于好到一起杀人。哪怕如秦穆跟罗诚这样公认的私交不错,他也不信秦穆敢跟罗诚透露些什么。但如果罗诚喜欢秦穆的话,那结论又不一样了。 细究起来,罗诚和秦穆无论是人脉还是利益都紧紧绑在一起,可以说是一体的。秦穆想要找帮手,罗诚将是最好的选择。他之前找人盯了秦穆多半年,一直没什么收获,或许就是这个原因——罗诚完全可以代劳,不需要秦穆自己出面。只是……有一点却是江行简想不明白的。 据他的调查,罗诚和秦穆相识多年,两人在秦穆出道前就是大学同学,可谓是相知甚深。不管罗诚什么时候喜欢的秦穆,但只看他能为秦穆的利益隐忍行哲存在,就知他心思深沉、利益至上、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别看秦穆刚得了影帝,但影帝年年有,想要出头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不能缺。更何况众所皆知秦穆的影帝是行哲拿资源堆出来的。秦穆想要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想要更上一层楼,照样离不开行哲的资源。 这个道理罗诚不会不懂。看他之前的行事作风,显然是打算抓紧行哲,帮着秦穆事业更进一步,彻底榨干行哲的用处,而不是在秦穆尚且立足不稳的时候强行割裂同行哲的关系。但现实是行哲出事了。如果罗诚真是秦穆的同伙,那显然是秦穆说服了他。 用的理由呢?感情还是? 江行简觉得仅仅感情怕是不够的,恐怕另有原因促使罗诚下手。并且无论这个原因是什么,都让罗诚相信没了行哲,秦穆的事业并不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江行简眉头轻微皱起,隐隐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叮——” 手机短信适时响起,吸引了江行简的注意。发信人是楚离,点开后却没有看到文字,只一张赵云生黑着脸骂人的照片。江行简不由笑了起来,迅速回复道:“赵导没有迁怒你吧?” “没。这会没我的戏份,我躲得远着呢。” 短信的最后附了一张笑脸,江行简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并不希望他和赵云生关于秦穆的分歧影响到楚离。当初楚离跟着马哥拍戏还不觉得什么,这次拍《空梦》,江行简能清楚看到楚离的用心。虽然刚开机还没拍多少戏份,但楚离手中的剧本已密密麻麻做了不少笔记。有他对人物的想法,有跟其他演员讨论的心得,有赵云生的指点……刻苦勤奋直逼面临高考的学生。 这也让江行简不想辜负楚离的用心。 事实上,江行简执意要把秦穆赶出剧组的原因楚离并不清楚,他大概以为江行简是因为吃醋,委婉地表示了几次对秦穆的不在意。江行简听着只是笑,没有解释这个决定和吃醋无关。自从楚离接受江行简的感情开始,江行简心中那缕名为嫉妒的小火苗就已被得偿所愿的喜悦给浇灭,看秦穆再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甘。他之所以不愿意秦穆待在剧组,完全是源自心中隐隐的不安。 作为三观已定,又是自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人来说,江行简并不想表现的太过迷信。但当初江行哲发生车祸前,他心中便是类似的不安萦绕。只不过外婆病重,让他无暇想到其他。直到江行哲出事,楚离重新站到他面前…… 江行简不知道楚离的重生该谢鬼神,还是算在科学的头上,但无可讳言,他比过去迷信多了。特别是在知道秦穆会进组后,莫名的不安重新找上了他。他总担心楚离会在剧组出事,想来想去能和楚离扯上关系的也只有秦穆,这才有了他跟赵云生的分歧。 可惜江氏的投资在前,赵云生又固执已见,他总不能真的不顾江氏利益换个导演,只能留在剧组,尽可能地看着楚离。 …… 隔着半个影视城,江行简的这些忧虑楚离自然感受不到。他正自觉地远离黑着脸的赵云生,以免不小心撞到枪口上。 “道具组怎么回事?看看这个台灯,这像是民国的东西?” 远远地又传来赵云生骂人的声音,就看着道具组的负责人灰头土脸地跑过去,连着点头认错,指挥人迅速换了个台灯。楚离缩了缩脖子,在赵云生视线看过来之际飞快低头,专注地盯着剧本妄图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直到察觉赵云生的视线转到别处,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坐在楚离身后的助理蒋科有些好笑地递过水杯,轻声道:“别担心,赵导为人不错,不会因为江总的事迁怒你的。” 楚离跟赵云生处了几天也觉得赵云生不是那种人,他只是莫名有些心虚,觉得秦穆的事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胡思乱想中,蒋科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少怎么来了?” 宁卫东! 楚离下意识抬头,正同宁卫东看过来的视线对在一起。一段时间不见,宁卫东看着消瘦了不少,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显得有些憔悴。此时他正插手站在赵云生身侧,视线盯着楚离,嘴上却同赵云生说着话。 赵云生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从不高兴逐渐变成了勉强。他顺着宁卫东的视线看了楚离一眼,在楚离莫名其妙的反应中,轻轻点了点头。 宁卫东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什么,便朝着楚离快步走来。 楚离:“……” 第61章 讨好 自墓园分别后, 这还是楚离第一次见宁卫东。 虽然不知道宁卫东来找他什么事,但想到可能的麻烦,楚离便很难对宁卫东摆出什么好脸色。然而宁卫东就像个牛皮糖一样,完全无视楚离的冷淡,自顾自粘了上来。 “楚离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在剧组待得习惯吗?” “江行简呢?也跟你一起来了?” “哦,对了。我这些天被家里送出国了,肯定是江行简又跟我哥告状了。我哥把我丢在国外找人看着哪都去不了, 连手机都被没收了,好不容易才跑回来。” “江行简没跟你说吧,他就是喜欢这样暗地搞鬼,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 “行了!” 宁卫东一个人絮絮叨叨半天,楚离听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合上剧本,斜瞥了宁卫东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如何,楚离肯搭理他就是胜利。抱着这个念头, 宁卫东露出了一个激动混杂着讨好的笑容。他没立刻回答,视线落在了蒋科身上。蒋科识趣地起身离开, 心中不免暗暗打鼓。也不知他刚刚听得这番话算不算秘密。怎么听宁少的意思,楚离跟江总不像是普通认识,倒像是关系不一般的样子。甚至就连宁少跟楚离的关系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蒋科心中嘀咕,又不能离得太远, 只得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戴上耳机看向了别处。 没了不相关的人,宁卫东说话直白了很多。他抬头小心翼翼打量着楚离的脸色,说:“我没别的事,就是想看看你。” 楚离冷淡道:“那你现在看过了, 可以走了吧。” “不是,还有江行简的事。”宁卫东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急着解释,“楚离你现在是不是跟江行简住一起?你忘了江行简他以前怎么对你的?他那种人老奸巨猾,你最好离他远点。” “什么以前?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楚离自然不会承认宁卫东潜含的意思。 宁卫东急了:“就算你不承忍,好吧,就算你之前跟他没关系。但你想想江行简天天看着你这张脸,他什么意思,你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什么?”楚离语气冷了起来。 宁卫东咬牙切齿:“变态,江行简喜欢你那tm就是变态。他……” “不是他,是我。”楚离径自打断宁卫东的话,“是我喜欢他。” “楚离你……”宁卫东被楚离对江行简的维护气的豁然起身,转念想到自个在楚离面前没什么发脾气的底气,当下又强压着脾气,重新蹲回到楚离跟前,好声好气道:“楚离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当初……秦穆的事是我不是东西,我和秦穆都不是东西。你不想搭理我,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江行简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骗了。你车祸……不是,我是说行哲车祸的肇事者还没找到呢。万一就是江行简背后下的手呢?说起来他嫌疑最大……” “不是他。”楚离再一次打断了宁卫东的话。 “你怎么知道……”宁卫东语气不由拔高,还想说什么却在楚离的瞪视下败下阵来。 楚离没好气地看着他:“我相信江行简,他不是那种人。” 宁卫东:“……” 楚离对江行简赤裸裸的维护让他有些心酸,内心翻涌着无数想说的话,却好似都被卡在嗓子里,左突右涌找不到出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心底泛起,很快以攻城掠地之势席卷全身,直压的他喘不过气。在被家人限制在国外时,宁卫东满脑子都是偷跑回来找楚离。仿佛只要见到楚离,曾经的误会、遗憾、错失、痛苦……都能迎刃而解,他们又能回到当初无忧无虑的时代。 但当他不眠不休十几个小时终于见到楚离后,现实却狠狠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误会还是误会,遗憾依然存在,楚离不相信他,他又一次晚了一步。 可是,宁卫东有些不甘。输给秦穆是他没及时看清自己的心意,但输给江行简算怎么回事?他压下心中的不忿,试图再努力一把:“就算江行简是好人,可他……” 楚离心知宁卫东要说什么,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 “我最后再说一遍,江行哲已经死了,我是楚离。我和他没关系,也和你说的那些都没关系。你和江行哲误会也好,恩怨也罢都过去了。人死灯灭你要学着朝前看,麻烦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撂下这句话楚离就要走,宁卫东下意识伸手拉他:“楚离!” 大约是本能意识到楚离这一走两人再无机会,宁卫东这声楚离喊得着实惊天动地。原本两人就是众人的焦点,这么一嗓子后更是吸引了大半片场的目光,连赵云生的拍摄都受了影响。 “看什么?看什么!摄像头在哪不知道啊,乱看什么看!” 赵云生的脸黑的宛如乌云压坠,冲着场内的群演骂了起来。骂完他没好气地瞪了宁卫东一眼,心里已经认定是宁卫东在找楚离麻烦。想到宁卫东之前跟他的保证,他心里骂了声,打算待会就给宁卫东他哥打电话,把这个惹祸头子带走。 当然,赵云生没忘记解救楚离,朝着楚离招招手:“楚离你过来,拍摄顺序要调整,待会先拍三十八场,你来跟林健对对词。” 有了这么个台阶,楚离正大光明甩开宁卫东,拿着剧本越过众人,歉意地冲着赵云生点点头。 林健待他走近,担心地问了句:“没事吧?” 楚离摇摇头:“没事。”转念想到林健的好意,又加了句解释,“我跟宁卫东以前有点误会,刚说清楚了。” “那就好。” 林健分不清楚离说的真假,不过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宁家固然势大,楚离也非孤身一人,想想他背后的江行简,显然也不用怕宁卫东。他几句话将这件事跳过,真拿着剧本跟楚离对起了词。楚离轻轻吐了口气,沉下心很快将宁卫东抛在了脑后。 …… 大约是赵云生骂人起了作用,之后的拍摄变得顺利起来。从道具到演员,再没让赵云生挑出了错。他阴沉了一下午的脸总算露出了丝笑模样。 等到拍完楚离同林健争吵的戏份后,赵云生更是满意地点点头。楚离虽是新人,演技还稍显稚嫩,但胜在灵气十足,形象又十分贴合人物,在镜头中的表现堪称惊艳,并不比林健逊色多少。 重新看了遍回放,赵云生打起精神。下午只剩下两场戏,早点拍完能早点休息。 “林健。” 他朝不远处喊了声,又转头寻找楚离的身影。剩下的两场戏是群戏,对演员要求严格。哪怕你不在镜头里,也得保持着状态。赵云生有点不放心楚离,想着让林健费点心带带楚离。哪知他一回头,先入眼的竟然是宁卫东。也不知道他从哪搬了个小凳子,低眉顺眼跟在楚离屁股后面,笑的一脸讨好。 “楚离累了吧,坐下歇会。你那助理是江行简给找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都不知道给你搬个凳子坐坐。” 楚离没搭理他,抬腿就走。 宁卫东也不生气,搬着凳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副牵马小弟的模样。 赵云生:“……” “哎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朝林健问了句,“我怎么看不懂了。” 林健有些羡慕地笑:“我也不懂,大概是宁少跟楚离投缘吧。” 投缘? 赵云生摇摇头,宁卫东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别看楚离长了一张酷似江行哲的脸,放在江行简面前还能念点旧情,换成宁卫东的狗脾气妥妥不爽大于高兴。不然当初在他家,宁卫东也不会找楚离的麻烦。倒是后来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宁卫东突然发疯,被他哥给拖走了。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赵云生也懒得再想。总之宁卫东不闹事就好,愿意伏低做小是他自己的事。不过再看楚离,赵云生不免多了份欣赏。甭管楚离怎么做到的,能压服宁卫东这个混世魔王就是本事。要是楚离能把江行简也搞定就好了。他不免贪心地想,省的江行简没事找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赵云生刚想到江行简,江行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片场。赵云生立刻哼了声,倏然间如炸毛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张开翅膀,护住了自个的领地。在他想来,江行简大概又是来找麻烦的。没了谢元珣充作两人之间的润滑剂,赵云生已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然而江行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波澜不惊地站到他的面前,如常地打了声招呼。 “怎么?赵导不欢迎我来?” 对上赵云生防备的神色,江行简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赵云生打个哈哈,心中却是憋闷不已。江行简的反应给他的感觉便如一拳打到棉花里,说不出的憋屈和郁闷。他没什么诚意地问:“江总过来做什么?” 江行简的视线不自觉略过众人,落在了一旁看剧本的楚离身上,眼角眉梢微微带出了一丝笑意。 “随便过来看看。” 赵云生心中腹诽,江行简真是闲的没事做。不过《空梦》的投资方是江氏,整个四海影视城也都是江氏的产业,江行简作为江家人,想到哪都是他自己的事。然而作为《空梦》的导演,赵云生是不喜欢江行简出现在片场的,没看江行简一路走来吸引了多少注意吗?不知有多少人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他搭上话,最好能成功傍上他一飞冲天。楚离不就是一个最佳例子吗!一次两次还好,江行简来得多了,这戏还怎么拍! 因着秦穆的事,赵云生现在是怎么看江行简怎么不顺眼,忍不住就想刺几句。然不等他开口,江行简已发现宁卫东,语带讶然:“宁卫东怎么在这里?” 那也是个祸害! 赵云生哼哼两声:“他好像找楚离有什么事吧。” 江行简眉头微皱,转念似又想到什么,盯着宁卫东沉吟起来。 第62章 苗头 宁卫东怎么也想不到, 江行简对他出现在剧组一事居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连他围着楚离献殷勤,江行简也没说什么,只当看不到。 这让宁卫东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像是争夺领地的雄兽般互相看不过眼呢。正常情况下,江行简不该是赶走楚离身边一切潜在情敌吗?难道是楚离说了什么?宁卫东忍不住看向楚离,却发现楚离的注意力都在江行简身上,连余光都吝啬分给他一眼。这个认知让宁卫东整颗心仿佛是浸泡在醋坛里, 酸溜溜的,又涨又疼的厉害。 曾几何时,他是楚离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然物是人非, 不过短短几个月,一切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楚离死而复生,偏偏和他阴差阳错。人还是原来的人,却再也不肯跟他交心, 不肯对着他笑,甚至连话都不愿跟他说。 过去他有多羡慕嫉妒秦穆, 现在就有多羡慕嫉妒江行简。为什么偏偏是江行简,为什么最早出现在楚离身边,获取他信任的不是自己,而是江行简? 宁卫东每每想到这些就懊悔的不得了, 只恨不得时光可以倒流。曾经他只比江行简晚一步认识楚离,却被痛苦蒙蔽了双眼,割裂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想到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就忍不住要给自己一巴掌。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再多的巴掌也换不到楚离的信任。可让他就此放弃,他又做不到。他已经错过一次,怎么舍得错过又一次?尤其是占了先手的那个人是江行简,他怎么敢!只要想到江行简和楚离实际的血缘关系,宁卫东就一股血往头上涌。憎恶江行简行为变态的同时,又免不了生出一丝微妙的希望。 万一楚离跟他说的话只是赌气呢?楚离自己应该也清楚他和江行简是兄弟吧?兄弟怎么能在一起?只要楚离有一丝犹豫,那他就还有机会。 懊悔、厌恶、希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如走马灯般在宁卫东心里轮番上演。他给自己鼓劲,就当是高一重新跟楚离认识,楚离不理他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有经验了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宁卫东死活留在了剧组,拿出水滴石穿的精神,整天谁也不理,只围着楚离转。 片场众人看在眼中,一时风起云涌八卦横飞。 …… 这天拍摄完成后,赵云生喊住了准备离开的楚离。 “赵导?” 赵云生朝楚离招招手,示意两人去一边谈,别挡了剧组收拾道具。 “最近还习惯吗?没什么事吧?” “什么事?”楚离一脸茫然地反问。 赵云生噎了半晌,见楚离反应不似作伪,一时又乐了,说:“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进组也半个多月了,还习惯吗?” “挺好的。”楚离言简意赅,赵云生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到等在不远处的江行简,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剧组最近的八卦他听了不少,本意是担心楚离受影响,也觉得楚离跟剧组的人走的确实有点远,想劝楚离找时间跟大家聚聚,吃吃喝喝拉拉关系,省的其他人眼红整日胡说八道。但看到江行简,他又改了主意。一个宁卫东,一个江行简,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楚离攀上关系。他是好心,可看楚离迟钝的样子,别被人踩了都不知道,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摆摆手示意楚离没事了,赵云生远远跟江行简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离开了这里。和剧组其他人不同,楚离没有住影视城附属的酒店,而是和江行简一起住到了蓝鼎公寓。反正两处离得也不远,回公寓更自在一些。 就如现在。 楚离洗过澡,随手套了件江行简的t恤,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光腿趴到沙发上,摆出一副和剧本死磕的架势。然而半小时过去,他眼前的剧本依然是刚翻开的那一页,甚至连视线的焦距都没有变过。 “起来看。”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楚离的屁股上,一同落下的还有印着钢铁侠图案的小毛毯,柔软而温暖,整个将楚离包裹起来。 楚离裹着毛毯哼唧两声,才慢吞吞坐起。 “哥哥。” 他不满地撒娇。江行简含笑应了声,视线从楚离光着的两条腿移到剧本上,注意到剧本依然是楚离昨晚看的片段,这半天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江行简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在楚离还是江行哲时,江行简看他仿佛一弯清泉,赤忱而明透,心思都在脸上。可现在……楚离学会了隐藏心思,连江行简最初都被骗了过去。他有些担心楚离是不是剧组受了委屈,联系到赵云生今天喊住楚离谈话的事,干脆直接问:“怎么?有心事?是不是剧组有什么事?” “没有。”楚离丢开剧本,犹豫片刻道:“不是剧组的事,是宁卫东。” 他又不是傻子,剧组里的动静多少能听到一二。就算他不在意,蒋科也不敢大意。他不搭理只是不在乎罢了。然楚离可以不在乎剧组人员说什么,却无法完全漠视宁卫东的存在。尤其是宁卫东任打任骂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两人的高中时代。 江行简猜到什么,顺着楚离的话问:“宁卫东怎么了?” “他……”楚离似乎不知该怎么说,随手捏了捏身边的靠枕,郁闷道:“他这几天天天赖在剧组,赶也赶不走,还把蒋科的活都给干了。我有时候看他烦,他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说到这里,楚离的语气低了下来:“他这个样子老是让我想到高中时,每次我们俩吵架,他都是这样,拉下脸道歉,一天24小时跟在我身边。当时我在家里待得不痛快,也就和他在一起才顺心点。他虽然脾气不好,却什么都顺着我,我们还说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后来——”楚离有些心虚地瞥了江行简一眼,“后来秦穆出现,我跟他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但我心里知道他跟秦穆是不一样的。他是自己人,我总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在。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宁卫东喜欢他,甚至和秦穆联手设局,更没想到宁卫东从高中开始就把他当傻子算计。 楚离说不下去了,江行简抬手拍拍楚离算是安慰,耐心地问:“那小离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楚离有些怅然若失。曾经多年的友情不是假的,哪怕宁卫东背着他做过不少事,但他仍记得宁卫东对他的好。在他不知道宁卫东和秦穆只是演戏时,他痛恨的也不是宁卫东和秦穆在一起,而是宁卫东对他们友情的背叛。他以为他能割裂同宁卫东的关系,坚决不会原谅宁卫东的行为。但看着宁卫东低眉顺眼的样子,他控制不住的烦躁,未尝不是心软的前奏。 “要是宁卫东不在剧组就好了。” 楚离纠结半天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宁卫东不在剧组,他眼不见心不烦,就可以不用想这些。说到这里,楚离瞥了江行简一眼,他不信江行简不知道宁卫东赖在剧组的事。但江行简什么都没做,完全和对秦穆不一样。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过直接,江行简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问:“小离你想说什么?” 楚离不说话,只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江行简失笑地摇摇头,解释道:“宁卫东和秦穆不一样。” 一句话说完,楚离了然地点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江行简就知道楚离一定想差了,好笑地伸手揉了他的头发一把。半干不干的头发软软的贴在掌心,江行简的心瞬间软的如同裹在棉花糖里,眼中的温柔满的几乎溢出来。 他进一步道:“宁卫东做事虽然没什么章法,但他对小离你没有任何恶意。我不方便整天在你身边,有他留在剧组,万一有什么事,也能顶点用。” 楚离不解:“剧组能有什么事?” 江行简不好说自己迷信的事,玩笑道:“譬如——赵云生骂你,你就可以放宁卫东。” 楚离:“……” 说的好像宁卫东是狗一样,不过想想他的狗脾气,这句话倒也没什么错。 有关宁卫东的话题就这样过去了。或许是楚离跟江行简倾诉过的缘故,他再看宁卫东倒也没有那么烦了,偶尔还能给宁卫东一个笑脸,让宁卫东激动半天。 时间一久,《空梦》剧组也习惯了宁卫东的存在。反正他只围绕着楚离转,并不影响剧组的拍摄。倒是剧组的人蹭着楚离没少跟宁卫东搭话,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不知谁说的,这件事很快传到谢元珣耳中。他特意打电话给赵云生,打听到底什么情况。赵云生大概提了提,不免就说到了楚离。谢元珣听到这个名字,顺势问起了楚离的情况。 “说到楚离,他在剧组表现怎么样?赵导你知道楚离是新人,没多少经验,有什么赵导你多关照关照。” “楚离还不错。”赵云生对楚离印象还行,看着不是找事的人。他打了个哈哈:“再说楚离有江总关照着,不会有什么差池。” 不知是否错觉,赵云生仿佛感觉电话那边的谢元珣在听到“江总关照”后有片刻的沉默,但转瞬谢元珣就笑了起来:“行简念旧情也是好事。” 两人说了几句,赵云生挂断了电话。抬眼看到江行简又准时来接楚离,心中不免感叹:这个圈子才华横溢也好,刻苦努力也罢,什么都比不上运气好。看楚离就知道了。 远远看到他,江行简客气打了声招呼。 赵云生点点头,路过时顺口说起刚才谢元珣电话中提到关照楚离的事。他不以为意随口一提,江行简却是微微一愣。 舅舅怎么会想到楚离? 第63章 调查 海城 谢元珣挂断电话, 脸色微沉地丢开手机,视线落在办公桌上的几页调查报告上。 调查报告的内容他已经看过数遍,事关楚离的经历,从出生到现在,一件件查的十分清楚。尽管从张启国身上,他已经猜到了楚离的身份,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花钱找人调查了一番。结果不出所料——调查的人潜入精神病院拍到了楚离母亲的照片, 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人。如此一来,楚离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谢元珣阴着脸在办公室内绕了几圈,现在的问题是——这一切楚离知情吗?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吗?他接近江行简是为了什么?是想要回到江家吗? 回想着调查报告上的内容, 谢元珣轻轻哼了声,海大物理系高材生居然放弃前途、学业,执意要辍学进入娱乐圈拍戏。如果不是有什么企图,他敢把调查报告给吃了。 如果是往日, 江坤多个私生子少个私生子谢元珣并不担心。只要江行简是江坤最满意的继承人就行,但偏偏……思及江行简的身世, 谢元珣只觉得烦躁不已,对母亲也凭白生出一份埋怨。既然把行简的身世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行简的性格他们都清楚,一定会告诉江坤这一切。而等江坤知道了, 江氏还有他们什么事! 谢元珣恨恨地想,谢家清高,除了好听的名声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借着江氏,他谢元珣站出去谁认识?一旦江坤知道了行简的身世, 两家必然撕破脸,那他在江氏的股份还能保留吗?这么多年辛苦卖命又为的是什么? 虽然谢元珣也疑惑江行简为什么还不曾跟江坤提起这件事,但只要江行简一日留在江家,事情就还有转机。可他万万没想到,过去有个江行哲已经够闹心了。如今没了江行哲却又多了一个楚离。更让他警惕的是楚离没有江行哲那么蠢,居然把突破点找到了行简身上,甚至连宁卫东都被他收拢了过去。 楚离! 谢元珣厌恶地在心里叫着这个名字,想了想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关于你说的投资的事,找个时间我们详谈。” 对方很快回应:“好。” …… 信息发送成功的界面让罗诚松了口气。这些天一直盘桓在心底的压力如冬雪初融,逐渐消散而去。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让那个人松了口,但对他而言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他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间合适,抬头就见秦穆走了过来。“阿穆。”罗诚的声音透着喜悦,轻易让人分辨出来。 “怎么?有好消息?” 罗诚点点头:“筹钱的事应该差不离了。” “谢元珣?”秦穆是知道罗诚打算跟谢元珣借钱的,第一反应便是他。 罗诚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秦穆忍不住怀疑:“能确定吗?谢元珣应该知道江行简和我们不对付吧?他借钱给我们,江行简不会有意见吗?” 罗诚其实也奇怪,谢元珣最初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也不知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但当着秦穆的面,他却是一副智珠在握的反应:“一家人还有不同心思呢,他们再怎么走得近也才是甥舅,有分歧很正常。” “这样……”秦穆略微放下心,“能借就借,不能借我再想想办法。” “放心,肯定没问题。”罗诚表现的信心十足,却不欲在这个问题深谈,转而问起了工作,“对了,赵导有没有说阿穆你什么时候进组?” 江行简要赶秦穆出《空梦》剧组,多亏赵云生前面扛着。罗诚虽然不喜秦穆私自答应客串《空梦》,但他和秦穆的分歧是一回事,对外自然是统一的态度——对江行简的行为,深恶痛绝。 甚至罗诚想到这一切的源头江行哲,更是掩饰不住的反感。好在江行哲已经死了,罗诚刚这样想,脑海中不其然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导致他和秦穆最近争执不断的身影,眉头下意识紧紧皱起,一时晃神没有听清秦穆的话。 “阿诚?” “什么?”罗诚歉意地笑笑,“刚在想事情,阿穆你说什么?” 秦穆说:“赵导联系我了,大概下周进组,阿诚你是留在海城还是一起去?” 剧组的拍摄并非按照剧情顺序,而是看导演安排。秦穆本就是客串,戏份不多,赵云生为了不浪费他的时间,把秦穆的戏份都压缩到一起,打算在半月之内拍完。之前赵云生已经打过招呼,林健和楚离磨合的不错,等秦穆进组,正好把几段重要的戏份赶完。 “一起吧。”罗诚很快决定,不打算让秦穆独自跟楚离见面。 “也行。”秦穆习惯了罗诚的跟随,想到什么,装着不经意道,“阿诚你见了楚离跟他道个歉,上次新闻的事……” 罗诚沉默片刻,突然笑道:“好,阿穆你放心,这就是个误会,我会跟楚离解释清楚的。” 秦穆听到误会两字微微皱眉,迎上罗诚的视线对视半晌,默认了这个“误会”。 …… 几天后,秦穆带着罗诚提前进了《空梦》剧组,想先约着楚离说清楚上次新闻的事。但让他失望的是,根据助理打听到的消息,楚离并不和他住一家酒店,而是早来晚走,住在忻城的市区公寓。 想也知道,能有这么大能量让楚离自由行动的只有江行简,而江行简是不可能让楚离私下见他的。如此一来,他想跟楚离搭话只能选在片场,可这样的话罗诚怎么办?总不能让罗诚当众向楚离道歉吧? 秦穆私心还是希望能私下解决这件事,化解双方的矛盾,不想把自个的隐私袒露在众人面前。然而他还没找着机会跟楚离沟通,就惊愕地发现了宁卫东的存在,一时同罗诚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表情。 “怎么回事?” 两人俱都是一脸茫然。好在事关宁卫东的八卦不少,秦穆在换衣服等着上妆的间隙,随口就跟剧组的化妆师聊了起来。 “陈姐,宁少怎么在剧组?” 被秦穆称为“陈姐”的是圈内知名的化妆师,只跟几个大导演合作,跟秦穆过去打过几次交道,勉强也算是熟人。闻言笑道:“这不是追着楚离来嘛。秦老师你也见了,楚离那张脸跟江二少可是一模一样。当初宁少跟江二少关系那么好,念着旧情也是有的。” 陈姐一句带过,不肯再多说。秦穆识趣没有再问,心中却是止不住的疑惑。宁卫东之前对楚离什么态度,剧组的人没有见过,他却是知道的。根本没有什么爱屋及乌念旧情之说,反倒是厌恶更多一些。可看宁卫东现在的样子,莫非……某个可能跳出脑海,秦穆一颗心砰砰砰激烈跳动起来。 ——能这样指使宁卫东的只有江行哲,难道是宁卫东也发现了楚离的秘密? 这个认知让秦穆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但换个角度,倒是可以借着宁卫东试探下楚离的态度。若楚离可以接受宁卫东,秦穆自信也能求得楚离的原谅。虽然楚离一直对他冷淡,两人之间又有不少误会,但秦穆一直觉得楚离的态度是受了江行简的影响。只要设法解释清楚,未必没有和好的机会。 他心中计划着探探宁卫东的口风,然不等他行动,宁卫东先找了过来。 正如江行简对宁卫东的评价一样,宁卫东行事全无章法,只凭本能喜好做事。在剧组待得时间久了,宁卫东也听了不少八卦。 譬如,江行简不知道为何不待见秦穆,本来秦穆是要出演男一云楼的,愣是被江行简搅黄了。哪怕秦穆从男一改为客串,江行简还是要赶尽杀绝,非要逼秦穆离开剧组。要不是导演赵云生坚持,早没秦穆什么事了。 又譬如,秦穆对楚离似乎挺照顾的,接受媒体采访时经常带楚离的名字,惹得其他新人十分羡慕。称赞秦穆人品,嫉妒楚离好运的同时,也盼着能有前辈来提携自己。 前者宁卫东心里哼哼两声,自然是知道原因的。还能为什么不待见?肯定是江行简嫉妒。 后者的话,宁卫东心中一阵警惕,秦穆什么意思?他记得秦穆跟楚离接触不比他晚,甚至最先还是秦穆告诉他楚离的存在,包括之前他找楚离麻烦也是秦穆出的头。之前宁卫东只以为秦穆把楚离当做行哲的替身,但在知道楚离便是行哲后,他不免要多想一些。难道是秦穆也看出了什么?想到这个可能,宁卫东倒是觉得江行简要把秦穆赶出剧组这件事做得没错。毕竟楚离以前多喜欢秦穆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万一楚离不忘旧情呢? 左思右想一番,宁卫东觉得够不上江行简,先把秦穆摆平也行,他不能让秦穆留在楚离身边。趁着罗诚不在,宁卫东直接找了过来,把正洗澡的秦穆堵在了房间。 秦穆:“……” 愕然的情绪出现在脸上,半晌秦穆才回神。他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满,皱眉看向宁卫东:“宁少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卫东也有些意外,他在房间绕了一圈没找到秦穆,最后推开卫生间的门,哪想秦穆这个点居然在洗澡。他上下挑剔地打量着秦穆的身体,心中嘀咕着也不怎么样,嘴上却是刻薄道:“没什么意思,你别想多了。” 秦穆微不可察地吐出口郁气,随手拎着浴巾在身上裹了一圈,没什么好气地问:“那宁少招呼都不打一声,私闯我的房间是有什么事?”他语气带着指责,宁卫东却全不在意,直接表明了意图:“我对时生这个角色挺感兴趣。这样你跟赵云生说要退出,推荐我出演怎么样?” 秦穆:“……” 他总是无法理解宁卫东的脑回路。 宁卫东不忘补充:“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秦穆拒绝:“抱歉宁少,我对这个角色也很喜欢,不打算让给别人。” 宁卫东有些不耐烦:“只是一个客串的小角色,你随便开个价吧!” 这种语气……秦穆的脸上微微暗沉,心中冷笑不已。对于自己看不上的人,宁卫东一向懒得费心,只习惯拿钱解决。可问题是他秦穆现在也不缺那点钱,又不指着宁卫东什么,凭什么被看不起? 念头转过,秦穆已猜到了宁卫东的意图,干脆挑明:“你来是因为楚离?” “什么楚离?和他没关系,是我喜欢这个角色,你直接开个价。”宁卫东欲盖弥彰,语气越发的不好。 秦穆简直要气笑了。他看着宁卫东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内心的恶意上涌,冷笑着问:“和楚离没关系那就是和行哲有关系了?” “你说什么?”宁卫东彻底楞了。 秦穆从洗手台上摸了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又吐出去,漠然道:“你知道我说什么。” “你……”宁卫东跳了起来,想否认,想骂秦穆胡说八道,最终出口的却是:“你tm怎么知道的?” 秦穆嗤笑:“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反正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楚离就是行哲,他回来了。”见宁卫东脸色阴晴难辨,秦穆进一步逼问:“你跟在楚离身边想做什么?忘掉从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想要重新追求楚离?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吗?你天天跟在他身边,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他语气嘲讽,一句句似挑衅,完全戳中了宁卫东的伤口。宁卫东瞬间暴怒,被楚离漠视的不甘在秦穆的嘲弄中几欲化作实质,蒙蔽了他的理智,让他想都没想冲上前用拳头回答了秦穆的问题。 “你tm疯了。” 秦穆怒吼。 这一刻,宁卫东满脑子都是秦穆扭曲的脸,他以更大的分贝喊了回去:“你tm知道什么?你以为你赢定了?楚离还会喜欢你?我跟你说你别做梦了。楚离现在跟江行简一起了,你tm满意了吗?” 秦穆:“……你说什么!” 第64章 荒诞 罗诚摁下暂停键, 视频定格在了秦穆惊愕交加的脸上。 他盯着手机沉吟不语,脑海中信息量大的要爆炸。从楚离和江行哲划上等号,到楚离跟江行简在一起,宁卫东说的这些如果不是他出现幻觉,就是这个世界荒诞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江行哲已经死了,楚离怎么会是江行哲?退一步楚离是江行哲,他跟江行简不是兄弟吗?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罗诚反反复复在脑海过着视频的一幕幕, 宁卫东的表情、宁卫东的反应、秦穆的表情、秦穆的反应……不像是两人联手做戏,视频也没有修改过的可能,那就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视频透露出来的内容是真的! ——楚离真是江行哲。 难道是江行哲当初没死?还是死的是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诚想不明白,但不影响他意识到秦穆行为反常的原因。难怪秦穆死活想要签下楚离,难怪秦穆执意要客串《空梦》,他是认出了楚离, 想要弥补之前的遗憾吗? 这个问题让他心中警醒,楚离=江行哲, 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想到半年多前的那场车祸,罗诚没有多犹豫便将视频压缩,发给了谢元珣。 很快,谢元珣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段视频是真的吗?” 罗诚顿了顿, 肯定道:“视频没问题。” 秦穆不会知道他在房间装了监控,所以宁卫东的出现,两人的对话全是巧合。 电话的一头沉默下来,半天谢元珣才问:“你觉得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罗诚略微迟疑:“我不清楚, 是江行哲没死吗?可当初的车祸肯定是真的,江行哲下葬也是谢先生你亲眼见的,那不可能作假吧?” 如果江行哲当初是假死,那他到底图什么啊? 这一点罗诚怎么也想不明白,但谢元珣似乎想到什么,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若不是电话中还能听到轻微的呼吸,罗诚几乎以为对面没了人。就在他有些沉不住气想要说些什么时,谢元珣开口了:“尽快找个时间见面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好。” “对了,你和我联系的事秦穆不知道吧?” 罗诚心中一咯噔,嘴上却立刻道:“不知道。” “那就好。” 谢元珣没再说什么,很快结束了通话。罗诚呆坐片刻,有些后悔当初告诉秦穆他跟谢元珣有联系的事。只是当时江行哲死的不能再死,整件事已盖棺定论,翻不起什么波浪,他才向秦穆透露了消息。谁知道江行哲居然又冒出来呢! 不过……罗诚试图宽慰自己,他和谢元珣的来往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毕竟两人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有联系也正常。再说秦穆也不是多嘴的人,不会到处宣扬谢元珣借钱给他们的事,这样就更没问题了。 在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反复洗脑后,罗诚稍微放下了心。事实上比起担心他和谢元珣有来往的事被人知道,他更担心楚离的出现。谁知道楚离到底什么意思?他会跟秦穆说什么吗? 想到这个可能,罗诚顾不得发呆,匆匆收拾好一罐绿豆汤和一些降温的小东西,急急赶往了剧组。 今年的天气邪气的厉害,都已经十月了,气温还高居不下,室外拍戏十分辛苦。秦穆身边虽然跟着两名助理,罗诚还是习惯事事亲力亲为。每每照顾秦穆时,他心中都有一种满足的快感,是其他任何快感都无法替代的。 曾经秦穆也习惯于他的这种保姆式照顾,并不觉得他是在插手他的生活。但最近……罗诚有些阴郁地想,秦穆已经委婉表示过几次他身边有助理就好了,这些生活琐事不需要罗诚浪费时间。如果是今天之前,罗诚并不会有太大的危机感,他太了解秦穆,知道如何密不透风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然楚离同江行哲划上等号,这个可能让罗诚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他隐隐有预感,一个不小心将前功尽弃。 仔细地将这些心思隐藏起来,罗诚顶着烈日赶到剧组,正逢秦穆跟几个群演对戏。 ——片场搭建的戏台上,秦穆一身武生装扮,手提着宝剑,怒目而视几个来剧院捣乱的日本浪人。虽然他的脸上涂满了油彩,但剧组的化妆师显然技艺高超,不但没有掩住秦穆这张脸的优点,反而通过化妆突出了他的特点。配合着武指设计的动作,可谓是神彩四溢、英姿勃发。 罗诚略带痴迷地打量着秦穆的扮相,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等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才注意到原来楚离也在台上,被他无意拍到了半张脸。同秦穆的武生打扮不同,楚离出演的角色云林自小唱的是花旦,扮相是个十足娇媚的美人。 剧本中,来剧院捣乱的日本浪人显然不清楚这一点,看了云林的扮相便以为他是真的女人。不仅出言不逊,更甚而想要动手动脚。是秦穆扮演的时生同林健扮演的云楼帮云林解的围,并同日本浪人有了第一次冲突。 也是这场冲突,暴露了云林这个角色性格的懦弱,突出彰显了云楼的勇敢无畏,并让云楼被彼时已接受进步思想的时生注意到,从而引导云楼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随着剧情在罗诚脑海闪过,戏台上,时生和云楼已经把云林挡在了身后。只见争吵之下,几个日本浪人毫无顾忌地拔出刀,朝着时生等人砍去。时生本能举起手中的宝剑阻挡,而云林则一个踉跄躲开了对面的刀,情急之下抓着地上的灯笼道具扔了出去。正常演到这里,接下的戏份便主要围绕着秦穆和林健,楚离只需作为背景躲远就好。 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秦穆手中的宝剑同对面群演的刀撞到一起,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剑尖断裂迸射而出,直朝着背对他们的楚离飞去。 “楚离小心。” 戏台下的宁卫东看到大声提醒。秦穆更是下意识伸手去捉迸飞的剑尖。偏偏楚离因为位置的关系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对宁卫东的提醒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酿成拍摄事故,关键时刻还是离着楚离最近的群演拉了他一把,躲开了飞射而来的道具。 “呼!” 从宁卫东到赵云生到群演,一众人纷纷后怕地长出一口气。别看秦穆手中的道具质量不怎么样,也没有开过刃,但剑尖冲着脸上来,仍有破相的可能。万一伤到眼睛,更是后果难测,搞不好会失明。 “楚离没事吧?” 宁卫东三步两步朝着戏台窜去,赵云生也丢下手中的事赶了过来。然有人比他们速度更快。秦穆第一个冲到楚离面前,脸上的神色因为过度关切甚至显得有些扭曲。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拉住楚离,却不妨楚离皱眉后退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秦穆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两人之间的气氛隐隐透着一抹尴尬。片场众人装着没看到秦穆的失常,纷纷议论起刚刚的意外。 “这道具准备的也太不上心了吧?” “宝剑还能被砍断?木头做的吗?” “不是……”和秦穆对戏的群演怯怯表示,“好像是我这把刀开刃了。” “开刃!” 宁卫东刚挤开秦穆,正想和楚离说什么,闻言猛地回头,惊怒至极:“道具tm的还能开刃?” 这句话代表了大家的疑问,赵云生黑着脸看过去,一把夺过刀只看了一眼便气的浑身发抖,冲着台下怒吼:“道具组的人呢?给我滚过来。” 很少有人见到赵云生这个样子,一时整个片场噤若寒蝉。 …… 事情很快调查清楚了,这批道具是在网上订购的,不知怎么混了一把开刃的刀。本来道具组要是仔细检查的话也就发现了,但一个疏忽,差点出了事故。 “你们怎么干的!啊?怎么干的!这把刀开刃了你们不知道?你们就没检查检查?差一点就出事了,你们说伤了人怎么办?啊!怎么办?” 在赵云生震耳欲聋的骂声中,罗诚贴着人群登上了戏台。他没有如往常般立刻出现在秦穆身边,而是隔着人群打量着楚离。 过去出于对江行哲的厌恶,他对楚离并没有太过观察仔细。他知道楚离酷似江行哲,但也是恍然才意识到,楚离不仅仅是长得像,举手投足间简直是江行哲重新站到众人的面前。 真是遗憾!过去他被自大和厌恶蒙蔽了双眼,居然才发现这一点。如果早知道……罗诚摇摇头,即便早知道他也不会把江行哲同楚离联系到一起。 那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事。 他沉默不语,很快有人发现了罗诚的存在,纷纷跟他打起了招呼。秦穆听到动静看过来,只点点头,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楚离身上,尽管楚离连余光都没有施舍他一下。 在众人没注意的地方,罗诚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第65章 坦白 因着这场事故, 今天的拍摄草草结束。 赵云生在查清事故缘由后,直接开除了道具负责人。尽管对方百般求情,甚至还求到了楚离面前,赵云生依然没改变主意。 等剧组这边处理好,江行简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他顾不得什么当众拉着楚离上下检查一番,直到确定楚离没事,才松了口气。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我真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江行简拍拍楚离的肩膀不说话。在接到消息的刹那,他胸腔中仿佛有只鸟, 扑棱着翅膀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撞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半天着不了地。直到确认楚离安好,这只鸟才仿佛消停下来,安静地蜷缩于心脏中央。 他满腹的担心、后怕俱都化为了想要拥抱楚离的渴望, 却碍于片场人多什么都不能做,只得强行转移注意力, 先感谢了一番拉开楚离的群演,又确定道具组的负责人已经被开除了,最后视线落在宁卫东身上,难得的冲他点了点头。 宁卫东“哼”了声转身不看江行简, 不想看到他和楚离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 远远隔着人群,秦穆的视线落在这一处,注意到几人的互动,开始有些相信宁卫东说的那番话。 ——江行简喜欢楚离。 如此一来, 对方在行哲出事后对他百般打压也就找到了理由。秦穆默然地想,那楚离呢?他跟江行简在一起是真的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移情别恋”的?这个念头让秦穆心中仿佛有把火烧,明明没什么立场出面,却忍不住觉得江行简是抢走了他的东西。 “阿穆?” 罗诚的声音唤回了秦穆的意识,他慢半拍地问:“什么?” “我待会回海城一趟,工作室那边有点事。” 罗诚尽量不去想秦穆刚刚的出神是为了谁,只如往常般跟秦穆商量着工作上的事。 秦穆的心思还在楚离身上,闻言没怎么多问就答应了。这番漫不经心让罗诚沉默下来,定定看了秦穆一眼后略作收拾便独自离开了剧组,却恰好在途径忻城的某个红灯前跟江行简的车遇到一起。 余光扫过,罗诚在副驾驶发现了楚离的身影,目光隐晦地闪了闪。大约是气场不对,楚离隐约感觉到什么,转头正同罗诚的视线相对。不知是否楚离错觉,罗诚的目光有些冷,看他仿佛透着恶意。 反正已经撕破脸,楚离也没打算装和平,直接皱眉移开视线。江行简看过来:“怎么?” 楚离:“旁边是罗诚的车。” “罗诚?”江行简侧身看去,罗诚好似刚发现他的存在,隔着车窗客气地点点头。楚离不得不佩服罗诚的这股唾面自干的劲。离江行简要赶秦穆离组才几天功夫,罗诚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寒暄寒暄,该客气客气,看不出一点尴尬的样子。 他小声嘟囔:“忍者神龟。” 江行简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个空白的号码,江行简心中一动,戴上耳机接了起来。 “什么事?” 电话里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江先生,调查对象的账户今天上午入了一大笔钱。” “我知道了。能查出是从哪入的吗?”江行简说着侧身看向窗外,斑马线前,罗诚的车还在那里,贴了玻璃膜的车窗上半张脸隐约若现。 “当然。我们收费虽然贵,却贵有贵的价值。”电话对面的人趁机给自己打了个广告,赶在江行简不耐烦之前语气一转,“转钱的人十分小心,中间过了十几个账户。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不过还是被我们查到了。” “什么人?”江行简直接问。 电话里的声音有了片刻的停顿:“江氏娱乐,谢元珣。” 绿灯在此时亮起,江行简单手搭着方向盘,半晌没有动作。 “哥哥?” 楚离察觉到不对,看向江行简。江行简脸上的神色一时晦涩难辨。他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冲楚离笑笑,说:“没事,公司有点事。” “哦。” 楚离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没有再说什么。江行简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已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显得更用力一些。楚离扭头看向窗外,罗诚的车已经不在了,看他拐弯的方向目的地应该是海城,和他们不是一条路。他犹豫一下,飞快转身凑过去在江行简脸上亲了亲。 江行简讶然看过来,对上楚离认真的脸。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就这样就好,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楚离强调着,也不管这句话是不是莫名其妙。他虽然没有听到电话内容,但从江行简的反应上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能让江行简这么不高兴的事除了一直追查的车祸,其他应该没什么了。 事实上,楚离说的也正是他的真实想法。刚重生时他或许还有不甘,想着最好能把凶手揪出来。但楚离做久了,家人、恋人都有了,反而觉得那场车祸也不算坏事。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没有那场车祸他还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说着用力点了点头,江行简“嗯”了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 概因存着心事的缘故,江行简在时隔多日后又一次失眠了。曾经还是江行哲出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但随着楚离出现,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了。 在闭眼假装自己熟睡把楚离哄睡后,江行简轻轻抽出被楚离压着的胳膊,轻手轻脚起身到了客厅。他没有开灯,循着记忆坐到电脑前。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江行简依然呆坐片刻,抽了根烟才打开电脑查看起最新的几封邮件。 邮件的发送者来自他请的调查公司,内容全部是调查相关。其中重点提到跟罗诚有经济往来的几人,刨除正常商业来往,谢元珣的存在便显得十分突兀。大概调查公司也意识到这一点,顺藤摸瓜查到了谢元珣的海外账户,将谢元珣最近两月的收支翻了个底朝天。其中一笔开支被调查公司重点标出,显示收款人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另一家十分出名的调查公司。至于谢元珣花钱调查的内容,暂时还没查到,只知道对方调查的范围是在忻城。 江行简的目光落在刺目的忻城二字上,隐约已猜到了调查的内容。他沉默地静坐片刻,只觉得脑海轰隆如两军作战,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所思所想。 为什么? 江行简没想到调查到现在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把谢元珣牵扯了进来,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似醍醐灌顶,过去不明白的事情隐约露出了端倪。罗诚和舅舅,两个自称不熟悉的人为什么会有巨额金钱往来,又偏偏如此隐秘,不想让人知道。况且舅舅明明清楚他对秦穆的敌意,双方之间更无合作的可能。感情上江行简不愿意多想,但理智让他清醒,一直笼罩在真相之上的迷雾逐渐褪去。 为什么罗诚敢在秦穆事业上升期害死行哲,是因为他自持有谢元珣在,秦穆的事业不会受到影响。所以罗诚没了顾虑,同秦穆一拍即合,所以那场车祸发生的如此巧合,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因为替他们扫尾的是谢元珣。 他们算计周全,唯独没想到的便是江行简对行哲的感情。如果江行简真如表现出的那样对江行哲冷漠,那车祸事件恐怕早已草草收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背后的关联。 得出这个结论几乎耗尽了江行简全部的精神气,他痛苦地想,舅舅为什么这么做?过去舅舅并未将行哲放在心上,为什么会突然动了杀心?是因为他的身世吗?这个可能让江行简遍体生寒,如坠深渊的同时更是充满了自责。 是他的原因导致那场车祸,是他的疏忽造成了行哲的身亡。 如果不是他…… “啪!”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江行简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装着若无其事回头。卧室门口,楚离揉着眼睛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嘟囔着:“都两点了。” 言下之意江行简该睡了。 大约是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楚离看着有些迟钝。明明是不满地口吻,脸上却是困惑的懵懂,像是想不明白江行简怎么会在客厅不睡觉一样。 在这一瞬间,江行简脑海闪过无数的念头,却还是本能支配了理智,几步上前紧紧将楚离抱在了怀里。 “哥哥?” 契合的身体,温软的触觉,楚离头上淡淡的沐浴清香都让江行简沉溺于中。之前所有的痛苦、挣扎、懊悔……在呼吸相触间化为了某种坚定。他忍不住想,比起宁卫东,比起其他错失所爱的人,他是幸运的。这种幸运是老天眷顾,但老天不会一直眷顾下去。他想要的幸福需要自己争取,更需要自己守护,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他爱的人。 这个念头让江行简恢复了冷静,拍着楚离的背轻声说:“小离,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仅仅是楚离应该知道真相,更重要的是楚离需要提防后面可能的伤害。 “什么事?” 楚离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江行简。对方的表情是楚离从未见过的严肃,严肃的背后仿佛还有一丝难堪。他不确定江行简要说什么,但本能让他感受到江行简此刻的痛苦。 顶着楚离疑惑的眼神,江行简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始解释:“我请人一直盯着秦穆和罗诚,发现舅舅和他们有金钱往来。”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便顺畅起来。江行简不敢看楚离的表情,把他压回到怀里,语气压抑:“我怀疑舅舅调查过你……” 不是调查江行哲,而是调查的楚离。 前后没什么逻辑的几句话,却足够楚离将整件事串起来。江行简一直怀疑秦穆是车祸的元凶,现在发现谢元珣同他们的金钱往来,又多了谢元珣的嫌疑。平白无故的,谢元珣调查自己做什么?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了“楚离”的身世。 楚离没有再想下去,就听到江行简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小离。” “和哥哥无关。” 楚离立刻道。虽然谢元珣可能是凶手之一让他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意外,并没有其他诸如生气等想法。而且他觉得查到现在,比起自己更痛苦的是江行简。虽然江行简不说,但车祸一事显然已成了他的执念。如今楚离作为当事人已经走了出来,江行简却还是困在里面。 念头闪过,他用力抱紧江行简,又重复了一遍:“和哥哥无关。” 即便谢元珣是凶手,那也是谢元珣自己的事。他所作的一切本质都是为了他自己,是真的和江行简无关。 回答楚离的是江行简的沉默和更加用力的拥抱。 直到楚离怀疑自己会被江行简勒晕过去之际,他才听到江行简低声道:“小离明天让蒋科接你去剧组,我想回海城看看外婆。” “……嗯。” 第66章 替身 “停!” 随着赵云生一声大喊, 《空梦》片场从摄像到正在对戏的演员纷纷停下动作,看向他的方向。赵云生沉着脸,视线从一众人身上扫过。下一刻独特的赵式咆哮响彻整个片场,仿若火山爆发,无形的怒火很快笼罩了所有人。 “林健你怎么回事?你那是哭吗?你师父死了,从你脸上看不出一点悲痛,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哭吗!” “对不住赵导, 我再找找感觉。” 作为当红小生的林健立刻认错,丝毫不敢跟赵云生反驳。 赵云生没搭理他,视线梭巡落在秦穆身上。秦穆下意识打起精神, 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哪知赵云生只看了他一眼,视线便移开看向楚离。不等楚离反应过来,赵云生被摁下暂停键的怒吼再次响起。 “楚离你是没睡醒吗?一天都心不在焉的。你师父被日本人打死了,你的难过痛苦呢?害怕呢?你盯着秦穆看能看出一朵花吗?” 楚离:“……” 赵云生声音不低, 半个片场都听到了他的咆哮,自然也包括宁卫东和秦穆。随着赵云生话音落下, 秦穆首先看向楚离,面带询问的同时隐隐透着意外和惊喜。宁卫东则不然,一脸的警惕,偶尔还朝秦穆翻个白眼。片场其他人有看楚离的, 有看秦穆的,楚离顶着一众含义不明的视线,真想大声喊声冤枉。他盯着秦穆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到了昨夜江行简说的那些, 一时有些走神了。 秦穆和谢元珣,楚离怎么都无法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他作为江行哲时,也算是秦穆最亲近的人之一,完全没看出两人有什么来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不出来的事多了,过去他还没看出江行简喜欢自己呢?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离这样劝慰自己。 他低头乖乖跟赵云生认了错,赵云生的怒火下去一些,给了他们几分钟的休息时间。 “小离。” 赵云生一说休息,守在旁边的几个助理纷纷上前。蒋科跑的最快,端着水杯凑到楚离面前,小声道:“几分钟前江先生打电话来了,说他已经到了海城,让小离你不要担心。” 到海城了吗? 楚离不仅没有因为这通电话放心,反而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存着心事。昨晚江行简说要回海城看外婆,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他怀疑谢元珣是车祸的幕后黑手,动机便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世。然江行简的身世一直是秘密,除了谢外婆外没人知道。后来虽然多了江行简和楚离两个知情人,但他们两个肯定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谢元珣是从哪里知道的? 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楚离就忍不住担心江行简,怕他承受不了打击。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或许谢元珣就是突然看他不顺眼,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再或许就算谢元珣知道了江行简的身世,但也只是意外,车祸的事依然和谢外婆无关。但如果不是呢? 楚离不由去想谢外婆。他依然记得他以楚离的身份去见谢外婆那次,谢外婆提到江家时那种云淡风轻的口吻。那是个清高矜傲的老太太,他实在不愿意把她和那场车祸联系到一起。 “楚离?楚离!” 他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宁卫东的眼中,一把挤开蒋科凑过来。 “怎么,出什么事了?” 楚离没理他,宁卫东也不在意,转头就支使蒋科离远点,他有话跟楚离单独说。若是平时蒋科也就顺了宁卫东的意了。但今天早晨不知怎么回事,江行简吩咐他接楚离时,特意嘱咐了一句,让他今天不要离开楚离周围,特别是注意不要让楚离落单。他心中觉得奇怪,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记住了这件事。尤其刚刚江行简电话中又强调了一遍,让蒋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因此无论宁卫东怎么说,蒋科都装的没听到般只围着楚离转。 宁卫东的不悦浮在脸上,想发脾气又找不到由头,更不敢在楚离面前闹事,只憋得自己独自生了半天闷气。 好在休息的几分钟很快过去,赵云生重新把大伙喊到一起。有了这几分钟的调整,这段戏总算是过了。楚离正要准备接下来的戏,《空梦》的副导演急匆匆走到赵云生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赵云生蓦地拔高声音:“什么?台风要来了?” 忻城作为沿海地区,对台风的存在并不陌生。但近些年大约是风调雨顺的缘故,台风什么的已经很少出现了。就算有台风登陆,也早就影响减弱到不需要特别在意的程度。因此当新闻突然说有强台风即将登陆时,整个剧组的拍摄计划瞬间就被打乱了。 “这件事怪我。”副导演很快道,“过去几年这块很少有台风,我也就没注意这方面的消息。气象局前几天就有预警了,是我疏忽了。” “这不怨你。”赵云生安慰了一句,他也完全没想到还有台风这事,尤其是看新闻这次登陆的台风原本是朝着东北方向前行,不知受什么气流影响临时转向这里。 “那接下来的拍摄计划?”副导演问道。 这次登陆的台风来势汹汹,防汛部门已经发布了红色预警,启动一级响应,对之后的拍摄肯定会有不小的影响。 赵云生想了想,当机立断:“把云林自焚的那场戏提前到今天晚上,赶在台风前拍完。之后几天以室内戏为主,这样进度不会影响太多。” “也好。”副导演赞同道。 这个决定很快传达下去,剧组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既要准备下午的正常拍摄计划,还得开始为晚上这场戏准备起来。说到云林自焚,主演自然是楚离。赵云生跟副导演商议完,把楚离叫到了身边,跟他说起这场戏。离着晚上还早,赵云生倒不是让楚离现在就进入状态,而是问起一个关键问题——要不要替身。 “替身?”楚离有些意外,下意识便要拒绝。他对这场自焚的戏揣摩过好几遍了,自觉不需要什么替身。然而同样跟过来的宁卫东和蒋科却在这一刻达成统一,异口同声道:“要替身。” 宁卫东是担心楚离,蒋科是出于揣度江行简的心理,猜测他不愿意楚离亲自拍摄这么危险的戏份。 两人的反应让赵云生眉头微皱,作为一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他本意是不愿意要替身的,总觉得有了替身剧情的连贯性会被打断。但演员害怕危险这也没有办法,不能不顾虑演员本人的想法。 他把视线投向楚离:“楚离你自己怎么看?” 楚离听出了赵云生的倾向,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危险。这种戏赵云生肯定会安排好,没必要用替身。“我自己上吧。”他做了决定。 “不行。”宁卫东一口否决,“太危险了。” 楚离撇了宁卫东一眼,没把他的否决当回事。 蒋科试探地问了句:“要不要跟江先生商量一下。” “那我打个电话。”楚离略微犹豫,觉得不管用不用替身,这件事应该和江行简说一声。然拨号键摁下,听筒中一直提示占线忙音。他看了眼赵云生,挂断电话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楚离!”宁卫东急的跳脚,赵云生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赵云生没忘记宁卫东的存在,特意说:“放心,这场戏其实没什么危险,就是看着有些害怕,做好防护就好。” 又说了几句,赵云生开始忙自己的事去了,宁卫东还在试图说服楚离,但楚离不打算用替身的消息已经在剧组传开了。 “真的假的?真不用替身啊?” “当然是真的,我听文导亲口说的。” “那楚离胆子够大的啊。” 几个小剧务私下说起这件事,都觉得楚离胆子不小。不过转念想到赵云生的脾气,肯定是不用替身更合他的心意。换成别人估计也是同样的选择。他们窃窃私语,被刚从海城赶回剧组的罗诚路过听了一耳朵,不由停住问了句:“你们说什么替身?” 作为秦穆的经纪人,罗诚在剧组的知名度不小,大家都认得他是谁。闻言几个小剧务你一句我一句把台风要来和晚上要赶拍夜戏的事讲了一遍。说到楚离亲自上不用替身的时候,罗诚脸上闪过一种奇异的色彩,若有所思看向剧组烟火师的方向。 第67章 对峙 同一时间, 海城。 江行简站在病房前,目光穿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看向远方。他来的时机不太对,正逢谢外婆每日散步的点,病房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却一个人都没有。 有照顾谢外婆的小护士好心要帮江行简去找谢外婆,被他婉言谢绝了。大概是出于某种逃避的心理,对于外婆此时不在病房, 江行简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没有立刻去找外婆,而是一个人呆在病房整理着心事,设想着见到外婆后的情景。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很快,谢外婆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小径,边走边和身边的护工说着什么。江行简远远看着外婆收拾整齐,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 哪怕生病也要挺直腰板走路的样子,心中那个不堪的猜测忽的便消失不见。这是他的外婆, 从小养大他的人。是他除了楚离外,最亲近的亲人。如果说昨晚他曾有一丝动摇,害怕行哲的死跟外婆有关的话,那么当外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那个优雅清高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那抹动摇也被坚定所取代。 ——外婆不是那种人。 这个结论让他心头的阴霾散去大半,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几分。他不再紧绷如一根拉开的弦,而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行简?” 楼道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有护工扶着谢外婆推开门。乍然对上江行简略带疲惫的神情,谢外婆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行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看着没有休息好?是最近公司事多吗?” “外婆。”江行简叫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只上前几步扶住了谢外婆。扶着谢外婆另一边的护工笑着松开手,冲江行简点点头,贴心地离开病房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无人注意到,该护工在出了病房后飞快给谢元珣发了条短信,提醒江行简到医院了。 病房内,谢外婆上下打量着江行简,关切地追问着:“行简你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江行简笑道,“只是从忻城开车过来有点累。” “从忻城过来的?哦,我想起来了,你舅舅说你最近一直在忻城,好像那边在拍什么新电影。” “嗯。”江行简顺着外婆的话说下去,“是《梨园空梦》,我记得外婆您还看过这部小说。” “对对。”谢外婆笑了起来,她一向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她并不排斥,有的甚至还挺喜欢。说到《梨园空梦》,谢外婆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本小说主角是唱戏的吧?” 江行简点了点头。 谢外婆思绪飘远:“当初看那本小说,我就想到了你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年轻时性子跳脱,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看戏,非要跟你太姥爷闹腾着去学戏。你太姥爷不肯,你外公又是绝食又是离家出走,折腾了好几个月。” 江行简对外公的印象一直是个严肃的老头,没想到外公年轻时居然也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那外公后来怎么没去成?” 谢外婆边回忆边说:“后来……赶上乱的那些年,你外公出身不好,哪还敢学戏,被你太姥爷送到一个故交家里待了几年。” 对于外公的这段历史江行简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但他并未打断谢外婆的话,只听谢外婆说:“你外公运气好,去的地方民风淳朴,待了几年也没遭什么罪。后来局势稳定他回了城,还一直记挂着那个地方。他一直跟我说想回去看看,却一直没时间没机会,后来再也去不了……” 江行简轻轻握住了谢外婆的手。 谢外婆叹息着笑了起来:“没事,你外公没什么遗憾的。他虽然人从没回去过,但一直跟那边保持着联系。前些年你外公资助了那边的十几个孩子读书,后来其中有一个孩子考上海城的大学还特意来看过我……他是想看你外公的,哪想到你外公已经去了,你舅舅还陪着那个孩子去墓园哭了一场。” 说到这里谢外婆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从别处来看我,听说都是那个孩子给通知的。我记得那孩子叫罗诚吧?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罗诚?” 江行简突然出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谢外婆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行简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谢外婆笑了起来:“是了,当时罗诚来家里时你已经搬回江家了,你没见过他。” 江行简心中一沉,装着若无其事问:“那罗诚现在跟咱们家还有联系吗?” 谢外婆摇摇头:“应该是没联系了吧?就算有联系也是跟你舅舅,我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虽然没有进一步求证,但江行简心中已将外婆口中的罗诚同他认识的罗诚划上了等号。他原先就奇怪,舅舅和罗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就算两人都有不喜欢行哲的理由,但一起杀人和一起做其他还不同,他们最初是如何勾结在一起,彼此间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如果外公资助在前,舅舅和罗诚事先认识,那这件事就说的过去了。事实上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舅舅和罗诚的资金往来没有他想的不堪,只是又一次“资助”,但怎么解释舅舅找人调查楚离和瞒着他和罗诚早已相识的事? 想了想,江行简干脆将罗诚作为今天和外婆摊牌的切入口,正色道:“外婆您知道,我一直在查小哲车祸的事。” 谢外婆隐有所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等着下文。 江行简轻声道:“小哲的死我从不觉得是意外,只是一直没什么线索,直到最近才查到一个叫罗诚的人身上。” 谢外婆脸色微变。她不傻,从江行简问起罗诚起就猜到会不会有什么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会不会只是同名?” 江行简没有反驳谢外婆的猜测,而是打开手机找出一张罗诚的照片。照片上罗诚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不知想什么。他把手机递到谢外婆面前:“外婆您看一眼,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已经过去几年,罗诚变化不小,但谢外婆依稀还是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当年来看自己的那个青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松开手,半晌才回神问:“罗诚怎么会和小哲的死有关?是肇事逃逸?” “不是,是蓄意谋杀。” “谋杀?”谢外婆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她对罗诚印象很好,记忆中是个腼腆内向的青年,怎么会和谋杀扯上关系。然不等谢外婆消化这个消息,江行简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外婆,您有没有把我的身世告诉其他人?” 到现在江行简已不再怀疑外婆和江行哲的车祸有关系,但他还是想知道外婆有没有把他的身世告诉舅舅。 “其他人?”谢外婆有些意外,回忆道:“和楚离那个孩子……” “不算小离。”江行简飞快道。 谢外婆看了江行简一眼,没错认江行简提到“小离”二字时脸上温柔下来的表情。她没有多想,摇摇头肯定道:“没有,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过。怎么?” 江行简斟酌着找个合适的措辞。从忻城来医院他一直在想如何跟外婆说这件事。然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外婆先提到了罗诚。他顺着罗诚的话题说起小哲的车祸,然而想到舅舅,他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病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谢外婆的视线落在江行简为难的脸上,心中蓦地一沉,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你舅舅做了什么?” 年轻时的谢外婆精明无比,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更是心思通透。以至于江行简还没说什么,她联系前后便抓出了蛛丝马迹。行简为什么会提到罗诚跟小哲的死有关?又为什么突然问起身世的问题? 她目光紧紧盯着江行简,江行简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一瞬间谢外婆只觉一阵轰鸣在耳边响起,心脏在急速的跳动中沉入谷底。她的手有些抖,血气仿佛从她身上消退,冰凉的触感让江行简不由一阵担心,生怕外婆受了刺激出了什么意外。 “外婆,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终是有些不忍,江行简开口安慰了一句。 谢外婆摇摇头,她太了解行简,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她也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如果元珣真的知道了行简的身世,那他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也是她为什么把这个秘密瞒着二十多年,只告诉了行简一人的缘故。谢外婆心中乱哄哄的,一会是元珣最近每每提到行简都旁敲侧击的样子,一会是行简暗示元珣害死小哲的事。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行简你打算怎么做?” 江行简微一犹豫:“我希望舅舅能去自首。” 谢外婆的身子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江行简:“……小哲他……他已经死了……” 江行简听出了外婆的哀求,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对不住小哲,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更何况小哲虽然死了,楚离还在。” “楚离?”谢外婆更是震惊,“那个孩子是……” 江行简点点头,强调道:“舅舅找人调查过楚离,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 今天一早调查公司又给了江行简两份情报。一份是关于谢元珣请人调查的对象,已确定就是楚离。另一份则是昨晚罗诚和谢元珣见面的消息。江行简心中生出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舅舅和罗诚的见面不会太简单。他害怕舅舅会对楚离再做什么,在暂时追查不到车祸证据的情况下,希望能通过外婆劝说舅舅自首。再者父亲随时可能回来,江行简也是希望能在父亲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以免江谢两家彻底撕破脸。 谢外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再一次颤抖起来。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外婆。” 谢外婆摆摆手:“让我想想。” 江行简正要说话,病房门口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谁?” 病房门被推开,贴身照顾谢外婆的护工端着洗好的水果站在门口,略带紧张道:“中午了,谢夫人该吃饭了。” 江行简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盯着护工看了几眼,转身半蹲在谢外婆身边,轻声道:“外婆,我们先吃饭吧。” “我哪有胃口吃饭,待会再说吧。” 不过短短一会,谢外婆便似虚弱了不少。她心中已有几分相信行简的话,并非是行简摆出了什么关键证据,而是元珣最近在她面前行事越发激进,本就让她隐隐有几分担忧。谢外婆一生经历不少风雨,内心强大到水火不侵,却依然被江行简带来的消息打击到无法平静。如果是真的,元珣怎么办?真去自首吗?简简单单的自首二字,然却意味着她在失去女儿后,垂垂老矣时还要失去儿子。这样的痛苦她体验过一次,难道还要体验第二次吗?小哲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楚离还没出事。如果元珣现在收手,是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江行简那句“对不住小哲”便如魔咒在脑海浮现。谢外婆回忆起江行哲幼时怯怯的,满怀期望地站在她面前叫她“外婆”的样子,脑海中的念头无论如何再想不下去。她苦涩地想,行简觉得对不住小哲,她又何尝对得住那个孩子。原本那个孩子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 “外婆。”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谢外婆摸摸他的脸:“是外婆的错。从你母亲出事后,外婆的心思都放在了恨你父亲上,对你舅舅疏于管教。如果不是没人管,你舅舅也不会长成这样……” “外婆。” 谢外婆苦涩道:“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母亲是,你父亲也是。外婆是,你舅舅同样不能避免。外婆答应你,如果你舅舅真的和小哲的死有关,外婆一定会让他去自首,给小哲一个交代。” “外婆。” 江行简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半蹲在床前像幼时那样把头埋在了谢外婆的怀里。谢外婆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行简你很好,比外婆想的更好。你不用觉得对不住外婆和你舅舅,我们谢家人讲究一个问心无愧,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外婆。” 谢外婆拍拍他:“没事了,你先回去,外婆想一个人待会。你给外婆几天时间,外婆一定给你给小哲一个交代,好不好?” “……好。” (二) 尽管江行简不放心谢外婆在这种状态下独自留在医院,但谢外婆还是态度坚决地把他赶走了。江行简把照顾谢外婆的几个护工嘱咐了一圈,才心事重重地准备返回忻城。 在离医院不远的十字路口,他停车等待红灯。车载电台正播报整点新闻,恰好说到台风要来的消息。下意识的,江行简朝天看去,不知是否心理因素,只觉远方黑云压顶呈风雨欲来之势。 车上的广播仍在说着即将到来的台风,不仅是海城,连忻城也要受到台风的影响。想到在剧组拍戏的楚离,江行简拿出手机准备提醒他一声,结果发现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楚离。 江行简心中一咯噔,怕楚离有什么事,急忙拨回去。电话很快接通,响起了蒋科的声音。 “蒋科?” “江先生。”蒋科十分客气,“小离现在跟赵导一块呢,不太方便接电话。” 江行简“嗯”了声,直接问:“剧组有什么事吗?我看小离好像找过我。” “剧组……”蒋科顿了下,“因为台风要来的关系,剧组调整了拍摄计划,把云林自焚的那场戏挪到了今晚。赵导的意思是希望小离不用替身自己上,小离找您想拿个主意,结果没联系到,就先跟赵导答应了下来。”江行简听了松了口气,不是楚离有什么事就好。至于蒋科说的自焚戏,江行简并不陌生。他跟楚离一起看过几次剧本,也清楚这场戏拍起来有一定危险。依着江行简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楚离能用替身。不过想到楚离拍戏时的那股认真劲,加之赵云生的偏执,恐怕很难说服他们两个。 他沉声问:“赵云生是怎么说的?” “赵导说是没危险,剧组请的烟火师在圈内口碑不错,手上没出过意外,技术挺不错的。” “这样……”江行简微微沉吟,没有在电话中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跟小离说注意安全,我争取下午赶回去。” “好。” 挂断电话绿灯正好亮起,江行简顺着车流前行。十字路口的另一边,谢元珣开车拐向医院的方向。两人错身而过,谁也没有发现对方。 几分钟后,谢元珣把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急匆匆赶往住院部。一早接到护工电话,谢元珣便急着赶来医院,谁想半路遇到交通事故堵了好半天。电梯里,他看着护工发来江行简已经离开的短信,眉头紧紧皱起,心中不断猜测行简今天来医院的目的。他安排在母亲身边的护工只模糊听到楚离、调查什么的,谢元珣怀疑江行简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 他满怀心事走进病房,入目便是谢外婆站在窗前,透着满满寂寥的背影。 “母亲。”谢元珣走过去,笑道:“您看什么呢?是不是舍不得行简?怎么不让行简多陪您一会?” 谢外婆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定定看了他几秒才像是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行简刚走?” 谢元珣笑容微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哦,我刚碰到照顾您的护工说的。” “你啊!”谢外婆摇摇头感叹道:“每次行简来你也来,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 “没有。” 谢元珣总觉得母亲似意有所指,只得尴尬地笑笑。 谢外婆走到病床前坐下,又冲他招招手:“元珣你过来,正好咱们说说话。”谢元珣顺从地坐到谢外婆身边,谢外婆拉着他的手,柔声道:“今天上午行简来看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父亲。一眨眼你父亲也走了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当初你父亲刚去世时,你才十几岁,整个人毛毛躁躁的,结果现在你已经是谢家的顶梁柱了。” 谢元珣笑了起来:“哪里,母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谢外婆温和地看着他,话题一转:“说到你父亲,我记得他生前资助过不少孩子,后来资助那些孩子的事就落在了你的身上。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那些孩子也是感恩的。有一个孩子是叫罗诚吧,还来家里看过我,你还记得他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不变,说:“记得,偶尔还有联系。他现在做经纪人,和我一个圈子。不过母亲您是知道的,罗诚这个人十分自尊自爱,大学毕业后一直自个独自打拼。哪怕知道我在江氏,也从未找过我。” 他一口承认和罗诚还有联系,谢外婆轻声叹息:“罗诚是个好孩子,他走到现在不容易……元珣你还记得你父亲说过的话吗?” 不知是否错觉,谢元珣觉得从他来到医院,母亲的每句话都似别有深意。他打起精神,笑问:“哪一句?” “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谢元珣愣了愣,马上道:“自然记得。” 谢外婆抓他的手微微用力:“那元珣你做到了吗?” 谢元珣脸上的笑容变淡:“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谢外婆不答,坚持问:“你就说你有没有做到?” “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元珣反问道。 他几次避而不答,谢外婆失望地看着他,知道这样根本问不出什么,直接摊牌:“事关小哲,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小哲?”谢元珣装着意外的样子,“您知道了?小哲出事时医生吩咐母亲您需要静养,我和行简也就没把这件事告诉您。您……” “元珣!”谢外婆打断了他的胡搅蛮缠,“你跟母亲也不愿意说实话吗?” 谢元珣收敛了笑容,沉默地望着谢外婆,心中无数念头翻涌,片刻后低声道:“是不是行简跟您说什么了?” 江行简刚走,谢外婆便翻起旧账,谢元珣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他之前一直在想,行简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开车几个小时来探望母亲?是单纯看望还是……结果从母亲的反应中证明,行简并非单纯探望,而更像是对自己进行指控。 他提到江行简,谢外婆径直道:“和行简无关,你只说你是不是对不起……小哲?” 谢元珣的心沉了沉,从谢外婆的这番问话中确信江行简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江行简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念头不过刚浮现,楚离的面容便跳了脑海,牢牢占据了谢元珣的注意力。他心中冷哼,自己认定了答案——不用怀疑,肯定是楚离说的。甚至就连江行简今天来医院,也未尝不是楚离的怂恿。 自上次见到张启国开始,谢元珣便怀疑楚离出现的目的不单纯。及至他收到罗诚偷拍的那段视频,发现秦穆和宁卫东都把楚离认作是江行哲后,更是肯定了楚离的目的,甚至想的更深一些。他原以为楚离的出现是在江行哲死之后,但视频内容让他意识到,可能更早,楚离和江行哲这两兄弟就有了联系。他怀疑江行哲死前那段时间的折腾,背后都有楚离的影子,为的就是替楚离认回江家铺平道路。只不过江行哲死的太早,楚离才把视线投到江行简身上。不然从何解释,楚离能把江行简、秦穆、宁卫东三人支使的团团转。 想清楚了这些,谢元珣冷声道:“母亲,江行哲已经死了,您该劝劝行简走出来了,别随便外人说什么就疑神疑鬼。难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在他心里还比不上一个不相关的人。” “外人?你想说楚离那个孩子吗?” “难道不是?”谢元珣并不意外会从谢外婆口中听到楚离的名字,既然行简今天是来告状的,自然免不了“受害者”。他现在已经确定行简应该是知道他调查楚离的事了。强压下心中事发的恼火,谢元珣又一次反问:“难道楚离不是外人?行简被他迷昏了头,以为楚离长了一张跟江行哲一模一样的脸就是同一个人,对方说什么都听。他怎么不想想,楚离好好的海大物理系高材生不做,非要辍学巴着他进娱乐圈,能是为什么?这样的人说话又有几句真话!” 尽管谢元珣极力压制,但话语中依然能听出对江行简的不满。谢外婆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然温和:“楚离那个孩子我见过,是好是坏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你对他有偏见,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身世?” 谢元珣噎了一下没说话。 谢外婆看着他,叹了口气:“当年你姐姐出事你还小,我把心思都放在你姐姐身上,疏于对你的管教。这些年你自己长大了,我想着你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以前小时候我没管你,你长大了我也就不讨嫌了。但你要明白,我之前不管你,是因为你还没走歪路,你现在走歪了路,就算是讨嫌我也要说几句了。” “母亲……”谢元珣想要争辩什么。 谢外婆摆摆手:“你听我说,你自己走歪了路,你还害了罗诚。那个孩子你记得吧?头一次来我们家连话都不敢说,他从家乡考出来多不容易,你怎么能……” 谢元珣没有说话。 谢外婆顿了顿,又说:“你一直说行简是受了楚离的蛊惑,说楚离不怀好意,说他靠近行简有目的。那你跟我说他有什么目的?怎么?不肯说,你不就是觉得楚离接近行简是想要认回江家,可那有什么错?楚离是江坤的儿子,他要认回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你怕什么?你从小看着小哲长大,从没把小哲当回事,现在你怕什么?是怕楚离认回江家行简一无所有?还是你一无所有?” 谢外婆的这番话不可谓不重,谢元珣听在耳中,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谢外婆当没看到,继续道:“人这一辈子难免会做错事,我做错了,你姐姐也做错了,就是你父亲也不敢说一件错事没有。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及时收手。我当年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害了你姐姐一条命。母亲不希望你一条路走到黑,咱们家的教训还不够吗?” 提到自个的姐姐,江行简的母亲,谢元珣的脾气再也压不住。他勃然起身:“您觉得姐姐做错了,所以姐姐就白死了吗?明明错的是江坤,是江家欠我们谢家一条命,是江坤该我们的,我为行简争取有什么不对。行简年轻冲动,母亲您也年轻冲动吗?您想想,天下真正为行简好的人是谁?是您,是我,只有我们谢家是真正盼着他好。其他围着他,巴结他的人都是看在他有江氏要继承的份上。一旦他放弃,您想过他会是什么处境吗?他现在的一切都将会是别人的,他身边的朋友、下属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什么都不是,狗屁不如。” “元珣!”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谢元珣冷笑起来,“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免得他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当我不知道行简怎么想的?他在谢家养了几年,别的没学会,父亲的清高迂腐倒是学了个透。他不想要江家的身份,可以!但谢家呢?谢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江坤卖命挣回来的,还搭上了我姐的一条命。结果呢?行简狗屁不是,谢家也要跟着他狗屁不是,凭什么?” “住口!” 谢外婆被这番话气的身子颤抖,好半天才缓过来,说:“你早知道行简的身世对不对?” 谢元珣默认了。 谢外婆压下心头的失望,轻声道:“你口口声声为行简好,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你不是怕行简一无所有,你是怕自己一无所有。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知道现在身边的人是为什么讨好你,奉承你,巴结你,你害怕有一天这一切都不存在,这些曾讨好你,奉承你,巴结你的人看都不看你一眼,你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回答谢外婆的是谢元珣转身离开的背影。 病房内只留下谢外婆长长的一声叹息。 第67章 烟火 谢元珣是阴着脸离开医院的。 几乎是出了病房他便反应过来, 刚刚有点情绪失控了。面对母亲的指责他有些应对急躁,无端显得心虚不少。本来谢元珣尚沉得住气,但早晨接了董助理一个电话,听闻江坤会在近日回国,又被母亲指责一番,难免一时失了分寸。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的,行简今天来医院只是试探, 根本没证据证明他和江行哲的死有关。否则来的就不是行简而是警察了。不过今天的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他可真是有个“好外甥”啊,大义灭亲啊! 谢元珣恼火地回头看了眼医院的方向, 对江行简的不满越发加深。这么多年江行简不念着谢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就算了,也不想想没有自己,他如何能在江氏站稳脚跟。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丝毫不领情不说, 还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莫不是行简以为自己出了事, 他能撇开关系?他以为江坤会相信他?楚离还会贴着他? 保不齐楚离那个小崽子头一个就反咬他一口。 想到楚离,谢元珣的神情由恼火转为阴冷。因为楚离的出现,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不仅如此,更是把他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按说行简已经怀疑到他, 他最好便是什么都不做,以防行简真抓到什么把柄。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如何,而是楚离会如何?就看那个小崽子怂恿行简跟母亲告状,便知道楚离不会轻易罢休。虽然他不清楚楚离怎么盯上的自己, 但有楚离在一旁虎视眈眈,谢元珣连觉都睡不好。 更何况想到江坤就要回来,谢元珣更是心中发狠。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东想西想。万一楚离真跟江坤来个父子相认,他会有什么结果那可真不好说了。 如今之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仿佛是听到了谢元珣的心声,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喂?” 对面的人轻声说了些什么,谢元珣眼睛微沉。机会来的太快,他本能有些怀疑,但转念想到对方的性格,便又觉得对方可能早就暗中谋划,不过是恰巧现在条件成熟而已。他一脸若有所思:“……你有多大的把握?” 片刻后谢元珣微微沉吟,点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你。不过,你确定那个人可靠吗?” “兄弟?亲兄弟?”谢元珣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意识到正是这样的亲缘关系才说得过去。 “我知道了。” 对面的人又说了句什么,谢元珣一锤定音:“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他不过略微思索,便又掉转车头开往医院的方向。既然母亲怀疑他,那他就大大方方出现在母亲面前,让母亲看看楚离那个小崽子得罪的人可不少,可不是她想的那样单纯无害。 …… 忻城,四海影视城。 罗三变是《空梦》剧组的两名烟火师之一。因为《空梦》剧组涉及到战争场面,有不少的爆炸场景,因此烟火师的存在便十分必要。 鉴于烟火师这个职业是个天天跟炸药、雷管、各种化学物品、各类电器打交道的职业,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有关部门规定所有从业人员必须持证上岗。但规定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因为种种原因,国内拿到烟火师资格证的人并不多。仅靠有限的这些人想要满足整个影视行业对烟火师的需求,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也因此大部分剧组找的烟火师都是野路子出身,没证不说也少有经过系统学习的。 罗三变就是如此。 他以前是矿上做爆破的,后来阴差阳错成为了烟火师。凭着之前爆破的经验倒也成功刷出不小的口碑,在圈内也算是有点知名度。赵云生之前跟他合作过一次,对他印象还不错。这次赵云生本来一开始找的不是罗三变,而是其他两名资深的烟火师。但谁知剧组波折不断,几次推迟开机时间,找的那两名烟火师实在等不上进了其他剧组,最后把罗三变给推荐了过来。 “老罗,老罗,罗三变!” 剧组刚吃过午饭,副导演文仓便急急忙忙寻找起罗三变的身影。由不得他不急,今晚可是场重头戏,是整部戏的高潮。本来依着计划表,这场戏还需要几天的准备时间,谁知道台风来的这么突然,一下子打乱了整个拍摄计划。赵云生那性子,最讨厌突发情况,干脆把整场戏挪到了今晚。如此一来,剧组统筹、道具、灯光、烟火等全跟着忙起来。尤其是烟火组,更是忙得脚不点地,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文仓想着赵云生的安排,心里着急,随手拉着烟火组的一个助理问道:“罗三变去哪了?” 该助理进组一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跟文仓搭上话,一时激动,结巴了半天。 “罗师、师……师傅好像出去了。” “这个老罗,关键时刻掉链子。” 文仓不满地抱怨。罗三变是烟火组组长,赵云生找他有事,结果他不见人影,你说这不是添乱吗! 见文仓脸色不好,小助理本来想要套个近乎也不敢套了,想走也不敢走,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在罗三变忙完自己的事回来了,小助理远远看到兴奋地叫了起来。“哎哎,罗师傅这里这里!” 文仓顺着看过去,抹了把头上的汗,连声问:“老罗你去哪了?” 被他称为老罗的罗三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看着瘦高瘦高的,显得有些不健康。这么热的天,罗三变穿一件条纹t恤,外面又套了一件有些旧的迷彩马甲,马甲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听到文仓问他去哪,罗三变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了一贯沉默的样子,随口道:“外面有个老乡找我有点事。” 文仓无所谓地点点头,没心思管什么老乡不老乡,抓着罗三变边走边问:“今晚的拍摄没什么问题吧?赵导的意思是待会先把几个炸点画出来,让大家熟悉熟悉。” 罗三变有些迟疑,但很快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点点头。“没问题,东西都是现成的,一直准备着呢。” “那就行。” 文仓没看出罗三变的异样,拉着他穿过人群,朝着赵云生的方向走去,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文导身边那谁啊?” 有群演好奇地问,旁边有人认出了罗三变,回答道:“好像是烟火组的罗师傅。” “烟火组?那不是天天捯饬炸药雷管什么的?” 这个问题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连离他们不远,正低头打游戏的楚离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跟在楚离身边的蒋科立刻道:“小离没见过罗师傅吧?罗师傅是烟火组的组长,技术不错,在圈内也算有点名气。” “你认识?”楚离好奇地问。他发现蒋科好像谁都认识,谁都能说几句话。 蒋科笑道:“也不算认识,只是打过几次招呼。罗师傅人不错,不过听说好像家庭不怎么样,有个嗜赌如命的弟弟,外面欠了不少钱。” 楚离表情古怪地看着蒋科,这还不算认识,连家庭隐私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蒋科被他的反应逗乐,笑着解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真的。罗师傅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不过他有个徒弟正好相反,挺喜欢交朋友,进组没几天就四处混了个脸熟。我也是上次聊起来听他徒弟说了一嘴,好像罗师傅喝醉愧疚没照顾好弟弟什么的。再具体的罗师傅自己不说,他徒弟后来也不说了。” 大约楚离自个做了多年弟弟的缘故,把江行简代入一下,倒是对罗三变生出一些同情。他难得多了一份八卦的心思,忍不住问:“那没说他弟弟做什么的?” “这就不知道了。”蒋科摇摇头。 楚离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江行简,他顿时把罗三变抛在脑后,跟蒋科说了声,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哥。” “现在忙完了?”江行简柔声问。 楚离习惯性点头,又想到江行简看不到,急忙“嗯”了声又忍不住抱怨道:“你是不知道,赵导大概是进了更年期了,脾气暴躁不说,一段戏反反复复跟我说了四遍,每次说完还要问一句记住没?我说记住了他也不听,转头又重复一遍。” 江行简的笑声传出:“是关于晚上那场戏?” 楚离略带心虚地应了声,怕江行简想到替身一事,急忙开口:“其实赵导的担心我也知道,今晚的戏还挺重要的,赵导他希望一次能过,别人都有经验了,只有我是新人,他不怎么放心……” 江行简想到网上的一个梗,跟楚离开玩笑:“既然这样小离就要努力了,不然就只能回家继承江家的家产了。” 楚离:“……” 他也是听过这个梗的好吗? 不过哥哥还能跟他开玩笑,说明心情不会太差。楚离一直都惦记着江行简今天去找谢外婆的事,就怕江行简回来心情不好。他犹豫了下,关切地问:“谢外婆身体还好吧?” 江行简温和道:“外婆身体不错,还问起小离。” “哦……”楚离顿了顿,“那哥哥你跟外婆说了吗?” “说了,之前的事外婆并不知情,应该是舅舅自己的行为。”江行简轻声道,“外婆说她会劝舅舅自首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给自己一个交代时,楚离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说道:“谢外婆年纪大了,其实我……” “小离。”江行简知道楚离要说什么,沉声打断了他,“你知道谢家家训是什么吗?” “什么?”楚离有些茫然。 “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外婆说舅舅做错了事,该认错就要认错,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知道了……” 楚离话没说完突然住嘴,转身朝后看去。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宁卫东拎着两袋咖啡正讪讪站在那里。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第69章 意外 对于宁卫东偷听自个打电话的行为, 楚离是相当不高兴。哪怕宁卫东顶着烈日开车半小时买来了他最喜欢喝的咖啡。 见楚离是真生气,宁卫东急着解释,他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本来看到楚离打电话,宁卫东猜到对面是江行简,一时不免酸溜溜的,心里揣着打断这通电话的幼稚想法凑过来。哪知正听到楚离提及谢外婆,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下意识屏声静气站在那里,偷听起楚离说的话。 其实他也没听到什么,就听着楚离叫哥哥了, 心里还满不是滋味。现在楚离生气,宁卫东只觉得冤枉的不得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真没听到?” “没,我发誓!”宁卫东立刻举手。 楚离想了想电话里他其实也没说什么, 便是被听到也不要紧。他表情舒缓,宁卫东松了口气, 刚想在楚离面前挣点表现,就听着赵云生喊了声“楚离”。 下一刻,楚离径直丢下宁卫东去了赵云生身边,宁卫东想跟过去, 又怕楚离生气,看了一圈没地可去溜达到了蒋科身边。 借楚离的光,蒋科也蹭了一杯咖啡,并且十分识货地认出了这杯咖啡的来历, 来自距四海影视城颇有段距离的一家咖啡馆。宁卫东难得赞赏地看了蒋科一眼,从咖啡说到楚离。然而蒋科多人精啊,每每宁卫东提到楚离都是打哈哈。宁卫东自个说的没意思了,开始寻找楚离的身影,却在看到埋头干活的罗三变时,突然“咦”了声。 “那是谁?”他抬抬下巴,“也是咱们剧组的?” 蒋科偷笑宁卫东用咱们二字,不过还是点点头:“那是罗师傅,烟火组组长,负责烟火爆破什么的。” “哦。”宁卫东随口八卦,“我那会开车出去见着他跟人吵架了,吵得还挺厉害。跟他吵架的人你也认识,就是昨天开除的那个,叫戴什么道具组的那个。” “戴兴怀?”蒋科一口叫出那个名字,“戴兴怀跟罗师傅在剧组没什么来往啊,两人怎么会吵架。” “谁知道呢。” 宁卫东不过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蒋科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他隐约觉得好似有什么被他疏忽的地方,可惜身边是宁卫东,两人完全讨论不在一起。 随着罗三变将炸点全部画出,赵云生开始指挥着众人试戏,要求无论是群演也好,还是几个主演也好,都必须记住这些炸点,免得拍摄时出意外。 尤其是楚离作为新人没什么经验,赵云生特意强调,为了追求拍摄效果,戏台上也会埋几个烟饼,搞点小爆破之类的。在这种情况下记住炸点十分重要。虽然剧组用的炸药都是特意调配的,里面都是锯末、谷糠之类,但万事不敢保证一定没事,楚离自己要上点心。 有了赵云生的强调,楚离当下不敢走神,心无旁骛地一遍遍在戏台试戏,连应该走几步,在哪个地方停顿转身都记了下来。他记得认真,没注意江行简什么时候出现在戏台下。等他最后走了一遍,确定自己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后,戏台下面传来轻轻的鼓掌声。 “哥哥?” 楚离兴奋地跑下戏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行简的脸上带了几分疲惫,任谁前一天夜里没怎么睡觉,第二天又开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在海城和忻城之间跑了个来回,都不会特别轻松。他冲着楚离笑笑,道:“刚回来,之前给你打电话时我就在半路了。” “累吗?我让蒋科带你去化妆室休息一会吧。” “还好。”江行简没有休息的打算,视线落在戏台周围堆积的几堆柴火上,眉头轻轻皱了皱。“晚上那场戏就是要在这里拍?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楚离替赵云生解释,“其实晚上这场戏说是自焚,但不会真烧戏台,主要是烧这几堆柴火,所以站戏台上没什么危险。” 江行简看着他:“不能用替身吗?” 楚离摇摇头:“赵导不太喜欢用替身,再说这场戏不是我一个人,林健、秦穆他们都是自己上,就我用替身影响不好。而且哥你是没看到……”楚离四处看了眼,确定赵云生不在,小声跟江行简吐糟,“自从我答应不用替身后,赵导看我的眼神慈祥的不得了,就像是当爹的看自个儿子一样。” 江行简:“……” 楚离的这个比喻实在是……他摇摇头想着晚上的戏份就在众人眼皮子下面,有他和赵云生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便没在就这件事说什么。 两人在戏台周围说的热络,不远处宁卫东看着一阵心酸。想到楚离在电话里叫着江行简那一声声“哥哥”,更是酸的整个人像是泡在醋缸里。不过他转身无意看到秦穆,发现秦穆脸上的表情比他还难看,顿时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快意。大概人就是这样,看着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甚至更倒霉,都会生出一种不是安慰的安慰。 ……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整个剧组灯火通明。 从群演到主演都装扮妥当,赵云生清点着人数,准备让大伙最后再试一次便正式开拍。慑于赵云生的脾气,群演都老老实实到了。几个主演赵云生看了一圈,突然问:“楚离呢?” “楚离换衣服还没来。”回答他的是秦穆,对上赵云生的视线,秦穆加了句:“要不然我去叫一声。” 赵云生皱皱眉,正要说话,几个群演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谁来了?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楚离一身红色戏服,正匆匆赶过来。比他略慢一步,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江行简。赵云生有些头疼,不知道大晚上江行简来凑什么热闹。不过他拿江行简没办法,只得装着看不到这个人。待楚离走近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防火油擦好了吗?” 楚离瞥了江行简一眼,莫名脸一红点了点头。 一般来说只有拍摄“火烧人”镜头才需要擦防火油,穿防火服。像楚离今晚的戏份只是看着危险,其实接触不到太多火焰,擦防火油只是为了心安。毕竟考虑到楚离是第一次拍摄这样的镜头,万一中途害怕导致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别怕。”赵云生见他点头嘱咐道,“待会就按咱们下午排演的来,不会有事的。” “嗯。”楚离再次点点头。 赵云生看了一圈觉得没问题了,吩咐大家准备准备,待会就要正式拍了。他是希望一次过的,毕竟埋炸点布置戏台都需要时间,重来一次成本太大,不仅是时间成本还有金钱成本。偶尔他也会体贴地为投资人着想一次,特别是投资人就在眼前。 窥着赵云生跟罗三变交代注意事项,江行简走到楚离身后,轻声道:“小离加油,我就在这里。” 楚离瞪了江行简一眼,想到自己最晚过来,都怪江行简。 江行简微微笑了笑,看楚离的眼神温柔的不得了。楚离不好意思扭过头,装着若无其事听赵云生交代待会的注意事项。 随着众人又过了一遍戏,很快正式开拍。楚离冲江行简摆摆手,朝着戏台走去,无关人等纷纷退后,空出了拍摄的空间。 不知什么时候,几台大功率的探照灯早已悄悄关闭,半个剧组陷入了黑暗中。下一刻,挂满了戏台周围的红灯笼依次亮起,半旧的红布影印出一种朦胧的灯光。这些灯光如梦似幻,将戏台周围的黑暗驱散,却又似同黑暗有着丝丝缕缕的纠缠。灯光下整个戏台仿佛孤悬在黑暗中,透着一股不真切的虚妄感。, 楚离一步步走上戏台,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他跟戏中云林隔着虚妄的时空交叠。他看着云林头一次掌握自己的命运,仿佛自个的命运也在手中,就在脚下这座戏台上,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action。” 赵云生的声音穿透了黑暗,楚离将脑海杂七杂八的念头摒弃,举手抬足已是戏中的云林。从他心存死志到亲手点燃戏台,楚离的表演行云流水,挑不出一点瑕疵。 随着戏台周边的火焰窜起,一堆堆柴火很快被点燃。因为撒了一些助燃剂的缘故,火苗瞬间飞涨。有风吹来,跳跃的火苗发出呜咽的声音,整个将戏台前半边环绕在内。 穿过这堵薄薄的火墙,楚离整个人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长长的水袖飞舞,是云林人生最后的谢幕演出。 “好好!” 透过摄影机的镜头,赵云生满意地点头。今晚楚离状态尤其好,简直就像是书中的云林活过来一样。他略带些紧张地拍着胳膊,一眨不眨盯着镜头。现在已经过一半了,只要楚离再坚持一会,这段戏就过了。卡着节奏,赵云生飞快冲罗三变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准备摁下爆炸的按钮。 罗三变手有些抖地放到按钮上,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咬牙摁了下去。 “轰!” 巨大的声响在众人耳边炸裂,整个戏台周围一阵地动山摇。前方堆积的柴火被强大的冲击炸向四处,火焰漫天飞舞,迅速点燃了周围摆放着的各式道具。人群惊呼着后退,灰色的浓烟弥漫,整个剧组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出事了! 赵云生心中生出这么一个念头,第一反应便是戏台上的楚离有没有事?他急着从椅子上蹦起,刚想喊人灭火救楚离,就发现已有人不要命冲上了戏台。 几乎是爆炸刚响的刹那,江行简就察觉出不对。爆炸的声音太响,绝不是赵云生说的那点剂量。近乎本能的,他朝着戏台跑去,脑海中全是楚离之前的一颦一笑,如走马灯般闪个不停。 “小离。” 浓烟笼罩了整个戏台,江行简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大声喊着楚离的名字。因为爆炸的缘故,戏台上面坑坑洼洼,走路绊脚的厉害。江行简循着记忆摸索着朝楚离最后站的地方走去,边大喊着:“小离……你在不在,答应我一声!” “咳咳……哥?” 大约是死过一次的缘故,就在罗三变即将摁下爆破按钮之际,楚离心头突然升起一阵难言的惊悸。如果透过镜头就能看到,楚离的动作有瞬间的停顿,破坏了之前的行云流水。出于某种本能,楚离借着转身后退了两步,远离了戏台前埋着的两个炸点。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爆破声响,炸飞的不是经过筛选的锯末、谷糠,而是参杂着玻璃碎片的铁屑。 然尽管反应及时,楚离身上还是带了伤。毕竟同爆破一同炸响的还有烟饼,浓烟弥漫下他很难躲开全部的碎片,只能尽量护着脸,免得破了相。楚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戏台并不大,他有足够的时间跑出去,肯定不会死在这里。只不过刚刚的爆炸太过突然,身处爆炸中心的他此时脑子嗡嗡一阵响,根本辨不清方向,直到他听到江行简的声音。 “……哥哥?” “小离!” 浓烟滚滚中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他,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一道光,楚离听到江行简的声音温暖而坚定:“小离跟我走,别怕!” “嗯。” 楚离答应了一声,跟着江行简前行的方向。 有风从戏台后面吹来,笼罩周围的浓烟消散了一些。楚离开始听到外面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声,道具燃烧的声音,跑来跑去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宁卫东喊着他的名字。 然这种种声音嘈杂,却都比不过江行简跟他说话的声音。“抬脚,小心脚下。” 楚离捂着脸紧紧靠着江行简一步步往前走,终于穿过浓烟踏出了戏台。烟雾开始变得稀薄,有人叫着朝他们跑来,更多的人发出了欢呼。每个人脸上都是庆幸,好在没有人出事。 楚离扶着江行简大口呼吸,只觉得刚刚短短几步路,仿佛走过了一生。他后怕地抬头看向江行简,正对上江行简璨若星辰的眼眸。真奇怪,明明两人才分开十几分钟,但楚离仿佛有很多话积聚在心里。突兀的,他笑了起来,好似有枷锁被打开。当着一众赶来的人,楚离光明正大亲在江行简的唇上。 第70章 江坤 时间往回倒退, 爆炸声响过的刹那。 当江行简第一个冲上戏台,赵云生满脸焦急喊着救火之际,宁卫东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疯了似朝着戏台上面冲去。 蒋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怒吼道:“你想干嘛!别捣乱先灭火!” “放开我,小离在上面。”宁卫东挣扎着要摆脱蒋科。 蒋科毫不留情骂道:“江行简已经去找小离了,你能不能别拖他后腿!” “放手!” 宁卫东只要想到楚离现在被浓烟火焰包围就担心不已, 又听蒋科骂他拖后腿,挣扎着更厉害了。蒋科一时抓不住他,被他拖着朝着戏台踉跄了几步。赵云生看到两人训斥道:“别挡着灭火的路。” 因为事先已经跟影视城报备过今晚要拍一场“自焚”的戏, 影视城对灭火早有准备。虽然发生了意外,火情比预计大得多,但只是短暂的惊愕过后,影视城的保安很快组织起了灭火。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等宁卫东好不容易挣脱蒋科冲到戏台下,江行简已经拉着楚离跑出了起火的范围。 宁卫东呆呆的看着楚离亦步亦趋跟着江行简, 看着楚离冲着江行简笑,看着楚离亲吻江行简,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既有些高兴楚离没事,又有些委屈自个的心意没被楚离看到。想到这里他恶狠狠瞪了蒋科一眼, 觉得不仅江行简不是好人,连江行简身边的人都不是好人。 在他发呆之际,更多的人簇拥过来,宁卫东被挤得后退一步撞到人身上。他胡乱地说了声抱歉, 没想到会听到秦穆的声音。 “没关系。” 宁卫东讶然转身,注意到身后站着的秦穆。比起他跟蒋科一番撕扯,身上乱七八糟的,秦穆看着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身上的戏服整整齐齐,连头发丝都没有乱。 “你怎么不上去?”秦穆突然问。 宁卫东哼了声不说话。 秦穆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看着有些惨淡。他像是跟宁卫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我一直坚信楚离会回到我身边,哪怕你说他跟江行简一起了。” 宁卫东:“……” 这tm算什么,挑衅吗? 然而秦穆并不关心他怎么想,只是自顾自道:“刚刚爆炸时,我看到江行简跑上戏台,其实我也打算去,但罗诚拉住了我。他只说了一句‘小心脸’,我就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好像乱哄哄的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江行简带楚离出来,我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如海潮般的懊悔包围着秦穆,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从江行哲的死就能够看出来。他习惯为自己找诸多借口,更是把责任都推到罗诚身上。但事实上自私的人是他,罗诚不过是看出他的本性,顺着他而已。 秦穆面无表情地站在夜色中,想要跟人倾诉。他朋友不少,知心的却不多,能让他毫无顾忌谈论这些的更是没有。宁卫东或许算不上他的朋友,但因为楚离的存在,反而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然不等他继续说,宁卫东忽的一拳砸到他的脸上。秦穆愕然地捂着脸,宁卫东吹了吹手,丢下一句“人渣”转身挤入人群。大约是打了秦穆的缘故,宁卫东只觉得心情舒畅,不顾江行简在一旁紧紧把楚离抱在怀里。 “小离!小离!小离!” “放手。” 楚离被勒到伤口,想要推开宁卫东,却在看清宁卫东红着的眼眶时顿了顿。他想起自己被火焰包围时宁卫东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小离”,心中一阵释然,低头在宁卫东耳边道:“我原谅你了,宁小狗。” 宁小狗是独属于江行哲的叫法,代表了两人曾经美好的回忆。如今楚离这么叫宁卫东,也相当于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就是江行哲。 刹那间,宁卫东被巨大的惊喜包围,张嘴想要说什么,江行简已经把楚离拉出去,指挥着蒋科开车送他去医院。宁卫东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医院里,江行简带着楚离做了个详细的检查。幸运的是楚离身上都是一些擦伤,基本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倒是江行简找他时被烫伤了一块,先前不觉得,待到了医院才发现烫伤的地方已经起了好几个大水泡了,看着吓人的很。 楚离催着江行简去处理伤口,保证自己不会离开蒋科一步,就在医院走廊等他。江行简听了,想想赵云生和宁卫东他们都在,应该不会再有意外,才放心点点头。 两人这番做派落在众人眼中,除了宁卫东啃狗粮啃得心塞之外,大家都是人精,很快便猜到什么。 同样跟来的赵云生拉着楚离私下问:“江行简是不是觉得今晚的事故不是意外?” 楚离点了点头。 事实上,江行简担心什么,楚离也知道。不过他想想自个跟烟火组的人无冤无仇,这些人不至于针对他。今晚的事说不定还真可能是个意外。联系到他昨天差点被道具伤了的事,楚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挺倒霉,有时间真该去拜拜佛,求个护身符挂在身上。 见楚离承认,赵云生沉吟起来。正常来讲,拍摄时发生事故在圈子里不算什么大事,消息灵通的人常常能听到哪个组出事了,哪个组有人受伤了。一般这种事情剧组都不会闹大,内部调查调查确定是意外,赔点钱就算了。要是死了人无非就是多赔点。毕竟比起投资人的投资,赔的这点钱不算什么,闹大了影响到拍摄,损失的可不是一点钱了。 不过这次事故有点不一样。现场众人都看到了江行简不要命冲上戏台那一幕,也看到了楚离跟他的亲昵。虽然大家被这个八卦震得晕乎乎的,但可预见的,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赵云生只盼着是意外还好,要真不是意外,那可不好收场了。 他有些头疼地想,估计明天那些消息灵通的记者就该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围了过来。为了尽量减少影响,剧组对外还需要一个统一的说法。犹豫了下,赵云生忍不住问楚离:“小离你有得罪人吗?” 楚离:“?” 赵云生换了个说法:“那江行简有怀疑对象吗?” 怀疑对象肯定是有的,连楚离自个虽然觉得是意外,但也偶尔会想会不会又是谢元珣搞的鬼。不过这却是不能跟赵云生说的。他迟疑着该怎么回答,就听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 脚步声在他们附近停下,宁卫东惊愕的声音响起:“江伯父。” 楚离仿佛不受控制地扭头看去,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在楚离的印象中,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父亲了。同记忆比起来,眼前的父亲似乎更消瘦一些,眉目轮廓因此而更加突出,显得人十分严厉。 楚离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体,转念又想到他根本不打算同父亲相认,重新低下头朝着赵云生的身后躲了躲。 赵云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听得被宁卫东称作江伯父的人说:“你是宁家的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宁卫东下意识瞥向楚离:“我陪朋友来处理伤口。” 楚离:“……” 江坤随意地顺着宁卫东的动作瞥了眼,原本并不放在心上,却在看清楚离的样子时陡然色变,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满是审视地打量着楚离。楚离心里把宁卫东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得不装着若无其事同江坤对视。 “你朋友?同行哲长得倒是很像,不介绍一下?”江坤看着楚离,却是跟宁卫东说。 宁卫东心虚不已,恨不得给自己几耳光。他刚刚真是没反应过来。他虽然不知道楚离这个身份同江坤的关系,但问题是他知道楚离便是江行哲。想到楚离对江家一贯的怨念,宁卫东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朋友楚离。” “楚离?” 江坤意味深长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落在楚离眼中忽的想到什么,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了一抹警惕。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大家虽然不知道江坤同楚离打什么哑谜,但却明显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正在这个时候,江行简回来了。 “父亲?” 众人的视线同时落在江行简的身上。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想不到父亲和楚离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顾虑到楚离,江行简不动声色地朝前几步,挡住了父亲看向楚离审视的眼神。 “父亲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坤注意到江行简的行为,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却不是针对江行简而是针对楚离。不过眼下他还是耐心说:“我去四海找你,乱糟糟的有人说你受伤了,就来医院看看。怎么?伤得很厉害?” 他说着看向江行简胳膊上浅黄色的药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江行简笑笑:“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事。倒是父亲您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不让董助理通知我?” “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江坤似乎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你没事就好,我去四海发现好像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他不再把注意力放楚离身上,江行简微微松了口气。楚离的事一两句说不清楚,而且是否要跟父亲说还要看楚离的意愿。他对于父亲问询工作的事习以为常,很快解释说:“不是四海出事,是江氏投资的一部戏出了点问题。” “这点小事还需要你处理?其他人呢?”江坤略微不满道。 “正好赶上了。”江行简解释了一句。 江坤不置可否,吩咐道:“四海这边的事你让四海负责人来处理,行简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江行简犹豫了下,想到楚离还在等他。 江坤注意到他的迟疑,别有深意地看了楚离一眼,妥协道:“你有事先处理,我在停车场等你。”说完率先离开医院,留下两名保镖等着江行简。 两人这番对答不像父子倒像是上下级,连带着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一直到江坤走远,大家才松了口气。江行简歉意地笑笑,拉过楚离嘱咐他晚上回四海酒店住下,他争取晚点回去陪他。 楚离小声道:“算了……江先生看着不太好说话。” 江行简轻笑起来,又拜托赵云生和宁卫东注意着楚离的安全,让蒋科回去盯着剧组调查事故的事,才放心离开。 随着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宁卫东小心翼翼凑到楚离身边,戳戳他:“小离你没事吧?” 楚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猪队友!” 宁卫东:“……” 第71章 质问 医院停车场, 江坤正等着江行简。跟在他身边的助理敏锐察觉到,江坤此时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突兀的,江坤转头对他吩咐:“找人去查查这个楚离,我要尽快看到他的全部资料。” 当着楚离的面,江坤好似并不在意他。但只有亲近的助理才知道,江坤已经很少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了。虽然心中好奇,但该助理不会傻到跟江坤讨论这些, 很快点头应是。 “重点查一下他的父母。”江坤补充道。 助理掩去了眼中的讶然,将他的要求传达了下去。 楚离? 江坤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逐渐阴沉。姓楚, 又叫离,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名字的含义。没想到他找了二十年的人会在行简身边出现。是巧合还是有心算计?江坤沉着脸,想的不免多了些。 熟悉江坤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少年得志, 一手掌控庞大的江氏集团,一言可决定无数人的事业前途, 自是习惯了乾纲独断,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个手中。长期以往,江坤对自己也好,也旁人也好, 都不允许出现意外或者其他偏差。 这些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事事顺意,唯独两件事脱离了掌控。其一是谢黎发现他出轨,结果谢外婆干脆利落解决掉了他身边的女人。其二便是江行哲的生母丢下江行哲毅然决然离开了他。这两件事都让他大失颜面, 犹如一张白纸上的两个墨点,时刻提醒着他,这么些年下来简直成为了他的心魔。 有时候江坤也会想,这两件事哪件事更让他无法容忍? 前者他厌恶谢外婆至今,但要说是因为谢外婆解决掉白子欣,还真未必。他之所以对白子欣多年念念不忘,并非有多喜欢,而是谢外婆的行为冒犯了他,让他头一次生出生活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糟糕,所以他才会变本加厉地寻找白子欣的替代品,直到江行哲的生母出现。然而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柔弱无依的女人会在生下江行哲后背叛他,更甚至是找了他的保镖。这种行为无异于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些年他对江行哲态度冷漠,便是源于如此。每每看到江行哲就想到了他母亲的背叛,让他很难对这个孩子生出一丝喜欢。以至于他刚刚看到楚离的第一面不是高兴,而是怀疑楚离出现的动机。 江坤漠然地想着,直到江行简赶到停车场。 “父亲。” “事情都交代好了?”江坤率先问。 江行简点点头。 江坤的目光沉沉落在江行简身上,对于这个儿子他是很满意的,唯独一点不太喜欢。像是随口问起:“行简,你舅舅最近跟你来往多吗?” “舅舅?”江行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斟酌道:“最近我常在忻城,跟舅舅联系的不太多。” “这样……”江坤话题一转,“行简你怎么看你舅舅?” 这个问题让江行简意识到什么,有些怀疑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舅舅算计行哲的事。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行哲生前父亲便很少关注他,更勿论查找他的死因了。但如果不是这件事,是舅舅又做了什么吗?在之前,江行简一直把谢元珣当做除谢外婆外最亲的人,然随着行哲车祸一事的真相逐渐露出水面,他再看舅舅便掺杂了太多个人情绪。他不否认舅舅害死行哲有为了他考虑的目的,但更多还是为了舅舅个人的利益。他最近常常想起小时候舅舅带他玩的情形,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以为事情已经足够坏了,但父亲意有所指的话还是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是舅舅出什么事了吗?”江行简委婉地问。 “出事?你应该问他做什么事了!”江行简刚刚的沉默被江坤误会为对谢元珣的维护,原本已平复的情绪再次翻腾,恼怒起来。“谢元珣他跟董助理勾结,不知道出卖了多少公司的情报出去。他想干什么?损公肥私?他是不是忘了江氏还是江家的,不是谢家的。” 江坤越说越愤怒。原本他就因着当年的事对谢家存着芥蒂,但因着江行简,他不得不容忍了谢元珣进入江氏,容忍了谢老太太对江家指手画脚。但谁知谢元珣如此不知足,拿着江氏的股份还不够,还把手伸到了他的身边。这件事里最让他愤怒的并非是谢元珣出卖公司情报,而是收买他身边的人。这是对他的又一次冒犯,跟当年的谢老太太一样,让他时刻寝食难安。 他之所以在发现董助理的背叛后,第一时间赶回国内来见行简,甚至等不到江行简从医院回去,就是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行简的影子。江坤不是怀疑江行简会出卖江氏利益,而是担心江行简知道谢元珣的行为后没有立刻处理而是一再纵容。 正如他想的那样,作为继承人江行简是合格的,但行简跟谢家走的太近这一点一直让他十分不满。尤其是在谢老太太精明,谢元珣野心勃勃的前提下。 “行简你跟我说,你舅舅做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江坤压着怒火问,“父亲将公司大权放给你,你和你外婆还不满意吗?你们还想要什么?公司姓了谢是不是?” 这样的指责相当严厉,江行简沉默下来。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跟父亲早些坦白自己的身世,结果现在处于一个两难境地。如果他现在跟父亲说他不是江家的孩子,他跟外婆其实早已打算放弃江氏的股份,父亲会不会根本不相信,反而为舅舅的行为找到了理由。可如果他现在不说继续瞒下去,行哲车祸的真相迟早要爆出来。那时父亲又会怎么想他,怎么想谢家? 江行简心中叹息,现在不是坦白身世最好的时机,但他已经没有选择。拿定了主意,他诚恳地看向江坤:“父亲,舅舅做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想外婆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一直在等您回来,想跟您说我打算退出江氏。我会将手头的股份转回给您,还有谢家手里的股份。我……” “你说什么!”江坤惊愕地打断了他,“你要退出江氏?理由呢?” 江坤一瞬间有些怀疑行简的行为会不会是以退为进,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行简不会这样跟他玩心眼,这点他还是有把握的。 理由……江行简歉疚地看向江坤:“我不是父亲您的孩子。” 如果说江坤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一定是事情脱离他的掌控。然而无论是白子欣那件事还是江行哲母亲那件事都没有此刻江行简说的带给他的冲击大。他足足反应了十几秒才意识到江行简这番话的意思。以至于他脸上的惊愕像是定格,慢慢才被逐渐升起的惊怒所代替。 “行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坤咆哮道。 江行简冷静地点点头。他已经设想过很多次跟父亲坦白的情景,父亲现在的反应还在他的预料中。然而下一刻江坤猛地晃了一下,身体好像是站不稳般朝一边倒去。江行简急忙上前扶住他,一直在附近隐身的助理匆匆跑来,顾不得说什么从兜里掏出药就给江坤服下。直到此时助理才小声跟江行简说:“江先生一年前脑梗住院,医生吩咐不能再受刺激。” 这件事江行简并不知道,闻言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可是想想即便早知道很多事情也无法避免。外婆身体一直不好,他迟早会知道他的身世。舅舅跟董助理、罗诚来往隐秘,显然早有自己的打算。行哲跟他,自从父亲一年前逐渐把公司权力交给他,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日益紧张……一切到最后或许只是另一个轮回而已。 他小心地扶着江坤,吩咐助理重新回医院做个检查。 助理看向江坤,见他不反对急忙喊几个保镖过来扶住江坤。几人又匆匆返回医院。临进门时,江行简抬头看了眼,天上墨云翻滚,像压着一场暴风雨。他有些担心楚离,又放不下江坤,想到剧组还有事故要调查,好像事情都赶到了一起。 因着是晚上,医院人不多,检查安排的十分迅速。江行简陪着江坤忙上忙下,好似之前两人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然而“父子”二人都清楚,芥蒂已生很难再消除。 趁着江行简不在眼前,江坤招手吩咐助理:“你找人去问问,那个楚离不是来处理伤口吗?收集他的血液样本我要做个亲子鉴定。” 助理惊讶地张大嘴,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答应一声。 …… 同一时间,从其他方向离开医院的楚离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此时正跟赵云生几人商量如何处理今晚的火灾事故。 如同预料的一样,留在剧组的文仓把烟火组的人问了一圈,有关事故发生的原因还是稀里糊涂什么都没问出来。组长罗三变一口咬定是意外。依着他的说法,今晚预备拍摄两场爆破戏。一场是楚离扮演的云林自焚,一场是云楼等人在军营营救同伴。两场爆破戏用的炸药剂量不同,调配的东西也不同。结果一时疏忽,他给拿错了,把后半场爆破戏的炸药埋到了戏台,导致了这场事故。罗三变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但好在没人出事,剧组的损失他该赔赔,绝无二话。 赵云生说完这些迟疑道:“会不会真是意外?” 大家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看似今晚的事故是意外,但万一要不是呢?那岂不是给剧组埋下一个炸药,保不齐什么时候还要炸一次。 赵云生头疼不已,蒋科揣摩着江行简的意思,提议道:“要不然报警吧。” “报警?”赵云生有些犹豫,主要是剧组发生类似的事很少有报警的,一旦报警就意味着事情闹大了,摆明就是跟别人说怀疑事故有内情,等着警察给个说法。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就是觉得《空梦》这出戏可惜了。从立项到拍摄一路波折不断,再有这么个污点,估计上映后会很难收回投资了。 赵云生犹豫不定,倒是有些想江行简。要是江行简在这里,是否报警丢给江行简拿主意,反正要赔也是江氏赔,只要江行简不介意就行。 “小离你的意思呢?”蒋科又问了苦主一句。 楚离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他在剧组除了秦穆应该再没有得罪其他人,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一时也分不清。“不然就报警?”他顺着蒋科的意思说。 “这样……”见楚离也赞同报警,赵云生正要拍板,文仓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什么事?”赵云生没避讳车里的几人。 文仓说了句什么,赵云生的脸色变得奇怪,“嗯嗯”了几声,道:“我们很快回去,你先稳住陈元。” “陈元?”蒋科问了句。 赵云生点点头,跟楚离和宁卫东解释了句:“陈元是罗三变的徒弟,刚偷偷跟文仓说他发现有几个不对劲的地方想跟剧组说。不过他指定要找蒋科,非要见到蒋科才说。” 见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蒋科苦笑:“我跟陈元不熟,就是碰到一起吃过次饭。谁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陈元为什么找蒋科先放下不提,赵云生提醒几人:“还报警吗?” “要不然先等等,看看陈元要说什么。” “也好!”众人纷纷点头。 见到陈元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十分普通,只一双眼睛看着颇为灵活,显得人有些圆滑。之前大家各种猜测陈元为什么一定要找蒋科,见面后才知道陈元的线索不是白提供的,他想要钱。蒋科作为苦主楚离的经纪人,又跟他有点交情,掏钱显然会比剧组爽快。 “你要多少?”抢着开口的是宁卫东。 陈元看看蒋科又看看宁卫东,迟疑着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宁卫东点头:“五万,没问题。” 陈元:“……” 本来他觉得五千就够了,没想到会遇到宁卫东这个冤大头。有了这笔钱,就算罗三变口碑败坏,他作为罗三变的徒弟跟着受牵连,这几个月找不到什么好活也够生活了。想到这里,陈元卖师傅痛快多了,直接道:“就今天中午吧,师傅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他弟弟打来的,两人电话里吵了几句,后来师傅就出去了。过了会师傅回来明显心情不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后来调配炸药烟饼什么的,师傅都是一个人弄得,没让我们沾手。” 见宁卫东他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陈元进一步解释:“我们这一行吧,都是师傅带徒弟,习惯手把手的教。我跟着师傅跑了几个组,平时配个什么师傅都愿意让我打下手,可今天却自个配好了,晚上又发生了意外,我就琢磨着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啊?” 他说完,蒋科同赵云生彼此对视一眼,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罗三变的行为确实有点奇怪,但不足以说明什么。 陈元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不值宁卫东给那么多钱,搜肠刮肚又找了一件事:“还有一个事,就我师傅他弟弟吧,原来也是咱们剧组的,就是昨天开除的那个,道具组的戴兴怀……” “等等!”蒋科突然打断他:“你说罗三变的弟弟是戴兴怀?亲弟弟?就那个嗜赌的弟弟?” 陈元茫然地点点头:“是啊。” 蒋科下意识看向宁卫东,中午那会宁卫东还跟他说罗三变跟戴兴怀吵架的事呢,就在影视城门口没人的角落里。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戴兴怀和罗三变有什么好吵的?两人在剧组一副互相不熟的模样,原来居然是亲兄弟。 蒋科把这些飞快说了一遍,赵云生简直惊呆了。罗三变居然和戴兴怀是亲兄弟?剧组也没人知道啊! 众人面面相觑,想到一个可能。 陈元喃喃道:“不至于吧?师傅不至于因为弟弟被开除这么点小事就报复剧组吧?” 第72章 报警 这天晚上剧组大多数人都睡得不太好。 虽然之前的事故还没确定是意外还是有人捣乱, 但剧组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担忧有人害怕有人看热闹,搞得赵云生不得不和导演组到处安抚。 这其中楚离虽然不受流言侵扰,但同样也没睡好。概因江行简一直没回来,他辗转反侧半夜才找到一些睡意,然而不到半小时便又被门开的声音惊醒。 “哥哥?”楚离含糊着叫了声。 “吵醒你了?”是江行简的声音。他放轻动作,借着夜灯走到床前俯身抱紧楚离,半晌没有说话。 楚离迷迷糊糊睁开眼, 伸出手同样搂紧江行简,问:“怎么了?” 江行简顿了顿说:“……我跟父亲坦白了身世。” 楚离把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半梦半醒间想到了他的承诺, 拍拍江行简说:“放心,以后我养你。” 低沉的笑声响起,江行简觉得楚离这句话仿佛有治愈的魔力,整晚的失落情绪在听过这句话后一扫而空。他并非是眷恋江氏继承人的位置, 而是突然抛弃过往身份,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 就像水中鱼离开舒适区一样,尽管之前做过太多心理准备,依然会有低落、不适应的感觉。 感受着怀中的温暖,他不免想到楚离。不知当初楚离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 发现自己不再是自己时,又是怎样的仓惶害怕。比起楚离曾遭受的那些,他的这点情绪着实显得无足轻重。 江行简心中生出几分怜惜,亲了亲楚离, 哄道:“我没事了,小离睡吧。” 大约是江行简回来的缘故,这一次楚离秒睡,并且一睡安稳睡到了天亮。直到再一次被宁卫东的敲门声吵醒。 “小离小离!” 楚离痛苦地睁开眼,江行简摁住他:“时间还早,再睡会。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听着江行简的脚步声离开,楚离重新把头埋入枕头里。然而这个早晨注定他无法入睡,下一刻宁卫东突然拔高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耳:“怎么是你?” 不知道江行简跟宁卫东说了什么,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可是楚离却已经怎么都睡不着了。他郁闷地起身,等了好一会江行简才回来。 “怎么没睡?” 楚离抓抓头发:“宁小狗早晨发什么疯?” 江行简看着楚离头顶一缕呆毛,好笑地过来揉了一把,才道:“他找到戴兴怀了。” 江行简昨晚回来的晚,没有参与到剧组调查的事件中。还是刚刚宁卫东跟他大概讲了下昨天的事,说托人在忻城的一个地下赌场找到了戴兴怀。原本他们找戴兴怀其实只是想问问有关剧组事故的事,本着广撒网的目的,哪知戴兴怀看到有人找他转头就跑。去的人说他们不是要债的,是《空梦》剧组找他有点事,结果戴兴怀一听跑的更快了。 这种情形下,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戴兴怀有问题,终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抓回了剧组。 “然后呢?”楚离听得认真。 “现在宁卫东找人正问呢。” 依着大家想,戴兴怀这么一个赌徒估计没两下就问出来了,哪知道戴兴怀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不肯说。还是宁卫东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拿戴兴怀去诈了罗三变一把,结果峰回路转把罗三变给诈出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 楚离吃过早饭没多久,罗三变交代了。 ——昨晚的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他有意为之。至于目的,不是众人想的报复剧组,根本就是针对楚离。罗三变本身跟楚离没什么仇怨,针对楚离也是因为戴兴怀。当然又回到了那个问题,罗三变不是替戴兴怀报仇,而是被戴兴怀拿捏不得不赌上事业前途。至于戴兴怀为什么?除了因为迁怒楚离,觉得是楚离害他被剧组开除外,据罗三变交代戴兴怀可能也是受人指使,之前他们两人在争执中戴兴怀隐隐透露有人给了他一笔钱。 宁卫东还想问问戴兴怀拿着罗三变什么把柄,罗三变却死咬着什么都不说了。但即便如此,宁卫东也已经很满意了。事情到了这里,就差最后一步。指使戴兴怀的人是谁?可惜戴兴怀怎么都不说。 伴随着雨滴打落在酒店玻璃窗上的声音,宁卫东言简意赅地讲完罗三变交代的事。蒋科在一旁分析:“这个人通过戴兴怀找上罗三变,首先是一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其次肯定和楚离有嫌隙。最关键的是他还得熟悉剧组拍摄进度,要知道赵导可是临时更改的拍摄场景……”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应该是咱们剧组的。”赵云生皱眉道。 楚离跟江行简交换了一个眼神,罗诚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 这个时候,宁卫东突然戳了戳楚离,提议道:“小离你有怀疑对象吗?说个名字咱们去诈戴兴怀一把,万一诈出来呢?” 楚离:“……” 他用一副看“肚子里蛔虫”的眼神看了宁卫东一眼,肯定道:“有啊,你跟戴兴怀说罗诚都说了,看他什么反应。” “你说谁?” 宁卫东震惊的反应吓了众人一跳。赵云生和蒋科茫然地看过来,正对上宁卫东愕然的脸。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小离你说谁?” “罗诚,怎么了?” “不是,怎么会是罗诚呢?昨晚秦穆还跟我说他喜欢小离你,我……我是说罗诚跟秦穆一体的,你是怀疑秦穆吗?”宁卫东脑子里乱哄哄的,某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脑海浮现。他想起一直以来江行简对秦穆的指控,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事实上虽然他知道江行简一直在调查江行哲车祸的事,也知道江行简一直怀疑秦穆和他。但他自觉坦坦荡荡,又认为秦穆也没有害死小哲的动机,只把江行简的指控当做挟私报复。可如果这次是罗诚,那上次车祸呢?会不会也是罗诚,那他…… 某一瞬间,咖啡在宁卫东手里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落,明明温度不高不低正好入口,但他依然打了个激灵,好似被这几滴咖啡烫到了。他又回想着楚离昨晚跟他说的“我原谅你了”。原来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而是蕴含着他当时没理解的深意。“小离,我……我……” 宁卫东失魂落魄地盯着楚离,想问一句昨晚楚离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却没勇气问出口,犹豫了半晌垂头丧气地转身去诈戴兴怀了。 大约是怀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思,又有着诈罗三变的经验,宁卫东表现得像是条疯狗,终于撬开了戴兴怀的嘴。 果不其然,他背后的人是罗诚。 …… 赵云生报了警,警察冒着风雨很快赶到剧组带走了三人。消息一出知道内情的人顿时哗然。罗诚买凶害楚离?那秦穆知不知情?毕竟大部分人跟宁卫东一样,看待罗诚和秦穆是一个整体。如果罗诚找人对付楚离,那和他利益一致的秦穆会是无辜的吗?虽然暂时警方没有带走秦穆,但谁也不知道罗诚会说什么,万一…… 剧组的风言风语来的比想象中更快,处于风暴中心的便是秦穆和楚离,不可避免的已死的江行哲又一次被牵扯了进来。 听到流言的宁卫东又是自责又是懊悔,鼓了半天勇气才出现在楚离面前。他没敢看楚离,小心翼翼问:“小离你说原谅我是真的吧?不管我作了什么都原谅?” 楚离懵然问:“你又做什么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到车祸那天晚上……”宁卫东说不下去了。 楚离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宁卫东再说什么,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宁小狗我不是说原谅你了吗?再说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宁卫东眼睛一红心里有些小小松口气,转而又想到一个问题,没忍住问:“你跟江行简……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坚持调查车祸的事?” “也不算是吧。” “可你们是兄弟啊?”宁卫东还是不甘心,血缘兄弟怎么能在一起呢? “谁说我们是兄弟的?”江行简打完电话回来正好听到宁卫东的话,顺口接了一句。 宁卫东自从知道自己在江行哲的车祸中扮演了帮凶的角色后,在江行简面前下意识便低了一头。闻言没有如之前般炸毛,只是小声嘟囔:“行哲跟你可是亲兄弟。” “事实上我跟行哲也没有血缘关系。”江行简不紧不慢道。 “什么?” 宁卫东脆弱的小心肝在一天之内受到了第二次暴击,他茫然地看看江行简,又看看楚离,怀疑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听。他喏喏想要找楚离确认,然而响起的敲门声不肯给他这个机会。随着江行简一声“请进”,赵云生一脸为难带着秦穆走了进来。 看到秦穆,宁卫东立刻警惕地跳起:“你来做什么?” 被他针对,秦穆没有说什么,视线跳过江行简落在楚离身上。 “我想跟小离单独说几句行吗?” “不行。”不等楚离说话,江行简跟宁卫东同时拒绝。 秦穆似乎也猜到了这个结果,脸上苦涩更甚,望着楚离轻声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说昨晚的意外我并不知情,还有……车祸的事……”他并不傻,很容易就从昨晚的事推导出车祸的真相。跟宁卫东一样,在最初的震惊和愕然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帮凶”的身份。说不出什么感受,好似喝了一大杯黄连水,砸到他心脏最嫩的那块肉上,又苦又涩地慢慢收紧,慢慢流出了鲜血。 没有人说话,秦穆顿了顿,心知大家未必相信他。窒息的憋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小离对不起。” 楚离依旧沉默,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的过往。记忆其实是个特别自我的东西,随着人的心情封存过往的经历。有些记忆会帮你美化修饰,无论何时想到都是欢愉美好。而有些则随着时间流逝斑驳褪色,像是美人迟暮一脸的皱纹让你不愿直视。 他觉得大概秦穆在他心中就是后者。时光已把秦穆抛到流年之外,他不需要对方的道歉,两人相忘于江湖最好。 第73章 拒绝 四海酒店 因着受伤的缘故, 赵云生给楚离放了几天假。可惜台风来了,楚离哪都去不了,只能乖乖呆在酒店。他少见地没有玩游戏,而是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口望着外面。深黑色的天空上,大块大块的乌云团在一起,浓稠地仿佛能挤出黑色的墨汁。狂风卷着雨滴打在玻璃窗上,震得窗框啪啪作响。 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楚离支着下巴无意识地想。 早起接了谢外婆的电话, 江行简便冒着风雨赶回了海城。楚离隐约听到好像是为着谢元珣的事。之前谢外婆劝谢元珣自首,谢元珣不同意,母子二人不欢而散。本来谢外婆还觉得有时间可以慢慢说服谢元珣, 哪知江坤一回来便牵扯出谢元珣跟董助理合谋贩卖江氏情报的事。江坤明确表示出了对谢元珣的不满,连带着谢外婆在医院都待不安稳。 从江行简想到江坤,楚离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离他那天在医院见到父亲已经过去两天了,父亲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楚离倒不是希望父亲找他, 他本来就不打算认回江家。只是这样一张酷似江行哲的脸出现在父亲面前,父亲总该有些反应吧。谢外婆曾经说过, 父亲应该是知道当初母亲生了双胞胎一事的,那看到他父亲就没一点怀疑吗? 楚离觉得自己的心情颇有些矛盾。他一面不愿意跟江家再有什么牵扯,一面却觉得父亲对他的漠视代表着对江行哲的彻底遗忘。他没忘记小时候对父亲的渴望,免不了有些委屈。但转念江家的生活他已经体验过一遍, 再来一次不过是重复旧日的遗憾和失望。难道父亲对江行哲不闻不问,换成楚离就会突然变成慈父吗?想也知道不可能。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没牵扯,他和哥哥两人一起就挺好。 说起来父亲要是真对他视若无睹也好,免得父亲通过他惊扰了母亲的安宁。要不然跟哥哥说一声, 先把母亲接到身边住几天? 楚离思绪飘远,胡乱转着各种念头。有敲门声响起,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不可能是哥哥回来,那就是宁卫东了? “宁小狗你烦不烦?我都说不去……” 他拉开门抱怨着,一句话没说完愣在了那里。门后面出现的不是宁卫东,而是江坤严厉的脸。 “行简在吗?” 江坤拄着拐杖,带着两名助理堵在走廊里,目光审视地打量着楚离,语气沉沉地问。 楚离本能地有些紧张,一个人对上江坤颇有些缺乏底气。他回过神来飞快摇摇头,心里盼着父亲赶紧走。 哪知江坤听到江行简不在,反而上前一步,说:“行简不在没关系,我正好有事找你。” “我……” 江坤抬手打断了他:“我们需要谈一谈。” 楚离想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面对父亲习惯的强势下意识皱皱眉。他斟酌着说:“江先生我们不熟,请问你有什么事?” “江先生?”江坤好似不太满意这个称呼,眉头紧紧皱起,看向楚离的目光充满了压力。他示意身边的助理递上一份文件:“这是一份亲子鉴定……” 楚离心头一跳,猜到其中的内容有些不太愿意接。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结果。”江坤意有所指道。 楚离沉默着不说话。 江坤像是没看出他的抵触一样,自顾自道:“这样我们更需要好好谈一谈了。” 无视楚离挡在门前的身影,江坤径直走到屋内,寻找沙发坐了下来。楚离不情不愿地坐到江坤对面,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挑剔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楚离,海大物理系高材生,和母亲、舅舅两人相依为命。”不知是否刻意,江坤跳过了楚离的父亲,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道:“你既然知道那份鉴定上的内容,想必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身世,你出现在行简身边,总不会只满足于通过行简做个小演员吧?你想要什么?” 还是楚离熟悉的、自以为是的语气,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被父亲训斥的时候。楚离憋着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江坤眉头皱起,对楚离的反应十分不满。他理解楚离欲擒故纵的想法,但不太喜欢楚离在他面前耍的这点小聪明。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需要一个继承人,他根本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江坤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我知道你出现在行简身边是为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得不说你这一步走的十分聪明,行简一向心软又沾染了谢家清高自傲的毛病,不会拦着你认回江家,反而会帮着你达成目的。现在行简的身世出了点问题,你将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就是你的目的,对吗?” 楚离:“……” 他心知父亲认定的事情一向很难改变,连给自己辩护的念头都懒得升起。然而江坤把他的反应当做了默认,顺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想怎么做,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些小手段小聪明。既然你想要认回江家,等台风结束就跟着我回海城。戏什么就不要拍了,先进入江氏从基层学着做起。你没有相关的经验,可以多向行简讨教讨教。等过段时间你适应了江家的生活我会公开你的身份……” “我……” “你想说什么?”江坤对于楚离试图打断他的话十分不满。 楚离深吸一口气,径直道:“你误会了,我根本不打算认回江家,也不想从什么基层做起。” 江坤脸上浮现一抹怒色:“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思,更不要觉得你是我儿子就可以贪得无厌。” 楚离越是表现抵触,江坤越以为他欲擒故纵,心中十分不满。他习惯了事事掌控,这段时日先有谢元珣勾结身边助理,又有江行简坦言身世,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本来就心中积郁着怒火。原以为楚离能想着借江行简攀上江家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要顺着他的意思办事,哪知道楚离就是太“聪明”了,以退为进想要的更多。 他压着脾气,不想楚离又重复了一遍:“我也说过我根本没打算认回江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坤厉声道,“欲擒故纵也要有个限度。你知道江氏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吗?你放弃海大的学业跟在行简身边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认回江家,继承江氏吗?” 这大概是每一个知道楚离身世的人都会产生的想法。谢元珣如此,江坤也是如此。楚离不知道真正的“楚离”会如何选择,但他重生的时间越久,越不愿意回到过去的生活。 他望着父亲压抑着怒气的脸庞,最初的紧张早不翼而飞。他发现父亲说来说去拿捏人的手段只有“认回江家”一条路,好像为了认回江家,他就该忍下一切情绪放弃自我,乖乖接受父亲安排的生活。 但凭什么? 到了现在楚离反而冷静下来,轻声道:“江先生,我知道江氏的价值,也知道继承江氏意味着什么。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不愿意回江家,对继承江氏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或许以为我是欲擒故纵,但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哥……江行简,看他怎么说。” 江坤的脸沉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楚离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楚母。当年谁都以为楚母跟着他是为了他的钱,但哪知楚母会毫不犹豫抛弃已有的一切离开他,带给他深切的背叛和挫败。 江坤严厉的眼神如刀子剐过楚离,冷笑道:“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楚离犹豫片刻,说:“我想要家,父亲,喜欢的人,而不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的房子。” “这种话谁都会说。”江坤并不相信楚离的话,什么狗屁家、家人。如果楚离真这么想,最初跟着江行简做什么?他语气已带了几分不耐烦:“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也希望你不要浪费时间。” 楚离知道就是这样,父亲自来是一个固执的人。他习惯所有事物都在掌控中,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意思行事。楚离说这个答案之前就想过父亲的反应,因此并不怎么失望,只是更坚定了他不回江家的决心。 他态度坚决,江坤一时摸不清楚离到底是真心还是以退为进,阴着脸离开了酒店。 “呼……” 楚离轻轻吐了口气,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几辆车在风雨中逐一驶离,一直鲠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想父亲这么强势的性格,估计来找他一次就差不多了吧。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倒是轻松不少,在跟江行简打电话时便说了这件事。 电话中江行简哭笑不得:“你就这样把父亲气走了?”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江行简笑了起来,柔声道:“乖,父亲的事等我回去处理。你知道父亲的身体,医生说他不能受刺激。” 既然父亲已经找上楚离,那么想要装作陌生人便已经不可能。江行简比楚离更了解江坤,知道对方肯定会因为楚离的拒绝而生气,但未必会放弃。他正好想要再找机会跟父亲好好谈一谈,不仅是楚离的事,还有他和谢家的事。 他这样说,楚离乖乖“哦”了声,算是同意了。 挂断电话,江行简脸上的笑容变淡,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窗前,谢外婆同样拿着电话,正轻声细语地说:“罗诚,我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但正因为良心,你才要问问自己做的对不对?” “到了现在,你还替元珣瞒着,他执迷不悟,难道你也要跟着一条路走到黑吗?他虽然是我儿子,但错了就是错了。他自己错了不要紧,还唆使你跟着他一起犯错,他怎么对得起你,对得起他父亲……” 电话对面一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隐隐的呼吸声。谢外婆知道罗诚在听,最后道:“行简他外公活着的时候常说,人做事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他资助你们读书是为了无愧于心,而不是让你用这种方式报恩的。你辛辛苦苦从家乡考出来不容易,千万不要毁了自己。” 长久的沉默后,罗诚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谢外婆叹息着看向江行简:“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元珣他执迷不悟,我不能看着罗诚这个孩子跟着元珣一条绝路走下去。” 江行简安慰道:“不会的,舅舅只是一时想不明白。” “他哪里是想不明白,他是想的太明白了。他为什么找罗诚?不就是拿捏罗诚的性格为了报恩什么都不会说吗?即便有什么事和他也没有关系。还有他勾结董助理,就是算准了江坤为了照顾行简你的面子,最多就是敲打他一番,根本不会伤筋动骨。如果不是……”谢外婆喘了口气,“如果不是行简你跟江坤说了你的身世,江坤他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就像当年咽下白子欣的事一样。你说你舅舅他还要怎么想明白?再想下去他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算计了。” “外婆,消消气。” 江行简轻拍着谢外婆后背哄道。 谢外婆苦笑:“现在外婆也只能在你面前生生气了,你舅舅他……” 长长的叹息响起,江行简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免想到一个问题——舅舅去了哪里?第74章 尾声 忻城 台风虽已过境, 但气象预报显示强降雨天气还将持续两到三天。正如现在瓢泼大雨在空中肆虐,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敲击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扰的车内的人不胜其烦,尤其是在江坤从酒店出来后满身低气压的情况下。 一旁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屏声静气,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作为江坤的私人助理,他心知江坤此时心情一定不太美妙。任谁拿着热脸贴了冷屁股都不会高兴。说实在的,他现在倒有些同情江坤了。有钱的爹主动想要认儿子,居然被拒绝了。对于楚离的选择他是完全无法理解。想一想庞大的家产, 优渥的生活,高高在上的地位,谁会拒绝这些呢?拒绝的人不会是个傻子吧。当然助理更倾向于楚离是想拿捏一下, 等着江坤二次上门。 他心里胡乱想着,突然听到江坤吩咐了一句:“去青山疗养院。” 助理愣了下,飞快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小声道:“现在雨越来越大了, 去那边的路况不太好,您看要不要改个时间?” 江坤摆摆手, 看着车窗外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绿化树,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他当然知道现在风大雨大不适合出行,但被楚离拒绝的愤怒让他心中团着一团火。不知怎么他就想到那个女人,想去看看那个当初背叛他、结果疯了一辈子的人。 他拿定主意, 助理不再说话,几辆车很快拐向疗养院的方向。 雨势愈来愈大,车辆行进的速度被拖慢了下来。江坤眼皮垂下做闭目养神状,却是越养越烦。前几日他受的刺激太大, 一直没有修养过来。之所以急着来看楚离,并非看重而是现在的他急需要一个继承人。行简……江坤想到江行简,枯槁的手指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滋味。多年的精心培养,可惜却不是自己的血脉。早知道……江坤眉头跳了跳,对谢家、谢元珣越发的恼怒起来。当然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谢家要敲打、要一点点将谢元珣的势力拔出江氏,但不是现在。说到底江坤还是不相信谢家会甘心交出江氏股份,尤其是谢老太太更是让他忌惮万分。 可惜……江坤嘴皮掀动,至于是可惜什么就无人知道了。 …… 一个小时后,江坤见到了正在青山疗养院的楚母。他来时,江行简找的两名护工一名下班,一名去帮楚母领药,只留楚母独自在房间内看电视。 二十年不见,时光仿佛特别优待美人,楚母的模样没有大的改变,似在时光中定格,依然是江坤记忆中的样子。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江坤眼神沉沉地看着楚母。不知电视里演了什么,楚母突然笑了起来。一时神情灿烂如春花绽放,看着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这一幕激活了江坤的记忆。两人在最初相识时,楚母便喜欢这样对他笑。成熟稳重又多金的男人,青春漂亮的女人,楚母年少时做过最美的梦也不过是希望遇到这样一个男人。然而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直到她发现江坤骗了自己,其实早已有了妻室,想离开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回忆到这里截止,江坤伸手就要推开门。助理恰好上前一步:“江先生,谢先生的电话。” “谢元珣?”江坤推门的手顿住,眉头微微皱起。“他找我做什么?不接。” 助理退后几步轻声说了起来,江坤干脆转身等着助理打完电话看看谢元珣要说什么。几句话之后,助理脸色为难地看向江坤:“江先生,谢先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您的行程,他说他已经快到疗养院了,一定要见见您。” 江坤的脸沉了下来,目光如鹰般扫视了周围一圈。他来疗养院可以说是心血来潮,结果谢元珣还是跟了过来。是巧合还是有人通风报信? 随着他的视线扫过,走廊内的几名保镖俱都目不斜视,看不出什么异常。江坤心中冷哼,觉得身边的人还得再查一查。不过眼下他倒是好奇谢元珣找他到底什么事?是要求情还是…… 他思忖间,谢元珣已经赶到了疗养院。 “姐夫。” 远远看到江坤,谢元珣如常打了声招呼,仿佛这几天集团内部针对他的暗流涌动都不存在一样。 江坤脸上不辨喜怒,冲着谢元珣微微颌首。“你找我什么事?” 单刀直入的语气有些不太客气,谢元珣脸色微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若无其事走到江坤身边,像是没有看到房间内的楚母般,说:“姐夫跟我怎么也算是一家人,我来见见姐夫难道还要有什么说法?” 江坤眼皮掀起,淡淡道:“你姓谢,我姓江,哪来的一家人?” 谢元珣闻言,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恼意,却在看到江坤八风不动的表情时再次忍了下来。他来找江坤是有事相求,像这种言语上的讥讽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虽说受点委屈不要紧,但他谢元珣又不是贱皮子,被人骂了还得高兴,干脆省了中间的寒暄,径直道:“姐夫,我找你是想要跟你作笔生意。” “生意?”江坤不咸不淡地问,显得没有多少兴趣。 谢元珣像是没看出来般自顾自说道:“想必行简已经跟姐夫你说过他的身世了,我知道姐夫你容不下谢家,不过好歹这么些年的情分,咱们好聚好散。我手里捏着江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姐夫你有没有兴趣……” “你跟我讲情分?”不等他说完,江坤已隐含一丝怒意道。“我们之间有何情分可言?是我白白养了行简二十多年的情分?还是你们谢家把手伸到我身边的情分?你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那是谢黎留给谢家的,而谢黎手里的股份是我婚后转给她的。可她呢?做了什么?我还没跟你们追究行简的事……” “姐夫!”谢元珣瞥了眼身后的助理几人,不愿意江坤把已死的姐姐牵扯出来。再说他朝着玻璃窗呶呶嘴:“老大何必说老二,是你对不起姐姐在先,更何况……” 谢元珣想到自家姐姐悲惨的经历,闭嘴没有再说下去。 有了这一打岔,江坤怒气稍有平复。谢黎的事过去这么多年,现在追究根本没了必要。倒是谢元珣提的股份让他生出几分兴趣。虽然行简上次说谢家有归还股份的意思,但他没切实拿到手里之前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现在花点钱能把谢元珣手中的股份买回来最好,免得日后麻烦。不过…… 江坤眯着眼摩挲着手中的拐杖问:“这也是谢老夫人的意思?” 谢元珣略有迟疑,点了点头。 江坤眉峰一挑,心中已肯定这件事谢老夫人八成不知情,是谢元珣私人所为。他盯着谢元珣沉思着,揣摩着谢元珣的心理,盘算着谢元珣的行为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想来想去谢元珣都在股份上做不了什么手脚,那就是说他提的交易是真心的?莫非谢家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坤迟迟不肯表态,谢元珣有些急了。事实上,谢元珣今日来找江坤还真是想要把股份卖给江坤。从罗诚被警方带走,他就意识到需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当然他并非不信任罗诚,而是心知母亲对罗诚同样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万一行简说服母亲出马,罗诚能不能抗住就要两说了。 他心中暗骂罗诚找的人不顶用,导致楚离那个小崽子现在还活蹦乱跳。要是早解决掉楚离这个麻烦,江坤身边就只剩下行简一个选择,他完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筹谋,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急着拿钱出国。 谢元珣也不是没想过把手头的股份卖给其他人,但盘算一番手续太过繁琐,他等不了那么久。反而是江坤握着江氏股份大头,在行简身世曝光的情况下,他愿意出手江坤肯定会接,而且江坤对他手中的股份熟悉,不需要调查过程,可以直接交易。 “姐夫?”谢元珣忍不住催促。 江坤沉着气:“我要想一想。” 谢元珣不知道江坤会想多久,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最关键的是他不能让江坤联系到母亲,以防母亲跟江坤说什么。心电转念间,谢元珣咬牙:“姐夫我不妨直说,我现在急需要钱,希望姐夫最好能现在就做出决定。为此交易之外我可以告诉姐夫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江坤随口问了句。 谢元珣道:“白子欣的下落。” 在他看来,江坤这些年找的情人各个都有白子欣几分影子,包括楚离的母亲也是,分明就是对白子欣旧情难忘。虽然他厌恶白子欣当年对姐姐做的事,但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了,不得不把这个杀手锏拿出来。 他说完紧盯着江坤的反应,果然江坤一直以来八风不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谢元珣心中的大石落地,信心满满看向江坤,等着江坤作出决定。 然而意外的,江坤的脸沉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谢元珣,冷声道:“这也是谢老夫人的意思?” “母亲……” 江坤厉声打断他:“白子欣算个什么东西!二十多年前谢老夫人拿她拿捏我,二十多年后,你谢元珣也想拿她拿捏我,是你太蠢还是谢老夫人太蠢?” 谢元珣不提白子欣还好,提了反而刺激了江坤。江坤这些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并非是对白子欣有什么感情,而是厌恶谢老夫人插手他的事。结果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谢元珣居然拿白子欣当奇货可居,着实恶心了一把江坤。 “姐夫!”江坤的突然翻脸让谢元珣有些懵逼,反应过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江坤眉眼低垂,冷然道:“今天是你有求于我,你就该像条狗一样低声下气求我,而不是自以为有依仗的提什么白子欣。” “江坤!” 听到江坤说这些,谢元珣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蓦地拔高声音,强压着怒火道:“江坤你不要以为我只能和你交易,你别忘了行简手里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们加起来足够在董事会有一席之地了。” “你大可以试试!”江坤双眼眯紧,“我养了行简二十多年,我是他……” 谢元珣冷笑着打断他:“你想说什么?你养了行简二十多年你是他父亲?那你急哄哄找楚离做什么?江行哲活着的时候,你连看都懒得看他,怎么他死了,换个长同一张脸的楚离你突然有感情了?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你不就是在防着行简吗?” 他说的这些正是江坤的真实心思。虽然人人都能猜到,然却没人敢在江坤面前挑破。如今被他冷不丁挑明,江坤漠然看去,眸中一片冷森森的。谢元珣心头一阵快意,心知交易已无法进行,干脆破罐破摔,冷笑起来。 “你防着行简急匆匆认下楚离,你以为楚离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他为了傍上行简可是爬上了行简的床。怎么?你很意外?难道你调查楚离时没调查到他是个同性恋?” 江坤表情越难看,谢元珣越痛快。他恶意道:“不仅是行简,还有宁家小子和江行哲当年的相好。楚离把自己当江行哲,把他们几个玩的团团转。现在你知道了,就算你认回楚离又如何?海城就这么大,谁会跟一个私生子还是同性恋联姻?你以为靠他自己,他能守得住江氏?还是你以为他一个同性恋能给你生个孙子……” 谢元珣越说越大声,不仅是江坤,还有针对楚离的恶意全部被他宣泄出来。他说的肆意,几个保镖和助理纷纷后退几步,盯天花板的盯天花板,低头扮石头人的扮石头人,谁也没有发现江坤拄着拐杖身体晃了晃。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尖叫,不知什么时候楚母捏着遥控器出现在房间门口,正死死盯着江坤。 曾经封尘的记忆被唤醒,过往痛苦的经历猝不及防间如海潮涌来,整个将楚母淹没。原本隔着一扇门,她是被谢元珣嘴里的“楚离”二字吸引。哪怕她精神不正常,也绝不会忘了自己孩子的名字。但谁也没有想到,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江坤。因为护工精心照顾而缓解的病情被巨大的痛苦刺激。楚母蓦地朝江坤冲去,瘦弱的身体重重撞到江坤身上,将本就站不稳的他撞倒在地。 随着一声巨响,江坤头部砸到了地上,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全身疼得厉害。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楚母压在江坤身上,挥着遥控器没头没脑地砸着江坤,神情狰狞而恐怖。 江坤想要伸手挡着,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他喉间发出“赫赫”的声音,想要说什么,然而一张脸憋到通红也一个字没说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陷入呆滞的几名保镖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跑上前试图拉开楚母。江坤的私人助理跑的慢了一步,但没忘记高声提醒:“注意别伤着人。” 想到楚母的身份,几名保镖投鼠忌器,原本利索的动作变得犹豫起来,足足耗了几分钟才拉开楚母,救出了江坤。 谢元珣冷眼看着这一切,转身就要走,哪知江坤的助理上前一步,正好挡住了路。 …… 四海酒店 楚离接到江坤助理的电话时,刚跟江行简结束了通话。这个时间江行简还在海城,据说在找谢元珣。因着谢外婆的缘故,罗诚最终交代了所有的事,包括江行哲的车祸,也包括《空梦》剧组那场大火。当然他也指认了谢元珣。 江行简第一时间便把这个消息告知楚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从江行哲过世到现在,江行简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抓到凶手。如今目标即将达成,好似团聚在头顶的乌云消散,金芒洒落全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惬意。便是楚离嘴里说着对之前的车祸已经释怀,但真等到凶手伏法,他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没轻松多久,便又接到了江坤助理的电话。 “你说什么?谢元珣把父……江先生气的脑溢血了?” 谢元珣和江坤之间的纠葛,楚离昨天听江行简讲过一些。但他怎么也猜不到,谢外婆他们到处找的谢元珣会跑到忻城来把江坤气到脑溢血。本来他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但随着助理透露这场争执发生在楚母所在的疗养院,甚至连楚母都牵扯进来后,楚离不得不赶到医院,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上,他给江行简打了个电话,说了下谢元珣的下落。据说江坤昏倒后,谢元珣是打算离开的,但江坤的几个保镖留下了他。想想也是,无论江坤到底怎么晕倒的,保镖也好助理也好,都需要找个背锅的。难道让楚母一个病人出来背锅吗?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楚离心中这样猜测着,很快在一个小时后赶到了医院,同他前后脚赶到的还有警察。 见到楚离,江坤的助理匆匆赶来,言简意赅地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包括江坤已经在抢救了,但据医生说抢救结果并不乐观,最好也是瘫痪。也包括谢元珣骂他和楚母受刺激发疯的事。当然他们在送江坤来医院前已经把楚母妥善安置了,肯定不会让楚母受委屈。 “麻烦你了。” 楚离因为罗诚招供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倒不是因为谢元珣骂他,而是生气江坤跟谢元珣扰了楚母的清净。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正跟警察说什么的谢元珣,想了想走了过去。 “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楚离客气地问。 带队的警察打了个电话,点了点头。 他们后退几步,留下楚离看着谢元珣。 “你知道吗?我对江家家产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是真的不打算认回江家。”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落在谢元珣的耳中,顿时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尽管他竭力控制情绪,但惊讶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楚离满意这几句话造成的效果,再次补刀:“其实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我原先甚至都没打算让江坤知道我的存在。可结果……” 楚离意味深长拖长了声音。 结果谢元珣越做越多,越多越错,导致现在万劫不复已经无法回头。 楚离没有再说下去,满意地转身走人。谢元珣这种人就是想得多,楚离的话仿佛一株小苗,在谢元珣的心中生根发芽,随着岁月的浇灌,让他时刻想起来都后悔万分,暗恨自个做了多余的事。 这种惩罚攻心,可比什么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强多了。 以至于楚离走远了,回头还能看到谢元珣在后悔与懊恼中纠结的脸色。 …… 随着谢元珣被捕,《空梦》剧组大火事件很快划上了句号。 眼见在剧组再也挖不到什么消息,围堵了剧组几天的各路记者纷纷离开剧组,赵云生得以松了口气。 然而不过一天的功夫,秦穆一则拍完《空梦》将永远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再次把《空梦》剧组推上风口浪尖。已经离开和尚未离开的记者又纷纷堵回到剧组,把赵云生气的几欲吐血。 “林健,秦穆,楚离呢?” 他气冲冲地吩咐剧组的人通知几个主演,打算重拍云林自焚那场戏。哪知几个主演一个找不到,全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蓝鼎公寓 楚离收拾好行李,有些古怪地看向江行简:“我们这样走不太好吧?”江行简揽过他亲了下额头,轻笑道:“放心,你现在是投资人,你说了算。” 楚离想象赵云生抓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江行简的意思,上次拍云林自焚引发火灾,大家都吓了个够呛。虽然说赵云生一再保证这次重拍肯定不会有事了,但万一呢?反正上次拍的镜头剪辑一下也差不多够用了,之后再无楚离的戏份,江行简是绝对不会放楚离回去重拍那场自焚戏的。 “快点。”江行简拎起行李催促道,“飞机两小时后起飞,小离你不是高三就想出国吗?咱们这次可以玩个够。” 说到出去玩,楚离立刻把赵云生丢在了脑后,兴冲冲拎着行李就要走,手机适时响了起来。不用问,肯定是赵云生的。不待楚离接起,江行简已拿过手机摁下通话键。 “赵导,我是江行简。” 赵云生:“楚离呢?” 江行简看着楚离笑道:“小离现在忙,赵导有什么麻烦长话短说,我们现在荷兰信号不太好。” “荷兰?”赵云生被带偏了,“你们在荷兰作什么?” 江行简一本正经:“结婚。” 听到结婚二字,楚离挑眉看着江行简不说话。就听着电话对面赵云生说了几句祝福,再不提让楚离拍戏的事了。一直到挂断电话,楚离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江行简好笑地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最后一站荷兰,我们结婚吧?” “好!”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