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合意》 =============== 《合意》 作者:楚寒衣青 文案: 杜宴礼意外捉奸,于是他换了一个包养对象。 单引笙有备捉奸,也换了包养对象。他……被杜宴礼包养了。 讲规矩攻x不规矩受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杜宴礼 ┃ 配角: ┃ 其它: 强推简评: 一场由侍者引发的意外之中,杜宴礼意外发现自己的情人出轨他人。无巧不成书,这个“他人”也是另外一位总裁的情人,且被另外一位总裁单引笙捉奸当场。 两个情人搅合一起,两位总裁头顶戴绿,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契约的缺失?是面子跌落还是尊严的破产? 争执与混乱之中,杜宴礼巧妙脱身,丢下单引笙与另外两人,导致翌日的小报头条上,四个人的故事只剩三个人的名字。为此,单引笙震惊又不忿,将目光转向杜宴礼,互相追逐互相吸引的故事从此开始。 本文开头精彩,后续发展不落窠臼,作者楚寒衣青将一场甜蜜爱情故事娓娓说来,只愿你我称心合意。 =============== 第一章 城市上空的圆环形玻璃餐厅之中,钢琴家正在演奏《天空之城》,厨师在全透明的厨房之中忙忙碌碌,准备食物,客人则坐在玻璃墙下,享受美食,俯瞰繁华都市。 餐厅之中,有这样一位客人。 他年纪颇轻,皮肤白皙,身穿西装三件套,餐桌礼仪非常优雅,使用刀叉的过程之中,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 灰蒙蒙的天气正好将坐在窗户边上的人突显。 他眼睑微敛,神情冷淡,周身都带着一种严肃的气质,这一气质叫哪怕陌生人路过他之时,都不由自主屏息凝神。 但周围的事情与他无关,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今天的午餐上。 酥皮洋葱汤味道独特,香煎牛眼肉柔韧恰到好处,圣雅克扇贝十分地道。 每一样端上桌的食物都被使用者仔细品尝,直至将其全部吃完,用餐的人才将刀叉放下,以一口红酒结束无人打扰的午餐,再拿起放置桌面的静音手机。 5 mins ago 助理:杜先生,你吩咐给张先生准备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张意:先生,我到了,等你过来,想你了[笑]。 杜先生全名杜宴礼。 当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前往约定地点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被人从后边撞了一下,一杯红酒全洒在了他的袖子上。 下一刻,餐厅服务员惊慌的声音响起来:“杜先生,非常抱歉,请让我带您去更衣。” “不用了,我自己去。”杜宴礼拒绝了犯错的服务员。突发事件让他眉头微皱,他抽了餐巾按住衣袖,往楼下走去。 这是一家颇为私密的休闲会所,各种服务都做得不错,杜宴礼是这里的常客,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这里吃饭和休息。 他在更衣室中重新收拾了自己,漫不经心走出更衣室的同时,对面的门也打开了。 红毯铺在地砖上,半人高的花瓶静静站立,气流正在这通道之间流窜。 从对门走出来的人正低头将一副金边眼镜戴在脸上。 紧接着,一位漂亮奶油的男性从旁走出,笑嘻嘻抱住了他,亲昵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张意,你太温柔太贴心了,我真舍不得你,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名叫张意的男人终于戴好了眼镜。 他面带笑容,刚要说话,就看见站在对面的杜宴礼。 笑容变成贴纸,霎时凝固张意脸上。 杜宴礼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一个有趣的问题摆在杜宴礼面前。 包养对象出轨了,还被我撞个正着,该怎么办? 他平静考虑一秒钟。 没有什么怎么办,坏掉的东西处理掉就好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 直至呆住的张意终于反应过来,他骤然用力,一下将身旁的人推开:“先生……先生,您怎么早到了?!” 杜宴礼还没有说话,一道压抑着怒火的笑声响在走廊里。 “呵呵,怎么早到了?当然是来捉奸的啊!” 说话的人从走廊尽头走到两间更衣室中间了,他径自来到漂亮男性身前,拍了拍对方脸颊,轻佻说:“别人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我一个人是真的满足不了你,所以才让你在被我包养的时间里还拿着我的钱去养另外一个小白脸……但是你找谁不好,非要找一个同样被人包养的家伙?” 这人出来以后,见鬼一样的表情就从张意脸上一路传递到奶油小生脸上。 杜宴礼顺势看了一眼过来的人。 对方样貌出类拔萃,眼睛如同星辰一样明亮,其中充满放肆与风流。但是现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烧灼的火焰,这火焰似乎将他的脸都点亮了。 杜宴礼认出对方了。 单引笙,muses少东家,一个国际范围的高奢品牌的现任管理者。 本来平静的杜宴礼终于诧异了。 他包养对象的出轨对象,也是别人的包养对象? “引……引笙?”奶油小生结结巴巴,说的话居然也和张意差不多,“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虽然头顶一抹绿,单引笙依旧保持仪态:“我要是不去出差,怎么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你们乱搞就乱搞,哪里乱搞不好,还要刷了我的卡,在我的更衣室里乱搞……是不是这样能让你觉得更加兴奋?” 奶油小生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引笙,你在说什么,这一切都是误会!” 单引笙一笑:“是吗?” 情人的金主找来了,这也是张意第一次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情人背后还有一个老板,但现在的他顾不上这些。 他急匆匆来到杜宴礼身前,还想解释。 赶在对方出声之前,杜宴礼先说话。 现场的情况有点混乱,一瞬的惊讶之后,他决定趁早离开,也趁早解决张意。 他冲对方礼貌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张先生。” 他并不生气,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包养对象投放感情。 张意也好,其余所有的包养对象也好,对他而言都只是一份兼具权利与义务的合同而已,他贯彻这一点,也要求所有自愿签下他合同的人认清这一点。 这一客气的称呼如同一泼冷水,将张意发热的脑袋浇凉的同时,也将张意的所有解释堵在了喉咙里。 他了解这个人。 杜宴礼是一个大方有情趣的人,更是一个极其冷酷极其分明的人。 在一起的时间里,杜宴礼除了给他钱以外,更让他明白了很多为人处世的手段……所以当杜宴礼表现出公事公办的客气之际,最好不要再纠缠对方了。 任何难看不得体的垂死挣扎,都只会让糟糕的情况更加糟糕。 张意冷静了。 他停在杜宴礼两步之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两人再也没有后续的可能了。 这个瞬间,无数情感涌上他的心头,化作充塞气管的棉絮,一路堵到他的喉咙口,让他眼眶有点发热。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想结束这段并不正常的关系。 可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冲对方深深鞠躬,所有复杂的情感,眷恋不舍,后悔痛苦,都再没有表现于另外一人面前的资格和机会了:“非常抱歉,杜先生,我做出了不当行为,破坏了我们的合约规定。” 杜宴礼对深深鞠躬的张意伸出手:“不用这样,张先生太客气了,我们之前的合作非常愉快。” 尽管万分不舍,张意还是直起了身,他微红眼眶,与杜宴礼握手道别,既代表为期半年的包养合同到此结束。 张意清醒的同时,隔壁更加混乱。 刚入娱乐圈的小明星因为傍上了单引笙,一路顺风顺水成了流量小咖,粉丝狂热的追捧让他轻狂起来,他镇定自若对单引笙说:“引笙,你真的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单引笙再笑了一声,这一次是冷笑。 一叠照片被单引笙掏了出来。他随便一洒,照片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下飞散,上面全是小明星和各色男女的亲密照片。 “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那这些是什么?这些呢?” 翻飞的照片笼罩小明星,小明星顿时慌乱,慌乱的他本能为自己辩解:“引笙,你真的误会了,娱乐圈中的大家都比较nice,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见面拥抱亲吻都很正常,就像国外的贴面吻一样,都是礼节……而且这事情引笙你不是也在做吗?我从来没有表示反对……” 单引笙捏住了小明星的下巴。 剧痛让小明星惊呼一声。 风流放肆的男人眯起眼睛,一字一顿:“我不止和别人拥抱亲吻,还和别人上床做爱做的事情,还可以当着你的面这样做。但你不行,你能做的事只有两件,我让你脱衣服你就脱衣服,我让你穿衣服你就穿衣服……如果你做不到,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用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怎么样?” 单引笙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明星彻底慌了。 他连忙抓住单引笙的手,将表情和姿态统统调整到最可怜的一面,哀求对方:“引笙,你不要这样,我原本不敢说,但是他们强迫我,他们勾引我……我本来想和你说的,但是我不敢……对不起,我不敢,你花了这么多钱帮助我,我想我变得有用一点,对不起,对不起……” 当演员的,戏果然比正常人更多一点。 单引笙冷漠地将目光从小明星身上挪开,他看向杜宴礼。 他知道对方,就在这次调查之中知道的。 一个和自己一样倒霉的被绿总裁。 杜宴礼和绿了自己的人的握手刺激到他了,他对杜宴礼笑说:“杜先生,你就这样走了?你养着的人给你戴了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你反而和他握握手,哥两好?” 战火忽然烧上身,杜宴礼微微纳闷,扫了单引笙一眼。 你们两个闹就算了,我还没有指责你破坏公共场所的安静,你反而扯上了我? 在他开口之前,张意已经赶忙接话,他不希望在最后时刻让杜宴礼更加看不起自己,他很抱歉地对单引笙说:“先生,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们单独谈吧,请不要骚扰杜先生,这和杜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正和杜宴礼说话的单引笙都愣住了。 单引笙的语气大为不可思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意:“我知道的,但这确实不关杜先生的事情,所以请单先生不要将杜先生拉入这场混乱之中。” 世界简直魔幻了。 自己的包养对象推锅装哭溜得飞起,别人的包养对象倒是忠诚得跟狗护着主人一样。 单引笙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了,所以他最后笑了笑,轻蔑推开张意,走到对方的主子面前,抓住杜宴礼的衣襟,说: “杜总,看好你的人吧,还是说,你其实挺喜欢绿帽子的?” 杜宴礼瞟了一眼对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 本来都要进电梯的人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我和张先生的合同结束了,我和他都是独立的自然人,不存在谁是谁的人这个概念。” “其次,既然合同已经结束,他和任何人交往,我都没有意见,并且衷心祝愿,绿帽子这种东西,还是单先生您戴好吧。” 他说完了,轻而易举地将单引笙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拿下来。 而后他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再走两步,进了电梯,关上电梯门。 闭合的电梯一路下行,直达地下二层。 杜宴礼将所有混乱抛弃身后,他走出电梯,坐进自己的车子。 车中的司机十分惊讶:“杜先生,您这就下来了?不是说两点钟再走吗?” 杜宴礼漫不经心:“行程临时变了,回公司。” 司机不再废话,启动车子,沿通道往前开去。 也是这时,后视镜中突然闪出了一道黑影,有人正在追车,还在大叫杜宴礼的名字,那似乎蕴含愤怒的声音挤进车窗,隐隐约约响在车厢之内。 司机透过后视镜朝后看了一眼。 他说:“杜先生,后头好像有一个人在追车……” 杜宴礼眉梢也不动:“不用理会,我们走。” 车子疾驰而去。 第二章 杜氏企业在城市的中心拥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这也是杜氏财团旗舰楼,傲立中心,鳌头独占,一览众山小。 杜宴礼回到公司的时候正是午休时分,公司的气氛比上班时间更宽松一些,守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的秘书小姐正喝着酸奶,小声和电话那头的朋友说笑。 杜宴礼的提前到来让秘书吃了一惊,她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杜总好。” 杜宴礼颔首:“继续休息。” 他越过秘书,进入了办公室中。 这是一间宽广办公室。 正对着办公桌的一整面玻璃窗让这间办公室采光充足,办公桌的左手方向有一组待客用的沙发,办公桌的右手方向则是一溜陈列柜,柜中陈列着杜氏企业从国家处获得的种种荣誉。 除此以外,这间办公室中就再没有布置什么大样的东西,只有挂画、地毯等细节上的装饰。 办公室就是工作的地方,不需要太多多余的东西。 如果有其他需要,他会离开办公室,前往提供服务的地方。 杜宴礼坐在位置上。他将头后仰,轻轻闭上眼睛,进行短暂的休息。 今天是个意外。 为了不让这种意外二次发生,他的合同应该针对这种情况做出预防。 杜宴礼思考自己过去拟定的合同上的漏洞问题。 想了片刻,他的思维又发生了转移。 休息的时间里,他放松自己,并不将思维拘束,任由思维自由行动。 muses的少东家似乎时尚嗅觉非同一般,业内都看好muses公司在这个少东家手上再进一步。 但通过中午的那一面分析,单纯从商业角度来看,对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他太过冲动,更加随性,而且毫无计划。 思维刚刚转到这里,门就被轻轻叩响。 外头响起秘书的声音:“杜总,既然您先回来了,那我向您汇报一下接下去的行程。” 杜宴礼张开了眼睛。他精神很好,眼里没有任何疲惫。 他对门外说:“进来。” 秘书小姐抱着文件进来了。 她声音甜美,态度端正,工作专业,直接开始汇报今天的剩余行程: “杜总,下午两点半开始的会议已经和您沟通过了,会议的计划是二十分钟,将在两点五十结束。而后您将前往一项政府工程,参加工程完毕的剪彩典礼。剪彩典礼之后,您还有一个视察工作要完成……” 她说完了下午所有的行程之后,打开文件夹,将一份合同递给杜宴礼。 “到了晚间,您要参加一场慈善宴会,在这场慈善宴会结束之后,我们会和muses的负责人进行这份合同的最后商谈与签署。” 杜宴礼突然打断秘书的话:“muses负责人,单引笙?” 秘书小姐:“是的。” 刚刚才说不和单引笙合作,就接到一份muses的合同,打脸来得好像有点快。杜宴礼眉头拧了个尖,翻开眼前合同,扫了一眼。 参谋团对这份合同综合利益评估:最高。 预算部门对这份合同投入的估值与未来收益的估值:优秀。 杜宴礼:“……” 秘书察言观色,适时提问:“杜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杜宴礼决定排除个人喜好,相信专业团队:“没事,就按行程来。” 位于街角的咖啡馆大门被推开,叮铃铃的铃声一下响在室内。 高挑的平胸美女走进室内,水泥墙壁,古老吊扇,金属桌椅,工业风格的咖啡馆一下呈现视线之中。 她在这家没有客人的咖啡馆左右环视一圈,很快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她走近对方,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叫到:“单总。” 单引笙正横躺桌面。 这家咖啡馆被他包了下来。 他双手枕着脑袋,单腿曲起,懒洋洋一撩眼皮:“什么事?” 出现咖啡馆中的美女是单引笙的秘书,名叫许娅。 许娅打开手中文件夹,将夹在里头的七张照片呈现单引笙眼前。 她尽量优雅,假装自己并没有在干拉皮条的事情:“单总,按照您的吩咐,我去娱乐公司一趟,拿了有这个意向的人的照片,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单引笙没有坐起来,仅仅扭了一下脸,挑剔地看着秘书手中的照片。 头戴绿帽已成既定事实,小明星那边他也打了招呼,全面封杀。 剩下的就是弥补挽回他糟糕的心情了。 一段糟糕的包养关系最好用另一段美丽的包养关系抹消。 他决定再次挑选一个乖巧懂事,足以抚慰自己受创心灵的人来养。 单引笙浏览照片的时候,许娅趁机说话:“单总,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下午的行程就该开始了。” 单引笙漫不经心:“不去。” 许娅:“但您之前和人约好……” 单引笙:“不去。” 许娅闭嘴。 单引笙扫了照片一圈,目光停在第三张上。 照片里的人有点意思,他皮肤奶白,面孔稚嫩,生就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正是单引笙想找的那个风格。 “他还不错。”他总算坐直了,敲敲第三张照片,“就他了。” 对方现在的心情好像不错,一直紧绷的脸总算松开了。 许娅再接再厉,决不放弃:“单总,还有两件事。” 单引笙:“什么?” 许娅:“今天晚上有个举办于游轮上的慈善酒会。”单引笙漫不经心:“哦?然后呢?” 许娅:“酒会之后,我们还要和杜氏企业签订一份合同,杜氏企业的负责人也会到场。” 单引笙心不在焉:“就这样?” 许娅:“就这样。” “好了,我晚上会去。”单引笙说着,跳下了桌子,“你把他也带去,整理整理,他的造型太土了。” 许娅:“可是单总,晚上的酒会比较正式……” 单引笙浑不在意:“所以?” 许娅微笑:“没有所以,单总,晚上见。” 隆冬时节,天色早黑,夜幕之下,天上的星同地上的灯,一起点亮一个繁华世界。 单引笙新的包养对象叫白余。 当他带着白余和许娅一同上船的那一时刻,无巧不成书,杜宴礼也从隔壁舷梯走上游轮。 灯火霓虹,衣冠笔挺的总裁老板携带夫人或女伴,穿行来往。 上船的杜宴礼正和别人打招呼,他嘴角的笑容很淡,似乎一阵风也能将其刮去。 接着他看见了单引笙。 风还没来得及将他的笑容刮走,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水面之上,夜风在吹。 灯光照着水光,水光跃上人面。 粼粼水光之中,杜宴礼再一次遇到了单引笙。 一个下午的时间,这个人的身旁又站了一位新人,这点而言,动作很快。 杜宴礼冲单引笙颔首,旋即一步不停,同他擦身而过。 江水将衣香鬓影、贵客来去的甲板拓印,这一幕辉煌,成了水中的模糊图案,经风一吹,如雾聚散。 周围的人影灯光全做了前方人的背景。 单引笙陷入再见杜宴礼的震惊之中,他直直盯住杜宴礼,用目光送对方远去,直至对方被来来往往的与宴者彻底挡住,他才收回目光,转对许娅说:“你没有告诉我杜宴礼也会来这场酒会。” 许娅脸上微笑,心中国骂:“单总,我说了。” 单引笙:“算了,没说就没说,宴会这么大,我也不一定碰得上他。” 一个下午过去了,单引笙已经冷静多了。 他不再像中午那样冲动了,他意识到自己和杜宴礼其实并不是敌人。 毕竟绿了自己的,只是杜宴礼的包养对象,而不会杜宴礼。 杜宴礼和我没有冲突,也不敌对,我中午对杜宴礼的所作所为确实十分失态,他十分无辜。 单引笙告诉自己,但他心绪依然浮动。 绿帽阴影毕竟不是这么容易消散的。 单引笙决定转移注意力。他转向白余,揽着对方,微微笑着的同时,若有所指,“宝贝,好好听话,回头你想要什么都有,明白吗?” 白余乖乖点头:“我明白,单总。” 单引笙奖励性的亲了人一口,搂着白余一路向前,加入这场灯火辉煌的酒会之中。 明月黑夜,水浪正在拍击巡游江面的游轮。 沙沙的水浪声夹杂于回荡船舱的音乐中,是这首悠扬钢琴曲的最佳伴奏,一些客人与女伴踩着音乐的节拍,回旋于宴会的舞池之中,音符翻飞裙摆,暗风悄送香意。 舞池之外,杜宴礼正与众人交谈。 整整一圈人将他围住,他是宴会的核心,每个人都围在他的周围,想要获得他的感情,或者获得他的金钱。 但杜宴礼并不对此反感。 在众人从他身上寻求投资的时候,他也在众人身上寻找资讯。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气氛和谐的对话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之后,杜宴礼觉得这一次的交谈可以结束了。他向众人举杯,用一次碰杯饮酒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而后脱离包围圈。 他决定单独休息一下。 他已经物色好了休息的地点,就在船舱之外的甲板上。 冬日的甲板没有人影。前面水浪声声,冷风徐徐,背后则是隐隐约约的光与热闹,两相对比,额外有趣。 杜宴礼在甲板的观景位置坐了下来。 冷风呜呼,刚才抚面,就有吼声夹在风中,自身旁传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打电话了,我已经被单引笙包养了,他人傻钱多,你等两个月,别说现在欠的,多给你一倍也行!” 杜宴礼:“……” 等等,怎么又是和单引笙有关的事情? 正思考之间,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 这一次,说话的是船上的侍者,侍者就站在杜宴礼身旁,惊讶道: “先生,您怎么坐在这里?晚上风大,需要我给你拿一顶户外伞挡风吗?” 第三章 黑夜深深,深深的黑夜也被这突然的一句话打破。 正在甲板上讲电话的白余骤然一惊。 他仓促挂掉催债电话,转过头去,就看见游轮的拐角处,一位侍者正向拐角的黑暗弯腰。 白余再顺着侍者弯腰的地方仔细看去,才发现端倪。 黑暗笼罩甲板角落,直至风吹云开,明月初见,才有一双交叠的修长双腿自黑暗中显露出来。 双腿之上,是一双虚虚合握的手。 那双手苍白,美丽,将黑暗拨弄,露出主人的下半张脸。暴露光线之中的下颔线条简洁利落,如同在甲板上响起的声音:“不用,我待会就进去。” 侍者鞠躬走了。 杜宴礼也自黑暗之中站起身来。 安静的休息地已经被人破坏,他也没有了在此处停留的理由。 但他刚刚迈步向前,旁边就传来白余的声音。 “等……等等!杜先生请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白余认出了杜宴礼,在刚刚上船的时候,这人和单引笙打过招呼,他们彼此认识! 杜宴礼怎么可能停下来,他走得更快了。 他不认识白余,不在意单引笙,不想为别人的事情花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拒绝得足够明确了,可身旁的人居然直冲过来,将他一把抱住! “杜先生,您听我说,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被逼的,我对单先生——” 杜宴礼霎时吃了一惊,没等他有所反应,前方又响起一道声音。 “对我怎么样?难道你想说,你深深爱着杜宴礼,和我在一起,全是被我这个万恶的二世祖强迫?” 声音落地,船舱的门被推开了,说话的人走出来,光线乍然亮起,又被他挡住,他逆着光出现在船舱门口,随即上前两步,来到甲板上。 被丢在背后的光线散溢开来,点亮他的面孔。 他抱胸站着,似笑非笑,目光尤其落在被白余紧抱的杜宴礼身上。 他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成谜,不止走到哪里都碰到杜宴礼,身旁的人还总和杜宴礼扯上关系。 一次是巧合,难道两次也是巧合? 杜宴礼别是专门蹲在一旁挖他墙脚的吧? 这一时刻,两人的心微妙的相通了。 不止单引笙觉得自己运气成谜,杜宴礼也觉得自己运气成谜。 他暗暗想道: 今天到底怎么了,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单引笙,还总是在很尴尬的情况下碰见对方,中午我躲过了一次,结果到了晚上,还是被扯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恩怨之中…… 他扫了抱着自己彻底蒙圈的白余一眼,暗暗一叹,旋即动手,将人从身上拿下来,全须全尾交给身前单引笙,并赶在单引笙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将这次事件盖棺定论: “单先生,你的朋友还给你,他腿脚好像不太灵便,刚才走着走着就撞到我身上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杜宴礼说完了。 他越过这两个人,进入船舱,回到了酒会之中。 甲板上只剩下单引笙和白余了。 白余这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转向正主:“单先生,您听我说——” 单引笙笑了一声:“怎么你们都让我听你们说啊?” 白余:“呃,事情是这样的,我……” 单引笙打断对方:“还记得我在进来之前和你说的话吗?” 白余:“记得。” 单引笙:“重复一遍。” 白余:“乖乖听话,什么都有。”单引笙就捏起白余的下巴,他打量白余的脸:“没错,乖乖听话,什么都有。意思就是,不乖的话,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手,轻慢道:“而你让我很失望,一个三心二意二手货,呵呵……” 说罢,他将人推开,也走入酒会之中。 既然是慈善酒会,酒会必然安排有一场慈善义卖。 但对一天之内经历两次绿帽疑云的单引笙来说,哪怕这场慈善义卖贩卖天上的月亮,也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司仪在台上说话,他在台下心不在焉地想事情。 他的脑海已经被杜宴礼占据了。 他一方面觉得杜宴礼应该不是在故意绿他,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种事情真的太过巧合了,巧合到他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万一,杜宴礼真的在故意绿我…… 他纠结很久,终于放弃。 算了。 没有证据。 我又不认识杜宴礼,我也不会再跟杜宴礼见面,我在包养下一个人之前一定要调查调查他和杜宴礼有没有关系! 而后,慈善酒会结束,刚下了决定不到五分钟的单引笙在游轮中的会议室内看见了杜宴礼。 会议室中,杜宴礼已经等待有一会了。 最后的慈善义卖他没有参加,这种不重要的贩卖活动他丢给了自己的秘书,让她随便拍一件喜欢的东西就算结束。 而他则先一步来到会议室,再翻了翻合同,思考待会的谈判。 现在,谈判对象正式出现。 杜宴礼摒弃之前种种不愉快的会面,公事公办,向单引笙伸出手:“正式见面,单先生,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杜氏财团的现任负责人,杜宴礼。” 单引笙:“……” 他没有伸手,转头看向许娅: “你没有告诉我杜宴礼是今天的谈判对象。” 许娅脸上微笑,心中国骂×2:“单总,我说了。”她顿了顿,又小声提醒,“单总,杜先生还等着您!” 对方还沉浸在过去呢。 杜宴礼没有义务等单引笙从过去走出来,他自然地收回了手,直接进入正题。 “单先生,合同你已经看过了,杜氏财团旗下的致意珠宝希望和muses公司展开深度合作,共同举办一场春季秀……” 这是两家公司的强强联合。 两个高端品牌相互合作,初步目的为举办一场成功的春季秀,最终目的则是联合打造一个不逊于国际秀场的奢侈舞台,季节性展示高奢珠宝与高奢衣物。 谈判正在进行。 屋内的人并不知道,就在这间会议室闭合的房门之外,正有一个人在深深呼吸,准备进入。 这个人就是白余。 甲板外和单引笙的最后对话让他非常惶恐,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向单引笙解释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抓住单引笙这个足以让他攀上人生高峰的台阶,否则,他就还是没人认识一屁股债的白余。 呼—— 吸—— 呼—— 吸—— 当这一循环进行到第三次的时候,白余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他走入室内,叫道:“单先生!” 门骤然被推开,室内谈生意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齐齐看向冲进来的白余,又看向坐在室内的单引笙。 一瞬间,脑补了很多很多。 杜宴礼同样看向白余,也看向单引笙。 他差点没忍住按了按额角。 怎么又来了,单引笙就没一次能好好解决他的情人吗…… 单引笙同样错愕,他倏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白余无比坚定,他一定要将误会解释清楚:“单先生,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完,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杜宴礼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他之间绝对不存在任何苟且!” 单引笙:“……” 杜宴礼:“……” 室内众人的目光不止是震惊了,他们都惊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单引笙被牵扯进去很正常,但杜总怎么也被牵扯进去了? 难道他们三人…… 他们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来转去又转去转来,很多很多的脑补已经被编织成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杜宴礼手背上青筋一跳。 而单引笙脸色铁青:“够了,你和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你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情况反正这样了,白余也豁出去了。 他几步上前,拉住单引笙,并冲杜宴礼说:“杜先生,你也帮我解释一下吧,我们根本不认识——” 单引笙:“你放手!” 白余:“单先生您听我说我就放手。” 单引笙气得笑了:“看来是我脾气太好了,一个两个都蹬鼻子上脸,你们都不想要在娱乐圈混了是吧——” 杜宴礼无法再容忍了。 他拍了拍手,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响起。 突兀的声音除了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外,也适时打断眼前混乱,而后,附近的保安循声而入。 进入室内的保安环视室内一圈,询问杜宴礼:“杜先生好,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杜宴礼:“把这位先生请出去吧,我并没有邀请他参与会议。” 两个保安立刻走向白余。 但白余并不甘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没有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他怎么可能甘心! 白余:“杜先生,你不要这样——” 杜宴礼:“不该这样的是这位先生才对。”他合上合同,对白余说,“我手中的合同具有保密条款,先生,如果你再度上前,我有理由怀疑你正蓄意窥探杜氏财团的商业机密。” 白余错愕道:“什么?我没有!” 杜宴礼:“到底有还是没有,我们可以法院上分辨。” 说罢,杜宴礼等待对方做决定。 白余的嘴巴张张合合,他看上去还想上前,但他迟迟没有踏出第二步。 杜宴礼等了几秒钟,而后看一眼保安。 保安顺利地将白余带出去,并重新关上会议室的门。 闹事的人走了,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 杜宴礼看向众人,语带歉意:“抱歉,让一个无关人士闯进会议室是我的失误,我们继续吧。单先生,请坐。” 单引笙没有坐下,他看着杜宴礼,有点不可思议:“你居然叫保安了?” “关于这一点,”杜宴礼说:“我也很疑惑,单先生被人骚扰,为什么不叫保安呢?” 是啊! 单引笙无法反驳,一时陷入沉思。 我为什么不叫保安呢? 意外事件之后,会议还算顺利。 反正单引笙在众人结束会谈之后二话不说,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然后他们总算可以走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旁边的许娅的手机“滴滴”地响。 许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而后将白余发到自己手机上的短信全部转发给单引笙。 单引笙随意扫了一眼。 短信之中,白余彻底老实了,将甲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单引笙。 但无论真相是什么,单引笙都不在意了,这家伙让他丢光了脸。 他对许娅说:“我现在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杜宴礼身上。” 许娅笑容发僵,身体发麻。 单引笙瞟了对方一眼:“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和杜宴礼在一起,我觉得他像是我的克星。” 许娅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单引笙自顾自说:“备注好,日后所有有杜宴礼存在的活动,不要登记在日程之上,我不会去的,我要跟他划清界限。” 说话之间,玻璃窗外路灯飞退,轿车将单引笙一路送回家中。 回到了家里,单引笙刚刚换下衣服,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润润喉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一看,是自家老妈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懒洋洋笑说:“太后娘娘今天心情如何啊?” 太后娘娘劈头盖脸一声怒骂:“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家里从来没有对你说什么,结果你看看,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的!《单公子星露会所见情人,意外出现第三者,三人拉扯不休,疑似三角风云》,我看你不是喜欢男人,你只是喜欢乱搞!”单引笙都被骂愣了,他下意识说:“这全怪脑袋有洞的白余,不怪我……” 单妈:“白余是谁,那里头的哪一个?” 单引笙:“还能是谁,撇开姓杜的那一个不就是白余……”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游轮的事情刚发生半小时不到,怎么这么快就有新闻了? 而且星露会所……那不是中午的事情吗? 单引笙意识到究竟有什么不对了。 他不管电话那头的老妈,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这条新闻! 新闻是一个小时前发布的,如今已经全网都是。 单引笙将这条新闻反复看了几遍。 他确信自己没有漏掉上面的一个字。 单公子星露会所见情人。 意外出现第三者。 三人拉扯不休。 疑似三角风云。 这条新闻下边,还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和出轨的小明星以及小明星的出轨对象站在一起,唯独不见杜宴礼。 所以。 杜宴礼呢? 神隐了吗?! 第四章 混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新一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杜宴礼正坐在餐桌旁在吃早餐。 他习惯性地在一天的早晨浏览资讯以及总结昨天发生的一切。 但对于昨天发生的一切,今天的杜宴礼依旧有点淡淡的心理阴影。 他想了半天,只能总结:好歹签完了一份合同吧…… 杜宴礼喝了一口稀粥,小米独特的香味在他嘴里弥散开来。 风吹起窗帘,光路转移,落到他拿报纸的手上。 他开始浏览昨日新闻。 财经频道没有大事发生,娱乐频道倒是有个新闻,单引笙又上头条了。 杜宴礼看了头条一眼。 星露会所,单引笙,三角恋。 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什么事。 他满意地点点头,平常的公关费没有白给。 一份丰盛的早餐结束既代表工作开始。 财团的其他人员有各种各样的法定节假日,但对他而言,节假日没有太多的意义,真正值得关注的,是他手上的种种项目是是否结束,何时结束,又有什么新的项目要在哪一天开始。 杜宴礼并不在意节假日。 但星期天毕竟不同。 杜氏财团曾经的掌门人,他的爷爷如今就住在城郊山庄之中。 所以无论多忙,每星期的星期天,杜宴礼都会在下午三点结束自己的行程,而后坐车前往城郊山庄,和爷爷家庭聚会,共进晚餐。 位于城郊的山庄建于半山坡上,前环水后靠山,周围种满植株,春夏时节,满山翠意,繁花遍野;秋冬时节,丹枫如火,火后萧瑟,都有意趣。 而这栋伫立四季之中的山庄,上下共有四层,门厅宽阔,廊柱耸立,于林木森森之中宽敞庄严,富丽堂皇。 杜宴礼到达之际,天色已暗,山庄亮起了灯,主人正在餐厅。 一楼的餐厅里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共有十二个位置,也许这蕴含着当时设计房子的人一点美好的期盼:阖家团聚,子孙满堂。 但现实总不如想象。 十多年了,这一张桌子中坐着的也只有两个人。 爷爷,杜宴礼。 杜宴礼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而身亡。 那一次以后,杜宴礼就只和爷爷一起生活。 小时候,他和佣人一起生活,爷爷大多数时候不在家中,但是每周日的晚上会和他一起吃饭,并在吃完饭后了解他这一周的生活与学习。 等到大了,他接过杜氏财团,他和爷爷的情况就发生了对调,他会在每周日的晚上回到山庄,和爷爷一同吃饭,并在吃完饭后将公司的事情简单同爷爷交流。 餐厅很安静,主人没有说话,陆续将菜肴端上桌子的佣人也小心翼翼,唯恐弄出点声响引人侧目。 四下静悄悄的,连咀嚼的声音都似有若无。 从小到大,杜家的餐桌上都没有声音,没人会在吃饭的同时说话。 一顿晚饭之后,杜宴礼和爷爷基本同时放下筷子。 接着杜宴礼从位置上站起来,去扶坐在主位上的爷爷,准备出门散步。 这也是杜家多年的既定节目。 每周日的晚餐之后,他们会散半小时的步,一周所有的交流就都在这半个小时中结束,然后爷爷会去做自己的事情,杜宴礼也并不会留在山庄之中过夜,他同样回家,继续自己的事情。 当杜宴礼扶着爷爷站起来的时候,老人突然开口:“宴礼。” 杜宴礼:“爷爷?” 被他搀扶着的老人头发斑白,面容方正,一双眼睛如同虎目,不怒自威。但岁月不饶人,如今他的面孔已被皱纹覆盖,而覆盖在他脸上的皱纹,又为这话少的老人再添严肃与冷酷。 爷爷:“有件事要你去做。” 他说着,让佣人将报纸拿来。 报纸被佣人递给杜宴礼面前。 杜宴礼接过看了一眼,熟悉的日期熟悉的标题。 身旁,爷爷言简意赅:“去教教这个孩子,把他身上的坏毛病都改过来。” 杜宴礼:“单引笙?” 爷爷:“是他。” 杜宴礼:“……” 杜宴礼:“???” 震惊一下子就击中了杜宴礼! 但不是因为单引笙这个这两天经常刷屏的名字再度出现,而是因为爷爷居然会向他提出私人要求。 这还是杜宴礼有记忆以来的头一次。 杜宴礼情不自禁问:“爷爷,您认识单引笙的家人?” 杜爷爷:“认识。” 杜宴礼又问:“是和单引笙的爷爷认识吗?” 杜爷爷:“没错。” 杜宴礼:“爷爷,您和对方爷爷关系很好?” 杜爷爷冷冷看了杜宴礼一眼,他不高兴说:“你话越来越多了。” 大概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家爷爷会觉得自己话多。 对外人而言,杜氏财团前后两任掌控者可能都镶嵌有许多光环,暗藏了很多神秘,但对这一对祖孙而言,另外一个人的定义非常简单。 我的爷爷严肃且不爱说话。 我的孙子勉强还算成功。 对于相依为命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爷爷,杜宴礼还是有本事搞定的。 他说:“爷爷,你和对方爷爷的关系决定我将花多少精力去矫正单引笙的坏毛病。”他顿一顿,又说,“过去爷爷总教导我投资和回报需要成正比,我相信爷爷能够理解我的决定。” 杜爷爷看了杜宴礼一眼,虎目之中寒光凛凛。 杜宴礼平静回视,才不退缩。 两分钟后,杜爷爷先一步挪开目光,生气道:“哼,和那老头关系还不错。” 杜宴礼明白了。 他对爷爷说:“我会做好这一件事情的。” 这话落下,一老一少再度进行之前被打断的事情。 杜宴礼扶着爷爷往外走,进行今夜的散步。 夜风在两人身侧刮过,杜宴礼将公司最近比较重要的项目简单告诉爷爷。 没有太多的亲昵。 也没有人会问对方是否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好。 这样的相处在外人看来,说是祖孙,更像上下级。 但这只是这一对祖孙的相处习惯而已。从小时候开始,杜宴礼每周末见到爷爷,爷爷永远只问他的学习情况,只看他的规矩礼仪。 至于生活的上的情况,冷了热了吃得好不好怎么生病了这类的话,他从来没有从爷爷嘴中听见过。 七岁以前,杜宴礼以为爷爷对自己毫不关心。 后来他发现这并非冷漠,爷爷只是认为,一切属于生活上的杂事都不需要费心,这些全该由佣人帮他解决。他理当过得很好,如果不好,就该把这一批佣人全部撤换。 那些佣人所不能教导的事情,才是值得费心值得检查的事情。 无论最初怎么想的,杜宴礼后来都认同了爷爷的思维。 他在长大之后延续了这个习惯。 在和爷爷相处的过程中,他只说更为重要的事情,既杜氏财团的发展情况。 至于生活上的琐碎,这应该全由照顾佣人负责。 这些佣人定时向他汇报,他定时检查,一旦发现有疏漏的地方,就将佣人撤换取代。 过去的杜宴礼从不认为这样的相处有问题。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杜宴礼敲了一个警钟。 这是爷爷第一次为了别人的事情要求我,他们关系匪浅,爷爷也承认了这一点——而我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一边散步,杜宴礼一边在思考。 也许我的思路应该转变,我不能只和爷爷说公司的事情,当我和爷爷说私事的时候,爷爷也会慢慢和我说私事。 杜宴礼从最简单的话题切入:“爷爷,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杜爷爷看了杜宴礼一眼,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脸上全是不要没话找话的不满:“公司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你就回去吧。” 杜宴礼:“……” 失败总是来得措不及防。 杜宴礼的家庭有杜宴礼的寂寞,单引笙的家庭有单引笙的烦恼。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日晚上就变成单家的家庭聚会,单引笙的爷爷奶奶,单引笙的爸爸妈妈,已经嫁人生孩子的姐姐一家,包括单引笙都必须准时回家,吃饭看电视进行家庭活动,最后再在家中睡上一觉,然后再走。 单引笙其实挺烦这样的家庭活动的。 因为这种家庭活动无论以什么样的开头展开,到最后,都会在他妈妈的指责和哭诉之中变成他的批判大会。 但我又做了什么呢?我只是太过热于助人,不忍心拒绝那些想要和我在一起同龄人而已,顺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助他们,实现他们的梦想。 仅此而已。 单引笙觉得自己真的非常无辜了。 但显然,在这一点上,他和他妈从来没有达成共识过。 单家也没有吃饭不说话的习惯,还吃晚饭的时间里,单妈妈又针对昨天的新闻车轱辘起来了:“笙笙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妈不是不开明,你喜欢谁就喜欢谁,妈妈不干涉。但妈妈不干涉,不代表你可以随便乱搞啊——” “外婆!”单引笙的小外甥正是三四岁活泼好动的时候,他自己吃个蒸蛋,好奇问,“什么叫做乱搞?” 满桌安静。 单引笙受不了地喊了一声:“妈,孩子在呢!” 单妈妈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孩子在,你姐姐孩子都有了,你做舅舅的,不能给你外甥做个好榜样吗?” 她依旧指责单引笙,但到底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饭桌一时安静。 就在单引笙松了一口气,觉得好歹能把这餐饭给安安稳稳吃完的时刻,坐在桌子主位上的大家长发话了。 单爷爷说:“好了,这事以后不用再说了。” 单引笙心花怒放:“爷爷你最好了,还是爷爷你开明——” 单爷爷接着说:“你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改,可见这个方法一点效果也没有。我已经拜托老朋友替笙笙找来一个最优秀的青年带带笙笙,把他的臭毛病都改掉了。” 这话一出,满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单爸爸最快反应过来:“爸您说的老朋友,是杜家的那位老爷子吧?” 单爷爷矜持的“嗯”了一声:“就是那个老家伙。” 单妈妈细细思量,也赞同了:“那位老爷子的孙子没得说,一表人才洁身自好,去年还是全国十大企业家之一,性格也十分严谨,一整个大财团在他手中也没见出现什么漏洞,适合带带笙笙。” 单引笙简直呆了。 他看着这些人,恍惚以为自己今年不是二十五岁,而是十五岁或者五岁。 他打断他们:“你们不要自说自话,我都没有同意这件事啊!” 单爷爷垂下眼皮:“反对无效。” 单爸爸:“你要敢不听你爷爷的,我就登报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单引笙:“……” 单妈妈则在确认这件事是不是落定了,本职教师的她苦心孤诣教了儿子二十年,结果儿子越长越歪,她深感挫败,迫切需要外援帮助:“杜老爷子的孙子真的有时间吗?杜氏那么大个财团,事情肯定很多,我怕他没时间管笙笙。” 单爷爷:“那个老家伙平常闷声闷气,跟个木头一样,但有一点好处,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会做到。” “等等,”单引笙听到了关键词:“妈,你刚才说什么?杜氏财团,杜宴礼?” 单爸爸略带指责:“当然是这一家。杜老爷子和你爷爷是好朋友。平常让你多关心家人,你关心到哪里去了?” “哈。”单引笙笑了一声,“爸妈爷爷,你们真让杜宴礼来?那家伙保准比我还会玩,星露会所的事情不是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当时杜宴礼也在,被小报拍了的其中一个人就是杜宴礼的小情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报道出来,杜宴礼就消失了,锅全扣在我头上……” 说这话的同时,单引笙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打电话去报社爆料,将当天的真实情况重述一遍了。 单引笙说出这些是为了打消众人把他和杜宴礼绑在一起的主意。 但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在他说完那句话以后,满桌子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须臾,一向温柔如水的姐姐单引瑟都不赞同地说了一句:“不想去就算了,不要泼人家脏水。” 单引笙:“……” 单引笙怒极反笑:“没事,我去,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杜宴礼。 呵呵,杜宴礼。 星期天的夜晚终于也过去了。 杜宴礼在认识到爷爷的友情之后,于周一上午十点半约单引笙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了个面。 见面的时候,杜宴礼在想: 我好像已经好几次不想和单引笙见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没能成功。 第五章 “杜先生。” 咖啡馆的角落,在一丛被半人高的室内绿植掩盖的座位之中,两人见面。 单引笙率先打破沉默。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噙着微笑,向杜宴礼伸出手,态度较之昨天,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第二次正式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单,单引笙。” 杜宴礼与对方握手:“单先生。” 握手的同时,他的目光在单引笙脸上转了一圈,顿时了然。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 两人分别坐下。 单引笙漫不经心地拉了拉自己的外套。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色西装外套,这件外套的款式相对保守,所以他在西装的胸巾袋中插了一朵由手帕扎成的明黄玫瑰花朵——也正好也契合今天的主题。 他对杜宴礼说:“因为种种意外,昨天我们的见面并不是非常愉快,我希望杜先生不要太过在意,因为那对我而言,也是出乎意料的糟糕的一天。” 杜宴礼:“我并不在意。” 单引笙笑道:“那就好。实话实说,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和杜先生见面了,没想到我爷爷和你爷爷居然认识,我们不想见面也不行。” 杜宴礼:“这一点也出乎我的预料。” 单引笙:“不管怎么说,杜先生都来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杜先生是认同长辈的提议,想要帮助我改改坏毛病?”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 他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除了别在单引笙胸口的手帕玫瑰以外,靠近单引笙的半边桌子上还放了一只渐变墨镜以及一双皮手套。 旁边的沙发上丢着一条和胸口玫瑰同色的羊毛围巾。 除了这些以外,杜宴礼甚至还发现单引笙皮靴的鞋带都是同款黄色。 这一发现让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他对这个人有了一个定义。 连鞋带都要与众不同。 看完了坐在对面的人,杜宴礼的思维才转到对方说的话上。 改变单引笙吗? 杜宴礼决定把爷爷的吩咐当成一个项目来完成。但他并不准备真如对方爷爷的要求,去改变单引笙。 那样成本太高,效率太低,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容乐观。 在花费无数取得真正的改变让单引笙的爷爷满意,以及花费不多做成表面的改变让单引笙的爷爷满意这两种选择之中,杜宴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毕竟精于计算才是商人。 他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单引笙:“我并没有改变单先生的意思,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我爷爷的吩咐。我相信单先生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家人的要求。” 单引笙拍了拍掌,微笑道:“确实如此。” 杜宴礼:“让老人担心毕竟不好,如果单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个人认为,我们可以互相配合,给彼此家里一个交代。” 单引笙笑道:“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家里对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万分惊讶,毕竟我觉得杜总和我其实是同类人……” 杜宴礼不置可否。 交谈进行到现在,效率卓著,杜宴礼提出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案,单引笙基本认可这个方案。 但单引笙依旧有点小不满,从坐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全被杜宴礼牵着走。 他做了万全准备而来,他打算在杜宴礼狗拿耗子的时候狠狠嘲讽对方一通,出一口恶气。 但结果是对方比自己还想要摆脱这个无聊的情况。 这就让单引笙觉得自己全力一拳击中了棉花,所有准备都在浪费时间。 更别说就这个过程之中,他还发现杜宴礼看了一下时间。 是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从这场碰面中离开吧。 单引笙心中冷笑。 对方想走,他偏偏要慢慢说话。 他对杜宴礼说:“杜先生,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 杜宴礼刚刚看了一眼时间。 他为这场对话预留的时间是半个小时,虽然现在只过去了十分钟,但沟通已经完毕,他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 但单引笙又开腔说话。 杜宴礼礼貌询问:“什么事?” 单引笙:“我很好奇,杜先生是怎么在玩遍了小情人的情况下还让周围人都认为你严谨正直,洁身自好的。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你的小情人……” 昨天的印象太深刻了,今天再度说起来,单引笙也不由一笑。 他其实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就是他的笑容可能不太符合大众的期待,毕竟风流浪子游戏人间,他的笑容总含有一些轻佻和玩味。 “在被你抛弃之后,依旧忠诚得跟狗一样挡在你面前?” 这个问题介于私密与不私密之间,杜宴礼没觉得很被冒犯。看在爷爷的份上,他回答对方:“我和每一位相处对象都签署了合约。” 单引笙:“啊?” 杜宴礼:“我按照合同的约定行事,对方也按照合同的约定行事,仅此而已,没什么独特之处。” 单引笙:“不不,你在说什么?你包养个人还要签署合同?” 杜宴礼:“当然。”他反问单引笙,“你从来不签吗?” 单引笙:“包养个小玩意而已,为什么还要签合同?”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片刻,思索片刻,又看了单引笙片刻。 奇异的,单引笙竟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淡淡的不可思议。 问题是单引笙也极度不可思议啊! 包养还能签合同? 所以为什么包养也要签合同! 杜宴礼终于说话了:“如果不签合同的话,单先生是怎么挑相处对象的?” 单引笙:“……就这样,看上了不就好了?” 杜宴礼:“……” 单引笙:“……”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沉默。 杜宴礼垂眸看着水杯。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起身直接走人了。 但单引笙又说话了。 一开始他是为了斗气,但是现在,他对两人所聊的话题产生了兴趣。他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发现“合同”这个词汇并非第一次出现在杜宴礼嘴中,在昨天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杜宴礼就曾说过这两个字。 就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在意这个。 他问杜宴礼:“这种合同法律是不可能支持的吧?” 杜宴礼:“你可以写一份让法律支持的合同。” 单引笙又笑了:“有这样的可能吗?” 杜宴礼:“为什么没有?” 单引笙要笑不笑:“那杜总是为了什么签这份合同?难道为了最后和你包养对象对簿法院?”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他回答对方:“不,这份合同的真正意义,是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将我会给予的,对方应该反馈的,逐一列明。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杜宴礼的声音落下了。 单引笙一时竟没有接上话来。 他脸上玩味的笑容消失了一些,他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觉得,相较自己,对方才是真正冷酷无情、人品败坏的家伙。 但不可否认,这种冷酷给了他新的思路,更点燃了他的好奇心,一只猫爪子正在他心中抓挠。 毕竟包养也有包养的苦恼,这年头,大家都不是很敬业,从昨天一整天他花式翻车就能够看出来了…… 他情不自禁追问道:“杜总,你的包养手段出乎我的想象,但我不相信一份合同这么有用,你一定还有其他的秘诀!” 杜宴礼换了一个姿势。 他对单引笙说:“没有其他的了。” 单引笙:“我不相信。” 杜宴礼:“确实没有。” 单引笙:“不不,杜总不要保密,光看我三天两头上小报而杜总深藏功与名,就知道杜总的手段不可小觑,我们两家也算通家之好了,好东西不应该大家分享吗?” 杜宴礼:“……” 他也笑了一下,他说:“我说了你也不信,那你想要我怎么把秘密告诉你?” 这突然的笑容让单引笙一挑眉,有了一点惊异,他还以为这人不会笑呢。 接着单引笙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有一个完美的构思:“杜总,不如我物色一个小明星,你包养他,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如何?” 杜宴礼脸上的笑容又不见了,他的神情重新平静。 但这并不是因为生气。只是相较于时时刻刻释放笑容的单引笙,笑容对于杜宴礼而言似乎是个奢侈品,偶尔存在,并不常有。 杜宴礼有点诧异:“你要我包养你看中的小明星?” 单引笙吊儿郎当:“没错。” 杜宴礼:“然后单总要拿回这个小明星?” 单引笙觉得杜宴礼的形容有点奇怪:“是。” 杜宴礼:“单总对3p有偏好?” 单引笙:“什么?我没有!” 杜宴礼:“那为什么单总想要和我共用一个人?” 单引笙:“……” 原本只是一件简单的教学案件被杜宴礼这样归纳一下,突然变得色情又污秽,似乎别有深意起来了。 杜宴礼拒绝了单引笙:“我并没有这个爱好,也不打算做这个尝试。” 杜宴礼又看了一眼时间,从两人见面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分钟了。 杜宴礼决定提前结束这次会谈。 他拿起桌面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抬眼看单引笙。 “单先生……” “杜先生。”单引笙先一步打断对方。 杜宴礼的态度很明确,他准备离开了,这一场对谈到现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但我会让你这么简单就离开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给了我这么多“惊喜”,我可还没有回敬过你呢。 我要……单引笙思绪转悠。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点,把杜宴礼给拖下水,没错,就是把杜宴礼给拖下水,让他不再是众人眼中那个什么都好的优秀青年! 这个想法让单引笙露出了微笑。 毕竟我和他的最初相遇,就是始于一场捉奸。 对方和我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没有道理我天天被报纸写被家人怼,而他好好拿着自律精英人设不崩吧? 更何况,杜宴礼的包养原则还真的蛮有意思的—— 单引笙想得很好,就是这时候杜宴礼明显要走了,没有更多给单引笙斟酌计划的时间了。 他脱口而出:“既然杜总不愿意有第三个人加入,那就我们两个玩——” 单引笙咬住舌头,将“玩一把”这种太过轻佻的词语吞回喉咙,他笑道:“那就我们两个单独教学吧。” 杜宴礼的动作停下了:“单独教学?” 单引笙:“没错。” 杜宴礼:“我们两个?”单引笙甩个响指:“对。” 杜宴礼:“我不太理解单先生的意思,单先生是想让我把合同的秘诀都告诉你吗?”他语气淡淡,“这之中并没有什么秘诀,如果单先生真的想要看,我可以将合同的电子版发给单先生。” 单引笙:“不不,不是合同。我想要的是更具体的,比如一次发生在你我之间的教学包养。” 杜宴礼:“……” 杜宴礼:“???” 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受到了惊吓。 单引笙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这场对话之中,掌控者终于从对方变成了自己。 自得油然而生。 他稳固战果,扩大地盘。 他的手覆盖在杜宴礼放在桌面的手上。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暧昧:“杜先生,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包养,而不是谈一场恋爱,或者进行一场更为正常的联姻?而你平时这么认真严谨,那你在床上……” “难道也这样认真严谨吗?” 第六章 沉寂持续了几秒钟。 杜宴礼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掌下抽出来了。 对方提出了一个大出他心理预期的要求,这让杜宴礼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转而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坐在对面的人脸上噙着微微的笑意。 笑意到了他的眼角眉梢,一抹化成得散漫与得意。 冲动、随性。 杜宴礼想,他的目光再度扫过单引笙的服装与外表。 浪漫、自由。 原来如此。 对方之所以坐在我对面,是因为他不服气。 他不服气我能将一切搞定,而他不能,所以他要将我拖下水,让我降低到他的层次。 杜宴礼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没有什么分析与理解上的难度,毕竟对方心中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 虽然得出了结论,可是杜宴礼依旧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他觉得单引笙的思维不像成年人,他像中学生。 “抱歉,我没有这样的打算。” 杜宴礼直接拒绝单引笙,假的暧昧也好,真的针对也好,他都不打算接下来。 杜宴礼抽回了手,单引笙也不以为意。 杜宴礼的拒绝更在他意料之中,他放松身体向沙发背上一靠,似乎抱怨的微笑:“杜先生总是拒绝得这么快,你就这么不愿意进行一样新的尝试,一段新的关系吗?” 杜宴礼漫不经心:“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真是一个无聊的人。 单引笙很想弹个舌头啧上一声,但在他这样做之前,杜宴礼再度说话。 “在这一点上,我只接受定制品。” 单引笙弹舌头的冲动没有了。 这个回答给了单引笙惊喜,他的心再度蠢动。 好奇心加倍的集中了他,甚至他的好奇心已经从“写合同包养小情人”这件事上转移到人身上。 杜宴礼冷淡的面容在这一刻充满了神圣禁欲的气息,对方的衣着无比死板,连衬衫的扣子都要扣到最上边领口的位置,仿佛多露出一片肌肤都不能容忍,就连包养小情人的事情,都说得跟谈个上亿的合同一样严肃。 那么他在和包养的小情人真正相处的时候,是真正经还是真下流? 是正经地做着下流的事情,还是下流地做着下流的事情? 无可否认,单引笙好奇死了。 心脏正在鼓噪,声声都在催促他去探索这个秘密。 而在探索秘密上,单引笙向来有一手。他笑起来:“杜先生不要拒绝得这么快,杜先生是不是忘记了,你刚刚才说不要让长辈失望,虽然杜总很厉害,但这个任务如果我不配合,杜总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必然让长辈失望了吧?” 杜宴礼静静地看着单引笙表演。 有那么一瞬间,看在世交的份上,他想要友善提醒单引笙,在说话之前你要不要运用脑子仔细思考一下这话究竟对谁有利? 合同由我制定,规则由我书写。 我放过了你一次,你不及时抽身,反而再三再四地想要签下这一份全在我主导之下的合同,主动装盘包装,将自己送到我的手上? 杜宴礼思索片刻:“所以单先生非想和我签订一份教学合同?” 单引笙:“我觉得这对我们两个都好。”但他又补充,“不过这只是一份教学合同,不是一份真正的包养合同,所以我们不会上床。” 他脑子没病,不会真把自己包养出去。 他只是对杜宴礼深感好奇,决定扒下杜宴礼的伪装而已,而现阶段看,要扒下杜宴礼的伪装,条件苛刻,只能做点牺牲。 杜宴礼:“好。” 单引笙:“说来说去,杜总还是不愿意答应,杜总就这么怕——”他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惊奇道,“你同意了?” 杜宴礼:“是的。” 单引笙更惊奇了:“我哪一句话打动你了?” 杜宴礼又笑了一下,笑容昙花一现。 有人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卖了,适逢刚需,他买下就是。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沉稳自律,像是有一种天然的将所有不正经变成正经的本事:“正如单先生所说,杜家家教很严,我也不好让长辈失望,所以我愿意和单先生签订一份合同。这段关系中的我的义务与权利,你的义务与权利,都将在关系开启之初落于白纸黑字,由你我共同签订。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叫停这段关系,如何?” 单引笙满意极了,他同样站起来,笑意痞气:“没有任何问题。” 杜宴礼:“明天下午五点,我在家等候单先生。” 这一次会面彻底结束,杜宴礼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没有看时间。 不用多看时间,他知道这一场对话的总时长超出了他的预留时间,正如这一场交谈的结果,也超出他最初的准备。 嗯,超出他准备的顺利。 是夜,微云遮了明月。 杜宴礼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结束工作,回到家中。 家里并没有人,这一点上,杜宴礼和爷爷稍有不同,他不是非常喜欢家里时时刻刻都有外人的感觉,他的厨师,家政,司机等工作人员,都是在固定时间上班下班,不会全天候呆在他的别墅里。 杜宴礼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热水将他冲刷,落在瓷砖地面,一阵淅沥。 沐浴之后,杜宴礼换掉了正式的西装,披上一身宽松的睡袍。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杜宴礼没有将睡袍的带子系紧,敞开的领口露出他小半片胸膛,这个细节让一直笼罩在他身周的严肃自律气息散去不少。 杜宴礼变得随性。 但一切随性也终止于杜宴礼在书房坐下的那一时刻。 哪怕这并非工作上的事情,杜宴礼依旧认真对待。他找出白纸,拿起钢笔,于标题处写下两行文字来: “教学包养合约” “第一点注意事项……” 一行规整的字体出现在白纸上边,它们方方正正,如同电脑字体中最规矩的宋体,几乎没有连笔存在。 书写过程中,杜宴礼始终在思考。 笔尖停停走走,白纸上渐渐写满了字。 没有彻底擦干的头发依旧滴着水,晕湿他睡袍的领口。 窗外星月的光又化作一层纱,穿过窗户,自那一圈湿润处,披散而下。 一天等待,恰到好处。 单引笙在第二天晚上五点钟的时候到达杜宴礼的别墅。 他进入别墅看见杜宴礼的时候,还调侃一声:“五点就到家,今天杜总是不是提早下班了?”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这句无意义的问题,他将合同交给对方:“单先生,合同在这里,你可以过目。” 对方所说的合同真到了手中,单引笙不免看了两眼。 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与其说是一份包养合同,不如说是一份生活助理合同,难怪杜宴礼说过这份合同能够拿上法院。 单引笙吹了声口哨:“这份合同虽然具有法律效力,但是并没有要求生活助理要陪你上床吧,万一他拿了钱不履行约定呢?” “还有一份没有写在正本上的附注。”杜宴礼又将一份合同交给了单引笙,“能享受的权利在第一份,必须尽的义务在第二份。” 签合同就算了,签了一份居然还有一份…… 单引笙保持着震惊接过了合同。 但他对合同这种东西的耐心在第一份合同上边已经耗尽了:“这是我要签的东西?” 杜宴礼:“这是我和其他人签订的合约。看完了这份合约后,单先生还坚持要和我签订合同?” 单引笙:“当然,杜总这就后悔了?” 单引笙非撞南墙,杜宴礼也不再劝,他拿出了昨天写的那份合同交给单引笙。事关自己,单引笙给个面子看了一眼。 他也仅只看了一眼,这一眼主要看看杜宴礼有没有将不上床的条款给写上去。 对方还真写了。 他哼笑一声,提笔落字,在纸上签下自己的狂草大名。 “唰唰”两声,两份合同转到杜宴礼身前。 杜宴礼同样拿出笔,在纸上签字。 一笔一划,端正严肃。 合约签署,合同生效。 当杜宴礼放下笔再抬起眼睛的时候,态度已经发生变化: “引笙,以后你可以叫我先生或者宴礼。现在,我们先吃晚饭。” 接着,他不等单引笙回答,已经拍了拍手。 等在厨房中的工作人员很快将准备好的食物端上桌子。 单引笙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杜总裁吃的饭菜看上去还很亲民,他本来以为自己来对方家里会吃西餐法餐或者其他异国料理,但是显然两人吃的就是中餐。 他又等着螃蟹龙虾这样的料理端上桌,没想到端到最后,三菜一汤,两个青菜,一份排骨,一份鸡汤。 日常在家这样吃好像没有问题,但今天好歹和平常有些不同吧? 单引笙情不自禁问道:“杜总,杜氏财团是不是要破产了?” 杜宴礼还没动筷,他看了单引笙一眼,将自己的规矩提前说清楚:“我吃饭不说话,你最好习惯这一点。” 单引笙眉梢高高挑起:“哦?” 无论杜氏财团是不是要破产,显然杜宴礼的装逼心还没有破产。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是怎么想的。他的包养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在需要的时间找一个合适的人解决生理需求。 为此他愿意支付一笔不菲价格。 相对应的,他也要求对方适应他的步调,遵守他的要求。 这一关系里,他的所有给予都出自他的意愿,他意愿以外的诉求,则不会被满足。 这是整个包养合同的大前提。 单引笙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 但杜宴礼相信,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加,对方会很快理解,并且明白。 几次接触,又经过了一些调查,杜宴礼对单引笙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对对方的判断和报纸杂志上的评价不同。 在他看来,单引笙之所以屡屡上报纸杂志,其原因不是单引笙没有给杂志报纸公关费,也不是单引笙换人如同换衣服,风流浪子花丛无情。 而是因为单引笙天性浪漫,给他包养的人太多热情,让那些人产生太多错觉,所以才屡屡被人抓拍到前包养对象找他大闹特闹,让旁人看戏的事情。 这正是单引笙的最为明显的缺点。 杜宴礼漫不经心地想。 他的感情,太过泛滥了。 只要纠正了单引笙这一点,单引笙上头条的机会就会少很多很多,相对应的,对方的家人也该满意不少吧。 念头悠悠转过,杜宴礼拿起了筷子,他准备吃饭。 他吃饭的习惯已经告诉单引笙,但单引笙显然不信邪:“杜总,我们来说说话,你的教学过程预计多少时间?” 杜宴礼不说话。 单引笙继续:“杜总,你平常会把包养的小情人带回家里吗?” 杜宴礼不说话。 单引笙再接再厉:“杜总,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包养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被小报报道过?哪怕有些报纸收了你的公关费,总有些报纸没有收吧?” 杜宴礼还是不说话。 单引笙就很不服气了。他现在不饿,没有胃口,他想要热热闹闹的吃饭,杜宴礼当然要配合他。 他用筷子敲着餐盘,“当当当”、“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边敲击,一边喊:“杜总裁,杜先生,宴礼,宴宴,礼礼,阿宴,小礼——” 单引笙絮絮叨叨的过程中,杜宴礼始终在吃饭。 他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全副精神就集中在饭菜上边,单引笙所说的话他有听见,但就跟耳旁的杂音一样,不会多去关注。 终于,旁边鸡叫一样的嘈杂声消失了。 接着,椅子推动的声音响起来,单引笙走了。 对方无聊地走了,我总算可以好好吃饭了。 杜宴礼这样想着,他刚刚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青菜。 “撕拉”一声。 杜宴礼的手顿了顿。 “撕拉。” “撕拉。” 纸张被撕毁的声音从客厅源源不绝地传来。 杜宴礼朝声音方向看了一眼。 单引笙翘脚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杂志,一页一页撕着纸玩呢。 杜宴礼:“……” 他把筷子上的青菜给吃了。 他细嚼慢咽,思考着到底该怎么调教不听话的包养对象。 一整个用餐期间,纸张被撕毁的声音都响起于别墅一楼之中。 杜宴礼在噪音之中吃完了饭。 他放下筷子,擦过嘴漱完口的时候,家政人员从厨房中走出来收拾桌子,杜宴礼则朝单引笙所在的沙发走去。 单引笙听见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就这小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单引笙所坐的沙发地面已经被碎纸条淹没了,他的双脚也从架在茶几上变成了架在沙发上。他靠着沙发扶手,听见了声音就一挑眼皮:“吃完了?杜总裁八风不动,佩服佩服。” “吃完了。”杜宴礼回答对方,随即弯腰,捏起单引笙的下巴,将一个吻落在单引笙的脸颊。 这一吻轻柔冰冷,并不含有任何暧昧,倒像是雪沫落在脸颊,如同杜宴礼给人的感觉。 一触即分。 杜宴礼:“乖一点。” 第七章 亲吻面颊之后,杜宴礼放开单引笙。 他无视满地纸屑,坐到单引笙对面的沙发上。 如果做这一切的是普通的包养对象,他已经同对方解约了,这也是他只接受定制品的理由,他付出足额金钱,合该享受最好待遇。 这一点他的包养对象本该清楚明白,毕竟乖巧懂事是对包养对象的最基础要求了。 但是单引笙…… 我给他一点耐心吧。 杜宴礼想。 毕竟我和他的也不是真正的包养合同,而是一场“教学包养”,既然是教学,必然要做面对不乖的、愚钝的学生的准备…… 杜宴礼放开了单引笙。 他坐到对面沙发上,不纠结于“吃饭不说话”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既然说过了,也在现在再次提醒过对方了,就没有必要重复第二遍,如果对方再犯,他会给对方一个更加深刻的印象。 现在,他对单引笙说接下去要注意要遵守的事情: “你的房间准备好了,就在二楼左手第二间。一楼有游泳池和阳光房,二楼有运动室和放映室,一二楼你都可以随意进入,三楼有我的书房和卧室,这两个房间不能随意进入,其余也都对你开放。” 他说完了,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你想回家也行,愿意呆在这里也行。我去书房,不要进来。” 随即他转身上楼。 几乎在杜宴礼离开的同一时刻,家政人员拿着扫帚和撮箕来到单引笙的身前,她礼貌微笑说:“先生,让我来替您打扫一下。” 单引笙彻底愣在了沙发上。 他还没有从杜宴礼突然偷亲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杜宴礼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话,然后他就走了。 然后,他!就!走!了! 单引笙气炸了肺。 他亲了我,他就走了?! 杜宴礼正在书房中看书。 他刚刚坐下还没有五分钟的时间,响声就从门口处传来。 有人侵入了他的地盘。 这个侵入者还十分放肆,那双漆皮的鞋子从他书房的左边走到书房的右边,从他书房的右边再走到他书房的左边。 然后鞋子来到了他的书桌前。 鞋子的主人动了他的台灯,动了他的书,还动了他的笔。杜宴礼看书的情绪被打扰了。 他抬起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单引笙。 单引笙一脸坏笑,手中转笔。 杜宴礼的笔就像杜宴礼,黑管,金尖,毫无特色,毫无惊喜。 他专门挑衅,故意说话:“宴礼,你的书房布置得还挺不错的,怎么不让人进来?不过我看你也没有关门,就直接走进来了。房间不关门,那不就跟裸女邀请人进入她一模一样吗?” 说话之间,单引笙笑吟吟和杜宴礼对视,为了彻底挑衅对方也为了报刚才被亲脸颊的一箭之仇,他还特意绕到了桌子旁边,他正在等杜宴礼对他的指责,只要杜宴礼一开口,他就弯腰将杜宴礼圈在椅子里,大肆嘲讽杜宴礼只会嘴炮,没有本事—— 既然好好说话对方不听,那就先教导对方学会听话吧。 杜宴礼做了决定。 他自位置上站起来,直接动手,轻松一扯一推,就将单引笙剪手扭臂,脸朝下压在桌子上边。 而后他同样弯下腰。 他在单引笙耳旁说:“单先生,我通知过你,不要进我的书房……” 一瞬间天旋地转之后,单引笙手中的钢笔掉在了桌子上,掉落桌面的钢笔旋转一圈,逼奸正对单引笙的眼睛,蓝色的墨水从其中渗出,挂在金尖上,也映在单引笙的眼中。 他有点蒙。 蒙圈之中,杜宴礼的声音响起来了,穿透他的耳朵,响在他的脑海,那像是冬夜里的一阵凉风,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单引笙的抖动只换来杜宴礼更冷酷的辖制。 他直起腰,继续说话,声音又恢复了不疾不徐:“单先生大概没有仔细看合同吧,我在合同之中写得很清楚,我的‘生活助理’不得擅自进入卧室、书房等重要地段,否则视为盗窃杜氏财团的商业机密,将赔偿杜氏财团一切损失。” “单先生,我们身份相似,盗窃商业机密罪将面临的刑罚和赔偿你都清楚。我现在就可以报警请警察过来,警察是否将你留在警局中过夜并不重要,甚至最后法院怎么判的也不重要,反正大小报纸肯定闻风而动,主动替你预约明日头条……muses总裁夜闯杜氏财团档案室的标题耸人听闻,这消息一旦结合你深夜进出警察局的照片,再加上不久以后法院传票,我相信muses的股票会经历一阵剧烈的动荡。” “当然,引笙,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我不会这样做的。” 杜宴礼倏忽一笑。 他松开了手,将被自己按在桌面上的单引笙拉了起来,自己则坐回原位。他看似温和: “毕竟你爷爷和我爷爷交情匪浅。为了不让老人失望,我深切希望我们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但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每一个人最终都是独立的个体,爷爷是爷爷,我们是我们。” 单引笙被杜宴礼一拉,重新站直。 刚才被扭到背后的手腕与胳膊还残留着疼痛,被手掌卡着的脖子同样冰冷,还有撞击到桌面的脸颊,钝钝的,有点麻。 单引笙愣愣地看着杜宴礼。 他的思维慢慢转过来了。 杜宴礼方才所说是可以实现的。 按照司法流程而言,这个官司要出结果至少半年,而流言从散布到传开只需要三天! 三天之后,muses的股票价格就会因此而波动,如果杜氏财团再趁机展开针对muses的狙杀,muses股票一路下跌,持股人难免惊恐,抛售并非不可想象…… 合同就是一个陷阱。 这时候他的脑袋无比清醒。 有了这份合同,杜宴礼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杜宴礼说得没错,一切秘诀都在合同上边,或者说,一切秘诀就是杜宴礼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上。 所以被杜宴礼包养的人乖巧像鹌鹑,嘴紧如蚌壳……不乖巧不嘴紧的,都被杜宴礼送监狱面对巨额赔偿去了吧。 这个人非常危险。 单引笙承认了这一点。 他的好奇消散了,不忿萎靡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签署的那个合同了。 如果现在我说解除合同,杜宴礼会勒索我吗…… 单引笙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心烦意乱,脚后跟没踩着地面,反而撞到了桌子脚。 他当即一晃,整个人都跌向桌子。 他连忙将手一撑,但心烦意乱的时候做什么错什么,他一下撑得太用力,又把自己往前推。 这一次,没有地方给他支撑,他直接摔进了杜宴礼的怀中。 杜宴礼:“……” 单引笙:“……” 单引笙连忙起身。 但他倒下的姿势太过别扭,这一撑居然也没有把自己给撑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了。 杜宴礼看了手机一眼,,顺势伸出手帮了对方一把,把人扶正,让倒在怀里的人安稳地坐在自己腿上。 这个姿势正常,正确,而且便于使力,单引笙想要站起来还是想要靠过来,都简单。 而后杜宴礼接听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杜宴礼静静听着。 两人靠得很近,坐在杜宴礼怀中的单引笙不止能够听见电话之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女音,还将杜宴礼的侧颜完全收入眼中。 这个时候,杜宴礼又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他神色宁静,目光看向前方,腰背放松靠在椅背上,但并不是那种松松垮垮的颓唐姿势。 他再度变成单引笙印象之中的人。 彬彬有礼,严肃古板。 这个转折让单引笙又产生了一阵恍惚。 所以这家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就在单引笙发呆的过程之中,杜宴礼听完了这通电话。 他的目光从前方转移到单引笙身上。 他有点纳闷,这都一通电话结束了,单引笙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吗? 他问单引笙:“感觉如何?” 单引笙:“?” 杜宴礼保持礼貌,但说得更直白一点:“还不打算从我腿上起来吗?” 单引笙:“……” 第八章 单引笙做了个噩梦。 这个噩梦还蛮可怕的。 他在噩梦之中和人签订包养合同,他是被包养的那一个。 包养他的人严苛冷酷,不许他吃饭说话,不许他进入书房与卧室。 当他一不小心踏入书房以后,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他被人按到在桌面,按倒他的那个人在这时候突然变成一条冰冷的蛇,蛇就压在他的身上…… 我不就是闯进你的书房了吗? 你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要变成蛇来吓我! 单引笙又害怕又生气,气着气着,他就从梦中气醒了。 双眼睁开,最先撞入视线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敞开的衣柜空荡荡,书桌和架子上放有精致的宫廷摆设,床下铺着提花地毯,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陌生的房间里,单引笙在陌生的床上呆呆坐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不是噩梦,它们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所以为什么我没有在昨天晚上果断和杜宴礼解决? 因为,就很气…… 不过生气什么的先放在一旁,他现在感觉到一阵饥肠辘辘。 昨天晚饭他就没有吃,今天的早饭他也没吃,他可怜的胃饿得都痛了。 单引笙走出了房间,上下绕了一圈,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然后他发现了。 别墅里没有人,厨房里没有食物,他的手机没有电。 靠。 杜宴礼,你够狠。 我绝对不会解约的,我跟你没完了! 上午十一点半,工作结束,迎来午休。 安静的工作间中渐渐有了声响,上班族们排队打卡离开。 总裁办公室中,杜宴礼刚刚合上文件,就接到了秘书小姐送来的消息:“杜总,单总正在楼下,想要见您,但muses那方之前并没有和我们沟通过这项行程……” 秘书小姐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很少有一个总裁找另外一个总裁,会找到前台去的。 秘书小姐不免揣测一下,自觉老板下一秒就会让自己把单引笙打发了。 杜宴礼毫不意外。 依照单引笙的性格,他来不奇怪,不来才奇怪。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是吃了饭过来,还是没吃饭过来。嗯…… 八成可能,没有吃饭。 杜宴礼下了判断,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把他带到十二楼的西餐厅,同时让厨师们准备上菜。” 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等等,我老板不止没让人离开,反而还在非他用餐的时间让我把人带到餐厅?这,难道单总是老板的朋友?我果然没法猜透老板的内心…… 秘书小姐动作很快。 杜宴礼来到餐厅没有多久,对方就把人给带了上来。 这家位于十二楼的餐厅面积不大不小,但桌子真的很少,零零散散三五张桌子摆在餐厅之中,就连厨房里忙碌的厨师都比这些桌子更多。 这些厨师全是杜宴礼请来的一流厨师,擅长世界各种菜系,专门负责他的午餐与招待贵宾。 单引笙随同秘书小姐来到了近前。 杜宴礼先递杯水给他:“温水。” 接着,杜宴礼又拍了拍手,对旁边的侍者说:“上菜。” 侍者弯腰一鞠躬,转身走进厨房,片刻之后重新出来,上了浓汤和前菜。 杜宴礼这才示意单引笙坐下:“这是特意为你点的午餐,尝尝味道如何。” 单引笙:“……” 熏鲑鱼色泽诱人,海鲜巧达汤热气腾腾。 食物的香味像一根针,刺破了充斥于单引笙心中的怒气。 单引笙实在饿了,看在食物的份上,他决定将账押后,等吃饱了再和杜宴礼清算。 原来对方真的没有吃饭啊。 杜宴礼虽然猜到了这点,但他依旧纳闷。 真是一个冲动到奇怪的人。 他就不会先吃个饭再过来吗? 菜陆续在上。 单引笙吃饭的时候,杜宴礼就喝着面前的温水。 杜宴礼算着时间。 等到对方吃饱了,他差不多该说话了。 下一秒,单引笙吃饱了。他开口说话:“看昨天那顿饭,我还以为你不注重口腹之欲呢,原来好吃的都留在了公司里?” 杜宴礼慢吞吞看了单引笙一眼,不回答。 没话找话,不需要回答。 单引笙也觉得自己没话找话,他又问:“你怎么不吃?” 杜宴礼这才说话:“我的吃饭时间是十二点半。” 他简单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同单引笙一起吃饭后,又对单引笙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不会留任何佣人。以后你留在我家过夜,可以选择和我一起起床吃早餐,也可以在晚饭的时候告诉厨师明天上午你想吃什么,让他替你准备好放在厨房。另外,我的起床时间是上午五点半,休息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 单引笙:“……” 他觉得杜宴礼这一段话充满了槽点。 无论是精准的用餐时间还是起床睡觉的时间,都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和养生专家进行一场单对单的谈话…… 接着他反应过来,上面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今天不说吃饭不准说话了?” 杜宴礼:“我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你吃饭的时候随你喜欢。” 单引笙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家伙不止养生,他还又正常了。 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他不会有双重人格的毛病吧? 杜宴礼将单引笙的想法看在眼里。 单引笙的表情就是他思维的投影屏,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一点……我要告诉他吗? 杜宴礼想。 算了,没有必要。 这不是我和他教学包养合同中应尽的义务。 我要尽职,但不用事事都管。 何况他简单好懂,我的教学也会更加顺利。 杜宴礼的思维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教学上边来。 签署这一教学合同之后,单引笙的注意力和关注点总被各种奇怪的事情转移,但是杜宴礼从始至终,目标明确。 对包养这件事,杜宴礼有自己明确的准则与概念。 他会精心挑选对象,控制风险;严格规范对象行为,规避风险。前者通过眼光与分析,后者通过合同与法规。 但人毕竟不是事件。 拥抱一个事件,也不可能有纾解的感觉。 与人的相处也许更贴合对动物的驯养过程。 缰绳有了,还需要一点食物。 这些食物可以是鲜花、掌声、也可以是金钱的奖励。 你适度将他满足。 而这适度的满足将反馈于你。 你将享受一个精致、彻底、完美的服务。 杜宴礼要求明确,结果同样明确,他对自己的正确从不怀疑。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怎么把自己的理念传递给单引笙,让单引笙吸收接受,改变一贯以来的错误做法,成为一个让长辈放心的人…… 杜宴礼看了一眼单引笙。 单引笙接触到了杜宴礼的视线。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毛。 杜宴礼只看了单引笙一眼,他继续思考。 常规的教学应该先写总纲,再写分卷标题,然后进行实践。 但是想也知道,这个时候他跟单引笙说任何理论性的东西,单引笙都不会接受,还会在内心将其批判得一文不值,故意反向行动。 未免多绕弯路,第二个步骤和第三个步骤对调一下吧。 最初的教学如今已经开始,而且是以实践为开头。 这正好,先实践,再理论。 这一次之后,他相信单引笙会接受他的观点的。 等单引笙接受了他的观点,他再进行先理论、再实践的正常顺序。 当单引笙吃完西餐的时间,时间也差不多十二点半了。 这一次,不用杜宴礼吩咐,自然有侍者将杜宴礼的午餐送上来。 午餐依旧是休息时间,一旦上菜,杜宴礼就不再思考更多的事情了,他放松自己,开始了一场彻底的美食享受。 今天中午,杜宴礼吃的也是西餐。 坐在对面的单引笙再一次见识到了杜宴礼吃饭的模样。 对方的餐桌礼仪没得说,吃饭不说话的人设也拿得真稳,他坐在那里,使用刀叉,咀嚼食物,可是一点响动也没有,像是周围有个寂静结界似的。 单引笙觉得大概只有被金钱交易的人能忍受杜宴礼的怪癖了。 刚刚吃饱,原本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的单引笙心头忽然一动。 等等,如果此刻我继续说话,继续挑衅杜宴礼,杜宴礼忍无可忍的可能性有多高? 一旦杜宴礼忍不住动了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完全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止能够反告杜宴礼,还能趁机做杜氏财团的股票,还能在众人面前撕下杜宴礼装腔作势的外皮…… 单引笙心中转悠着邪恶的主意。 他一边思考着自己想法的可能性,一边一下一下地瞟着杜宴礼。 杜宴礼就有点奇怪了。 为什么我好好吃个饭,什么都没做,单引笙都能露出想要搞事情的表情来? 单引笙和我以前包养的对象确实不太一样,他顽皮很多。 怎么料理一种不那么乖巧的食材,再将其好好做成一盘精致美味的菜肴,也确实是个问题。 杜宴礼承认这一点,旋即一刀切开盘中牛排。 嫩肉,汁水,一齐出现在他的刀叉之下,他将其吃下,满意点头: 味道不错。 中午一点,午餐正式结束,杜宴礼放下刀叉的同时,五分钟前就来到门口的秘书快步走入,俯身在杜宴礼耳旁说了一句话。 致意珠宝用于春季秀的压轴帝王绿翡翠摔碎了。 坐在对面的单引笙耳朵尖,听见“致意”、“玉”这两个关键词。 致意珠宝,玉器? 他邪恶的主意被打断了,他不由看了杜宴礼一眼,但他压根没开口问,杜宴礼怎么可能把事情告诉他。他准备回头问问许娅,让她打听一下致意出了什么事情,别一趟合作,被杜氏财团给坑了。 单引笙无聊地想。 听完了秘书的话,杜宴礼将目光转向单引笙。合作做生意这种事情,杜宴礼大体遵循互惠互利,公开透明原则:“致意那边出了点事,恰好和我们两家的合作有关,单总既然在,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打脸来得就是这么措手不及。 单引笙:“???” 杜总,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真的正常得和昨晚不像一个人?! 杜宴礼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用脸说话的单引笙,内心回答: 我知道啊,这有什么不对? 难道你对包养对象和对合作伙伴,是一个态度吗? 第九章 致意珠宝的总部距离杜氏财团并不远。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杜宴礼和单引笙已经到达现场。 他们走进总部的时候,致意珠宝的负责人正在办公室之中大声咆哮:“你们现在来求我,现在来求我又有什么用?大几百万的谁赔,谁能赔,这按照合同是要上法院走司法程序的事情!” 负责人的声音说到这里,办公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这是我的错,是我撞到我师傅——” 年轻的声音没能把话说完。下一秒,一道老迈的声音压过了他: “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边站着去!” 杜宴礼来到了办公室之外。 办公室之内似乎颇为混乱,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杜宴礼本来要进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着门口静静听了一会,旋即看表。 五分钟了,还没停歇。 他目光四下一扫,落在站在门口的人身上。 那是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她长发盘起,脖子上一条翡翠项链,打扮得干练时尚。 杜宴礼问对方:“持续多久了?” 职业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回复:“大概半小时了。” 杜宴礼点点头,屈指敲敲门,于“叩叩”的提醒声音中,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中的争执骤然停歇。 致意负责人吃惊地看着杜宴礼:“小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杜宴礼不忙着说话,他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三个人。 致意的负责人,今年刚刚五十岁的侯师傅,以及一位十分年轻的年轻人。 负责人满脸愤怒,侯师傅气急败坏,年轻人激动又恐惧。 杜宴礼首先问负责人:“翡翠摔碎了是谁的责任?” 负责人:“这——”他的目光在侯师傅和年轻人身上游移不定。 杜宴礼又问:“找到解决方法了吗?” 负责人继续看着这两个人:“按照公司规定,这种高额损失是要走法院赔偿处理的,但是侯师傅毕竟是老师傅,过去也给公司创造了很多利益……” 杜宴礼:“有挽回损失的计划吗?” 负责人:“如果是通过诉讼的话,恐怕要经历半年或者更久的时间……” 杜宴礼打断对方:“几百万的东西,你没有投保?没有安排一个比法院诉讼更加合理的风险监控?” 负责人从杜宴礼的话中听见了不满,他连忙解释:“小先生,您不知道,翡翠因为价值上的不稳定难以理赔,所以保险公司不做翡翠险种的生意,我们之前也投过保,并没有保险公司接受……” 也就是说,对方的所有办法就是申请法院仲裁。 就连这种无可奈何的解决办法都搞得拖拖拉拉的。 杜宴礼拿起了桌上电话,他不想再听负责人和主要责任人及次要责任人无意义的争吵和揽责任,他决定自己处理。 既然没有合理的风险防范措施和理赔方式,就先依照公司的规则,将这几个人告上法院,挽回损失。 就在这时候,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那个,其实这块翡翠是有保险的,之前是没有保险公司愿意接受,但是不久以后,广州那边新开了这个险种,我为这块翡翠投保了……” 说话的是原本站在外面的职业女性。 杜宴礼停下动作,他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挂了话筒,对待在办公室中的侯师傅与年轻人说:“按照规定,这种情况走司法程序,你们根据法院判决赔偿公司足额钱款。但是既然这块翡翠投了保,保险公司负责赔偿损失,公司就不将你们告上法院,进行一场冗长的追讼工作了。” 侯师傅与年轻人脸上瞬间闪现惊喜。 没等惊喜在他们脸上绽开,杜宴礼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杜宴礼:“你们被辞退了,自己递交辞呈吧,遣散费就作为你们该出的那份赔偿。” 惊喜定格,两人失声:“这,杜总,我们——” 杜宴礼不听这两人废话。 他还没说完,他转向负责人:“你也被解雇了。” 晴天霹雳,负责人正打算为侯师傅求情,结果嘴巴还没有张开,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 杜宴礼言简意赅:“重大决策失误,无法有效解决问题。” 说完,杜宴礼的谈话对象再次换人,他看向旁边唯一有在解决事情的女人:“现在开始,你就是新的致意负责人了,你们交接一下。” 杜宴礼快刀斩乱麻,一斩完毕,就准备离开。 这四个人还坠入云里雾里,本能想要去找杜宴礼求情询问。 这时候,杜宴礼的秘书发挥了重要作用。 她站在原地,笑容甜美,姿态坚决,拦住了想要上前的侯师傅三人: “三位已经不是杜氏员工了,情去相关部门办理辞职手续吧,如果你们对总裁的决定有不满,也可以联络劳动局,将事情说一说,杜氏有专门接待劳动局调查员的部门。” 杜宴礼走出了办公室。 他准备离去,但这时候,他看见了意外的一幕: 站在外头的单引笙靠在桌子旁。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摔成两半、放在桌面的翡翠拿了起来。 他抛着它们,像抛沙袋一样轻巧随意。 抛着抛着,也不知道单引笙想到了什么。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脸上掠过一抹光彩,将手一捞,一把抓住活跃于天空的小精灵,接着反身面对桌子,拿起muses邮寄过来的与压轴翡翠配套的压轴长裙。 他粗暴地将其展开看了两眼,又跟翡翠对比一下,随即拿起剪刀,咔嚓两下,将长裙的两条袖子直接剪了下来,打个结放在腰部,又把翡翠给放了上去。 单引笙把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灵感表现出来。 他没有满意。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裙子和翡翠该这样搭配。 但还要更精准的设计。 这个设计应该是—— 杜宴礼站在旁边看了一会。 他转头对新上任的女负责人说:“给他找一个珠宝设计师过来。” 女负责人立刻将设计师找来。 设计师很快赶来,他问单引笙:“你想要设计什么?” 设计师的声音将单引笙从沉思之中惊醒。 单引笙甩个响指:“你来得正好,这个原石原本是个什么设计?” 设计师:“原本是设计成一件奢华的首饰,这块原石绿意惊人,设计成项链的挂坠最为漂亮夺目。为了凸显项链的奢华之美,长裙特意使用拥有水色光泽的布料,设计成简约垂坠的款式……” 单引笙不耐烦道:“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又说:“不要设计项链了,设计一条腰带,把这两块翡翠设计成腰扣,这个腰扣的整体造型必须性感美丽,有一种一眼抓人的诱惑感!” 设计师:“……” 他默默地看了单引笙一眼,你这样形容,谁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样的成品? 不过这块帝王绿翡翠色泽艳丽,水头极佳,致意之中也不是一个雕刻大师对它有想法了,设计师之前也私下设计过,现在,他将自己的设计稍微修改下,很自信地对单引笙说:“做两个半圆形的黄金托底,周围环绕红宝石或者黑宝石,两块翡翠就镶嵌在托底上边,如何?” 单引笙:“太土了。” 设计师试图说服对方:“金镶玉是传统,它历史悠久,雍容华贵,拥有非同一般的魅力,一向深受大众的喜爱,大众也很能接受这种昂贵的首饰。” 单引笙看了设计师一眼:“你听不懂人话吗?土的不是金镶玉,是你的设计。” 设计师:“……” 不冷静的设计师差点就冲上去和单引笙干架了。 但在此之前,女负责人眼明手快地揪住了他,并将还在这里的设计师全部找来,让他们围绕在单引笙身旁,专门设计单引笙想要的感觉。 但是结果完全不如人意。 没有一个人的设计能够引起单引笙的共鸣,单引笙也不能很好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灵感就是个妖精,藏在他的脑海中跟他玩捉迷藏。 单引笙从面露阴云,到电闪雷鸣,到大雨瓢泼。 终于,他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被这一圈完全不熟悉自己,无法和自己交流的设计师气炸了。 他气得一甩笔,咆哮起来:“这里还有个会设计的人吗?你们给出的设计都是什么鬼样子?一个个全他妈是模板,白送给别人戴别人都不会戴!”全场寂静。 寂静之中,杜宴礼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笔。 单引笙的形容确实飘忽,但并非一点脉络都不能挖掘。 至于致意的设计师设计的款式,确实比较老旧,杜宴礼仅仅粗略一扫,也能找到一些既视感,或许正如单引笙所说,是“模板”产物。 他决定结束这场鸡同鸭讲,效率低下的闹剧。 杜宴礼拿着笔走进设计师之中。 他从桌上抽了一张白纸,直接把单引笙混乱含糊的形容套入自己熟悉的沟通解决模式中,他将整个问题框定,从最基础的开始。 杜宴礼:“主题是什么?” 单引笙还在生气:“早说了要富含美与诱惑!明白吗?诱惑,诱惑!你们都不懂诱惑怎么写吗?一样死气沉沉的东西怎么可能具有诱惑力?!” 轮廓确定,草稿选择。 杜宴礼:“一切材质都是死的,本来就没有生命。它不可能变得活力十足。你想通过材质对生命的模拟凸显鲜活的诱惑力吗?” 单引笙:“……没错。” 选择完毕,草稿勾画。 杜宴礼:“模拟动物?” 单引笙:“没错。” 杜宴礼:“你认为什么样的动物具有诱惑力,凤凰,孔雀,蛇?” 当“蛇”这一关键词响起的时候,单引笙脑海中被雾气缠绕的灵感终于现行了。 他眨眼想起自己早上做过的噩梦。 一条蛇缠绕在他的背上。 那条蛇万分危险,而危险总与魅惑相伴相生—— 他脱口而出:“没错,就是蛇!” 草稿完成,细节勾画。 他开始问更详细的东西:“一条小蛇缠绕在翡翠上好,还是蛇形腰带好?” 单引笙:“后者,没错,就是后者!” 杜宴礼:“材质一样吗?” 单引笙:“一样。” 杜宴礼:“蛇皮?黑色?墨绿?” 单引笙看了一眼翡翠和衣服:“不好,亮一点的。” 杜宴礼:“黄金?白金?” 单引笙:“白金!一条白金长蛇口咬翡翠,缠绕美女细腰!” 好了,从轮廓到草稿到细节到上色,一切完毕。 杜宴礼给画好的草稿做最后的修改和完善,然后将它交给单引笙。 单引笙接过一看,只见白纸上边,墨笔将首饰的概念图画得清晰明确,虽然图纸并不很漂亮,但图案线条清晰干净,细节明确有备注,就连首饰的长度宽度都大略写了写,是一份非常清晰的概念图了。 至于余下的精雕细琢,可以交给专业的设计师填补修饰。 乍然看见概念图,一条真实完整的腰带瞬间出现在单引笙的脑海之中。 环绕腰身的长蛇鳞片张合,明光闪闪,蛇头张开,牙齿之间咬着半块翡翠,它的尾部同样按着半块翡翠,当前后相扣于肚脐之际,这条白色长蛇就变成了衔尾之蛇,蛇口之中,翡翠如同禁果。 美丽,禁忌,诱惑。 是这饰品给人的感觉,也是衣服给人的感觉,更是穿衣服的女人应有的味道! 单引笙无比惊喜:“你画出来了!”他再回想刚才两人的对话,不禁道,“等等,你不觉得我的描述比较让人听不懂?” 原来你也知道你的描述太不清楚了。 这倒有点出乎杜宴礼的预料。 杜宴礼如实回答:“是让人听不懂。”他又漫不经心,“不过可以找个简单的方法理解你。” 说着,他也看了一眼自己话的图纸,再告诉单引笙: “你的想象很不错,我相信成品会非常美丽。。” 单引笙瞬间愣住。 愣住的下一刻,单引笙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 单引笙就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情。 他先接起了电话,同一时刻,单爸爸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今天开股东大会,你人呢?” 单引笙:“……” 杜宴礼带给他的震惊还存余韵,他下意识说了相关的话:“我和杜宴礼在一起……” 单爸爸:“不信。” 单引笙:“……” 电话里是爸爸,眼前是杜宴礼。 单引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虽然这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对方一直在看我。 是想我回答这通电话? 杜宴礼这样以为,于是他从单引笙手中接过了手机。 他说:“单叔叔,我是杜宴礼。”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而杜宴礼还在说话,他先向单爸爸问好,旋即让对方将自己的问候转达单爷爷,再将单引笙正在他身旁,处理两家公司合作的事情告知对方。 随后,突然安心的单爸爸就挂了电话。 杜宴礼也将手机还给单引笙,前后花费时间不过三分钟。 单引笙呆呆看着杜宴礼,呆呆拿回手机,还想接听。 但手机对面的人已经被杜宴礼解决,连电话都挂了。 一次震惊之后,他二次震惊,不敢相信:“我爸呢?他怎么挂了电话?都不叫我回去了?” 杜宴礼拒绝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 在这里花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他带单引笙向外走去。 两人甫一出门,冷风卷来,单引笙当场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杜宴礼转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冷风之中,只见一件夹克与低领毛衣的人鼻头通红,他无意识缩了缩脖子,企图通过这个动作给自己制造一点温暖。 既然冷了,为什么还穿得这么少? 杜宴礼这样想道。 他的脚步停了停。 鼻头通红,皮肤奶白的单引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堆砌过的一个雪人。 不过他不会虐待雪人,让雪人穿得这么少。 他至少还会给雪人围上一条围巾。 回忆使杜宴礼微微一笑。 停了脚步的他转回身,面向单引笙。 单引笙的脚步跟着停下,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杜宴礼没有回应这个目光。 他抬起手,帮对方扯了一下有点歪斜的领子,接着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单引笙空荡荡的脖子上。 席卷的冷风忽然停了。 热意涌上冰凉的脖颈,那是属于杜宴礼的温度。 单引笙的思维一时停顿。 环绕在身上的温度叫他涌起了很多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驱使他观察杜宴礼。 他的视线于是落在杜宴礼的脸上。 他一下就看见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微垂的眼睑有凤尾一样的弧度,映入眼里,勾得人心。 “噗通”一声。 杜宴礼动作不紧不慢。 他解下围巾,替人围好,还仔细耐心地调整了一下围巾的位置长短。 接着他抬起眼看向单引笙。 单引笙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见底,镶嵌于白皙的皮肤上,更让人想起小时候的雪人了。 嗯。 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显得乖巧可人的。 虽然他的外貌距离乖巧可人有点远……杜宴礼又看了一眼单引笙的脸。 桃花眼,朱丹唇。 站着不动,也一身风流,满面恣意。 杜宴礼抬起手来,拨开对方脸颊边一缕头发:“晚上七点,我会回家。” 做完这个通知,杜宴礼上车离去。 他没有带上单引笙,接下去的行程是他的行程,单引笙没有任何参加的必要。 单引笙眼睁睁的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第三次震惊。 短短五分钟之内,杜宴礼带给他连续三次震惊,震惊到他哪怕被杜宴礼直接丢在致意门口,都生不起气来。 他再一次深刻地明白为什么杜宴礼包养人总不翻车了。 因为杜宴礼这家伙。 硬的软的,是真的有手段啊…… 第十章 夜幕降临,灯火霓虹。 这天晚上,杜宴礼的到家时间比预计得更早一点,他准点吃完晚餐,就站在客厅的大桌子前,拿起多米诺骨牌,一张张放至桌面,完善自己的巨型迷宫。 这是他最近新换的饭后消食运动。 每次吃完晚餐,他都会在这张大桌子面前站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一边排列复杂迷宫,一边思考公司的一些情况,或者不思考,就放松。 总体而言,感觉还不错。 时间一点点流逝,迷宫一点点成型。 四下无声,就连座钟的指针都屏息凝神,不去侵扰专注的主人。 宁静正在蔓延,一切都如此和谐。 直至某一时刻,门铃声倏忽响起,如同一柄尖刀,将寂静刺破! “叮铃铃——叮铃铃——”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杜宴礼的动作。 杜宴礼放下手中的骨牌,打开了门。 大门之外,单引笙携风带雪,热情洋溢,笑容灿烂。 整个城市的热闹,似也映射这小小门廊之前。 “平安夜快乐,我没有迟到吧?” 这时候,座钟“当当”一声准点报时。 晚上七点整。 准时准点,没有迟到。 杜宴礼满意微笑:“很准时,进来。” 两人来到客厅。 单引笙没有注意到摆放在客厅之中的巨大多米诺迷宫。 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深思熟虑,他有了全新的对付杜宴礼的方法。 单引笙站在杜宴礼身旁,他刚一停步,就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个四方盒子,这盒子包裹彩纸,装饰丝带,看上去十分可爱,正符合平安夜的气氛。 他对杜宴礼说:“给你带了礼物,打开看看吧。” 杜宴礼看了一眼礼物,又看了一眼单引笙。 拿出礼物的同时,对方的狐狸尾巴就在屁股后面摇啊摇啊摇,别说稍微藏藏了,就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真是的。 杜宴礼都有点苦恼了。 这家伙从签署合同到现在,就从来没有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正确过。 他大概早已经忘记了,甚至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和他签署的是包养教学合同,而不是地位博弈合同。 他本该听我的理论,接受我的指导,而不是明目张胆的时时刻刻都和我争夺这段关系之中的主动权……而这一切的颠倒和错误都将在今天晚上结束。 今天晚上,我会让他明白这份合同的正确阅读方式以及遵守方式。 杜宴礼想,他脸上什么也没有表露,只是说:“怎么突然带礼物过来了?” 单引笙理由十足:“下午你不是才把我想要的图纸画出来吗?刚好平安夜,回你一个礼物,祝你这一年和下一年都平平安安。”他催促杜宴礼,“来吧,打开看看,我保证这是一个惊喜!” 杜宴礼不置可否,但他接过了东西。 他解开丝带,撕开彩纸,一颗被装在透明塑料盒中的深红色苹果就出现在杜宴礼眼中。 平安夜送苹果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吃个苹果保平安。 杜宴礼又打开塑料盒子,塑料盒子之中居然附送了一把银色水果刀。 杜宴礼拿起水果刀看了一眼,将水果刀放在桌子上。 但单引笙立刻拿起刀子,他递给杜宴礼,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来,把苹果切开来,你一半我一半,这一年份的平安我们一起分分。” 杜宴礼随意看了单引笙一眼,冲对方伸出手。 他没有接过单引笙的刀,他直接握住单引笙的手,旋即一展臂,揽着单引笙的腰肢,将人带入怀中。 两人贴近。 单引笙的头顶正好在杜宴礼的鼻梁处。 身高倒是正好。 杜宴礼想。 他这才拿过单引笙手中的银色小刀,将刀倒转,把刀柄塞入单引笙手中。 而后他的手掌微一用力,将单引笙的手腕压下去:“好了,切苹果吧。” 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时间里。 当单引笙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杜宴礼圈在怀中了。 对方并没有紧贴着他,他的背脊和对方的胸膛还留着一线距离,但是他的手腕被对方的手掌包裹,微凉的感觉一直从皮肤浸透血肉;他的腰部也被对方的扶住,这只手若即若即,反而勾得人时时刻刻将它注意。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背脊跟着蹿了道电流,半身都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也是这时,银刀锋锐的刀刃已经切入苹果之中,杜宴礼再握着对方的手,向后一拖。 刀刃划过苹果,苹果一分为二,露出藏在其中的褐色盒子。 礼物之中还有礼物。 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看见苹果的那一刹那,杜宴礼就猜到了这个可能。 他将褐色盒子从苹果中拿出来,打开来。 一只手表出现在视线之内。 它的表带为金属链条,表盘是钻石面盘,盘面精致复杂,足以将时间精准至毫秒。 当这块表出现在杜宴礼指尖的时候,杜宴礼脸上浮现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他认真欣赏手中的这块手表。 而后他评价:“还不错。” 于是笑容也传递到了单引笙脸上。 单引笙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得意。 论撩人技术,难道我还会比你差?你要对我用手段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互相用手段,看看谁的手段比较高—— 杜宴礼又对单引笙说:“这是骑士系列的?” 单引笙:“嗯?” 杜宴礼笑了笑:“杜氏财团有在这块牌子中注资,这个牌子会在每年新品发布的时候邮寄我一块帝王系列的表……我这两天正好戴着。” 我…… 单引笙一时失语。 杜宴礼又说话:“引笙,如果你想给一个身份和你差不多,或者比你更高的人以惊喜,那你最好下一点功夫,而不是把事情丢给秘书——尤其是不太擅长做这些事的秘书。” 单引笙:“你——” 杜宴礼:“何况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不需要你给我惊喜。” 说罢,杜宴礼挑准时机,将这块手表戴到单引笙手腕上。 单引笙:“???” 更多的错愕击中单引笙,将他从刚才的尴尬中转移注意:“你干什么?” 杜宴礼放开单引笙。 然后他才说:“引笙,容我提醒,作为合约对象,作为被我包养的人,你并不需要制造这种惊喜给我。你只需要做到这些……” 杜宴礼:“第一,乖巧听话,安分懂事,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能做什么,你不能进我的书房,不能在我吃饭的时候发出声音,否则你将被惩罚;第二,随叫随到,守时敬业,当我告诉你什么时间我会在哪里的时候,无论那时候你有什么事,你都需要执行我的命令,在固定的地方等待我。” “这些才是你需要遵守的东西。” 说罢,杜宴礼将一个充满奖励意味的吻落在单引笙的额角。 他笑道:“今天做得不错。” 客厅安安静静。 这安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单引笙脸上的错愕消失了。 青红染上他的脸颊,阴云覆盖他的神情。他正想说话,而杜宴礼打断了他。 “单先生。”杜宴礼换了一个更为正式也更为疏离的称呼,他问对方,“你对包养对象的要求是什么?” 单引笙冷笑一声:“你在转移话题?” 杜宴礼看着单引笙,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合作伙伴:“当你和某个人签署一份有关包养的合同,或者口头约定一份有关包养的协议的时候,你付出了足额的金钱,你是否要求他乖巧懂事,随叫随到?” 单引笙:“那当然,但是我们——” 杜宴礼:“我们签署了一份教学合同。一份关于‘如何正确包养且不惹麻烦’的教学合同。我必然将我的想法和理念传递给你,而你。” 他轻轻一顿,留给单引笙思考的时间。 “可以不接受,但无需在最开头就心存偏见,处处抵触。” 单引笙:“……” 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被杜宴礼近乎嘲笑的拒绝的愤怒开始从他脑海之中消褪,他的脑筋能够转动了。 他承认自己确实卯足力气破坏杜宴礼的种种包养准则。 但那是因为…… “因为赌气而签下一个你不想履行的合同,也许最终会得到一个你无法接受的结果。”杜宴礼又说。 “?!”单引笙受到了惊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杜宴礼弯唇笑了一笑,这一笑容非常礼节。 他并不想做单引笙的人生导师,很快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转身走到一楼的吧台处。 吧台的背后就是厨房,厨房的落地窗正对着吧台。 斜月,星光,草地,曼妙夜景展现于窗户之外,也展现于杜宴礼的背后。 杜宴礼打开柜子,他的指尖在柜中的各种酒瓶上逐一滑过,从中挑出几瓶来放在柜台上。 单引笙跟过来了。 他纳闷地看了杜宴礼一眼,又看了桌上的酒一眼。 这家伙想干什么?喝混酒吗? 调完了酒,杜宴礼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他又从吧台中拿出了调酒工具。 种种金属制的工具出现在了吧台上。 单引笙这才反应过来。 他说:“你还会调酒?” 杜宴礼:“偶尔玩一玩。” 声音落下,杜宴礼开始调酒,接着又说:“你对于包养对象的要求是什么?” 话题又转回远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途被接连打断了几次,单引笙现在再听这句话,已经不太生气了。 他扯过一张高脚椅坐下,目光虚掷在杜宴礼背后的庭院上。 月光之下,野草幽绿。 “还有什么要求?乖巧听话,长得顺眼,嗯……玩的时候放得开吧。”说到这里,单引笙恶劣地笑了笑,他确定像杜宴礼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不会这么直白的,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描述,“在床上能够配合我,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杜宴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他耐心听着,片刻后点点头:“就这样?” 一时想不到更多的单引笙:“这样还不够?” 杜宴礼没有对此作出评价,但他说了自己的要求:“对于包养对象,我也有几个要求。刚才和你说的是最开头的两点,接下去还有其他。如果你还想继续,我们就来谈谈第三条,温柔体贴,懂得迎合。” 单引笙:“……” 单引笙:“???” 而杜宴礼还没有说完:“这一系列要求之中的最先两条,你是先行实践再接受理论,应该印象深刻。” 单引笙:“太他妈深刻了。” 杜宴礼:“所以接下去的几条,我们按照正常的顺序继续就好。我先告诉你理论,随即你开始实践。” 单引笙:“等等,凭什么?”他这时候突然精明起来,“我们签署的是教学合同吧,没说我要跟那些真正被包养的人做一样的事情吧!” 杜宴礼:“说了。”他善意提醒,“合同中写了。” 单引笙:“……” 杜宴礼:“下次签署合同的时候多看看合同条款吧。另外,在这场合同之中,你应该明白一点……” 单引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什么?” 杜宴礼:“我的命令既规则,我的给予是恩赐。而你要做的是,接受规则,感激恩赐。” 单引笙:“……” 种种情绪如同野草一样在他心头疯长。 他看着杜宴礼。 他疯狂地想要说话,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酒调好了。 杜宴礼看了一眼成品。 红黄蓝绿,透明又缤纷的色彩分层于玻璃杯中,绚烂欢快,如同平安夜,也如同一眼可以看透的单引笙。 一杯很适合单引笙的酒。 杜宴礼将这杯酒放到了单引笙面前。 杜宴礼:“请。” 而后他再说:“当然,我们的教学合同毕竟不同真正的包养合同,它不涉及金钱利益,我们不会上床,你也可以在任何时间随意撕毁这份合同。” “但是,”杜宴礼说,“在昨天的这个时间,你已经随意签署了一份合同;在今天的这个时间,你确定要再随意撕毁一份合同吗?” 上述问题并不蕴含任何感情,杜宴礼仅仅提出疑问。 他最后说: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仔细想想这份合同还要不要继续。” 杜宴礼转身走了。 吧台旁,单引笙坐了一会,突然拿起酒杯,喝一大口酒,压压惊。 他再看杜宴礼离去的背影,心情无比复杂。 你可真是,人渣本渣啊…… 但是…… 是的,但是。 但是空无一人的客厅真的很适合让人冷静思考。 单引笙冷静下来以后,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被杜宴礼说服了。 我找一个人来包养。 我当然希望对方乖巧迎合,嘴紧听话。 杜宴礼虽然人渣本渣,但是在包养人、调教人上确实有他的一套。 认清楚了这一点,单引笙不禁认真思考了起来: 难道我之所以花式翻车,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杜宴礼那么人渣……? 第十一章 那天晚上交谈之后,单引笙就消失不见了。 杜宴礼并不以为意。 他认为单引笙正在着重考虑是否要继续合同,而这一谨慎是正确的,每个人都应该具有充足的契约精神。 单引笙只是杜宴礼生活的一小部分。 他不在的日子里,杜宴礼按部就班的继续工作与生活。 总裁的生活非常繁忙。 仅仅五天时间之内,杜宴礼就出了一趟国,去了两次首都,参加许多次自己主持或别人主持的会议。 这些事情之后,他还要为杂志拍摄封面。 不过替杂志拍摄封面算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了。 毕竟在差不多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只用摆摆姿势,做做动作就行,也算是高强度工作之中的休息时间了。 杂志的拍摄在一栋商业大楼之中。 杜宴礼到达的时候,人员、器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坐在镜子面前,任由专业人士替他整理头发,调整配饰,他自己则闭目休息,放松精神。 半小时后,一切搞定。 杂志的化妆人员笑道:“杜总,好了,您看看有什么不行的地方。” 杜宴礼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说话,他的专属造型师走上前一步,指着杜宴礼的扬起的发尾,衣服上太过鲜艳的颜色,说:“这些都太轻佻了,必须全部换成更沉稳的造型。” 杂志的摄影师走上来劝说道:“杜总非常年轻,但过去的造型总以黑灰为主,我觉得其实不需要如此。我们完全可以做一点细节上的变化,就先现在,换个轻快的发型,换点鲜明的配饰,给杜总一个全新的体验,也给读者一个全新的体验。这些不是轻佻,它是时尚。” 造型师态度坚定明确:“杜氏财团是一个庞然大物,它的舵手不能给投资商和员工任何不良感官,我相信投资商和员工也不会想要看见一个太过年轻……”他看一眼摄影师,语气加重,“‘时尚’的总裁。”无法说服对方的员工,摄影师只能看向杜宴礼,期待老板会喜欢他的新造型。 杜宴礼并不说话。 他身旁的每一件事都有专人负责,他从不二次浪费时间。 造型师:“好了,我们开始吧。” 摄影师无奈挥挥手,刚刚给杜宴礼做好造型的化妆师也只能重新再来,按照对方造型师的建议,逐一调整。 摄影棚之中,拍摄正大体依照计划继续。 摄影棚之外,正对着摄影棚的咖啡室中,单引笙正百无聊赖地喝着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问自己秘书:“杜宴礼真的在这里?” 坐在对面的许娅心里苦,她就很不理解,明明muses也有很多事情,单引笙为什么放着事情不做,非要关注别家总裁在哪里干什么……而他关注的总裁还是个兢兢业业工作狂:“按照我查到的行程,杜总现在确实应该在为《财经周刊》杂志拍摄封面。《财经周刊》杂志的摄影棚就在这栋大楼之内。但摄影棚我们现在进不去,如果老板你想和杜总见面,其实我可以和杜总的秘书沟通一下……” 单引笙瞥了许娅一眼:“谁想和他见面了?” 许娅闭嘴。 单引笙挥挥手:“好了,不要坐在我对面烦我,帮我买个甜甜圈过来。” 许娅站起来走了。 周围总算没有烦人的家伙了。 单引笙腰背一松,清清静静地靠在座位上。 这个咖啡厅正对着《财经周刊》杂志摄影棚的大门。 单引笙很心机地坐在了咖啡厅中的一丛树后,这样等杜宴礼完事了从摄影棚出来的时候,他能看见对方,对方看不见他。 谁想和杜宴礼见面了。 我要和杜宴礼见面,还用你和他的秘书沟通吗? 我半夜去敲他房子的大门,我就不信他不开门。 一块好肉自动自觉送到狼的嘴边,狼还能不把它叼回窝里吗? 不……等等,这倒还真的说不定。 毕竟我和他签署的合同是不上床合同。 按照杜宴礼表现出来的对合同的审慎遵循,搞不好他虽然想吃,也不会动嘴。 单引笙想着想着,自己笑了。 他用手指敲敲桌子,叩击声轻快如同小调。 经历了几天的冷静和思考,单引笙彻底承认了杜宴礼的想法和思维,也承认是自己输了。 他不打算继续了。 他决定撕毁合同。 但在撕毁合同之前,出于某种莫名的心态,他还打算再观察杜宴礼一次……静悄悄的。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整个咖啡厅都轻轻一晃,放在桌子上的咖啡也跟着一晃,溅出杯沿。 同一时刻,大楼突然骚动,单引笙所在楼层的更上方,人群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们在一瞬间就塞满走道,然后争先恐后,宛如疯了似的朝前跑去,这密密麻麻的人流在路过电动扶梯时候,还分流了一部分,有些人直冲电动扶梯,在底部透明的电动扶梯上大步跑下,一眨眼就下了一层楼。有了几个成功的例子,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往电动扶梯上上跑来,电动扶梯塞满了人,挨在扶梯两边的人还被挤得上半身都倾出电梯外,叫单引笙光光看着,就一阵头皮发麻。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干什么? 单引笙极度错愕。 他的错愕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猩红的火焰张牙舞爪,一忽出现视网膜中! 火焰显现,楼上的骚乱就像病毒,瞬间传递到楼下。 惊叫此起彼伏地响起,所有看见火焰的人都在同一时刻掉头就跑,人类对于大火的恐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混乱之中,众人大喊:“着火了——” 于是单引笙所在层楼的人群也从各种角落大量冒出,争先恐后地冲向电动扶梯以及消防楼梯。单引笙同样紧张害怕,随着大流一起往前跑去,跑到一半,他脑袋一个激灵: 等等,杜宴礼呢,他跑出来了吗? 一念惊醒,单引笙扭头朝后看去,可身后全是人,摄影棚的大门早被淹没人群之中,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了! 拍摄还没有正式开始。 杜宴礼正在更衣室中换一件外套。 他刚将外套穿好,外头就传来与众不同的响动。 发生了什么? 杜宴礼心中警惕,他迅速打开了门,看见几分钟之前还井井有条的摄影棚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 摄影棚大门敞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着火”大叫响边大楼。 这一叫声连同浓烟一起使人惊慌失措。 《财经周刊》的工作人员争先恐后地往门口的位置跑去,而他的秘书和造型师却焦急地朝他所在的位置跑来。 但此时跑过来找他没有任何必要,三个人在一起并不能增加脱险的概率。 杜宴礼冲自己的秘书和造型师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直接汇入人群,先行找机会离开。 两人瞬间明白。 他们习惯了服从命令,一看杜宴礼的决断,立刻不再倒退,直接反身逃走。 杜宴礼也不耽搁,于同时间向外头跑去。 他几步到了门口处,并不急着马上汇入人群逃跑,而是冷静地四下看了看,分辨这层楼的布局。 他的观察速度很快,左右一扫,再和记忆中的大楼布局图相互一对照,就有了直观的概念。 杜宴礼规划出了逃生离线图,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杜宴礼没打算理会。 可也是这个时候,他于人群之中一眼看见了单引笙。 楼层的自动扶梯附近,单引笙拿着手机,满脸烦乱。 所有人都面向电梯,只有他是侧身站着,一副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的模样,还频频朝这个方向投来视线,非常醒目。 杜宴礼心头突然一动。 他从口袋掏出震动的手机。 明亮的屏幕上,晃动的是单引笙的名字。 杜宴礼的手按在手机上。 他没有接听电话,他挂掉了单引笙的电话。 而后,他在相对稀疏的人群之中大步往前,朝自动扶梯走去!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打了半天,电话没被接通,反而被挂断了。 被人群堵在自动扶梯入口处,眼看着就要被挤下了自动扶梯的单引笙一个没有忍住,爆了粗口:“妈的你到底什么情况,接个电话——” 一只手自人群之中抓住了他的手腕。 来到电梯前方的杜宴礼穿过密集的人群,准确稳定地抓住单引笙。 被抓住的人错愕看来,桃花眼都睁大了。 杜宴礼手上强硬用力。 隔在两人中的人流被迫分开。 单引笙被他从人群之中带了出来,兜头撞在他的怀里。 杜宴礼回答单引笙:“我的情况很好。还有,火灾的时候不要使用电动扶梯。” 第十二章 一句话说完,杜宴礼不再浪费时间。 他抓着单引笙的手,调头向后。 脱离了人流拥堵、惊恐情绪蔓延电动扶梯入口,空气登时轻松许多。 沿自动扶梯一路向后,走到尽头,就是消防通道所在位置。 两人快速奔跑,不到一分钟就来到来到了逃生路口。 逃生入口的铁门是关闭的,单引笙一眼见到,立刻伸手去抓门把手。 他的手腕被杜宴礼抓住了。 杜宴礼指指从缝隙之中隐约冒出来的黑烟:“注意看,通道关闭,没有太多人往这里走是有理由的。” 刚才一阵奔跑,单引笙有点喘气:“难道我们再回过头?” 杜宴礼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湿了水的帕子,他对单引笙说:“我开门,你站旁边一点。” 单引笙拒绝:“我站这边看着。”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对方脸上写满了紧张,紧张之中,更有豁出去面对一切的气势。 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三言两语之中说服单引笙了,而湿水手帕只有一条,不能同时掩住两个人的口鼻。 时间宝贵,杜宴礼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他突然伸手,将单引笙拉入怀中,并于同时按住对方的后脑勺,让对方正面朝后。 单引笙:“???” 他都懵了。 杜宴礼的声音同时响起,他告诫单引笙:“面孔朝后,屏住呼吸,避免被烟雾呛喉迷眼。”单引笙有点气,这个姿势很奇怪。 单引笙怼杜宴礼:“这种基础还需要你——” 杜宴礼又说话,他不再维持自己冷静的腔调了。这个时刻,他将声音放轻柔一点,安抚和自己同行的人:“我要开门了,如果走道之中烧了起来,我会立刻扯你,我们朝来时的路逃跑……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单引笙收了声。 他有点惊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杜宴礼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话。 当对方放缓声音的时候,他的音色有点像大提琴的,一种饱含力量的低沉温柔。 一声安抚之后,杜宴礼感觉怀抱中的单引笙不再挣扎。 于是他用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打开铁门。 铁门打开。 打开的瞬间,通道出现杜宴礼面前,前方有热度,也有浓烟从楼上飘下,但没有火光。 这个通道是安全的! 做出判断的同一时间,杜宴礼快速拉着单引笙向前跑,而后他把湿手帕递给单引笙用,就弯着腰,拉着人,朝楼下快速走去! 楼道之中尽管弥漫浓烟,但直上直下。 两人行动快速,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下了一层之后周围就有了人,又下两层,人流慢慢多了起来,空气中的浓烟也开始消散,左右有些弯腰的人迫不及待站直了身子,杜宴礼也于同时听见单引笙的声音响起:“这条湿手帕你从哪里来的?……你自己不用吗?” 不用回头,光听声音的位置,杜宴礼就知道身后的人同样直起了腰。 杜宴礼不停下前进的脚步,直接伸出一只手,快准狠地向后一拉,把刚刚站直的单引笙从新拉低了头:“弯腰,低头。” 然后才说: “出摄影棚时候用水浇湿的。” 衬衫被扯,脖颈一紧。 单引笙不止脑袋回到了正确的位置,还差点一个趔趄,直接撞在前方的杜宴礼身上。 这一次他倒没有生气。 他刚才说话,是想要把手中的手帕还给杜宴礼的。 他也是拿了用了之后,才发现杜宴礼居然只有一条手帕。 怪不得最开头对方让我转过脸去…… 这样想想,杜宴礼对我其实还不错? 这个想法突然蹿上脑海,单引笙一时缄默,他都被自己思维的广度给震惊了! 杜宴礼不知道背后单引笙的心理活动。 剩余一程再也没人开口。 楼层层层往下,剩余楼梯越来越少,倏忽,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两人终于到了一楼。 这一回,杜宴礼不再弯腰,他拉住单引笙的手,快步跑后最后的楼道。 从室内到室外,视野豁然开朗。 天空依旧湛蓝,白日依旧明媚。 红色的消防车驶上商业大楼的广场前,消防官兵飞速下车,一面驱散安排人群,一面打开水枪,对准正冒浓烟的楼层灭火。 杜宴礼和单引笙按照官兵的指示在安全的地方站好。 这时候杜宴礼拿出手机,先拨打秘书的电话。 秘书很快接通,电话里头,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惊慌失措:“杜总,你还好吧?” 杜宴礼:“我很安全,现在在广场雕像的后手边,停车场入口的左手边。你怎么样?艾伦有没有在你身旁?” 秘书连忙回答,因为激动,她一时啰嗦:“我很好,艾伦也在我身旁,他也很好!就连《财金周刊》的摄影师都在我身旁,杜总你稍等,我这就去找你!” 杜宴礼:“不用过来了。” 一场没有烧到眼前的火灾不足以让他慌乱,他依旧头脑清晰,准确利落地吩咐秘书接下去的行程:“既然《财经周刊》的摄影师在你身旁,你就直接问他要不要去新的摄影棚继续拍摄。如果他愿意,你就带他前往新的摄影棚,如果他不愿意,这次的活动就取消,让他们下次再约。” 电话里传来大口大口的抽气声。 接电话的秘书小姐急促地深吸两口气,竭力镇静以后,声音泰半平缓:“好的杜总,我明白了,我这就和《财经周刊》方面沟通,等确定之后,行程会以信息的形式传递给您。您稍等,司机片刻就到。” 杜宴礼挂了电话。 他发现单引笙正看着自己。 他奇怪问:“怎么了?” 单引笙被杜宴礼这通电话提醒了。 他瞬间想起一个人来:“许娅!” 他连忙摸出电话,拨给许娅。 然后几次拨打,没有人接。 长长的等待之后是又一次长长的等待。 单引笙本来安定下来的心再一次焦躁。 他脑海之中闪现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是我把许娅叫过这里来的,还让她去买甜甜圈,如果许娅出事—— 正是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消防员的大喊:“着火楼层好像有人!他被困住了!” 这一声呐喊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单引笙心头陡然一震,一下将手机丢开,朝消防员方向跑去。 杜宴礼眼明手快拉住对方:“你干什么?” 单引笙心烦意乱,但面对杜宴礼的询问,他强忍焦急,耐心回答,安抚对方:“我的秘书可能在里面!我去和消防员说一声,让他们去救许娅!……你在原地等我,不要走开,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他有点喘气,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我们保持联络,我打电话给你你不要再挂了,不要让我担心!” 单引笙的一长串话让杜宴礼有点惊讶。 而后他笑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爷爷以外的人吩咐他要怎么做不要怎么做,挺新奇的。 他对单引笙说:“你都把手机丢了,还能记得我的号码?” 单引笙:“……” 他一时语塞,因为真的不记得了! 难得的一句话调侃后,杜宴礼平心静气,继续压着单引笙不让人走。 他帮明显思维混乱的单引笙分析情况:“许娅在哪里?” 单引笙频频看向消防员位置所在,回答都有点心不在焉:“出事前她去给我买了甜甜圈。” 杜宴礼:“甜甜圈在哪层楼哪个方向?” 单引笙:“我怎么知道?我就上楼的时候扫了一眼好像有个卖甜甜圈的店——” 杜宴礼:“那是电梯旁边还是自动扶梯旁边?” 灵光如同闪电,掠过单引笙的脑海! 他明白杜宴礼拉着自己说话的含义目的了! 先确定许娅可能出现的位置,才能让消防员目的明确地救援! 单引笙立时回忆,脑海闪回了他看见甜甜圈的那个画面。 他记起来了:“我是乘自动扶梯上楼的,甜甜圈就在上行电梯左手旁……没错,我记得清楚,就是在左手边!那是我第三趟……不对,是我第二趟走上自动扶梯的时候,甜甜圈就在二楼的左手边!” 尽管单引笙说得笃定,但杜宴礼并没有全盘相信对方的记忆,他带着单引笙来到广场前的电子立柱前,立柱上边有详细的楼层平面示意图。 杜宴礼浏览着火建筑平面图,果然在二楼看见了单引笙所说的甜甜圈店铺,他确定单引笙的回忆没有错后,就开始观察甜甜圈商铺周边的交通情况。 他指着平面图对单引笙说:“这家店就在二楼,旁边是扶梯,扶梯之下直面一楼南门。你的秘书被困在商场中的概率低于你被困住的概率,就算被困住,也几乎不可能从二楼一路跑到火场之中再被困住。” 这一段话条理清晰,逻辑简单,尽管还没有见到许娅,单引笙也在杜宴礼的解释之下彻底冷静。 杜宴礼又看了看地图,接着他再度向前。 向前的同时,杜宴礼对单引笙说:“消防人员在灭火的时候会同时疏散人群,一般准则是就近疏散,靠近南门出口的有很大可能从南门逃出,不过二楼的人距离地面近,如果出来得早,会被疏散到更远的位置……” 说话的过程之中,杜宴礼已经带单引笙绕了半圈,来到大楼南门出口。 他在南门附近找到一个明显正在疏散人群的消防官兵,简单询问:“最早出来的那些人现在被安排在哪里?” 消防官兵忙得要死,简单抬手朝个方向一指。 杜宴礼也不多话,拉着单引笙就往对方指的方向走去。 那距离大楼更远的地方,一处长长的景观回廊。 来到回廊之前,人群拥挤,大多惊魂未定,说话声四下汇聚,嗡嗡一片。 人群密集,单引笙看不见自己的秘书,但随同杜宴礼一路行动之后,他已经深信杜宴礼,他直接喊了一声:“许娅?” 片刻之后,人群之中有人挤了出来。 她高挑美丽,正是许娅。 乍然见到单引笙,许娅感动得快要哭了。 她对单引笙说:“老板,你也安全出来了吗?你居然没有忘记我!” 单引笙:“……”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冷酷无情吗? 他有点不是滋味:“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许娅:“之前跑出来的时候人挤人,我的手机被挤掉了。刚才我借了个手机给老板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 单引笙:“……” 我把我自己的手机摔了……单引笙冷静想想,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太过冲动了。 还好有杜宴礼…… 他不由看向站在身旁的杜宴礼。 这一眼转过,杜宴礼正好抬手接电话,手腕部位暴露单引笙视线之中。 单引笙一下捕捉到对方袖口处的鲜红色。 鲜红色? 单引笙心头漏跳了一拍,他脱口而出,莫名紧张: “你的手腕怎么了?你受伤了?” 第十三章 杜宴礼正接秘书的电话。 秘书小姐已经跟《财经周刊》沟通过了,对方被杜宴礼的敬业震惊到了,连连表态“多谢杜总,杜总都愿意坚持下去,我们一定排除万难,坚持到底”。现在,她带着《财经》杂志的摄影师先往新的摄影棚准备一切。原本停下大楼中的车子无法开出来,新的司机已经从最近的分公司赶往这里,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就能够出现现场,载杜宴礼到达目的地。 杜宴礼:“就这样。” 他简单回应之后,挂了电话,看向单引笙:“你刚才说什么?” 确定了人没事之后,许娅就不能吸引单引笙更多的注意了。 他干脆利落地把人丢下,几步上前,抓住杜宴礼的手臂。 动手的时候他额外小心,避开了杜宴礼有异样的腕间皮肤,只抓住对方的小臂位置,让对方的手腕正对阳光:“你的手腕流血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阳光之下,一些鲜血从金属腕表之中流淌下来,沾染袖口,为洁白的袖口嵌上一条红边,红白对比,鲜明醒目。 杜宴礼当然有感觉。 这一处伤口是在自动扶梯时弄出来的,那里人多拥挤,他用力拉出单引笙的时候,手腕被挤到,手表紧贴腕部旋了半圈,棱角处挂破皮肤,轻微疼痛持续了一路。 一路以来,事态紧急,手腕伤口又小,杜宴礼就暂时没有理会,准备待会随行人员来了再处理,没想到被单引笙眼尖看见了。 杜宴礼:“我知道,没什么事。” 单引笙声音扬起,语调不可置信:“没什么事?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对方的反应似乎过激了。 杜宴礼额外看了单引笙一眼,才解开腕表,露出底下伤口。 最先夺人目光的是被鲜血染出薄红的手腕。 然后才是分布于手腕上边的三四道刮痕,和堆积于刮痕尾端的破损表皮。 杜宴礼扫了伤口一眼。 确实不大,基本不再流血了,不用大惊小怪。 单引笙同样看了一眼,他头皮一紧,被伤口可怕到了。 他立刻拍板说:“好了,去医院吧!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杜宴礼:“……” 杜宴礼就很迷地看着单引笙。 单引笙纳闷道:“怎么了?你想让我打车吗?我的手机……被我摔了。” 他这时候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再生气也不摔手机了。 杜宴礼:“这样的伤口没有去医院的必要,十五分钟后我还要去新的地点继续拍摄封面。” 单引笙震惊了,他的关注点全在杜宴礼后半句话上:“你疯了?刚刚从火场逃出来你就赶去工作?杜氏明天就要倒闭了吗你要这么拼?!” 杜宴礼也有点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单引笙争论,单引笙总会把观点引入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去。 杜宴礼:“……你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带单引笙往前走去。 单引笙立刻跟上杜宴礼,他锲而不舍追问说:“你要带我去哪里?现在我们应该去医院,解决你的手腕问题!你不要回避这个问题,难道你有医院恐惧症?” 杜宴礼决定不理单引笙。 现在距离司机来接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做点事情。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这一条街之外,应该有一家他需要的店铺…… 杜宴礼很少有记错的事情。 所以当走到一条街以外,他看见了自己需要的店铺,一家药店。 他推门进去,找到药师,伸出手腕:“麻烦帮我处理一下。” 单引笙:“……” 药师瞥了杜宴礼的手腕一眼,面不改色拿出棉签碘酒,剪刀纱布。 先清洗,然后剪去死皮,接着消毒。 最后使用的纱布,药师还问了问杜宴礼:“要贴吗?就这点小伤口,不用纱布还好得更快点。” 杜宴礼待会还要戴表:“贴上。” 单引笙:“……” 药师麻利一贴,处理完毕。 前后五分钟,二十块钱,一切完毕。 杜宴礼走出药店的时候,一辆宾利自远处缓缓驶来,停在杜宴礼身前。 下一刻,司机从座位上下来,毕恭毕敬拉开后座门,对杜宴礼说:“杜总,我来接您了!” 杜宴礼弯腰上了车。 他对从进了药店开始就全程缄默的单引笙说:“伤口处理好了,我走了,你……” 单引笙机智接话:“我和你一起走!” 杜宴礼:“理由?” 单引笙:“合同的事情我们具体聊聊。”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会。 这个人今天有点奇怪。 他想。 但是合同的事情确实该抽个时间聊聊。 拍完照之后,我刚好有一段时间的空闲。 杜宴礼还是认可了单引笙的理由。 他指指座位隔壁,示意单引笙上车一起走。 接下去的行程再也没有出问题。 换了一个摄影棚以后,《财经周刊》方面的人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以最高的效率在最快的速度之中完成了拍摄的全部要求。尽管中途发生了很多波折,但全部结束一看时间,也只比原计划耽误了半个小时,算是一个很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对此,杜宴礼颇感满意。 繁忙的行程让他喜欢简洁高效的解决问题,换句话说,今天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拖到明天,一次能够解决的事情绝对不分两次。 他在从摄影棚向外走的路上吩咐秘书:“让法务部起诉起火大厦,索要赔偿。” 秘书:“明白。” 她暗暗欢欣,敢烧我们老板,赔得你倾家荡产! 杜宴礼又说:“空出十五分钟来,我要和引笙谈谈。” 秘书:“好的,您和——” 她突然卡壳,引,引笙? 杜宴礼一句吩咐之后,已经走到了单引笙身旁。 他对单引笙说:“好了,我们谈谈合同吧。” 这一家摄影棚之外并没有咖啡厅。 但这难不倒单引笙。 在杜宴礼拍摄照片的过程中,他已经让人从附近的咖啡店中搬了一套桌椅过来,还顺便打包了两份咖啡。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他希望和杜宴礼在一个隐蔽的坏境,比如某家日料店的包厢里,两人相对跪坐在幽暗的室内,一边吃东西,一边针对这件事情好好聊聊。 但是肉眼可见。 杜宴礼真的很忙。 受伤了连医院都不肯去…… 所以只好这样了。 他将其中一份咖啡递给杜宴礼:“特意给你带的,喝一口,压压惊。” 秘书:“???” 秘书小姐完美的笑容有点龟裂。 单总,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工作?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他很给面子的接过纸杯,喝了一口。 他直截了当问:“你准备解约吗?如果你想解约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取合同,当着你的面撕毁。” 单引笙:“……有没有人说你真的很不会聊天?” 杜宴礼笑了一下,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没有。有无数人开出天价,就为了和我单独聊聊。” 单引笙:“……嗯,你今天的笑容好像比较多。”杜宴礼不笑了,他挑了一下眉。 单引笙又说:“挑眉这样的小动作也更多点。刚才的火灾对你还是有点影响的吧。” 杜宴礼:“我还以为我们要谈的是更重要事情。”他明确提醒单引笙,“合同相关的。” 单引笙:“是没错,但在此之前,我们不能随便聊聊吗?” 杜宴礼:“你从我这里预约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单引笙:“我选择先聊十分钟的天。” 杜宴礼:“我付出十五分钟,是为了解决你我之间的合同。如果你选择聊别的事情……” 杜宴礼准备起身。 单引笙眼明手快抓住对方。 他把人重新按下,不皮了,正经了:“好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这句话才落,单引笙看一眼周围,《财经》的人走了,秘书去送这些人,还没回来。周围就他和单引笙,多余的人一个也没有。 凑近杜宴礼的单引笙不起来了。 他再向前探身,同杜宴礼咬耳朵低笑:“我的杜先生,你这么规矩,不会同别人上床的时候也对自己规定,插多少次干几下就必须起身吧?” 这人是真的不会聊合同了。 杜宴礼平静地看了单引笙一眼。 如果他屏蔽了单引笙的垃圾话,对于这样无聊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比谁更擅长垃圾话,而是从此不再理会他。 杜宴礼慢条斯理推开单引笙,向外走去。 单引笙连忙挽留:“开玩笑的,我们说正事,说正事!” 杜宴礼脚步不停,他走得很稳,也很快。 导致跟在后边的单引笙需要小跑才能追上杜宴礼。 单引笙:“等等,等等,你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两人一前一后向停车场走去。 中途撞见了送完人回来的秘书。 秘书:“???” 秘书小姐内心迷茫。 十五分钟似乎还没有到。 所以他们怎么了?一个走得比一个更急…… 从摄影棚一路到达停车场。 当司机茫然地为提早来到的老板打开车门的时候,一只手斜刺插出,挡在车门之前。 单引笙紧赶慢赶,赶上杜宴礼。 这回他真的不敢再皮了,刚将人拦住就直截了当问合同:“如果我和你解约,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杜宴礼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他花费了一些时间,仔细地打量站在身旁的人。 对方的视线太过明亮专注,单引笙有点不自在,还摸了下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杜宴礼有些明白过来了。 从火场中出来以后,他就觉得单引笙有些异样。 无论是对他伤口突然的紧张,还是一路跟来并在他耳边说过于亲密的话语,都明确的指向一种可能。 未免自己分析错误,杜宴礼再向单引笙确认:“你还想见面?” 单引笙:“嗯……为什么不见面?我觉得我们的相处也还挺愉快的。” 说这话时,他浑然忘记仅仅两三个小时前,他还把杜宴礼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确实如我所想。 杜宴礼想道。 单引笙对我产生了一点感情。 这并不奇怪,困境善于诱发情感,也善于制造幻觉。 杜宴礼并非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 他不打算和单引笙发展更多的关系。 所以他维持一贯以来的做法。 打破幻觉,扼杀情感。 杜宴礼思索片刻,礼貌但疏离地回答对方:“致意珠宝虽然和muses存在合约,但我只负责公司大层面上的运作和一项合同的最初把控。这项合作的后续,我相信致意能够妥当处理,从这方面来考虑……我想我们不会见面了吧。” 单引笙明白了。 剖开所有花哨的形容,杜宴礼只在说一点。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所以,以后我和杜宴礼都不再见面了? 单引笙就……开心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有点烦。 这点烦躁叫他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别解约了!” 第十四章 短暂的沉默。 杜宴礼低头揉了一下眉心。 他不很意外单引笙的回答,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丝苦恼。 合同的问题突然变得复杂了。 杜宴礼决定适当延长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时间。 他对单引笙做了个手势:“我们车里说。” 他说完了,率先坐进车子中。 单引笙跟着进入。 两人坐在后座,中间是一张实木小桌子。 杜宴礼将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他在思考接下去的对话要怎么进行。 杜宴礼没有说话,单引笙也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先停留在杜宴礼的手指上,接着又溜到杜宴礼的手腕上。 他的手突然覆盖了杜宴礼的手腕。 杜宴礼抬起了眼。 单引笙莫名心虚,立刻解释:“你手腕上还有伤口呢,照片都拍完了,还不把手表拿下来?” 杜宴礼从单引笙手掌之中拿回了自己的手。 他脱下手腕上的金表。 脱下的同时,他在思考:单引笙究竟是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感情,正对我步步紧逼;还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感情,只是本能地进行进攻呢? 感情问题永远值得深思。 杜宴礼切入正题:“为什么改变主意?” 单引笙:“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解约?” 杜宴礼反问:“你不会吗?” 单引笙:“我说我不会的话,你会赞扬我有契约精神吗?” 杜宴礼只扫了单引笙一眼。 这一眼洞彻人心。 单引笙投降:“好吧,我原本确实想要和你解约的,但是经过我仔细思考之后,我发现你教的东西还蛮有用的,你这个人也挺有本事的,而且我觉得……” 他犹豫片刻,将那句很奇怪的“我觉得你对我还挺好”的话给吞回去。 他就含混的说:“反正我没打算撕毁合同,怎么,你打算撕毁吗?” 一句话落,单引笙顿时意识到只要杜宴礼想,他还真能撕毁合同。 他连忙再补一句,善用激将:“怎么,我作为被包养的那个都还没想解约,你作为包养者,这就想跑了吗?” 杜宴礼:“如果我想解约,你正该反思一下自己究竟哪里让我不满意了。” 单引笙:“……” 杜宴礼:“不过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他一顿,笑道,“毕竟如果我解约,你肯定会回去对家人说,我做事做到一半跑了。” 单引笙:“……”你又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好吧,我确实想要这样说。 杜宴礼再问:“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单引笙正想说话。 但杜宴礼抬手阻止了他。 杜宴礼声音平缓,低沉轻柔。 他对单引笙说:“回答我之前,你最好仔细想想,合同之中我们的约定。我们确实不上床,但不上床并非万能的护身符,这只意味着除了上床以外,我能对你做任何事情,而你不能拒绝……” “你再想想,你对这份合同的诉求是什么?你觉得你有必要,始终坚持,直到结尾吗?”单引笙并没有认真倾听杜宴礼的话,他的目光全被杜宴礼的面孔吸引了。 说不清楚对方此刻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好像再往前一步,恐怕失足,将掉深渊。 可并非所有人都害怕深渊的。 这种危险的感觉反而刺激了单引笙,让他升起一种即将蹦极似的兴奋和期待。他犀利地对杜宴礼说:“想解约的是你不是我。我不解约,如果你想要解约的话——我就回去对爷爷说,你做事半途而废。” 这句威胁还是说了出来。 虽然孩子气,但没办法,谁让这威胁好用呢。 杜宴礼笑了:“好吧,尊重你的意思,我们不解约。”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的思维已经自动转移到了合约上边,“下一次课题的关键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是‘迎合’。” 单引笙:“我要怎么做?” 杜宴礼:“这个概念由你主动,由我评分。” 单引笙明白了:“也就是说我要先了解你,然后再讨好你?” 杜宴礼:“简单概括的话,确实如此。” 单引笙沉吟起来:“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住在一起了?” 杜宴礼:“理由?” 单引笙给出理由:“便于我仔细地观察你。” 杜宴礼:“理由不够充分。” 单引笙给出第二个理由:“快速推进教学进程有助于合约的提早结束,早结束,早解放。” 杜宴礼很怀疑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这个理由确实正当且充分。 哪怕之前并没有将包养对象带回家的习惯,杜宴礼还是答应对方:“可以。我的规矩你已经知道了。” 单引笙想到杜宴礼的作息时间,提出疑问:“我能自带佣人给我做饭吗?” 杜宴礼:“可以。”他又补充,“遵守我规矩的佣人。” 单引笙:“那算了,为了不吃冷菜冷饭,我还是同样遵守你的规矩,早睡早起好好工作吧……” 交谈到这里,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单引笙自动自觉从杜宴礼车上下来。 这时候他也不急了,反正晚上他就搬进杜宴礼的房子。 杜宴礼总归是要回来睡觉的,有什么事,那时候再说。 司机机灵精明,从远处走回来,坐进驾驶座,准备开车。 车子启动,将要离开之前,杜宴礼按下车窗,仿佛不经意说了一句:“引笙,你会和包养对象谈恋爱吗?” 单引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起来了。 他说:“你在考我?我干嘛要和包养对象谈恋爱?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涉及感情?” “那就好。”杜宴礼轻轻颔首,“我也不会。” 说罢,宾利远去。 杜宴礼坐在车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当天晚上,单引笙就住进了杜宴礼的家。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他开着明黄色的超跑,如同一束闪电般飞驰到杜宴礼的家门口。 这不过是个开头,在他身后,还有两辆大卡车,一辆卡车装着他的衣服饰品床单被罩等等用具;还有一辆卡车装着窗帘家具地毯各种摆设。 而后单引笙从跑车上下来。 他倚在跑车的车门上,先指挥着后两辆卡车上的工人将东西往屋子里搬,再往房子里走,路过佣人的时候顺手将车钥匙抛到出来迎接的佣人手中,说:“把我的车开去地下车库。” 佣人接住钥匙,但不敢答应单引笙,无措地转回头,先行请示杜宴礼。 虽然主人在事业上非常成功,但或许因为主人的性格缘故,这座别墅其实十分清净,连客人都没有招待过两次,更遑论像单引笙这样大张旗鼓地登堂入室。 单引笙来到杜宴礼面前,先说话:“既然要长期在这里住,我按喜好把我自己的房间布置一下,你没有意见吧?” 杜宴礼意见并不大。 早在答应单引笙入住别墅的时候他就预料到这一幕了,单引笙这个人,有着想要打破一切的天性。 而我…… 杜宴礼承认了。 而我也不会拒绝。 从单引笙的身份来讲,这不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对我也不是一个很敏感的改变。 毕竟单引笙不同过去那些包养对象。 他们的合同复杂许多,关系也是全新且颇具挑战的。 等周末了我真该跟爷爷汇报一下。 让他了解到他吩咐的这项任务有多么费时费力。 杜宴礼暗自想着,和单引笙说:“你可以改变你的房间。拥有地下车库的两个位置;你可以带你的佣人过来,但是出现在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佣人都需要服从我的管家的指挥。” 说着,杜宴礼口中的管家出现在了单引笙面前。 那是一个西方面孔的中年男性,他彬彬有礼地对单引笙一鞠躬,一口流利的中文:“单先生好。” 单引笙很惊异了。 他漫不经心一颔首:“你好。”然后再转对杜宴礼,“都不让佣人留在家里的你居然还有管家?” 杜宴礼反问单引笙:“不找专业人士难道依靠我亲自吩咐吗?这和我不喜欢家里留人没有冲突。” 单引笙还有一点疑问:“但你的作息对佣人也太不友好了吧,上午五点半起床,他们要多早来到这里,地铁都没这么早开吧?” 杜宴礼:“我在这里又不是只有一套房子。” 壕。 这才是真的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在炫富! 单引笙冲对方竖了下大拇指。 杜宴礼将话题扯回原处,有关单引笙入住这里的应当遵守的规矩,还有两点:“不要把私人物品放到客厅,不要带朋友来到这里……” 单引笙:“你要听我说实话吗?” 杜宴礼:“嗯?” 单引笙:“作为一个总裁,你好像有点小气了。居然还不让我在客厅放两样私人物品?” 杜宴礼:“防范于未然。” 单引笙:“防范什么?” 杜宴礼:“防范你把我的客厅改得一塌糊涂。” 单引笙噗地一声就笑了:“我才不会,我最多……”他溜了一眼客厅,“嗯,给你搞一个专业级别组合音响,再给你搞一个很具有艺术美的巨大雕像!” 我就知道。 杜宴礼淡定想。 他结束了今晚的话题,转身离去:“差不多就这样了。” “杜先生——”背后传来单引笙的声音。 杜宴礼转头看去。 单引笙靠着吧台前,拿了杯酒向他遥遥一举。 灯光照亮他半边脸颊,他扬唇坏笑:“我买了闹钟,明天和你一起起床。” 夜幕下垂,灯火渐灭。 等满地光芒暗了最后一盏,天空也亮出一线白光。 新的一天和平常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当杜宴礼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本该只被鸟叫环绕的客厅居然充斥着闹铃的声音。 杜宴礼:“哪里传来的?” 佣人看了一眼二楼:“好像是从单先生房间里传出来。” 杜宴礼:“去敲门了吗?” 佣人欲言又止:“敲了五分钟……” 敲了五分钟闹铃还在响,显然敲门没有把单引笙弄醒。 杜宴礼预料到了单引笙会带来麻烦,没有预料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他上了楼,先敲敲门,果然没有反应。 他吩咐佣人:“拿一条热毛巾来。” 说罢,他打开单引笙的门,走了进去。 装饰一新的卧室充满着现代风格,也充满单引笙个人的喜好与气息。 杜宴礼没有多看,一路来到卧室床前。 卧室里开着地暖,温度很高,睡在床上的人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被子还被他踢走了大半,他脸朝下趴着睡觉,床附近不止有一个闹钟,有三个。 三个吵到客厅都能听见声音的闹钟还没能将单引笙叫起来。 杜宴礼一时竟有点惊叹。 他思索一下,捡了个闹得最响的闹钟放在单引笙耳旁,在沉睡中的人突然不安隐隐醒来的同时,对单引笙说:“天亮了,可以起床了。” 下一刻。单引笙突然翻身,一把抓住杜宴礼的胳膊,将杜宴礼朝拉去。 猝不及防,杜宴礼向下倾倒。 只听“啪叽”一声,单引笙亲了杜宴礼脸颊一口: “嗯……宝贝,来叫我起床?现在几点了?” 脸颊之上,柔软一触即分。 杜宴礼:“……” 他预料到了单引笙会带来麻烦。 就没预料到,麻烦真的挺大的。 第十五章 空气一时安静。 睡迷糊的单引笙在主动亲人之后,有点清醒了。 他先看见近在咫尺的杜宴礼,两人的距离真的很近,他只要在扬扬头,就可以亲到对方线条利落的下颔。 接着他发现两人的姿势颇为怪异,就算他不抬头亲吻,这一姿势也暧昧亲昵,叫人想入非非。 刚才被单引笙一下拉下来的杜宴礼正单膝跪在床上。 他一只手横过单引笙的耳际,撑在床面上,另一只手正按着单引笙勾住自己脖颈的手。 他看了单引笙一眼:“醒了?” 单引笙快速分析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和杜宴礼的表情,很快明白了什么,十分乖巧地收回手,点点头。 杜宴礼从床上站直,提醒对方:“闹钟。” 单引笙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闹钟在不停的响。他将这些闹钟逐一拣起,挨个关掉,最后把自己手机上订的闹钟也给关了。 做完这一切,单引笙也不由喃喃一声:“四个闹钟就没有叫醒我吗?” 杜宴礼不予置评。 但清晨总算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准备热毛巾的佣人也上来了。 既然人醒了,这为对方准备的热毛巾也没有用了。 他将其接过,拿着按了按自己的脸颊,顺势看一眼时间。 比平常晚了五分钟。 他才向外走一步,背后又传来单引笙的声音。 对方拖长声音。 “等等,宴礼,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是不是亲了个人?还是我在做梦不太清醒……” 杜宴礼侧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对方脸上正带着些玩味的笑容,目光尤其在他手头的毛巾上溜了一圈,其中藏有小小的挑衅。 真是学不乖,还在挑衅我。 杜宴礼想,但他旋即否认。 不,也不能说学不乖,至少他不再直接突破我的底线,而是开始反复试探我的底线了。 杜宴礼用热毛巾擦了擦手,随后他走到单引笙面前,捏起对方的下巴,亲了对方嘴唇一下,并在对方唇上留下一道痕迹。 然后分开。 他看向单引笙。 这一眼眸光轻动,因为额外冷淡,所以额外魅惑。 他说:“现在清醒了吗?” 单引笙彻底愣住了。 有了这一出,接下去的早餐就安静很多了。 杜宴礼颇为满意。 所以在吃完饭后,他套上熨烫好的外套,拿过佣人递来的公文包,对单引笙说:“我走了。” 单引笙想想,回复对方:“一路平安,早点回家。” 这就乖巧得有点让人意外了。 杜宴礼额外看了单引笙一眼:“你几点上班?” 单引笙:“……” 一般我下午三点开始上班,下午五点结束上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对他爸都能说得理直气壮的话面对杜宴礼,居然有点说不出口。 他心虚表示:“我也差不多走了。” 有了这句话,站在一旁的管家指挥佣人,将单引笙的车子也开出车库。 前方是杜宴礼的黑色加长轿车,后方是单引笙的明黄超跑。 前后对比,鲜明醒目。 佣人替杜宴礼开了车门,杜宴礼坐入车中。 佣人也替单引笙开了车门,单引笙…… 单引笙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出去了,他稀里糊涂坐上车,稀里糊涂开了车,还跟着前面的加长跑车跑了一段路,要不是开着开着,糟糕的路况将他堵得清醒起来,他差点跟着杜宴礼一同去了杜氏财团。 还好还好。 半道清醒的单引笙调转方向,来到公司。 等到了公司,上午七点半,员工都没来几个。 只有很早到达公司的许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老板?” 单引笙:“你怎么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许娅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时间:“您怎么出现了,现在才早上七点半?” 单引笙懒洋洋靠在总裁椅上:“那又怎么样?我还不能早点来?” 但这实在和你平常的习惯不相符合! 许娅暗想,突然灵光一闪:“单总,你是被杜总影响了吗?” 单引笙:“……” 单引笙扫了许娅一眼,凉飕飕说:“在我的办公室说别家老总,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 许娅:“……” 我又说了什么? 我只是见您最近和杜总走得很近,还以为你们成了朋友…… 她就很无辜。 单引笙将秘书打发出去了。 来都来了,好像也只能开始工作了。 单引笙之所以不像杜宴礼那么忙,是因为他的工作比较单一,muses开拓市场的业务早被他老头子安排给其他人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站在时尚界的巅峰,分析创造新的流行趋势,审核并确保muses所有设计都审美在线。 这对他的眼光有很大的要求,但对他的时间倒没有太多硬性要求。 他刚刚翻开最近送上来的策划案,正要审核两份,突然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 他的手摸到了手机上。 他点点手机屏幕,在开始工作之前,先给杜宴礼发一条短信: “到公司了吗?明天是周六,也是跨年夜,你有什么安排吗?” 短信发出,许久没有回音。 虽然早有预料,单引笙还是有一点莫名失望。 莫名失望之中,他又有了不服气的想法,挑挑眉暗道: 不管杜宴礼原本对跨年夜有什么安排,哪怕是在加班,这安排现在都必须加上我了。 理由就是—— 金主的好学生要“了解”金主,“迎合”金主。 杜宴礼对跨年夜是有安排的。 这一年的元旦假期正好赶上周六周日和周一,三天时间,假期可贵。 他准备在周六的时候睡到上午八点再起床,然后闲适地在家里呆上一天,晚上去看一场自己想看的电影。 等到周日,依旧八点再起床,按照原定计划回爷爷家吃个晚饭,汇报一下公司和单引笙的情况。 至于剩下最后一天要干什么,暂时待定。 计划不错。 就是在周六的上午五点半,天还没有亮,杜宴礼就被房间外头的敲门声惊醒了。 黑暗里,这回真的早起的单引笙一边敲门一边叫杜宴礼:“杜先生,起床了,五点半了。” 杜宴礼:“……” 单引笙:“宴礼,你还在睡觉吗?说好的上午五点半起床呢?” 杜宴礼:“……” 单引笙:“宴宴,礼礼?你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杜宴礼:“……”杜宴礼在床上犹豫了还不到半分钟,屋外就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单引笙一路走到他的身旁。 黑暗之中,他躺在床上,懒洋洋不想动,就撩了单引笙一眼。 周围灰蒙蒙的,光线很暗,连杜宴礼的面孔都陷于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但不知为何,单引笙就是能够感觉到杜宴礼递过来代表不满的眼神。 对方看起来还有点困。 单引笙小心了一些,放轻声音:“嗯……你今天不想这么早起来吗?” 你不准进我的书房,我的卧室。 你又犯规了。 杜宴礼这样想着。 他本该起床好好提醒提醒单引笙。 但是难得的周六。 难得的休息日。 太困了。 并不想起床。 算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杜宴礼眯了下眼,他克制自己的哈欠,但哈欠还是染上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加入一丝慵懒:“我今天八点起,你可以出去了。”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单引笙噤了声,他看出杜宴礼确实有点困。 想想也是正常的。 从上午七点开始工作到晚上六点,时不时周末加个班,不累才奇怪。 单引笙觉得自己应该出去。 但他原地徘徊了一下,没有出去,跑到床铺的另外一旁,悄然坐下。 他的动作很轻微,但睡着了的杜宴礼眉头还是皱了一下。 他立刻停止动作,等睡着的人皱起的眉头平复下去,才小心翼翼躺了下去。 躺下去的那一刻,单引笙在想: 杜宴礼的床……好像也没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既然杜宴礼没有起来,那我也应该回屋子里再睡一趟回笼觉才对。 单引笙想,然后他转头看了看杜宴礼。 看着看着,也不知怎么的,困意蒙上意识,他眼睛一闭,直接睡着。 上午八点。 杜宴礼准时睁开眼睛。 多年来养成的起床惯性让他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准备起来,但是这时候,突然一只手从旁横出,横过他的胸膛,将他扯回床上,还蹭着蹭着就蹭到他身上,将他抱住。 他转头一看。 床上睡了一个人。 单引笙双目紧闭,睡颜安然,声音含混: “现在……几点……别走。” “周末……多睡点……” 杜宴礼:“……” 半夜被打搅的记忆席卷回来。 多年以来养成的起床速度,也在今天早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十六章 密闭的窗帘将早晨的阳光给挡住。 只有一隙光明,还从窗帘的中缝处射入。 现在是早上八点。 周末可以多睡点。 这两句话在杜宴礼脑海之中转悠来去,将主人诱惑。 不行……七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赖过床了。 杜宴礼想。 他沉默片刻,抵御诱惑,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 但刚才拿掉,单引笙又将手臂伸过来,重新揽住杜宴礼。 这一次,他睁开一只眼睛瞅住杜宴礼,口齿清晰,态度坚定:“周末那么早起干什么?我们再睡两分钟!” 杜宴礼:“你醒了?” 单引笙没有醒,说完这句话后,他重新闭上眼睛,将脑袋埋入杜宴礼的脖子,继续睡觉。 灼热的呼吸喷在杜宴礼的颈弯处,那里的小块皮肤受到刺激,微颤一下。 杜宴礼扭过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今天的单引笙又换了个和昨天不一样的发型。 凌乱的碎发搭在他的眼皮上,在年轻的男人脸上打出一片散碎的阴影。 此时此刻,对方一脸安然,似乎全然沉静在一个美妙的睡梦之中。 睡梦如斯轻快。 看着看着,本该清醒的意识再度被感染,杜宴礼又一次陷入了些微的困倦之中…… 当杜宴礼真正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原本计划用于晨练的时间在挣扎起床的过程中无意义的消耗了。 原本应该彻底清醒的神智也因此还有点混沌。 杜宴礼带着些微没能抵抗诱惑、破坏自己规则的罪恶感走进厨房。 一环安排被打破,每一环安排都受影响。 就很讨厌…… 但是生活毕竟充满转折,不可能每一样事情都按照最初的设想完成。 一分钟的罪恶之后,杜宴礼放过了自己。 这是假日的第一天,他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开始准备早餐。 偶尔的时间里,视心情和兴致决定,他也会想要自己动手做点吃的。 他决定给自己搞一个简单点的早餐。 谷物,牛奶,还有三明治。 嗯…… 今天做金枪鱼三明治。 煎个蛋,加金枪鱼茸,再加鱼子酱。 阳光射到窗台上。 窗台上的绿植招展枝叶,却不能碰到,叶片轻抖,干着急着。 杜宴礼瞄了一眼,用手拨弄一下,让绿植的叶子正好承接阳光。 光芒流动,叶绿如翠。 单引笙在杜宴礼走之后五分钟就醒了。 明明刚才还很困的,但睡在床上的人走了以后,这觉就突然没滋没味起来了,导致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果然,做什么事都要有人陪伴。 连睡觉也不例外…… 他坐在床上,拥被想了片刻,从床上爬起来,洗把脸,刷个牙,踢着毛茸茸拖鞋下了楼。 刚到一楼,就听见厨房传来炒菜的响动。 单引笙漫不经心瞟过一眼,正见围着围裙的杜宴礼站在厨房中,准备早餐。 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维持着扭头的姿势,看着厨房。 他太过不可置信了,以至于本该一闪成型的念头都切割成一段段一字字,挨个蹦出他的脑海。 围围裙、做早餐、的、杜宴礼? 人|妻,杜宴礼? 油刚下锅,锅刚烧热,锅中的蛋液还没有成型,杜宴礼就被人从后抱住。 下一刻,灼热的气流直冲他的耳朵,单引笙在他背后低笑: “宝贝,你在为我做早餐吗,我太感动了……” 杜宴礼:“……” 起床时候的教训重现眼前,他一阵警醒,不理会身后的人,更加专注准备早餐。 不管怎么样,先把早饭做完才是正事。我享受做早饭的乐趣,但一点也不想吃一顿煎蛋烧焦的糟糕早餐。 杜宴礼的沉默给了单引笙更多的想象空间。 他沉浸在一种杜宴礼贤惠温柔,正为自己做早餐的幸福错觉之中。 这样的错觉太过浓烈了,导致单引笙在这一瞬间也变成一个和人|妻新婚燕尔的傻丈夫。 他抱着杜宴礼蠢蠢欲动,很想给穿着围裙的人一个亲吻。 但为数不多的理智制止了他,他转而拿起杜宴礼准备的牛奶,喝了一口,赞叹;又拿起杜宴礼准备的谷物,吃了一个,继续赞叹;再接着,他的爪子伸向了杜宴礼准备的三明治,他已经准备好自己的惊叹了。 这个时候,味道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万般惊喜的姿态—— 杜宴礼刚好关火,夹完三明治。 他将三明治放入餐盘,再把餐盘放在单引笙拿不到的地方,然后扭过头,看向单引笙,就看见对方眼巴巴望着远去的早餐,一脸揪心。 杜宴礼一时好笑。 所以他做了个动作。 他给逗笑自己的人一个深吻。 碰触嘴唇,挑开牙关,从口腔之中汲取更深汁液…… 柔滑微涩,一个充满奶味的吻,还是我喜欢的牌子。 这是杜宴礼最初的感觉。 他一时有些惊讶。 单引笙的味道,比他想象得要好,好很多。 “呜……” 细微的呻吟与抽气从单引笙口中传出。 他仓促退后一步,肩膀撞在冰箱上。 欲望就像潮水,从未知之处席卷而来,让人心慌意乱,意乱情迷。 杜宴礼抬起手,抚上了单引笙的脖颈。 对方的脖颈僵硬得像是竖了根棍子在脖子内部,他的手指轻轻揉着他的脖颈,几下之后,僵硬的脖子就放松了。 放松的不只是脖颈,还有单引笙。 单引笙回过神来了,他开始迎合杜宴礼。 阳光明媚,清晨的这个深吻,索求了许多的杜宴礼在亲吻的间隙中看着单引笙的面容,他看见红晕漫上对方脸颊,喘息染上对方声线。 他还注意到了单引笙的目光。 那里头又含沉醉,又含迷惑。 而后那双眼睛凑近自己。 单引笙亲了他一下,又小声问:“怎么了?” 单引笙确实恍惚着,还持续恍惚着。 但是现在感觉确实很好……他还有一些挣扎,挣扎之中,他又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手掌温柔抚弄。 对方的力量轻重适中,十分舒适。单引笙内心的挣扎一下就被瓦解了。 他主动凑近杜宴礼,摩挲对方的嘴唇,亲吻对方的舌尖,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还带着微喘,他叫杜宴礼的名字,只叫杜宴礼的名字: “宴礼……嗯……宴礼……” 这个时候,对方的名字似乎也暗藏了奇异的蛊惑感。 杜宴礼的心也被单引笙的声音给轻轻拨了一下。 公平来讲,单引笙味道不错。 就是有的时候,太不够乖巧了一点。 杜宴礼想,同时他也承认。 有些时候,跳出千篇一律的乖巧尝尝别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品尝评判着,直到和自己纠缠的人渐渐有点喘不过气的时候,才放开了对方,慈悲地给予对方呼吸的空间。 “好了。”杜宴礼说,他将最后一个轻吻落在对方还来不及闭合的微张嘴角,“吃早餐吧。” 单引笙吞口了唾沫。 他靠在冰箱上,眼睁睁地看着杜宴礼端着餐盘往餐厅走去,随后摆好早餐,解下围裙,坐在椅子上。 到了这个时候,那位严肃冷睿的总裁又回来了。 但是…… 食物的香气还残留在厨房之中。 对方嘴唇的温度,也正残留在自己嘴唇上。 单引笙有点想抬手按着发烫的嘴唇,又克制了自己的蠢动。 他的心似乎被一条绳索拉锯着,左右摇摆,晃荡不定。 拉锯到最后,他鬼使神差想: 杜宴礼的亲吻技术居然非常不错,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他的吻有点让人腿软……不对,是居然让人冲动! 单引笙自个纠结犹豫一会,放下似乎有些奇怪的发展,也坐了过来,和杜宴礼一同吃早餐。 别的事情先放放,吃完了早餐再说。 杜先生做的早餐,不是谁都有面子,能吃上这么一口的。 一室安静。 杜宴礼于安静之中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早餐,总体满意。 食物不错,身旁的人也算乖巧。 于是他不吝给了单引笙一个微笑,并在对方唇边再印一个亲吻,然后才起身离开。 单引笙:“……” 这家伙今天十分爱放电。 总觉得自从我上次不小心亲吻杜宴礼的脸颊之后,就打开了这人身上的某个很奇怪的开关…… 单引笙究竟怎么想的,杜宴礼并不关注。 除了起床的那点时间以外,他的步调并没有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就改变。 他在几天前就对自己的第一个休息日做了妥善的安排,这导致他还挺期待今天的行程的。 他先往花房走去。 花房在别墅的左手边,是一间玻璃房,里头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卉和植株,这是杜宴礼一手挑选和装饰的。 他将自己的花房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还在热带雨林中饲养了一些动物,并定期更换,让这个花房生机勃勃且四季不同。 平常时候,这个花房有专人打理。 但是当休息时间充裕的时候,杜宴礼还是喜欢自己拿着水壶和铲子,做一些照顾花草的工作。 他欣赏花草的美。 那是一种静静绽放,又不缺生机的妍丽。 杜宴礼看着花,单引笙看着杜宴礼。 被鲜花树木簇拥的杜宴礼有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感觉——那相当于杜宴礼围上围裙的感觉。 围围裙的时候,单引笙吃惊得都忘记拿手机拍照了。 现在他悄悄地将手伸到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给蹲在地上的杜宴礼拍一张照片。 结果手机刚拿出来,杜宴礼就将手向单引笙伸来。 “合同之中……” “我有保密的义务。”单引笙乖巧接话。 他看了一眼手机,遗憾地将手机揣回兜里,然后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清白无辜。 杜宴礼就不再理会单引笙。 他松松土,浇浇水,给花驱个虫,再拗动花枝,让花依照自己的想法生长,悠然自得。 单引笙将举起的手收了回来。 他发现对方的私生活和自己想象的相同,又有些不同。 对方的私生活正如他预想的那样严肃,还有些无聊…… 但是无聊之中,又能够发现惊喜。 惊喜居然还不少。 第十七章 花房只是杜宴礼的休息第一站。 处理完了花房中的花草之后,杜宴礼又往后去。 他的花园之中除了花房以外,还有工具屋。 工具屋中放置着一些杜宴礼需要的工具。 比如全套的木工工具,以及全套的制陶工具。 制陶是杜宴礼去年学的,那时候他对陶瓷雅致的器型和颜色颇有好感;今年他学习木工雕刻,挑一块感觉不错的木头,放在手掌中随意摆弄,有时候刻一套巴掌大小的家具,有时候雕一条摇头摆尾的鲤鱼,或者雕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有一种精微造物的满足感。 现在杜宴礼手中就有一个未完成的小摆件。那是小半年前他淘中的一块巴掌大的木头,木头还不错,适合做桌上玩宠,当时拿到的时候杜宴礼也没有多想,恰好看动物世界看到树懒,就决定雕个抱着树干的树懒。 小半年已经过去,杜宴礼陆陆续续地雕刻着,中途又做了些别的小东西,总算把这个小摆件做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这个小摆件只剩下左下角的一块没有雕刻。 杜宴礼准备再刻出一只树懒,一上一下,两个作伴。 虽然时间挺长,前后雕工也有些不同,但这点瑕疵杜宴礼并不以为然。 在这方面,杜宴礼对自己还是挺宽容的。 源自于兴趣的东西,可以有目标,无需有负担。 杜宴礼舒舒服服准备开工。 单引笙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会画画就算了,杜宴礼居然还会调酒。 会调酒就算了,杜宴礼居然还会养花。 会养花也算了,杜宴礼居然还开始做木工? 他一时恍惚,不禁认真思考一下正常的总裁是什么样的。 嗯,正常的总裁不就是我这样的。 日常上个班,追追时尚,包养一下小明星,偶尔烦恼家庭纷争…… 光光这些,时间就不够用了吧。 单引笙越想越不可思议,于是他冷静冷静,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工具房。 一眼过去,他的注意力被工具房一角的陈列架吸引了。 大大小小的陶器,花样百出的木雕,全放在这个成列架上。 他当先看见位于陈列架左上角的细颈白花瓶。 白花瓶插了红花朵,瓷瓶口画了双飞燕,白瓶黑燕红花,摆着就是一幅画。 他接着又看见一套木制家具,沙发床铺衣柜桌子,每一样都差不多龙眼大,精致小巧,玲珑可爱。 单引笙开始相信了。 杜宴礼真的什么都会,他一天不像是24小时制,像是48小时制,这简直让人害怕! 单引笙发自内心惊叹起来,他一下凑近杜宴礼:“来来,我突然觉得木工好像有点意思,杜先生你教教我这个该怎么玩吧!” 杜宴礼雕刻的手停了下来,看一眼单引笙闪闪发亮的眼睛,又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雕刀,将刀子挪远了一点,免得一不小心,发生流血事件。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单引笙已经拿起了一根长木头,还拿起了一把大锯子,锲而不舍问:“如果我想雕刻拳头大小的摆件,用这根木头可以吗?我是不是要先把它给截短了?” 发生流血事件的不祥预感更加浓重了。 杜宴礼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来,把长木头和锯子一同从单引笙手中拿掉,然后把他按在旁边的制陶区域,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放到他的面前,并直接翻到关键页数。 单引笙低头一看。 《从零开始学陶艺》——认识黏土的种类。 杜宴礼不容置疑,坚决让单引笙远离刀具:“学点安全的。” 货不对板,单引笙有了新的要求:“要你来教我。” 杜宴礼诧异:“你已经连基础的自学能力都丧失了吗?” 单引笙:“……” 一句话结束争执。 杜宴礼继续自己的雕刻。 他没有看单引笙鼓捣,但他的内心还是有点惊奇,惊奇对方居然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久。 按照他对单引笙的了解,就算有“迎合”这一条例在,对方也早该不耐烦离开才对。 但是对方没有走。 想到这里,就又想到了早间那个奶味十足的吻。 杜宴礼手中刀子一错。 原本计划雕刻在木头下方和头只树懒作伴的第二只树懒发生了一点奇妙的变化,变成了一只猴子。 它仰着头,尾巴翘得高高的,摆啊摆,挠啊挠,就是挠不到上边的树懒。 杜宴礼含蓄地笑了一下。 把自己对单引笙的所有揶揄心,都放在这个雕件之中。 杜宴礼耐心雕刻,眼角余光都不朝这里瞟上一眼。 单引笙无可奈何,只能自己一边翻着书本,一边研究书上制陶步骤。 他简略地翻了翻,发现开头的几个步骤似乎不太困难,杜宴礼这边也什么东西都有,照着搞个杯子瓷器什么的应该很简单。 但是杯子瓷器也没什么好玩的,为了捏一个杯子捏一个盘子特意去玩泥巴,好像有点傻。 单引笙捧着书琢磨一会,看一眼杜宴礼。 他突发奇想。 要不然……我捏一个小杜宴礼吧? 刻刀在木头上转动,细碎的声音响在工具房内,窗外的太阳随时间而转动,光影也为之变化。 室内静谧,两人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扰。 慢吞吞雕刻完猴子的形态之后,杜宴礼将木雕放到远处看了看。 总体不错。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微一沉吟,脑海中突然闪过上午起来时看见的一个画面。 碎发搭在年轻男人的额头,在对方额上扫出一片阴影。 他安睡枕上,神情宁静。 杜宴礼的刻刀动了动,在猴子头上又雕出几根迎风摇摆的碎毛。 嗯,神形兼备。 他满意了,收起刻刀,刚从座位上站起,要将这个完成了的木雕作品摆上自己的架子,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当当”响! 声音突兀。 杜宴礼奇怪地转回头,看见单引笙满脸神秘矜持的笑容,冲他说话:“怎么样?我捏的还不错吧?你看看像不像你?” 杜宴礼这才看见单引笙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站在托盘上的泥巴小人。 泥巴小人大脑袋,小身体,矮墩墩地站在托盘上,看着摇摇晃晃,但重心居然稳得住,没有跌倒。 小人的手腕上被捏出了一只手表,小人的身上还用指甲仔细地勾出了衬衫、西装和领带的样子。 就是小人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被两个“y”字符取代了。 看见这两个字母的时候,杜宴礼还额外盯了一下,确定“y”的中间没有多一横。他指着那两个字母问:“这是什么?” 单引笙:“宴宴的首字母缩写!” 他说的时候还挺骄傲的,就像开了屏的孔雀一样嘚瑟嘚瑟:“怎么样?我的手工可爱吧,送给你了!” 室内寂静。 寂静持续了挺久。 单引笙的嘚瑟渐渐变成了危险的不满:“你不喜欢?” 杜宴礼以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单引笙一会。 但他倒没有真正拒绝。他接过单引笙手中的半成品,将其暂且放在自己的展览家上,并顺手把自己刚雕好的摆件也给放上去。 一色标准水平的木雕与陶瓷之中,一个半成品泥捏小人十分醒目。 两人站在架子前,沉默地看了一会。 单引笙:“好像有点丑。” 杜宴礼:“是。” 单引笙:“所以今天的迎合你给我打几分……” 杜宴礼:“嗯……” 单引笙:“算了,我还是别听了。” 单引笙就有点心塞。 心塞叫他萌生一些坏主意,他盯着架子琢磨了一会,决定把架子上距离自己作品最近且对比最强烈的作品挖走。 内部无法提升,就从外部下手。 减少了对比,自然提高了礼物的颜值。 他机灵说:“我送了你一个礼物,你也该回我一个礼物吧?我要你今天雕刻的那个树懒和猴子的摆件!”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杜宴礼,发现杜宴礼撩了自己一眼,脸上依稀掠过一丝笑影。 咦? 单引笙顿时一愣。 我也没说什么,杜宴礼怎么就笑了? 杜宴礼情不自禁微微一笑。 他也不知道单引笙是真的发现了端倪,还是只是具有天然的敏感性。 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对方都挑中了最适合的东西。 一般不将作品送给别人的杜宴礼这回破例了。他拿下木雕,将其递给单引笙,一语双关:“给你的回礼。” 这份回礼不止基于你的礼物,也基于你这个人。 毕竟—— 这场合约之中,他虽然烦恼,也有乐趣。 正如正放置在架子上的泥娃娃。 虽然丑,仔细看看,还有点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掌心一重,木雕入手。 手指交错之间,单引笙摸到对方指尖上熟悉的冰凉。 对方的体温天生较低,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寒凉。 但杜宴礼—— 单引笙看着杜宴礼微扬的嘴角,那一点笑纹浅淡,宛如蜻蜓碰触水面的涟漪,一晃消散。 他突兀地想: 杜宴礼其实并不是那么冷酷的人。 这种藏在冷然外表下的温度,只有深入接触,才能碰触。 花房和工具屋之后,时间也到了中午。 午餐之后,杜宴礼一般会打一个盹。 他躺在起居室的长躺椅上,午间的阳光在地上画出成片的光路,还有零星一些,洒到他的指尖,将他温暖。 杜宴礼懒洋洋不想动。 他在困与醒的间隙里沉浮着,直至突然感觉身旁有人接近。 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搭着躺椅的手就被人碰了一下。 对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骨节,流连犹豫着,让杜宴礼觉得对方会握住自己的手。 但最后,碰触他的人仅仅将手掌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然后,声音响起来了。 是单引笙。 单引笙说: “杜宴礼。” 片刻安静。 单引笙又出声,他的声音还是很低。 但这一次,杜宴礼从中听出了一点笑意,一点费解。 对方说: “杜先生。” 这时候,杜宴礼反而没有睁开眼睛。 他有了一些预感。 也许此刻,不睁眼比睁眼好。 再过片刻。 单引笙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来,如风中絮语: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离人……太遥远了。” 阳光照在手上。 但手上所感觉到的温度,已经不知是光带来的还是人带来的。 杜宴礼保持沉默。 他维持着昨日和单引笙谈这件事的礼节。 没有挑破,不会挑破。 他不在一份包养合同之中投放感情,这是整个包养关系中最核心的原则,也会是这一份教学合同中最核心的原则。 肉体和情感是分开的。 合同之中,无人需要动心。 单引笙也应当意识并了解到这一点。 杜宴礼想。 我该对他进行更加明确的暗示,打断他在这场关系中不恰当的错觉。 时间就选在……今天吧。 第十八章 一场午觉醒来,时间到了下午两点。 窗外阳光不错,杜宴礼决定去湖泊边钓个鱼。 冬天的下午,天高而远,彤云片片,地下老树枯枝,水深而静,有一种萧瑟的静谧。 这个城市这两天遭遇寒潮,降了一轮温度,现在日常温度在零度以下。 杜宴礼注重保暖,他在下车的时候就穿好了外套,他带的大衣是黑色的,带帽子,脚踝长,有整整一圈的长毛滚边。 这件大衣轻薄暖和,足以抵御零下二十度的严寒,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穿上它之后往湖边一坐,看着很像一头巨大的黑熊。 杜宴礼一穿上衣服,单引笙就惊呆了。 他劝杜宴礼: “你不要这么糟蹋自己,我们可以有更时尚的保暖方式……” “你的设计师呢?从来没有对你这个造型提出反对意见?” “要不然我们去室内钓鱼场吧?或者去泡个温泉什么的?” 杜宴礼懒洋洋不说话。 鱼儿还没上钩,一只麻雀先落下来,扒着你的耳朵叽叽咋咋了。 单引笙还在说话,他真的有点无法接受杜宴礼的造型:“万一被你合作伙伴看见呢?” 杜宴礼随口回答:“这里不会有我的合作伙伴。” 单引笙脱口而出:“难道我不是你的合作伙伴?” 一句话落,四野更静。 单引笙发现杜宴礼看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加快,屏息凝神。 他期待着杜宴礼的回答,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对方回答什么。 厚重大衣上的软毛遮住了杜宴礼的表情。 这让杜宴礼拥有了比单引笙更为充裕的空间。 对方看不见他的面容与表情,他却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与表情。 单引笙眉梢扬起,那是雀跃的弧度。 他的眼睛光芒璀璨,藏着同样的欢腾。 单引笙的话并不露骨。 单引笙眉眼中不期然流泻出来的情绪比他的话语露骨很多。 杜宴礼微微皱眉。 他对此并不习惯。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步步紧逼。 单引笙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杜宴礼的回答。 他扬起的眉头掉了下去,那些隐隐约约的雀跃和欢欣消失了,这时候又一阵风过,冻得单引笙抖了一下,他有点受不了,不由往杜宴礼那边凑了凑。 一凑过去,他就发现杜宴礼的衣服真的很暖和…… 水中的浮标开始一下一下的摆动,眼前的视线也一点一点晃动。 杜宴礼转过头,看单引笙抱着自己的手臂,扯一下,又扯一下,看着正试图和他的大衣进行最亲密的接触,最好能直接钻进他的怀里来。 杜宴礼就有点费解,冷了为什么不去车上穿衣服? 他提醒单引笙:“车上还有一件大衣。” 单引笙:“什么?这么丑的大衣我才不要穿。” 杜宴礼:“那你凑过来干什么?” 单引笙理直气壮:“我冷啊!” 纠结到最后,杜宴礼继续钓鱼,单引笙继续不穿大衣。 杜宴礼的身前又多一只钓竿。 单引笙靠在杜宴礼的怀里,保暖又舒适,美滋滋。 当天边的太阳开始落山,四周呈现出一色灰蓝之际,杜宴礼收了杆,把钓上来的鱼放生了大部分,只留两条放在水桶之中。 单引笙站在一旁看杜宴礼动作,他问杜宴礼:“接下去我们是要烤鱼吗?” 杜宴礼:“不,晚上我要去看个电影。” 单引笙惊讶起来:“你也会去看电影?看什么电影?”杜宴礼:“一部特效片。”他看了单引笙一会,想了想,邀请对方,“要一起去吗?” 单引笙:“去啊!我们今天不是一天都在一起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琢磨着看着杜宴礼:“这个电影有什么特殊的,让你亲自开口邀我?” 杜宴礼:“没什么特殊,我只是投了点钱进去。” 单引笙都惊讶了:“你还玩电影?” 杜宴礼:“也不算。” 单引笙的兴致提起来了,娱乐圈对于他而言就像自家后花园,当他突然听见杜宴礼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就跟在花园中发现一只之前没有的白孔雀那样惊喜:“娱乐圈我再熟悉不过了,你既然有投资的兴趣,不如我给你介绍两个能发财的项目?” 杜宴礼一笑:“我不太缺钱。” 单引笙:“……” 这就很实话实说了…… 越是这样,单引笙兴致越浓,越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为什么投电影?这部片子有什么吸引的地方?” 杜宴礼:“这部片子里的一个演员曾经跟过我,他介绍了我这个项目,我评估之后觉得可以,就投了。” 单引笙愣住。 此后一路无话,直至他们到了市中心步行街的电影院。 跨年夜,电影院中全是人。 情侣夫妻,父母孩子,在检票口前排出了长队。 检票口的旁边正好放着这部电影的易拉宝,单引笙的目光在海报上逐一挑拣过去,须臾,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孔上。 他凑近杜宴礼:“跟过你的是他?” 杜宴礼朝单引笙的目光所指方向看去:“是。” 单引笙:“他跟了你多久?” 杜宴礼:“半年吧。” 单引笙顿了那么一下。 这是超出他想象的一个日期。 半年时间,180天,4320个小时。 单引笙就笑道:“看来他还挺得你的心的?” 杜宴礼:“我只和挑选过的人签合同。每一个人都是我觉得适合的人。” 那我是例外吗?我不是你挑选的,是我挑选你,和你签了合同! 单引笙差点说出了这段话。 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也不明白自己说出上面一段话意义何在。 他心头忽然烦闷。 烦闷使他开始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海报上的男明星。 浓眉大眼,还算精神,但下颔太方,鼻梁不挺,一个毫无记忆点的明星。 单引笙轻佻说:“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娱乐圈中这么多俊男美女,长得漂亮又性格乖巧的也不是没有,如果杜总你找不到,我牵线,替你找两个怎么样?” 杜宴礼诧异地看了单引笙一眼。 单引笙闭了嘴,刚才的话确实刻薄,也很没品。 不过就是过去被杜宴礼包养的一个人而已。 他们最初的见面,不就是因为一场涉及了两个人的包养对象出轨事件吗? 所以单引笙根本不明白自己在烦些什么。 杜宴礼和自己是同样的人这件事…… 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说话的同时,检票队伍一直在前进,已经轮到杜宴礼和单引笙了。 两人检了票,进入场中,不过一会,放映厅中,光线抽离,昏暗渐渐笼罩下来。 电影正式开场。 杜宴礼的目光停留在大屏幕上,但他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单引笙身上。 他能够感觉到坐在旁边人有点心不在焉。 开场十来分钟之后,对方才将3d眼镜戴上。 接着旁边的人就开始用手指叩着扶手,“叩叩叩”、“叩叩叩”的声音伴着电影响了一路。 直至电影过半,对方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为什么不和他继续签合同?”单引笙又说话。 “嗯?”杜宴礼。 “合同结束了你还来看他演的电影,那为什么不和他续约?”单引笙问得更清楚一点。 “你搞错了一点。”杜宴礼说,“我现在来看这部电影和他无关,只是因为这部电影让我赚了一笔而已。” “杜宴礼——” 灰暗之中,突然传来了单引笙这么一句急而短促的声音。 杜宴礼将放在大屏幕上的视线转向单引笙。 自大屏幕中射出的朦胧的光让他看清楚了单引笙的脸。 对方脸上正写着一句主人没有说出的话。 如果你不喜欢他。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单引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杜宴礼。 片刻,他笑着低声说了一句:“不是说自己不缺钱吗?” 杜宴礼也微笑着回了一句:“我不缺钱,也不嫌钱多。” 又是安静。 这一次,安静之中再也没有传来单引笙的声音。 气氛逐渐变得沉闷。 两个小时之后,电影终于结束。 打亮的灯光和连接响起的声音将杜宴礼和单引笙之间的沉闷打破了。 两人随同其他人一起向外走去。 在走出大厦的时候,下楼梯的单引笙没注意,一脚踩空,身体向前一歪。 走在旁边的杜宴礼眼疾手快,将人牢牢抓住:“小心点。没事吧?” 一瞬踩空,单引笙同样紧张,出了一身薄汗。 他定定神,站稳身体:“没事。” 说着,他准备将手从杜宴礼掌中抽出,但一抽之下,对方居然没有放手。 杜宴礼正打量单引笙。 大厦之前灯光明亮,将单引笙脸上的一层薄红照出,像是牛奶蛋糕上涂了层草莓酱。 杜宴礼的思维一顿。 他觉得上午奶味的吻给自己太深刻的印象了,这不太好。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单引笙的手上。 对方的手十分冰凉,和他脸上的绯红对比鲜明,这才是他不将单引笙放开的缘由:“你的手很冰,冷了?” 单引笙:“还好?我没有什么感觉?” 杜宴礼看着单引笙沉吟了一会。 单引笙不知为何,心头有点惴惴。 杜宴礼:“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单引笙看了一下表:“才十点,正好跨年,再走走吧。” 杜宴礼也没说什么:“我去给你买一杯热饮,要喝什么?” 单引笙不由看了杜宴礼一眼,这转折无缝衔接,好像对方早知道自己会这么说似的:“都可以,就原味咖啡吧。” 杜宴礼答应对方。 商场大楼外的几步路就有奶茶店。 他走到奶茶店前,要了两杯热饮,一杯咖啡,一杯可可。 等待的过程中,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大厦之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唯独单引笙双手插在衣兜里,无所事事,独自站立。 一个人从他身旁走过,给他带来一点寂寞;一群人从他身旁走过,给他带来多一点寂寞。 杜宴礼看着远处的人,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这个时候,我不过去,对他而言更好一些。 我要直接离开吗? 漆黑的夜空忽然飘起了雨丝。 绵绵细雨潜入暗夜,纷洒大地。 同一时间,站在大厦门口的单引笙抖了一下。两人距离得有点远,杜宴礼本该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似乎真有个喷嚏声响在耳旁。 杜宴礼抬头看了一眼。 突然而至的细雨带来更多寒流,前方单引笙的反应打消了他离去的想法。他接过做好的两杯热饮,往单引笙所在走去。 然后他叫了对方一声。 “引笙。” 单引笙循声回头。 他看见杜宴礼的同一瞬间,杜宴礼将一杯热饮塞入他的手里。 他还没有开口,前方忽然传来喧哗声。 两人一同向前看去。 朵朵烟花在天空绽放,姹紫嫣红,亮了黑夜。 还有气球,扎着丝带,摇着铃铛,从不知何处飘来,金色的红色的,纷纷飞在天空之中,为这一刻的美丽再做妆点。 地上的人全抬头看天上的画,短暂的安静之后,惊呼和欢笑响起来,“咔嚓咔嚓”,无数手机被主人掏了出来,拍下这热闹的一幕。 杜宴礼看过一会,收回了目光。 雨丝变得密集了一些,黑夜也笼罩一层薄雾之中。 他拉着单引笙向旁走了两步,大厦之中已经站满了躲雨的人,只有路旁的一人宽的檐还空出些位置。 他将单引笙带入那里,然后又握了握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还是一样冰冷,脸上的绯红更为明显。 可能是下午着凉了。 杜宴礼想,他将单引笙安置在那里之后,向外又走一步。 呼啸的冷风和细雨这时都停了。 单引笙看着杜宴礼。他看见杜宴礼站在自己身前,背对街道。 风和雨全打在他的背上,在他肩膀处留下一层晶莹的痕迹,还有一些湿了他的发尾,水珠正顺着发梢滴下,淌入他的脖颈。 杜宴礼在替我挡雨。 单引笙一时有点出神,这个认知让一些很奇怪的情绪潜入了他的胸膛。 他有点——他很——开心。 杜宴礼注意到单引笙一直在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 他在对方透亮的眼睛之中看见了无比清晰的倒影。 那是他的影子。 杜宴礼一时也在思考。 今晚原本是为了打消单引笙对我的想法。 但是结果并没有如我所想,反而滑入我愿望相悖的地方。 他微一沉默,随即举起杯,对单引笙说:“提前预祝新年快乐。” 单引笙同样举杯,说:“提前预祝新年快乐。” 纸杯轻轻一碰,单引笙的手撞到了杜宴礼的手。 他心头再度波动。 一片霓虹灯光也在夜中虚化。 挨挤的人群远去了,吵嚷的人声变小了。 好像只有这个人,在虚化的背景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醒目。 就是这个瞬间。 开在天空的烟花开在了他的心中。 单引笙忽然醒悟。 我喜欢上了杜宴礼? “引笙……”杜宴礼说话,他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再度提醒单引笙。 “杜宴礼,你——我——”单引笙同时说话,他的语气又快又急,他的声音扬得高高的,他陡然间明白过来,于是整个人都鲜活光彩起来。 他又笑,新奇新鲜,开心惊喜地笑起来。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更是一段全新的关系。 他对杜宴礼说: “我们跟他们一起去跨年吧!” 太迟了。 挂在头上的靴子落了下来。 “咚”的一声,响得让杜宴礼皱起眉头。 第十九章 跨年之夜, 人流稠密, 钟声哒哒, 街景烂漫,火树银花。 杜宴礼和单引笙混在人群之中,慢慢向步行街外走去。 夜风还有些冷, 但刚才冒了个头的细雨不知怎么的,又消失无踪,乌云散去, 月亮在天空冒了个头。 周围来来去去, 全是牵手搂抱乃至亲吻的情侣。 在他们的包围下,肩并肩向前走的杜宴礼和单引笙都显得有些孤单了。 但杜宴礼认为这个距离刚刚好。 单引笙沉迷得有点深, 这个教学合同,不应该深入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给单引笙展示一份属于我的包养合同, 而不是让单引笙真的在这份合同中吃什么亏。 无论身体上的,或者心理上的。 我应该再拉开一点距离, 不再进行其他亲密的碰触。 杜宴礼喝了一口热饮,舌头刚触及咖啡苦涩的味道,眉头就皱起来了。 忘记杯子里的装的是咖啡了。 他将杯子放在手中转一转, 正想找个垃圾桶丢下, 肩膀忽然一重,走在身旁的单引笙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杜宴礼朝身旁的人看去。 单引笙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周围这么多情侣,我觉得我们可以亲密一点,不然显得太不合群了。” 说着,单引笙欣赏自己的成果。 然后他发现了点不对劲, 自己比杜宴礼稍矮一点,因此这个姿势看上去……就有那么点奇怪。 失策了。 单引笙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将揽着杜宴礼肩膀的手往下挪挪,挪到了杜宴礼的腰间扣好,重新微笑,再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杜宴礼。 刚才的醒悟对他而言就像是上帝特意送给他的跨年指引,让他明白,礼物就在身旁,只等着他动手拆封。 问题来了。 我要怎么拆封这个从天而降的礼物呢? 单引笙陷入了某种程度的苦恼。 来自身旁的手紧扣腰腹,走在身旁的人贴到了他的身上。 杜宴礼站住脚步。 他对单引笙说:“站直了,好好走路。” 单引笙懒懒笑道:“不。” 不,我就不,我就要贴着你走,我就要揽着你走,你能怎么样? 这一回,杜宴礼都不用去看单引笙的表情,就能够感觉到那些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单引笙比过去更进展一步。 他不用脸说话了,改用肢体直接说话。 扣在杜宴礼腰侧的手正轻轻动作,指尖在他的腰眼处一点一点,充满促狭与挑逗。 杜宴礼将单引笙的手拉了下来,并不动声色看了单引笙一眼。 他从对方跃跃欲试的表情上判断出来,只要他一放开,对方就会再将手伸过来,继续揽住他。 杜宴礼不放手了。 他直接握住单引笙的手,拉着人继续向前走。 反正车子就在前方,也没几步路了,他不信都这样了对方还能闹。 一手拿着饮料,一手被杜宴礼牵住,单引笙两只手都不得空闲。 他被杜宴礼带着走了几步,也停歇了几秒钟。 但是他才不甘心这样就结束。 手掌被杜宴礼抓着也没有关系,虽然不能揽着腰前进,但两个人手拉手一起向前也很符合跨年氛围。 单引笙开始挣扎。 他动着手指,试图扣进杜宴礼的指缝,与杜宴礼十指交握。 杜宴礼气定神闲,抓紧了对方的手,将五指之间的所有不安分都镇压下来。他选择这个动作是有理由的。他可以将对方的手掌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这就像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囚笼,把对方所有的挣扎都给禁锢其中。 三分钟之后,手中的挣扎结束了。 计划奏效。 杜宴礼在心中满意点头。 他刚完头,单引笙的拇指就在他手背上轻轻一蹭,蹭完了,又蹭两下。 杜宴礼:“……” 他不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将单引笙甩开。 算了…… 这太给别人看戏了。 而且车子就在前方,也没有两步路了。 前方,步行街到了尽头,人流开始分散,天空中的烟火还在继续,但也成了远处的一抹背景,渐淡渐散。 杜宴礼驱车回家的路上,单引笙坐在空调车中,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两只手此刻都暖烘烘的,一只是被饮料给暖的,一只是被杜宴礼给暖的。他也终于抽出空来,喝了一口饮料。 这一口下去,他就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是可可,我不是说要咖啡?” 杜宴礼:“给你的时候拿错了。” 单引笙侧头看了对方一会,替杜宴礼说出正确的答案:“你是看我快感冒了,所以特意给我一杯可可?” 杜宴礼:“……” 单引笙又喝了一口,突然笑起来:“杜宴礼,之前我觉得你包养人不翻车正常,但现在我又觉得有点不正常了。” 他摇摇手中的可可,目光又溜过杜宴礼肩膀的潮湿。 他说:“就真的没有人发现,你在细节之处……如此绅士?” 杜宴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安安稳稳地将车开回别墅,安安稳稳地把单引笙放下,又安安稳稳地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当热水洒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才长出一口气,开始仔细思考今天的一切。 毫无疑问,今晚彻底失败了。 没有打破单引笙的错觉,反而让单引笙有了更深的想法。 这是因为我对单引笙的底线确实太低,给了他太多的发挥空间,还是因为,单引笙和我过去签合同的对象完全不同? 也许两者都有。 杜宴礼暂时没有分析清楚究竟哪一种因素更多一点。 他关了水,裹上浴袍,离开浴室。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都结束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思考。 然后,一步跨出室内的杜宴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单引笙。 单引笙换了睡衣。 他穿一套深蓝色真丝睡衣,衣服上的扣子只扣了中间的两个,结实的小腹和胸膛都隐隐约约。 浴室的开门声惊动了靠在床头的人。 他抬起眼,冲杜宴礼挑眉一笑:“洗好了?” 杜宴礼都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单引笙,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定定神,再看床上,发现单引笙依然存在。 这时他脑海里莫名掠过一个念头: 我还是小看他了,我以为今天晚上已经结束。 但他真的太能闹了。 他一旦开窍,步步紧逼,一步不停……都逼到床上来了。 得寸进尺。 杜宴礼这样想着,他走到床边,放下水杯,对单引笙说:“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 单引笙:“不能进卧室吗?” 杜宴礼:“没错。” 单引笙拿起了杜宴礼刚刚放下的杯子,他喝了一口水,状似回忆:“如果没有记错,我今天早上才和你睡一张床上,现在你要秋后算账吗,在我们都发生了那么多亲密的事件之后……” 一句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单引笙已经快如闪电的一伸手,抓住杜宴礼的手,将杜宴礼往床上拉。 他已经想好了,一旦把杜宴礼拉下来,他就立刻翻身,压在对方身上,给对方一个缠绵的深吻。 杜宴礼任由对方动手,他就站在床边,不动如山。 他没有在一个坑里跌两次的习惯。 单引笙将他拉了一次下去,还想拉第二次下去? 他抓住单引笙的手,对单引笙说:“不要闹了……” 单引笙低低笑道:“闹什么?我的杜总,现在都半夜了,就不要再像白天一样严肃正经了。如果你不喜欢正常的姿势,那就让你在上面怎么样?” 他剩下的话语在舌头上转了转,还是吞了回去。 那句“坐上来,自己动”什么的,还是等真的上了床,他再在对方耳边轻言慢语,浓情蜜爱地说吧。 杜宴礼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告诉单引笙…… 不要在心里说坏话,我能看懂你的表情。 但是显然,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有可能自己吃亏更多。 所以杜宴礼换了一种方式。 他慢条斯理地弯下腰,用手捂住对方的嘴。 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人手上终于不再带着一点天生的寒凉。 取而代之的一点水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大湖,或者深海。 单引笙口鼻被捂住,但他一点都不急。 他定定地看了杜宴礼一眼,突然伸出舌头,舔舔对方的掌心。 杜宴礼掌心一热,湿漉漉的触感一闪而逝。 他再看单引笙,看见单引笙的双眼轻轻一弯,神气又得意。 不用等明天再思考。 现在他确定了。 事情之所以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进行,不是因为他对单引笙的底线放得太宽松,而是因为单引笙和过去他挑选的合约对象完全不同。 他让人——很想把他按在膝盖上,狠狠揍一顿。 杜宴礼不说话,收了捂住对方嘴的手,直接从床上把人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既然单引笙不打算自己走出去,那就由他送他出去好了,反正结果相同。 突然腾空,单引笙惊讶一瞬,反射性抱住杜宴礼的脖颈,稳住自己。 然后他呼出一口气,对杜宴礼说:“杜先生,你是开善堂的吗?” 杜宴礼瞟了单引笙一眼。 单引笙从这一眼中看见了警告,但他反而更开心了,他笑道:“要不然怎么花了这么多钱签个包养合同,还不和他们做点该做的事情?杜先生,你一周和他们见几次?” 杜宴礼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也问了单引笙一个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呢,你一周和你的包养对象见几次?除此以外,你一周上几天班,加班几次?” 单引笙一时无语。 他倒是想要实话实说,但一旦实话实说,总觉得自己就在对方面前失去了点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 杜宴礼含蓄地嘲笑单引笙一下:“花在一件事情上的时间多了,花在另一件事情上的时间就少了。” 单引笙决定换个话题:“杜总日常这么繁忙,果然没什么时间和包养对象乱搞,所以杜总会为了节省时间,把包养对象带到办公室解决一下吗?”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杜宴礼:“不会。” 单引笙又问:“那你和之前的合约对象在哪里见面?家里?” 杜宴礼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单引笙的前一句话暗藏一些陷阱。 这一点,我是要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就这一个停顿,单引笙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他就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充满惊喜:“原来你没有将他们带回家里过?你又没有带他们去过办公室,又没有带他们回来过家里——” “杜先生,”单引笙心满意足笑起来,“看来我们的关系真的很不一样。” 居然还学会抢答了。 杜宴礼决定不再和单引笙废话了。 他一路走到门外,礼貌地将怀中的人放下,而后准备关门。 单引笙:“等等!”他看出对方准备,飞快说话,“我觉得你我之间的一些分歧,我们可以上床了再慢慢分辨。毕竟……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了,你也有正常男人的正常需求吧?” “单先生,”杜宴礼礼貌提醒对方,“我们签的合同是不上床合同。” 单引笙:“……” 单引笙:“???” 单引笙结结实实愣在原地。 和杜宴礼在一起之后,日子过得紧张刺激,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和杜宴礼签的合同还有不上床这一条款。 他愣了两秒,灵光一闪:“合同就是拿来改的!没有改过几遍的合同,怎么能叫一个好合同!”杜宴礼看着单引笙。 他露出了微笑。 他保持着微笑,为了双方好,关上了门。 单引笙被杜宴礼的笑容迷惑了。 就在这被迷惑的一晃眼功夫之中,卧室的门在他眼前关闭了。 单引笙连忙敲门,他善用激将法,字字句句戳人心肺:“等等,杜先生,杜宴礼,你这么回避这个问题,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所以你才每次找人都要求乖巧懂事谨守秘密?” 正往卧室里走的杜宴礼折回门口。 门外传来的声音提醒了他,他想起早上的事情,反锁了门。 反锁的同时,还有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单引笙继续诚挚劝解:“宴礼,如果你真有什么问题,不要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我会让你体会到更多的舒适——” 杜宴礼没有忍住,又扣了门上的拉扣。 两个反锁装置一同使用之后,杜宴礼才回到床上,翻出眼罩和耳塞,逐一戴上,再躺到床上。 今天晚上。 真的好累…… 单引笙在屋外拍了好一会的门,里头也没有传出声音来。 他推断杜宴礼真的睡了。 他停下拍门的手,脑袋搭在门上站了一会,突然笑起来: “杜宴礼,不上床规则究竟是保护你还是保护我?” 没有人回答他,他又自言自语: “有点后悔了,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脑袋被驴踢了吗?居然签了这样一个不上床的合同,现在还要想方设法改合同……”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特别低,有点无奈,有点服气。 “八成还无法说服杜宴礼改合同,他就是太有原则了一点。” 第二十章 一晃眼的时间, 休假结束, 上班日再度来临。 当杜宴礼再一次坐在餐桌前的时候, “滴滴滴”、“滴滴滴”的闹铃声依照惯例,再度跳下二楼,传到餐厅。 餐厅之中吃饭的杜宴礼顿了顿。 他抬头看一眼二楼方向, 淡淡阴影蒙上他的内心。 他也不看报纸了,不觉加快吃饭的速度,最终比平常更早二十分钟时间, 出了门, 前往公司。 在杜宴礼走后没有几分钟,单引笙终于被坚持不懈敲响的闹铃闹醒了。 他有点艰难, 但也不是特别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和杜宴礼生活在一起,作息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改变, 晚上早早睡觉,白天也就早早起床。 他打着哈欠洗把脸, 出了门,还在二楼,就看见楼下正有人在收拾桌子。 单引笙:“管家?” 单引笙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 杜宅管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彬彬有礼说:“单先生,您醒了。上午想吃些什么?” 单引笙:“杜宴礼呢?” 管家:“杜先生五分钟前走了。” 单引笙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间好像比他平常去上班的时间早一点?” 管家保持微笑,无论何时,他总是谨守分寸,只回答应该回答的话。 单引笙也不和管家废话, 他随口吩咐来点豆浆油条什么的,就摸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许娅。 电话接通。 许娅饱含睡意的声音响起来:“单……总?怎么这么早……” 单引笙:“帮我查查杜宴礼今天的行程。” 许娅简直一惊而起:“什么?我怎么可能查到杜总的行程?” 单引笙:“之前你不是做得很好?” 许娅百口莫辩:“那都是杜总公布或者进行了行程之后,我才能够收集到资料……” 单引笙有点鄙视自己秘书的工作能力:“你替我和他的秘书约个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不就知道他的大概日程了吗?” 许娅:“???”之前说好的不通过秘书约见这一正常流程呢? 单引笙又手把手教自己秘书怎么约人:“如果对方告诉你,今天一天杜宴礼都没空,你就说我和杜宴礼是住一间屋子的关系,通过她约杜宴礼只是走个正常流程,毕竟公事公办,明白吗?回头我拍个杜宴礼家的客厅发给你,如果对方秘书不信,你就把这照片发给她。” 说完这些,单引笙又想起一点:“对了,这回事你最好让杜宴礼的秘书自己安排,不要告知杜宴礼。我知道你们秘书总会替老板做决定的。这事做好了,回头给你发半个月工资奖。” 许娅:“……”单总,你的聪明才智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 无论如何,老板一句话,员工跑断腿。 许娅挂了电话之后,怀揣无比复杂的心情,拨通了杜宴礼秘书的电话。 她在思考着究竟要怎么才能达成单引笙要求的时候,电话接通,困倦的声音传来:“您好,是谁?” 许娅:“……” 糟糕,忘记现在的时间点了。 沉浸入工作的时候,一天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下班时刻。 这一天正好是杜氏财团一位比较年轻的中层管理的生日。整个部门约好了一起替她庆祝,还专程邀请了下班后没有离开,留在大楼里头加班的杜宴礼。 杜宴礼并不反对员工下班以后的一些活动,也愿意排出二十分钟以内的时间参加一下。 他应邀出席现场。 为了寿星的生日宴,平常严肃的办公场所做了简单的装饰,挂了彩带,拉了横幅,扎了气球,还特意腾出一张桌子来摆放生日蛋糕。 一首《生日快乐》之后,寿星戴着尖帽子,开始切蛋糕。 蛋糕一分二十份。 大家有志一同,把最大最漂亮的那一块挪出装盘,交由寿星递给杜宴礼。 寿星双手捧着蛋糕,战战兢兢来到杜宴礼身前,两手平举,低头弯腰,以一种上贡品的恭敬姿势将蛋糕递给杜宴礼:“杜总请。” 杜宴礼接过蛋糕。他冲寿星一点头:“生日快乐。” 寿星受宠若惊:“谢谢杜总,杜总也快乐!” 杜宴礼没有吃蛋糕,他拿着蛋糕,准备上楼了,他的办公室中还有一点没有做完的工作。 就是这个时间!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插入,轻佻又快活,他说:“大家在过生日啊?怎么没有high起来?” 说罢,单引笙从杜宴礼背后冒了出来。 他不止冒了出来,还将手伸向杜宴礼手中的蛋糕,卷起一大块奶油,照着杜宴礼的脸就抹去:“你们过生日都不玩奶油大战吗?” 最漂亮的蛋糕被破坏了。 杜宴礼下半边脸沾上奶油。 全场死寂。 所有人呆滞地看着杜宴礼和单引笙。 杜宴礼捧着蛋糕的手颤抖了一下,正如他脑海中的神经猛地跳动一下! 他先没有看单引笙,而是扫了前方的员工一眼。 员工们于心中倒抽一口冷气,没有人敢和老板对视,他们齐齐垂下眼睛低下头,假装鹌鹑。 杜宴礼这才转回视线看单引笙。 他抿直了嘴角,拉住单引笙的胳膊,直接往电梯走去。 他决定先把单引笙带回办公室,再好好教训对方。 单引笙还是第一次见到杜宴礼这个模样。 他心头也有点毛毛的,杜宴礼让走就走,无比乖巧,生怕再做点什么就刺激到杜宴礼脆弱的神经了…… 杜宴礼拖着单引笙来到了电梯前,他将人放开,按下电梯上行键,电梯门刚刚滑开,背后就传来“咔嚓”一声快门响。 杜宴礼:“……” 单引笙:“……” 单引笙佩服地看着身后那群人:不错,好胆,还是有不怕死的家伙! 杜宴礼脑中的神经又跳了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回头,看向众人。 众人继续低头,继续乖巧,继续假装鹌鹑,什么拿手机拍照,绝对不存在的。 杜宴礼没说话。 他拖着单引笙进了电梯,回到办公室。 门被杜宴礼关上了,“砰”的一声,有点响。 杜宴礼将单引笙放在一旁,他的神色变得更沉,但他暂时没有处理单引笙。奶油黏在脸上太难受了,他直接走入漱洗室,准备洗干净脸上的奶油。 单引笙被孤零零丢下了。 他看着杜宴礼的背影想了想,觉得反正都作死到这个程度了,再作一作,也不会死两回。 所以他悠哉跟了进去,在杜宴礼打开水龙头的同时,凑上前舔了一下杜宴礼的脸颊,并评价:“嗯,好甜。” 水声哗哗。 杜宴礼双手撑在洗脸台边沿。 他深深看了单引笙一眼。 单引笙就很无辜:“看我干什么?我是说奶油很甜。” 杜宴礼收回目光,他继续洗脸。 冰凉的水珠泼在脸上,洗去脸上的黏稠,但还有一丝蛋糕的油腻,让人心浮气躁。 杜宴礼没有彻底清洁脸部。 他关了水,板着脸,继续将单引笙拖出漱洗室。 单引笙这回想要挣扎了。 但他发现,一旦杜宴礼认真起来,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总是被对方扯来扯去。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靠,这家伙一定练过。 单引笙刚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声,就被杜宴礼按在沙发上了。 杜宴礼将人按下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看见一丁点紧张浮现在对方明亮的眼睛里。 单引笙觉得我会揍他吗?他还真的挺欠揍的。 杜宴礼想,他抬起了手—— 他抬起了手,摸了蛋糕上的奶油,在单引笙左边脸颊上划三道,他出了一口气;再在单引笙右边脸颊上划三道,又出了一口气。 接连两口气出了以后,脑海中直跳的那根神经总算平复下去,杜宴礼能够以比较平和的目光看待单引笙了。 对方眼睛里的丁点紧张变成了浓浓的呆滞。 是觉得我不可能这样做吗? 你能做,我就不能做? 杜宴礼在心里淡淡哼了一声,他继续打量单引笙。 左右三道白胡子的造型其实挺适合单引笙的,对方皮肤确实很棒,看上去比奶油还有光泽,再在鼻头上点上一点红点,看上去就更可爱了。 想到就做,杜宴礼做之前看了一眼手中的蛋糕,冬天草莓大出,这正好是个草莓蛋糕。 尽管蛋糕上的奶油已经被搅得乱七八糟了,但是夹层中的红色果酱,以及堆在奶油上的两颗草莓并没有被破坏。 杜宴礼先翻出草莓酱,在单引笙鼻头上一点,一抹绯红。 他又掐出半颗草莓,对着单引笙鼻子上盖下去,草莓鼻尖。 做完这一切,杜宴礼退后一步,欣赏单引笙。 画了胡须点了鼻子的人坐在沙发上,桃花眼睁圆了,愣愣地看着他,像一只刚长出爪牙的奶虎,想要大吼,叫着像猫。 不错。 我的手艺没有退步。 作品非常不错。 最重要的是,恶气出了。 第二十一章 十几秒时间, 单引笙总算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了。 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 他自沙发上一跃而起, 冲向杜宴礼,试图扳回一成! 杜宴礼猜到单引笙的动作,早有防备。 他高举蛋糕, 轻巧走动,无论单引笙怎么追扑,都碰不到他手中的小蛋糕。他十分悠闲, 甚至有点欣赏单引笙这样的无用功。 单引笙扑了两分钟, 别说碰到蛋糕了,连杜宴礼的手都没能准确抓住。 他歇了一口气, 停住脚步,对杜宴礼说:“杜先生,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杜宴礼微嘲道:“是吗?” 单引笙:“但是你不会以为蛋糕大战奶油大战手里有蛋糕的人就稳赢吧?其实我们还可以这样做——” 说着,单引笙张开双手, 两步上前,大大方方抱住杜宴礼。 杜宴礼心生警惕。 但已经迟了! 抱住杜宴礼的瞬间,单引笙立时将脸凑上来, 和杜宴礼脸贴脸, 然后左右一蹭。 涂抹在单引笙脸上的奶油沾到了杜宴礼脸上。 杜宴礼脸颊重新糊上黏糊糊的奶油,而且比第一次更加严重。 做完了这一下,单引笙退后一步,笑嘻嘻说:“你看,我们还能这样搞。杜先生, 你大学时候没和几个人玩过奶油大战吧?” 杜宴礼看了手中的蛋糕一眼。 他克制自己将整个蛋糕糊到单引笙脸上的冲动,然后做了一个比较正确的决定。 他不再和单引笙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他将蛋糕丢进了垃圾桶,再往洗漱室走去。 单引笙见好就收,不再挑衅杜宴礼。他乖乖跟在杜宴礼身后,也往洗漱室走去。 洗漱室有两个水池。 两人各自站在一个水池之前洗脸。 单引笙于洗脸的间隙朝杜宴礼看了一眼,正看见对方抬起头来,湿漉漉的水珠从他额上脸上一滑而过。其中一些滑到他的眼睛,他微眯一下眼,慵懒又随意。 单引笙的心就跟着跳了一下。 他莫名想起一句话。 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然后他自己笑了起来。 恋爱,还挺好玩的? 洗完了脸,杜宴礼没有理会身旁的单引笙,他再度回到办公室,还没做什么,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单引笙突然箭步向前,抢先占据了杜宴礼的宝座。 他坐了上去,不止坐了上去,还抬起两条腿,直接架在桌子上。 他对杜宴礼说:“杜总,我发现了一个和你相处的至关重要的诀窍。” 杜宴礼向前的脚步停下来了。 他看着单引笙,看对方又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演:“哦?” 单引笙开始发表自己的高见:“杜总确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总裁,我觉得站在你的高度,站在你擅长的领域,要打败你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为了胜利,我们应该找寻另外一个方法。” 杜宴礼口气大为平静:“什么方法?” 单引笙甩个响指:“把你拉入我熟悉的领域,以我熟悉的方式战胜你,你我共沉沦。” 杜宴礼看着单引笙微微一笑。 他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将单引笙从总裁座位上拖起来。他只走上前,拿了笔记本电脑,来到沙发上,准备继续办公。 找到正确对付杜宴礼方式的单引笙正兴致勃勃。 他不接受对方免战牌,又从总裁位置上站起来,蹭到杜宴礼所做的沙发上挨着对方坐下,他继续说话,语气贱贱:“杜总,你怎么不说话?我突然意识到了,最近我进出你的办公室,进出你的卧室,你都没有再威胁我,说我窥探了你的机密。这是否证明,现在的我们和过去的我们相比,感情已经不同了?” 杜宴礼:“……” 单引笙确实说对了一点,现在的感情和过去有所不同。 所以他不会再用自己不做的事情威胁对方。 杜宴礼看向单引笙:“不要挑衅我。” 单引笙满脸挑衅:“我冤枉,我没有。” 杜宴礼不再废话。 单引笙的这个距离很好,他一扯一带,就将其直接压在沙发上。 他按着单引笙的肩膀,将对方控制在沙发上,又抬手解了对方两枚外衣扣子,告诉单引笙:“注意一些,这里是我的地盘……” 单引笙措不及防滑了半个身体。 他被人压在沙发上,还感觉沙发随着冲力起伏一下。 他眼前一晃,杜宴礼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那双他非常喜欢的眼睛,也正直直看着他,眼中只有他。 空气突然变得危险又暧昧。 但单引笙满意了,不止满意,他还有点得意。 他油腔滑调,差点笑出声来:“杜先生,您确定要这样做吗?这可是在您的办公室,万一有人进出,看见不和谐的场面——” 杜宴礼冲单引笙微微一笑。 他的手指没有停。 他脱下了单引笙的外套,反向扣住,束缚单引笙的双手,然后将他丢在沙发上,自个重新坐直,继续工作。 一切暧昧烟消云散。 单引笙:“???” 他动了动手,手被衣服绑住,完全无法挣脱。他从满脸得意变成了满脸蒙逼。 怎么,还能,这样搞? 杜宴礼当然能这样搞。 最初他只是准备叫保安进来把单引笙带出去。 但是单引笙的口吻实在太招人恨了,而保安显然无法真正打消单引笙的嚣张气焰。 所以杜宴礼临时想出了这个办法。 他对现在的局面非常满意。 就这样绑着单引笙,让他好好清醒一下吧。 杜宴礼重新打开了电脑。 他也不回总裁位置了,就直接坐在这里,用电脑查看文件,准备随时镇压沙发上的人。 单引笙挣扎了两下,没有从衣服之中挣扎出来。 他当然不会这样就认输,躺在沙发上的人威胁杜宴礼:“宴宴,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放开,否则我就开始叫人了,你不会想要你的员工觉得你有sm的癖好吧?万一他们冲进来看见这一幕,你的形象就真的全没有了,这可不是只是脸上涂涂奶油的崩坏程度了。” 杜宴礼淡淡说:“你也知道你把奶油涂我脸上是崩坏我的形象?” 单引笙一时失语,他咳了咳:“偶尔的出格有助于拉近你和员工的关系……” 杜宴礼:“我不需要和员工拉近关系。”他看了单引笙一眼,“我出工资,他们出劳力,这种关系非常简单,就算有人要用情感联络,也不会是我。” “但是——”单引笙拖长了声音,“你也没有很生气啊,你本质又不真是那种无趣严肃的人。这些觉得你无趣严肃,是标准模板的总裁的员工真该看看你私下的生活趣味。” 杜宴礼:“是吗?那你觉得我私下是什么样的人?” 杜宴礼说这一句的时候,口吻非常平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单引笙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最好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不然很有可能发生一些比较可怕的事情…… 单引笙决定换个话题,继续威胁杜宴礼:“好了,宴宴,你最好快点放开我,不然我真的叫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上头条新闻,为人民大众的日常娱乐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杜宴礼:“你叫吧。” 单引笙一阵迷茫,这人怎么不劝导威胁一下自己。 他想了想:“你觉得没人会来救我?” 他决定真的叫两声。 但才张开口,就看见杜宴礼拿出手机来,将手机屏幕朝他展示了一下。 手机屏幕上,单父的号码赫然在目。 杜宴礼礼貌表示:“你叫吧,不用别人来,就让你爸来救你。” 单引笙:“???” 单引笙惊叹起来了:“杜总,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幼稚真的不太好吧。” 杜宴礼:“跟你学的。” 单引笙:“这……” 杜宴礼:“幼稚没有关系,有用就好。” 杜宴礼这声话落下,旁边的单引笙终于消停了。 杜宴礼也能够专心的看着自己的文件了。 他颇感满意,开始认真浏览各种合同与工作,没有多少时间,就完全沉浸工作之中。 时间悄然向前。 窗户之外,城市的灯光越来越亮。 当杜宴礼做完一切,合上电脑的时候,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单引笙终于出声。 虽然之前就从扣子中挣脱了,但奶虎如今已经变成了饿虎。 单引笙生无可恋:“杜宴礼,你要补偿我。” 杜宴礼:“带你去吃麻辣小龙虾。” 单引笙:“……”他又惊了,“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难道被我搞得变态了吗? 这一句单引笙有点不敢说出口。 杜宴礼瞟了单引笙一眼。 他不说话,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 天天吃清淡的养生,偶尔也想吃点重口的。 最重要的,压压我当众被奶油涂脸的惊。 第二十二章 杜宴礼这种人, 一般不在同一件事情上给其他人第二次机会。 他照常上下班, 但不再多花精神关注单引笙。 一旦他不再关注什么人, 那个人就自然而然地不能再进入他的世界。 因此哪怕两人还同住一个屋子,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交谈了。 连交谈都没有,其他比交谈更亲密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发生。 真是的, 这叫什么包养合同,明明是合租关系。 还是关系冷漠的合租情况。 别墅的客厅之中,单引笙坐在沙发上, 暗自腹诽。 靠墙的大笨钟的时间已经转到晚上八点半, 佣人们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已逐一离去。整栋房子之中,除了单引笙之外, 就只剩下呆在书房的主人了。 单引笙并没有选择上楼找杜宴礼。 两人的关系暂时陷入瓶颈。 想要更进一步,需要有一个突破的契机。 单引笙沉吟片刻, 脑海之中渐渐酝酿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他摸出了手机,给许娅打了个电话:“想要这个月的第三份工资吗?帮我找找杜宴礼最近半个月来大体行程……” 一年的年末年初, 总是公司最忙的时间。 元旦过后不久,杜宴礼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繁忙之中,他的最近一项任务是去法国巴黎出差, 在这里, 他有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要参加,这算是杜氏财团新的一年第一季度比较重要的项目。 杜宴礼做了不少准备,尽管谈判激烈,但是这整个过程的一切发展如他预料,最终结果当然也符合他的计划。 整整七个小时后, 杜宴礼带着团队走出大楼的时候,一身轻松。 他问秘书:“回国的飞机是安排在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 秘书连忙回答:“原定是明天上午,是否需要改成今天晚上?不过……” 杜宴礼:“不过什么?” 秘书拿出一封请柬:“杜总,在您开会的时候,单先生派人送来了这封请柬,是一场名为……”她似乎咳嗽了一声,“《宴礼》的私人时装秀,开场时间在一个小时后。已经有车子在等您了……” 杜宴礼:“……” 他伸出手接过这封请柬。 纯白的请柬上涂饰金粉,“宴礼”二字金光闪闪,他再将请柬反面,发现反面有个烙印似的纯白国王图案,国王手持一朵红色玫瑰,馥郁的香气正从玫瑰上阵阵传来。 国王手持玫瑰。 单引笙还记得我曾经和他说过的,只戴国王系列的手表? 杜宴礼看了请柬两眼,转向秘书:“跟我说说,为什么单引笙在没有我的批准的时候自由出入我的办公大楼之后,还能再知道我的具体行踪?” 秘书小姐:“这,这个……” 杜宴礼:“这才开年,你这个季度的奖金都快没有了。” 秘书小姐:“……” 许秘书,我真的被你害死了! 她欲哭无泪,还不敢表露在脸上,战战兢兢问杜宴礼:“杜总,我们是提早回去吗?” 杜宴礼改变了主意:“去看看这场和我同名的秀吧。” 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 等等,所以杜总你还是拨冗去了单总举办的秀。 既然杜总你真的和单总关系匪浅,那为什么要扣我奖金…… 她就巨冤! 一切早已被单引笙安排好了。 当杜宴礼从单引笙特意派来接他的车子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是个人秀的入场时间。 他在侍者的引导下进入一个从外表看来并不如何起眼的大门。 一进大门,眼前焕然一新,高高的圆弧状的穹顶正对着金色地砖,灿烂的颜色叫大厅璀璨夺目,与金色地砖相对的是画满两侧墙壁的鲜艳壁画,壁画之间,中世纪的盔甲赫然站立。 音乐轻缓,香氛涌动。 一步踏入这个秀场,就像一脚踏进了十八世纪的欧洲宫廷。 杜宴礼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这个秀场之内分散着好些圆桌,客人就被安排在这些圆桌旁边。 坐下的同时,杜宴礼发现每一张桌子都有个国王摆件,方脸的国王头戴王冠,颇为倨傲地站在桌子上,看着每一位来到的人。 杜宴礼和国王面对面。他挑挑眉。 国王手中的玫瑰呢? 念头还没落下,大厅之中的音乐倏忽一变,灯光也随之偏转。众人循着灯光的方向看去,大厅的尽头,第一对男女模特邀手并肩,踩上红毯,现身大厅。 美艳的女模特身着奢华的裙装,长裙纱织,行走之间翩然而动,点缀璀璨宝石,将十八世纪的奢华精致展现得淋漓尽致。 男模特同样别具特色。他一身重工刺绣的黑色时装,手握细杖,领口缀有蕾丝领结,却戴了一顶似乎有些叛逆的贝雷帽,让古典和现代在一个奇妙的领域发生了碰撞。 当这两人踏上红毯的第一时刻,走秀正式开始! 音符不停跳跃,模特依序走出。 一位位俊男美女伴随着音乐从杜宴礼面前走过,一件件风格独特的男女装陆续展现杜宴礼眼前。 绸纱织金,香风暗送,衣帽镶宝,璀璨辉煌。 男女模特走动旋转于圆桌之中,仿佛正于这宫殿之中跳一场圆舞曲。 这场奢华盛宴,正在当下! 杜宴礼坐在位置上,欣赏着这一切。 他轻而易举地接到单引笙利用秀场传递过来的信号。 我在单引笙眼中,就是这样奢华之中带着一丝叛逆吗? 真是有趣的视角。 杜宴礼饶有趣味地想着。 私人秀时间很短,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场中音乐已临近尾声。 正当杜宴礼以为走秀到了终场的时候,大厅的尽头再走一个人来。 他一身银灰色西装打扮,西装外边,又披一件同色长款外套,外套表面覆了层毛皮,毛皮之上还有刺绣,随着灯光的不同而展露出不同的色泽。 这件外套夺人目光。 杜宴礼的视线在外套上一扫而过,就停在了穿外套的人身上。 单引笙的头发又被重新打理了,他的头发向后梳成一束扎起,一些碎发被别在耳后,将轮廓漂亮的耳朵完全暴露。 聚光灯太适合天生白皙的人了,他的皮肤在灯光之下就像白瓷一样浑然天成,细腻无暇,又比冷瓷更加鲜活生动,正如此刻绽放在他脸上的笑意。 私人秀即将结束的时刻,单引笙穿着压轴时装,和设计师一同向他走来,笑意深深,光彩夺目。 三分惊艳于心中油然生出。 杜宴礼眼看着单引笙一步步接近自己,更多细节展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对方上翘的嘴角,嘴角之中,写满得意;他还看见闪烁在对方眼中的明亮光芒,这光芒叫人想握在掌心。 单引笙一路走到杜宴礼身旁。 在经过杜宴礼的时候,他忽然转头,直面杜宴礼,并冲杜宴礼眨眨眼,再一松手。 对方眼中的光芒随着眨眼这一动作纷纷洒落。 杜宴礼情不自禁抬起手来,想要将这些光芒接住。 虚幻的光芒穿透了他的手掌,真切的红玫瑰落在他的掌心。 国王的玫瑰到了国王的掌心。 杜宴礼低头一看,他接住的并非真实玫瑰,而是堆纱做成的工艺玫瑰。这朵工艺玫瑰栩栩如生,妖冶艳丽,花萼处还用墨绿色的线绣了他的名字。 这种随时随地看见自己名字的感觉……还真有些奇异,就像单引笙这个人一样奇异。 杜宴礼不由笑了笑,他的目光又跟随光芒万丈的人走了片刻,才收回来。 他把玩着手中玫瑰,从玫瑰上嗅到了和请柬一样的香味,他发现这朵玫瑰上还绑了一张贺卡,他将其解下。 他猜贺卡之中肯定也有自己的名字,也许还有类似一句话的祝福什么的。 杜宴礼打开贺卡。 这回他猜错了。 贺卡中附着一张金色的酒店房卡,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杜宴礼:“……” 这张藏在贺卡之中的房卡给了杜宴礼一定程度上的冲击。 导致大厅不再那么金币辉煌,导致音乐不再那么美妙动人,也导致正走秀的单引笙,也没有了刚才的光彩夺目。 这家伙,明明还是和平常一样无赖…… 他暗暗想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秀场。 离开秀场之后,十八世纪的剪影消失,现代化的都市再度回到眼前。 杜宴礼直接打车回酒店,门童彬彬有礼地替他打开车门。他走入大堂,在大堂免费阅览架上拿了一份当地的报纸。 他翻着报纸走进电梯,刚想按下自己的楼层,斜刺里插出一只手来,抢先按下电梯面板上的数字19。 这只手有点眼熟。 这个楼层数也有点眼熟。 最关键的是,这只手按了电梯面板之后,并没有收回,反而久久停留在面板上边,看上去并不准备让杜宴礼再按别的楼层了。 杜宴礼盯了这只手一会,收收报纸,抬眼将目光调转到手的主人身上,就见单引笙吊儿郎当靠在电梯墙上,笑容暧昧。 单引笙先发制人:“杜总,今天这场《宴礼》怎么样?” 杜宴礼想了想:“还不错。” 单引笙:“既然喜欢,怎么不留到最后?本来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的。” 杜宴礼不免一笑:“像酒店房卡这样的惊喜?” 单引笙:“不不,那可是压轴好戏,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庆功酒。” 杜宴礼:“你的惊喜太多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上升的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十九楼。 电梯门滑开的那个瞬间,单引笙向前一步,与杜宴礼错身而过,错身的那个刹那,他的手在杜宴礼腰上轻轻一绕,嘴唇同时凑到杜宴礼耳旁,低低笑道: “但毕竟你没有把那朵玫瑰花丢掉,所以这个惊喜还挺不错的,是不是?” 一句话落,单引笙越过杜宴礼,站在了电梯外边。 他冲杜宴礼伸手,笑得开怀:“杜先生,电梯和走廊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我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我们到房间里继续聊,怎么样?” 杜宴礼不置可否。 但他心头也响了和单引笙一样的疑问。 为什么我没有直接将这朵玫瑰丢在秀场呢? 也许是顾虑玫瑰被别的人捡到,房卡外流,对单引笙的人生安全造成威胁。 …… 算了,全是扯淡。 大概还是,单引笙的房卡比较让人心动。 第二十三章 杜宴礼最终没有拒绝单引笙的要求。 两人一同进入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当门打开, 房卡插入, 幽暗的室内即刻亮起灯光。 放置在沙发旁圆桌上的一瓶酒与两个酒杯最先被照亮。透明玻璃杯中已然加入冰块, 灯光之下,冰块闪烁微芒,还带一抹娇艳色泽, 那是同样放置在圆桌上的玫瑰带来的。 这一次的玫瑰是真正的玫瑰。它置于圆桌之上,两三瓣花瓣洒落周围。 它们的后边是一扇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 天色渐暗,城市亮起, 五光十色虚浮于玻璃上边, 酒色灯火,尽在此中。 正当杜宴礼打量房间的时候, 他腰上忽然一重,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同一时间, 单引笙暧昧的低笑响起来:“宝贝,还喜欢吗?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杜宴礼挑挑眉。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些话, 也许是那些言情电视剧之中。 他含义颇深地看了单引笙一眼,随同单引笙来到沙发旁。 接着杜宴礼就不再按照单引笙的步调行动了。 他弯腰拿起桌上的酒,看了一眼瓶身:“伏特加?我还以为你会用红酒。” 单引笙从容放开了杜宴礼的腰, 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急色:“平常我会品一品红酒,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间,我觉得烈酒更适合我们一些。” 杜宴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打开瓶盖,给两个玻璃杯都倒上一点酒,再将其中一杯递给单引笙:“庆祝个人秀顺利结束。” 单引笙接过杯子,他笑道:“庆祝个人秀顺利结束。” 酒杯碰撞。 两人分别喝了一口酒。 伏特加这种烈酒, 最适合一口闷下,这才不烧嗓子。 单引笙一仰头就吞烈酒入口。接着他朝杜宴礼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惊奇发现,哪怕在喝伏特加的时候,杜宴礼也是一副彬彬有礼、不紧不慢的模样。 他握在玻璃杯上的手指像是冰雕,每一个细节都无比完美。 他垂着眼睛的时候,酒液晃上他的脸颊,为他苍白的肤色画上血色。然后他微扬脖颈,吞咽酒液。 原本隐藏于脖颈的喉结此时暴露,上下一滚,叫人恨不能拿入手中好好把玩。 单引笙真是爱死了杜宴礼这种禁欲的气质! 刚才闷下去的伏特加化作一股热流,从他的小腹直冲他的脑海,单引笙觉得时机成熟了。他随手将玻璃杯放在桌上,再上前一步,揽住杜宴礼,和对方交换了一个酒味深重的吻。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杜宴礼有点惊讶,又不是很惊讶。 这就是单引笙会做的事情。浪漫与热情就像是根植在他身体里的天性,从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流露出来。 就是这样的情绪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导致这样的人态度如同转盘,上一秒热情如火,下一秒就冷若冰霜。 杜宴礼看得分明也想得分明。 但他没有拒绝单引笙,他好像没有理由拒绝对方。 事情总是一步一步做成的。 他接了由单引笙递来的房卡,又在单引笙的邀请之中踏入这个房间,还默认了单引笙的亲吻。 那么总会发生更多的事情。 比如这样。 杜宴礼后撤了一步,顺势一拉单引笙,两个人一同跌坐沙发上。 骤然的跌落换来单引笙“哇哦”一声惊呼,惊呼之中带着浓浓的兴奋和笑意。 杜宴礼没有忽略。他侧身将单引笙按在沙发上,凑到对方脖颈旁边轻轻一嗅。 嗯…… 印象中的奶味被酒味给掩盖,但还是有一些甜甜的味道,若有似无,不知从何传来。 单引笙的味道总是这样好。 杜宴礼想,他的目光落在单引笙脸上。 他替单引笙拨开散乱的头发。 对方的头发长得还挺快的。半个月前还落在眼皮上,现在都快能撩到耳朵后了。 而后他将一个亲吻落在对方的眼睛。 他在宴会上就有点想这样做了,当时对方眼中的光芒璀璨夺目。 如果可以买下来的话,杜宴礼想。我或许会将其买下,放在卧室,好好把玩,仔细欣赏。 但单引笙是活生生的人。 还不是签署正常包养合同的那一类人…… 杜宴礼抬起了身,他有点遗憾,但很好的收敛了这点遗憾,一如始终被控制得很好的情感与欲望。 在一切可能导致感情真正失控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再度提醒单引笙,总将选择和机会留给单引笙: “我们的合同是教学合同,教学合同无需上床。”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之间,还有一点属于杜宴礼的冷松气息萦绕鼻尖,单引笙的皮肤微微一抖,连带着心脏也“砰砰”跳了两下。 这还不止,杜宴礼的亲吻随之落在了他的眼睛。 他猛然闭眼。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高高提起,烈酒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像是被丢入温泉之中,浑身热意升腾。 单引笙觉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美妙的冲动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下一步——直到杜宴礼冷静的声音再度将一切打断。 恼火蹿上脑海,单引笙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杜宴礼,于说话之前发现了一点点小细节。 男人总是更了解男人。 男人的欲望更没有女人那样容易遮掩。 单引笙在杜宴礼身上发现了欲望的残留。 杜宴礼也存在着和我一样的欲望! 这个发现不止让单引笙得意开心,更让单引笙兴奋起来。 先前的恼火烟消云散了。 单引笙抬起身体,在杜宴礼耳旁呼气:“嗯,杜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腔调同一句话,不太符合你的性格啊……我听人说,对某些人而言,越强调什么,越恐惧什么。” 他嘴角含笑,做了适当了留白,不将那一句话可能会让杜宴礼恼羞成怒的话说出口。 但他心里,他已经替杜宴礼下了个定论。 越强调合同,越惧怕合同被打破。 为什么惧怕合同会被打破? 因为对方内心知道,他已经走在打破合同的边缘了。 单引笙笑意加深。他的手轻柔的抚摸上杜宴礼的肩膀,耐心地沿着衣服的轮廓一路向下,直至衣摆。 他开始替杜宴礼解扣子,准备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彻底解放出来。 他同时说话,语气轻佻:“何况你之前也说过,不上床也能够做很多的事情,是不是?” “还是你觉得,我在你心中的分数太低,还不足以和你上床?”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他再问杜宴礼:“如果‘迎合’是你对包养对象要求的第三点的话,那么接下去还有那些?你对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杜宴礼握住单引笙拨弄自己衣扣的手。 他看着单引笙,嘴角含了一点笑意,他告诉对方:“还有……我希望他们赏心悦目。就像你一样。” 他说话的同时,抓住单引笙解自己衣服的手,牵到嘴边轻轻一吻。 对方的手指在这一刻宛如具有魔力,两人间任何简单的碰触都暗藏电流,让单引笙身体微麻。 他情不自禁低喘了一下,开始期待起更多的东西来。 他说:“除了这个的其他呢?” 杜宴礼顺从单引笙的意思,他再度告诉单引笙:“还有一点,也是最后一点,你之前已经听到过——无论何时,都记得遵循规则,紧守秘密。” 单引笙看着杜宴礼。 他抬了头,额头顶着杜宴礼的额头,双目注视杜宴礼的双目。 接着他再抬身,舔舔杜宴礼的唇,带点挑衅,又像要糖:“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杜宴礼从单引笙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他抽出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对方,也仔细的亲吻对方。他告诉单引笙:“你做得有一种我意想之外的好……” 单引笙紧接着追问:“那你还反复强调合同?”这一次,他脸上的挑衅明显起来,他将那句曾在门外说过的话当着杜宴礼的面说了,“合同的不上床条款,保护的是你还是我?” 杜宴礼就笑了。 单引笙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合同怎么样并不重要,规则怎么样不用关心,他自信一切规章制度在最后都会被他打破,都会为他让路,他自信自己是这一切的主宰。 杜宴礼想,他收回了自己给出的选择,毕竟单引笙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确实在这一件事情上进行了多次无意义的重复与强调,是我的错。” 杜宴礼纠正自己的态度,承认自己的错误。 一味的回避和退让对于深怀自信的单引笙并无作用,反而会挑起对方更加浓烈的征服欲望。 何况我也不想一味回避。 我确实心动,而回避并不是解决之道。 杜宴礼终止了无意义的行为。 他轻松将单引笙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 他松了口,按照单引笙的愿望,也按照事情该有的发展那样说: “我们来说一些没有说过的吧,比如……” 亲吻落在单引笙的耳根之下。 杜宴礼笑道: “这样。” 第二十四章 擦枪走火,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说更多的问题。 亲吻正在继续, 空气之中的热量节节攀升, 呻吟在室内隐隐约约响起,还有暧昧的低语,时不时穿插其中, 为燥热的空气再添一把柴火。 杜宴礼遵循合同,并不做到最后。 一场位于沙发上的爱抚只截止于两个人都发泄出来。 事情完毕,单引笙衣衫不整, 杜宴礼还穿着妥当。 杜宴礼呼吸平稳, 他理了一下有点折痕的袖口,轻轻推了单引笙:“起来, 我去洗洗。”他话说出口,看一眼单引笙, 顿了顿,再问, “抱你一起去?” 懒洋洋趴在杜宴礼身上,长长喘气的单引笙回过了神。 他扫了眼依旧人模狗样的杜宴礼,啧啧两声, 从杜宴礼身上下来, 下来的时候还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而双脚发麻,晃了一下。 杜宴礼正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准确地扶住有点晃的单引笙,将其妥当地放回沙发上,再进入浴室。两人并没有做太多事情,杜宴礼只准备在浴室中洗一个手, 再顺便整理一下外衣上的褶皱,免得一些小细节露出端倪。 当一切处理完毕,杜宴礼出了浴室。 浴室之外,单引笙已经从刚才的一丁点麻痹中缓过劲来了,正拿着酒杯靠在落地窗。 他的衣裤在刚才都被解开了,现在也并没有很好地穿上,衬衫依旧大敞,裤子也只扣了扣子,连拉链都没有拉上。 但是单引笙对此一点儿也并不在意。 他只在杜宴礼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骤然亮起眼睛,冲杜宴礼招了招手,再晃晃手中的酒杯。 这个动作像在招小动物似的。 而且叫我过去干什么不好,居然是再喝酒,他就一点都不怕擦枪走火吗? 杜宴礼挑剔地想。但他其实并不生气,他现在心情还不错,他走到单引笙旁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放在手心把玩:“腿还麻吗?” 单引笙闷笑一声:“关心我?” 杜宴礼:“用体贴更恰当一点。” 单引笙:“口是心非。” 他抓住了杜宴礼空着的那只手,他用手指岔开杜宴礼的指缝,将自己的指头塞进去,这样,两人就十指相扣了。 这可是跨年那天晚上他想干却没有干成的事情。 做成了这件事,单引笙握住杜宴礼的手,将其举起放在玻璃窗上。 窗外的黑幕似一泓如镜的水,地上的灯透过这面水镜,成了天上的星,天上的星照下这面水镜,成了地上的灯。 单引笙将杜宴礼的手按在窗户上后,忍不住侧头吻了一口。 接着他开口,声音微哑,带点诱哄:“我们再喝两杯?” 喝了一杯就打炮,再喝两杯十成十会上床。 一波到位,彻底稳了! 杜宴礼从单引笙脸上看见了这两句话。 他还看见对方眼睛里的光彩,像是跳动的小火苗,带着许多跃跃欲试的光彩。 “合同”两个字到了杜宴礼的嘴边。 但它们在他嘴里转悠了一会,还是被主人吞了回去。 杜宴礼给了单引笙一个比较委婉的拒绝:“不,再喝就醉了。” 单引笙挑逗道:“醉了不是更好?正好去床上休息。我可是仔细打听过了,杜总你今天晚上没有工作要做。再多的工作,也不可能在国内半夜两点的时候飞过大洋,跑到巴黎来找你吧?” 杜宴礼微微一笑,他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当然是拒绝。 单引笙并不放弃,他握着杜宴礼的手,向对方提出一个无比直接的要求:“宴礼,我们上床吧。” 这不是最后一句话。 他喝了一口酒,随后亲吻杜宴礼,将嘴中的酒哺喂到对方口中。 烈酒入口,杜宴礼微一皱眉,随即咽下。 咽下的同一时刻,单引笙从他唇边撤离,在他耳旁无比笃定,得意洋洋:“杜宴礼,你爱上我了。” 杜宴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看着单引笙,眉眼鼻梁嘴唇,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毫不意外,以单引笙的脾气,步步紧逼到了最后,当然要得到一个切实的结果。 这个结果不容含糊。 他要失败者亲口证明他的胜利,一个彻底的胜利。 杜宴礼想,然后他开口:“单先生。” 单引笙的神情微微一变。 他熟悉这样的杜宴礼,两人最初接触的时候,杜宴礼就是这副模样,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冷漠疏离,一转身就能直接消失到你找不到的位置。 他心中升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单引笙执着地要最后的答案,杜宴礼也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一个结果。 虽然窗外星光烂漫,灯火辉煌,虽然室内的空气依旧浮动醺醺酒气,杜宴礼声音平稳,始终清晰地告诉单引笙:“你恐怕产生了一点错觉,我们签署了合同,这是一份交易,不是一场恋爱。” 单引笙的脸色真的变了。 对方的话语如同一个个重音,将空气中仅余的那些暧昧砸得七零八落。 情况超出单引笙的预想,无名的愤怒一下侵占单引笙的理智,让他完全控制不住地质问杜宴礼:“合同又怎么样?谁规定合同不能谈感情了?” 杜宴礼仅仅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单引笙从对方的洞悉的双目之中看见了自己失态的模样。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单引笙重重转过身,面向玻璃窗,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更加失态。 杜宴礼的拒绝像是一记闷棍,砸得单引笙头晕目眩。 可他的思维同时无比清晰,认识杜宴礼以来的种种均在他脑海之中晃过。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火场之后,他曾和杜宴礼发生一次对话,当时杜宴礼问了他一句话…… “引笙,你会和包养对象谈恋爱吗?” 当时他脱口而出,几乎失笑: “你在考我?我干嘛要和包养对象谈恋爱?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涉及感情?” 杜宴礼在那时候就知道了…… 单引笙突然醒悟。 我那时候刚对杜宴礼产生好感,杜宴礼一下子发现我的好感。 他在同一时刻告诉我: 我们不可能,你不要浪费时间。 然后我回答他: 你在想什么?我们就是同一类人。 我们才不是同一类人! 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单引笙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 怒火如同烈焰,在他心头左突右撞,他用尽了所有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做出更失态的举动。 活了二十五岁,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丢人过! 杜宴礼等了单引笙一小会。 一小会后,他不勉强对方回答,冲其一点头:“我先走了。” 说完,杜宴礼一路走到大门位置。他开门的那一刻,“哗啦”的脆响打破一室寂静。 杜宴礼的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直接离去。 背后,狠狠将玻璃杯掼在地上的单引笙依旧没能控制自己。 他一脚踢翻了桌子,玫瑰委地,酒液泼洒。 他退后两步,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浓烈的酒气弥漫室内,霎时扑灭房中原有的香气。 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哪怕酒气呛鼻,杜宴礼独有的气息依旧萦绕鼻端,挥之不去。 第二十五章 一万米的高空上, 艳阳正照, 大型客机往中国境内一路飞去。 从上飞机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 但从起飞直到现在, 飞机舱内依旧一片安静。 平常就严肃的总裁今天格外严肃,严肃得叫大家别说交谈聊天了,连磨磨牙都不敢。 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一路憋到了现在, 大家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他们悄悄给秘书小姐使眼色,示意秘书小姐打破机舱内的寂静。 一个人看秘书小姐,秘书小姐无动于衷。 三个人看秘书小姐, 秘书小姐冷漠以对。 然后五个人, 九个人…… 秘书小姐终于坐不住了,她咳了两下, 硬着头皮叫道:“那个,杜总……” 杜宴礼被这一道声音打断了。 他从上飞机开始就在看文件, 毕竟这么大的一个财团,只要他想, 随时随地都能找出无数文件让他批阅。 不过今天的效率不算太高。 从开始到现在,他还在看第五份文件。 杜宴礼不打算继续了,他合上文件, 换了个姿势, 看向秘书:“什么事?” 这……这都进入了“战斗模式”啊,看来今天老板的心情真的不行。秘书小姐看着杜宴礼新换的标准得像拿尺子量过的姿势,暗暗抽气,她硬着头皮讨好道:“飞机上看文件比较费眼,杜总, 我先给您说一下接下去的一些安排?” 杜宴礼示意秘书继续。 他正打算休息一下,听听秘书的新日程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杜宴礼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同一时刻,秘书的声音响起来: “亚洲区域……” “欧洲区域……” 秘书如同寻常一般念着未来的一系列安排,杜宴礼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闭了一会眼睛,又重新张开,看向舷窗之外。 舷窗之外,云海天空,纷纷向后。 回国之后,杜宴礼和单引笙联系暂时断了。 对方并没有再出现在他的别墅之中,他也没有特意打电话找人。 杜氏财团事情繁多,尤其最近日期特殊,杜宴礼更加忙得不可开交,基本每天上午七点出门,一直到晚上十点才会到家。 这样的情况下,一些私人投资的盈利,杜宴礼本来不想关注。 但是其中有一项盈利的相关方确实十分坚持,一连发邮件邀请了他一个星期,意图和他谈谈该盈利的后续项目。 一个非常诚恳的合作方。 一个八成概率盈利的后续项目。 公司的事情如今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份邮件又恰到好处的浮现在杜宴礼的视线之中。 杜宴礼评估一下,决定从明晚中抽出一小时,和对方见个面,简单聊聊,把这个项目给确定了。 见面的地点被定在杜氏财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这家位于城中心的西餐厅中环境优雅,味道顶尖,颇为受人喜爱。 杜宴礼来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等在座位上了。看见了杜宴礼,他连忙起身,向杜宴礼问好:“杜先生,非常感谢您能拨冗前来——” “不用这么客气。”杜宴礼打断对方的话,他向对方伸手,“还没有恭喜徐先生参演的影片票房破十亿。” 徐先生全名徐野。 他就是杜宴礼和单引笙于跨年夜中共同观看的电影的男二号,也是杜宴礼曾经包养过的一位明星。 但一切私人关系在合同终止的那一刻就划下终止符。 如今两人仅仅是一项赚钱项目之中的合作伙伴。 徐野同杜宴礼握手。 他浅浅一碰杜宴礼的手掌,即刻将手收回。 每一位跟过杜宴礼的人都深受杜宴礼的影响,这一影响常常是全方位的,从待人接物直至仪态举止。 收回了手,徐野的笑容依旧颇含谦卑与谨慎:“应该的,我能有现在,同杜先生的教导绝对分不开关系。” 说着,他请杜宴礼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 他知道杜宴礼的用餐习惯,等待杜宴礼先行点餐。 果不其然,当侍者拿着菜单来的时候,杜宴礼只要了一杯水,他不在吃饭的时候谈事情。 尽管还没吃饭,徐野也效仿杜宴礼,只给自己点一杯水。 两杯水被侍者端上餐桌。 徐野握着温暖的玻璃杯,他对接下去所谈的生意有点紧张,那不涉及其他,就是一种职场新人面对顶头上司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他给自己鼓劲,将打了许久的腹稿说出口:“杜先生,这一次邀您见面,一方面是想感谢您过去对我的大力支持,另外……” “哎呀,都是熟人?” 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刚刚开口的徐野。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杜宴礼的注意力,杜宴礼转朝声音方向看去。 他一眼看见单引笙。 一周不见,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的人不止神采飞扬、装着入时,还手揽一位同样装着入时的当红明星,举止十分亲密。 杜宴礼挑挑眉。 他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浓浓的挑衅。 所以这人消失了一周之后,甫一出现,就是带着明星来他面前耀武扬威? “这位先生……隋博?”短暂的错愕之后,徐野开了口,他疑惑的目光在单引笙和单引笙身旁的明星上扫来扫去。 当红明星对徐野微笑,微笑中透着一丝尴尬。 他叫隋博,是最近一部票房很高的电影的主演,但这部电影和徐野的电影并没有什么联系,非要在没有联系中找联系,就是他们的电影是同个档期上映,而且是拍摄时候的隔壁剧组。 两个剧组之中,他们一个男一号,一个男二号,因为年龄相近,话题相同,算是见面点头的交情。 就是没有想到,彼此电影结束之后的再一次见面点头,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真的非常尴尬…… 走过来的单引笙足足盯了杜宴礼半分钟后,当徐野不存在,直接招来侍者说:“我和这位先生是朋友,帮我们并个桌。” 侍者看了一眼杜宴礼两人,见没有人出声反对,便微一鞠躬,遵照单引笙的吩咐,替两拨人并个桌子,并将菜单一同送来。 桌子摆好,单引笙将怀中的人推到杜宴礼旁边坐好,自己则在杜宴礼的斜对面坐下,再对侍者说:“一杯白水。” 本来想叫杯咖啡再吃点东西的隋博在三杯白水的压力下做出了选择:“就……一杯白水吧,白水挺好。” 侍者:“……” 他默默看着这桌子的四个人。 这是现在有钱人士的新花招吗?饭点来餐厅点白水占位置? 侍者怀揣深深的疑问离开了,前方高台上,正逢一曲间歇,钢琴师暂停演奏,从钢琴前起身离开。 辐射全场的音乐暂时中断,刀叉碰撞的细碎声音,人口交谈的低低说话声,都复苏了似的从四面传来。 周围越闹,此间越静。 四杯白水摆上桌子,四个人坐在桌子旁边。 单引笙两臂放于桌上,双手十指虚虚交叉,他的目光停留在杜宴礼脸上,越看这张熟悉的脸就越感觉愤怒。 一周时间,杜宴礼一路工作,单引笙一路参加宴会。 为了抚平自己在杜宴礼身上栽的跟头,单引笙在巴黎又停留了三四天,声色犬马,放浪形骸。 只要他愿意,他就是镁光灯的聚焦对象,是报纸杂志的宠儿,是无数俊男美女愿意倒贴的天才时尚人士。 接连不断的应酬和宴会让单引笙完全忘记了杜宴礼。 不过是一个古板又无趣、提前进入老年生活的家伙而已。 谁还把他当成一回事。 有的是比他知情识趣长得漂亮的男女让我选择—— 然后单引笙就在自己的朋友圈中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某个财团老总还真是难约,大几千万的钱送给他也不要,还好有小野出马,总算把人给约了出来。” 他看了看发朋友圈发言的人,某部电影的制片人。 再顺着对方的“小野”找了一下,某部电影的男二号。 脑袋“嗡——”的一声以后,等单引笙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带着一位最能和某部电影联系起来的当红小生坐在了杜宴礼身旁。 愤怒正在单引笙心中烧灼。 心中越愤怒,单引笙笑得越随性风流。 他的态度就像他的行为一样直观。 看见没有?你和男二号在这里吃饭,我就直接把隔壁男一号带来。 你想和男二号谈情说爱?那正好,我也可以和隔壁男一号亲亲我我。 大家完全可以比一比谁更风流,谁的手腕更高,谁的情人更优质。 反正从现在来看,你的男二号似乎从身价到作品到粉丝数量都输我的男一号一筹,呵呵…… 单引笙想得清楚,他也完全可以端出很高的姿态。 但是愤怒一直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点拿不住架子,一开口就十分阴阳怪气:“杜总,大家都说杜氏财团家大业大,年轻的总裁青年才俊,忙碌不停,我看传言也不全符合事实嘛,这不,你还是挺有闲的在这里和小情人幽会着。” 刚刚喝了水的隋博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短暂的震惊之后,徐野登时愤怒,他立刻制止单引笙:“这位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和杜先生见面是为了一项合作,我和杜先生绝对没有不正当的私人关系!你正在污蔑杜先生!” 单引笙发现徐野正在挑战他神经的坚韧程度。 这个人让他想起了张意,最初的时候,张意不也是这样冲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切责任都是自己的,事情和杜宴礼没有任何关系吗? 杜宴礼的品味确实单一,情人还真是一个狗模子刻出来的忠诚。 他讥诮地想,注视杜宴礼,继续说话:“污蔑了杜先生的名誉?你不用太急着忠心护主,杜先生恐怕不这么想吧,毕竟这件事情,还是你的杜先生亲口告诉我的……” 杜宴礼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他轻易地发现了单引笙的怒火,对方的怒火就像是活动之中的火山,别说掩盖,稍一晃动就能爆炸。 他也能够看出徐野的存在刺激了单引笙。 但在这一点上,杜宴礼不太能够理解。 单引笙和徐野根本没有接触,他为什么会对徐野产生这么大的愤怒感? 思考的同时,杜宴礼发现徐野还准备说话。 别添乱了。 他颇为不满,抬抬眼皮,看了徐野一眼。徐野对上的杜宴礼的视线,他清楚地从这道视线之中看见了警告与不满。 他心头一声咯噔,原本要出口的话也堵在了嗓子里。 这? 我? 我做错了什么吗? 徐野十分茫然。 杜宴礼终于开口了:“单先生是来找我的?” 你总算出声了! 单引笙像抛弃一袋过期食物一样飞快抛弃徐野,接上杜宴礼的话:“是的。” 杜宴礼:“单先生有什么事情?” 单引笙笑道:“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杜总了?” 杜宴礼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和徐先生正在谈一个电影项目的合作,如果单先生没有事情的话,你我可以后边再谈。” 单引笙呵呵笑了:“我有点害怕我后边再来找杜先生,会打搅到杜先生今晚的兴致,毕竟久别重逢,杜先生和你的徐先生——”他拖着长长的声音,“肯定有很多心里话,想要互相倾述吧?”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会。 他有点想要问问单引笙究竟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也笑了笑:“单先生似乎很了解我,但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单引笙:“杜先生就是太规矩了,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你看,我和旁边的这位先生也很有共同话语,我晚上也会和他好好聊聊。” 隋博:“……” 他中了一枪。 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杜宴礼继续说:“聊什么?” 单引笙失笑:“还聊什么?聊点成人间的话题啊。” 杜宴礼淡淡说:“原来如此,单先生有这个兴致的话,我不反对,这是你的自由。” 你不反对。 单引笙咬了咬牙,细碎的声音从他的口腔传入他的脑海。 单引笙:“这当然是我的自由,同样,杜先生和谁在一起也是杜先生的自由,所以杜先生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杜宴礼反问对方:“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 一席对话,杜宴礼看似游刃有余,逐一反驳。 实际上他觉得两人的对话早已超出正常对话应有的范围了,他注意到坐在周围的一些食客已经隐隐约约将视线投到自己和单引笙身上。 四人桌上,杜宴礼看了看其余三个人,再看一眼从怒火中稍到不知不觉有点委屈的单引笙,就有点头疼,还想要吐槽。 这一幕和最初我与单引笙相遇的一幕非常相似,非常伦理,非常狗血。 但是那时候我能够置身事外,速战速决离开现场。 现在,毕竟感情不一样了。 我就从旁观者变成了主演…… 第二十六章 不, 其实现在我也可以直接离开, 而且我应该直接离开。 杜宴礼仔细一想, 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毕竟单引笙是为我出现在这里,我走了单引笙也会走,还能带他离开愤怒源徐野。 有了决定, 杜宴礼率先挪开目光,对徐野说:“电影的事情我已经从你的邮件之中知道了大体情况,我现在有点事, 具体内容和合作方式你和我秘书说吧。” 徐野一听杜宴礼说话就连忙回道:“好的杜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回头我就和您的秘书联络。” 杜宴礼站起了身, 他伸手:“下次见,徐先生。” 徐野赶紧回握:“下次见, 杜总。” 杜宴礼往外走去。 原本于对话中稍稍冷静的单引笙再一次被杜宴礼的行为气昏了头。 他用力推开桌子,椅子随他的站起发出了好大一声响。 周围人一时侧目, 可做出这一切的人头也不回,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往杜宴礼离开的方向追去。 西餐厅位于商圈之中,附有地下停车场。 杜宴礼乘电梯到达负一层, 还没走两步就被从后追上的单引笙拉住手腕。 他顺着单引笙的力道侧了侧身, 下一秒,单引笙的手掌越过杜宴礼的身体,撑在杜宴礼身后的水泥柱上! 单引笙将杜宴礼困在自己与水泥柱之中,他咬牙切齿:“杜宴礼,你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比不上你包的那些小明星——” 正是这时, 两束明亮的灯光突然亮在地下车库,并将单引笙笼罩在内! 杜宴礼转头一看,地下车库的拐角驶出一辆吉普车来,这种车型的车子车身庞大,近光灯亮得跟远光灯一样。 他忽然抬起手来,一手护着单引笙的脑袋,一手按着对方的背脊,将人抱起,转了半圈,把他放到了更安全的道路内侧。 这个时候,车子“滴滴”的喇叭声才姗姗响起。 又过一会,明亮的灯光流水一般远去,地下车库再度恢复先前的安静。 安静正在持续。 单引笙回过了神。 他看了看自己和杜宴礼互换的位置,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哑然。 杜宴礼等了单引笙一会。 但这时候对方又不说话了。 他有点烦恼。 他觉得自己和单引笙之间存在有很大的沟通问题,对方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对方只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被其完善脑补之后的“看见”。 杜宴礼讨厌这样。 他讨厌一切无法有效沟通的人和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再转头看的时候,单引笙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他移动。 两人视线一碰。 单引笙立刻移开了目光,将眼神投向地下车库的其余地方。 杜宴礼从单引笙的视眼睛里发现了一点委屈,这点委屈藏在对方风流倜傥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也许连主人都没有发现。 杜宴礼:“……” 他停下了脚步,妥协了,对单引笙说:“我们聊聊吧。上车,回家说。” 这一次,单引笙没有反驳杜宴礼的话。 两人一同上了车。 车子启动,慢慢向停车场外开去。 单引笙手肘支着窗户,拳头撑着脑袋,脑袋随着车轮压过减速条所生的震动一跳一跳,百无聊赖。 很快,车子驶出停车场,单引笙目光扫过车窗之外之际,发现徐野正站在车子前边! 阴魂不散。 他脑海里掠过这个词,反射性地朝杜宴礼看去。 杜宴礼目不斜视,直视前方。 站在车子之外的人从车窗旁淡去,进入后视镜中,再从后视镜中淡去,消失于道路间的人群之中。 他的心情突然好了那么三分,接着他就发现杜宴礼朝自己看了一眼。 单引笙:“怎么?” 滴滴滴的提示音从车子启动的那一刻就在车内响着。 它始终提示单引笙扣上安全带,但单引笙毫无反应。 杜宴礼本来想要直接开口提示,但话到嘴边,他就想起整个晚上藏在对方眼睛里的一点小委屈。 他默了默,没有出声,而是在红灯的时候拉下手刹,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再向单引笙探去。 驾驶座上的人忽然凑近,单引笙向后一靠,原本投向车窗外的视线也转到了杜宴礼的身上。 两人靠得很近。 杜宴礼的胳膊碰到了单引笙的手臂。 衣服摩擦,面容贴近,单引笙一时屏息。 可似乎屏息也不能阻止杜宴礼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占据单引笙的鼻子和脑海。 暧昧的谑笑,亲密的跨坐,巴黎的美妙再次重现。 那并不远,仅在一周之前。 重现的刹那,单引笙心头升起冲动,想要一合手臂,把人抱入怀中。 他慢了一步。 杜宴礼先行抽出安全带,将扣子扣入安全锁中。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同时对单引笙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前方,红灯变成了绿灯。杜宴礼再度驱车前行。 单引笙不再将目光投向车窗外了。 他转而看着杜宴礼。 好了三分的心情变成好了七分。 单引笙再看着杜宴礼的时候,脑海已经不再被愤怒所掩盖。 他发现一周不见,杜宴礼其实没有变样,对方还是将体贴放在那些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等等。 脑子能够灵活转动之后,单引笙突然想通了点东西。 依照我对杜宴礼的了解,杜宴礼并不是那种会偷情会骗人的人,他看上了什么人,大大方方地签合同就是了,为什么要顾虑我,为什么要骗我? 所以杜宴礼说和徐野在谈电影合同,就是在谈电影合同。 哪怕徐野有什么想法,杜宴礼也绝对没有任何想法。 所以我今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我像一个喝完了整缸醋的丈夫一样跑到出来和朋友吃饭的妻子面前,满脸嫉妒,大发雷霆,不能更没有风度。 我—— 杜宴礼居然没有给我一巴掌? 单引笙非常惊奇了! 剩余的车程一路无话。 当杜宴礼平平稳稳将单引笙带回别墅的时候,时间正好是晚上九点。 他让单引笙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到对方对面。 两人相对沉默一会,杜宴礼主要在思考如何打开一场重要对话的开头,而对面的人则在回味着自己半道的发现。 接着,单引笙抢先开口: “你这两天还挺忙的?那个多米诺迷宫一块牌子都没有动过?” 杜宴礼抬了抬眉:单引笙倒是一直挺敏锐的。 接着他就听见单引笙再说:“都这么忙了,还有精神去见你的前情人?” 杜宴礼:……敏锐不在点子上。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 单引笙随口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意识到自己喝了一缸飞醋了,没赶紧住口,反而还想再喝两口…… 他有点心虚,又转了个话题:“家里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杜宴礼:“有水果。” 单引笙:“不吃水果,我晚饭还没吃,吃点能饱肚子的吧。” 杜宴礼:“既然没有吃饭,在餐厅里为什么不点菜?” 单引笙不知不觉果然再喝了两口飞醋:“看见你和别人坐在一起我就气饱了。” 居然又开始纠结这种问题了,这不是关注不在点子上,是从南极跑到了北极去,还执着地停留在北极不愿回南极。 杜宴礼深深地单引笙一眼,真的不理解单引笙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此。 单引笙总觉得杜宴礼眼中有很深的情绪。 他更心虚了,继续转移话题:“我点个外卖吧,你要不要也吃点什么?” 杜宴礼:“晚上我不吃东西。” 单引笙长叹一声:“唉……就算这样吧,你也该在房子里留个值班的人以备不时之需啊,这样我也可以让他随便下点面条什么的,外卖送来要一个小时,还不好吃。” 杜宴礼:“你想吃什么?” 单引笙最近吃多了大鱼大肉,还挺腻味,也不怎么提得起吃饭的心,就准备吃点清淡的东西:“随便吧,来碗面条?” 杜宴礼决定暂停这一场没有重点的对话。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向厨房走去。 晚上的时候他一般不吃东西,如果真的太迟了饿了,他会自己下厨弄点简单的食物垫肚子,比如蒸蛋,面条什么的。 别墅的厨房之中什么都有。 杜宴礼打开柜子,挑出了好消化的细面条,又打开冰箱,在蔬菜、海鲜、肉的格子之中巡视。 他本来将手伸向蔬菜,但想想单引笙此刻的饥饿,又临时变成了海鲜。 他把海鲜从冰箱之中拿出来,开火烧水,准备下面条。 客厅的沙发上,单引笙依旧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走马观花地看着各种店铺各种外卖,总觉得看什么不想吃什么,偏偏肚子又很饿,他在心中想: 杜宴礼怎么还不回来,他掉进洗手间里了吗,我要去看看吗…… 杂七杂八的念头环绕在单引笙脑海之中,一直到厨房里有声音传来,单引笙才茫然地抬起脸来。 嗯,什么声音? 厨房之中,杜宴礼往锅中放面条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宴宴”。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单引笙充满惊奇的目光。 单引笙说:“宴宴,你是在煮面给我吃吗?” 杜宴礼懒得回答这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也懒得纠正单引笙的“宴宴”。他有预感,待会自己还会和单引笙说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现在先省点口水吧…… 杜宴礼想,他看锅中差不多了,打开锅盖,水汽霎时化作白色烟雾,一股脑儿从锅中腾起,冲向杜宴礼。 杜宴礼反应及时,向后偏了偏身体,躲过这个突然的袭击。 单引笙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心中的惊奇也消褪了,阴云也消褪了,七分的好心情一下变成了九分,好像之前的愤怒与争执都不曾存在。 他扑哧笑了出声:“宴宴……宴礼,你真可爱。”他再看看锅头,又问,“杜总,你还挺爱煮饭的?半个月来我吃了两次你煮的饭了。” 杜宴礼不说话。 单引笙又问:“你还给谁煮过饭?” 杜宴礼依旧不说话。 单引笙锲而不舍,自问自答,自己分析:“嗯……也不对,我听说你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做客,按照你的生活习惯,你自己做饭的次数也少,更不可能给别人做饭……难道我是第一个吃到你做饭的人?” 单引笙是开完笑的。 但这一次,杜宴礼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第一个吃到我煮的东西的人当然是我自己。” 这话似乎有点深意。 单引笙琢磨琢磨,意识到了什么:“难道第二个是我?”他说完又自我否认,“不对,你肯定给你爷爷做过饭,大家都知道你是二十四孝好总裁。” 杜宴礼随意回答:“爷爷对这些不在意,他认为这种事情是浪费时间。” 那岂不是…… 单引笙真的吃惊了:“我真的是第一个人?” 都和你说了,第一个人是我自己。 杜宴礼想,他拒绝将一句简单的话重复那么多次。 他又看了一下锅头,面条正好,于是关火装碗,准备将做好的晚餐端上桌子。 就是这个时候,一双手抢了先。 单引笙急于自我表现,先一步伸手拿碗,还对杜宴礼说:“我来,你别动!” 他说完就被碗给烫到了。 杜宴礼眼睁睁地看着单引笙的手飞快伸手又飞快缩回。 伸出的时候杜宴礼来不及阻止,缩回的时候杜宴礼就有所准备了。 他一手稳稳抓住单引笙的手肘,另一手打开水龙头,将单引笙刚被烫到的手指放入水流之下冲洗,同时问:“还烫吗?” “嗯……”手指仅仅被烫了一下,刚放到水流底下的时候就好了,但手被杜宴礼抓住,鬼使神差,单引笙说,“有点烫……” 烫得这么严重? 杜宴礼有点意外,他拉过单引笙的手看了一眼,说:“你先冲水,我给你找个冰袋捂一捂。” 说着,他正要往冰箱位置走去,就被单引笙反手抓住了。 杜宴礼停下脚步。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 单引笙看见了杜宴礼眼睛中的自己,于是堵在心头的石头松动了,那些藏在胸膛里的话更在不自觉中溢出喉咙。 “杜宴礼!” 单引笙开口,他看似笃定,但他已经从自己做出结论变成渴望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他需要对方的承认——但他依旧咄咄逼人: “你不是一个会对人这么好的人。所以,我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有的时候,杜宴礼觉得自己和单引笙的关系像是一枚炸弹。 他进一步,会让这枚炸弹引爆;他退一步,也会让这枚炸弹引爆。 我真应该一口气把这件事情给解决。 “你对我和其他包养对象不一样。”他言简意赅,“我们的包养合同本来也并不一样。” 杜宴礼说完了这句话,便想将这个话题暂时打断,但是单引笙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还想继续,最好让杜宴礼承认自己究竟有多么不同。 但是杜宴礼就此打住:“好了,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就这件事情聊一聊。” 单引笙到了嘴巴的话被堵住了。 但他当然不是这样就认输的人。他想了想:“我要你喂我吃。”杜宴礼:“……” 单引笙详细补充:“我要坐在你怀里,你喂我吃。” 杜宴礼:“……” 这种妄想在最后当然并没有实现。 但杜宴礼毕竟退让了一步,他坐在了单引笙的对面,看着单引笙吃。 他怕自己坐在沙发上的话,单引笙真的会端着碗坐到他腿上,让他喂着吃…… 这就真的很可怕了。 第二十七章 两人各退一步, 这一顿饭总算吃得相安无事。 饭后, 杜宴礼来到了客厅的沙发前坐下, 刚思考起一些同单引笙相关的事情,就见单引笙站在两步之外,紧紧盯着他, 眼中光芒闪烁,若有所思。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杜宴礼纳闷地看着单引笙,没等他从单引笙的表情中解读出想法, 两步之外的单引笙突然大跨步走过来, 弯下腰,一手伸入他的腿弯之中, 一手扶上他的腰背,同时用力。 杜宴礼:“……” 不用再解读了, 这个姿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方试图把我公主抱抱起来。 单引笙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生出这样的想法? 杜宴礼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没法理解也没关系,他不挪不动, 稳如磐石,静静等待。 等待单引笙折戟沉沙。 呵呵。 他才不信单引笙能把自己抱起来。 单引笙突然做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曾经想到杜宴礼公主抱过自己, 于是突然决定公主抱杜宴礼。 就是……他动手的时候, 连用了两次力都没有把杜宴礼从沙发上抱起来。 情况就很尴尬。 单引笙沉默片刻,松开了手,假装无事发生过的直起腰,在沙发周围踱了一圈,又踱了一圈, 才挥散剩余的尴尬,走到杜宴礼身旁坐下。 坐下了他也不安分。 他先靠着沙发,接着靠着杜宴礼,最后索性将双腿翘上沙发扶手,直接躺上杜宴礼的大腿。 两人的位置换到这种姿势,空气忽然变得轻松了。 单引笙躺在杜宴礼的大腿上,自下向上看着杜宴礼,轻而易举看见杜宴礼的脖颈,下巴,挺直的鼻梁,还有看过来的双眼。 “啪”一声脆响,单引笙甩个响指。 公主抱不起来也没有关系,这个姿势也很对! 这个姿势一点都不对。 杜宴礼抬起手,准备纠正单引笙,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单引笙的脑袋,枕着他大腿的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身伸手,抱住他的腰,还威胁他: “宴礼,你最好不要把我推到地板上去,要不然我们就一起跌地板上了。” 杜宴礼:“……” 他仔细看了单引笙一眼,评估对方究竟是学坏了还是聪明了。 只从结果看的话,还是聪明了吧,毕竟这样我确实不好把他推开了…… 杜宴礼:“好了,躺好。” 单引笙:“不推我?” 杜宴礼:“不推。” 单引笙再度确定:“不想方设法把我搞下去?” 杜宴礼:“不搞。” 两次确认之后,单引笙总算满意地放开了杜宴礼的腰。 杜宴礼在对方重新枕回自己大腿之前将手放在单引笙的脑袋下边,他替单引笙挪了个让两人都更舒服的姿势。 挪动的过程之中,他发现单引笙一直仰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仿佛有一点火焰在中间燃烧。 空气之中似乎存在助燃的媒介。 杜宴礼感觉到对方眼中的火苗碰触到了自己,这让他有点不习惯,他不由抬起一只手,虚虚盖在单引笙双眼之上。 然后,他的手就被单引笙抓住。 单引笙抓住杜宴礼的手,挪开杜宴礼的手。 他在杜宴礼眼中看见了自己,而且只有自己。 他的心像是被盛装在水中,水一晃,他的心跟着一晃。 他看见杜宴礼低下了头,他觉得杜宴礼也许会吻上自己。 但杜宴礼没有这样做。 这没有关系。 单引笙借着对方的手拉起自己的身体,仰头亲了杜宴礼一口。 属于杜宴礼的气息一下子包裹单引笙。 单引笙再度感觉到了杜宴礼的味道,对方身上的味道也许不是冷松的香味,而是一种酒的酒香,天然就能够使人微醺。 这一点点的醉意与冲动让单引笙脱口而出: “杜宴礼,我喜欢你……我们谈个恋爱吧!” 杜宴礼眼中的温情消褪了。 冷静与理智重新占据他的脑海,且彻底占据。 这就是我和单引笙之间最大的分歧。 我一次又一次的同单引笙强调合同,但从头到尾,单引笙都没有将这份合同放在眼里,他随意开始,随意中止,随意篡改。 我所在意与遵守的东西在他眼中其实什么都不是。 单引笙现在似乎陷入热恋之中。但他追逐的是这份感觉,而不是我。 否则,他总该知道,我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杜宴礼平静的想,他开口:“引笙……” 单引笙一下截断:“杜宴礼!” 两声响起,室内安静片刻。 单引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不再玩闹了,他正经起来,揽住杜宴礼的肩膀,看着杜宴礼,想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杜宴礼:“宴礼,我是认真的,我们谈个恋爱吧。” 说话的时候,醉意自神经之中消褪。 他心脏欢跳,思绪清晰,只是不知为何,于重复的时候顿了一下: “我……我喜欢你。” 杜宴礼洞悉单引笙的一切情感。 这一瞬的迟疑恰恰证明单引笙对这份感情,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笃定。 他也如实告诉单引笙自己的态度: “我知道。但是引笙,我们正处于合同之中。” 合同合同,又是合同! 无名的怒火一下子席卷单引笙的胸膛,这股怒火来势汹汹,让单引笙一时不能确认自己究竟是更生气杜宴礼拒绝自己,还是更生气杜宴礼提起合同! 他相信自己对杜宴礼是特殊的,他同样能够感觉到杜宴礼对自己的意动。 但对杜宴礼而言,好像一切的想法都会在合同之前止步。 他的心完全可以被薄薄的几张纸控制,只要提起“合同”这两个字,对方立刻就会恢复到冷漠无情公事公办的状态,先前的所有含情脉脉都可以就此消失! 单引笙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杜宴礼,你清醒一些好吗?为什么你要被一份合同控制!我们谈不谈恋爱和合同有什么关系!” 他口不择言:“我们都知道,那一份合同根本不能约束什么,我们谈不谈恋爱只取决与你是否对我有感觉,和我是否对你有感觉!” 一个早已预见的答案。 杜宴礼没有为单引笙轻慢的态度生气,他甚至笑了一下:“引笙,讲些先来后到吧,这可是在我们合同的存续期间啊,我们的关系不遵循合同,遵循什么?” 单引笙:“我说了,当然是——” 杜宴礼:“遵循你的心吗?” 单引笙:“不然呢?” 杜宴礼换了个坐姿。 他两腿交叠,双手虚握,放在小腹之前。 他看着单引笙,思索片刻,决定将今天晚上的对话分成两部分来讨论。 他先总结两人的分歧点:“引笙,你喜欢我,想和我谈一场恋爱。但此刻我们身上存在着一份合同,而我不对合同对象投放感情,更不和合同对象谈恋爱——你认为这是不对的,合同是毫无意义的。” 单引笙立刻接话:“没有错。”他甚至补充,“这个合同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知道,我无法接受你屡屡用它作为理由来拒绝我。哪怕你说你在合同中不会动心……杜宴礼。” 他忽然上前一步,紧迫注视杜宴礼: “你敢看着我,告诉我你在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点感情都没有动吗?” 杜宴礼并不让单引笙将两者混为一谈。他说:“有关我感情的问题我们可以随后再谈。现在我只想和你说清楚,引笙,在这场关系之中,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这个合同没有关系’。” “我非常在意我的合同,我也会万分遵守我的合同,这是我拟定它,签署它的唯一理由。我为什么要怎么重视这个合同呢?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杜宴礼说: “你想和我谈一场恋爱,所以你觉得合同束缚了你,你的心则引导你走向正确的方向。但如果……你在和我恋爱的时候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呢?这时候你打算怎么做,继续跟随你心的正确的方向吗?” “或者我们打另一个比方,假设你我恋爱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这时候,你会放手,祝福我找到了我‘心的正确方向’吗?” 杜宴礼提出的可能让单引笙心中陡生怒气,他发现自己非常厌恶杜宴礼假设的情况。 他下意识反驳:“这两者不是同一回事!我如果和谁谈恋爱,当然会很认真,不会……” 他忽然顿住。 他发现自己无法将接下去的话说出口。 “不会随便改变心意吗?” 但这是他第一次想和别人谈恋爱。 他并不能预料这样想谈恋爱的冲动会持续多久,他对杜宴礼的感情又会持续多久,他只是非常心动,想要和杜宴礼更进一步。 杜宴礼淡淡说:“这只是一个很可能的未来而已。”他没有过多地和单引笙辩论,而是直接回到原本的话题,“这就是我重视合同的原因,它规范开始,决定结局,好的坏的,早在最初便可预见,不需要再多花精神。” 单引笙:“……” 他发现自己竟有点被杜宴礼说服了。 如果个合同够阻止杜宴礼喜欢上别人……那当然很好,很值得重视,很值得遵守。 单引笙的沉默让杜宴礼确定自己刚才的一席话是有效果的。 他满意地放过今天晚上的第一个“合同”问题,开始今天晚上的第二个“情感”问题。 “引笙,你对恋爱是怎么想的?”杜宴礼忽然问。 “……没什么怎么想的。”单引笙不明白杜宴礼想要问什么,他直接回答。 “我没有谈过恋爱。”杜宴礼泰然告诉单引笙这一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避讳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太忙,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对感情非常认真。” “我是一个讨厌失败的人。” “但感情的独特性让我无法在最早的时候得知我要投入多少才能获得胜利,所以我会以慎之又慎的态度展开一段恋爱,这样,当我决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单引笙发现杜宴礼正看着自己。 他一时升起了些错觉。 总觉得杜宴礼是特意看着自己,特意告诉自己…… 杜宴礼一语双关:“我会非常认真的喜欢他,我希望他也是如此。” “否则,”杜宴礼又说,“我无法预料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那种结果恐怕双方都不想看见……” 单引笙陷入了迷惑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容柔和,语调不疾不徐,似乎谆谆善诱,也十分亲密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又十分理智,十分冷酷。 他究竟温柔还是冷漠? 单引笙勃发的怒火在杜宴礼的话逐步熄灭了,更多的疑惑从他心头升起。 他总觉得在这些似乎拒绝的冷漠句子之下,杜宴礼还想要告诉他一点什么,但他暂时没有将对方真正想说的话想要明白。 他决定直接问对方:“杜宴礼,你想说——” “单先生。” 杜宴礼忽然换了一个更正式的称呼。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打开茶几的抽屉,从茶几中拿出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正是他与单引笙签订的教学包养合同的正本。 他当着对方的面,将其一撕两半,“撕拉”声中,杜宴礼告诉单引笙: “合同规范的我该做的一切我都已做完,你该知道的一切也已经知道。” “我们的合同到此结束了。” 事物相伴相生,结束并列开始。 杜宴礼做出结束的决定,把开始的选择留给单引笙。 他再一次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城郊的山庄的暖房之中, 这两天有几盆品相不错的牡丹开了花, 花如拳大, 玉瓣重叠,色泽瑰艳,正是该细心照料的时候。 杜宴礼正在为这几株牡丹调配驱虫药水。 今天不是周末, 现在也并非将近晚饭的时间。 但这并非是他突然打破了多年以来的习惯——这恰恰是他多年以来的另外一个习惯。 每一年中,杜宴礼都会抽出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进行休假。这一个月中,他会为手机设置呼叫转移, 会给邮箱设置自动回复, 彻底放下杜氏财团,也放下自己总裁的身份。 然后他会去一个新的地点, 学习在这一年之中选定好的新的兴趣。在学习的过程之中,他还会以新的身份进行生活。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放松。 这一放松在很早以前就得到了他爷爷的认同。 杜宴礼一边准备驱虫药水, 一边和爷爷说话:“爷爷,我已经买好下午去旅游地的机票了, 和之前一样,我会在那边呆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杜爷爷:“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杜宴礼:“处理好了。” 杜爷爷额外问了一声:“单家孩子的事情也好了?他最近的情况还不错, 我希望能够继续保持。” 杜宴礼:“也处理好了。”他顿了顿, “至于后续,取决于他。” 轻描淡写的答复之后,杜宴礼再问爷爷:“爷爷,你有什么东西想要我带回来吗?” 这半个月以来,杜宴礼为拉近两人关系而做的种种努力在此时出现成效。 杜爷爷看了杜宴礼一眼, 没有拒绝,只说:“带几张你的照片回来。” 杜宴礼笑了一下:“好的,爷爷。”他又说,“爷爷,注意身体。” 杜爷爷“嗯”了一声,两分钟后回答:“注意安全。” 上午的时光一晃而过,当天下午,杜宴礼乘上前往旅游地的飞机。 飞机一路翱翔,飞过山川大地与国境,来到一处位于海洋之中的小岛上。 当飞机将将降落,从天空落入小岛之际,杜宴礼在天空上看见了大海与海中的这块岛屿。 大海无垠,宛如蓝幕。海中之岛则被植被覆盖,通体青绿,犹如悬于海中的一颗碧玺石,高贵典雅。 随后飞机降落。 从机上下来的那一刻,适宜的温度与清新的空气一同扑面,明亮的阳光热情的自天空洒下,站在此地,连心情都跟着轻松三分。 杜宴礼拖着简单的行礼来到酒店。 这家距离海滩仅仅一百米的酒店位置优越、服务良好,它的独栋别墅正临海滩,还配备私家游泳池与花园,满足了杜宴礼对居住的简单要求。 他办理了入住,拒绝前台过于热情的服务之后,给自己的私人教练打了个电话,邀请对方碰个面,谈谈接下去的课程问题。 三分钟后,被杜宴礼安排入住了同一酒店的教练来到。 他们在别墅之外的花园见了面。 阳光流过翠植,水池粼粼的波光晃在白色户外伞上,隐约的水芒为这一场对话添加了几分悠然。 杜宴礼找来的教练是一位三十五岁的中年人。 他是一名船长,拥有丰富的海上航行的经验,更是一位职业帆船选手,拿过许多赛事的冠军,至今还在某一赛事之中留下了无人能够打破的帆船记录。 拥有这样的履历,他一点儿也不缺学员。 但再多人寻找他当教练,也没有几个人能一下子就给出超过市价三倍的价钱以及为期一个月的豪华酒店豪华套房福利。 这让帆船教练对杜宴礼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他暗自打量杜宴礼,同时开口:“你好,杜先生。” 杜宴礼:“你好。” 帆船教练:“之前我们通过邮件简单沟通过了,你是希望在这一个月之中学会帆船这项运动,然后参加下个月月初举办的一项帆船赛事是吗?” 杜宴礼颔首:“没错。” 帆船教练:“你希望在这次的比赛之中拿到名次吗?” 杜宴礼:“我并不强求这个,这种名次对我而言不太重要。但我希望你能在教学的过程之中让我尽量地体会到帆船的乐趣,和更多的航行技巧。” 帆船教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按照你的想法准备课程。” 杜宴礼:“非常感谢。” 帆船教练:“等我准备好课程之后,我再联络你确定上课的时间。” 杜宴礼:“当然。” 他们站了起来。 帆船教练准备告辞。在告辞之前,帆船教练忽然说:“我们好像还没有沟通过你的职业问题,冒昧问一句,你的职业是……” 杜宴礼一时沉吟。 每年的旅游月中,新的地点和新的兴趣是早已准备好的,唯独新的职业,杜宴礼从不会特意去准备,一般都是到了当地再做打算,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但现在被人问到了…… 杜宴礼短暂的思考之后,有了决定,他回答对方:“志愿者。”这个回答出乎帆船教练的预料,他登时好奇起来:“什么样的志愿者?” 杜宴礼:“帮助外地游客了解这座小岛的志愿者。” 帆船教练:“……” 帆船教练:“???” 你不也是个外地游客吗? 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就不是很懂? 无论如何,杜宴礼的假期在来到这座小岛的第二天就进入了正轨。 一个晚上的功夫,帆船教练已经做好教学计划,并发给杜宴礼过目。 杜宴礼在简单浏览之后颇为满意,根据自己的时间调了调对方教学的进程,他对自己的假期生活做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安排。 每天上午学习帆船。 每天下午当志愿者帮助游客。 每天晚上自由活动。 每天上午的时间,太阳刚刚跃上天空,海与天相连的尽头还是一片昏黑,而触手可及的船下水域,明晃晃的蓝已经初现端倪。 等到天空再亮,水波澄澈,迎着风前行的船就像悬浮镜面之上,而他站在帆船之中,面向大海,觉得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一晃来到下午时间,杜宴礼就前往这里的志愿者组织,帮助解决游客问题。志愿者的任务非常简单,大多是应付一些诸如“什么酒店更好”、“哪里买票”、“哪一条旅游路线最方便”的问题,再了不起点,就是哪家的猫猫狗狗走丢了的新闻。 每次回答并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杜宴礼都觉得自己正在街道办居委会工作,全是鸡毛蒜皮。 不过他安之若素。 混在人群之中,不被当成焦点注视,干一些完全不用花脑力的事情,对他而言,算是一种新颖的体验和另类的休息。 再到了晚上,杜宴礼选择独自一人在海边散散步。 这种时候,他就将思维放空,什么都不想,只眺望着天、海、还有月。 海风腥咸,沙滩沙沙。 月亮伴随着他,沿着海与地的交界线,走了很远很远。 悠闲又惬意的日子之中,杜宴礼定时联络爷爷,偶尔也会想想单引笙。 他不知道单引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有些好奇单引笙最终的选择。 他准备在假期结束之后,找个机会和单引笙见面,观察一下结果。 毕竟一个未知的答案,总叫人牵肠挂肚。 我和单引笙的见面会发生在我结束假期,回去上班的那个时刻。 杜宴礼是这样觉得的,也是这样打算的。 但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下午,他在志愿者的总部见到了单引笙。 十分钟前,太阳还在天空,但一场急雨已经降临小岛。 哗啦啦的大雨伴随着怒卷的狂风,吹得岛上的花摧树响,街道被雨淋湿,低凹处出现了积水,道路两旁的屋檐下,塞满了躲雨的游人,耳旁除了雨声、人声、还有自海岸边一路传来的浪潮声。 大雨倾盆,浪潮声声。 这一时刻,孤悬海中的小岛似被风雨拥抱入怀,在风雨之中漂泊无依,给站立于此的人平添三分不安。 这种时刻,还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屈指可数。 杜宴礼就是其中之一。 大风吹歪了他的雨伞,大雨溅湿他的裤脚,他依旧不紧不慢,穿过街道也穿过风雨,直至进入志愿者总部。 小小的房间同样站满了躲雨的人。 并没有人高声喧哗,但一道道低声交谈聚集在一起,就变成了嗡嗡的大网,笼罩着整个大厅。 杜宴礼在这个声音的大网中听见一把熟悉的嗓音在询问岛上的道路。 他顺势一看,单引笙的侧影就这样突如其来,撞入他的视线。 这一次,杜宴礼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 惊讶写满了他的面孔。 前方正在说话的单引笙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同时回头,准确看见杜宴礼。 人群之中,两人四目交错。 惊讶惊喜,陡然升起,充斥心灵,恰如命运的一次不期眷顾。 一瞬错目之后,单引笙突然行动。 他朝杜宴礼大步走来,阻隔于两人之间的人群被他挤开丢下。 他一路来到杜宴礼面前,张开手臂,抱住杜宴礼。 过度的惊讶让杜宴礼没能及时反应。 单引笙在一刻使用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被勒了一下,而后,风与雨的气息一下涌来,包围住他,浮动于他的鼻端。 味道微涩。 随后,就是单引笙的说话声:“……终于找到你了。” 这个刹那,另一声惊呼也响在室内:“雨停了!” 杜宴礼抬起了手,他按住单引笙被雨打湿的肩背,向外看去。 雨停云散,阳光落地,彩虹升起。 妩媚多姿虹光高高跃出,直向光辉灿烂的天空,那片蔚蓝的远方。 第二十九章 杜宴礼转回了视线。 他再看向近在咫尺的单引笙。 刚刚看过彩虹的双眼再转到单引笙脸上, 那一道瑰丽的色泽就从天空落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吃惊之后, 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杜宴礼心头升起了。 这种感觉……有一点甜。 像是突然被喂了一颗糖。 嗯, 牛奶味的。 “引笙。”杜宴礼忽然开口。他的声线有一丁点的紧,但这一次,他没有注意到, 那只是人体在面对一项重要事情时候的本能反应,“……你特意过来找我?” 单引笙此时有点冷静了。 他看看周围,发现雨停之后, 大厅中的人潮已经涌上街道, 周围空荡荡的,他们此刻有点引人注目。 他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但是杜宴礼按在他背后的手并没有移开, 他的动作反而叫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杜宴礼的存在。 他半是放松,半是抱怨:“不然呢?命运这么奇特, 把旅游的我带到了旅游的你的身边?……一语不发就失踪,差点被你吓到。” 杜宴礼放开了手。 他将单引笙带到角落, 这个角落正有一扇敞开的窗户,阳光从窗户之中射入,洒在他们身上。 杜宴礼:“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单引笙挑挑眉, 语带得意:“爷爷们的消息是互通的, 想不到吧?” 杜宴礼:“……”还真没有想到。 单引笙又问:“你怎么会在志愿者大厅?” 杜宴礼解释:“我在这里工作,我是志愿者。” 单引笙:“???” 单引笙一下被惊到了,两人面面相觑,相互沉默,连空气都有点寂静。 许久, 单引笙迟疑:“志愿者?” 杜宴礼:“没错。” 单引笙:“……为什么?” 杜宴礼:“没有为什么,这还挺好的。” 单引笙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他欲言又止:“……宴礼,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情况、角色扮演障碍?”他字斟句酌,“这么时髦?” 杜宴礼:“……” 空气不止是寂静,空气都开始尴尬了。 两人面面相觑,在杜宴礼即将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厅进来了几个游客,正寻找工作人员。 杜宴礼看了来人一眼,先放下单引笙,朝他们走过去,询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单引笙的视线追随杜宴礼而去。 他听见对方的声音。 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快也不慢,似乎蕴含有某种可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单引笙一下子就想到了商场起火的那一天。 那一天里,杜宴礼的语调也这样让人安心。 单引笙看着杜宴礼。 商场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不相符合。 商场的杜宴礼和现在的杜宴礼更有许多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两种形象由一个奇妙的枢纽相连,微妙重合在了一起。 他忽然模糊意识到一点。 也许杜宴礼就是杜宴礼,过去的,现在的,都只是他的一个侧面。对方拥有许多侧面,而这些侧面,我未能完全了解…… 杜宴礼解决完前来咨询的人了。 他转头一看,单引笙已经放下手机,正低眉沉思,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决定先把单引笙带去酒店,对单引笙说:“走吧。” 单引笙吃了一惊:“这么快?” 杜宴礼:“本来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他看了单引笙一眼,特意强调,“我可是来度假的。” 他们离开了志愿者总部,时间不早不晚,也到了下午四点半。 杜宴礼没有选择交通工具,他所住的酒店距离志愿者总部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 沐浴着下午的阳光,他们走过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街道,街道的两旁是大大小小的店铺,这些店铺无一例外,均在铺面之外撘了个简单的凉棚,又在凉棚之下摆出许多格子,格子之中,西瓜红瓤,菠萝金黄,蓝莓艳紫,琳琅满目,一铺整街。 等出了这条弥漫果香的街道,成片的绿荫先将视线占据视野,但再走两步,绿荫之下的沙滩与大海就随之显露端倪。 两人拾步下阶,就进入沙滩的范围。 他们并肩前行,两双一一对应的脚印落在身后,留在沙滩上。 他们随意交谈着。 单引笙说:“度假很正常,把一切联系方式都关掉的度假就不太正常了,你之前的度假难道也这样?” 杜宴礼:“也这样。” 单引笙:“……”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宴礼:“很小的时候。” 单引笙:“有多小?” 杜宴礼:“九岁。” 单引笙思考:“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很多的故事。” 也许是阳光的温度正好,也许是身旁的听众也不错。 杜宴礼难得有了倾述的欲望。 他对单引笙说起自己的过去,那是他人生之中的一个小小转折,一个小小的故事:“从九岁开始,除了正常的上课以外,每个周末,我都会和爷爷进出杜氏财团,听他们开股东会议,看爷爷处理文件。这些事情枯燥又无聊,偏偏爷爷还每半个月都要检查我的进度,看我有没有听懂,听懂了多少。我觉得很累。” 使用童工?这是单引笙的第一个反应。 你也会累?这是单引笙的第二个反应。 两个反应之后,单引笙回想了一下自己九岁的时间……还真没干什么,就做做竞赛题目,学个语言什么的,反正除了上学以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吃喝玩乐,偶尔还向学校请个假,出国旅游一圈再回来。 而杜宴礼还才九岁,刚比桌子高一点,就开始要进行现在的总裁工作与生活了吗? 他不禁开始同情杜宴礼了。 单引笙的同情早了点。 杜宴礼又接着说:“大概过了三四个月,我有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甩掉了保镖,从杜氏财团溜出去。” 单引笙:“???” 杜宴礼:“溜出去的大半天里,我去了游乐园,去了游戏厅,还尝了尝路边的炸鸡,然后天色就变得昏黄,那时候……有一对夫妇跟上了我。” 单引笙:“?!?!” 杜宴礼:“后来我甩掉了他们,回到了爷爷——” 单引笙:“等等!”他对杜宴礼说,“你不觉得你省略了很多惊心动魄的中间过程吗?” 杜宴礼想了想:“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我牢牢记得爷爷的电话和杜氏财团的地址,在他们想要接近我抓我的时候就向人群大喊电话号码和地址,先一步告诉群众我和爷爷走失了。这样,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不敢上来,一会之后就走了。” 这段情况说完以后,杜宴礼又继续: “经历了这个情况以后,我突然觉得爷爷可能会担心我,我往回走去,没走多久,就和带人找来的爷爷碰个正着。” “爷爷找到了我,问我为什么要甩掉保镖从公司中跑出来,我告诉爷爷……” “‘爷爷,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只是我觉得天天学习上班有点累,学校里的每个孩子都有寒暑假,我为什么没有?我也想要寒暑假。’” “爷爷当时回答我:‘你的要求很合理,我答应你了,下次想要休息先和我说,不要一声不吭自己跑掉。’” 杜宴礼说。 他停下脚步,一只手插在兜里,转头看单引笙: “从那天以后,我就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可以不用思考我的责任的假期。” 他轻轻挑眉,眉梢扬起。 过去沉稳的气质淡去了一些,更多锐利,更多随性,出现他的脸上。 “每个人都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我认为我也应该有。” 杜宴礼的平铺直叙将单引笙带回到过去。 单引笙依稀进入到杜宴礼过去的人生之中,旁观了这件事情,参与了这件事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 一直遥远的人驻足,回头,走了过来,站在自己的面前。 单引笙意识到自己碰触到了眼前这个人最真实、更鲜活的一面。 杜宴礼愿意让我接触他,愿意让我了解他。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杜宴礼继续闲聊,这一次他不说自己,他问单引笙:“你呢,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涉足设计行业的?” 单引笙正在回忆:“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从小就对艺术有很敏锐的感觉,最早的时候我爸妈想让我学习绘画,不过我对绘画没有太多兴趣,那时候好像老是从专业课堂上逃出来跑去打游戏……”他看一眼杜宴礼,“小时候你有过吗?” 杜宴礼:“没有。” 单引笙:“你就只从公司里逃出来一次?” 杜宴礼:“没错。” 单引笙就喃喃自语:“一次就把所有叛逆都干光了,可以的。” 单引笙再说自己:“绘画之后,我又学了七七八八的很多东西,没有太多有很深刻的印象,设计行业是我高中的时候接触的,这个行业……”他耸了耸肩膀,“大概很适合我这种浪荡公子哥吧,看漂亮的女人穿上美丽的衣服,对我而言也是个刺激。” 杜宴礼纠正一点:“我看过你的设计,你的设计挺不错的。” 单引笙:“你才没看见,我是总监又不是设计,我不做设计,我的设计都是早年……”他说到一半,突然反映过来,“早年我确实设计过几件衣服和首饰,但都是早年的东西,你真的看过?” 杜宴礼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单引笙停在原地。 这一段对话给了他新的启发,他霎时灵感加身,意识到一些事情。 杜宴礼现在让我了解他,过去则在了解我。 有一些事情,也许许多事情,只是我没有看见,而不是杜宴礼没有去做。 想到这里,从发现杜宴礼消失不见之后,就一直有些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安稳了。 第三十章 当杜宴礼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后, 前往的酒店已然在望。 他们进了酒店, 吃了个自助晚餐之后, 杜宴礼问单引笙:“办了住宿吗?” 单引笙漫不经心:“办啊,住你隔壁,一起旅游。” 杜宴礼扬扬眉, 忽然露出一个略带揶揄的笑容,接着他说,“我先带你去我的住处看看。” 单引笙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 他欣然跟上杜宴礼, 往杜宴礼的住处走去。 一路前行,他们穿过花园, 穿过酒店的楼宇,上了山, 再来到山崖之前。 天的远处,夕阳正在, 夕阳之前,海潮不停。 水上崖前,别墅沐浴于夕阳的光泽之中, 它的墙壁檐角都嵌了层金边, 周围散出一圈蒙蒙的黄,似整个都放着金光,光焰流转,辉煌雅致。 这时杜宴礼礼貌表示:“我在这家酒店订的房间是这个,要进去坐一坐吗?隔壁的房子我倒没有怎么关注……” 不用杜宴礼再介绍了。 单引笙自己能够看见了一切。 位于悬崖的房子一面向路, 两面环树,唯独朝海的方向视野开阔,可以见到隔海相望的另一处山崖,山崖之上也有一栋屋子。 两栋屋子隔海相望,非常隔壁。 单引笙一时无语。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牛郎和织女的典故来。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想: 果然,甭管白天怎么想体验生活,一回到私底下,杜宴礼就还是杜宴礼。 还是那个很多臭毛病,但越来越有意思的杜宴礼。 这样想着,心口突然一痒,像有羽毛在那里挠了一挠。 单引笙突然有了决定,他一本正经对杜宴礼说:“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空吗?你看这四面不是树就是海,万一有什么东西半夜爬进来就不好了。这样吧,要不我和你合住吧,我出一半合租费。” 杜宴礼饶有兴致地看着单引笙:“你觉得半夜会有什么东西爬进来?” 单引笙:“不管是动物还是人……” 杜宴礼:“人?” 单引笙:“我只是举个例子。” 杜宴礼沉吟一下,深入考虑:“如果有人爬进来,你觉得他是为了劫财还是劫色?”这个问题叫单引笙顿时一愣。 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杜宴礼,心想:杜宴礼这个问题是有意还是无意,怎么感觉这话问得这么调情…… 他一时有点不确定要怎么回答。 杜宴礼欣赏着单引笙的犹疑和震惊。 等欣赏够了,他笑道:“为了我半夜的安全,我们合租吧,房租就不用了,杜氏还没有破产。” 单引笙有点震惊:“……你今天好像很好说话。”他得寸进尺,“合租感情好,你睡哪里?我们——” 杜宴礼自然接上:“睡一起?” 单引笙:“???” 杜宴礼就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一幕。 站在前边的男人先是露出一副被雷劈到的神情来,紧接着,这副面孔上就流露出了一丝意动,再后来,震惊减弱,意动增加,当两者一半对一半,堪堪打个平手的时候,单引笙开口了。 他的口吻大为犹豫:“你,你在开玩笑?你等等,让我先想想……” 杜宴礼友善回答:“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杜宴礼,”单引笙说,“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会被揍的。” 这一次,杜宴礼真的笑出了声来。 他承认错误:“是我的错,向你道歉。明天上午,我会去海边和帆船教练学习帆船,明天下午,我依旧去当志愿者。如果你对我的行程感兴趣,我们可以共同行动。” “对了,”他又说,“引笙。” 单引笙:“什么?” 杜宴礼向前一步,打开了门。 大门开启,灯光如流水洒出,在天空刚才半暗的时间里,微光隐约,闪闪动人。 他站立门口,犹如一位矜持的主人,把一切礼遇春风化雨,含而不露。 他告诉单引笙:“这座岛屿欢迎你。” 我也欢迎你。 人生四大喜,他乡逢故人。 这天晚一些的时候,明月挂在海的角落,风与浪恹恹将睡,落地窗外,是一色深蓝静谧的世界。 杜宴礼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 他问了问单引笙的事情:“这几天里单先生是不是有打电话找我?” 秘书小姐说:“单先生打了十个电话,一天。” 杜宴礼:“我知道了。” 秘书小姐:“杜总,是否要将您的联络方式给单先生?” 杜宴礼:“嗯……” 他朝窗外看去,深蓝色的世界之中,有一束光出现脚下。 他看着这束光,回答秘书:“我会自己告诉他。” 挂断电话,别墅之中出现了单引笙的声音。 山崖寂静,单引笙的声音不显喧闹,只为这里添上几分鲜活气息。 杜宴礼倚窗听着,勾勾嘴角,微微一笑。 钟摆一摇,昼夜交替。 第二天很快来临,杜宴礼按照原计划安排自己的时间。 单引笙本来说好要和杜宴礼一起去玩帆船,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了,他总也没有露面,直到这天下午,杜宴礼开始志愿者的活动,他才姗姗出现杜宴礼身旁。 甫一出现,单引笙就抱怨:“上午怎么不叫我?” 杜宴礼:“叫了你,你没醒。” 这个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单引笙噤了声,他左右看看,突然发现点异样的情况。 他们此刻正在小岛的广场中央,杜宴礼前方是一把长椅子,旁边有一辆平衡车,地面上还放了好几个木篮子,里头放着彩带气球,还有红花。 单引笙诧异地从篮子中拣起一只红花:“怎么有这些东西,要过节还是要做活动了?” 杜宴礼:“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小岛风俗,每年的一月中下旬都会举办一次狂欢节。 这是一场由当地人举办的与游客共同欢乐的大节日,在节日之中,大家在岛屿中心,沙滩旁边,一同载歌载舞,游戏娱乐,所有的食品开放供应,所有的商品八折特惠,保证所有人都能在这一天里彻底放松,享受节日。 唯一比较不满的大概是在狂欢节中工作的工作人员与志愿者。 毕竟布置一个大舞台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一件事情。 作为志愿者,杜宴礼今天也被安排了任务。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红花和彩带挂满小岛中心广场的高处,为即将来到的狂欢节做恰当的妆点。 杜宴礼爬上了梯子,拿着彩带向高处挂去。 本来志愿者总部还安排了一位志愿者帮他的忙,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志愿者一直没有出现。 不过单引笙出现了。 单引笙暂时代替对方,帮杜宴礼递东西。 一人站在梯子上,一人站在梯子下。 单引笙递了一条彩带,两只花朵,一个气球。 然后他就憋不住了。 单引笙:“宴礼,你真的不觉得无聊吗?” 杜宴礼:“有一点。” 单引笙:“那?” 杜宴礼:“无聊也是一种不同的感觉。” 单引笙:“……” 突然就忘记眼前这个人可是长年累月一个人当三个用的铁人式总裁。 无聊对于他还真是一种比较奢侈比较难得的感觉。 单引笙想。 他继续说:“杜氏财团的季度报表很不错吧。” 杜宴礼:“还行。” 单引笙:“太谦虚了,我爷爷和我说,杜氏财团这种庞然大物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握住的,你爷爷做得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从小培养了一个聪明的孙子,并在他能够接任的时候立刻放手,从此种花养鸟,郊区养老,再也不用过上午五点起晚上十一点睡,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的生活。” 杜宴礼:“……” 哪怕站在梯子上,他也斜了单引笙一眼。 单引笙也仰头看着杜宴礼。他递了朵红花给他,还特意摇了摇,笑道:“生气了?” 杜宴礼没有生气,他甚至回答了单引笙的话:“在这一点上,我也觉得爷爷挺精明的。” 单引笙再一次吃惊了! 他发现自己昨天的感觉没有错,自从来到了小岛之后,杜宴礼确实变得随和很多了,自己也更能够接触真实的他了。 他突然有点意识到…… 我和杜宴礼正确的相处方式是不是应该这样? 在一个远离工作的假期里,来一场浪漫的深入的爱恋? 单引笙一时安静,陷入畅想。 再考虑到杜宴礼现在做的工作,说不定我还可以把杜宴礼包养回家,金屋藏娇?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完之后,继续叹息:“宴宴,这工作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要不然你结束小岛休假,和我走吧,你剩下的假期我带你玩遍巴黎,一月二月的巴黎最热闹了,它可以用几个字来形容,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他斜靠着杜宴礼的梯子,又从篮子里拈出朵纸花来,低头一嗅,风流潇洒又不羁,于是手上的那朵纸花也就如真花一样,妖娆嫣润起来。 杜宴礼低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如果现在的巴黎纸醉金迷,衣香鬓影,也许单引笙就是这样的巴黎的一角剪影,确实勾人兴致。 他正这样想着,广场前方的突然传来一些异样的动静。 他居高临下,将这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拥挤的人流之中,正有人行窃。 单引笙嗅完了花。 他正打算把手中的花递给杜宴礼,就看见杜宴礼正看着前方某个位置,眉头微皱。 单引笙顺势看去。 人群往来,他一下准确找到了杜宴礼的视线落点,一下就看到了杜宴礼看见的情况,他的眼睛霎时亮起:“有小偷!” 这声刚落,他已经冲了出去,只剩一句话丢给杜宴礼: “宴宴,你打电话叫警察!” “等等……” 杜宴礼一声没有把单引笙给喊住。 他走下两个阶梯,从扶梯上跳到地面,刚刚落地,就看见前方一阵骚乱,大喊小偷并成功跑到小偷身边的单引笙已经在广场之中引起骚乱。 以单引笙为圆心,周围足有一波的人以圆圈为辐射四下散去。 这样的动向之中,其中一个将手伸入夹克之中,奋力向中心跑去的人就额外醒目。 小偷的同伙。杜宴礼瞬间意识到这一点。 对方夹克里的是什么东西? 杜宴礼同时警惕。 决定只在一瞬。 杜宴礼放弃报警的想法,踩上来时的平衡车,一瞬加速,趁人群分散之际,直冲入人群之中! 短短的距离在平衡车的加速之下眨眼消失。 风声还在耳旁,同伙已经出现身前。 杜宴礼没有停下,他直接前冲,与同伙重重撞在一起,也与单引笙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看见单引笙睁大了的眼睛。 他冲对方扬扬眉梢。 第三十一章 随即, “砰”的一声, 杜宴礼与皮夹克狠狠相撞。 早有准备的杜宴礼在撞倒对方的同一时刻借力一跃, 稳稳落地。皮夹克则相反,他毫无准备,先被杜宴礼撞了个趔趄, 又被杜宴礼直接拽到地面,都倒在地面了,平衡车还再撞上他的腿骨, 钻心的疼痛一下子传来, 让皮夹克惨叫一声:“啊——” 叫声响起的同时,他的手跌出夹克, 露出握在手中的一把水果刀。 阳光之下,银色刀刃寒芒闪闪。 杜宴礼反应迅速, 一脚踢到皮夹克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刀子远远踢开。 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之后, 杜宴礼再朝单引笙看去,不想一转头就看见惊险一幕:小偷不知怎么的挣脱了单引笙的束缚,正狠狠一拳揍向单引笙的鼻梁! 劲风呼啸, 单引笙闪避不及,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来自前方的拳头越放越大,左右的风似乎藏了刀刃,刮在脸上生着疼;四下忽然变暗,似乎连天上的太阳也被它给遮挡住了。 一道力量突兀自后方挟住了单引笙。 单引笙全无防备,猛然向后倒退! 前方的拳头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眼睛, 歪斜地朝空空的上方跑去,而他在一脚踩空之后,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杜宴礼于千钧一发之际扯过单引笙,将其环入怀中。 他开口说话,声音微带责备: “不会打架冲上去干什么?” 谁不会打架了? 我打架还挺厉害的! 单引笙想要这样反驳杜宴礼,但是他的声音没有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出现在他耳朵里的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声。 紧张还残留在精神之中,身体却因为有了依靠而开始放松。 单引笙一时陷入了矛盾的状态。 就是这时,一声惊叫响起广场之中。 “啊,我的手机不见了,快拦住想跑的那两个人,他们是小偷!” 这声呐喊之后,众人纷纷向前看去,只见刚和杜宴礼与单引笙打斗的两个小偷不知何时已经一前一后逃出中心位置,快要没入人群之中。 人群再生骚乱,大家纷纷检查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好几个人叫出声来: “我的钱包丢了!” “我的手机也丢了!” “快拦住他们!” 杜宴礼没有关注两个小偷,他先看怀中的单引笙,立刻发现对方的颧骨被拳风擦破了一块,现在有点泛红。 我还是慢了一步。 杜宴礼眉梢登时一挑,心中不禁生出许多不悦来。 这些不悦让他改变了主意。 杜宴礼:“还追不追?” 单引笙回过了神,他也发现自己脸上的伤口了,他嘶了嘶声:“追,为什么不追?敢揍我的脸,老子揍得他妈都不认!” 杜宴礼于是行动。 他直接带单引笙来到广场旁边自行车的停放地。 他踩上一辆单车,对单引笙说:“走。” 单引笙惊悚了:“自行车?!” 杜宴礼:“这个地方,自行车比机动车还好用——” 说罢,坐下单车倏然朝前冲去。 单引笙:“……” 他张开嘴巴,又闭上。 他像杜宴礼一样跨上自行车,脚下用力一蹬,追着杜宴礼向前。 自行车总比双腿更快。 杜宴礼不过骑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就看见于前方逃跑的皮夹克二人。 他立刻加速,本就骑得飞快的单车更快三分,距离前方两人,霎时只剩二十来米。 单车辘辘的声音耳听着就在身后,二人回头一看,与杜宴礼撞了个正面。 皮夹克面上凶光一闪,骤然往路旁的垃圾桶处一扑,推翻垃圾桶就将其朝杜宴礼所在用力推去! 只听“哗啦”一声,圆筒形的垃圾桶骨碌碌直滚到杜宴礼车轮之前! “小心!”比杜宴礼慢了半个车身的单引笙赶紧叫了一声。 也是同一时间,杜宴礼双手抓住龙头,双脚踩住脚踏,整个人中心向后,提着单车直立站起! 垃圾桶穿过了杜宴礼单车的前轮,这不是结束。 杜宴礼紧接带车着向前一跳,他和单车一同原地跳起,单车的后轮再度划出跃过滚来的垃圾桶,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落在皮夹克身前! 身后的单引笙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目瞪口呆,紧接着,“哇哦”惊呼和一声长长口哨,全冲口而出! 震惊的不止是单引笙。 直面杜宴礼的皮夹克比单引笙更加震惊,甚至带了许多仓惶。 他一连退了好几步,刚想继续逃跑,身后突然传来“呜呜呜”的马达声响,“呜呜”的声音从响起到出现只用了三秒钟,一辆机动车骑到了皮夹克身旁,汽车的小偷冲皮夹克伸手。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皮夹克面露兴奋,毫不犹豫借力上车。 摩托车不停,风驰电掣沿马路离开! 摩托的速度加到极致,如同一道闪电掠过街道,灰色的尾气从气管中喷出来,洒了满路。 单引笙总算骑过最后的距离,他微带喘气地停在杜宴礼身旁,遗憾说:“追不上了,只能报警看看警察抓不抓得到了。” 杜宴礼朝前方看了一会,忽然侧头,问单引笙:“会骑自行车吗?” 单引笙有点蒙:“我不是正在骑着吗?” 杜宴礼:“我是说像这样的。” 他收回看向马路的目光,转而朝另一个地方投递视线。 单引笙顺着杜宴礼所看的方向看去。 一条土黄色的台阶出现在视线之中。 它像一条蛰伏于地面的长蛇,弯弯曲曲,攀援向上,一路直通入小岛中心建筑群,一座依山而建的城镇。 只见房舍镶嵌山壁,林立玲珑,街道沿山开凿,交错半空,彩色的衣服悬挂窗户之外,在风中招展摇摆着,像是五彩的小旗子,更大些的白床单更受风的青睐,在风中时而膨大,时而收缩,由风的纤手捏出各式各样的形状,远远看去,如同天上的云朵倏忽掉入了人间。 这小小的岛屿,正在蓝天白云之下,尽情展示自己的美丽。 单引笙轻轻抽了一口气。 他不觉放轻了声音,问杜宴礼:“你的意思是,我们骑车上楼梯?” 杜宴礼:“会吗?” 单引笙的心跳了起来,紧张带来兴奋,兴奋刺激他的神经。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杜宴礼又有了动作。 杜宴礼再度骑起了车子。他不止自己骑,还顺势拉了单引笙的车头一把。 他头也不回,往土黄楼梯中间的坡道骑去,只有声音落了下来,一如既往,颇为淡定: “不会也没有关系,我带你。” 两辆单车一前一后上了坡道,位于楼梯正中的坡道仅有一人宽窄,单车的前后轮子就在这窄窄的间道之中来回摇摆,稍有不慎,恐怕歪入楼梯位置,卡顿楼梯之间。 杜宴礼在上台阶的时候让了一个位置,让原本骑在身后的单引笙先走一步。这样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他也可以及时照顾到对方。 情况还算顺利。 两人踩着单车,很快上了半道。 但车到半道,视野就发生了变化,天空还是那么遥远,地面却忽然变低,他们上不触天,下不接地,宛若悬于世界的半空,无依无靠。 单引笙开始紧张了。 他的紧张透过挺直的肩背、紧绷的肌肉、身体上任何一点异样的情况,准确传递入杜宴礼的眼睛之中。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会,忽然开口:“……你来的时候了解过这个岛屿吗?” 单引笙:“什、什么?”杜宴礼语声悠悠,和单引笙闲聊讲古,仿佛正充当一个志愿者,告诉新进门的游客那一些不为人知的有趣过往: “这个岛屿地处热带,四季如春。这里有一块世界上最纯净沙滩,叫做‘纯白沙滩’,有一只最神秘的眼睛,海中‘蓝眼’。这个岛屿还有一个很美丽的传说……” 单引笙有点听进去了。 他集中在脚下道路的注意力被杜宴礼牵扯过去。 说也奇怪,自从注意力从车轮底下分散之后,单引笙的自行车反而骑得更稳了一些,车轮开始乖巧地向上攀爬。 单引笙:“什么美丽的传说?” 杜宴礼:“传说之中,在蓝眼之中潜水到四野幽蓝之处,可以看见和你共度今生的那个人,而后你在纯白沙滩对他告白,从此天涯海角,你们不会分离。” 话到这里,杜宴礼忽然一声:“引笙,看前方。” 单引笙下意识依照杜宴礼所说去做。 他没有注意脚下,也就没有发现车轮终于碾过长坡的最后坡度,走上平地。 骤然来到平地,单引笙身体不由向前一顷,也是同时,长坡之上的景致撞入眼中,如同古时代城墙似的墙垛护在山壁之外,石块铺成的街道没有现代的马路平缓,但另有一种古老的韵味,岛上居民群居此处,似乎希腊风格的圆顶建筑遍地开花,他们还在建筑的顶端浇上不同的颜色,好像真是一朵朵花开在了山体之上。 居高临下,视野顿时开阔。 两人站在空中的街道,单引笙惊奇地看向周围,而杜宴礼则透过墙垛,巡视地面。很快,他找到了骑着摩托车的小偷,他对单引笙说: “我们往这边追!” 这一次,双车并骑,两人并肩。 空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从窗户伸出花枝打了他们的脸,挂在半空的床单抚过他们的眼,站在街道两旁的孩子踩着儿童自行车,欢快地追了他们好一段路。 兴奋之后,快乐油然而生。 单引笙放开双手,展开双臂,朝天空大叫一声:“杜宴礼——” 他接着又笑,开朗的笑声响了一路:“你怎么什么都会?你告诉我,你还会些什么!” 杜宴礼侧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对方兴高采烈的模样感染了他,他抬起手,于半空中,与单引笙击掌。 一声脆响! 随即,杜宴礼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将其牵到单车扶手上。 “注意安全。” 这一次单引笙不上当了! 他对杜宴礼说:“你真的注意安全就不可能学会单车跑酷的动作了!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杜宴礼再度提醒:“要下坡了,快看前边。” 单引笙还想说话,但最后一个弯弧过去之后,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向下斜坡出现眼前! 入了坡道,单车沿坡下滑,速度飞快。 大风陡然扑面,紧张却不复存在,单引笙骤然吹起首欢快又活泼的小调。 这小调潜入风中,四下飞旋。 弯弯曲曲的陡坡也走到了尽头。 当两人从陡坡上直冲入地面的时候,两个小偷正骑摩托从拐角冲出来。 电光石火,杜宴礼和单引笙正正好堵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路追逐,落下帷幕! 第三十二章 眼前冷不丁出现两个人, 骑着摩托车的小偷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握着摩托车的双手猛然用力, 摩托车头一时颤抖打摆。 这个时候,坐在后座的皮夹克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他紧抱小偷的腰腹, 大喊一声:“不要躲,直接撞过去!” 也是同个刹那,杜宴礼对单引笙说话:“引笙, 跳车!” 单引笙此时对杜宴礼深信不疑。 他下意识就遵照杜宴礼的要求, 从单车上跳了下来。 哪怕刚刚滑下长坡,单车的速度也极其有限, 从单车上跳下来的单引笙落地时候只踉跄两步,就被杜宴礼揽腰抱起。 杜宴礼单手抱起单引笙, 另一只手扶着单车头,顺势一滑, 已经滑过马路,到达马路有护栏的一侧边沿。 沙滩与大海就在栏杆之外,杜宴礼瞄准一个安全的地方, 停下单车。 这时, 只听一声“砰”的碰撞声从前方传来。 两人向前看去,只见朝两人冲来的摩托车直接撞上了单引笙丢在马路中间的单车,骑车的人又没有稳住扶手,顿时,人仰车翻, 摩托车摔倒在地,车上的两个人也摔了下来,如同滚地葫芦,在大马路上滚了两圈之后,纷纷惨叫起来。 杜宴礼放下单引笙,两人看着前方的小型车祸现场。 单引笙:“要叫个救护车吗?” 杜宴礼觉得应该还是应该叫一个的:“嗯……” 单引笙又说:“但一想到他是为了撞我们而发生的车祸,而我们还要替他叫救护车,就很不爽。” 杜宴礼顿时深思了起来:“嗯……” 没等他们两做出决定,前方情况又发生变化! 只见倒在地上的小偷惨叫两声之后,突然从地上蹦起来,十分迅速敏捷地跑到了摩托车前,伸手扶起倒地的摩托车! 同一时间,倒在另外位置的皮夹克也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没有和同伴走一条路,爬起来的同个时刻,他就捏紧拳头,满面狰狞,大步前跨,直朝杜宴礼和单引笙跑来:“两个小兔崽子——” 杜宴礼得出结论:“看来不用叫救护车了。” 单引笙深以为然。 杜宴礼从单车上下来。 他慢慢悠悠迎上皮夹克,单手接住皮夹克挥来的拳头,一推一拉,就把对方挥来的拳头抓住并扭到对方背后。 被扭住的不止是手臂,还有手臂上的那条经。 皮夹克瞬时感觉半身麻痹,立刻一声哀嚎:“放——放手!” 杜宴礼怎么可能依照皮夹克所说去做,所以他不放手,放了脚,简简单单一脚踢出,就把皮夹克踢到在地,让他回到自己应该呆着的地方。 皮夹克扑倒地面,落点就在小偷身旁两步外。 同伴的失败让小偷更加惊慌失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砰”的一声,单引笙准确一拳击中他的脸颊。 小偷:“你——” 又是“砰”的一声。 单引笙角度刁钻,再度出拳击中对方另半边脸颊! 连接两次命中,单引笙看了看杜宴礼所在,正对上对有点惊讶的目光。 早说了我会打架的。 他轻哼一声,暗自得意,又在心中说: 怎么样,我打得还不错吧? 这个时候,“呜呜呜”的警笛声从前方传来,道路的尽头转出蓝色警车,警察正式抵达! 警察到达现场,此后的一切就按流程行动。 四人都被警察带回了警局,小偷和皮夹克因为人赃并获,缴获其偷窃所得,并暂时关押于看守所。 至于杜宴礼和单引笙,因为见义勇为,智擒小偷,荣获警局颁发的“见义勇为”奖,奖品为: 大红花一朵。 奖状一张。 奖励金500元。 当两人走出警察局的时候,远处的天光再度发生变化,橘红、深紫、黯蓝,种种瑰丽的颜色混杂天空之中,将天际妆点得妩媚深远。 杜宴礼看了一会天空。 单引笙看了一会他。 杜宴礼转向单引笙:“怎么了?” 单引笙还有点担心:“你不会在想现在回到广场之中,把下午没有做完的事情给做完吧?” 杜宴礼不免评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计划总是比较容易被打断。” 单引笙:“???”怪我喽?! 杜宴礼:“既然被打断了,就算了,我们直接回酒店吧。” 但是怎么回酒店,又是一个问题。 单引笙:“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小岛没有出租车,所以打不到车。” 杜宴礼:“是的。” 单引笙:“所以我们……” 他们正站在警察局外仅有的一辆单车之前。 单引笙的单车报废在了和摩托车的相撞之中,现在,只剩下杜宴礼一辆单车停在此处,额外孤单。 杜宴礼绅士地把单车让给了单引笙:“我走回去吧,这里到酒店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路上应该也有空余的单车。” 单引笙:“走什么路,这单车有后座的,我骑车带你回去。” 空气就有点安静了。 风吹红云,红云嬉笑着从两人的脑袋上推挤跑过。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会,调转方向,直接迈步,准备走路回酒店。 单引笙一把抱住杜宴礼:“宴宴你别走,坐我的车回去!” 杜宴礼:“不。” 单引笙威胁:“你不坐我就不放开你了。” 杜宴礼:“……” 单引笙利诱:“坐吧坐吧,你坐我的单车了明天我继续帮你装饰广场,把今天拉下的进度补回去。” 杜宴礼:“……” 两人僵持了五分钟,杜宴礼妥协了。 相较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辆自行车,还是两个大男人当街搂搂抱抱推推搡搡更来得醒目,为了不被路人和警局门卫围观,他坐上了单引笙的单车。 他侧坐后座,一手垂放,一手扶着座位。 单引笙扭头:“做好了吗?” 杜宴礼:“嗯。”他说,“司机请看正前边。” 单引笙:“放心吧,不会把你载到沟里去的!” 说罢,单车向前,马路向后,天上的风,身旁的山,路下的沙,远方的海,全都由静转动,朝他们扑将而来。 远方的潮汐似也随着,寥廓的天空,薄薄的红拢着大地,为地上的人镀出一身金绯。 杜宴礼欣赏着这一美景,直至单引笙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单引笙载着杜宴礼骑了一会单车,后座的重量给他男性的尊严带来极大的满足。 但人总是得寸进尺的。一个愿望被满足之后,单引笙又生出一个新的愿望,他殷勤道:“宴宴,注意安全。单车没有扶手,抱住我比较安全。” 杜宴礼:“……” 他以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瞅着单引笙。 瞅着瞅着,他的目光向下一溜,溜到单引笙的腰上,脑海中徐徐浮现了衣服之下的真实情况。 片刻,杜宴礼出声,没有提搂不搂腰,只是问:“为什么一直叫我‘宴宴’?” 对于这个昵称,他感觉有点困扰。 单引笙:“你爷爷不这样叫你吗?” 杜宴礼:“不这样叫。” 单引笙好奇问:“那你爷爷怎么叫你?” 杜宴礼:“杜宴礼。” 从小到大七八个小名打不住的单引笙:“……” 杜宴礼很平淡:“名字取出来就是给人叫的。” 单引笙:“……我就是要叫你宴宴。”他说,拖长了声音,“宴宴,宴宴,宴宴你再不抱住我的腰,我就一路都喊你宴宴,宴——” 杜宴礼揽住了单引笙的腰。 毕竟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情,他的动作颇为小心仔细。 他先伸出手,试探的碰了碰单引笙的腰,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缓缓贴下。 他的贴下也并非一步到位。 而是先用手指搭在单引笙的腰侧,接着手掌靠近,最后才是手臂与手肘的依附,如同认真探查之后,确认没有任何危险,才安心接近。 有点麻。 还有一些无法描述的异样。 不同的人连靠近都让人产生独特的感觉。 单引笙的呼吸略微改变。 这时,杜宴礼再度说话:“我有一个问题。” 单引笙忍不住同杜宴礼调情:“什么问题?你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还是海里的宝藏?我都想办法给你搞来。” 杜宴礼的问题实际很多:“你认得回酒店的路吗?” 单引笙:“……” 两分钟的沉默。 杜宴礼坐在后座,从容指挥,引导司机走上正确的道路。 一夜以后,清晨再度来临。 杜宴礼在他熟悉的时间从床上起来。 起来的同一时间,他看了手机一眼。 昨天晚上,他将自己和单引笙得到的“见义勇为”奖状发给了爷爷,但并没有得到爷爷的回复,现在他再看一眼,发现自己睡着的时间里,爷爷终于回了信。 爷爷:“嗯。” 爷爷:“不错。” 得到超出平时一倍的回复,杜宴礼满意了。 他关了手机,下楼吃一点补充热量的食物之后,换上泳衣,进入泳池。 跃入水中的那个刹那,水流四面涌来,将他包围。 这充满浮力的浅蓝色世界之中,身体得以放松,思维得以延展,杜宴礼久久停留在水下世界,直至模模糊糊的声音忽然穿透水的屏障,响在他的耳旁。 有人在叫我? 单引笙在叫我? 杜宴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浮出水面。 “哗啦”一声水响,睡醒之后就在四处找杜宴礼的单引笙循声看去。 落地窗外的水池之中,水花飞散。 那一点点一蓬蓬,像是朵朵白梅倏忽绽放于半空,在风中恣意开合。 而后杜宴礼自水中出现。 跳动的水珠落在杜宴礼身上,变成闪闪的光,闪闪的光不曾停歇,又骨碌碌自他身上滚落在地,砸出一地碎琼乱玉。 单引笙怦然心动。 目眩神迷之间,欲望就在这清晨朦胧的阳光之中陡然升起。 比过去更加清晰更加明确的欲望在这一刻彻底叫醒单引笙,志在必得的决心,也就随之产生。 没有错,我之所以追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就应该—— 单引笙想。 拥有杜宴礼。 第三十三章 杜宴礼从水池中上来的下一刻, 就拣起一旁的浴衣披好系上, 再拿一旁干净的毛巾, 擦了擦滴水的头发。 他进了室内,问单引笙:“找我有事?” 单引笙盯着杜宴礼的脸:“晨泳怎么不叫我?” 杜宴礼讶然:“你有晨泳的习惯?” 单引笙:“……习惯都是可以培养的。”他又说,“反正旅游也没有什么事, 坚持锻炼身体也很好。” 杜宴礼笑了一下。 他没有反驳单引笙,只往餐桌走去。在半个小时前,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 有面包、牛奶、豆浆、油条、谷物、培根煎蛋等等东西, 种类很多,分量很少, 看上去就像个迷你自助餐厅一样丰盛。 杜宴礼挑了豆浆,又拿了面包, 在上面涂抹沙拉酱,放置培根, 煎蛋等等。 他对单引笙说:“我习惯在上午七点起床,七点十五分开始晨泳,半个小时之后结束, 再于七点四十五到八点半之间, 早餐,沐浴,以及前往海滩开始帆船训练。” 杜宴礼说得清楚明白,单引笙一下子就听懂了,要和杜宴礼一起晨泳, 上午七点十五分出现准没有错。 上午七点十五分,也不是很早嘛…… 不过总觉得刚才的对话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是哪里不对劲了呢…… 他夹了根油条,塞嘴里嚼了嚼,又把两人对话回顾一遍,突然发现不对劲之处,当场就震惊:“等等,宴宴,我们正在吃早餐,你说话了?!” 杜宴礼咬了一口自制的三明治。 他细嚼慢咽,将食物完全咽下喉咙之后,才回答单引笙:“你要习惯,度假的我和平时的我不太一样。” 单引笙调笑道:“也就是说你度完假了就要变回去了?” 杜宴礼口吻平常:“是啊。” 吃饭时说话的杜宴礼平常可看不见,单引笙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勾着对方再说两句。 但事实上,在听见对方回答之后,单引笙一下子就心不在焉了。 结束了假期的杜宴礼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原来模样的杜宴礼…… 两个画面闪过了单引笙的脑海,那是两人的开始与结束,杜宴礼乘车离去的漠然,还有撕毁合同的平静。 不过杜宴礼的假期可是一整个月的。 我才到一天,接下去还有整整二十四天的时间没有过呢。 单引笙想想这个,也就释然了。他愉快地吃起了早餐,开始琢磨一些更切实更当下的问题。 比如,我到底怎么做,才能正确地把杜宴礼给追到手? 无论工作还是旅游,杜宴礼对自己时间的掌控总是非常精准。 精准的掌控时间,有助于他在忙碌的生活之中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上午八点半的时候,他和单引笙一同来到海边,这个时间里,帆船教练已经等在了海滩旁边。 清晨时间,蓝色的大海泛着一点静谧的幽绿。 这一层浅浅的绿罩在大海之上,为壮阔的大海平添三分温柔,当它们一股脑儿冲上沙滩的时候,又涌起白色的浪,洒在同色的沙滩上边。 一辆帆船停泊在沙滩之上。 这辆帆船船身是白色的,座舱的位置则漆成橘红色,它的风帆已经打开,三角状的风帆上用与座舱同色的漆划出三条横杆,让透明的风帆变得醒目清晰。 六天训练,杜宴礼已经将帆船的基本诀窍掌握好。他娴熟地将放置岸上的帆船推下水中。 单引笙站在一旁,好奇地瞅了两眼帆船,又问旁边的帆船教练:“开帆船有什么诀窍?” 帆船教练简单讲解基础内容:“没什么诀窍,帆船很好开的,一个比较有运动细胞的人完全可以在一周之内将帆船基本掌握。国际比较流行的竞赛之中,一艘帆船由两人操纵,一人控制桨,一人控制帆,您朋友学习的也是这种帆船……” 杜宴礼插话问单引笙:“要不要直接来试试?” 帆船教练:“这个,最好还是先学习一点一下基本操作,防止意外发生……” 理论实践二选一,单引笙当然选择相信杜宴礼! 他果断无视教练,麻溜套上救生衣,蹿进帆船座舱,直接对杜宴礼说:“来吧,我们怎么搞?” 单引笙的速度快得让出声邀请的杜宴礼都吃了一惊。 他套上手套,拉住风帆,同时指挥单引笙使用船桨。 杜宴礼:“先用船桨向前,左右手均衡力道,对,就是这样,保持住……问一个问题,你会游泳吗?” 单引笙:“不会。” 一阵寂静。 寂静的下一秒,划船的人“噗”地笑出了声来:“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就算我不会游泳,我不还穿着救生衣吗?”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 会与不会的可能性,七成对三成吧…… 算了,不会游泳也没有关系,我相信自己能安全地把他带回去。 杜宴礼坦然想着,继续调整风帆。 随着时间的推移,帆船渐渐远离了沙滩。 离开了这片位于悬崖下的小沙滩,海面登时开阔起来,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位于左手旁的大沙滩,尽管时间还早,游客们也已经来到沙滩上,有沐浴阳光的,有打沙滩排球的,还有带着救生圈进行水里活动的。 大家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海边连成一道灿烂的风景线。 到了更远一些的海中位置,就有二三十艘船只分散宛如镜面似的海面上。 这些船只大小不一,有专为观光客准备的游轮,也有私家游艇,还有如同杜宴礼单引笙这样的小型帆船,帆船的数量还不少,几乎占据了分散海面船只的一半,正是半个月后准备参加帆船比赛的船只。 帆船航行一阵,离开了悬崖,也离开了海岸线。 这时候海上忽然起了风,呼呼的风吹着风帆,叫挂在帆船上的帆阵阵抖动。 杜宴礼的双手戴着厚重的手套,双脚踩在帆船的边沿,他看准风势,做好准备。 之前六天的所有训练之中,全是教练扯帆他掌舵;这一次,换成单引笙掌舵他扯帆。 一…… 二…… 三! 杜宴礼向后仰去。 他身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于将将落水之际,停止,紧绷,绷成了一条与水面相平行的直线。 世界在他眼前飞快旋转,海边变成天空,寥廓天空占满视线的那一刻,浪涛的声音从远而近,水花同时飞溅,溅在他的脸上身上。 风帆正迎风力,鼓满了身体。 帆船在风的推动之下犹如加了马达似的飞速前进,坐在船舱之中的单引笙只觉得整个帆船重重一抖。 单引笙看向前方,他的船头如同一柄尖刀,乘风破浪,气势恢宏;他再看向远处,高挂天空的红日将海水一同染红,那美轮美奂的红色正层层排铺,朝他涌来,并在接触船身的时候纷纷飞跃,化作浪花,朵朵跳入船舱之中,在他脚边开合生灭。 他最后看向杜宴礼。 拉住风帆的人悬在天与水之间,是鹰击长空,也是鱼游大海。 这一刻的力与美,让他屏息凝神。 帆船前行一会,风向与风力一同发生改变。 杜宴礼观察片刻,准备调整风帆,换一个方向。 他抓住绳索的手腕一时用力,正要把自己拉起来的时候,一只手及时伸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腕。 力量适时传来。 杜宴礼顺势起身。 重新站回船舱的同一时刻,杜宴礼看见了单引笙。 对方脸上不知何时沾了些水珠,水珠在他脸上闪闪发亮,如 那双深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似乎被自己完全吸引,再也不注意别的东西。 杜宴礼心头一动。 他在钻过风帆前往船舱另一边的时候,多做了一个动作。 他弯腰抱住单引笙。 这一动作并没有太多的暧昧涌动,更像是同伴之间的拥抱,是朋友之间的鼓舞,他紧紧抱了一下单引笙,而后穿过帆地,继续前进。 他对单引笙说:“引笙,看前面。” 单引笙目光还追随着杜宴礼,他下意识说:“前面?前面怎么了?” 杜宴礼:“蓝眼。” 这个称呼总算勾起了单引笙的注意。 单引笙随着杜宴礼一同往前看去。 只见随着帆船的前进,前方海面渐渐出现了几艘零散的船只,在这些零散船只的更前方,一些礁石开始出现,这些礁石高高低低,大小不一,有些浮现水面,有些隐没水中,绵绵延延,向前走去。 帆船靠得更近了。 两人也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只见礁石在海面上走了一个圈,把礁石内外的水域分隔开来,独立一体。 礁石以内的水,比海的颜色更加深邃,它蓝中泛黑,幽幽发暗,暗又不是死板的暗色,而泛着绸缎似的光泽。 远远看去,这存于海面的蓝眼,正如深邃大海张开了一只望向世界的眼睛! 帆船徐徐到达了蓝眼旁边,在它将将停下的时候,背后一艘游艇追了上来,帆船教练站在游艇上冲他们挥手。 杜宴礼收了帆,轻松跃入船舱之中,和单引笙一起坐在船舱之中,任由水波推着船只左右飘动。他看了一会蓝眼旁边陆陆续续往下跳的游客,问单引笙:“想不想潜水?有潜水证吗?” 单引笙一口答应:“想!我当然有。” 杜宴礼挑挑眉:“不会游泳,嗯?” 单引笙:“……” 我能怎么说,说自己皮这一下就很开心吗? 杜宴礼看穿了单引笙的小捉急,笑意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站了起来,将帆船上的绳索丢到游艇上。 两艘船在双方的控制之下慢慢靠近,当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杜宴礼和单引笙一同拉着快艇的栏杆,翻身上了游艇,和帆船教练一起将帆船绑在游艇上。 接着,杜宴礼拿出丢在甲板上的两份潜水装备,将一份递给单引笙,同时看看手表:“今天有些风,不知道天气会不会发生变化。我们不进行深潜,就浮潜好了。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潜水一小时,在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回到船上,准备回程。” 单引笙:“没有问题。” 杜宴礼看了一眼单引笙,想将这一句话再重复一遍,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怀揣着一点心事开始穿戴装备,穿到一半,突然听单引笙说:“我们对个表,我会准点回来了。” 杜宴礼吃了一惊。 他转头朝旁一看,正看见单引笙凑过来的嬉笑的脸:“你是不是还挺在意这个的?开心了吧?放心吧,我会准点回来的!” 杜宴礼淡定地看了单引笙一眼,又转回了头。 他不动声色。 才不告诉单引笙自己确实有点开心了。 接下去,两人对了表,校准时间,再逐一检查并穿好潜水设备之后,来到蓝眼旁边。 他们站在礁石之上,旁边都是前来潜水的游客,左右不时传来噗通一声,是又一个人跳入水中。 单引笙:“一起下去?” 杜宴礼:“一起下去。” 声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跳入水中,交叠着的“噗通”一声,世界蔚蓝! 深深浅浅的蓝自四面八方涌来了。 初初入水的时候,四下还能看见同样在此地浮潜深潜的游客,但要再往下游一会儿,阳光被重重水幕遮挡,海中可见度降低,四下的游客就不见了踪迹,倒是斑斓的珊瑚群,大大小小的透明水母,还有远处朦胧隐约的细碎光源,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 入水后不久,杜宴礼就和单引笙分开了。 他独自在水下游荡。 这处潜水地风光还不错,刚来这个岛屿之时,他就下来过一趟,现在是第二趟。但海底就是有这样的好处,无论前来几趟,总能发现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东西。 杜宴礼的手抓起沙子,碰触海龟,看闪烁微芒的沙粒自指缝哗哗落下,拨得海龟远远游开。他会心一笑。 就是这时,不知名的银色鱼群倏忽出现,它们密密麻麻,大带着小,小跟着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杜宴礼身旁穿过,搅动水波,翻出水浪,扰得平静的海水一阵翻腾。 杜宴礼退后两步。 他朝银色鱼群看去,不止看见了鱼群,还看见鱼群身后的人。 一丛鱼群分隔两人,鱼群之后,单引笙陷在纱织梦造的水波之中,似真似幻。 这个岛屿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传说之中,在蓝眼之中潜水到四野幽蓝之处,可以看见和你共度今生的那个人……” 杜宴礼看见单引笙的同时,单引笙也看见了杜宴礼。 说不清楚是谁先有了动作。 鱼群在他们中间划开了一道鸿沟,又把这道鸿沟给带走。 他们在水下碰触彼此,再互相亲吻。 蔚蓝世界里,有水有鱼,有你有我。 也许不是美丽的传说成就了有情人,是有情人创造了美丽的传说。 第三十四章 潜水后的第二天, 狂欢节正式来到。 热闹从上午九点正式开始, 最先出现在岛上的是当地居民。 他们身着缤纷的节日服装, 在裸露的皮肤上涂饰金粉,绘画油彩,有些还身着草裙编制的裙子, 自发从家中出门,手捧着各式各样的美食,呼朋唤伴, 最后排成长长的队伍, 于欢歌笑语之中,一路来到岛中央。 连续两天紧锣密鼓的布置之后, 岛中央的广场已经焕然一新。 彩带缠着立柱,花卉点缀其中, 除了摆在中央的长长餐桌之外,最醒目的要数站立于广场四面的大拱门了。 这些大拱门同样装饰彩带、布置花卉, 普普通通的铁栏杆就在这些节日的新装中鲜妍亮丽,光彩夺目。 当游客们听到岛上的欢呼,从酒店民宿中走上街头, 一路穿过大拱门的时候, 热烈的欢迎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啤酒、气球、彩带、花朵,都是当地居民迎接游客的道具。 啤酒从天而降,气球打在身上,彩带和花朵则从礼炮之中炸出来,纷纷扬扬洒人一身。 这个时间里, 游客们发出惊呼,有些闪躲,有些反而迎上前来,加入居民之中。 热闹辐射全岛,狂欢正在进行,这座美丽的小岛,已置身欢乐的海洋! 不过白天之下,总是有一点小小“黑幕”的。 热情的当地居民未必是真的居民,还有可能是杜宴礼这样志愿拉近当地居民和游客关系的志愿者乔装而成。 杜宴礼穿着玩偶棕熊服,闲来无事,晃荡于人群之中。 他没事洒两瓶啤酒,有事放放礼炮,再被由父母带来的小孩子拉着手要求合照,接着,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单引笙。 单引笙穿着颇为风潮,看着还有点正式,在这大多数男人都一身衬衫与沙滩裤解决一切的小岛之上,他简直是人群的焦点所在。 这是设计总监的执着吗? 杜宴礼驻足看了单引笙两眼。 接着他发现对方正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人。 是在找我,还是在找漂亮的姑娘? 杜宴礼又想。 玩偶服是个很好的保护色,杜宴礼突然冒出了些许促狭。 他混在人群之中,于不动声色间接近单引笙,先给了对方两瓶啤酒,接着又给了对方四只气球,然后再给了对方六个礼炮。 当他第四次接近单引笙,并从背后撞了他一下,随即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大摇大摆往前走的时候,他的熊手就被单引笙拉住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单引笙自己转到熊的正面,笃定说:“杜宴礼。” 杜宴礼:“……” 他抬了下手,顶开熊的脑袋,露出半张脸来,冲单引笙微微一笑。 杜宴礼:“猜得很准。” 单引笙得意道:“能不准吗?” 谁让人潮之中,我一眼就发现了你。 这日的晚间,天空的光灭了,地上的光亮了。 巨大的篝火燃起于沙滩上边,红彤彤的火焰照亮海滩上的每个人的愉快笑脸,音乐正在此间回荡,烧烤独特的香气,也伴随着浓烟一同冲上天空,弥漫沙滩之间。 杜宴礼和单引笙在篝火旁走了一会。 似乎有意也似乎无意,走着走着,两人默契避开了跳舞说笑的人群,沿着沙滩,沿着海水,往那些静谧可以独处的空间走去。 海风轻缓地吹着,明月之下,如镜面一般的大海皱出了层纱来,这纱轻薄朦胧,覆在海上,似将月的光辉也给引了下来。 杜宴礼最初还在欣赏着夜的静谧与海的风姿,但又过一会,他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单引笙带着他走得有些快,还有些远。 他们走到现在,人群看不见了,火光也消失在暗夜里,就连那些欢快的歌声,都渺渺茫茫起来,像是深海之中人鱼的呼喊,就剩黑暗,从天空层层叠叠地罩下来。 杜宴礼停住脚步。他说:“引笙……” 单引笙:“嘘。” 黑暗里,走在前头的人转回了头,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吹了声气,接着他握住杜宴礼的手,拉着人再向前走。 他说:“就快到了,只差几步。” 杜宴礼:“前面是什么?” 单引笙只是神秘一笑。 杜宴礼心中升起了好奇,他决定给单引笙一些耐心。 他纵容单引笙拉着自己前进,他们又走了五分钟,来到了一处山崖下的沙滩中,杜宴礼发现这边的沙滩正对着自己租的别墅的窗户。 他刚刚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光明就从脚边冒了出来。 一点光亮了,两点光亮了。 无数点光亮在他的脚下,它们一路蔓延,延展入前方的黑黢黢的水中,又跃入正对着黑水的天空之上。 地上的光,天上的光,交相辉映,共在一处。 杜宴礼看了一会,准过头,看向光源最初亮起的位置。 一座辉煌灿烂的沙的城堡,出现他的眼前。 沙的城堡位于杜宴礼所在位置的两步之外。 它的最高处大概只到成人的腰部,但占地很广,有门廊马厩,有桥洞树木,精致得像是欧洲的那些真实的古堡等比缩小而成。 杜宴礼情不自禁退后几步,以便更好的观察欣赏这一城堡。 他的目光先落在那些光源上边。 这些最初浮现在杜宴礼身侧的光源来自成缠绕在沙堡上的小串灯。 这些小串灯和街面上的普通小串灯不太一样。它们并非孤零零落在地上,而是被藏在了一个个开口贝壳之中,掩去了身躯,只有或冷白,或暖黄的颜色从贝壳打开的口中透出来,交织着照亮整座沙堡,为这沙堡添加了许多童话般的美丽。 “送给你的,还喜欢吗?” 黑夜的凉风之中,单引笙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而后,杜宴礼感觉背后袭来一团热量,腰上也撘了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单引笙绕到他的背后,从背后环住了他。 杜宴礼抬手握住了单引笙的手,他虚虚扶着对方的手掌,停顿了好一会,才问:“这个礼物是你做的?” 单引笙将下巴搁到了杜宴礼的肩膀上,他亲昵道:“听你的口吻,好像不太相信这个东西是我亲手准备的?” 杜宴礼:“我只是觉得工程量有点大。” 单引笙:“我完成了一半,包括设计图和最重要的部分。” 交谈到了这里,杜宴礼突然感觉下巴一暖,靠在他身上的人突然扭头,亲了他一口。 紧接着,单引笙含着点笑意的声音又响起来杜宴礼的耳旁:“宴宴,来猜猜这座沙堡之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哪里。” 杜宴礼的目光离开了那些藏在贝壳之中的微光。 他开始看着沙堡。 他的目光每到一处,单引笙就在耳旁为他讲解: “从正门进去,我们首先会通过石桥经过一条长长的河流,这条河流水势平缓,水流清澈,偶尔还能看见鱼从水中游过;过了石桥,就是城堡前的花园,一排杨柳种在水岸边,迎风依依。到了杨柳的后面,有一个白色的八角亭,这个亭子位置正好,前后左右,全是风光。” “等到进了城堡的大门,里头还有一个中庭。中庭饰以更多的石制雕塑,它的前边是会客室,后边是主人房。主人房中……” “主人房中有谁?” 一直保持安静的杜宴礼终于出了声,他的目光已经挪到沙堡的中庭,也就看见了中庭之中小小的精巧。 主人房的窗户之后,站着一个小人。 主人房的窗户之下,也站着一个小人。 窗户后的小人将头探出窗户,窗户下的小人仰头看着窗户。 看着窗户的小人伸着手,他的手里放着一颗小小的珍珠,珍珠在交映的灯光之中闪闪发亮,像是天空上的星星一忽儿坠到了小人的手里。 “主人房中的是你,主人房下的是我。我亲手捏了这两个小人,再把珍珠放在小人的手中。” 单引笙继续说: “我拿着最能衬托你的礼物来找你,想要把你从古堡之中迎接出来……宴礼,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杜宴礼回头看向单引笙。贝壳灯不止照亮沙堡,也照亮单引笙。 对方笼罩光里,祈盼他的回答。 是夜太幽静,是风太柔婉,是沙堡太过精致,也是眼前人的话太过美丽。 杜宴礼反身拥抱对方,感觉就像是将一团温度揽入怀中。 他在对方耳边给出简单的答复:“好。” 他被单引笙打动了。 为了眼前这个人,改变过去的坚持,谈一场认认真真的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地上的灯灭了,别墅的灯亮了。 告白之后不久时间,两人回到别墅。 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再被粗鲁关闭,大门闭合的同一时间,两人已经相互拥吻在了一起。 手臂相挽,身躯紧贴,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每走一步都较之寻常,但他们乐此不疲,非要紧抱对方,才愿意迈出下一步来。 当两人走过客厅来到楼梯,也不知道是谁趔趄一下,两人重心失衡,交叠的向旁边倒去,杜宴礼护了单引笙一下,后腰撞在了扶手上。 有一丁点的疼。 疼痛冒出的下一秒,单引笙的手按在他的腰上,轻轻抚摸,慢慢打转。 对方还说:“撞得重不重?感觉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吹一吹?” 杜宴礼觉得这只手不止在抓那点疼痛,也在抓他的心。 正如对方的嘴巴,不止在说着蕴含蜜糖的话,还想将那些蜜糖喂到自己的嘴里。 一声低笑冲出杜宴礼的喉咙。 他抓住单引笙别有含义在使坏的手。 抓住的那一刻,单引笙抬起了脸。 两人看着彼此,情愫如同静水,于无声对视之中静静流淌。 杜宴礼拉着单引笙的手放在嘴边,他轻轻吹出一口气:“你喝酒了?” 单引笙:“才没有。” 杜宴礼:“我闻到了酒味。” 单引笙改口:“就喝了一点点。” 杜宴礼会心一笑。 这是单引笙会给出的答案。 他再度往上,往上的过程中,不忘说话。 “喝酒壮胆吗?” “我为什么要喝酒壮胆?我喝酒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一想到要和你在一起,就有点醉了……” 交谈的絮语和暧昧的低笑穿插着响起。 在这个时刻,就连最普通不过的脚下楼梯,都变得又可爱又可恼起来。 杜宴礼觉得现在自己经历的每一点细节,都是他打开礼物之前所做的最后准备。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计划过了,要用最大的耐心面对和欣赏这一切。 但当一切真正发生,迫不及待的欲望在身体中叫嚣的时候,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以最迅捷的速度,将单引笙拆吃入腹。 最后一节台阶落在脚后,他们一起进入了卧室之中。 四周瞬时自光明切入黑暗,两人再一次撞在了墙壁上。 这一回,疼痛没有了,刺激加倍自身体里头滋生,就如藏在黑暗之中的怪兽,随时随地准备冲笼而出。 正因为感受太过激烈,反而没有人轻率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黑暗正静默地流淌着,将视野蒙住。 视觉缺失以后,听觉与触觉加倍灵敏。 杜宴礼听到单引笙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细长微颤,像一团云,一团雾,扑在了他的身上,也扑在了他的心上。 勾人勾得有些犯规了。 杜宴礼在心中念叨一句。 他一手揽住单引笙,一手打开墙上电灯。 灯光辐射而下的时候,杜宴礼看清楚了单引笙的脸。 对方脸上覆上一层浅红。 像是酒后的色泽,像是灯光洒下来的余晖,也像是这人自带的那点可爱的健康气色。 他低念一声:“引笙——” 出了口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点沙哑,带点缱绻。 下一刻,忍耐到了临界点,一件又一件衣服被撕扯下来,胡乱丢到地毯上。 杜宴礼带着单引笙往屋子里的床上走去,但在来到床边之前,他们先一步撞到了屋子里的落地窗。 这个时候,单引笙的外套,裤子,全部都落在了地毯上,他身上只穿着一件上衣,上衣的衣摆堪堪盖过他的大腿。 杜宴礼欣赏这样的人。 这时候他又不急了。 因为如今礼物外包装终于被拆去一半,礼物的真容已初露于他眼前。 他托起单引笙的下巴,亲了对方一口。 先是礼貌地在对方嘴唇上碰触,接着就开始深入,撬开对方的嘴唇,捕捉口唇之中柔软的舌头,对方的舌尖在被他碰触到的同一时刻就自沉睡之中苏醒,一同纠缠了上来。 如蜜一般的亲吻间隙里,杜宴礼告诉单引笙:“从这里也能够看见你布置的美景,而你是这个美景之中最美的部分……” 单引笙已经意乱情迷。 对方的身体似乎饱含魔力,每一次的碰触都让他体温上升,这样的魔力在亲吻之中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点着了,在翻腾的热意之中,不能再好好思考。 他双手勾住杜宴礼,拥抱对方,追逐对方,亲吻对方。 这场角斗之中,单引笙被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他努力纠正一点:“我觉得我们的姿势有点不对劲……” 杜宴礼隔着衣服抚摸着单引笙的背脊,如同对待一只还保持着最后警惕心的小动物那样妥帖细心:“哪里不对劲?” 单引笙觉得自己应该扳回一城。他冲杜宴礼耳旁吹气,压低声音,同时让自己的嗓音满含魅惑:“我应该在你上边。” “好啊。”杜宴礼轻巧答应,饱含深意,“我让你在上边。”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度悄然点燃空气,细碎的声音是这之中的最好助燃剂。 铺满星光的黑夜里,他们结合在一起。 第三十五章 新生的太阳捏着黑夜的一角, 抽丝剥茧将其带走, 当第一缕清晨阳光驱散大半黑幕, 洒落在酒店的大床上的时候,杜宴礼睁开了眼睛。 天空将明未明,室内昏惑幽蓝, 似被一层静谧魅惑的结界所笼罩。 一个晚上的餍足让他心情颇为不错,甚至有一些回味。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六点半,是起床锻炼的时间了。 杜宴礼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动作轻缓, 将要下床的时候特意按着被子的中间,避免起床的动作惊动身旁的人。 但睡在床上的另外一个人还是立刻被惊动了。 隆起在床上的被子波浪似地抖了一下, 曲着膝盖、缩着脑袋,将自己整个埋在被子之中的人动弹一下, 唯一露出被子的两缕黑发也跟着抖了一抖。 这样子睡觉难道不会气闷吗? 这个姿势真是别扭。别扭得还有点可爱。 杜宴礼想。 他思考的下一刻,单引笙挣出了被子。他似乎也觉得气闷, 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后,才睁开眼睛,迷糊看了杜宴礼一眼, 又用脸蹭蹭枕头:“……几点了……” 杜宴礼:“六点半。” 单引笙又含混咕哝:“你要干嘛……” 杜宴礼:“起床游泳。”他说完这句, 又补了一句,“你继续睡吧。” 单引笙再把脸埋进枕头中。 他还想再睡,但是清醒的刹那,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也跟着苏醒,重新席卷回来。 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像被重重碾过, 每一根神经都似乎被弹了又弹,全身都陷入一种酸胀难耐的折磨之中。 这叫他陡然惊醒,眨眼回忆起一切疯狂和混乱……以及深入骨髓的快感。 想起昨夜的一幕幕,那些感觉似乎重回单引笙身躯,让睡在床上的人麻了一下。 等等…… 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很可怕的错位…… 明明不是……本该调转……我早就想好要怎么浓情蜜爱杜宴礼…… 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明亮,虫鸟的叫声,自然的风声,逐一从微敞的窗户中传入,世界正在苏醒。而单引笙陷入茫然。 他看了杜宴礼一眼,又看了杜宴礼一眼,最后盯着杜宴礼就不放了。 来自身旁的迫切视线让杜宴礼都停了自己的动作。 他问单引笙:“怎么了?” 单引笙:“……”他琢磨着不说话。 杜宴礼细心的发现对方嘴唇有点干,昨天晚上,单引笙的低喘与叫喊就没有停下过,他问:“要喝一杯水吗?” 单引笙:“……”他继续琢磨着不说话。 杜宴礼决定给单引笙倒一杯水,在他穿上拖鞋的同时,他的手腕被单引笙抓住了。 单引笙有点回过神来了。回神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放杜宴礼走。 他玩味道:“杜宴礼……” 说着,将杜宴礼向自己方向用力一拽。 对方的拉扯其实没有什么力量,但在这一时刻,杜宴礼还是没有让单引笙失望。他顺从地倒了下去,重新躺回床上,问单引笙:“怎么了?” 单引笙撑起上半身,将杜宴礼控制在怀抱之中。 他低头亲了一口杜宴礼的嘴唇,再抬头,似笑非笑:“你说怎么了?” 位于天边的太阳被一道云遮住了,室内重新变得将明未明,黯淡幽蓝,似乎被一寂静幽魅的结界所笼罩。 安静之中,感官刺激也更为明显,更为清晰。 杜宴礼的视线在单引笙的身体上一滑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扯扯被子,盖住对方的肩胛。 他说:“小心着凉。” 单引笙巡视杜宴礼一会。 错位的结局带给他很深的茫然,茫然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叛逆。 杜宴礼不让做什么,他非要做什么。 杜宴礼替他拉起被子,他就直接一松手,落在杜宴礼身上。 趴下将人压住的同时,他对着杜宴礼的耳朵吹气:“我的好杜总,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啊,昨天晚上,你可舍不得我停下来……” 叛逆一旦从心中滋生,就再也平复不下去了,就算昨天到最后自己也很爽也没有用。 单引笙心中的坏水一股接一股地冒着,种种给自己找补的念头与计划如同走马灯一样子他心头转过。 想到就做。 他对杜宴礼说污言秽语,手指又摸上杜宴礼腰腹,轻轻摩挲,慢慢挑逗:“昨天晚上你可热情了,在玻璃窗那边要不够,又到了床上来。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动情失态的模样?你的脸都红了,头高高的昂起,喉结因为干咳而不断滚动……” 杜宴礼抓住了单引笙的手。 他看了一眼天色,天光大亮,游泳池中的水蓝汪汪,清澄澄,粼粼闪动着湃入心脾的波光……嗯,并没有眼前的单引笙诱人。 他给单引笙最后一次机会,他提醒对方:“天才亮,你这样不太好。” 单引笙没有忍住,嗤笑一声。 他心中非凡得意,他完全不在意杜宴礼的警告,他知道杜宴礼黔驴技穷了——按照这人强迫症一般的作息,他马上就要去运动了,现在剩余的时间是不够他再做什么事情的。 他完全放肆,打定主意要让杜宴礼看得见吃不着,憋着一肚子气去运动。 他继续坏笑:“宴宴,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昨天你诱人的模样,我应该拿个相机将你的表情和动作都拍下来,再让你欣赏一下……” 话到一半,突然天旋地转,两人上下对调,单引笙倒在床铺上,杜宴礼压在了单引笙身上。 单引笙:“???” 他一脸蒙逼看着杜宴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宴礼笑道:“看上去你昨天晚上休息得很好,都做好了再来一次的准备了。既然这样,就满足你,我们再来一次。” 蒙逼变成了震惊,在意识到杜宴礼打算来真的的时候,单引笙都结巴了:“等,等等?你不是应该去锻炼了吗?!” 杜宴礼:“偶尔缺一天也没有什么关系。” 单引笙:“这不是你!” 杜宴礼低笑一声,捏着被子抖了抖,把单引笙从被子中抖出来,再按于床上。然后,他慢条斯理反问道: “那你觉得什么是我?” 晨光难得,说完这句话的杜宴礼不再浪费时间。 既然有人总是说不听,那就用实际行动给对方一些深刻的教训与印象……而且不听话的恋爱对象,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 杜宴礼轻易瓦解对方的反抗,平心静气的想着,甚至有点愉悦。 毕竟昨天他也没有完全吃够,能够及时再来一次,好好调味,慢慢品尝,也算大好特好。 他俯下身。 天光灿烂,春光一室,同个热烈,同个美丽。 又一次回笼觉之后,杜宴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帆船的训练在这之前已经请了假,杜宴礼此时再看一眼身旁人熟睡的面容,决定连下午的假也一起请了,反正假期时间,怎么安排他说了算。 他慢悠悠从床上起来,下楼吃了个早餐,并趁着身心餍足,情绪良好之际,难得地连通秘书的电话,于远程决策一点重要事务。 他将这点调剂弥补用的工作时间掌握得很好。 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不管后面还有多少问题,不管电话那头的秘书发生了什么惨叫挽留,他都直接挂断电话,再度上了楼。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把单引笙从床上挖起来,叫他先吃个饭了。 杜宴礼上楼的时候,单引笙也正好张开眼睛。 他更为茫然地看了一眼天色,又更为茫然地看了一眼走到床边的杜宴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我为什么非要作死…… 走进来的杜宴礼刚看见单引笙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抢先出声,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你……” 杜宴礼挑挑眉:“你对在我的别墅里看见我这一情况,感觉非常惊讶?” 单引笙何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恐…… 但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作死真的会死了,所以分外老实:“没这回事,我只是在想,现在也快下午了,你是不是要准备去当志愿者了,毕竟狂欢节之后,还是有很多要收拾的地方。” 杜宴礼轻描淡写:“志愿者?今天不去了。” 单引笙失声惊呼:“什什什什么?你不做义工那你想要干什么!” 杜宴礼看了单引笙一眼。 你想什么呢…… 他正想打消单引笙的惶恐,心忽然一动,冒出了点促狭来。 他刻意沉吟:“我想要你……” 说着,还伸出手,故意去扯单引笙的被子。 单引笙真的惊恐了,屡屡被支配的恐惧让他抱紧被子,坚决不松手! 两人做得再舒服也没有用,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他挣扎着喊道:“杜宴礼,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责任心呢?我代替你去做义工!我现在立刻马上就穿衣服去做义工——” “噗。” 一声闷笑打断了单引笙的声音。 伸手抓向单引笙被子的杜宴礼实在忍不住,低头咳笑出声。他将伸向单引笙被子的手抬了抬,一拂拂过单引笙头上的碎发。 他说:“想什么呢?早点起来,吃个饭,我们出去走走。今天日头不错,去泡个海水浴吧。”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躺在了别墅自带的海水浴场中。 他们的背后就是山上别墅,前方正对着单引笙做的大沙堡。 阳光烈烈,煦风和和,海浪澎湃的声音就在耳畔,两人躺在水浮床上,沐浴着温度恰好的阳光。 这样的午后正适合小憩。 杜宴礼躺了一会,已经半眯起眼睛,准备歇息片刻。 旁边的单引笙也有点困,但他转头看了看闭上眼睛的杜宴礼,他就突然不困了。 沙滩上晒太阳泡海水当然是只穿泳裤的。 杜宴礼也不例外。 这一次他随着带了一条浴巾下来,但真正躺在水浮床上的时候也只身着一条平角泳裤,其余部位完全沐浴于阳光之下,由阳光尽情照耀。 单引笙心头蠢动。 吃饱了饭,再懒洋洋地晒了一会太阳,他被杜宴礼掐灭的胆子重新生长出来了,他左右看看,摸出一支防晒霜,滑着水凑到杜宴礼身边,将防晒霜往对方身上涂。 杜宴礼撩开眼睛看了看单引笙,没有说什么,重新闭上。 他在心中想着: 看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对方又打着什么歪主意。 这才多久时间,就又想出新的主意了吗? 他的主意真的很多,还歪。 奇妙的是,都不用我修剪掰直,他自己歪着歪着就正了。 也许这是一种独属于单引笙的天赋能力吧。 杜宴礼就很淡定了。 他闭着眼睛,放松身体享受单引笙贴心的涂防晒与按摩服务。 按着按着,他的耳旁响起单引笙的抱怨:“你的肌肉太硬了。”杜宴礼已经很放松身体了,这种情况下,他再没有将肌肉变软的魔法,他说:“多锻炼。” 片刻的沉默,可疑的安静。 单引笙又说话,话音里有点点咬牙切齿:“翻个身,我帮你背后也涂涂。” 杜宴礼从善如流翻了个身,将整个背脊暴露在单引笙的视线之中。 单引笙如法炮制,把防晒霜涂上杜宴礼的后背。 涂着涂着,他的手自然向下,滑过脊柱,数着肋骨,贴合腰凹,最后来到杜宴礼的关键位置。 他的手停留在了那一处隆起。 他突然很想捏一捏。 但在这样做之前,他额外看了一眼杜宴礼。 他发现杜宴礼依旧闭着眼睛,懒懒睡着,模样巍然不动,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 情况反常得让人有点担心。 单引笙不由试探一下:“宴宴,你没有感觉吗?不反对吗?我们光天化日来一炮如何?” 杜宴礼:“有感觉,不反对。” 单引笙心中一喜:“那——” 杜宴礼:“你腰不痛的话,就继续吧,我很期待。” 单引笙:“……” 他的腰很痛。 他乖巧收了手。 天空的太阳还是那么灿烂,躺在水浮床上的杜宴礼依旧美色惑人。 但是—— 能看不能吃,想吃不敢吃。 单引笙怏怏躺回自己的水浮床,无比唏嘘,长叹一声:“杜总,我替你涂完了,你也来帮我涂个防晒吧。” 一件事情有来有往,杜宴礼并不反对。 他睁开眼睛,从水浮床上坐起来,拿起单引笙丢在一旁的防晒,开始替对方涂抹膏体,他对单引笙说:“力量重了就说。” 接着,杜宴礼将手按下。 几乎同一时刻,单引笙:“嘶——” 杜宴礼第二次按下,他的力量小了一点。 单引笙:“嘶嘶……” 杜宴礼第三次按下,他的力量再小一点。 这一回,单引笙没有冒出声音了。 就是这种力度了。 杜宴礼开始保持均匀的力量,按着单引笙的每一块酸疼的肌肉与骨头。按着按着,躺在水浮床上的人放松僵硬的身躯,开始不自觉发出舒服慵懒的呻吟。 单引笙一边喟叹一边说:“有,有点舒服……杜宴礼,你的手法还不错,你之前替别人按摩过吗?” 一句问题出口,单引笙不等杜宴礼回答,紧接着给出答案:“肯定没有帮别人按摩过,我是第一个享受你服务的对象,是不是!” 杜宴礼:“……” 他淡淡说:“会抢答真了不起。” 单引笙一秒明白杜宴礼的话中含义。 单引笙瞬间起身,得意非凡:“我就知道我是至尊vip……!” 他话没说完,又被杜宴礼拍了回去。 杜宴礼说:“乖乖躺好,没有涂完,涂完了你再行动。” 单引笙抱怨:“杜宴礼,你的强迫症总是体现在非常神奇的地方。” 而后他们又说了两句,不知在说什么,笑声突然响起,在海与风中远远传开,连水中的鱼儿都探出脑袋,张望着此处的热闹。 第三十六章 一天阳光最烈的时候, 红彤彤的太阳将海水也晒出了暖和的温度。 杜宴礼和单引笙在浑身冒着热气的时候离开海滩。 他们没有直接回到别墅, 而是在小岛上散步。 沿着石头露面一直往前走, 左手边是岛上居民生活的城镇,右手是近海沙滩。向沙滩的一侧看去,沙的尽头是海, 海的尽头是天,天和海相连一处,像是天地分离的世界在未知的远方, 融为一体, 合做一处;要再向左手边看,小岛就热闹多了, 一路过来,有小广场、喷水池、博物馆、大教堂, 狂欢节虽然已经结束,欢乐却没有终止。岛上的居民正穿着红红绿绿的衣裳, 在小广场和喷水池前跳着欢快的舞蹈,再往前看去,游客们正在博物馆门前进进出出, 大教堂敞开大门, 门前竖着一座拱型花门。 两人渐渐走到了教堂门前。 这时教堂之中正要涌出一波人来,一群男男女女簇拥着今日的新人走出教堂的门口。 他们刚刚在神前立下这世界上最美丽的誓言,此生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坚守此刻的承诺, 决不背叛放弃彼此。 他们脸上笑容洋溢,满含幸福,那幸福比缀在新郎与新娘衣服上的珍珠与鲜花还要美好和灿烂。 杜宴礼和单引笙不由驻足原地。 呼啦啦冲出来的人群将他们包围其中,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躲开人群逃避出去,于是立刻被欢乐的人群淹没裹挟,一同来到教堂之外的草坪上。 洁白的教堂、彩色的玻璃,翠绿的草地,还有拖曳在翠绿草地上的长长婚纱和一张张没有忧愁与阴霾的笑脸。 看着看着,单引笙不禁转头同杜宴礼说话:“像电影一样。这个小岛确实很漂亮。” 杜宴礼轻轻应了一声:“嗯。”然后他说,“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很久,足以让你住到厌倦为止。” 单引笙随口说:“如果我厌倦了,你会和我一起去巴黎吗?” 杜宴礼笑了笑,他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说:“你猜?” 单引笙:“……”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难道你愿意——” 前方突然传来欢呼声。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扑棱棱乱飞过低空的飞鸟,额外引人注意。 正在交谈的两人被前方的声音吸引了,正好看见新娘将手中粉白粉白的花束高高抛起。 无论男女,参与婚礼的客人一个个原地跳起,热情的,快乐的伸手去够天边的花束。 单引笙也在其中。 热闹与快乐本就是最容易将人感染的情绪。 他同样伸手,想要迎接这份由新娘送出的美丽祝福。 花束掠过高空,为风卷起衣裙,它的花瓣落在许多人的头顶,它的丝带擦过单引笙的手背,最终稳稳落在杜宴礼的怀抱之中。 热闹的草坪安静了一刻,所有人都在寻找接到花束的幸运儿。 单引笙是距离花束最近的一个人了。 他发现得最快,也反应得最快。 他“噗”地笑出了声来:“我听说接到花束的都是下一位新娘,你接了这个花束,莫非预示你未来会……”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草坪又热闹了! 人们发现了花束掉落的位置,站在两人周围的男性此时十分自觉地散开了,参与婚礼的单身女性则围绕上来,紧接着,一位肤色健康,五官明艳,身着肉粉色抹胸长裙的伴娘走了上来,她笑着说了一句话,而后大胆朝杜宴礼伸出手来。 教堂的草坪旁边,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游客。 有人用中文高声翻译:“这个姑娘在邀请你跳舞,这是这里的习俗,女人接到了新娘的花束,男人就会上来邀你跳舞,男人接到了新娘的花束,女人就会上来邀你跳舞——如果跳舞完看中了彼此,你们就可以去酒吧一起喝一杯了!” 话音落下,笑声响起,歌声也响起,周围的人拍起手来,起哄鼓舞,准备好迎接一场美妙的草坪舞会。 并不需要旁边人的翻译,杜宴礼听得懂岛上的语言,也知道这个小岛的风俗。 但他并没有和陌生女人跳舞的打算。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束,上前一步,正打算将其与祝福一同送还对方的时候,斜刺里插出一只手来,在杜宴礼注目之中,握住了姑娘伸出来的手。 这只手白皙修长,十分眼熟。 杜宴礼看了手一眼,将目光转向手的主人,正与似笑非笑的单引笙对上目光。 这他妈什么鬼风俗,接到了花束就要和人跳舞??? 单引笙心中已经把岛上风俗骂了一百遍,但他面上稳稳端住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就算吃醋,也要吃得充满风度。 阻止杜宴礼和一个来邀请他的女人跳舞非常无理取闹,既然如此,就转换思路,另辟蹊径,先抢了杜宴礼的跳舞对象。 单引笙笑吟吟看了杜宴礼一眼后,揽住少女的腰肢,向旁一滑步,直接把人托举至半空位置。 裙摆飞扬,遮上蓝天;白云游走,挡住日头。 少女惊呼。 惊呼之声就是这场草坪舞会的剪彩之声,“咔嚓”一下,舞会开启,兴奋的参与者们找到了各自的舞伴,在草坪上尽情玩乐与舞蹈。 快乐总是快乐的,因为什么而快乐,并不那么重要。 人群之中,杜宴礼悄然后退。 单引笙的行为叫他有点惊讶,还有点好笑。 他还以为昨晚两人确定关系以后,像徐野这样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没有想到人该怎么吃醋还是怎么吃醋。 还越吃越别具风格。 话说回来。 嗯……昨天晚上,我和单引笙确定了恋人关系吗?明确说出口的那种? 再度回想这一节,杜宴礼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一眨眼的时间,草坪变成舞池,舞池又像花园,一对对男女蜡烛彼此的手,于其中载歌载舞,尽情放松。 婚宴的气氛已被推向高峰,高峰之下,跳舞的众人更为浪漫,更为放肆,一曲飞旋,他们也飞旋着交换舞伴,而这一切,都是由跨出最先一步的单引笙带起来的。 短短十分钟之内,单引笙已经换了五个舞伴。 他游弋在杜宴礼的周围,如同猎鹰一样盯紧每一个想要接近杜宴礼的少女,并赶在她们真正跨出那一步之前,先一步抓住她们,将她们从杜宴礼身旁带离。 就是…… 他带走了一个,有第二个;带走了第二个,有第三个;带走了第三个,后面还有排着队想要来到杜宴礼身旁,邀请杜宴礼跳舞的年轻女孩子。 她们真像看着了一朵产蜜的花朵,狂蜂浪蝶一样飞过来。 最初的得意已经消失了,到了这时候,单引笙很郁闷,并且大感吃不消。 跳舞的他有点心不在焉,在将又一位女伴从杜宴礼身前扯走的时候,他一个没站稳,左脚猛拐了一下,疼痛如同闪电一样蹿过他的脚踝! 站在人群中的杜宴礼正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眉头弹动一下,于同时往前两步,抓住单引笙的胳膊,把人稳稳扶住。 单引笙与跳舞的对象同时转过脸来。 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吃惊。 杜宴礼将手中的花束交给这位姑娘。 他脸上带着不太明显,但颇为真挚的笑容。 两人用当地的语言沟通。 杜宴礼说:“愿你拥有你真正心仪的人,他将带给你世间最美的幸福——容我对打断你们的跳舞说声抱歉,但可以先让我带着男朋友离开吗?我和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少女的脸亮了起来,似有一束光于此时打在她的脸上。 她雀跃的接过花束,先说了一声“谢谢”,又大胆地笑了笑,“你们是一对吗?你们真配!” 杜宴礼仅仅报以礼貌的微笑。 他不再关注眼前的少女,转向单引笙。 单引笙听不懂当地语言,糊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你怎么突然上来了?” 杜宴礼:“脚拐了?” 单引笙有点吃惊:“这你都能发现?” 杜宴礼蹲下身,伸出手,在单引笙的左脚脚踝处轻轻一捏:“疼吗?” 闪电一样的疼痛再次出现了! 单引笙:“痛痛痛,你别动,我自己站着缓缓。” 杜宴礼抬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他没有说话,直接将单引笙打横抱起,穿过人群,离开草坪,直到路边的公园椅前,才将人放下。 路过的游人看着杜宴礼与单引笙。 单引笙也看着杜宴礼。 杜宴礼对一切视线泰然自若。他再度蹲下,认真看了看单引笙的脚踝。 他说:“没有红肿的迹象,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单引笙:“平地扭了一下而已,没有这么严重,我感觉只是别了筋,有点使不上力气,回别墅拿冷水敷敷就好了。我们坐车回去吧……这里有除了单车和摩托车以外更舒适的车子吗?” 杜宴礼:“有。” 单引笙:“好叫吗?” 杜宴礼沉吟一下:“有点难,不过是你的话,他肯定要着重考虑一下的。” 单引笙:“什么意思?” 杜宴礼转身背对单引笙。 他告诉单引笙:“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单引笙:“???” 自从脚踝扭到以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单引笙的意料。 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太阳很大。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单引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睡醒。 他迷迷糊糊地上了杜宴礼的背,被对方背着向前走去。 两侧风景悠悠后退,轻微的颤动自身下传来,也从他下巴搁着的地方传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看见杜宴礼的半边脸颊。 他一时深思:“杜宴礼,这座岛屿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魔法,能够把你的性格都改变了?” 杜宴礼:“……” 单引笙真的很沉吟:“你现在好得,有点不太科学。毕竟在有多种方式回别墅的情况下,你居然亲自上阵,这真不是你的风格。” 杜宴礼:“……” 看来我昨天真的没有告白过。 否则单引笙应该不会这么惊讶……对外人和对自己人不一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杜宴礼微微一笑。 他背着单引笙又走了两步,忽然开口:“我之前好像没有和你说过。” 单引笙:“说过什么?” 这是一个很好的告白的时间,热闹的婚礼正在他们的背后。 这是一个很好的告白的日子,两人已正式发生关系。 这还是一个很好的告白的岛屿,阳光,海风,假期,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杜宴礼慢悠悠开了口: “引笙,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我发现我被你吸引了,我的目光开始追随你的身影,我开始思考有关你的一切。” “我喜欢你。” 他轻声含笑,又问: “所以,你愿意答应我,和我谈一场认真谨慎,而不乏热情的恋爱吗?” 远方,一条彩色的丝巾飞向蓝天,为这碧蓝天际,再添艳彩。 第三十七章 趴在杜宴礼背上的单引笙彻底愣住了。 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晃人视线, 加深了单引笙对现在情况的迷惑。 他做出了一个比较典型的反应。 他绷了绷自己扭伤的脚踝…… 下一秒。 单引笙瞬间清醒:“嘶嘶, 嘶嘶嘶——” 背着人向前走的杜宴礼很迷惑。 平地拐脚就算了, 怎么他好好地背着单引笙往前走,也没跑也没跳的,单引笙还能二次受伤? 杜宴礼:“还疼?” 单引笙哪能说自己犯的蠢?他死鸭子嘴硬:“是啊, 不知怎么回事,脚又疼了。” 杜宴礼有点疑惑:“按道理不该这样?既然一直疼,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单引笙连忙道:“这个真的不用, 本来是挺严重的, 现在……” 杜宴礼:“现在?” 单引笙镇定自若,甜言蜜语:“现在被你背一下, 也就不疼了。” 杜宴礼霎时一笑。 他露出笑容的时候,脸上那层礼貌疏离的面具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 层层消融了。冰雪之后,当然是春风吹开冻土, 万物生长复苏,千红万绿,全在一笑之间。 这样的杜宴礼, 亲切得让任何一个人都敢接近他, 都想要接近他了。 单引笙突然有了一个小小的发现。 也许是因为阳光已经黏在了杜宴礼的眼睫上,阳光之下,杜宴礼的瞳孔变成了剔透的褐色,像是光藏入黑暗,再将黑暗点亮之后的模样。 单引笙有点蠢动。 他想要伸出手, 去杜宴礼的眼睛上摸一把,让看着前方的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伸出手,遮住杜宴礼的双眼。 杜宴礼:“……” 他的脚步顿了顿,旋即淡然前进。 被他背着的人都不怕跌跤,他怕什么。 对方的双手拢在眼前,但不能将光线完全遮挡。在隐隐约约的光芒之中,杜宴礼又向前走了两步,随即听见单引笙的声音。“杜宴礼……” 单引笙的声音里带着笑,那点笑意像小小的钩子,又像羽毛,勾动他的心角,挠进他的心底。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让人感觉都有点不真实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遮在杜宴礼眼前的手拿开了。 黑暗如纱抽离,炫彩的世界再度出现杜宴礼双目之中。 杜宴礼掠过世界,侧头看了单引笙一眼。 一眼横过,眸光隐约,细闪微微,是暗夜洒将在深流静水上的那层银光,引人合身投入,没顶也甘心。 杜宴礼:“但这是真的。” 单引笙重复:“但这是真的。” 杜宴礼:“所以你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单引笙一秒不耽搁,果断回答:“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我极其乐意,杜宴礼,我们一起来谈一场浪漫热情又认真的恋爱吧!” 此时此刻,单引笙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从杜宴礼身上跳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杜宴礼来一个法式热吻! 他要向世人宣告,这个家伙从此就是他单引笙的了! 但单引笙的脚还拐着,法式热吻当然没门。 走着走着,杜宴礼只觉得脖子上一热,有人热情又浪漫的亲了一口他的脖颈,还蹭了蹭他的身体! 杜宴礼脚下一踉跄。 他提醒单引笙:“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 单引笙眉飞色舞:“我就不,我高兴,我还要再亲一口。” 杜宴礼:“……” 算了,你说得对,你高兴就好…… 那天告白之后,这个远离工作的假期就再也不剩下任何阴霾了。 单引笙的脚踝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抽了下筋,一觉之后就好了。所以杜宴礼带着单引笙玩了更多的东西。 这一次他学习的帆船是双人运动,他原本的计划是和教练一起参加,现在正好,可以和单引笙组队训练,共同进步。 至于志愿者工作,杜宴礼已经体会够了,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跳了槽,换了工作,从志愿者部门来到岛上的博物馆之中,应聘助理馆员工作,学习制作贝壳标本,识别10001种贝壳分类。 还有剩余的那点时间,杜宴礼和单引笙一同享受一切海上能够享受到的东西,水上飞机,高空跳水,开船出游,撒网捕鱼,追逐鲨鱼与海豚…… 潮起潮落,日月互易。 将近一个月的岛屿生活之后,帆船比赛正式开始了! 比赛开始的那一天,天空有些阴,海风一阵一阵地吹拂沙滩,强度适中,是个很好的比赛天气。 上午十点,一艘艘型号相同的帆船停泊水边。 参赛人员和组委会的专家正在对这些船只做出最后的检查,并将属于船只的号码贴到船只的风帆上。 二十分钟的检查之后,一切就绪,所有的参赛选手坐入各自船只之中,等待几分钟后的比赛开始。 杜宴礼戴上手套,抬头看风。 大海之中,风与风帆一同撞入他的视线,白色风帆之上,鲜红的c24标记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裁判船、解说船、记者船、航拍人员,也在同一时间进入大海,各就各位。 倒计时:3,2,1…… 裁判船举手,发出航行信号。 “比赛,开始——” 比赛开始了! 迎面吹来的风中忽然多了一丝肃杀的气息,海风之中,天上云层翻滚,地面大海微澜。 下个瞬间,海岸线上的帆船齐齐冲出。 一只只白色船体张开风帆,以悍然无畏的姿态冲向广袤且无边际的大海,迎风破浪,一往无回! 比赛最初,众多齐头并进的帆船已分散左右,拉开彼此的间距。 呼呼的风声不时从耳边吹过,起伏的海浪推动着船身上下漂浮。 杜宴礼踩着帆船的船沿,慢慢调整迎风风帆。 他的速度并不快,动作也不如周围某些船只上的操帆手那样激烈,但这样的稳定之中,c24的速度并不缓慢。 恰到好处的掌控让c24在一众船队之中逐渐加速,渐渐超过其余船队半个船身,一个船身…… 比赛开始的同时,解说也开始: “比赛的航程采取国际通行的三角绕标航程,既标识1,2,3会在海面上等腰三角形,所有船只都将绕这三个标志航行,直至到达终点。” 解说实时播报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是稳定,就像海面的局势一样稳定。 “比赛刚刚开始,大家都在适应风速,并努力地向着三个标志中的第一个标志前进。” “从航拍的镜头来看,虽然局面比较平缓,但船队们也纷纷拉开了距离,他们分成了三个阶梯,第一阶梯是t13,c24,u65;第二阶梯是……” “咦!海上好像出了点情况,c24和u65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现在离第一个标志还有一段距离,这两艘船想要干什么?!” 风浪越急,船只越近。 两艘航行在海面上的帆船越来越近,暗沉沉的风中,两艘船之间的海面正慢慢收缩,彼此相互一对望,都能看清对面船上参赛者的面孔。 杜宴礼扯动风帆,主动拉开两船距离。 但这一举动并未真正生效。对面的帆船依旧紧咬两人的帆船,将两船的海面间距控制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界限之间,游走不定。 风越来越大,船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一个眨眼,第一个标志就出现在了船身之前。 就是这个时候! u65突然加速,抢先朝第一标志行驶而去,行驶的同时,他船头微偏,抢占杜宴礼的航行空间! 就是这个时候! 杜宴礼同样加速,同样朝第一标志行驶而去,他的船头是直的,他不避不让,似乎要冲撞抢先一步的u65! 一个刹那,两船迫近,一片洁白的水花自两船之中炸出个冲天水幕。 水幕之中,杜宴礼操纵的帆船神奇地冲过u65的,如同一尾最狡猾的鱼,安然无恙,逃之夭夭。 在他身后,u65转向不及,船身碰到了浮标!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远程的航拍并不能将最准确的答案传递给观看直播的观众乃至解说员,但这并不妨碍解说员瞬间激动: “比赛中的第一个高潮就此诞生了!” “u65抢先迫近c24,此后c24也跟着发力,冲向u65。根据帆船比赛规定,撞击其他船只需要原地自行旋转720度或者降低20%的排名,而撞击浮标需要绕浮标航行一圈。u65撞击浮标板上钉钉,但c24究竟有没有犯规?具体情况,只能看现场裁判船的判决……” 镜头对准裁判船。 裁判船上升起旗子,做出判决。 “好!!!”解说一声高喊,无比激动,“c24躲得漂亮!它没有和u65发生撞击,违规的只有撞翻了浮标的u65!想要踢下c24的u65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裁判严厉判罚,提前从比赛前列出局了!!!” 第一标志之后,海面上的情况再度发生变化。 此时航程已经驶过三分之一,仅余三分之二,各个参赛队伍已经熟悉风势,进入了比赛的节奏。 由u65打响战斗第一枪没有因为u65的折戟沉沙而就此黯淡,相反,u65之后,海面上的一艘艘船只像是解锁了战斗技能似的,每个都选定瞄准自己的敌人,为“合理”、“合规”的干掉敌人而各显神通。 第一标志和第二标志之间,因为和u65的一番缠斗,杜宴礼与单引笙的船只一度落在第一梯队的最末位置到第二梯队的先头位置之间。 两人俱都集中精神,抓住风与水的每一缕波动,警惕周围的任何一艘船只,最后终于安安稳稳的过了第二个标志,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三分之一赛程。 比赛到了这里,算是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 解说的声音的十分激情,越发高昂: “局势到了现在已经比较明显了,强船和弱船拉出了很长的差距,a11在所有船只之中一马当先,直奔终点而去。接下去,c24、t39两艘帆船紧咬其后,距离a11仅有半个船身的差距,在这两艘船的又后面,还有r66、i89两艘帆船,这两艘帆船距离c24和t39也不远,也只有半个船身的差距!” “半个船身的差距能够奠定最后的胜利与名次吗?谁也不知道!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吧”字还没有落下,解说都不用换气,惊呼就紧接着响起。 他大喊大叫: “出事了,我真是个乌鸦嘴,这就出事了!” 海上出事了! 海面上的风向发生了变化,猛然一阵狂风吹起,大海的波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伏着,这批比赛的船只之中,好几艘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被大风吹倒水面! 狂风呼啸,猎猎的风似乎要将风帆也给挂出一个洞来。 抓着风帆的杜宴礼觉得自己快要被风给挂得飞起来了。他死死拉着风帆,重心一路下移……最关键的时刻,旁边伸出一只手来。 单引笙判断局势,果断伸手,先帮杜宴礼一起拉住风帆! 两人合力,帆船总算自风浪之中稳定下来。 前方就是终点线,这百来米的距离,应该不会再出意外了…… 杜宴礼刚刚呼出一口气,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他转头一看,脸色登时大变:“引笙!” 单引笙回头看去。 航行于他们身后的r66再风浪之中彻底失去了控制,这艘船开始倾倒,长长的桅杆和风帆正向他们的船只砸来—— 风也怒吼,海也怒吼,倒下的船只也在怒吼。 面对危难,很少有人真能不动声色。 这一刻,杜宴礼的脑海之中也生出了许多空白。 但空白只在他脑海之中占据一瞬。 下一瞬,强大的意志力和应变力自他身体里复苏,他回过了神来,冲单引笙大吼一声:“引笙,继续!” 单引笙同样回神,毫不犹豫抓起船桨。这一刻,同样的特质出现在不同的两人身上。 哪怕注定失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a11第一个冲过结局的终点线,t39距离结局的终点线只差一步,它锁定了第二的位置!c24在这场比赛之中运气太差了,它在比赛之中连连被干扰,如今恐怕要与奖牌失之交臂……” “不,我看见了什么,c24没有放弃,r66的伏倒刮到了它,但并没有给它带来灾难性的打击,它的船身因这一冲击而偏斜了,但它还在奋力的前进着,而且前进得一点也不慢!” “它赶上t39了!!” “它反超t39了!!!” 解说员一声更比一声高亢,他做出最后的嘶吼! “结果出来了,c24反超了t39,它以毫厘之差,夺得了第二名!此次比赛的前三名都有了结果,让我们恭喜他们——” 帆船终于冲过了终点线! 这个刹那,比赛远去了,帆船远去了,人流远去了,大海之上,只剩下他们和他们的船。 激情于此刻冲破藩篱,燃遍全身。 他们狠狠抱在了一起! 第三十八章 结束了比赛之后, 海面上的船只渐渐散去, 风还挂着, 但没有了船只的大海,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再不像方才那样生死一线。 比赛结束当然是颁奖仪式。 沙滩边上, 前三名依次走上颁奖台,从组委会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奖牌,其余的所有参赛队伍也由组委会送予一本参赛荣誉证书。 等众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后, 摄影师前来现场, “咔嚓”一声,为众人合照, 此次环球帆船业余赛,到此结束! 散场的时候, 杜宴礼特意带着单引笙,走了一条不被记者和观众埋伏的道路。平常面对的记者已经足够多了, 度假时候,当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沙滩上的沙子不时被风卷起,扑在人体的身上。 杜宴礼一开始还享受着竞赛结束之后的静谧安静, 直至他发现走在身旁的单引笙有点闷闷不乐起来。 杜宴礼:“怎么了?” 单引笙耿耿于怀:“就差半个船身就能获得金牌了……” 杜宴礼安慰对方:“得奖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 单引笙拒绝这碗毒鸡汤:“瞎说,你在做项目的时候会对员工说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吗?” 杜宴礼老神在在:“现在在度假。所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单引笙:“……” 他服了杜宴礼的万能理由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杜宴礼发现在自己开解之后,单引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释然的表情来。 他依旧闷闷不乐, 并且快进发到怏怏不乐的阶段了。 惯常而言,对方的得失心应该没有这么重?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略感诧异的杜宴礼决定简单试探一下:“环球帆船业余赛的银牌含金量并不差,这也能够证明我们的成绩。” 单引笙言简意赅:“不是金牌。” 杜宴礼:“你很喜欢帆船?非想要拿到第一名?” 单引笙:“跟帆船没关系,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竞技,我只想拿最好的送给你。” 杜宴礼:“……” 单引笙:“……” 单引笙反应过来了! 他后悔不迭,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做到的事情说出来,那当然拉风又帅气,做不到的事情说出来,这就嘴炮又搓逼了。 单引笙赶紧弥补:“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合作强强联合,当然只有金牌才配的上我们,其他的名次总是缺了那么点意思,不然怎么说勇夺第一……” 杜宴礼忽然倾身。 他搭住单引笙的肩膀,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对方的唇角。 片刻时间。 杜宴礼满意地发现欲盖弥彰的人彻底闭了嘴。 于是他离开对方的嘴唇,离开之前还不忘舔舔对方的唇角。 嗯,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杜宴礼和单引笙确认一点:“在兴趣爱好方面,我对名次没有执念,尽力就好。如果你想送我一块金牌的话,你可以自己做了送给我,我会一样高兴。对了,平常你吃糖吗?” 单引笙有点震惊,还有点迷惑。 震惊于杜宴礼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他,明明这种骚操作应该自己来才对;也迷惑杜宴礼为什么这么问,毕竟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别说吃不吃糖了,自己内裤什么颜色杜宴礼都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才对…… 他纳闷回答:“不吃,怎么了?” 杜宴礼自然回答:“你的嘴角一直都是甜的,所以我有点奇怪。” 单引笙:“……” 单引笙:“???” 等等,你这个老流氓?! 比赛结束,剩余的假期不足一周。 杜宴礼还惦记着单引笙之前提过的巴黎,额外问了问单引笙想不想再去巴黎。如果对方想去,他可以调整一下最后的行程,和单引笙一同去巴黎。 单引笙根本没有多考虑,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之前觉得无聊是因为还没泡到杜宴礼。现在他终于泡到杜宴礼了,两人在海岛上有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挪地方? 假期剩余待机时间已严重不足! 严重不足的时间里头,杜宴礼决定为这趟旅程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包了一座小岛,小岛有一座大大的木屋,木屋旁边是泳池,泳池前面是个小型高尔夫球场和篮球场,两种球场之后,就是沙滩,沙滩之上,棕榈树绿了小岛。 早上的时候,伴着太阳睁开眼睛,在高尔夫球场上打球,在沙滩上堆着新的沙堆,王子和王子离开了城堡,正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傍晚的时间,坐在海底的玻璃房中一边吃晚餐,一边看深蓝海底游曳来去的大小鱼类,繁复物种。 再到晚间,洁白的床帐被扯成波浪状,搭在睡床的上方,涛涛的水浪吹得棕榈树叶沙沙作响,海的声音近在咫尺,繁星隐秘的光芒之中,没有人想要克制,杜宴礼亲吻着躺在他身旁的单引笙。 空气一擦就热。 熟悉的身体揽入怀中,光滑的肌肤紧密相贴,热意和躁动几乎在同一时刻就自体内滋生而出,化作熊熊火焰,遍布全身。 星光落水,雨散云收,身体与精神都还残留着游荡天堂之后的极致快感,单引笙懒散但又执着地将手横过杜宴礼的腰腹,把人揽入怀中。 做的时候被杜宴礼抱住,完结的时候将杜宴礼抱住,非常公平,非常平等,非常满足单引笙的男性自尊心。 窗户之外,天与水的彼端隐约有点白。 愉快的事情之后,睡意就如同潮水一样涌来。 杜宴礼也有些累了,他任由单引笙动作,直至耳旁传来对方的声音:“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杜宴礼:“嗯。” 单引笙:“我还以为你会挑早一点的航班,早点回去,早点工作。” 杜宴礼闭着眼睛,隐秘地打了个哈欠:“没办法,谁叫有个人总爱赖床,耽误我的早起时间。” 低笑刹时响在杜宴礼耳侧,他感觉自己自己的脖子被咬了一口。 杜宴礼:“……” 他依旧不睁开眼睛,慢条斯理抽出自己的手臂,从对方的脖颈处绕过去抱住了人,再团了团,放到自己怀中,才暗暗想道: 这头小奶虎怎么越来越像只小野猫了…… 他又说:“这是海滨度假,我没有带那么多高领的衣物。” 这感情好! 单引笙鼓动对方:“被人看见了就说是我咬的,我绝对不否认。”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完之后,两人都安静了一会。 一会之后,单引笙的声音又响起来。他似乎漫不经心:“回去之后我们还是一样?” 这一次,杜宴礼睁开了眼睛。 他看出了单引笙的一芥蒂,他说:“回去之后我会更忙一些,这些情况之前你已经了解过了。工作结束的时间不定,但除了出差之外,我都会回家休息。” 单引笙挑挑眉:“好习惯,继续保持。” 杜宴礼意有所指:“睡吧,明天也一样。” 单引笙:“嗯。” 单引笙闭上了眼睛,他也准备睡觉。 身体从刚才就发出疲惫的叫嚣,但精神始终亢奋,让他陷入一种想睡又睡不着的状态。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一些隐约的古怪情绪,在这两天一直纠缠着他。 这个假期终于用完了。 等到明天,他们都将回国,回到熟悉的生活之中。 从节假日回到工作状态的杜宴礼,会保持几分假日时候的模样? 旁边的人睡着了。 杜宴礼也闭上眼睛。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梦,梦中他抱着颗珍珠沉入海底,四周全是蓝汪汪的海水,他怀里的珍珠简直是个宝贝,不止能够驱寒御暖,还能帮助他在海底呼吸。 他对这颗珍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想将其好好端详,仔细研究的时候,平静海浪突然翻涌,一道浪头将他冲出梦境! 杜宴礼睁开了眼睛。 放置床头的手机正在震动,明亮的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出现眼前。 他的秘书在上午五点的时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杜宴礼将床头上的手机拿入手中,先行静音。 接着他转头看了单引笙一眼,身旁的人睡得很熟,并没有被电话吵醒。 杜宴礼这才下床。 他轻轻挣开了单引笙的手,无声走到房间之外,接起电话:“什么事?” 秘书激动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杜总,之前的项目终于有回音了!对方愿意和我们接触,并发来具体的见面时间了——!” 杜宴礼:“具体时间?” 秘书又说话。 杜宴礼听了片刻:“我知道了,你让飞机过来,我们五个小时后见。” 风吹开天空的浓雾,吹出了远方的一片鱼肚白。 杜宴礼回到了室内,他捡起衣柜里的一套衣服穿上,又去浴室整理仪容。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可以放轻手脚,不让杂音吵到另外一个人的睡眠。 最后他回到了卧室之中。 他在写一张留给单引笙的纸条,纸条上有他先行离去的原因。 笔尖的沙沙声也许是这安静的夜里最清晰的声音。 纸条很快写完。 杜宴礼将其放在床头,用台灯细心压住,而后再看单引笙一眼,替对方拉了一下掉下去的被子,再轻轻亲一下对方的脸颊。 随后,快艇来到岛屿登陆口。 杜宴礼转身离去。 三个小时之后,风吹亮了整片天空。 单引笙打着哈欠醒来,他先摸一下身旁的人。 伸出的手拍了个空,杜宴礼去刷牙了。 他闭着眼睛,胡乱叫了两声:“宴礼?宴礼?” 喊出的声音没有回应,杜宴礼应该在沙滩上。 他睁开了眼睛,带着很深的困意走上沙滩:“宴宴……” 但沙滩上也没有人。 阳光很烈,棕榈树一绿如初。 但木屋内外,岛屿上边,全不见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单引笙懵了。 昨天,才说好一起走……? 第三十九章 从小岛离开之后, 快艇过海, 再转飞机, 于飞机上同自国内出发的团队见面,紧急开会,制定之后谈判的总体方向和具体措施, 等所有都商谈完毕之后,飞机也正式落地。 杜宴礼给单引笙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很简单,就是告诉单引笙自己到了目的地。 发完短信, 杜宴礼正想将手机收入怀中,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他低头一看,单引笙的号码闪烁屏幕上边, 单引笙打电话来了。 但不等他接起电话,这通在短信之后立刻打进来的电话又被立刻挂断, 随后,一条短信取代电话, 发了进来。 杜宴礼没来得及看短信。 在他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对方团队就迎了上来,杜宴礼将手机收回口袋, 同样走上前去, 双方见面。 一项大合作的最初会面,彼此之间,总是充满陷阱与试探。 这一由双方共同参与的对手戏直至当地时间的晚间十点才结束。 杜宴礼回到酒店,再在团队之中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交代一些相关事宜之后, 时间悄悄来到十一点,他也终于结束今天的所有日程,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这个时候,他才看见单引笙白天发来的短信。 单引笙:“怎么走得这么匆忙?” 当地时间已接近午夜,但国内时间还早。 杜宴礼回复:“有个项目需要我来处理,看见床头的纸条了吗?” 十分钟后,单引笙回信。 单引笙:“看见了。” 杜宴礼:“回国了?” 单引笙:“回国了。” 杜宴礼:“早点休息,调整时差。” 单引笙:“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杜宴礼正在关卧室里的灯。 一盏盏灯在室内熄灭,房间的光线幽暗起来,屏幕的光则在这幽暗之中变得明亮。 杜宴礼斜靠床头,编辑短信:“事情刚刚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还不能确定。” 写到这里,他手指突然碰到了图像框,种种可爱的图像跳上屏幕。 杜宴礼的手指在这些图像上犹豫一下,想点个[微笑]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奇怪。最后他放弃了,就按照平时的语气习惯,直接把话发出去。 短信发出后,手机安静了五分钟,明亮的屏幕已经进入熄灭状态。 杜宴礼慢慢转动床头灯的按钮,可调控的光线在他的旋转之下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至“啪”的一声,灯光熄灭。 今天的交谈就到这里吧。 杜宴礼想。 他拉高被子,闭上眼睛,长时间的飞行加上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会面都很耗神,很快,躺在床上的人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在他睡着之后,漆黑的手机屏幕才再度闪烁,单引笙发来最后一条短信: “你那边快十二点了吧?早点休息,安。” 翌日清醒,杜宴礼看见了单引笙在他睡着之后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他没有立刻回复,只在这天的时间走到国内时间上午七点的时候,给单引笙发了一条短信:“早安。” 而后再在国内时间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给单引笙发了另一条短信:“晚安。” 除此以外,就是工作。 杜宴礼现在处理的项目是一涉外商业合作,这份合作涉及面非常广,风险非常大,回报当然一样巨大。 杜氏财团为了这一项目已经准备了三年,三年时间,果实终于成熟,这最关键时刻,不容任何任何失误。 杜宴礼亲自带队,亲自主持会议,亲自演讲,亲自过目每一个环节,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第三天的时候,红血丝遍布他的眼球,然后再没能褪去。 第十天的时候,双方进行第五次会谈,共同审阅最终版合同。 合同通过,双方落笔签字。 最后一笔划下的时候,杜宴礼的手也忍不住轻轻一抖。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底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一声大一些,平静一些:又一件事情妥当完成了。 一声小一些,愉快一些:可以回去看引笙了。 他就没有料到。 当他回到家中,看见单引笙的时候,单引笙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喜…… 别墅之中灯火通明。 单引笙倚在酒柜旁,手里捏着薄薄的几张纸。 他笑容礼貌,穿着正式,拿腔作势: “杜先生,秉持着您公平公正的契约精神,也为了我们长期存续的和谐有爱的关系,我特意拟了一份新的合同过来,您要不要看一看?” “这可是一份——”单引笙咬准重音,额外强调,“可以上床的合同。” 正准备给单引笙一个吻的杜宴礼:“……” ??? 双方相对安静。 安静的时间有点长。 杜宴礼迷惑了:“合同?” 单引笙:“没错。” 杜宴礼:“为什么?” 单引笙冷静理智,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这是你之前教给我的,合同规范一切,决定开始与结束,好的坏的,早在最初就可以预见,这样不是很好吗?” 杜宴礼意识到单引笙的认真了。于是他做个手势,带着单引笙一同来沙发前坐下。 合同从单引笙手中到了杜宴礼手中。 六个黑体大字撞入杜宴礼的视线。 合同的正标题写着: “生活同居合同” 合同的副标题写着: “——单引笙杜宴礼生活同居合同” 合同正文又写: “甲方杜宴礼,乙方单引笙,秉持着平等互利、共同进步的原则,经过友好协商之后,拟定如下条约……” 杜宴礼只看到了这一行。 他说:“这不就是我发给你的那一份包养合同?” 单引笙解释:“这是2.0版本的。我修改过了。” 杜宴礼:“……” 单引笙又提醒:“里头改了好几条,比如不能上床就改成了可以上床,你仔细看看。” 杜宴礼:“……” 他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渐渐露出复杂来…… 客厅的寂静还在继续。 寂静之中,一切情感的波动都变得明显。 单引笙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杜宴礼看得见的地方,他姿势松垮,浑不在意;杜宴礼看不见的地方,他暗暗捏住自己的肉,心中紧揪。 他想: 杜宴礼会答应?不会答应? 杜宴礼可一定要答应啊—— 终于,杜宴礼开了口:“你真的觉得有必要……” 单引笙:“什么?!” 杜宴礼在单引笙的打断之中补完自己的话:“签署这份合同?” 单引笙:“当然!” 斩钉截铁一句之后,单引笙警惕询问:“宴宴,你不会想拒绝我吧?当初我签你的包养合同可是签得毫不犹豫的,轮到你了,你就开始推三阻四了?”他激将道,“你害怕了吗?如果你害怕了,这份合同——还是要签的。但我们可以谈谈合同中的条款,嗯,上床那一条不能谈。” 杜宴礼:“……” 他的神情更复杂了。 他就有点不明白单引笙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两个人已经进入了恋爱状态了,为什么非要再返回包养合同的框架之中,也许…… 杜宴礼盯了单引笙一会。 按照他对这人的了解,他觉得真相可能比较简单。 大概就是单引笙懒得再写一份新的合同而已。 杜宴礼面无表情地继续看合同。 一通浏览,他发现单引笙不止懒得再写新的合同,也懒得多加很多条件,他只修补了几条自觉很重要的内容,内容如下: “第十条:单引笙可以进入杜宴礼的卧房。” “第十八条:单引笙可以和杜宴礼上床。” “第二十九条:两人应保持充足的交流时间。” “第三十五条:……” 杜宴礼看合同的时候,单引笙也在看杜宴礼。 其中有一条是除了上床以外的重中之重,他着意强调:“注意,我在合同里面补充了,两人都不许出轨的。” 杜宴礼看了又看,一面看合同,一面看单引笙,神色是越发的复杂。 这个合同是个坑。 单引笙跳了一次坑还不够,还要再挖个一模一样的坑,插上点树叶花草,假装两个坑不一样,然后大喊一声“看好了,我要跳下去——” 他实在不忍心单引笙就这样跳下去。 因为这个合同真的非常坑。 但单引笙万分笃定地要跳下去,拉不回来…… 杜宴礼按了额头一会,屈服了。 他先删除了几条太过偏向自己的条款,这样的删除得心应手,本来这份合同就是他拟出来的。 接着他按照顺序,一路向下的看着单引笙添加的那几条。 他针对第十条问单引笙:“第十条中说‘‘单引笙可以进入杜宴礼的卧房’……” 单引笙警惕:“没错。” 杜宴礼:“书房呢?要补上吗?” 单引笙:“?!” 等等,原来杜宴礼愿意让我进书房?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该害怕引起杜宴礼的反弹而满怀遗憾地划掉“书房”两个字了! 他赶忙答复:“当然要补上!就写我能够进你家的每个房间,我可以动你家每个房间的摆设!”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一下把范围扩到太多,于是再加补丁,“至少能动客厅的。” 第十条处理完毕。 第十八条开始。 第十八条……嗯,看上去诱惑比较大,放过它吧。 杜宴礼掠过了,再看下一条。 第二十九条开始。 杜宴礼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份由单引笙再补充的合约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深层次沟通交流的机会。 他不着急了。 他慢悠悠说:“第二十九条,‘两人应保持充足的交流时间’……喜欢我早晚发给你的短信吗?” 单引笙:“当然喜欢,不过……” 杜宴礼:“不过?” 单引笙有点遗憾:“每天的早安晚安有点冷冰冰,你能换几个词吗?哪怕加个笑容符号也好啊。” 杜宴礼饶有兴趣:“你想换什么样招呼?” 单引笙:“嗯,比如——” 杜宴礼举个例子:“早安,我喜欢你?” 单引笙心花怒放!他假装矜持:“我们可以含蓄一点。” 杜宴礼再举一个例子:“早安,你的睡脸很可爱?” 单引笙小小纠正:“很英俊。” 杜宴礼:“好的,很英俊。” 这一条又结束了。 还有下面的内容。 杜宴礼继续往下看。 杜宴礼几次纠正,单引笙感觉越来越好。 这合同已经完全贴心贴肺,尽善尽美了啊! 他一通感慨,心痒难耐,迫不及待,一路催促着杜宴礼赶紧签字给自己保证:“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其余的细节东西在意什么,你只需要明白两点,一点是我们可以上床,一点是我们都不能出轨就好了!” 杜宴礼:“你第二次提出轨了。你很在意这个?” 单引笙:“这当然……” 杜宴礼:“害怕我会出轨?” 单引笙就失笑:“我才不信你会出轨,没有人逃得过我的魅力。” 杜宴礼若无其事:“那就是害怕你自己会出轨了?” 单引笙:“……” 突然哑巴,突然乖巧。 客厅就很安静。 杜宴礼知道自己说中了单引笙的心声,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对自己魅力有自信的不止单引笙一个,他也相信,单引笙是无法获得这个机会的。 单引笙的哑巴和乖巧只持续了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他的视线再度黏在杜宴礼手中的合同上,宛如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杜宴礼:“快好了……” 他被催得无奈极了。 唉…… 我正在坑底填土,你慢点跳,轻点摔,让我好接住你吧……第四十章 经过一个小时的耐心与不耐心, 细心与不细心的拉锯之后, 合同的种种条款终于基本处理完成。 一份写作“包养合同2.0”, 实则“恋爱合同1.0”的合同就此诞生。 两人万分重视,坐在桌子旁做最后的准备。 杜宴礼提醒:“签订合同就是为了遵守合同。” 单引笙不屑:“这还用你说?” 两人提笔,签字;再互相交换, 二次签字。 两份合同,签字生效。 单引笙拿起签字了的合同反复观看,万分欣喜。 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让杜宴礼都不好意思戳破对方的幸福泡泡了…… 杜宴礼先把合同收好, 接着踱步到单引笙后边,干了件自己从进来之后就想干的事情。 他亲吻单引笙, 一直将怀中的人吻到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好了, 既然你最在意的问题已经解决,接下去我们就做点正确的事情吧……” 正确的事情就是上床睡觉。 他把单引笙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想在睡前聊一会天的。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精神状态。 连着十天没有好好休息,他刚一沾枕,就差点睡着。 房间安安静静, 桌上的小台灯闪着烁烁的光。 原本兴致勃勃想要说话的单引笙见到杜宴礼这模样, 也瞬间噤了声。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仔细打量杜宴礼。 几天不见,对方的眼睑下多了两道青黑,脸上更带洗也洗不去的疲倦,就连眉头之间, 似乎都有了一点痕迹。 单引笙看了一会,悄无声息关了灯,悄无声息躺下睡觉,给杜宴礼制造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杜宴礼累成这个样子。 这一趟出差对杜宴礼而言,应该非常重要。 他有一点后悔。 其实这几天,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完全可以先去国外陪杜宴礼,然后再把合同给改了…… 杜宴礼确实有点困了。 安全熟悉的环境也有助于睡眠。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意识也慢慢沉下去,即将沉到底端的时候,突然,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单引笙轻声说:“杜宴礼……” 杜宴礼将要沉入黑暗的意识被重新捞起。 他有点清醒,正要开口说话,单引笙又新的动作。 一个吻映在了他的脸颊上。 同样小小的,同样轻轻的。 单引笙又说:“我想你。” 杜宴礼彻底清醒了。但不再急着动作,他又等了一等。 黑暗里再传来点响动。 单引笙似乎笑了一声,接着他嘟囔道: “你的工作未免也太忙了吧……” 接着,身旁的床被就抖了一下,似乎是单引笙平躺回去的响动。 杜宴礼睁开了眼睛。 他趁单引笙躺下的同时,反身压住单引笙。 刚刚闭起眼睛的单引笙飞速睁眼,杜宴礼欣赏对方睁圆的眼睛。 单引笙:“你没睡着?!” 杜宴礼特意打了个哈欠:“本来睡了,被你偷亲醒了。” 单引笙:“……” 他一时失语,失语几秒后,反应过来,理直气壮说:“我是偷亲你了,偷亲你了又怎么样?我们可是合同关系,可以上床的。杜先生,注意你的契约精神。” 杜宴礼:“……”他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 按照单引笙的理论,他谨守契约精神,开始亲吻单引笙,直到把人吻得缩成一团迷迷糊糊,才满意停下,搂着这个可爱的家伙,一起睡觉。 一晚上的安稳睡眠让杜宴礼彻底恢复了精力。 他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里精神奕奕地睁开眼睛,刚刚从床上下来,就见睡在旁边的单引笙同样睁开眼睛。 醒了? 杜宴礼有点意外。 醒了也好。 他正要和单引笙说话,单引笙突然掀起被子,重新盖住自己的脑袋,模糊的呻吟接着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天都还没有……亮。别叫我,别骗我,不起……” 杜宴礼:“……” 他哭笑不得地扯扯被子,把单引笙的脑袋从被子中解放出来。 单引笙倔强地将脸重新埋入床单中,用后脑勺对着杜宴礼。 杜宴礼有些好笑:“不叫你起来。”他一语双关,“只是准备和你说,我去上班了,待会见。” 此后凡事如常。 上午八点,杜宴礼在公司的会议室召集了这次出差的全体成员。 五分钟后,秘书小姐带着全体团队成员出现会议室中。 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大家都带三分喜气,按照杜宴礼的惯例,每一项大项目的签字落实总会有一笔及时到位的奖金和来自老板的赞许,工作虽然辛苦,为了工资和奖金,当然要继续拼死工作。 杜宴礼:“这一次的项目,你们做得很好,辛苦大家了。” 秘书微笑,团队微笑,他们齐声回答,欢欣鼓舞:“杜总也辛苦了!” 套路结束,杜宴礼说正事:“现在我们要开始又一项新的工作。之前的春季秀结果不错,我准备在此基础上,让杜氏财团和muses进行全方位的更深入的合作,这一初步的合作,我要在今天……”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两点见到可以摆上谈判桌的规划案。帮我预约下午四点和muses方面的会谈。” 最后一句话杜宴礼是对秘书说的。 秘书小姐:“?!” 团队成员:“?!” 笑容渐渐凝滞。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看见彼此于凝滞笑容之中逐渐浮起的如丧考妣之色。 老板,您就说吧,您丧心病狂的指数,是不是快要爆表了? 这天下午,在杜宴礼床上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想起床的单引笙接到了一通来自许娅的电话。 他懒洋洋说:“什么事?” 许娅:“是这样的,单总,下午有个会议可能要您亲自出席……” 单引笙:“什么会议?” 许娅:“呃,是个商业合作的会谈,对方是家大公司。” 单引笙嗤笑:“大公司,和杜氏财团一样大吗?” 许娅可疑地沉默。 单引笙:“干嘛要我去,公司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许娅可疑的沉默×2。 单引笙无可无不可:“算了,我去就我去,时间呢?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有专门负责谈合同的业务经理吧?” “有的有的。”许娅连忙道:“您不用准备其他的事情,就在下午四点到达公司会议室就好了!” 单引笙:“知道了。” 下午三点五十五分,单引笙到达公司。 虽然现在距离会议开始只有五分钟,而许娅的夺命连环call已经打到第五个了,但他就是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与从容,不止不接电话,还用最后的两分钟时间拐去咖啡室接了杯咖啡,才晃晃悠悠往会议室走去。 下午三点五十九分,单引笙来到会议室前的走廊,见到快要疯了的许娅。 许娅:“单总,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单引笙批评对方,“有什么好咋咋呼呼的,公司又不是就我一个负责拍板的,我这不就来了吗?” 说罢,漫不经心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门被推开,会议室中的人齐齐将目光转到单引笙脸上。 所有人看着单引笙,单引笙看着一个人。 谜一样的自信与从容从单引笙身上消失了。 单引笙结巴一声:“杜、杜宴礼?” 全场寂静,两人对视。 须臾,杜宴礼十指交叉,弯唇一笑:“单先生,又见面了。” 单引笙:“……” 单引笙:“???” 无数的问号占据了单引笙的脑海! 他看见坐在这里的杜宴礼,就像看见一只突然出现在人类世界中的恐龙,怎么看怎么惊悚,怎么看怎么神奇,又怎么看,怎么——惊喜!真是太意外了! 超开心的! 没等单引笙因为这一意外和开心做出点什么,muses方面的负责具体谈判的经理轻轻咳嗽一声:“单总也到了,大家可以开始了,今天的会议内容大家都清楚了……” 单引笙叩叩桌子:“我不清楚。” muses方面:“……” 杜氏财团方面:“……” 只有杜宴礼仿佛不经意地拿文件遮了一下嘴唇,遮住自己扬起的唇角。 他看着单引笙,看见对方闪闪亮亮的眼睛。 好像有烟花在对方的双眼之中炸开,又如星闪烁。 引笙明白我的想法了。 他很高兴。 我也挺高兴的。 会议圆满结束。 这份关于杜氏财团和muses深入合作的合同在双方高层的共同努力之下,以一种叫人咋舌的速度推进着。 三天之后,双方签字,单引笙出现在杜宴礼的办公室中。 因为时间的限制与交流的方便,两位总裁决定先在一起办公几天,把一些必要的事情都赶在年前敲定下来。 为此,杜宴礼特意把自己的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为单引笙准备了一个办公位置。而单引笙更直接让秘书许娅把自己需要用的资料都转移到杜宴礼的办公室,看那些材料的厚度,他不像是来这里临时工作两天的,更像是要把这里变成自己的一个长期办公室。 这天早上,总裁办公室中人流进出,忙忙碌碌,布置新的办公室。 杜宴礼依旧坐在位置上看他的文件,单引笙则背着双手,站在陈列架前欣赏放置陈列架中的证书与奖状。 桌子放好了,椅子放好了,从muses搬运过来的资料也放好了。 工人出去了,秘书也出去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背负着双手假装欣赏陈列架的单引笙终于可以转过身了。 他飞快扫了一眼办公室内,除了杜宴礼之外,没有其他人;他又扫了一眼大门位置,门关得好好的。 很好,就是这样,精彩马上开始! 单引笙慢吞吞踱步到杜宴礼身旁。 他正经地将手覆盖在杜宴礼的手掌上。 看文件的杜宴礼:“……” 他不太正经地坐到杜宴礼腿上。 关注单引笙的杜宴礼:“……” 他非常不正经地去亲杜宴礼的嘴。 突然被亲的杜宴礼:“……” 杜宴礼觉得不可以再让单引笙胡闹下去了。 他板着脸,把人牢牢按在腿上,给了对方一个法式深吻,把人吻到晕头转向,再也胡闹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长长的一吻结束, 两个人都有些喘息。 单引笙含糊谑笑:“杜先生啊, 距离我上次来你办公室, 也才一个月多一点点,那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杜宴礼游刃有余:“你都说了‘那时候’,那时候和现在当然不一样。” 说话之间, 擅长安抚单引笙的他将一只手按在单引笙的脖子之后,指腹摩挲着对方的皮肤,又轻轻按捏着对方的脖颈, 像是在叼一只猫的脖子。 单引笙被摸得满意了, 也不计较过去的小恩怨,惬意地在杜宴礼怀中趴上一会后, 就自动已经从杜宴礼身上下来,乖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 准备开始看文件了…… 新布置而成的总裁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办公室只有沙沙的翻阅文件和书写签字的声音。 看着看着,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一声隐蔽的哈欠。 这声哈欠让沉浸工作的杜宴礼一时惊醒。 他朝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正看见单引笙一只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脚翘在大腿上, 正操纵着椅子的转盘转来转去。 杜宴礼看过去的时候, 单引笙正打到哈欠的末尾。 他缓缓闭上嘴巴,吞了口空气在口中,腮帮鼓出个可爱的弧形来。他的眼神有点困顿,有点涣散,盯了文件一会, 又陡然惊醒,晃晃脑袋。 杜宴礼拿起电话,按下内线,让外头的秘书送两份早茶进来。 放下电话的十分钟之后,秘书小姐和许娅都进来了。 她们一人端着一份早茶,分别走向不同的办公桌,安静地将早茶放下,再转身离开。 离开的同时,她们又碰到了一起。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点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同僚。 各种各样的合作见得多了,深度合作到办公室里再安排一张桌子一起工作的……也许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吧?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中途送来的小饼干和咖啡让单引笙精神一振。 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醇厚浓郁,味道不错。 他又拿起饼干咬了一口,奶香四溢,杜宴礼的早茶居然是奶味这么重的?有点出乎人的意料。 这样想着,他朝旁边瞟了一眼。 坐在办公室另一块位置的人靠在椅背上,认真地翻看一份合同。这份合同似乎还挺重要的,杜宴礼专注的目光许久才动一下,大概正逐字逐句地审阅着? 认真的男人总带着平常没有的魅力。 这个时候,就连他们下颚的弧度都写满诱惑的言语。 单引笙的晨困消失了,他看看小饼干,又看看杜宴礼,冒出了个全新的主意。 一块小饼干突然出现在杜宴礼的视线之中。 这块饼干圆形、有花边、奶味浓郁,是他和单引笙在一起之后,特意吩咐秘书买的牛奶饼干。 物似主人型,饼干和他内心模拟的对象非常搭配。 杜宴礼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侧头咬了递到眼前的饼干一口,还没彻底咬下,捏着饼干的突然松手,飞快凑上前来,咬住这块饼干的另外一半。 “咔嚓”两声,杜宴礼和单引笙脸贴着脸吃完了一小块饼干。 杜宴礼:“……” 他转头看了一眼单引笙。 飞快凑过来又飞快离开的人此刻正冲他笑得洋洋得意,连嘴角沾了饼干的碎屑都没有注意到。 杜宴礼伸出手,抹了抹单引笙嘴角的饼干屑,再收回手,舔舔手指,把这点饼干屑吃入口中。 嗯,这块饼干味道确实不错。 但似乎甜得有点过头了,就像打翻了糖罐似的。 接下去的一整天时间,两个人保持着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互动一次的频率,安安稳稳过完了一同工作的第一天。 当落地窗外的天色层层昏暗,大楼之中次第亮起灯来,墙上的时针准准指向数字“6”的时候,坐在办公桌之后的两人同时收工了。 收工的时候,杜宴礼回顾一下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意外地发现虽然自己时不时会被单引笙打断几分钟,但总体效率居然并不比平常差,甚至更好一些。难道是因为……今天他心情相对平常,更加愉快的缘故? 也许我可以和单引笙长期一起工作下去。 杜宴礼不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收工的时候,单引笙也回顾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用一天的时间完成了原本差不多一个月的工作量。 今天的工作效率真是太可怕了。 杜氏财团的工作氛围还真不是盖的! 但是……就有点累。 我没事完成这么多工作量干什么?我的本职工作不就是把控把控muses的审美吗…… 单引笙这样想着,不免转头看了杜宴礼一眼。 两人的视线正好相对。 杜宴礼心情愉悦,他冲单引笙微微一笑。 但谁让,杜宴礼在呢。 单引笙再次屈服于美色之下。 圆满结束的第一天之后,就是太阳再度升起的第二天。 这一天,杜宴礼将迷迷糊糊的单引笙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带着单引笙一同锻炼,一同用餐,一同前往杜氏财团,又一同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从小到大,杜宴礼就十分擅长总结经验教训,追逐更高更好的时间效率。 他牢牢记住昨天的变量,并在今天的时候将其再次检验,果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他差不多是实验出来,每个一个半小时就花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和单引笙互动一下,自己的精神能够得到最大的放松,自己的效率能够得到最大的涨幅。 他对此感觉非常满意,乃至于真的开始考虑,等这一次合作结束以后,两个人要再用个什么理由一起工作…… 工作之中,时间飞快。 好像一眨眼之中,上升的太阳掉了下去,上午六点变成晚上六点。 单引笙完成了新一天的高效工作,他感觉非常愉快……才怪。 又一天高效工作之后,单引笙满心平静,精神疲乏,唯独每一个小时多一点的和杜宴礼的互动,还能给他带来一点安慰与满足。够了,差不多了。 就算杜宴礼的美色再诱人,这回也不好使了,我真的不是这种认真又努力的总裁! 单引笙决定做出改变。 改变就发生在今天的晚上。 洗完澡的杜宴礼刚从浴室走出来,就看见原本靠在床头看书的单引笙已经放下去睡觉了。 他的脑袋埋在枕头中,被子拉高到下巴的位置,从杜宴礼所站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一撮黑发露在床品之外。 现在才十点多一点,对方就躺下了? 杜宴礼稍感奇怪,走到床的另外一边坐下了。 他掀开被子,躺上去,问单引笙:“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忽然被掀起了。 单引笙用实际行动回答杜宴礼。 薄被之下,浑身赤裸的单引笙投入杜宴礼的怀抱! 仓促之间,杜宴礼接住单引笙。 他双手拥抱对方光裸的身躯,接着又与这人四目交错。 那双明亮的眼睛之中,杜宴礼看见了浓浓的狡黠与得意,视线再往下转,还有更多诱人的东西…… 他的呼吸微微一顿。 这一顿之中,怀中的人俯下身,在杜宴礼耳旁呼气:“杜先生,想要我吗?” 对方的声音钻入杜宴礼的脑海,对方的气息钻入杜宴礼的心头。 单引笙问了杜宴礼一个问题,却没有给他留出选择的余地。 杜宴礼扣住了单引笙的腰。 他猛地翻身,将人压在床上。 薄被之下,最原始的火焰将两人一同点燃。 一场疯狂的欢乐到了最后,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至顽固的生理时钟将杜宴礼从沉眠之中催醒,这场持续了不知多久的荒唐似乎才走到终点。 杜宴礼从床上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同时,两人纠缠的位置同时分开,异样的摩擦感传来,杜宴礼才陡然发现到自己昨天就没有从单引笙身体内出来。 杜宴礼动弹的时候,单引笙也被惊醒了。 他浑身不适,茫然地看了杜宴礼一眼,正想转头睡觉,突然又惊醒起来,裹着被子警惕地看着杜宴礼:“杜宴礼,昨天你太过分了,你说说你自己最后做了几次?” 杜宴礼认为男人不太可能在昨天那种情况下控制住自己。 但真没有控制住,也确实是男人的问题,他稍感愧疚,正想说话,面前人又开口。 单引笙理直气壮,继续指责:“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把我拉去工作吗?杜宴礼,你太没有人性了,别想我会起床去上班!你是一个忙碌又敬业的总裁没有错,我可不是!” 杜宴礼:“……” 原来昨天的勾引和诱惑全是为了偷懒不上班啊。 真是叫人非常意外。 他很想敲开单引笙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 早晨的僵持到了后来,单引笙取得了全方位的胜利。 毕竟杜宴礼确实没有那么禽兽,让人半夜床上加班以后,还要白天继续办公室上班。他让单引笙独自休息,自己前往公司。 公司一切如常,工作也一切如常,和他多年来所习惯的没有任何差异,就是没有了这两天才多出来的单引笙。 没有了这两天才和自己一起工作的单引笙,我居然已经不习惯了。 杜宴礼撑了一下额头。 他感觉有点意外。 他一向觉得自己将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清楚,也并不是个沉湎美色的不坚定的人。 但是…… 就感觉有点…… 寂寞…… 杜宴礼不觉滑动了下手机屏幕,调出信息页面。 他想要给单引笙发个早安消息,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毕竟两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同个屋檐下。 犹豫之中,杜宴礼目光突然停下消息栏的另外一位联系人上。 他的爷爷。 他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个念头。 引笙指责了好几次我的工作太多。 难道我的工作真的太多了……? 思考的同时,杜宴礼给爷爷发了条短信。 也没说什么,就问爷爷:“爷爷,公司最近有一些比较重要的项目,您要把关签字吗?” 短信发出的下一秒,手机“滴”了一声,爷爷打破惯例,秒速回复。 “……” 一个似乎窥破一切,蕴含有丰富意味与内涵的省略号。 第四十二章 或许是因为之前短信的缘故, 这天的晚上, 杜宴礼难得被爷爷招去郊外共进晚餐。 晚餐时分, 照例无人说话,一直到饭后的休息时间,杜爷爷才带着杜宴礼到客厅坐下, 叩了叩桌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杜宴礼如实回答:“没有发生什么事。” 杜爷爷盯了孙子一会:“想结婚了?” 杜宴礼淡定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杜爷爷:“所以只是不想工作了?” 杜宴礼:“只是觉得我应该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杜爷爷:“半个月前你才刚度假回来。” “毕竟度假确实比工作更愉快也更悠闲一点,”杜宴礼沉吟道, “对此爷爷您应该也有所体会。” 杜爷爷:“……” 杜爷爷:“你什么意思?” 杜宴礼:“我没有任何意思。” 杜爷爷:“如果你想摆脱工作, 就早点结婚生孩子,把孩子好好培养长大, 再让他接过你的担子。” 杜宴礼:“所以爷爷您在我9岁的时候就把我带入杜氏旁听,目的就是, 为提前过上安稳惬意的退休生活打下坚实的铺垫?” 空气就很安静。 一老一少默默对视片刻,杜爷爷重重冷哼一声, 把杜宴礼赶出了屋子。 杜宴礼:“……” 晚风有点凉。 我又做错了什么…… 杜爷爷很快就让杜宴礼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身为一个大财团的上任总裁,杜爷爷宝刀未老,行动能力绝不是盖的。 当天周末, 杜宴礼再依照往日习惯前往郊区别墅的时候, 爷爷已经不见了,只有一身燕尾服的管家留守其中,礼貌微笑地告诉杜宴礼现在的情况: “杜先生,杜老先生已经在前天出门旅游去了。” 杜宴礼:“我爷爷去了那里?” 燕尾服:“抱歉,杜老先生并没有将旅游的具体情况告诉我, 他只吩咐我通知您一件事情。” 淡淡的不祥预感袭上了杜宴礼的心灵。 杜宴礼沉稳问:“什么事?” 一封黑色烫金请帖被燕尾服送到杜宴礼手上。 杜宴礼接过一看,黑底金字,是一封晚宴舞会邀请函。 时间是三天后的晚上七点,地点就在眼前的别墅。 燕尾服彬彬有礼:“杜先生,杜老先生已经为您邀请了全城绅士名媛共同聚会,周三晚七点,请您务必到场,主持晚宴。” 杜宴礼:“……” 这场写作“晚宴舞会”,读作“联姻舞会”的邀请函传播的速度比杜宴礼预想的还要快上不少。 当杜宴礼再从郊区驱车回到别墅之际,刚刚进门,就有“咻”的一声,一样黑影从前方激射而来! 杜宴礼反应迅速,抬手接住暗器,定睛一看,手中正捏着张卡片,卡片黑底金字,不正是晚宴邀请函? 他再抬头一看,前方客厅之中,单引笙正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 两人视线碰撞,单引笙吹了声口哨:“回来了?” 杜宴礼关了门,走过去:“你从哪里拿到这份邀请函的?” 单引笙:“怎么,见我拿到这份邀请函,你感觉非常意外?”杜宴礼:“不。” 他手一翻,翻出了另外一张邀请函。 他说:“主要是我这个宴会的主持人,也才在一个小时之前将它拿到。” 既然杜宴礼开口解释了,眼前又两份邀请函同时出现,单引笙倒没怀疑杜宴礼在骗自己。 他将自己架在茶几上的双腿放了下来,心中微妙的不爽变成了微妙的好奇。他说:“你刚才是去你爷爷那边,这事儿是你爷爷的想法?一开始举办宴会就挑在你们郊外的住房之中,挑选女主人登堂入室的暗示非常明显啊。” 杜宴礼默认了。 单引笙又说:“开始逼婚了?你今年才27、8,这婚逼得似乎有点早了……” 杜宴礼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将事情的起因说给单引笙的听了。 主要单引笙的脑回路让他有点摸不透,他不确定自己把真实情况给说了,单引笙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而且…… 因为逃避工作而被逼着结婚。 总感觉有点搓…… 他走到单引笙旁边坐下,对单引笙说:“周三晚上七点的宴会你来吗?” 杜宴礼毕竟不可能公然无视爷爷的,否则第二天大小报纸就要刊载《杜氏财团老少两任总裁公然不合》的头条新闻了,到时候公司内部流言蜚语,股票市场上下波动,股东会议议论纷纷……绝对闹不完的麻烦。 所以他会主持这场宴会,但到了宴会上具体要怎么做,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毕竟这只是一个晚宴舞会而已。 两人都出身商业家庭,都知道游戏之中的规则。 单引笙根本不会问杜宴礼类似“你真的要去?”这样智障的问题,他接到邀请函的时候,就默认这场舞会肯定会发生。之前的不爽也只是针对杜宴礼居然瞒着他的不爽。 当然,现在误会消除了。 单引笙:“当然去了,怎么也要给好兄弟面子嘛。” 杜宴礼纳闷:“好兄弟?” 单引笙挑挑眉:“我爷爷对我们最近的关系可是喜闻乐见,每回我回家吃饭,他在饭桌上必定要笑呵呵向儿子媳妇孙女孙女婿还有小小孙子吹嘘自己的真知灼见。说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这个浪子就真的浪子回头了,从此再也不在外面搞三捻四,也终于和那些不正经的小报断绝关系了。他还说……” 杜宴礼:“还说什么?” 单引笙:“还说他们一辈关系那么好,我们一辈关系也这么好,说不定未来可以烧香拜把子,结伴成兄弟……” 这上边的内容确实是单爷爷说的,下边的内容就是单引笙随口胡侃了。 单引笙一本正经:“结伴成兄弟以后,搞不好我们还可以搞个兄弟婚礼,以后两家人时常来往……” 杜宴礼笑起来:“想和我一起举办婚礼?” 单引笙想了想:“这个……就要看你的想法了?” 杜宴礼微笑着没有说话,只将目光停留在单引笙身上。 这眼神落在单引笙的身上,叫单引笙心中霎时一痒,只觉得对方在这刻说了千言万语,千言万语都在这一转眸之间。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迫切。 迫切地想要探询杜宴礼眼中更深的含义,他有一种预感,也许杜宴礼给他的回答,会让他非常非常惊喜—— 单引笙脱口说:“杜宴礼——” 杜宴礼:“还早着呢。” 单引笙:“什么?” 杜宴礼:“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没有这么快就结婚的打算。” 单引笙霎时失望了。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错失了一个很宝贵的追问机会,这让他有点闷闷不乐:“你是这样想的吗,巧了,我也是。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很久……万一以后我们的事情露了白,你要怎么向我爷爷交代?” 这……真是个好问题了。 杜宴礼一时陷入了沉思。 沉思之中,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反手扣住单引笙的腰,将其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之后,才说:“那你就对你爷爷说是我勾引你吧。” 单引笙有点狐疑:“你就不怕你精英总裁的人设崩了?” 杜宴礼缓缓道:“不会的,因为我会对我爷爷说是你勾引我的,而你久经花丛,手段太高,我这个洁身自好的纯情总裁无法把持,被你诱骗了身心……” 单引笙:“……” 单引笙:“???” 等等,舞会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了啊! 就很想问问他什么叫做‘洁身自好的纯情总裁被我诱骗了身心’?! 周三晚上,郊区别墅。 这一房子在这几天之中做了重新的布置,别墅一楼的中间区域,已经变成了舞池模样,其余的地方也做了恰当的装饰,受邀者陆陆续续来到现场,男士西装革履,女士香衣彩裙,他们手持香槟,笑意宛然,脉脉的风将他们的声音裹了送过来,就是浮动于远方的渺渺轻歌。 晚上七点,收拾过后的杜宴礼准时自楼梯上走下。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时,大厅的些许说话声降下去了,前来参与宴会的男女给予主人应得的尊重。 他们停下交谈,转头注视杜宴礼。 楼梯之上,一齐看过来的众多视线之中,杜宴礼唯独注意到了单引笙的。 哪怕混在无数俊男美女的人群之中,单引笙依旧光彩夺目,顾盼生辉。 他按住扶手,走过最下几层阶梯,站在众人之前说了非常简单的开场致词: “感谢大家拨冗前来参加杜氏财团的晚宴舞会,希望大家今夜玩得开心。现在,宴会开始。” 说完这句简单的致词,他向自己的秘书伸出手。 这天他并没有打算和任何一位名媛跳舞,这个时候,秘书就非常重要了。 秘书小姐一脸甜美笑容,将自己的手放入杜宴礼手中。 秘书要做的事情真不少。 这时候碰到一个好老板就非常重要了。 就为了今晚这一场舞会,大几十万的额度随便刷随便买,yeah! 音乐开启,杜宴礼领出第一支舞之后,众人开始进入舞池,单引笙也拖着许娅进入舞池。 不过他跳得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总频频转向一个方向,也来往他视线转动的方向移动。 舞会之中,人群聚合、分开,再度聚拢,似一朵花含苞绽放的整个过程。 每一对跳舞的人就是这支花的一朵花瓣,那翩翩而动的裙摆,恰似花瓣的每丝轻颤。 单引笙好不容易于人群中一路绕道了杜宴礼身旁。 但这个时候,两对舞者在他面前交错一过,原本呆在前方的杜宴礼就不见了,他霎时一愣。 不等怔愣变成失落,他忽然被人从后边轻轻一碰。 他再回头看去,杜宴礼嘴角带似有若无的笑,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个时候,笼罩上空的音乐忽然一变,舞池中的众人交换舞伴。 杜宴礼和单引笙一同放开了手中的舞伴,他们伸手去接对方的女伴,伸手的过程之中,两人指尖与手背轻擦而过。 就这一瞬间。 电流产生,战栗产生,周围一切衣香鬓影的男女都虚化远去,成了模糊的色块背景,只有音乐和眼前这个人,清晰地留了下来。 他们握住彼此的手。 再于一刹之后,倏忽分开。 只将那隐秘的快乐,深藏心底。 第四十三章 最初的几首音乐结束之后, 在舞池里跳舞的人渐渐少了。 杜宴礼更早一些离开舞池, 两首曲子之后, 他已经从单引笙手中接回秘书小姐,带着秘书小姐来到旁边的休息处休息了。 不过一会,单引笙也带着许娅走了过来。他就坐在杜宴礼旁边, 中间空了个位置,不过这个位置比较小,大概只有八十斤的女士才能够艰难地挤进去, 可以说非常欲盖弥彰了。 两人坐下, 方才于交换舞伴时候产生的那点激情的火花又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暗涌动了,可惜没等他们酿成更叫人激动的存在, 参加晚宴的客人就陆陆续续走过来了。 男男女女分散坐在这处休息区,当第一个人打开话腔的时候, 那点微小的火花消失了,杜宴礼接过话语权, 开始和众人交谈。 当杜宴礼开始说话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就被杜宴礼吸引了。 每一个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取杜宴礼的想法和意见, 卯足了力气分析杜宴礼的言辞, 试图从他的话语之中挖到一些可以叫人发家致富的东西! 这一场谈论之中,唯独单引笙心不在焉。 他注意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表情。发现围绕这里的一些年轻男女还好,但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张望这杜宴礼的目光就像是菜市场的大妈正在评估一块猪肉新不新鲜, 晶不晶莹,劲不劲道。 而杜宴礼显然是王老五中的钻石王老五,猪肉中的至尊黑猪肉。 所以她们的目光渐渐开始闪亮,如果可以,她们大概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杜宴礼送上秤子,秤完买回家。 啧…… 正这样想着,单引笙的视线与一位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士撞了个正着。 那位女士勾起红唇,给了单引笙一个包含暧昧的笑容。 单引笙反射性地给了对方一个迷人的微笑。 但笑容才刚扬起于唇角,杜宴礼的视线就转悠过来了。 杜宴礼淡淡地看了单引笙一眼。 你在干什么? 单引笙:“……” 他赶忙收回视线,抿唇放腿,正襟危坐,一本认真,十分严肃地拒绝桃色陷阱,转而认真倾听杜宴礼金融教学,谋求共同发展,共同进步。 但是……就这样坐在这里看那些中年贵妇针对杜宴礼的闪烁光芒狼吞虎咽的眼神,真的很不爽。 单引笙决定不再忍耐,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他交代许娅自便之后,晃悠悠走到杜宴礼背后,借着身体的遮掩,悄悄用手指在杜宴礼衣领的位置写下几个字。 “二楼,等你。” 写完之后,他一脸淡定,径自走了。 杜宴礼:“……”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有点痒的肩膀,又和众人聊上一会天,找个借口告罪离开,离开的同时还吩咐一旁的侍者,让他带着客人们随意逛逛。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杜宴礼亏个空上了楼。 客人都集中在一楼,二楼并没有闲杂人等的踪迹,杜宴礼行走走廊之间,关注单引笙的行踪。 当他路过自己爷爷的欧式藏品室的房门的时候,一只手突兀从其中伸出,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用力拽进室内! 仓促进入了室内,一间金碧奢华,处处洋溢着欧洲中世纪宫廷风格的房间霎时冲入杜宴礼的视线之中。 铺满整个地面的灰色地毯,一张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华贵大床,一排挨着墙站立的柜子,其余种种精致摆设醒目油画,不胜枚举,还有一把纯白竖琴放置在窗户之下。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正将他抵在墙上的单引笙。 藏在房间里的单引笙倾身压迫过来,正凝神注视着他。 气氛似乎有一些凝重。 杜宴礼不觉屏了屏息。 这个距离之下,他所呼吸的气体似乎也正是单引笙所呼吸的气体。 生命就以这样神奇的方式,相连在了一起。 几息宁静,注视着杜宴礼的单引笙突然调皮地一眨眼睛: “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寂静消散了,凝滞同样被打破。 空气变得轻松又诙谐。 杜宴礼还真有点意外。 他问单引笙:“叫我上来有什么事?” 两人都贴得这么近了,不趁机动手动脚好像有点吃亏,单引笙揽着杜宴礼的腰,啾了杜宴礼一口:“没有什么事,想和你单独相处不行吗。” 杜宴礼收下了这个啾:“当然可以。” 单引笙再啾杜宴礼一口:“那想再亲亲你可以不可以?” 杜宴礼就笑了。 他再度收下这个啾,并鼓励地反啾一口:“当然也可以,不胜荣幸。” 咦! 单引笙发现这时候的杜宴礼好像有点好说话。 他抓住机会,乘胜追击,给了杜宴礼许多个啾,啾啾啾啾啾! 杜宴礼一开始还享受着这份热情,直到他发现单引笙一热情起来就没完,看上去简直想将他脸上的每一处皮肤都给亲完。 他有点受不了了,扣住单引笙的腰,反个身,直接将人按在墙上:“好了,差不多了。” 但单引笙显然没有停下的打算。 哪怕被杜宴礼按在墙上,他也热衷于继续在杜宴礼身上挠痒点火,撩拨杜宴礼的神经。 那点于舞会之中炸出,又于舞会之中消隐的火花与电流在这时候再度复苏,且气势汹汹,以一种决不能让人忽视的姿态重新降临。 杜宴礼忍无可忍,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一切。 他给了单引笙一个长长的吻。 他牢牢按住单引笙的肩膀,将其钉在墙壁上,让他不能再做任何闪躲。紧接着,他撬开单引笙的嘴唇,蛮横地冲入对方的口腔之中,捕获那条他知之甚详的灵活的舌头。 藏在湿润深处的舌头就像一条满身魅惑,诱人堕落的蛇。 它翩翩起舞,勾你追逐,再同你纠缠,缠得你魂颠梦倒,骨腾肉飞。 长长的吻终于结束了。 杜宴礼微微喘息。 他口干舌燥,皮肤发热,他觉得自己最好应该及时放开单引笙,再打开窗户,站在窗户之前吹吹凉风。 但这个时候,单引笙闷笑一声,顶了顶杜宴礼。 衣衫摩挲之间,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彼此的温度,欲望显然并不止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单引笙再凑到杜宴礼耳朵旁,将声音拖得长长的,长长的,暧昧的:“杜先生,你说如果我现在尖叫一声,那些还没有走远的人会不会直接冲进来,撞见我们两个的情况?……” “要到那个时候,哎呀,我是无所谓,杜先生您,在上流社会的名声,恐怕就和掉在地板上的玻璃制品一样,哗啦就碎了。今天晚上那些将你当成乘龙快婿的父母们,恐怕就再不会这么热心的想要把女儿推入火坑了吧?” 杜宴礼洞悉单引笙的想法:“怎么,吃醋了?” 单引笙才不承认:“吃什么醋,哪里有醋?” 杜宴礼:“你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适合做杜太太。” 这不是废话。 单引笙心中暗暗想着,但他嘴上当然是否认再否认:“你又知道我的想法了?我才没有这样想……” 杜宴礼继续说话,声音含笑:“那你觉得谁适合做杜太太?单先生吗?” 大出意料的问题让单引笙当场愣住。 愣住的同时,单引笙……单引笙居然怦然心动。 也是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侍者的声音:“大家请往这里走,这里就是老先生的欧式藏品室,里面收集有十八世纪的欧洲宫廷精品藏物。” 室内,杜宴礼和单引笙陡然一惊,对视一眼。 杜宴礼立刻想到自己刚才的吩咐,他吩咐侍者带着客人随便逛逛…… 然后他们同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们有关门吗? 只听“吱”的一声,虚合的门被侍者轻易推开了。 收藏有许多珍品的欧式房间展示于客人眼中。 自从进了这房间以后,人群就骚动起来了。 重幔低垂的大床甫一出现,就有人低呼:“这是法国皇帝睡过的那张床?” 一声未落,第二道声音又响起来了:“角落的那些柜子很像是历史上在叛军入皇宫时候藏过皇帝与皇后的柜子!” 第二道声音都有了,第三道声音当然不甘落后:“角落的那把竖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它不会是海伦曾经弹过的那一把吧?” 一声又一声的赞叹在空气之中一路飘动,层层下荡,来到房间角落的衣柜之前,被杜宴礼和单引笙听入耳中。 刚才那一瞬之间,杜宴礼和单引笙一同躲进了墙角的衣柜之中。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副衣柜里大腿、胳膊,身体的每一处都紧紧挨挤。而周围漆黑,只有一线的光从柜子的接缝处射进来。 偏生这缕光线还色彩含糊,似乎是从个大大调色盘中混出的,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颜色。 ……也像他们此刻的处境,混沌不明,危险万分,叫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单引笙默默朝杜宴礼那里缩了一下。 他在杜宴礼手臂上写字。 万一有人来看柜子…… 字还没写完,前方突兀响起几道脚步声音。 紧接着,旁边突然“吱呀”一声响,又有人说话: “柜子里的木头有点开裂了。” “都是时间的痕迹啊。” “看看它们的纹路,就像是在看历史上浓墨重彩上的一页记录。”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吱呀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外头的人似乎在打开每一个柜子查看柜子内部的情况。 如果外面的人打开了这个柜子,看见了他和单引笙在里头…… 杜宴礼的脑海闪电般之中闪过了一百种解释的理由,可惜没有一种理由能够说服他,能够显得不那么扯淡。 急切的思考之前,外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停了停。 就是这个时候! 缝隙变大了,光变亮了,漆黑的空间拢了一层灰。 薄薄的灰色之中,杜宴礼瞳孔收缩起来。 蓦地,“咔”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尤其清晰,像一把锤子从天空落到了地面,也落到了人的心头。 闭合的柜门动了动,一线光成为一束光,这一束光落在杜宴礼和单引笙的中间的位置,照出片轻而薄的光区。 这片光区于黑暗之中悬停几息,方才四下散开。 雾蒙蒙的光驱散了些许黑暗,将藏在黑暗之中的单引笙暴露出来。 微光之中,单引笙额头冒汗,心脏狂跳。 这简直是他有生以来碰见的最尴尬又最刺激,最惊险又最叫人兴奋的事情! 他浑身紧绷,忐忑不安,简直不敢想象事情下一刻的发展。 如果我和杜宴礼被发现了…… 单引笙的脑海之中闪现出一百种的辩解方案。 最终,一个方案打败了其余所有方案,坚定地浮现在单引笙的脑海里。如果我和杜宴礼真的被发现了,我就对所有人说,是我强硬地把杜宴礼给拉进柜子里这样那样的——这样可以挽救杜宴礼岌岌可危的名声吗?肯定可以的吧! 这时候,又是毫无防备的“咔”的一声! 单引笙的心跟着抖了一下,他差点脱口将心中所想的那句话说出来,好在一只手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熟悉的手掌盖在脸上,一下就把单引笙不安乱跳的心给压了回去。 单引笙一时镇定,镇定之后再定睛一看,顿时发现端倪。 “咔咔”的声音连响了好几回,每每刚响,就又熄灭。 柜子内的光线伴随着声音的起伏而起伏,光路曲折,在洒向单引笙所在位置的同时,也洒向杜宴礼所在位置。 最先于光中出现的是一只手。 光如抽离一件披帛,将笼罩在这只手上的黑暗轻轻抽走,也就让单引笙看见这只手此刻在做的那些事情。 这只手正按在柜门的后边,那里有两处小小的金属花纹纽扣。 外面的人抓着外边把手,杜宴礼抓着内部纽扣,两股力量互相僵持,柜门稳在了原位。 外头又响起声音了。 无法打开柜子的侍者十分困惑:“这个柜子好像打不开。” 参观者们的声音也响起来:“是卡住了还是坏掉了?我们再去看看别的东西吧。” 说完,杂乱的脚步声又响起来,这一次,声音渐渐远离,渐渐变小。 柜中的光还在转动着。 手掌之后,紧接着就是杜宴礼的面孔。 那面孔一半含在暗中,一半露出光中;暴露于光中的那半边侧脸上,嘴角突然轻轻一勾。 外头的危机解除了。 杜宴礼转眼看向单引笙。 他看见了一颗晶莹的水珠正挂在单引笙的鼻梁上,颤巍巍的可爱。 他捂着对方嘴巴的手向上轻轻一抬,就碰到了对方的鼻梁,再顺势一擦,便将这颗汗珠给刮掉了。 杜宴礼悄声说话:“害怕吗?要是刚才柜门真的被打开了——” 单引笙缓过劲来,同样悄声:“那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杜总是被我关进柜子里的,我已经污了他的清白了。” 杜宴礼的喉咙滚出一声闷笑。 单引笙也笑。 他看着杜宴礼,嘴里还有点没说完的话,转悠来转悠去,又想说出口,又只能咽回喉咙中: 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再肖想他了,杜宴礼可是我的。 我的杜宴礼。 这声之后,杜宴礼推开柜门,自己跳了出来,再让单引笙也跟着出来。紧接着,他再走到房门位置,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眼。 走廊之中没有人。 侍者带着客人去新的房间参观了。 单引笙从后跟上,小声询问:“趁现在回到一楼去?” 杜宴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趁现在回到一楼去,假装一切无事发生过,继续出现人前,继续招待客人,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 杜宴礼轻声嘀咕:“算了,谁管他们呢,我失踪一个晚上,杜氏又不会直接垮掉。” 单引笙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杜宴礼才不将同一句话重复第二遍。 他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一把拉住单引笙的手腕,同时将门打开,带着单引笙快速往别墅一侧佣人上下的楼梯走去。 这楼梯藏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门之后,连接厨房,连接后花园,也连接着后花园的一扇小铁门,只要沿着这条道路一路走到尽头,他们就能一同离开人群拥攘的晚宴,前往只属于两人的夜晚与山林。 单引笙被杜宴礼带着跑了两步之后,就明白了什么。 他手腕一转,反手握住杜宴礼,从被对方带着跑改成和对方一起跑。 穿过走廊,跑下楼梯,冲入花园。 走廊两侧闭合的门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被打开,路过之时不免提心吊胆;楼梯中的声控灯呼地就亮了,直接吓了两人一跳;夜晚的后花园里居然有对情侣在接吻,更让他们吃惊紧张。 成功就在眼前。 他们小心翼翼绕过了这一对忘情的男女,借着花木的遮掩,一路悄悄溜向前方。 直至最后,两人终于打开那扇位于角落的铁门,离开别墅,进入森林之间。 山风呼啸,树叶婆娑。 两人快走一会,突然双双跌倒在别墅之后的小树林中。 他们拥抱彼此,在柔软如茵的草地上滚了几圈,最终交叠着停在一处。 杜宴礼在上,单引笙在下。 单引笙的嘴角高高地扬起来:“杜先生,您最近的下盘功夫不太行啊,我轻轻一勾,就把你勾下来了。” 杜宴礼纠正对方:“显然是我把你给推倒了。” 一句落下,两人又住了声。 新妆的月亮悬在天空,于云中半遮半掩,犹为今日的妆容而害羞。 朦胧的月光中,单引笙抬手勾住杜宴礼的脖子,杜宴礼慢慢俯下身去,将亲吻落在对方的嘴唇。 单引笙咬着杜宴礼的嘴唇:“就不怕再被人发现?” 杜宴礼:“那就被发现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着,加深了这个吻。 远方的地面,城市的灯明明闪耀;远方的天空,天上的星烁烁生辉。 天地的光照耀交织,如此美丽,一如眼前的人。 这个夜晚如水温柔,也如火热烈,叫人只愿沉溺夜中,永远走不到天亮的时候。 可月亮还是落下天空,又钓起了太阳。 高挂天空的骄阳示意吞吐热量与光明,又随着时间的偏移而从正红变成金橘。傍晚的阳光里,空气中全是隐约浮动的金灰。 坐在杜氏财团总裁室外头的秘书小姐手转钢笔,眉头微锁,正为一件事情而苦恼。 自家总裁这两天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方面,他依旧努力工作,连着三天约了猎头公司的人见面;另一方面,他居然让自己收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什么《宝宝教育二十八法》、什么《好爸爸和好妈妈》,今天居然还因为要和一个育儿专家见面而取消了原本确定好的剪彩仪式。 所以…… 秘书小姐暗暗揣测: 我是要有一个新的总裁夫人、和一个小小总裁了吗? 突然,“咔嚓”一声。 办公室的门自内打开,育儿专家满面春风走了出来。 秘书小姐连忙起身,噙着标准的微笑迎上去的同时,悄悄向办公室内窥了一眼。 办公室之内,杜宴礼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单手点着额角,有点苦恼。 晚宴已经过去两三天了,这两三天之中,杜宴礼都在思考着怎么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缩短自己的工作时间。 他最初的思路是将手中的东西分拨给底下的人做,为此还连着两天见了猎头公司的人。 但今年也不是他工作的第一年,那些能够分下去的工作,早在这几年间陆陆续续分下去了。剩下的这些工作,大多是需要他亲自过目的东西。 从这一点来分析,与其通过猎头引进人才,还不如在杜氏财团之中挖掘真正的骨干,交给他更多的权利与责任,让他进入更核心的位置。 第一条思路走不通之后,杜宴礼不免转到新的思路上。 新的思路就是爷爷提过的建议。 好好把一个孩子养大,等他成年之后,就将公司全部丢给他,然后提前进入退休生活。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只是要把一个孩子养大到成年,哪怕从现在开始争分夺秒,也要至少要18+1的时间。 18年是人类自然生长的时限。 1年是试管婴儿瓜熟蒂落的时间。 这项投资虽然回报丰厚,但是时间真的太长,风险未免太大,杜宴礼也不能下定决心。 两种想法都不太能成,坐在沙发上的总裁板着脸不说话,心情有点恶劣。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叩响,秘书小姐从外边走了进来。 秘书小姐:“杜总……” 杜宴礼:“什么事?” 秘书小姐将怀中的一叠文件放到杜宴礼的办公桌上:“这些文件需要您审批签字。” 杜宴礼:“……” 桌上的文件有十二本。 全部看完要花两个小时,也就是七点半。 中途算上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最后结束时间在八点半。 八点半…… 杜宴礼就沉默了。沉默几秒,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五点半了,下班吧,这些明天再说。” 秘书小姐就懵了,她脱口而出:“那个,杜总,您已经三天没有加班了!” 杜宴礼步伐稳定,不为所动,一路走到衣帽架前,拿下大衣,穿在身上。 穿着妥当之后,他才指责道: “加班是个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居然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来。” 秘书小姐:“???” 等等,那我之前从早到晚每天加班,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 无论如何,这一天,杜宴礼依旧延续前两天的步骤,准时五点半下班,准时回家,准时和单引笙互动一整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他照常起床,在将要去上班的时候上楼和床上的单引笙说了一声,话才说话,步子还没动,躺在床上装睡的人就把杜宴礼一把拉到床铺上,再翻身压了上去! 冷不丁被单引笙压在身下,杜宴礼有点吃惊:“怎么了?” 单引笙懒懒道:“让你陪我睡觉啊。现在才七点,哪家这么早上班?” 杜宴礼:“我家。” 单引笙就被噎住,索性胡闹:“我不管,你就要陪我睡觉。” 杜宴礼沉吟道:“上午还有力气闹我,看来昨天没有彻底满足你……” 单引笙被噎二次,磨磨牙,发狠将杜宴礼压下,开始哇哇大闹:“……很好,很流氓。你再耍流氓也没有用,不到九点我就不让你起来了!” 杜宴礼瞟了单引笙一眼。 他抬抬手,将单引笙揽了揽抱入怀中。 上午九点上班就九点吧,反正上午九点也是一个很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正好可以陪这家伙多睡两个小时。 这阳光明媚的早晨,继三天准时下班以后,杜宴礼又心安理得地调整了自己的上班时间。 毕竟—— 工作虽然重要,家庭生活,也不容忽视啊。 此时,依照惯例早早到达自己岗位,只等老板到来就开始工作的秘书小姐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杜宴礼的出现。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惆怅地看着窗户外的刚刚睡醒的太阳。 所以,谁来告诉我,总裁他究竟怎么了…… 第四十四章 数天之后, 郊区别墅。 这天大早, 太阳还没彻底升起来, 天空还拢着一层蔼蔼的灰蓝的时候,别墅就忙碌了起来。 一盏盏灯点亮窗户之后,一张张抹布擦过噌亮的窗户, 一个个人来到花园之中,修剪枝干,扫去败叶, 哪怕森寒时节, 花园也簇新苍翠,还有些褐色枝干上, 打着朵嫣红的花骨朵儿,花骨朵迎寒生长, 瓣尖红艳,瓣身粉白, 就如美人的一张脸儿,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差不多上午七点左右, 太阳出来, 那层雾霭霭的蓝就消散了,天气变得晴朗起来,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带着别墅中的下人,来到别墅大门的位置,鱼贯站好。 他们站着没多久的时间, 远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点黑点。 黑点逐渐接近,逐渐变大。 慢慢的,一架直升飞机出现众人视线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一路飞到别墅之前,缓缓降落平台上边。 劲风飞旋,飞旋的劲风之中,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了,杜爷爷走下直升机。 他终于旅游回来。 佣人们恭敬地将主人迎入别墅。 进入家中,杜爷爷问身旁的燕尾服管家:“这几天杜宴礼没有再过来找我吧?” 燕尾服:“小少爷没有再过来,只在上周周末的固定时间里打电话过来,又问了问您有没有回来。” 杜爷爷比较满意,又问:“之前筹备的晚宴如何?” 燕尾服:“客人们非常满意。” 杜爷爷:“杜宴礼呢?” 燕尾服:“小少爷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满的。不过宴会的后半程,小少爷并没有出现。” 这也算意料之中,毕竟自己的孙子确实对结婚没什么兴趣。 杜爷爷除了遗憾自己依旧不能抱曾孙之外,也没有太过感慨,只往楼上走去。 旅游回来,他准备倒倒时差,先回卧室睡个回笼觉再说。 但这时候,燕尾服又提了一句:“对了,老先生,还有一件事。” 杜爷爷:“什么事?” 燕尾服:“总公司传来一些有关小少爷的消息……” 杜爷爷皱眉:“有话直说。” 燕尾服一口气说完:“总公司说,最近小少爷上班规律,朝九晚五,准点出现,准点离开,再也不加班了。” 声音传入耳中的刹那,正上楼梯的杜爷爷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转过头,盯着燕尾服:“你是想说——” 燕尾服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说。 杜爷爷自言自语:“他之前就来问我能不能替他分担工作,在被我拒绝之后,也不死心,索性就把自己的日程给改了。工作狂突然之间朝九晚五,会是什么原因?” “还会是什么原因!”自言自语到了这里,杜爷爷已经万分笃定,“肯定是有了中意的人,心就被勾走了!” 下午四点,杜氏财团高管会议室。 窗明几净,椭圆形的桌子上摆了一杯杯的热茶,热茶冒出袅袅的烟气,朦胧的烟气模糊了位置上的高管们的面容,将他们脸上的那点心不在焉,小心掩藏。 然而再多的烟气也逃不过杜宴礼的眼睛。 主持会议的杜宴礼只抬眸一扫,那些因为临近过年而心神分散,明明身体还在会议室,但魂魄已飘到还在那美丽的远方的假期的高管们,纷纷产生了小动物被猎食者盯上的警觉心,连忙正襟危坐,收摄心神,专心致志参加会议。 高管们改正态度,杜宴礼也就收回了视线。 他轻拿轻放,继续会议。 年前大家在完成工作的基础上散漫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因为种种原因,将原先一贯被安排在上午八点的会议挪到了下午四点…… “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会议。 杜宴礼抬头一看,秘书小姐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他问:“什么事?” 秘书小姐有重要的事汇报:“杜总,杜老先生的车子到了公司,现在,轿车正进地下车库……” 这一次,杜宴礼真的惊讶了。 爷爷来了? 爷爷怎么突然就来了? 无论爷爷为什么突然过来,杜宴礼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 他终止进行到一半的会议,让秘书即刻通知正在公司的元老爷爷到来的消息,自己则亲自走到电梯前,准备迎接爷爷。 余下同在开会的高管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紧跟杜宴礼的步伐,迎接上任总裁的莅临指导! 3分钟后,一路上行的电梯门打开,板着张脸的杜爷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杜宴礼上前一步,搀扶爷爷:“爷爷,您来了。” 其余人:“老先生好!” 杜爷爷无视其他人,只看了杜宴礼一眼,冷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杜宴礼:“接您。” 其他人:“……”老总裁好像有点严肃,是心情不好吗? 杜爷爷继续冷冷道:“你担心我在干了四十年的公司里头迷路?” 杜宴礼:“没有这回事,只是我想爷爷了。” 其他人:“……”老总裁真的好严肃,不会吧……难道是…… 周遭的气氛就很微妙。 未免趟到雷区,众人默默向后缩了缩身体,将广大的空间全部留给前面一对祖孙。 杜宴礼其实也有点惊讶。 但他惊讶的方向和众人不同,他早习惯了爷爷的严肃,这回对话让他惊奇的反而是爷爷的多话,他暗暗在想: 爷爷今天比往常活泼了一点。 最近要说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爷爷去旅游了一趟。 难道这趟说走就走的旅游很得爷爷的心? 想到这里,杜宴礼自然以旅游的话题作为切入口:“爷爷,您是什么时候旅游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还不知道就在我旅游的几天里,你居然就被妖精给勾搭走了呢! 杜爷爷瞪了杜宴礼一眼,更加严肃,更加冷酷。 严肃与冷酷之中,杜爷爷命令道:“带我去你办公室。” 雷区眨眼又扩大了一倍。 冷风呼呼地吹,冷雨哗啦啦地刮。 周围的人瑟瑟发抖中。 去,去了办公室,是不是就要开始算账了…… 杜宴礼这时终于意识到爷爷的异样,并且发现这异样正针对自己而来。他有点惊讶地扬扬眉。 我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啊,爷爷这是怎么了? 两人进了办公室,跟在杜爷爷身旁的燕尾服站在门口,并给了秘书小姐一个礼貌的笑容,随后简单直接,将门关上。 办公室中一时只剩杜宴礼与爷爷。 杜爷爷环顾办公室一圈,一眼没看到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东西。 他决定给杜宴礼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他开了腔:“最近工作怎么样?”你突然朝九晚五的理由,应该说了吧? 杜宴礼并没有体会到爷爷的深意,他如实回答:“挺不错的。” 哼,还想遮掩…… 杜爷爷更加明确的指出:“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如果你看中了什么人,是不是应该趁着过年的时间,把对方带上门来给我看看? 杜宴礼完全体会歪了爷爷的意思:“我已经约好了史密斯,他会如常给我们家准备年夜饭。然后我再为爷爷煮一碗长寿面吧?不会烧了锅头的。吃完了年夜饭,我们一起看春晚,一起守岁……” 杜爷爷知道年夜饭没有未来孙媳妇的事情了。 好了,他不想听了,打断杜宴礼:“除夕没什么好说的,初一呢?” 杜宴礼有点讶然:“初一我没有什么安排,应该如往常一样在家里招待客人,爷爷有事吗?” 杜爷爷脸上有点阴云:“初二呢?” 杜宴礼:“嗯……一样?” 杜爷爷脸上阴云密布:“初三呢?” 杜宴礼:“……”他索性直接问,“爷爷,您有事要我完成吗?” 杜爷爷深深地看了杜宴礼一眼。 我当然有事要你完成。 我要求你坦白从宽,但你永远顾左右而言他,连对爷爷都闪闪躲躲,不肯实话实话。 杜爷爷不再寄望杜宴礼坦白。 他决定自己找些证据。 他冷着脸,背着手,就开始逛起杜宴礼的办公室了。 杜宴礼:“???” 他发现了,爷爷今天真的很奇怪。 他思考片刻,索性静观其变,淡定地跟在爷爷后边,看着爷爷逛自己的办公室。 杜爷爷的脚步先来到办公室的左下角,这里是一处休息会客区。 杜爷爷在此地驻足了一会,目光扫过沙发,也扫过茶几。 他认真看着这一处,想要发现点诸如女士包包或者女士丝巾的东西。 但这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公司的保洁辛勤工作,将沙发与茶几收拾得光洁干净,叫沙发上的垫子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的整齐得如站队列。 所以别说包包与丝巾了,藏在垫子底下的女性化的钥匙扣都没有一个…… 杜爷爷又转向陈列柜。 在他的构想之中,自家孙子也是一个细心的人,也许会把一些对方送的小礼物放进这个陈列柜中,说不定这个一向只放奖状奖牌的陈列柜中,早在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之中,塞进了一只小白熊? 一分钟后,杜爷爷看完了陈列柜。 小白熊是不存在的,连根白色熊毛都没有。 现在,这个办公室只剩下最后一处地方了。 就是杜宴礼的办工作。 杜爷爷不相信在这张办公桌上他还一无所获。 他已不再注意身后的杜宴礼,直接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在办公桌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 杜爷爷只在办公桌上一台电脑,几份文件,一只笔筒,和插在笔筒中的钢笔。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只有油润的木头,正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杜爷爷站在办公桌前就不动了。 杜宴礼等了一会,发现爷爷的巡视之路终于停止了。 杜宴礼:“爷爷,你在找……” 意料之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杜爷爷心情恶劣,打断杜宴礼的话:“我走了。” 杜宴礼:“……爷爷慢走,晚上我去爷爷家里?” 杜爷爷生气拒绝:“别过来,我要休息。” 两问两答,杜爷爷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他将办公室大门打开,头也不回,脚步重重地与燕尾服一同离去。 杜宴礼先将爷爷送进了电梯,又转回办公室。站在办公室中,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自己的整个工作间一会,突然走到办公室的陈列柜前。 陈列柜的其中一扇玻璃门后,摆着一个奖杯,奖杯旁边还有副相框。 杜宴礼打开玻璃门,取下相框。 相框之中收藏的是张杜爷爷年轻时候的相片。 年轻时候的杜爷爷坐在办公桌后,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一脸严肃的模样,和刚才的样子也没差到哪里去。 杜宴礼用手指摸索了相片一会,目光定格在相片中的办公桌上。 祖孙两代的办公桌其实颇为相似。 同样的桌子颇大,同样的东西很少。 要说有什么比较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爷爷的桌子上还多了一副相框,相框是面对爷爷,背对摄影师的。 只看着这张照片,完全不能窥探放置桌面的相框之中藏有什么照片。 但是杜宴礼从九岁开始就趴在爷爷的办公桌上做作业了。 他当然记得这副相框里头藏着什么张什么样的照片。 他甚至知道这副相框现在的归宿。 现在,这副相框放在爷爷的床头,伴着爷爷晨起夜眠。 那是爷爷和奶奶年轻时候的婚纱照。 杜宴礼想着想着,笑了一下。 他知道今天爷爷过来这里,究竟在找什么了。 杜宴礼将相框放回陈列架。 他关上柜门,开始在办公室中踱步。 一种有些奇怪的情绪正在他心中荡漾,像是天上忽然起了风,风中有鸟雀叽叽喳喳在叫唤,叫唤声里,水中地上的那些花叶,倏忽荡出了道凝碧的痕,从远至近,映在心田。 杜宴礼走了一会,停在落地窗前。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他将另一只手张开窗前,接下一束自外头射入的光。 光线落在他掌中的同一时间,电话接通。 单引笙慵懒的声音自话筒中响起来:“喂?” 有点暖。 杜宴礼合握了手,就像把阳光抓在掌心:“起床了没有?” 单引笙:“喂喂,我也是要上班的啊……不过,四点了,我快下班了,怎么了?” 杜宴礼笑了一声:“没有怎么,好像确实快到下班时间了。” 单引笙特惊奇:“你刚才说什么了?你刚才居然想下班了?!” 杜宴礼:“毕竟想你了。” 单引笙:“你这样就让我很不习惯了……不过,我也想你。” 杜宴礼低低地笑,他对电话里的人说:“待会见。” 单引笙立刻回复,他的声音充满活力:“马上见!” 另一头,与杜宴礼处的一片明媚并不相同,载着杜爷爷缓缓离开杜氏财团的豪华轿车之中,气氛一片压抑。 杜爷爷神色沉沉,拿出手机,给某个老伙伴发一条信息。 “孙子有了意中人怎么办?” 这个老伙伴一秒回复:“有了意中人?那大好特好啊!我做梦都希望我家笙笙能够早点找一个靠谱的对象定下来呢。” 有意中人是件好事,但是杜宴礼的态度不是一件好事。 杜爷爷:“我问他这件事的时候,他闪烁其词,讳莫如深,一脸不高兴谈论的模样。” 单爷爷有点纳闷:“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宴宴对这个人只是玩玩,不是认真的?” 杜爷爷:“我孙子不做这样的事情。” 单爷爷:“……”就,就无法反驳啊! 杜爷爷矜持地说完一句话后,又对老朋友表示自己的想法:“杜宴礼不把人带到我面前来,我就亲自去看看。” 单爷爷非常支持,出谋划策:“没有毛病,你去他办公室看过了没有?” 杜爷爷:“办公室没有发现。” 单爷爷:“那就去他家里!既然办公室没有,那肯定就金屋藏娇了,现在去他的家里,绝对一抓一个准!” 这还用你说?杜爷爷:“正在去的路上。” 单爷爷兴致勃勃,非常积极:“这就对了,你带礼物了没有?冒然上门见人也不太好,这个时候最好给她一个见面礼,表现一下自己的鼓励态度。我说你身家这么丰厚,这时候可不要小气啊!” 这老家伙又开始话唠了。 老一辈的那套我会不知道吗?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见到人,就把东西给了。 反正我孙子这么认真的人,都因为她影响工作了,肯定就是向着结婚去的,我也不用担心把礼物送错人,大可以一开头就送那些含义很深的东西,让他们没事好好谈,谈得差不多了,就该摆酒结婚生曾孙了。 想到这里,一丝期待自杜爷爷心中产生。 正好这时,燕尾服提醒:“老先生,到小先生家里了。”他再提醒,“小先生的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 我果然没有,杜宴礼的意中人就在他的别墅里。 杜爷爷收了手机,他说:“走,按门铃。” 门铃按响,叮咚的声音响了两声之后,“咔嚓”一下,闭合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杜爷爷紧紧盯着大门,他眼看着门缝越来越大,藏在门后的身影马上就要显露出来—— “谁啊?” 一声疑问,大门彻底打开,单引笙站在门口,刚才接了个杜宴礼的电话,他心痒难耐,跳上车就飞速回来等杜宴礼下班了。 “怎么是你?” 杜爷爷同时脱口而出,当单引笙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两方见面,各自愣住。 片刻之后,单引笙先反应过来:“杜爷爷,你来找宴礼?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司。” 一瞬的失态之后,杜爷爷将失望藏进心里,闭了嘴。 我当然知道杜宴礼在公司,我就是趁着他在公司的时间跑来这里找人的。 他默默想着,突然问单引笙:“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万一里头房子里头还有人呢…… 单引笙纳闷了一下,他没想到杜爷爷问得这么直白。 他原本看杜宴礼和他爷爷的相处模式,还以为杜爷爷是那种非常开明有自己生活的老人,结果爷爷是世界的爷爷,不管哪家的,都挺爱查岗的。 他看了下时间:“十五分钟前。” 杜爷爷:“里头……”他板着脸,假装在问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有人吗?” 单引笙奇怪道:“没有啊。” 杜爷爷二次失望:“我走了。” 他准备叮嘱单引笙,让单引笙不要和杜宴礼说自己来过。 话还没有说出口,单引笙已经抢先开腔。 单引笙:“爷爷,我们别站在门口聊天,快进来。” 杜爷爷:“不用。” 单引笙笑道:“这两个月我都没见爷爷你上门,肯定不知道杜宴礼家里变了很多,他的客厅和房间都重新摆设过了。” 杜爷爷:“我要……” 单引笙非常热情:“来吧,杜爷爷我们聊聊天,我爷爷经常在家里说您老人家,每回大家回家吃饭,他都要说自己的老朋友多么厉害多么会教孩子!” 两分钟后,大门关上。 杜爷爷莫名其妙被单引笙拉进了别墅。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如坐针毡。客厅的大笨钟里的时间每多走一分钟,他就觉得自己座位上边的针又长长了几毫米。 现在已经不早了。 杜宴礼马上就要下班了…… 下午五点半,下班高峰期。街道两旁行人如织,道路上边车水马龙,天光渐渐暗下,灯光逐步辉亮,斑斓的霓虹色彩在车子的玻璃窗上旋转而过,绘成迷离的图案。 今天又准时下班了。 杜宴礼保持着良好的心情一路坐车回家。 当穿过车流,来到距离公司并不太远的别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点值得注意的小问题。 别墅之外,停了两辆车。 一辆单引笙的,一辆爷爷的。 杜宴礼从车上下来了。 他走到门口,还没按门铃,门就自内打开了,燕尾服站在门的内侧,彬彬有礼地替杜宴礼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暖融融的气息伴着灯光,如水泄似自门内淌出,还有单引笙的声音,夹杂其中,为这些暖光再添三分热闹气息。 杜宴礼进了门,向客厅的方向看去。 隔断虚遮客厅,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沙发对坐,他们面前,一人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远远看去,非常和谐。 杜宴礼在玄关位置驻足片刻。 这片刻的时间里,单引笙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而他始终没有听见自己爷爷发出一丁点声音。 杜宴礼对身旁的燕尾服说:“爷爷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了我家里,居然没有在我回家之前离开?” 燕尾服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是金。 杜宴礼又说:“引笙话太多了,开了腔就没停下,让我爷爷没找准说离开的时间?” 燕尾服轻轻咳嗽了一声。 杜宴礼再看前方客厅,眼中和谐的画面就变成了无奈的画面。 那个苍老的背影,看起来非常无奈了…… 他笑了一下,走上前去。 这一次,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沙发上的两人的主意。 两人一同转脸,单引笙看见杜宴礼的时候,眉飞色舞;杜爷爷看见杜宴礼的时候,脸黑了一半。 杜宴礼将这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坏心作祟,脚步一转,原本正向着中间的步伐就偏向了爷爷那边,他故意对爷爷说:“爷爷,您之前才去了公司,怎么又来了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我了吗?” 然后他就看见爷爷的脸黑了另外一半。 真是毫不意外。 他在心里含蓄地笑了一下。 客厅一时沉默。 尴尬的沉默之中,杜爷爷开了腔:“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说话间,老爷子带着淡淡的恼怒,手一抬,指向了单引笙。 单引笙很惊奇:“爷爷您是来找我的?我还以为您是来等杜宴礼回家的。” 客厅再次沉默。 尴尬又尴尬,尴尬得让杜宴礼都觉得自己应该给爷爷打一个圆场了。 但这时候,单引笙又说话了,他问:“爷爷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等爷爷说话,杜宴礼已经体贴给了一个选项:“是来找你聊天的吧。” 单引笙:“是这样?那爷爷您和我们一起吃饭,吃完了饭我们继续聊天——” 杜爷爷心中阴影突然扩大。 他疾声打断单引笙的话:“不是聊天!” 单引笙:“那?” 杜爷爷:“我只是来见见我孙子的好朋友,再送他一个礼物而已。” 单引笙:“爷爷您太客气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要见面礼……” 杜宴礼:“哦,居然还有礼物?是什么样的礼物?是您管家手里拿着的黑盒子吗?” 这句话落下,其余两个人一同看向杜宴礼。 杜宴礼暂且不管单引笙,只保持微笑,和爷爷对视。 片刻,杜爷爷嘴角抽了一下,挣扎道:“不是那个,那个是别的东西,我要给他的是一个……” 这个瞬间,因为真的毫无准备而又太多选择了,杜爷爷可疑地沉默着,没有马上接上话。 杜宴礼贴心地替单引笙追问:“是什么?” 旁边的单引笙也看出端倪了,他赶忙再拒绝:“爷爷您真不用多费心,我跟杜宴礼是什么关系?您想见我随时叫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礼物。” 杜宴礼瞟了单引笙一眼。 这大实话说得好,补刀补得非常准。 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被人在孙子面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他真实意图被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杜爷爷生气之中更藏无穷尴尬。 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一门心思只想速战速决。他招来燕尾服,从燕尾服手中拿过黑盒子,匆忙仓促地塞在单引笙手中:“好了,给你的。”他再虎着脸补充,“没有任何意思,不要多想!” 单引笙有点蒙:“可是不是说……” 他的声音在杜爷爷的怒目之中消失了。他乖巧说:“好的爷爷,谢谢爷爷,我现在就打开盒子……” 怎么这家伙就不能让人省点心!简直跟他爷爷一模一样! 杜爷爷赶紧阻止:“别打开!”他对单引笙说,“我走了你再打开。” 说完,他盯着单引笙,直至单引笙停了动作之后,再不肯放过这个逃离的机会,坚定带着燕尾服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杜宴礼悠闲告别:“爷爷慢走。”杜爷爷走得更快了。 门开启,门合上,一分钟后,外头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杜爷爷带着燕尾服一起走了。 旁边,拿着盒子的单引笙非常纳闷地看着窗外离去的车子:“所以你爷爷是来干什么的?” 杜宴礼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给你带礼物来了。” 单引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沉吟地看了杜宴礼一会:“那我开盒子了?” 杜宴礼:“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 单引笙打开了盒子。 其貌不扬的黑色盒子之中,一块色泽浓艳,深绿欲滴的玉佛静静躺在黑丝绒上,于照耀的灯光之下,闪烁惊人的美丽。 单引笙一时惊讶:“这块玉水头很好啊,你爷爷对你的朋友这么大方?” 杜宴礼瞟了盒子中玉佛一眼,意料之中的东西:“他一般也不是这么大方了,这次大概特殊了点吧。” 单引笙想想也是,得意道:“照我们情比金坚的关系,那是应该送一点贵的。” 这家伙……总觉得又要走上错着错着就对了的路线。 杜宴礼盯了单引笙一眼,没有将话说破。 他从单引笙手中拿起这条属于杜氏女主人的项链。 他说:“我给你戴上吧,玉要有人戴,才养得起来。” 单引笙:“我一般不戴项链……”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的拒绝。 他上前一步,替单引笙戴上项链。 两人越来越近,单引笙注视着杜宴礼,从对方沉静的眉眼之中窥出了那一份谨慎和认真。 对方专注得像是在做什么无比严肃的事情一样…… 紧接着,玉佛贴上他的皮肤,沁凉的感觉一下冲上脑海,也冲淡了单引笙心中晃过的感觉。 杜宴礼扣好了项链。 他再往后退一步,看着单引笙及其脖子上的玉佛。 灯光之下,他的眼里,人闪闪发亮,玉也闪闪发亮。 刚刚完成一个严肃仪式的杜宴礼放松下来。 他和单引笙又完成了一份合同,这一份合同没有白纸黑字,但比白纸黑字更加坚牢;这一份合同也没有法律效力,但比法律效力更具约束。 它用感情书写文字,用心落笔签名。 如果它是监牢,必定有无数人甘心画地为牢,一生不出。 杜宴礼带着他一贯的含蓄,告诉单引笙: “这块玉非常配你。” 第四十五章 夜色四合, 婆娑树影的深处, 是一盏亮在窗户之中的灯。 单引笙坐在杜宴礼卧室的沙发上。 他面前摆着台电脑, 电脑的屏幕上正放一张图片,图片上分布有十二种颜色,大红水红橘红, 紫色黑色绿色,色彩鲜艳,醒目吸睛。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一支笔, 这支笔正在文件上随意游走,单引笙时不时写写画画。 杜宴礼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走到单引笙的身旁,看了一眼对方屏幕, 随意问:“在干什么?” 话才说完,他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陡然惊起, 紧急将手中的文件反扣,又去盖下电脑的屏幕,仓促之间, 膝盖还撞到了茶几。 鸡蛋磕石头, 他没撞动厚重的茶几,反把自己给撞个呲牙咧嘴,咝咝抽气。 一阵兵荒马乱之中,杜宴礼挑了挑眉,看向单引笙的眼神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专注, 也变得富有深意了。 他说:“有必要这么慌张吗?” 单引笙一边抽气一边反驳:“谁慌张了?我在工作,我干什么慌张?” 杜宴礼轻轻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在半夜工作?” 单引笙强调道:“当然是这样,我也是总裁啊!加班什么的很神奇吗?” 杜宴礼就问:“要帮忙吗?” 单引笙突然被吓:“不要!”紧张之中,单引笙将杜宴礼曾经对他说的话复制黏贴,“你不要凑得这么近,窃取了我公司机密的话,可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这声落下,杜宴礼的视线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单引笙一眼,离开这里,转身上床。 单引笙:“……” 他从杜宴礼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了很多的东西。 等一下,杜宴礼是不是误会了…… 他默默地想,默默地看着杜宴礼离去的身影,默默地又觉得有点寂寞。 于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和文件,收拾两下,跟着杜宴礼上了床。 杜宴礼刚刚在床上躺下,就看着单引笙抱着电脑和文件走了进来,躺在他的身旁。 他都有点稀奇了:“你加完班了?” 单引笙:“没有。” 杜宴礼:“那你上床干什么?” 单引笙:“我喜欢在床上工作,不行吗?” 杜宴礼:“不止,你还挺喜欢在晚上加班工作的。” 单引笙:“啊?也不算,就这一两次而已。” 杜宴礼看着本没有看完的书,纠正单引笙:“不止一两次,从和我在一起之后,你几乎天天晚上就在加班。” 单引笙:“……” 他琢磨琢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向杜宴礼,开始磨牙:“杜总,你公司里的员工知道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开黄腔吗?” 杜宴礼沉吟起来:“嗯,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有人恼羞成怒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看单引笙陷入思考、蠢蠢欲动的模样,反而收住了。 差不多就好,工作总归要先做完的,剩余部分完全可以暂时记下,等工作完成了再本金利息一起接收。 杜宴礼:“先加班吧,做完了早点休息。” 单引笙这回没有反驳。 这个工作确实重要,时间也紧,还是先做完再说其他。 卧室之内,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一人看着书,一人看着文件和电脑。天花板上的大灯关掉了,只有两盏床头小灯,在夜里放着安宁的橘光。 单引笙翻了一会文件,又看了一会电脑,突然陷入了某个难题之中。 他一时沉吟,沉吟之中,又将目光转向于隔壁的靠坐的杜宴礼。 杜宴礼在单引笙视线转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有所发觉。 他边看书边等着单引笙开口,但声音没有响起,人倒是直接凑了过来。 杜宴礼将书按下。他问:“怎么了?” 问题才落,他就看见凑过来的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嘴唇看。 杜宴礼颇觉奇怪。 他:“怎么了?” 说罢,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嘴唇。 杜宴礼的唇色偏浅,浅浅的颜色之中,书写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但一切冷淡都中止在杜宴礼现在的动作之中。 按着嘴唇的那根手指让单引笙微顿,只觉那根手指不止按在杜宴礼的嘴唇上,还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碰一下,心就抖一下。 他原本只是做个研究观察,现在突然心痒难耐,忍不住就凑上前去,咬了杜宴礼一口,再拉开距离,重新观察。 被咬的地方出现了一痕浅浅的牙印。 牙印先是泛白,然后才有血色涌上。但这层血色太过轻薄,就如少女薄嗔浅怒的颜色,还是不够。 于是单引笙再凑上前去。 这一次,他不咬杜宴礼,他将杜宴礼的嘴唇含在口中,轻拢慢捻,反复吮吸。直至感觉那点冰凉如水的触感感染温度,在口腔之中渐渐灼热起来,有点烫人的时候,他才结束这个叫人有些喘息的吻。 这时候,他再看杜宴礼的嘴唇,发现原本浅淡的颜色已经消失,血色如惊涛骇浪翻涌起来,绝艳动人。 没有错,就是这个! 属于杜宴礼的颜色! “啪”的一声,单引笙兴奋地甩了个响指,再反身去碰电脑。 但在他的手碰触电脑之前,另一只手从旁插了出来,握住单引笙的手,随后轻描淡写的一带,就把单引笙给带了过来。 单引笙落在了杜宴礼怀里。 杜宴礼像是抱着个颇为珍贵的猎物那样抱着单引笙。 他慢条斯理地说:“点了火就想直接离开?” 单引笙:“……” 他嗅到了些危险的气息。他连忙举起免战牌:“等等等等,我们稍后再说,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杜宴礼的目光在单引笙和单引笙的电脑上打着转。 单引笙的心也跟着杜宴礼的目光来回游移。 终于,杜宴礼的目光停在了单引笙身上。 单引笙心头咯噔一声,刚想再度开口,杜宴礼已经趁势俯下了身。 几息纠缠,几番拉锯,杜宴礼心满意足地抬起身,将浑身发热,气息浮动的单引笙给放开,他说:“好了,快工作吧。” 单引笙:“……” 靠,我现在又只想继续不想工作了! 但工作毕竟要做完。 剩余的事情可以在工作做完之后再完成。 单引笙按捺情绪,郁闷地回到电脑之前,圈定了“杜宴礼色”,在圈定这个颜色的同时,他又透过电脑镜面似的屏幕,看见了自己在其中模模糊糊的影子,模糊之中,嘴唇好像额外醒目…… 他舔了下发烫的嘴唇,打开手机相机,照了下自己的脸。 得了,不用浪费时间二次操作,这回“单引笙色”也有了。 身旁时不时传来翻资料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杜宴礼没有太去关注单引笙在做什么,正如他工作的时候,单引笙也不会特意关注他在做什么。 他依照自己的作息,将书看得差不多之后,就关掉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躺下休息。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微微的光芒和轻轻的响动。 这微微的光芒与轻轻的响动持续得也并不长。 平躺下去的杜宴礼觉得还没有闭眼五分钟,那一侧的灯也暗了,然后单引笙就躺了下来。 这人躺下来的时候直接将脸埋进他的脖子之中,长长呼吸。 有点痒。 对方喷在脖子上的呼吸有点痒,扫在脖子上的碎发也有点痒。 杜宴礼放松的肩膀都跳动了一下,他闭着眼,翻个身,一手按在单引笙的背脊上,把躺下了也不安分的家伙给按住:“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单引笙否认,声音通过皮肤的遮挡,再传进耳朵里的时候,就有点模糊。 他继续埋头杜宴礼的脖颈,嗅着萦绕于鼻端的气息。 甘洌,清雅,苦涩。 是冬夜里冷松的寒凉,也是月色下静水的深隐,更是一种雪后孤峰小屋独月的寂寥。 可嗅得久了,这种寂寥深邃的调子就又变了。 甘洌还在,苦涩渐隐,清而雅的气息鲜明起来,调子一转,加入了些许甘甜。 正如一色白雪之中,无声开了朵大红重瓣、光焰逼人的花;它绽放的那一刻,寂寥消隐,大地复苏。 是杜宴礼的味道。 单引笙想。 他悄悄地笑了一下,然后抱住杜宴礼,闭上眼睛。 和杜宴礼一起躲在柜子中虽然刺激又兴奋,但还是有一点似乎孤独的美中不足,叫人耿耿于怀。 毕竟这花是我的,这人也是我的。 它们全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怎么让全世界的人知道这一点,是个问题。 好在这个最困难的问题,单引笙不止有了想法,还有了行动,而且如今,行动也将将到了尾声。 ——这次行动,就是muses定于2月14日情人节当天举办,将邀请诸多明星与行业相关人员、以及muses合作商一同到场的大型彩妆发布会。 情人节当天的彩妆发布会主打新系列口红,其余还有粉底、腮红、甲油等一系列全新产品,堪称muses春季最大的一次彩妆发布会。 这种大型新品发布会,各种筹备工作总是提前很早就完成的,无论是产品的研发,产品的试色,还是后期推广的企划,场地的确定,明星的宣传等等,早在一个月前就彻底完成,只等时间一到,整个部门就完全按照这一被上头签字通过的文件进行工作。 不过自从单引笙去了杜宴礼的晚宴一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亲笔签字通过了的文件被他重新翻出打回,新系列口红中,作为主打色呼应情人节的“桃花色”被他直接删了名字,另一款原本不在计划之中的正红色被他从色谱之中选取出来,紧急加入主打色系里头,并加拍了一支和原本主打色相互呼应的明星宣传视频,至于整个偏向浅调的新系列口红,也被他抽走一只橘调一只粉调,加入了更艳的红色与梅色。 然后,他为两只新的主打色重新命名。 正红命名为“宴色”,粉色命名为“笙色”。 正常新品发布会定了的概念名字“春和日丽”,也被他大笔一改,改成“笙歌宴舞”。 现在,所有修改都在单引笙晚上加班加点的工作中完成。 开头的两只宣传片马上要正式投放公众了。 这一次,单引笙站在负责此次发布会的团队的办公室中,和他们一起等待宣传投放之后的效果。 宣传视频上线。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之后…… 守在电脑前的数据员看着电脑上的数据分析,呼出一口气,对众人说:“数据不错!” 办公室中立刻响起一阵齐齐的松气的声音。 没人欢呼。产品的最初宣传才上线半小时就欢呼,这也实在太早了,但无论如何,一个好的开头就如一支强心剂,让众人精神一振,由等待而生的疲惫和焦虑都一扫而空了! 单引笙对数据员点点下巴:“把两支宣传视频都放一放,先放宴色视频。” 数据员遵照命令,打开视频。 一道长长的走廊伴随着曼妙的音乐,最先出现视线之中。 走廊深长,镜头微抖,曼妙的音乐之中,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咔咔声间或响起,似乎展现于众人视线之中的镜头,正是一位女性的双眼。 须臾,走廊到了尽头,一扇深色的大门出现在屏幕之上。 下一刻,深色的大门推开了,白光自门的缝隙中出现,变大,直至彻底绽放! 全新的世界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金碧辉煌的宴会现场出现在视频之中,完美的建筑,精致的食物,还有衣冠楚楚的人群。这个现场奢靡无度,似乎连摄入镜头的空气里,都闪烁有金色的尘埃。 现在,三三两两聚合着的人们全都停止了交谈,纷纷将目光转向镜头的相方。他们似乎面露惊异。 一抹正红出现在屏幕的一角。 这一角的红色渐渐变大,占据越来越多的屏幕,直至霸道的占据整个屏幕! 屏幕忽然一抖。 红色又如潮水褪去。 始终藏在镜头之后的女士终于走入了前台。 她高髻裸背,一路无视周围人的视线,踏上前方台阶。 直至此时,方才回头一顾。 回头一顾,烈焰红唇。 视频忽然黑白,只有那一方唇色,依旧红得惊心动魄! 宣传语此时出现: “晚宴之选,宴色。” 第四十六章 一声宴色, 视频结束。 数据员再开第二个视频。 这一次, 视频的背景选在酒吧ktv之中, 混杂的人群,闪乱的光影,穿着亮片连衣裙的女主角在ktv之中大笑狂欢, 饮酒作乐,她嘴唇上的粉色就是这视频之中最明亮也最惊艳的色彩! 视频的末尾,与第一个视频相互对应的宣传语也在同时出现: “狂欢之选, 笙色。” 两个视频播放完毕。 办公室内久久没人出声。 虽然这两个视频每一个都拍得非常漂亮非常精彩, 以现有数据来看,用户群体也非常满意…… 但视频越精美, 大家的压力压力越大;视频越成功,大家的惶恐越深。 他们非常非常担忧。 “宴色”和“笙色”这两个名字, 一听就知道是单总肖想隔壁的杜总,没事给搞出来的东西。 单总啊…… 你用这一招对付普通人, 普通人保不准就被你打动了。 可是你用这一招对付杜总,这就未免有点熊心豹子胆了,要是杜总看见了, 勃然大怒了, 调转枪头从我们的合作伙伴变成我们的竞争对手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因此而受到的教训就算了,问题是,muses会不会因此而陷入风雨动荡之中?我们会不会因此而面临失业的风险? 大家真的很忧心。忧心之中,他们纷纷将目光转向站在单引笙身旁的许娅,希望由在工作上最靠近单引笙的许娅再度将人规劝。 “宴色”、“笙色”什么的, 出来了也就算了,我们后续不要跟推,这个名字也不会叫起来。 最最关键的问题是,拉住我们的单总,千万别让他在发布会上把“笙歌宴舞”这四个字给搞出来了! 沐浴在众人视线之中的许娅一脸菜色。这群人之中,要说谁的内心最崩溃,那还有疑问吗?当然是许娅。 别的员工最多觉得单引笙突然一拍脑袋头脑发热开始追求杜宴礼,许娅可是知道的,自己总裁已经追了杜宴礼追了很久了。 至于有没有成功?谁知道呢,看现在的疯狂程度,八成是没有成功吧……至于阻止单总?得了吧,单总要是能够被人阻止,他就不是曾经创下一天之内连上三回头条这样记录的单引笙了…… 许娅打定主意不理同事不滩浑水,单引笙却忽然出声,指名道姓点了人:“许娅。” 许娅倒抽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单总?” 单引笙斜靠桌子,划着ipad上的宣传图片:“作为一个普通消费者,你觉得宴色和笙色这两个颜色怎么样?” 许娅:“……”还能怎么样,还有怎么样,一想到笙色是你的颜色,我就疯狂将这个系列都给拔草了。 她停顿一下,机智回答:“我觉得宴色特别漂亮,特别亮眼,特别正红,看上去特别有气场;我特别想要双收宴色,一只拿来用,一只拿来供!” 斜靠桌子的单引笙侧头看许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是不是表现得有点夸张了? 许娅微笑回视,心头惴惴。 单引笙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许娅一会,突然甩个清脆的响指,十分满意:“有眼光,你的年终奖加10%。” 许娅:“……” 突、突然之间,草又被种了回去。 单引笙:“现在去和杜宴礼那边沟通沟通,把新品发布会邀请函发过去,让他们的杜总务必参加这个发布会。” 许娅:“……” 算了,果然拔草才是正确之选…… 今天一整天,杜宴礼都觉得有些奇怪。 大概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公司里的气氛就有些变了,一旦他出现在公司的哪里,那里的女性员工就会偷偷摸摸闪闪躲躲地看着他。 而等他真正看了过去,她们就又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挪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她们在看什么? 杜宴礼颇感奇怪。 现在也快要过年了,难道都在想着今年什么时候放假,有多少年终奖金? 杜宴礼没有将女性员工的异样真正放在心里。但等到了中午时分,在用餐的时间里,杜宴礼居然见到秘书带着杜氏下属部门的高管大中午不休息不吃饭,特意跑到他的餐厅之外探头探脑。 杜宴礼:“……” 他没让自己愉快的用餐心情被破坏,依旧慢条斯理地将午餐吃完,才把站在外面的秘书叫进来。 杜宴礼:“什么事?” 秘书小姐清了清喉咙:“是这样子的,杜总。muses那边传来了一点消息,他们开发了一条新的产品线,这条新的产品线会在2月14号情人节的时候举办发布会,muses方面有邀请的诚意,我们是否要视情况投资或联合推出一些新品?” 两家的深度合作是一个概念。 杜宴礼圈出这个概念,却不会亲自去把概念中的每一个空白都给补上,具体的东西,还是下边的人在操作。 杜宴礼:“新的产品线是什么产品线?” 秘书小姐:“是彩妆线。” 杜宴礼随意说:“让下边的人做一个合作方案,走流程审批。” 这就是说不会亲自过目了。 秘书小姐欲言又止,还是憋住了,继续说:“muses方面还邀请杜总您于2月14号当天出席他们的新品发布会。” 杜宴礼:“把这个加入日程之中吧。” 秘书小姐:“其他没有事情了。” 杜宴礼摆摆手,让人出去。 秘书小姐从小餐厅中出来了。 她告知找上门来的彩妆牌负责人:“杜总已经表示可以和muses合作,你们做出合作方案之后,走流程审批。” 一句话落,大家安静,三人面面相觑。 片刻,左边的负责人咳嗽了一声。 然后,右边的负责人也咳嗽了一声。 最后,秘书小姐同样咳嗽了一声。 接力赛般的清咳声响中,她们通过这一含蓄又隐晦的方式,将所有想要沟通的话给沟通了。 左负责人:所以宴色笙色、笙歌宴舞什么的,居然是真的吗? 右负责人:新世界的大门开启了,官方爸爸发糖了! 秘书小姐:我似乎知道一些东西,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们=w= 正在餐厅之中休息的杜宴礼:“……” 外面那些咳嗽声……怎么老觉得奇奇怪怪,似乎冲着我来的? 他就很狐疑,甚至忍不住打开手机照了一下自己的脸,看脸上有没有沾了食物的残渣。 人群散开了。 回去的路上,秘书小姐给还等着的许娅发了条回复,表示杜总已经接受了muses方面的邀请,2月14号会出现在发布会现场。 正事说完,她又忍不住再给许娅发条私人消息。 她问得比较委婉:“你们新出的那个产品线,好用吗?” 许娅回复:“那当然是好用的……不过,”她回答得也比较含蓄,“可能笙色不是很适合我。” 秘书小姐:“好巧啊,宴色也不太适合我。” 许娅:“那我收了全色之后把笙色给你吧。” 秘书小姐满口答应:“好的好的,我收了全色之后也把宴色给你吧。” 2月14日情人节,新品发布会正式开启。 入场时刻,发布会现场人满为患,星光璀璨,众多明星伴随着疯狂闪烁的快门声,依序入场。 参与发布会的他们一身muses高端礼服,在镜头之前落落大方,曼妙微笑,仿佛投放周围大屏之上,演绎的“宴色”和“笙色”的女主角又换了不同的造型,从视频之内,来到视频之外。 场中热闹。热闹的发布会现场。 杜宴礼端着杯鸡尾酒,站在大屏幕前,总算明白了前几天公司里的女性员工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单引笙居然搞出了这个。 他晃着手中的鸡尾酒,于玻璃杯中荡出的圈圈涟漪正像他此刻的心情:颇为不平静。 杜宴礼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有人自旁边走上来同他搭讪。 他挂着浅淡的微笑应付对方,心中有些不耐烦。 他希望自己的秘书能够有眼色一点,及时出来把这个人给接过去。但是担心杜宴礼生气的秘书真的非常有眼色,从进来的那一刻就消失于人群之中,避免自己被杜宴礼抓住撒火。 很好,两错并罚,年终奖大概是不想要了吧。 就是这时,发布会现场的音乐声变得低了,四下跟着安静一些,场内突然用灯光打亮一条道路,单引笙从道路尽头的黑暗之中走出来,一路挥手,上了高台。 杜宴礼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打断搭讪家伙的滔滔不绝了。 他抬起酒杯,点点台上单引笙:“发布会开始了。” 身旁的人总算闭了嘴。 杜宴礼获得了他想要的清净。 他站在人群之中,看向为灯光所聚焦的单引笙,心里则在琢磨着晚上要怎么“教训”对方。 嗯……爱的教训。 台上台下,人流如同黑海。 单引笙带着愉快的笑容,开始自己于发布会上的演讲:“感谢大家前来参加muses的新年彩妆发布会。这场发布会的的主题是’笙歌宴舞’,muses在产品上的核心观念,一向是美丽为先,风尚第一,此次发布的新系列彩妆也不例外,对这个新的系列,muses——”单引笙停顿一下,改成,“我,所提出一个新宣言……”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向下一扫。 隔着宽而长的人群黑海,单引笙在其中寻找杜宴礼。 不需要多费功夫,单引笙的视线就捕捉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道声音。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站在台下的杜宴礼冲他举了举杯。 单引笙蓦然一笑。 他再度开口,灯光照亮他眼眸中的每一点色彩,那璀璨如同流金火焰。 他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杜宴礼高扬唇告白,一如既往的风流痞气:“——我的心口只有你的颜色!” 说罢,他放下话筒,笑容灿烂:“我说完了,产品发布会正式开始,请大家尽情体验新的产品!另外,'笙歌宴舞’系列还有最后一款新品,它对应'笙歌宴舞'系列主打色'宴色',是muses出的第一款男士香水《盛宴》,也可能是最后一支,全球限量3000支,将在不日之后发布宣传信息,谢谢大家!” 单引笙走下高台。 当他从台上走到台下的那一刻。 他突然被人从灯光之中拉近黑暗位置。 黑暗的角落,杜宴礼凑到跌在自己身上的单引笙耳旁,低声说:“一声都没有透露?”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 单引笙没有回头就低笑起来:“说了还叫惊喜?”接着他又说,“杜总,你今天有点太热情了,这个角落可没有柜子,万一有人路过,我们被看到……” 杜宴礼:“看到就被看到,掉不了一块肉,反正都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告白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示接受,似乎也没有什么。” 单引笙又一声闷笑,紧接着,他说:“杜宴礼……” 杜宴礼:“什么?” 单引笙:“我有点想吻你。” 杜宴礼沉默一息。然后他含笑的声音响起来:“巧了,我也有点。” 单引笙:“那我们……”杜宴礼:“溜出去?你还有事情要赶着做完吗?” 单引笙:“除了你的事情以外,再没什么事情能让我赶着去完成。” 两个总裁的离去在人满为患的发布会上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他们顺顺利利地出了发布会,刚下大楼,就看见悬挂于商圈楼宇之上的巨幅广告牌中播放muses新系列口红广告,宴色和笙色两色的宣传并做一体,最后的宣传语也变成“singing,dancing,telling everyone,in my heart is only your color”。 商圈之中有不少路人。 来来往往的女性在经过大广告牌底下时,都会稍作停留,看看头顶新出的广告。 他们就站在这些人群之间。 天色是朦朦胧胧的雾蓝色,照将下来,就连商场冷灰的外观,都被镀了一层朦胧的温柔。 两人看了一会巨幅广告。 单引笙对杜宴礼说:“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对你的告白。” 杜宴礼:“很得意?” 单引笙眉毛飞扬:“当然,我为什么不得意?你呢,不开心吗?” 杜宴礼:“不,我很开心。”他说,“所以我想让你的唇上染上我的颜色。” 说罢,杜宴礼做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想做的事情。 他转过头,亲吻单引笙。 这一刻,人流如同草木,世界也不过陪衬而已。 第四十七章 两人离了广告牌, 回到家中。 此时天幕低垂, 彤云四涌。 单引笙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支口红来, 正是宴色和笙色! 他洋洋得意:“来来,看看你的颜色,看在我悉心布置惊喜给你的功劳上, 你涂上这个颜色给我看看怎么样?” 杜宴礼接过单引笙手中的口红。 他不止拿了自己的颜色的,还拿了单引笙的颜色。 他将两支口红都旋转出来仔细看了看,嗯……口红的颜色确实不好分辨, 具体的效果, 还是得看上了唇的实际效果才行。 杜宴礼想着,伸手捏住单引笙的下巴。 先将自己的颜色涂抹到对方的嘴唇上。 单引笙一个没注意, 嘴唇上已经被抹了一层。 单引笙:“???” 他闪躲着抗议:“喂喂,是你涂给我看。” 杜宴礼游刃有余:“我觉得你更适合。你涂上了我的色号, 像不像我随时随地都在吻你?” 说着,杜宴礼又伸出了手, 慢慢地抹着对方涂了口红的嘴。 红艳艳的颜色在单引笙唇上胡乱延展着,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的嘴唇在自己的手指下展示出各种姿态。 像是真的被人吻到通红。 而后两人分开,单引笙的嘴唇和脸颊已经一样通红。 杜宴礼又拿出第二支口红, 再度准备给单引笙上色。 单引笙坚决拒绝:“我涂了你的色, 你就应该涂我的色!” 拒绝无效。 杜宴礼轻而易举压下了小奶虎的扑腾,又给对方的嘴唇上了一层颜色,并再一次伸出手指,压着对方的唇,压开对方的口, 再把手指探进来,玩弄对方的舌头。 湿漉漉的水润与柔软一下将杜宴礼的手指包裹。 单引笙:“唔……” 这一声含混,尾音勾起,直撩到人的心底。 杜宴礼低笑道:“想看的就是你染上颜色后的模样啊。” 发布会之后,新产品正式上线。 上线初始,巨幅广告不吝投放、各路明星纷纷出马的同时,杜氏财团这个金融巨鳄同样参与进入muses新产品的推广之中。 两家的合作还有个小小的插曲。 muses方面,自从“笙歌宴舞”四个字出来以后,熟知单引笙性格的企业员工们一秒发现广告真谛,心觉单总要完,一时战战兢兢生无可恋,只等待杜氏财团来人问责。 杜氏财团方面,彩妆部负责人早拿了尚方宝剑,内心没有任何负担,反而怀抱着种磕爆官方cp的淡淡愉悦感来到muses总部,全程笑脸,全程开心,只差给muses彩妆文案部送上一面锦旗,上书“再接再厉”。 会面之后,muses纳闷杜氏财团的温言软语,杜氏财团惊奇muses的百依百顺,双方颇具误会,但误会非常美好。 这一场美好的误会之中,两家蜜里调油,携手并肩,共同努力,只花了一周时间,就将新系列口红推向流行的前沿,其中“宴色”、“笙色”两色主打色更进入全面断货阶段。 这样的情况下,“笙歌宴舞”系列之中,最后一款还未上市的男士香水“盛宴”就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muses适时推出了“盛宴”的第一支宣传广告。 这支宣传广告始于伦敦的隆冬,白雪将大地覆盖之时,男主角在城市的一角与一道剪影擦肩而过。 彼时街道热闹,周围的每一位行人鲜活生动、清晰可辨,唯独剪影,淡淡一抹,烟萦雾绕。 此后寻找、再遇、追逐、共度。 男主角拥抱剪影,当他从床上再度醒来的那一刻,微光乍亮。 他向前张望,看见剪影站在窗户之前,手扯窗帘。 窗帘拉开,晨光也从窗台的缝隙之中粲然射入,看向窗外的剪影徐徐回头,光影交错的界限之中,剪影逐渐凝实。虚实之中,它回头一望,眸光一路望进胸膛之中。 镜头一转。 房间消失,人物消失。 一片白雪地中,艳花绽放。 正是冬末春初,一场属于你我的盛开之宴。 市场部的负责人在看到广告的时候,目光定定停留在那个不辨男女但总觉得就是个男人……还是隔壁杜总的剪影上。 他觉得单总的脑袋终日被驴踢着,如今终于被驴给踢晕了,出了这么个男性绝对不会喜欢的广告…… 但是反正这支香水也就全球限量3000支,怎么都卖得完,哪怕卖不完,单总愿意一掷千金讨人欢心,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啊! 结果广告发布,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市场部:“???” 市场部:所以市场也和单总的脑袋一样,被驴踢着踢着就晕了吗? 无论如何,市场决定一切。 当muses透露出要为“盛宴”再挑一位国内代言人的时候,整个娱乐圈都被惊动,大大小小的男星女星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这个机会。 但怎么踩下对手,赢得代言,是个问题。 思索之间,不止一个人将目光停留在单引笙身上。 这个集团的负责人,是一位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大少…… 一切都汹涌都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但是平静的表现并不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比如,最近因为“笙歌宴舞”系列而头次关注娱乐圈的杜宴礼就听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传闻。 传闻单总和某流量小生共进晚餐。 传闻单总对某双料影帝赞赏有加。 传闻单总对某娱乐新人另眼相看。 诸如此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让杜宴礼想要忽视都不能彻底忽视。 于是,不可避免地,他最近更多地关注起单引笙和单引笙周围的事情来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围绕在单引笙身旁的男女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确实有些超出标准。 这天是muses的庆功宴,年前的最后一件大事也做完了,大家都非常轻松,最近心情愉快的单引笙在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酒,有点酒意上头,刚靠着沙发坐下,手机就“叮”地一声,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随手打开一看,看见手机屏幕上闪过条消息。 “引笙,晚上过来吗?” 杜先生的短信。 单引笙托着下巴笑了一下。 我不过去回哪儿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更方便的联络方式,他偏偏喜欢使用短信…… 他回复对方:“当然。” 敲下这两个字的同时,他突然有点想念杜宴礼,开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要先从庆功宴上溜走,直接回家…… 这时候,手机又进来了一条短信。 这条短信比刚才那条短信更加简洁,还有点莫名。 短信写道:“楼上,3302。” 楼上,3302? 酒店楼上,3302号房间? 单引笙看懂了短信,他陷入迷糊之中:杜宴礼不是在家里吗?为什么要给他发这条短信?难道对方知道他今天喝多了,特意跑过来接他?可是他有带司机…… 嗯,也许只是情趣而已。 单引笙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杜宴礼亲自来接他这一件事情让他深感愉快。两人身处同个酒店之中,单引笙连找个理由提前离开庆功宴都省了,他沙发上站起来,直接乘了电梯往楼上走。 3302的房间在一条走廊的尽头。 单引笙来到房间之前,刚刚抬手敲门,虚掩的门就打开了。 他拖长了声音叫一声:“宴——” 话没说全,昏暗的室内突然转出了一位身着浴袍的男人。 他腰带松松系着,浴袍领口开得极大,都可以看出底下什么也没有。 他笑道:“引笙,你来了。” 单引笙:“???” 单引笙瞬间蒙逼,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瞬间清醒了一半。 刚刚踏进去的一只脚被单引笙收回了。 单引笙站回门外,一秒钟前怎么样愉快地打开了门,一秒钟后就怎么样冷静地关上了门。 “砰”的重重关门声中,心跳加速的单引笙重重出了一口气。 麻痹他神智的酒精在此刻已经全数变成虚汗,自脖子与背脊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丛生的虚汗之中,单引笙心脏阵阵收缩,于紧张惶恐之间暗暗想道: 妈的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种事情?这一幕要是被杜宴礼看见,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才这样想着,走廊里已经传来一声“叩叩”,像是关节叩上墙壁的声音。 单引笙:“……” 有一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他突然心生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沉沉的黑云,从他头顶笼罩下来…… 他陡然生出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是这已经是走廊的尽头了,他跑不出花样来的。 他慢慢、慢慢地转过头,看见走廊几步开外,杜宴礼正悠闲地靠在墙壁上,远远看着他。 单引笙:“宴、宴礼!” “我在。” 单引笙叫得大声,杜宴礼也就回了这一句。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单引笙,发现就在这一瞬的功夫之中,对方白净的脸上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似的精彩,红红绿绿都不足以形容那些颜色的多样了。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 接着,杜宴礼冲单引笙招了招手。 然后他就看见,单引笙像是足底突然长出两个弹簧,一秒耽搁不打,咻地就跳到他的面前。 他都为单引笙的速度惊讶了一下。 这个时候,单引笙飞速说话。 他第一声说的不是“我可以解释”,而以无比庆幸的语调说:“宴礼,还好你来了!” 杜宴礼的眉梢就挑了起来。 这个不同一般的开头让他生出了点兴趣,于是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先把单引笙带进房间之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才慢条斯理地问: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可多了! 短短时间,机智的单引笙已经想到了解决事情的思路。 他特别坦然地走过去,直接坐到杜宴礼的大腿上,双手环住杜宴礼的脖颈,再深吸一口气,酝酿酝酿情绪,声情并茂开口了:“宴礼,还好你及时来了,我刚才在庆功宴上喝着酒,有点上头,本来想上来休息一下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开错了房门,我合理怀疑这是别人针对我的阴谋诡计,现在的娱乐圈道德低下,风气糟糕……”他说这话的时候,浑然忘记两个月前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只双目直视杜宴礼,感情真挚得只差指天立誓,“宴宴,你要相信我,我是被迫害的!我从和你在一起之后,别说在出去乱搞了,我每天都为了你提早翘班回家!再说了,房间里的那个人从头脑到外貌到身家,没有一点比得上你,我又不是脑袋撞门了,我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要怎么从一场尴尬的误会之中脱身? 那当然先设立场,让自己站在被害者的立场上,打消对方的愤怒,博取对方的同情了! 说完了这段话,单引笙特别忐忑特别紧张地盯着杜宴礼,生怕对方不吃这一套。 如果对方不吃—— 我会不会被杜宴礼推开?会不会被杜宴礼赶出家门? 杜宴礼会不会为我暗自伤怀?会不会为我再也不相信感情了? 这种情况下,我还要怎么将杜宴礼追回来啊! 单引笙真的超级紧张。 杜宴礼盯了单引笙一会。 对方的内心活动真的太丰富了,一一将其解读的他忍不住笑了出了声来。 杜宴礼说:“嗯,我知道,所以以防万一,我在旁边开好了房间——”他慢悠悠补充,“救你出来。” 第四十八章 酒店套房之内, 暖浓浓的灯光照亮了一切。 在听出杜宴礼口吻中的笑意之后, 单引笙仔细地盯了对方一眼, 他先看见存在对方嘴角的自己熟悉的愉悦弧度;紧接着又看见对方的双眼,那双眼睛里也并不藏着排斥与冷淡,反而还多带两分平常没有的兴致。 单引笙:“……” 摆脱了最初的慌张和惊恐, 单引笙有点冷静了。 他狐疑地瞅了杜宴礼两眼,总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过镇定,要知道对方可是站在一个疑似捉奸的局面之中…… 他不免陷入沉思。 难道说, 杜宴礼已经预言到了如今的局面? 难道说, 我对杜宴礼而且其实没有这么重要…… “你在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响在了室内,准确得就像是踩着单引笙的心脏响了起来。 单引笙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正见杜宴礼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觉得自己魅力没这么大这件事太可笑了!单引笙绝不承认:“没有, 我什么都没想!” 杜宴礼:“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太过巧合了?” 单引笙:“呃,这倒没有……”就是觉得我的运气太背了, 一出个修罗场就被杜宴礼抓在当场。 杜宴礼慢条斯理说:“我只是见你最近身边莺莺燕燕太多,临时起意来确认一下主权,没想到都能恰好碰上这个情况……所以你为什么要参加庆功会参加到一半跑到楼上来?” 单引笙脱口而出:“那不是因为你给我发了短信——” 杜宴礼:“我没有。” 单引笙:“?” 杜宴礼口吻轻松:“我没有给你发短信, 你刚才说的短信是什么?让我看看吧, 谁给你发的短信会让你觉得是我给你发的?” 单引笙:“……” 单引笙觉得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自己步入了死亡的边缘,可是杜宴礼的直白又让他心生窃喜,他抱住杜宴礼,笑嘻嘻亲昵说:“难道你吃醋了?” 杜宴礼直接环住了单引笙的腰,他将手伸入对方口袋之中, 轻轻一勾,就把对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给勾了出来。 接着,这个手机被杜宴礼礼貌地递给单引笙。 杜宴礼:“这可不算吃醋,这是合同中规定的垄断性和占有权,你由我垄断,由我独占。如果有人想要挑衅我的权利,我不介意用一点合理合法的手段,让他付出一些代价,得到一点教训——” 单引笙:“……” 背后就凉飕飕的…… 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杜宴礼,死心了。 接过手机唤亮屏幕,点开短信界面,再和杜宴礼一起定睛一看……刚才发进来的两条短信来自同一个号码的。 号码完全陌生,从未见过,也从未被他储存过。 刚才他喝大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了“引笙”两个字,就觉得这条短信是杜宴礼发来和他说话调情的。 杜宴礼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最近他足够关注单引笙,知道哪些想要被单引笙潜规则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庆功宴的机会。 但他没有特异功能,还真不知道单引笙的手机上有这两条短信。 他定睛一看:“你还回复对方了?你回复了什么?” 单引笙:“……” 天了。 不知名的手机号给我发了条晚上约不约的短信,我把对方当成杜宴礼回复了个当然约! 现在,手机的记录能够实锤证明我想和陌生人约,却无论如何都证明不了我是把陌生人看成杜宴礼才准备约的! 喝酒误我! 单引笙坚决不敢让杜宴礼看手机了,他怒而把手机摔了出去,再行动迅速地从侧坐在杜宴礼的大腿上改成跨坐在杜宴礼的大腿上。 他伸出手,将杜宴礼圈在怀抱之中,侧头亲吻对方的脖颈:“好了,良辰美景,我都坐在你怀里了,你还关注这种小事干什么?” 美色在怀,杜宴礼暂且坐怀不乱,他沉吟道:“这种事情好像也不太小,毕竟它关系到我头顶上的帽子到底绿不绿……” 单引笙果断加码:“我们来玩个新花样。” 杜宴礼好奇道:“什么新花样?” 单引笙的亲吻渐渐向下落去,含糊暧昧的声音从他口中泄出:“口、骑乘、落地窗,好像都试过了……那我们来玩个捆绑吧,你想绑住我的哪个地方?双手、双脚、还是嘴巴,还是另外一个地方……” 杜宴礼轻轻抽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他被诱惑了,也立刻屈服于这种诱惑之中。 明亮的灯火开始变得昏惑,并于昏惑之中,放射出绚烂又柔媚的色彩。 杜宴礼将单引笙抱到了套房卧室的床铺上。他开始愉快地享用自己美妙的猎物。 单引笙有种特别神奇的能力。只要将他换上一种方式吃,他就将展现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风味。 堪称一笙多吃,百吃不腻。 片刻之后,呻~吟从室内响起,带着许多愉悦,和一点哭腔。 那点哭腔只让人想要更加更加深入的,将其欺负。 许久之后,魅惑的灯光变得更暗,更暗的光线在夜里显得越发魅惑。 喘息、晃动、种种细碎的声响之中,掉落在地的手机屏幕忽然闪烁两下,然后,一只手就将他从地上捡了起来。 雨云之中,杜宴礼捡起单引笙的手机,看了亮起的屏幕一眼,只一眼,发现闪烁于屏幕上的是一条app推送新闻,新闻上写道: “muses公布男士香水国内代言人选,新晋影帝被指与muses总裁单引笙有不轨关系。” 嗯—— 杜宴礼决定把手机直接给单引笙看。 于是他俯下身,将被做得都要迷迷糊糊的人吻醒,再将手机屏幕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 单引笙浑身发软。 他茫然地看了手机一眼,足足花了好几秒种的时间,才醒悟过一切来。 他瞪了杜宴礼一眼。 他的眼睛已经泛红,此时水光潋滟,瞪着人看的时候,就像一泓春水要全泄出来似的。 杜宴礼的心被这泓春水给没住了。 他俯下身,细细品尝着单引笙口中的滋味。 单引笙喘着气,在被亲吻的间隙中哑着嗓音出声说:“我巨冤,这个影帝根本不是隔壁那个人,隔壁那个是今年新晋的流量小生!黑我和影帝有关系的,肯定是隔壁那个想要潜规则却没有被我潜规则成功的家伙!” 杜宴礼低低地笑:“你知道得很清楚嘛,原来这两个人都见过,认识过?” 单引笙喘着气说:“怎么算认识,就是……见过一两次!和我们两人的关系截然不同!” 杜宴礼又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单引笙:“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招蜂引蝶的能力还真的非同小可,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才恨不得让人死在你身上不起来。” 单引笙假装没有听见杜宴礼的黄腔,但他的身体还是随着杜宴礼的话而一阵阵的发烫起来。 他结结巴巴,想说恋爱关系,突然想起杜宴礼几次强调,两人反复签订的合同来。他脑袋一阵清醒,改口道:“当然是合同关系。” 杜宴礼有点意外这个回复,拉开了一点距离,看了单引笙一眼,很快判断出对方是认真这样说的。 于是他的坏心眼也起来了。 他笑道:“嗯,是合同关系,我上你的合同关系。” 单引笙:“……” 靠! 他狠狠咬了杜宴礼一口,用力缠住对方,与其抵死缠绵。 第四十九章 室内色彩还昏冥的时候, 杜宴礼就从床上起来了。 他起床的时候已经尽量轻微, 但还是带起一些抖动, 让睡在身旁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杜宴礼于是在床边停留一会,等待有点苏醒的人重新安睡下去,才站起身来, 走到遮了窗帘的窗户之前,拉开窗帘。 晨光乍亮,如水迸瓶。 灰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了一角, 杜宴礼沐浴在这明亮的光芒之中, 间或听着风声与鸟声,感受到了全身心的放松与舒适。 看着看着, 杜宴礼突然摩挲了下按着窗框的手指。 一个晚上过去了,但指腹之间似乎还残留着些人体皮肤的细腻与玉的温润, 当这两者交叠的时候,温暖使人安心, 腻润则叫人销魂。 所以…… 我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果然一如既往的让人厌烦。 杜宴礼在心中想道。 他摸出手机,给人打了一个电话:“查到是谁把单引笙的消息透露给这些明星了吗?” 电话那头说了两句。 杜宴礼挑挑眉:“muses的董事会成员?”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 杜宴礼漫不经心:“名字?不, 不用告诉我这个, 做个局,让他离开muses吧。” 说到这里,背后突然传来一点翻身的响动。 杜宴礼又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后,他转身看向床铺位置, 发现单引笙不知什么时候半坐起来,正靠在床头,怔怔地看着自己。 杜宴礼对单引笙说:“什么时候醒的?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单引笙其实也没彻底醒,他只是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什么,于是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站在窗边的杜宴礼。 灰蓝的光线半明半昧,站在窗边的人脸藏光中,身藏影中,似和光和影都溶做了一体,他悠闲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就像是他为“盛宴”做的广告中属于结尾的那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单引笙有点担忧。 担忧杜宴礼真的变成广告之中的剪影,无处追寻,无以挽留。 于是单引笙对杜宴礼张开了手,示意一下。 站在窗户旁的人就走到他的身旁,弯腰抱住了他,再给他一个早安吻。 这个时候,单引笙忽然又安心了。 “盛宴”之中的剪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杜宴礼却是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这也是我做出“盛宴”来的根本原因。 炫耀这种事情,还有谁会嫌多呢? 他回了对方一个早安吻,美滋滋又去睡觉了。 等这轻松的一觉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单引笙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于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之中感觉到能吃下一头牛的饥饿。 他拿起电话,拨打前台。 电话被接通,前台甜美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单先生,早上好。杜先生在离去之前为您点了一份餐点,请问是否需要让侍应送上来给您?” 单引笙一点都不意外,很淡定地说了一声“送上来吧”,就挂了电话。 饥饿的胃有了着落,单引笙的思维就往更多的方向探出触角。 杜宴礼在体贴这一方面,做得一向叫人无可指摘。 单引笙非常享受杜宴礼对自己方方面面的体贴与细心,但是每一次上床……没有错,非常爽;但是爽完之后,再想到自己哭着叫着的一幕幕,就由衷感觉男性自尊无处安放。 而让自己男性自尊无处安放的导火索—— 单引笙一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是气得牙痒痒,尤其是最后半夜看见的那条新闻,说他和“盛宴”代言人有不轨关系的…… 他拿起手机,按照上面的关键词上网搜了一下,片刻之后倒抽一口冷气,喃喃自语: “简直有毛病,你自己跑来找我潜规则想拿代言没成功,就放纵粉丝去掐另一个拿到代言的。掐拿到代言的也就算了,还非要再污蔑我一把,说我和他有不轨的关系……” 单引笙看完了整件事情,拨打了一个电话。 他告诉电话那头的人:“muses代言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我看挑起这件事情的家伙是不想上荧幕了,你看着办吧。” 单引笙说完了话,挂了电话。 虽然已经决定要让罪魁祸首付出足额代价,但他依旧有点不爽。 所以他决定做一点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至于什么事情能让自己高兴,也许——做点让自己男性自尊有处安放的事情? 单引笙沉思着,看着手机,想着杜宴礼,回味着昨晚的一切……突然,一个无与伦比的绝妙主意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我和杜宴礼签订的合同是杜宴礼包养我的合同没有错。 所以,只要把合同上的甲方乙方对调一下,杜宴礼包养我的合同就变成了我包养杜宴礼,那我无处安放的男性自尊,这不就轻而易举地落地生根了吗? 想清楚了这一点,单引笙一时双目炯炯。 他立刻滑动手机,将两人签订的第二份合同的电子版本调了出来,打开编辑模式,一边将两人的名字修改,一边坏笑着给杜宴礼打了通电话。 几息等待,电话被接通。 杜宴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事?” 单引笙说话之前先笑出声来:“嘿嘿……” 杜宴礼:“怎么了?” 单引笙:“嘿嘿嘿嘿嘿……” 杜宴礼:“……” 单引笙:“……” 通话一时安静,几秒钟后,单引笙憋不住了。 单引笙:“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宴礼:“我就静静地听着你什么时候笑完。” 单引笙立刻说:“我笑完了!” 他这时已经将手机中的甲方乙方都改掉了,合同就变成单引笙可以对杜宴礼做一条二条三条无数条的事情,再想到自己可以在床上对杜宴礼做这样那样无数样的事情,单引笙都快荡漾了起来。 他将手机高高举起,整份合同就在他的手指下飞快滑动。 他越看越满意,决定等回了头,就把原本的合同拿出来ps打印一下,就假装合同改过了,自己拥有了杜宴礼的垄断权和独占权。两人正在通话。 他很想把自己洋洋自得的心情真切地分享给杜宴礼,但又不敢真把具体情况给说出来,害怕再被人按在床上收拾一顿。 他想来想去,突然灵机一动,决定就隔着电话向杜宴礼撒个娇好了。 撒娇怎么了,杜宴礼还能不让自己撒娇吗? 单引笙大声问杜宴礼:“杜宴礼,你愿意和我——”他机智地把中间那段’重签合同、调换甲乙两方’给又轻又快又含混的带过,最后补足末尾疑问词,“吗?” 电话的另一边,杜宴礼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单引笙在说什么。 他换了个耳朵夹着手机,继续看文件,用钢笔点着文件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你说什么?” 单引笙就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是中间那段听不清楚。 杜宴礼这回明白了,中间省略掉的就是单引笙不敢说出口的。 不知道这家伙又想搞什么。 杜宴礼心中有些好笑,他随意回答对方:“愿意。” 他声音落下的那刻,单引笙的声音再响起来,对方看起来不太相信:“真的愿意?你听清楚我的要求了吗?” 于是杜宴礼再度开口。 他说:“我说了,我愿意。” 虽然没有听清你在说什么。 但你提出的要求,我为什么不同意? 然后他就听见话筒中传来重重的“啵”的一声,响亮的声音就像是单引笙心花怒放的模样。 他会心一笑。 这天过去以后,日子就正式进入春节倒计时之中,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少,大批外地务工者回到了老家,一年一度全家团圆、热闹非凡的日子里,城市反而先显现出一种冷清空荡的模样。 考虑到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爹妈就跑来找自己,单引笙也不再天天呆在杜宴礼家里,而是每天晚上回自家睡睡觉。 一旦脱离了良好作息的同伴,单引笙顽固的日夜颠倒的作息又复苏了,他再度陷入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的循环状态。 于是这天,特意带着佣人过来打扫单引笙住所的单妈妈的进门声完全没有惊动单引笙。 进了门,单妈妈左右看看,先看地板角落的灰尘,在看架子台面的情况。 两个位置都看过,她满意地点点头,刚转过入门隔断,就在经过客厅茶几的时候将一叠东西带到了地板上。 她低头一看,发现地面上多了一份文件袋,看样子是从茶几下的格子中掉出来的。 她弯腰将其拣起,一翻过正面,就看见文件袋上有一行红色手写大字。 单妈妈将其念出:“本合同为《单引笙包养杜宴礼合同》……” 单妈妈:“……” 单妈妈:“?!?!” 第五十章 单引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蒙逼了。 他爸他妈他爷爷, 齐齐坐在他房子的沙发上, 六目炯炯盯着他。 还有他们身前的茶几。 那张冷灰色的茶几上, 其余杂物都被收拾掉了,只有一个文件袋和一叠文件被放置在上边。 单引笙定睛一看。 那不是自己最近才ps出来的《单引笙包养杜宴礼合同》吗…… 突然,“叩叩”一声。 单爷爷一反日常笑呵呵的模样, 虎着脸敲响了桌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的态度很严肃。 单引笙一时也有点紧张。 他的脑筋飞快转悠着,第一时间生出的想法就是打死不承认, 但推诿回避的话刚要冲出喉咙, 他又冷不丁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等等,我为什么要打死不承认? 我家早知道我喜欢男人了, 之前我和那么多小明星混在一起天天上头条,也没见他们气出个好歹来, 可见只要我不突发奇想跑去喜欢猴子和猩猩,他们是不会崩溃的。 既然这样, 那这时候不是正好向家里坦白,说我和杜宴礼互相喜欢,正在认真谈恋爱……搞不好这对他们而言还是个新年的大好消息。 毕竟从各种方面来看, 我和杜宴礼都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 不过……不对, 还有一个问题! 虽然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杜宴礼的爷爷好像不知道杜宴礼日常的性向问题,也不知道杜宴礼曾经的种种包养情况。 而我爷爷又和杜宴礼爷爷认识。 如果我这边向爷爷坦白了,爷爷转头告诉了杜爷爷,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杜爷爷无论大感震怒还是备受刺激, 好像都有可能…… 单引笙发现事情绕回来了。 为了杜宴礼,他似乎还得死不承认这回事。 这事得回去和杜宴礼通个气再说…… 理清楚了眼下的情况,单引笙抽抽牙花,有决定了。 他再度开动脑筋,尽量推脱事情:“这个,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只是随便写来过过瘾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你们不要以为我真的包养了杜宴礼,这是不可能的……” 单爷爷冷笑一声:“这事还用你说?就你这样子,还想包养杜宴礼?说杜宴礼包养你我还相信一点,当然,那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荒唐的事情的!” 单引笙:“……” 男性自尊又无处安放了。 他就不服气了:“我为什么不能包养杜宴礼了?” 单爷爷语重心长:“你看看你哪里像能包养杜宴礼的样子?你的职位没有杜宴礼高,你的公司没有杜宴礼大,你还没有杜宴礼高。你倒是比杜宴礼长得好,但是男人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单引笙:“……” 他就很气:“您真是我的亲爷爷啊!” 亲爷爷还有话要说。 “话题差点被你带歪了,”单爷爷继续虎着脸,“我和你爸妈一同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当面慎重警告你,你在外面怎么样乱搞,我们说说你也就算了,但是宴宴是你爷爷我老朋友的孙子,还是你爷爷我厚着脸皮向老朋友借来带你走正路的,你要是因为这样就乱搞到宴宴头上,爷爷我是要揍你的!” 单引笙:“……” 无数反驳的句子在他心中如同龙卷风一样飞旋! 但是为了大局,为了不让某个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他硬生生吸了一口,保持微笑:“爷爷你放心,我和杜宴礼没有什么……” 才怪! 等你们走了,我立刻去找杜宴礼。 和他躺一张床上,睡他,睡他,睡他。 气死你们! 单引笙内心愤怒,表面平静。 但也没有彻底平静。 他不觉扯了扯衣领,于是戴在脖子上的玉佛就从薄薄的衣服之中掉了出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浓绿痕迹。 单爷爷的目光忽然定在单引笙的脖子上了。 单爷爷:“等等,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单引笙低头一看:“是玉佛?” 单爷爷:“我当然知道是玉佛!” 一句说完,单爷爷就以绝不逊于年轻人的敏捷蹿到了单引笙跟前,一手握住单引笙脖颈间的玉佛,一手自兜里掏出幅老花眼镜,将其架在鼻梁上细细观察玉佛,直至在玉佛的佛身之上发现一道指甲壳大小的痕迹时,单爷爷再无疑问。 单爷爷万分笃定,可又疑窦重重:“这是杜家传家玉佛,专门传给女主人戴。这种东西怎么会挂在你的脖子上?难道是杜宴礼给你的?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可是要让你去偷,这就更不可能了。” 晴空一声霹雳。 单引笙同样目瞪口呆,都顾不上计较爷爷把自己当小偷的话了:“等等,爷爷你说什么,这是杜宴礼传家物,给女主人的东西?你真的没有弄错?杜宴礼什么也没说,就让我戴上,说适合我——呃。” 那时的话在此时再度重复,单引笙突然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爷孙两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如出一辙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单爷爷突然感觉不能呼吸。 他手按胸口,面色涨红。 单引笙一看不好,连忙伸手扶着爷爷:“等等,爷爷,你别激动,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我和杜宴礼其实——” “你不要说了!”单爷爷一声大喝,打断单引笙。 他指着椅子:“你给我坐好!” 单引笙乖乖坐好。 单爷爷:“手机拿出来!” 单引笙把手机交给了爷爷。 单爷爷看也不看,缴获关机。紧接着,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给杜爷爷打了个电话:“老杜——” 杜爷爷:“什么事?” 单爷爷欲言又止:“那个,那个……” 杜爷爷:“有事说事。” 单爷爷:“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宴宴看着不太对劲,心情也不是很好……” 杜爷爷:“你想说什么?”单爷爷:“这个,这个,你家里的传家玉佛还在吗?就是传给女主人的那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单爷爷等了很久,一度怀疑这通电话是不是被挂断的时候,杜爷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电话里头,对方的声音沉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风。 杜爷爷:“不在了。” 于是单爷爷的心也冰凉冰凉的,跟北极冰块一样凉。 这通电话结束了。 单爷爷挂了电话,再转头看着单引笙的时候,表情就大为不同了:“想不到啊……” 自从知道玉佛是杜氏传家宝后,单引笙的心态又不同了。 他开心又惊喜,蠢蠢欲动想要将事情给坦白了。 我和杜宴礼谈恋爱怎么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特别长脸特别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他清咳一声:“爷爷,事到如今,我也坦白了,其实我和宴宴……” 单爷爷才没有耐心听单引笙说完。他暴跳如雷,一把抄起旁边文件袋,对着单引笙就抽过去:“你就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抓这了宴宴的把柄,强迫宴宴和你签订包养合同的,那可是你爷爷我老朋友的孙子,我老!朋!友!的!亲!孙!子!” 单引笙:“???” 他反射性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歪脑袋,躲过了袭来的文件袋。 那几个《单引笙包养杜宴礼》的红色大字还在他眼前明晃晃飞过,仿佛嘲笑他的自作主张。 他内心也是崩溃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啊。 为什么我左回答右回答,怎么回答都不对劲…… 宴宴,我的好宴宴,我需要你立刻出现! 同一时间,正在主持会议的杜宴礼鼻子一痒,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但他并没有在意这种感觉。 他继续对着众人讲话,直至“咔咔咔”的高跟鞋声音突然响在门口,随后,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秘书小姐闯入会议室中,她惊慌失措。 “杜总!新闻报道,有极端人士袭击muses高层!袭击者被警方控制,被袭击的高层已送医院!我——我打不通单总的电话!” “哐当”一声。 杜宴礼站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手一抖发了两遍,但是晋江vip章节不能修改 我……哭了。 番外还会补在这一章中……非常抱歉orz 本来说休息两天的,不过临时出了这个bug……晚上我会把后续的半章给补掉的,啾大家。 * 正文就到这里了,本来这篇文是打算在除夕或者初一完结的,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情人节,也算分外应景了=w= 正文之后,今天会补个番外,然后或许会在初一~初七这几天之中再掉落一个,接着就正式全文完结了。 我们下一篇文见! * 新文《降物》,三月开,现代都市传奇,一个比较温柔可爱,有关新生的故事=w= 直接点进专栏,第一篇文就是。 向大家求个专栏和新文的预收,么——————————哒!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安静的会议更显安静。 会议室中, 众人齐齐看向杜宴礼。 杜宴礼胸膛起伏,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对众人说:“接下去的会议由吴总继续主持。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离开,抱歉。” 说完以后, 他推开背后的椅子,朝会议室外快步走去,快速前进的脚步之中, 罕见的带出了几分仓惶。 众人默默地看着杜宴礼离去的身影, 一直到这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安静的会议室才“哄”一声, 热闹了起来。 都快过年了,还有什么会好开。 好好八卦八卦杜总的失态, 才是正经事情! 会议室还在身后,但会议室中的热闹, 已经传不到杜宴礼的耳中了。 他一走出来,立刻疾声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小姐赶紧把自己看见的新闻发给杜宴礼。 杜宴礼简单浏览一下,目光随即定格在新闻页面的附图上。 地下停车场灰色地面上的一滩红色血迹, 触目惊心。 这一刻, 杜宴礼的脑海产生了瞬间的空白。 大片大片的空白将他的脑海占据,他灵敏的思维似乎被人剥夺了,只剩躯壳,呆愣于此,彷徨无措, 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是同一时刻,一声大喝响在杜宴礼的脑海之中。 它在喊:“引笙正在等着你!” 引笙正在等着我! 杜宴礼陡然激灵,从恐怖空白之中挣扎了出来。 他的思维恢复了。 恢复思维的第一时刻,他陡然察觉一件事情,自嘲一笑: 在这时刻帮我清醒的,不是一直以来的冷静和理智,反而是我对引笙的感情? 这时秘书的手机再度响起。 秘书小姐接起电话问了两句,将手机从耳旁拿开,对杜宴礼快速说话,声音都有点发抖:“杜总,警方那边给我们发来消息了,说目前已经做过简单的审讯,袭击者供认自己是某位娱乐明星的粉丝,因为不满muses暗箱操作代言人选,所以埋伏在路旁,打算袭击单总——” 杜宴礼握了握拳头,尽量沉住气。 尽管秘书一开始就说了无法联络单引笙,他依旧掏出手机,给单引笙打了个电话,这一操作非常简单,按下快捷键“9”,就自动拨号。 短暂的安静。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机械的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杜宴礼挂了电话。 他再问秘书:“和muses方面的其他人联系上了吗?许娅有没有什么消息?” 秘书小姐连忙回答:“我刚才就联络muses和许娅了,muses方面也焦头烂额,还没有确定具体哪些高层被人袭击,只知道他们进了哪家医院,现在许娅正往医院赶——” 手机的铃声再度响起,将秘书小姐的话打断。 秘书小姐飞快看了一下手机,惊喜说:“许娅给我回电话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喂,许娅,你到医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杜宴礼停下往前的脚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秘书小姐,心脏在这时候被一捆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粗粝的绳索摩擦过他的心肌,紧张、惶恐、乃至些许颤抖,全自被磨损之处流溢出来。 但这些负面的东西在此刻让人极其不耐烦。 杜宴礼眉头皱起,用力按了下胸口,想把这些感觉统统压下。 秘书小姐突然提高声音,难掩惊喜:“你说什么?单总不在医院?!那也就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单总不在现场!” 上帝突然敲响了宽赦的铜钟。 长音响起,甘霖降下。 心脏处的疼痛不药而愈,放松之后,杜宴礼的思维再一次敏捷又清晰。 最坏的结果排除了。 接下去的问题就是—— 单引笙的手机为什么恰好关机?他现在人在哪里? 单引笙不在公司。这一点muses已经确认。 单引笙应该不在外面。如果人在外面,除非发生意外,否则手机不会关机,哪怕关机了,也会在最快的时间里重新开机。 这两者都排除以后,单引笙会在的地方,或许是……家里? “我要走了。”杜宴礼突然对秘书小姐说,“我先去找引笙。” “什么?杜总,等等,我们不知道单总现在在哪里,不如我们等等许娅的消息——”秘书小姐说。 杜宴礼大步向前走去。 一只虫子正在他的骨头缝里啃咬扭动,位于心中的急切就这样传到骨髓之中。 生命之中,总有一些事情,不能等待,不能推后。它极其重要。 非要你在察觉到的那一刻,就立刻投身其中,不完成,不罢休。 道路漫长,心魂飞驰。 杜宴礼一路开车来到单引笙住所楼下。他一心来到此地,路上的一切似乎是梦里的一切,俱都浮光掠影而过,一晃而逝。 他停下车子,打开车门,下车以后快步往前走去。 刚走到花园位置,就见花园之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分花拂柳走了出来。 太阳恰在此时偏斜。 阳光落在人影的身上,将人影包裹。 于是他走出来的时候,光也走了出来。 他看向杜宴礼的时候,光也看向杜宴礼。 然后他叫了一声,光粲然而亮。 他撞入杜宴礼的怀抱,这道粲亮的光,也就投入杜宴礼的怀抱。 单引笙:“宴礼?” 杜宴礼抱住了这道光,虚幻的世界又变得真实了。 真实的世界在他手里,在他怀中。 他回答对方:“我在。” 一问一答之后,杜宴礼退开一步,再看单引笙。 从花园跑出来的人手脚敏捷,衣衫整齐,没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他悬在半空的心,方才落下。 可也是这时,他突然看见花园之后房子二楼的一扇窗户打了开来,一条长长的床单束成一束,从窗户之中一直垂到花园的地面。 看见了这一幕,杜宴礼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吞了回去,他倒抽一口气,严厉质问单引笙:“你窗户上的床单是怎么回事?你是从窗户上爬下来了?” 单引笙:“呃,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 杜宴礼忍着怒火:“但是?” 单引笙老老实实说:“但是我搞完之后,左看右看,觉得有点可怕,就走楼梯下来了。” 杜宴礼:“……” 怒火没有了,担忧也没有了。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单引笙。 第一百零一次想把对方的脑袋打开,看看里头的内容物。 正是这时,忽然一声惊呼。 “笙笙不见了,窗户上还挂着一条床单!” 这声响起的同个时刻,房子里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三个脑袋争先恐后地自二楼的窗户中探出来,并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园中的杜宴礼和单引笙。 楼上的人看着楼下的人。 楼下的人看着楼上的人。 足足一分钟的漫长时光中,温馨的空气沉默而尴尬。 直至杜宴礼将这寂静给打破:“单爷爷、单叔叔、单阿姨,除此见面,您们好,我是杜宴礼,引笙是出来接我的,我们这就进去。” 说罢,杜宴礼从容带着单引笙,从花园之中绕到正门方向,再按门铃,等着里头的人开了门,大大方方走进去,如同个尊贵的客人,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 杜宴礼擅长掌控局面,先开口说话:“之前我得知muses的高层被极端分子袭击,十分担心引笙的安全,所以才过来看看。引笙没有事情,我就放心了。” 单爷爷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本能回答:“宴宴你太客气了,muses高层被袭击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叔叔阿姨正要出去看看,就是没想到笙笙真的不争气……” 杜宴礼:“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爷爷说。” 完了,受害人找我来要说法了! 单爷爷一个激灵,头皮有点发麻。 他看看杜宴礼,又看看正在被他父母教训的单引笙,硬着头皮回答:“你说,你说,我都答应你!” 杜宴礼微微一笑:“单爷爷,我喜欢引笙,希望您能同意我们两个的交往。” 单爷爷没精打采:“好的,没有问题,我答应你——你刚才说什么?!” 答话答到一半,单爷爷突然反应过来。 然后客厅就陷入了死寂。 单爷爷、单爸爸单妈妈,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宴礼,陷入了彻底的呆滞之中。 只有原本翘着腿很不耐烦听父母唠叨的单引笙,咳了两声,压下突然冲上心头的窃喜,默默朝杜宴礼的位置又靠了靠。 杜宴礼游刃有余,耐心重复:“我喜欢引笙,希望您能答应我们在一起。” 单爷爷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等等,什么,你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他强迫了吗?” 杜宴礼有点疑惑:“爷爷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单爷爷:“合同——” 单引笙:我靠! 单引笙赶忙打断:“我爷爷的意思是,我横看竖看都不是那个配得上你的人,所以他无法相信这回事。” 杜宴礼看了一眼单引笙,又看回单爷爷。 他窥到了什么,却轻轻放过,只对单爷爷说:“笙笙非常可爱,我喜欢他。他对我是特殊的,我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准备。” 说话的时候,杜宴礼一直带着微笑。 他脸上的微笑并不深,但层层荡漾开来,就像微笑拥抱了他。 他的愉快发自内心,也就能够感染旁人。 单爷爷就有点被感染了,但是他依旧不敢相信:“你是认真的?” 杜宴礼收敛了笑容,他回答:“当然,我万分认真,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承诺。” 对方不笑的时候,那种温柔的感觉就消失了,严肃的气息重新降落,单爷爷突然觉得自己正坐在谈判桌上和人谈判。 他“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心想杜宴礼还真是老杜的亲孙子,板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真是一模一样的咄咄逼人。 单爷爷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坐在杜宴礼旁边的单引笙突然心花怒放。 他不顾自己的家人就在身旁,直接一口亲在杜宴礼的脸上,兴高采烈说:“宴宴,我真喜欢你!” 杜宴礼笑了一下。 刚才出现的严肃气氛,就又消散了一些。 单爷爷:“……” 单爸爸单妈妈:“……” 众人就很沉默。事到如今,儿子都快要飞了,还能怎么样…… 单爷爷:“那你爷爷那边……” 杜宴礼:“爷爷那边我会亲自去说的,单爷爷不要担心,爷爷也很喜欢引笙。” 单爷爷莫名心塞,但是心塞之中,居然有点诡异的愉快感。 毕竟人怕比人,货怕比货,考虑到小明星和杜宴礼之前的诧异……我家笙笙出息了啊,居然把这么优秀的男青年给拐回家里来了! 这样一想,单爷爷豁然开朗,咳了两声,拿捏着架子:“那就好……” 十分钟之后,杜宴礼和单引笙离开了房子。 顺利走出房门的那一时刻,单引笙简直不敢相信:“我爷爷就这么简单把我们给放出来了?” 杜宴礼:“没什么值得惊奇的,我爷爷那边也会这样简单的。” 单引笙:“宴礼,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杜宴礼:“什么?” 单引笙:“说不定过去我们被抱错了,我是杜家的孩子,你是单家的孩子,所以我爷爷对你这么好,你爷爷对我也很不差……” 杜宴礼:“……” “嗯咳!”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单爷爷在后面提醒他们,两个人还没走出他观察的范围呢! 单引笙顿时如同兔子噤了声。 他默默拉住杜宴礼的胳膊,和杜宴礼一起往前走。 天上的太阳追随着地上的人。 两人拉着手,影子也拉着手,肩并肩,脚叠脚地共同向前。 单引笙再说话:“杜先生,你怎么不告诉我玉佛是杜氏女主人的信物?” 杜宴礼:“杜太太,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单引笙噗地笑出了声。 阳光从天上洒落下来。 这样灿烂。 人的笑容,也同样灿烂。 单引笙:“杜先生,我喜欢……我爱杜先生。” 杜宴礼:“巧了,我也爱杜太太。” 两人再度向前。 天上的太阳、地上的影子,将他们一路追逐,直至他们统统躲进室内,才停下脚步,依依徘徊,透过窗户,再将两人悄然观察。 他们已经回到了杜宴礼的别墅之中。单引笙将自己重重摔倒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一不小心就自己把合同的事情给说了:“唉,还是你这里好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发生我爸妈冲进来乱翻东西看见合同的一幕,早知道我就不改合同了,可见做人不能太得意……” 杜宴礼:“所以你改了合同什么地方?” 单引笙:“……” 单引笙:我……我靠?! 杜宴礼:“嗯?” 单引笙欲哭无泪:“没什么,我说错了,你不要在意……” 杜宴礼只看了单引笙一眼:“把包养的甲方和乙方对调了一下?” 杜宴礼不这么精明能死吗! 单引笙只想躺倒装死:“我没有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宴礼挑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将两人签订的合同拿了出来:“我觉得我们应该修改一下这份合同了。” 拿出来的那一刻,单引笙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赶紧阻止杜宴礼:“等等等等,我犯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你凭什么修改合同——”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拿着钢笔,开始删除合同上的条款。 一条,两条,每一条。 钢笔将合同逐一划去,逐一删除,不过眨眼,一份规范的合同就丁点不剩。 单引笙看着心里直抽,对方没划一道痕迹,就像在他心口弹了一下,让他的心晃晃悠悠,特别不安稳。 他算是知道杜宴礼的感觉了,没有合同根本没有安全感! 单引笙很在意:“你到底想要改成什么样的?我觉得之前合同没有必要全删了,我们可以保留一些很重要的,比如说上床权利……” 杜宴礼不说话。 他删除完了第一份合同上的全部条款之后,又拿出一份空白的纸来,并在纸张上写下四个字。 《结婚合同》 这四个字写下以后,杜宴礼在纸张的空白处签了个名,然后将其转给单引笙。 单引笙的担忧变成了惊讶。 他看着空白的合同,又看杜宴礼,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不是非常明白,他小心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杜宴礼向单引笙解释:“这份合同不需要条款。在我之前替你带上玉佛的时候,已经单方面拟好了,现在我将它给你,你愿意签字吗?” “它的所有含义只是……”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这一合同没有条款,没有时限。 这是不需要条款,不需要时限的合同。 我愿意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同你一起,遵守它,维护它,珍藏它,永远爱它。 你呢? “你愿意吗?” 单引笙木了一瞬。 一瞬之后,他夺过杜宴礼的笔,同样在合同上签字。 答案还用考虑吗? “我当然愿意!” 杜宴礼抬了一下眼。 眼中笑意如同水纹。 “那么,彼此合意,合同生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