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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靠窗的一角，年轻的女孩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头灿烂的金发比月光还要夺目。 　　一手闲适地托着高脚杯，晶红色的葡萄酒轻轻晃动着，另一只手则慵懒地支着下巴。 　　蓝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正在弹奏着钢琴的英俊青年，也许是被红酒晕染上了醉意，那双蓝宝石中仿佛要溢出蜜糖一般。 　　餐厅的侍者缓步走近，将一张别着一束火红玫瑰花的精美卡片递上。 　　【Furdiesste?FrauElisevonOotaToyotaro……】 　　献给最美的爱丽丝小姐。 　　太田丰太郎敬上 　　平滑光洁的指尖拂过这张浸染着淡淡玫瑰花香的卡片，伴随着唇角缓缓扬起的微笑，女孩抬起头，再度看向正在弹奏着钢琴的青年。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青年手指在琴键上的跃动并未停止，却是偏转过头来，与女孩对视着。 　　青年那双紫红色的眼眸即使在这片昏暗中也依旧那般耀眼，却又迷离狡黠，令人捉摸不透。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此刻那双眸子里的笑意是少有地深入眼底的，深入眼底的纯粹清澈，一如此刻弹奏出的旋律。 　　由心而生的音乐，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音乐的魅力。 　　也是名为爱情的情愫对初坠爱河的年轻男女所施展的魔力。 　　虚幻却又美妙至极。 　　“林太郎！林太郎！” 　　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带着几分娇蛮的声音，独自坐在办公室沙发上小憩的森鸥外缓缓睁开双眼，从刚刚的梦境中抽离。 　　偏过头来，看向正坐在一旁的地板上画着蜡笔画的爱丽丝，那头灿烂的金发和蓝宝石般的双眸一瞬间让他有些恍惚。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下一刻，那双紫红色的眼瞳里便又恢复了一贯的绝对理性与深不可测，平静无波。 　　“真是的，是林太郎你说只闭目养神一下，要我半小时后提醒你的，结果居然真的睡着了啊，果然是上年纪了吗。” 　　爱丽丝扬起自己那张精致而又稚嫩的小脸蛋，嘴巴不饶人地对眼前的中年人进行着日常毒舌。 　　而这次，森鸥外却并没有摆出那副中年大叔的心碎样、同自己的人形异能一唱一和起来，反而从衬衣的贴身口袋里取出了一枚戒指，静静端详着。 　　戴着手套的大拇指和食指间夹着这枚款式简约的戒指，戒指似乎曾经被烈火烧过，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这些痕迹也使得这枚打造出来不过八年的戒指看上去颇为陈旧，简直像是个老古董。 　　然而就是这么一枚破旧的戒指，却被PortMafia的首领一直珍重地贴身携带着，始终放置于心脏前。 　　“也许是吧，不都说，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容易做梦梦到往事吗。” 　　森鸥外轻叹了口气说道。 　　而爱丽丝则是浑身一阵恶寒，嘴巴毫不留情：“所以林太郎你是梦到什么了，居然笑得那么恶心。” 　　“呜……别这样啊爱丽丝酱，这么说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啊。” 　　…… 　　松软的蛋糕胚心…… 　　裹上一层甜而不腻的奶油…… 　　再抹上巧克力酱并点缀以新鲜的草莓…… 　　多么，想吃上一口啊，只要一口就好…… 　　手缓缓伸向前方不远处的那块巧克力奶油蛋糕，就在即将触碰到这份甜蜜的美梦时—— 　　“好了，看过就行了，今日解馋到此为止，该开始工作了。” 　　触手可及的蛋糕就这么在最后时刻被无情没收了。 　　美梦破灭…… 　　荒木源理奈瞬间灵魂被抽空了一般趴倒在桌子上，宝蓝色的眼眸幽怨地盯向眼前打破了她美梦的经纪人，面瘫着张生无可恋的脸：“给濒死的人以希望又在即将把希望变为现实的那一刻将希望夺走并告知那其实是名为绝望的陷阱，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品种的魔鬼啊，木下君。” 　　姓氏木下的经纪人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冷面无情中包裹着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咆哮道：“你知道对于一个合格的偶像来说，身材管理有多么重要吗！这种卡路里爆表的巧克力奶油蛋糕简直就是偶像的天敌，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魔鬼啊魔鬼！” 　　微微垂下头，沉默了几秒钟后，源理奈再度抬起头，平静的神色中带着毫不遮掩的丧气：“那个，木下君，你知道的，其实我对偶像这个职业……” 　　木下也不多言什么，直接把那叠厚厚的合同拍在了桌子上面。 　　看着违约金那栏上那串闪亮的零，源理奈表示自己还是能屈能伸的：“好吧，我再坚持一下。” 　　“那么，今天的行程安排是……”木下在平板上调出今天的日程表，刚开了个头，就又被眼前的丧气少女给打断了。 　　“木下君，在开始今天的行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说……” 　　“我今天几点能下班？” 　　“荒木源理奈！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你知道日本的偶像界竞争有多激烈吗！” 　　源理奈却丝毫没有被自家经纪人的热血所感染，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单手托着下巴，自动将经纪人的一通叨叨化作左耳进右耳出的乱码。 　　她只想躺平的人生，为什么就阴差阳错地变成了十八岁开始的社畜生涯了啊。 　　—— 　　新文开启，还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啊！目前存稿充足，每晚九点定时更新，放心入坑—— 　　本文男主森鸥外，毕竟是一个有着森屑绰号的人，所以…… 　　嗯，真的不要指望他成为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优质男主。感情是真的，但屑也是真的。 　　不过请放心，本文不会是那种渣男贱女的苦情虐文（这也不是我问题系列这套文一贯的风格嘛——）女主从始至终都很人间清醒。 　　本文文野背景时间线就当作是原作完结之后，全员欢喜大结局，所有人都该干嘛继续干嘛去，视为文野元年。 　　男女主第一次相遇是在文野前十八年（本章开头那段描写），也就是男主22岁，女主18岁的时候，本文前期会采用当下时间线故事&往事回忆双线并行的方式展开。 　　女主目前的名字荒木源理奈（ArakiGenrina），荒木取自历史上森鸥外的第二任妻子荒木茂子的姓氏。 　　太田丰太郎和爱丽丝（Elise）取自森鸥外的代表作留德三部曲之《舞姬》中男女主的名字。 　　?以及，本章中那句德文【FurdiessteFrauElise】，sste的拼写并不正确，这个词原型是s（美丽的），这里采用形容词的最高级，这个词中的字母o应该变化的，变为o上加两个点（这是一个德文字母，英文里没有。），但是一打出来就乱码了，所以就只能打成sste了，特此注明。 第2章 　　Chapter 2 　　“我会步入偶像这个行业，完全是个意外，嗯……一个狗血而又老套的意外。” 　　我叫荒木源理奈，今年十八岁，平平无奇的高中三年级学生一枚。 　　两个月前，一家娱乐公司招募新人，我陪我的一个朋友去报名。 　　就像所有老套桥段一样，朋友没被选上，反而只是作为陪同者的我被公司一眼相中了。 　　而公司后来也相当直白地告诉我，当场就相中我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脸。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根本就是在炫耀，但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颜即正义。 　　我原本对出道当偶像是完全没兴趣的，这个职业光是听起来就觉得好累好麻烦，只打算普普通通考大学、毕业后普普通通找工作、然后和普普通通的男人结婚再普普通通养孩子的我自然是当场就拒绝了公司的橄榄枝。 　　然后没过两天我就真香了，虽然是被迫真香。 　　当天回到家，我发现家里愁云惨淡、一片悲戚，原来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出事了。 　　虽然我只见过那位男主人两次，一次是一年前的新年假期，男主人回来呆了一星期，还有一次是三年前收养我的时候，男主人回来办了下手续……据说男主人工作相当繁忙，忙于在南极挖石油。 　　这个据说的来源者是这家的女主人。虽然这种听起来就很扯淡的理由根本就是明晃晃在昭示着那个男人在外暗中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好吧，奈奈女士您愿意相信的话，那我也就相信了。 　　毕竟，收留了我这个没有亲人、甚至连过去都没有的孤魂的人，是您啊。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倒不是说我是凭空蹦出来的，而是我没有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一户姓氏为泽田的人家的院门口，浑身发着高烧的我倒在那里。 　　我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醒来后的我大脑记忆一片空白，第一眼我所看到的是—— 　　【还好吗？如果哪里还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要说出来哦。】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笑容，如天空般包容一切，平和而又温暖，所谓的治愈的微笑，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了吧。 　　把我这个不明人士捡回家的人叫做泽田奈奈，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个刚刚年过三十的全职太太。丈夫常年工作在外，一直都是她和儿子两个人生活。 　　话说就这么把娇妻和幼子丢在家里，那个男人也是心够大的，以及奈奈女士，您就这么把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捡回来，真的没问题吗？ 　　嘛，不过如果是奈奈女士的话，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呢，她的包容与天然仿佛能够抵御一切，所有让人吐槽欲满满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好像……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而我之所以还能知晓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是因为身上带着的一个手环，手环内侧刻有“Araki Genrina（荒木源理奈）”这个名字以及生日。 　　这个手环并没有多么华贵，但既然被我贴身携带着，想必失忆前的我对这个手环是很珍视的吧。 　　在得知了失忆的我无依无靠后，善良而又天然的奈奈女士当即便决定收留我……话说都不怀疑我一下的吗，真的一下都不怀疑吗。 　　过了没多久，这家常年在外工作的名为泽田家光的男主人在得知自己老婆突然收养了个孩子后，终于急匆匆地赶回家看一眼了。 　　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傻大叔的样子，但我却直觉这个男人并非如外表那般憨，以及对我是抱有怀疑警惕的。 　　这很正常，或者说应该如此，不然这一家三口要是都那么天然的话……这个家怕是要完。 　　泽田先生先是提出帮我找一下亲人，据说是拜托了在户籍科工作的朋友，根据我的名字和出生日期进行了一番查找后…… 　　原来我来自一个偏远的乡下小渔村，几年前的一场海啸把整个村子都毁了，后来政府的救援工作漏掉了我，我就此成为了一个失踪人口。而我的所有亲人，一个不剩地全都葬身在了那场海啸中。 　　在得知了我的悲惨身世后，奈奈女士当场便泪流不止，并且表示无论怎样都要收养我，绝对不会让这么可怜且还未成年的我继续孤苦无依地漂泊流浪下去。 　　泽田先生一开始是有些犹豫反对的。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对收养这件事或者对我本人有所排斥，而是另有难言之隐。 　　他既然有也许连妻儿都瞒着的难处，我自然也不会去戳破。 　　但最后，到底是架不住妻子的央求。更何况连和妻子一脉相承的小天使儿子也一并相求了。 　　总之，最终，我被这个家收养，就此生活在东京大区外沿靠近神奈川县的这个名为并盛的安静町区。 　　我的监护权挂在了泽田奈奈女士的名下，直到二十岁成年前她都是我的监护人。 　　而泽田家光先生当初在处理好我的收养手续后，便又匆匆离家去继续他的挖石油工作了，这三年来就只在去年新年假时回过家那么一次……基本可以当此人不存在。 　　这三年来的日子过得，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岁月静好吧。 　　这种平静中带着小确幸的生活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应该是一种生活常态，可我的身体却本能地对此感到珍惜，仿佛是件来之不易的事情……所以曾经的我，日子到底是过得多悲惨啊？ 　　不管怎样，现在的日子我已经满足了。奈奈女士自然是好得没话说，不过说是母亲倒也不至于，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无关，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心态莫名很沧桑，完全不像是个女高中生的沧桑……倒更像是女高中生她妈，呵呵。 　　所以我视奈奈女士为，姐姐吗？这么定义似乎也不太准确，但不管怎样，对如今的我来说她是很重要的亲人就是了。 　　而奈奈女士的儿子，比我小五岁的纲吉君，对我而言自然就是弟弟般的存在了…… 　　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带儿子。加入这个家的时候，纲吉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学生，奈奈女士偶尔忙的时候也是完全把纲吉交给我来照顾，而且交托得相当放心。 　　【感觉源理奈酱照顾孩子很娴熟呢……所以交给源理奈酱超级放心哦——】 　　是啊，为什么我一个花季少女会对带孩子这么熟练呢，我的技能究竟是点亮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了啊。 　　说回我两个月前意外地艺能界出道。那天晚上回到家，家里愁云惨淡、一片悲戚，奈奈女士告诉我，她刚刚收到通知，家光先生在外欠下了巨额债务，如果不立刻还清债务的话，家光先生就要去坐牢了。 　　好家伙，家光先生您平时不着家，一有音讯居然就搞出这么个大事情吗。奈奈女士，您真的不考虑离婚吗？ 　　虽然我当时觉得这件事还是先具体调查清楚比较好。但是救夫心急如焚的奈奈女士已经在清点家当了，发现所有银行存款加起来依旧不太够后，甚至都开始联系房屋中介要卖房救夫了。 　　在关于家人的事情的行动力上，我丝毫不怀疑只要有人出价奈奈女士第二天就能签合同把房子卖掉。 　　为了防止事态越来越糟糕，我也是头脑一热说出还差的那点钱没关系的，不用卖房子。 　　是的，我想到了那家娱乐公司抛给我的橄榄枝，签约后即可立刻拿到的那笔签约金差不多能补上还差的钱。 　　然而，就在我签完合同的第二天……原来奈奈女士是被一个诈骗惯犯团伙给骗了，那个团伙被逮捕归案。 　　而在地球上另一个角落的家光先生也终于来了通电话报平安，表示人没事，正在南极绝赞挖石油中。 　　可我有事啊，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逐梦演艺圈了，合同上的巨额违约金我可赔不起啊。如果解约却赔不上钱，到时可就成了我真?坐牢了。 　　当然，这个事情我不会告诉奈奈女士的，不然奈奈女士如果知晓了……绝对第二天就要卖房子来给我赔违约金了。 　　放过这栋房子吧，真的，虽然一家三口住出租屋什么的我是无所谓，但纲吉他还小呢。 　　我只能告诉奈奈女士，我突然决定出道当偶像是因为……热爱。不过不用给我应援打call，真的不用，谢谢。 　　…… 　　“停！被问到当偶像的原因时，怎么可以说是因为什么狗血老套的意外！偶像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源理奈刚开了个口，就被木下经纪人厉声打断了。 　　木下一脸心绞痛，眼前的少女，简直就是他辉煌的职业生涯所遭遇的一股泥石流。 　　而且，他直到现在都依然觉得这人能够在艺能界突然蹿红，简直就是个神迹。 　　自从带火捧红了后街女孩这个偶像组合后，他就一直在寻找下一个更有潜质与挑战性的新人。 　　当公司把新签约的荒木源理奈带到他面前时，他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希冀已久的新人，结果没想到，这是真?挑战。 　　他特意安排了她登上后街女孩的演唱会舞台，让她作为后街女孩的师妹出道，给了她一个远高于其她新人的起点。 　　那天的演唱会还算顺利，源理奈的表现也算中规中矩，只是表演结束准备下台的那刻，源理奈那原本标准的偶像表情瞬间变脸成了啊，啊，终于结束了，好想回去直接咸鱼躺平啊的满满社畜丧。 　　而那一瞬间偏偏被镜头捕捉了下来，瞬间成了偶像圈的新一代表情包。 　　偏偏之后还有个记者想办法挤进后台，拦住了准备下班回家的源理奈，各种追着提问。 　　被阻止了下班的源理奈也放弃了表情管理，原本那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耷拉成了毫无高光的死鱼眼，表示记者先生您的工作今天应该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一起继续加班啊，并面瘫着张丧气满满的脸对着镜头发出了灵魂质问—— 　　【你，喜欢加班吗？】 　　结果这句灵魂质问瞬间在网上火了，丧气偶像源理奈一夜成名，意外地在活力满满、萌力十足的偶像界杀出了一条泥石流般的新道路。 　　后援团第二天便正式成立，后援团的团魂是——【我们不喜欢加班，但我们喜欢看源理奈酱加班！】 　　对此，公司自然是一片狂喜，而源理奈只想昏过去算了。 　　如今的霓虹社会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不是应该唾弃她这条不求上进的咸鱼吗。 　　“不然的话要我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我出道当偶像是为了love&peace吗？”源理奈趴倒在桌子上，嘴角丧气地撇了撇。 　　唉，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自己上辈子就是个社畜的命……这叫什么，关于社畜的我转生后继续当社畜的二三事？ 　　—— 　　本文家教的时间线处于故事开始前一年（即reborn来到并盛前的那一年），纲吉目前13岁，刚刚升入国中。 　　PS?经纪人木下就是后街女孩里的那个经纪人……因为原作貌似只交代了他的姓氏，没交代他的具体名字，所以就称他为木下君吧。 第3章 　　Chapter 3 　　横滨，Port Mafia总部大楼—— 　　“大姐，你要的这款香水给你带回来了，我没买错吧？” 　　办公室里，刚刚从欧洲出差回来的中原中也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了尾崎红叶，里面包装着一款高奢香水，欧洲那边刚刚上市。 　　“嗯，没错，中也办事果然让人放心。”尾崎红叶满意地点了点头，纵使脸上一如既往地化着精致的妆容，却依旧难掩疲惫之态。 　　中原中也自然是也看出来了，“怎么了，大姐，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最近的任务很多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是被突然闹脾气的首领叫去加班，妾身带着手下的拷问班忙了一晚上呢。” 　　尾崎红叶虽然语气上是抱怨的，但说到闹脾气时，却是别有深意地眉头微挑。 　　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后，中原中也有些意外，“那个组织，首领之前不是说不用理会的吗？” 　　被拷问的只是一个鱼腩组织罢了，Port Mafia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要他们不折腾出大水花，就随他们去。 　　按理说，怎么样也够不上让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亲自出手来拷问。 　　“是啊，可那个组织的头目，偏偏就是要自寻死路。”提及此，尾崎红叶不禁冷笑了一声，“昨天的晚宴，那个组织派了个女人前来引诱首领，想要来个美人计。” 　　“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中原中也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虽说Port Mafia首领森鸥外在横滨的名声确实…… 　　不，应该说这人根本就没有名声这种东西。但终究是掌管横滨黑夜的人，打着这种主意的人和组织不在少数。 　　尾崎红叶的眼神黯下也冷下了几分，“但是，昨晚那位被派来引诱首领的美人儿，是那个组织里一个干部的妹妹……金发、蓝眼、还自称是医学系出身的。 　　呵，后来经过我拷问才知道，原来那个组织是从一个多年前和Port Mafia有过合作的情报贩子那儿买来的情报。” 　　听到对那位美人计的主角的描述时，中原中也怔了一下后，脸上的神色随即变得复杂了起来。复杂中，也隐隐含着对这件事的愠怒。 　　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问道，“那个女人，首领他打算……” 　　“哦呀，中也难道觉得首领是那种喜欢玩替身游戏的人吗？”尾崎红叶浅笑着回道，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 　　“那倒也是。”中原中也轻叹了口气，脸色也和缓了几分，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向首领汇报这次欧洲那边的任务情况了。我先走了啊，大姐。” 　　“嗯，快去吧。” 　　…… 　　首领办公室—— 　　“以上，在欧洲那边的交易一切顺利，没有发生其他节外生枝的事情。” 　　中原中也将这次出差的任务有条理地尽数向森鸥外汇报完毕。 　　这次出差他主要去的是德国的杜塞尔多夫，那座城市是日本人在德国的最大聚集地，Port Mafia在欧洲的不少交易都是由当地的日本商人作为中间人的。 　　办公桌后，森鸥外在听完汇报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这种跨境交易交给中原中也来办他还是很放心的。 　　毕竟这位干部是全Port Mafia出差累计时长的No.1，经验丰富。 　　“中也君错过了今年这一季的樱花啊。”工作的事情谈完后，作为一个统御部下相当有道的老板，森鸥外也适时地和因为出差而有段时间没见的心腹下属聊起天来。 　　中原中也这次一去欧洲就是将近两个月，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完美地错过了日本的樱花季。 　　“不过，如今倒是欧洲那边樱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啊，中也君有去波恩这座城市吗，离杜塞尔多夫不远的，城里有条很有名的樱花大道，那里的樱花和日本的相比，也是另有一番风情呢。” 　　中原中也：“……” 　　出差期间每天的工作忙都快要忙死了，哪有空去看樱花啊。 　　当然，作为充满工作使我快乐这一社畜魂的Port Mafia模范员工，这种疑似在谴责老板剥削的言论，中原干部肯定是不会说出口的。 　　“以后有机会再去看吧……说起来，首领您当年有在德国留学过，是在那个时候去欣赏那条樱花大道的吗？” 　　听到这话时，森鸥外轻笑了声，那双向来神色深不可测的紫红色双眸中少有地出现了抹名为怀念的情绪。 　　尽管很浅，但对被称为由绝对理性构成的森鸥外来说，已是极为难得。 　　目光望向窗外，似乎连同着思绪一起也飘向了久远的过往。 　　“去看过一次，那是我在德国的最后一个春天……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啊。” 　　…… 　　十八年前，德国波恩—— 　　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森鸥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很多年后再回忆起那一瞬的时候，他想，也许当时连动着一起微颤的，是他二十二岁时的那颗心。 　　那一瞬间，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在她误入他镜头的那一瞬间。 　　“抱歉，这位美丽的小姐，不小心拍到您了。” 　　—— 　　进入十八年前的初见初恋回忆杀。 　　森先生留学德国的这段经历，也是取自历史上的森鸥外先生的个人经历，曾在二十多岁时留德四年。 　　杜塞尔多夫是德国北威州的首府，是日本人在德国最大的聚集地（也是继伦敦、巴黎之后的日本人在欧洲的第三大聚集地）。 　　波恩也位于北威州，是前西德的首都，也是贝多芬的故乡，城里的那条樱花大道大概是德国最有名的樱花街了。 　　曾有幸在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到访过波恩的这条樱花大道，真的是梦幻般的美！ 第4章 　　Chapter 4 　　四月的德国依旧春寒料峭，波恩的樱花街却为这个时节的莱茵河畔点染了一片梦幻的绚烂。 　　与日本樱花的清雅精致不同，这里的樱花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开得浓烈而华美。 　　街道两旁高耸的樱花树一株挨着一株，团团簇簇的大朵樱花仿佛将整片天空都渲染成了粉红，那种热情而烂漫的粉红，与两侧色调淡雅的欧式民居交相呼应，自成一种独特的风情。 　　这是森鸥外在德国的第四个年头了，却是第一次慕名到访这条著名的樱花大道，在樱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特意带了单反相机前来，想要留下这片由樱花点染的绚烂。 　　找准了一个绝佳的拍摄角度、完美的构图已在脑海中形成，就在他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一个人却是进入了他的镜头中。 　　快门已经按下，留住了这个瞬间。 　　照片里，这片绚烂的樱粉下，侧身对着他的金发少女偏过头来，漂亮得如同蓝宝石般的双眼直直地看向他，仿佛那一刻映入她那双眼眸中的世界，唯有他一人。 　　向来聪明的大脑似乎也停滞运转了下，一秒钟的冷静后，森鸥外才堪堪将举着的相机放下。 　　并没有任何原本拟定的完美构图被破坏掉的不悦，反而觉得，这是他拍过的最美的一张照片。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依旧这么觉得。 　　“抱歉，这位美丽的女士，不小心拍到您了。” 　　森鸥外抱歉地对着眼前的少女笑了笑。 　　在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别人镜头的那瞬间，赤松源本能地偏过头朝着镜头处看去。 　　然后，望向对方的那一刹那，正好被拍了下来。 　　【彼其之子，美如玉……】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赤松源下意识地便想到了这句汉诗……这个男人的确衬得上这句诗，起码外表容貌上是的。 　　森鸥外适时地走上前两步，自然地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一边查看着相机，一边做苦恼状地说道：“不过，这张照片我个人觉得拍得真的很不错呢，删掉确实有些可惜了，不如……” 　　后半句的不如给我一个你的邮箱号，将来我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给你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眼前的少女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迷你数码相机： 　　“没关系，先生您背后的这片景色也很漂亮呢，不如让我也来为您拍一张吧，就当是扯平了。先生您今天的衣着和这里的景色很搭呢，不知您愿意为我当一下模特吗？” 　　呀咧呀咧，想要借此机会交换联系方式的意图被识破了啊……森鸥外心中一阵轻笑。 　　不过，这样美丽的笑容，真的是没办法拒绝啊。 　　“当然，荣幸之至。” 　　…… 　　“波恩的樱花，有机会的话，真的想亲眼再看一次呢。”森鸥外微微后仰身子，靠着椅背，浅笑着说道。 　　虽然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想说……首领您早说啊，早说的话这次出差再忙我也抽空跑波恩一趟，在那条樱花街上和您视频一通。虽然是隔着视频，不过也算透过视频，亲眼看到了吧？ 　　只是，在看到眼前这个已至中年的男人在说着这话时，眼底鲜少露出的那抹怀念的神色，中原中也还是话到嘴边时噤声了。 　　他知道的，能让这位把自己视为组织的奴隶、为了组织可以凭绝对理性做出取舍的男人露出这种神色的，唯有一人。 　　尽管那个人，也成为了曾经最优解取舍中的舍。 　　倒是森鸥外似乎先一步从此刻的氛围中抽身，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自家干部，发出了一声轻叹：“中也君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啊……这还真的是，最好的年华啊。” 　　“啊……谢谢……”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中原中也还是生硬地接下老板的话茬。 　　接着，只见森鸥外笑眯眯地打趣道：“在最好的年纪，要多去一些浪漫的地方啊，说不定能够遇上浪漫的邂逅哦。” 　　中原中也：“……” 　　那您倒是少布置点工作、多给点时间让我有机会去遇上个浪漫邂逅啊首领！ 　　…… 　　中原中也离开办公室后，森鸥外缓缓起身，走到硕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繁华的横滨港，思绪却是依然漂泊在记忆中那座莱茵河畔的古城。 　　那天在樱花街上，从邂逅到分开，不过短短数分钟。他原以为那不过是场短暂而迷离的梦，就如同周围这片盛开的樱花一般，如梦似幻却花期短暂，转瞬即逝。 　　或许，也是因为这片樱花太过烂漫，烂漫到像场不真实的梦，他不过是被这片烂漫给感染到了，才会有那刹那间的沉迷。 　　也许想过还会再相遇，但没想到会来得那样快。 　　波恩老城的贝多芬故居门前，一个抢劫犯浑身颤抖地僵立在那里，原本手里握着的匕首以及抢来的高奢皮包颤巍巍地从手中滑落。 　　周围人一片哗然，这个刚刚在城里抢劫了一个路人的皮包并挥舞着匕首一路威胁逃窜的抢劫犯竟然就这么一瞬间被一对年轻的男女给制服了。 　　然而路人们并没有看到的是，制服这个犯人的，是这对年轻的男女各自手中隐蔽地握着的手术刀，一左一右地精准划在了犯人的上臂肱动脉处这一致命位置。 　　当然，下手都还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要了这人的命。 　　而匕首从犯人手中掉落时，森鸥外一边眼疾脚快地将匕首踢远，一边眼含笑意地看向另一侧和自己一同出手、甚至手法也一致的少女。 　　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又见面了啊，美丽的小姐，没想到您也精于此道啊。” 　　赤松源在看清和自己意外打了个同调配合的人，是今天早晨在樱花街上遇到的那个男人时，也有些惊讶。 　　视线下移，看向男人手中握着的手术刀，轻叹了口气道：“停手吧，你要是再深入切下去，他就要被拉去殡仪馆、你就要被请去警局做客了。” 　　森鸥外这才收回了自己手上不觉间加重的力道：“啊，抱歉，一时间有些激动了。” 第5章 　　Chapter 5 　　很快，警察便前来将犯人收押带走，被抢了包的女士也向这两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表达了感谢。 　　事件解决后，二人相当默契地同时用眼角余光打量起对方的手，那灵巧地握着足以致命的手术刀的手。 　　“你是医生吗？”疑问的话语，但赤松源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也不算吧，目前只是个在德国苦苦进修的医学生罢了，主修临床医学。” 　　森鸥外虚虚实实地回道，接着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眼前这个看年纪应该还是个学生的少女，“小姐你，是同行吗？” 　　“差不多，不过准确来说，我是学习药学的。我在瑞士念书，假期来德国玩的。”赤松源也只是回答了可以透露的事情。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我叫太田丰太郎，小姐你呢？” 　　森鸥外主动介绍起自己，当然，用的是自己偶尔写文章投稿时所使用的化名。 　　毕竟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留学生，而是作为预备军医被政府派来欧洲进修，并且调查欧洲这边的异能使用状况的。 　　身份本就有些敏感，更何况他本人又向来是个极度谨慎之人。 　　所以无论是自己的本名森林太郎还是成年后给自己改的森鸥外这个名字，都不会轻易交代出去。 　　赤松源淡淡地回道：“Elise……” 　　森鸥外怔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那幢贝多芬故居，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莫不是因为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才想到这个名字的吗，看来Elise小姐是并不想结识在下啊。” 　　并没有否认自己就是看到贝多芬故居才随口编了这么个名字，赤松源眉头微挑，回以一个别有意味却又分外明媚的笑容：“彼此彼此，丰太郎君。” 　　作为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森鸥外自然是瞬间便明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禁轻笑出声……真是的，他用的是假名，从一开始就被识破了啊。 　　“我有在一些报刊杂志上看到过太田丰太郎这个作者发表的针砭时政的文章。” 　　赤松源主动提起这个话茬，眨巴了下眼睛笑着说道，“总不会是作者本人真的让我偶遇到了吧。” 　　言下之意是，那是不是你的真名，我不在乎。 　　你是否就是那个名为太田丰太郎的作者，也不重要。 　　不必顾虑对方的真实身份，以旅途中偶遇的陌生人的方式相处吗……这样，也挺好，说不定还会收获意料之外的美妙。 　　至少这一刻，森鸥外觉得还不错。 　　他只是个叫做太田丰太郎的异乡游子。而她是在旅行中同他偶然相交的爱丽丝小姐。 　　“那么，Elise小姐觉得那些文章怎么样呢？”森鸥外颇有兴致地问道，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她的看法。 　　“嗯……”赤松源手指轻点着下巴，却是用她那姣好的面容，说出毒舌的评语，“读那些文章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怀疑过……作者他真的是个自然人，而不是个人形AI吗？那些文章，简直就是把绝对理性的观点用究极严密的逻辑不差分毫地组合构建出来的，根本不是人写的东西嘛。” 　　二十二岁尚且年轻的森鸥外差点儿把控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就连头顶那根倔强的呆毛都颤抖了。 　　这……这……他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啊？ 　　高兴于她对他的高度理性与严谨逻辑的肯定？还是该伤心于她居然说他不是人啊。 　　“嘛，开玩笑的，毕竟杂志社怎样也不至于接受AI的投稿啊，所以，这个作者……” 　　赤松源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刚刚那些都是玩笑话，接着用更加灿烂的笑容说道，“这个作者，大概真的是个屑吧。” 　　头顶的呆毛彻底耷拉下来了，一脸备受打击样的森鸥外：“……” 　　太，太残忍了啊，Elise小姐…… 　　“但是……” 　　听到对方话锋又是一转，捂着脸的森鸥外重新看过去，却看到她已经转身欲离开了。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屑人的存在，现实只会变得更加混乱且残酷吧。而且，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其实也是个极端的浪漫主义者啊，那种理想至极的浪漫。” 　　一边说着这话，赤松源一边挥了挥手示意道别：“有缘再见吧，丰太郎君。” 　　望着那抹穿着酒红色风衣的背影，以及那头在阳光下似乎更加耀眼的金发，森鸥外一瞬间有些怔然。 　　有缘再见，缘分吗。 　　…… 　　作为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森鸥外自然是不相信缘分命运这种东西的，就算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他也会将其扭转为自己想要达成的最优解。 　　但也许正如那位Elise小姐所说的那样，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其实也是极端的浪漫主义者。只不过所追求的浪漫主义更加极致纯粹、更加理想化。 　　夜晚，在月色下的莱茵河畔再次相遇时。他觉得，纵使很清楚所谓的缘分命运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但他愿意相信他得到了这一刻的极致浪漫。 　　“又见面了啊，一天之内见面三次，不知道这算不算Elise小姐你所说的有缘呢？如果算的话，有幸能邀小姐你共进晚餐吗？” 　　原本倚靠着栏杆静静欣赏着莱茵月色的赤松源偏过头来，看向眼含笑意朝自己走近的青年。 　　波恩城不大，两个陌生人能够一天内三次见面，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但也有许多生活在这个城里的陌生人，却存在一辈子都不会与对方对视一眼的可能。 　　她是个将自己平衡在现实与浪漫之间的人。但她却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似乎在向其中一端倾斜，一如此刻莱茵河面上随着拂过的风而漾开的粼粼月光。 　　“当然，乐意之至，丰太郎君。” 　　…… 　　河畔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餐厅里，《致爱丽丝》的旋律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和着玫瑰花的淡淡甜香。 　　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写着【Fur die sste? Frau Elise】的卡片，赤松源抬起头望向正在为她演奏着乐章的男人。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摆放着钢琴的角落，那个男人仿佛也沐浴在了那片皎洁中。纵使他本人是与皎洁格格不入的存在。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那双蓝眸中闪动着怎样的光彩，她了解的只有此刻自己的心情。 　　真是的，完完全全被这个男人蛊惑到了啊。 　　…… 　　如同无言的默契一般，二人都并未再去探寻对方的身份背景，就这么以缘分之名成为旅伴，继续接下来的旅行。 　　从波恩出发，顺着莱茵河一路向南，欣赏了河两岸的古迹名胜，也一起探索到了许多隐藏着的绝美风景。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月，来到了德国和瑞士交界处的博登湖。 　　仿佛一时兴起，又仿佛自然而然，月光下的博登湖畔，二人交换了彼此间的第一个吻。 　　今晚的月色真美。 第6章 　　Chapter 6 　　“再给我十分钟……应该，就快修好了……” 　　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森鸥外那双操纵手术刀时灵巧无比的手在处理汽车器械时，着实不怎么在行。 　　赤松源看着他在那儿忙活，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也不擅长这个。 　　二人决定在这个博登湖畔的小镇停留几天，今天从热情的民宿老板那儿租借了车去郊外寻觅自然风光，结果车刚开到郊外就抛锚了。 　　这种小地方的郊区很少有什么过路的人能搭把手，森鸥外用后备箱里放着的一些简单工具开始自己动手修车，却是修了快半个小时也还没搞定。 　　原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实在没办法的话就打电话叫拖车来。虽然要等待很久并且花上一大笔钱就是了。 　　然而偏偏祸不单行的是……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有新消息的提示音，赤松源拿出手机，看到有一封新的标注为加急的新邮件时，眉头下意识皱起。 　　点开后，浏览完邮件的内容…… 　　“抱歉，丰太郎君，我必须要立刻离开了。”赤松源突然开口，猝不及防地说出了道别的话语，“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我必须要马上回瑞士了。” 　　言下之意是，这趟旅程，只能到此为止了。 　　一段旅程，既然有开始，就必然会有终结，只是没有想过会是如此突兀地戛然而止。 　　如果换作普通人，突然间被这般告知，多少都会忍不住生出惊讶和不舍之情。 　　但森鸥外终究是森鸥外，纵使心头在一瞬间涌现出了这些情绪，也能够在下一刻处理好，理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此刻最首要的问题上：“那么，现在的情况可是有些糟糕呢，先查一下火车的班次吧。” 　　赤松源已经在用手机查了，结果却不怎么乐观：“啧，一个小时后有一班开去苏黎世的火车，再下一班就要等到晚上了。” 　　看出了掩藏在她那还算淡定的神情下的焦躁内心，大概是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吧…… 　　默默记下了她应该是长居在瑞士苏黎世的，森鸥外冷静地想着解决办法：“如果一定要搭上一个小时后的那班火车的话，现在去附近的巴士站牌等车可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今天是周日，公交发车频率本就比平时低，下一班公交巴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在我看来，当下的最优解应该是……” 　　话音落下时，森鸥外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一辆折叠电动滑板车： 　　“用这个吧，之前取修理工具的时候，有看到老板在后备箱里放了这个。啊，太好了，电量很充足，这样应该半个小时内就能到火车站……嗯，怎么了吗？” 　　将打理好的电动滑板车递过去，却见对方一脸为难。 　　只见赤松源少有地露出了难为情的神态，尴尬地眼神瞥向了一旁，“那个……我，不会玩这个，我的平衡感，很差的。” 　　…… 　　电动滑板车虽然不像机车那么酷炫，但在空旷的周日街道上一路畅通无阻地滑过也是颇有风驰电掣之感。 　　森鸥外双手扶着前面的平衡杆，操作着这辆电滑板。赤松源站在后面，紧紧搂着他，既是为了防止自己被甩下去，也是因为这样挤一挤才能勉强能让两个人都踩在这个单人滑板上。 　　五月的南德，天气已经渐渐转热，森鸥外上身只穿了件休闲衬衫，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牢牢环在他腰上的那双手臂的温度，以及紧紧贴着他后背的柔软。 　　虽然作为一个医生，人的身体对他来说早已成了各种组织的集合体，再完美的身体对他而言也是如此，但是……他，果然还是个男人啊。 　　一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正常男人，身体会有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因为是她，他还反应得，有点儿激烈。 　　倒是稍微有点这方面的自觉啊，亲爱的Elise小姐。 　　“那个……” 　　就在森鸥外想要出声委婉地提醒一下时，一道高亢的吼声平地炸响，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Stopp！” 　　只见一个开着警车日常巡逻的警察在看到俩人挤在一辆小滑板车上风驰电掣着的人间迷惑行为后。 　　当即拦了下来，一通批评教育：“这种行为很危险的知道吗！干什么，干什么，上演泰坦尼克号啊，你们小情侣还真会玩儿！” 　　面对着来势汹汹且批评教育个没完的警察大叔，赤松源原本已经稍稍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焦灼了起来，再这样磨叽下去要赶不上火车了啊。 　　这时，手上传来了一阵微凉的温度，似乎抚平了她心头的那股焦躁。 　　只见森鸥外不着痕迹地轻握了下她的手，安抚她的心情。接着，摆出一副无辜又弱小的神情看向眼前魁梧威严的警察，连开口的语气都莫名带上了股茶味儿，而且还茶得很自然：“抱歉，警察先生，我们刚来德国没多久，对这里的规章都还不熟悉，我女朋友甚至连德语都不会说呢。” 　　面不改色地说着这通扯淡的话时，甚至还故意将原本相当流利的德语讲得很蹩脚，好彰显自己是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客。 　　赤松源也相当配合地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仿佛真的听不懂这俩人在交谈些什么。 　　警察一时间感觉自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好再对这两个新来的异乡客说什么，甚至都怀疑自己叽里呱啦说的那一大通，对方根本就没听懂。 　　见警察态度已经有所软化，森鸥外再接再厉，继续故意操着口蹩脚的德语说道：“警察先生，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赶去火车站。但是找不到公交车也打不到出租车，我们语言又不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 　　到达火车站的那一刻，赤松源悄悄地给森鸥外比了个大拇指。 　　这人一通茶香四溢的鬼话扯淡下来，居然让警察开着警车给送到了火车站。 　　够屑也够强。 　　在距离火车发车前十分钟时，终于买好票来到了月台上。 　　“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啊，Elise小姐还真是和刚认识时一样残酷呢……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第7章 　　Chapter 7 　　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吗？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只要还没有到达那个未来，一切就都是不确定的未知数。 　　如果此刻不报以期待，便杜绝了那个也许会满心失望的狼狈未来。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想要试着挑战一下，或者说，赌一把。 　　如果，那个人值得的话。 　　“下个月的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登上火车前的最后时刻，赤松源微微侧过身来，看了眼月台上悬挂着的钟表，正正好指着正午十二点的时刻，“下个月的今天，中午十二点，还是在这座城市，我会在博登湖边上的那个Imperia雕像前等你……如果你愿意来的话。” 　　话音落下时，提示即将发车的哨声响起，赤松源没有等待身后男人的回答。当即抬脚上车，车门也随之关闭。 　　火车开动了，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 　　望着火车沿着湖边的轨道一路走远，向着瑞士的方向驶去，森鸥外不禁轻笑出声：“真是的，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 　　当然，乐意之至，期待我们一个月后的再会，我亲爱的Elise小姐。 　　…… 　　瑞士，苏黎世—— 　　装潢精致而又不乏庄重感的会客室内，站在正中央的赤松源看向面前坐着的男人，眼中的神色冷下了几分并带着警惕：“您这是什么意思，津岛先生？” 　　正前方，一身西装革履、面容精致的黑发中年男人扬了扬手中的报告书：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赤松小姐。这个研究，为什么不继续进行下去，甚至要偷偷封存起来？这个研究如果成功，所带来的巨大效益，你应该很清楚吧。” 　　赤松源瞥了眼那张报告书，心底不禁啧了一声……相关实验资料她已经在电脑上销毁了，只在自己的手写笔记本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留下了一些关键数据。 　　看来她的实验室里也潜伏着监视着她的眼线啊，居然把她销毁掉的资料恢复了。 　　这是一个关于增强细胞增殖能力的药物研究。通过诱导程序性细胞死亡，同时强化端粒酶的活性【1】，从而使得细胞指数爆炸地增殖。 　　机体创伤愈合、病理组织修复等等都离不开细胞增殖。而如果细胞增殖的能力在药物的作用下被极大增强的话…… 　　对于赤松源来说，这只是她误打误撞出的一个研究方向。而她在对这个研究进行了初步评估后，便立刻终止了。 　　这是一个严重违背人体自然规律的研究，强行使人体细胞高倍增殖会给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 　　而且她隐隐有预感，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研究开发下去，会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 　　“是因为太平洋那边已经开战了吗？”赤松源开口道。 　　虽然话题很跳跃，但话里的意思彼此间都很清楚。 　　“看来国内的形势你还是知道的。没错，在太平洋的常暗岛，多国军队已经在那里开火了，我们的部队无论在人数还是装备上都不占优势。装备的研发升级需要时间，但军队人数的话……” 　　“如果士兵的身体机能被最大限度地开发、如果一个受伤的士兵能够以快到违背常理的速度复原身体。那么，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兵力的不足。” 　　赤松源直接接过对方的话，紧接着冷笑道，“还真是要把人的所有价值都榨干啊，榨到成为一个不剩分毫价值的废物后再舍弃掉，然后虚伪地颁发个荣誉勋章以及一点津贴，以英雄之名来让对方相信自己被榨得一干二净是正确的。” 　　被暗讽了的津岛先生也有些愠怒，那双鸢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态度强硬不减：“如果说取得战争的胜利是正确的，那么只要能达成这份正确，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不光光是开战的常暗岛，就连与之临近的一些沿海地区也都受到了波及，呆在欧洲太久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国内最大的港口城市横滨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听了这话，赤松源反而微笑了起来，却是连暗讽都不再搞，毫不客气地直接明着毒舌：“那不应该是你们这些政客的锅吗，您说呢，身为内阁高级官员的津岛先生？” 　　房间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不过倒也没打算真的惹恼这位大人物，点到为止，赤松源另起话题道：“您这次来瑞士公干要多久？很快就要回去了吗？”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她窝在欧洲这边，隔着半个地球，研究什么的能拖则拖就是了。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不让人能够如愿。 　　“不，我这次来瑞士是常驻的。在战争结束前，我都会作为最高外事代表，留驻在这里的使馆。” 　　瑞士作为永久中立国，如今已经成为了参与战争的各国表面调和磋商实则利益博弈的谈判地。 　　啧，麻烦，真的是太麻烦了……赤松源心里一通不爽地念叨，最终也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告退了：“嘛，来日方长，津岛先生您刚下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急着要见我，舟车劳顿，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休息好后，不妨先游览一下苏黎世的好风光，有需要的话可以为您推荐几家这里不错的餐馆哟。” 　　语调懒散地撂下这句话，赤松源转身便要离开，津岛先生却是再次施予压力：“不要忘了，你被挑选出来并被送到这里学习研究是为了什么。只要是有益于国家胜利的事情，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去做就是了。” 　　“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吗……这样的国家，真的不怕遭到反噬吗。”赤松源撇了撇嘴，那双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浮动着一层幽光，“以及，我可不想当个什么疯狂的科学怪人。完全无视掉人性的研究，在我这里敬谢不敏……嘛，虽然人类的确是一种罪孽深重、又愚蠢至极的物种。” 　　“哦？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又何必去在意所谓的人性呢，无视掉这些肮脏的东西，心无旁骛地投身于研究中不就好了吗。”津岛先生收敛起了几分压迫感，反倒饶有兴致地如是问道。 　　沉默了片刻后，赤松源回以一声轻笑：“但正因如此，才有趣啊，如果所有人类都像是被输入了正确性指令的AI，那这世间岂不是就太无趣了。” 　　说罢，赤松源今日也不打算再多言什么，推开门便要离开。 　　刚一打开门，却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幼稚园年龄的小男孩站在门外，歪着小脑袋，颇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刚刚的谈话，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 　　这是一个容貌相当精致的男孩子，脸上明明挂着不应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神情，却又偏偏毫无违和感。 　　“修治，谁让你出来的？我说过一直到晚饭前都要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吧。” 第8章 　　Chapter 8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小少爷？” 　　走出了领馆府邸的院子，赤松源转过头，看向依然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孩子。 　　即使刚刚没有人介绍，她也大致能猜到这孩子的身份。毕竟那张脸和津岛先生长得少说也有七分相似。 　　但是气质却和津岛先生截然不同。 　　是的，气质。对一个四岁的小鬼谈论气质听起来也许有几分可笑。 　　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谈得上气质这种东西。但如果是放在这个叫做津岛修治的孩子的身上的话，却偏偏不会让人有违和感，一切仿佛都合情合理。 　　至于这个明明被父亲命令回自己房间里乖乖呆着的孩子现在却这般跑出领馆驻地，会不会有安全问题…… 　　不远处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跟着呢，毕竟是高官要员的家属。 　　她要是敢对这孩子有什么不轨之举的话，她的手术刀怕是还没掏出来，那几个保镖就要拔枪把她给天诛了……除非那几位的枪法都是人体描边大师级别的。 　　“我很喜欢你哦。”津岛修治歪了歪小脑袋说道，声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奶音，听起来有些黏腻腻的。 　　“为什么？”赤松源可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天生自带亲和力的女性，能够让小孩子一眼就亲近。 　　“因为你刚刚怼老头子怼得好棒呐。” 　　只见津岛修治露出了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这笑容充满了仿佛源自孩童本性的纯粹的天真与纯粹的残忍，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四岁孩子会有的表情。 　　虽然第一眼看到时有些错愕，但赤松源也并未对此有什么起伏过大的反应，很自然地便接受了这个笑容。 　　最多也只是在反应过来老头子指的是津岛先生后，心中默默感叹了句……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赤松源继续向着自己原本要走的路走着，意料之中的，那个小家伙也继续跟了上来，这次直接和她并排走……当然，身后还跟着那群黑压压的保镖。 　　“津岛先生有许多孩子，但这次来瑞士常驻，却偏偏只带了你一个。” 　　赤松源也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好让身旁的这个小短腿能跟上。 　　聪慧如津岛修治自然是听懂了赤松源话里的意思……是啊，他有好几个哥哥姐姐，父亲却偏偏只带了最年幼的他一道前来，甚至父亲本不是个办公事时喜欢家眷随行的人。所以，怎么看都是他格外受宠啊。 　　“父亲最喜欢的是我，最讨厌的也是我哦。” 　　津岛修治语调轻快地说着这话，脚下也一蹦一跳地蹦跶着走着，活像只黑绒绒的小脱兔。 　　接着，又一脸甜笑地反问道：“呐，源小姐呢？源小姐喜欢我吗？还是更讨厌我一些？” 　　赤松源偏过头来，视线在那张漂亮精致并且带着明显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停留了下： 　　“没有人能够对着修治君你的这张脸说讨厌吧。” 　　“真的吗……好高兴——”津岛修治双手捧着自己那张被夸赞了的脸蛋，笑得一脸开心，“之前在门外，我有听到源小姐说人类的确是一种罪孽深重、又愚蠢至极的物种……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呢。源小姐刚刚的回答还真是巧妙，其实心里是在说着臭小子之类的吧。” 　　被绵里藏针地呲了一通，赤松源没有任何恼意，反而笑出声，并大大方方地直接用被对方祭出的这个称谓：“臭小子，你才多大啊，真的理解何为罪孽深重、何为愚蠢至极吗？” 　　“大人总是觉得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永远以大人自居来看扁小孩，这种自以为是是否也是一种愚蠢呢？” 　　津岛修治明明用着软绵绵的孩童小奶音，却莫名带给人一种在绵柔中越陷越深，直至窒息般的绝望。 　　这孩子怕是成精了吧。 　　“我现在能够理解津岛先生了。”赤松源少有地同那位压榨她劳动力的上级产生了共鸣，理解其为什么会最喜欢也最讨厌这个小儿子了。 　　只要津岛修治愿意，他能够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这么一个乖巧、漂亮、嘴巴甜的小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但他又是那般纯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孩子，近乎本能地用最纯粹的目光与心灵来解剖着遇到的每一个人。 　　清澈的视线和赤子之心，也许是一片纯白、也许是一片纯黑，但却让人想要回避。毕竟人类是最复杂的物种，受不了这种纯粹的审视。 　　“真是的，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就不要再提那个老头子了。”津岛修治挥了挥小手，接着视线向周围一扫，“源小姐之前不是说要推荐几家苏黎世不错的餐馆吗，那么就由源小姐来带我吃在这里的第一餐吧。” 　　领馆区建得离苏黎世湖并不远，两人这么一路走来，已经走到了苏黎世湖边，湖畔有不少装潢颇有情调的餐厅。配上风光秀美的苏黎世湖，在这里用餐绝对是一种享受。 　　当然，价格也是和这种享受同等级的。 　　“我之前说的是推荐餐厅，并不是请客吧……好吧，好吧，你想吃什么？” 　　看着身边这只小黑兔朝自己露出的星星眼，赤松源还是败下阵来。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津岛修治愿意，他能够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他，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 　　“啊！就那家吧，看起来好棒！” 　　只见津岛修治小手一指，接着就蹦跶着朝那家餐馆走去。 　　已经在这座城市住了五年的赤松源自然对这片餐馆都很熟悉，被指到的那家她印象尤其深刻，因为价格贵得离谱……熊孩子还真会选，一眼就选中了最贵的那家！ 　　“修治君，收回之前的话，我觉得我从现在开始讨厌你了。” 　　在那家餐馆露天就餐区的遮阳伞下坐下后，赤松源面瘫着脸说道。 　　而桌对面坐着的津岛修治却是双手捧着脸颊，两眼笑得眯成了两弯小月牙，一嘴甜地说道：“我知道的哟，大人口中的讨厌其实就是喜欢，毕竟大人都是很不诚实的呢。而且，你嘴上说着讨厌我，却还是请我吃饭了，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吧？你还是喜欢我的吧？” 　　赤松源：“……” 　　很好，她现在大概知道为何与上次见面时相比，津岛先生的发际线会倒退那么多了。 第9章 　　Chapter 9 　　一个月的约定很快便到了。 　　赤松源早早地便订好了火车票，好让自己能够在正午十二点时，再次回到那个德瑞边境的小镇，回到约定好的博登湖边。 　　虽然在出发前遇到了一点小插曲。 　　“诶……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我也想去德国那边玩啊，我都已经在这里闷了一个月了。” 　　“因为没有人会在约会的时候带孩子去啊，修治君。” 　　临出发前，她拒绝了津岛修治想要一起前去的请求。她可不敢随意把高官要员的眷属带出国境。当然，不想让约会被熊孩子破坏掉也是重要原因。 　　说起来，她和这孩子还真有些缘分，彼此的生日只相错一天。 　　今天，六月十八日，是她的十八岁生日；而明天，六月十九，则是他的四岁生日。 　　尽管这孩子对生日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啊，啊，生日啊，那可真的是我一年中最讨厌的一天。】 　　与其说对生日不感兴趣，不如说那孩子似乎对生活本身便不感兴趣。 　　提到生日时，便整个人恹恹地唔哝着啊，啊，又痛苦地活了一年了啊之类的话。 　　一般来说听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这种话，大概只会觉得这孩子在无知而矫柔地，或者在对大人的言行进行拙劣的模仿以彰显自己很酷。 　　但也许，无知且自大的其实是那些自己为是的大人，以自己那被圈禁住的所谓成熟思维来藐视一个孩子的世界。所谓一花一世界，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即使还很年幼。 　　这孩子会发出这种叹息，自然有其原因。而他若是不想多言，她也不会硬生生地闯入那个只属于他的世界去刨根问底，更不会傲慢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救赎者去自以为是地要成为他的光。但他既然说出了那种话，那么她觉得她所能回复的是—— 　　【至少你说着这种话时，还有我在听着啊，此刻说出这话的你就绝对不是毫无任何意义的存在……所以，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修治君。】 　　因为她感觉得到，那孩子虽然像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胆小鬼【1】，想要通过避开猛烈的欢喜来不使自己被悲痛所侵袭，但却又如同溺水之人艰难又犹疑地将一只手伸出水面，想要向能够看到他那只手的人传达……请救救我。 　　像个哭泣的孩子一般，只是泪水早已和所溺之水融为一体，连他自己都已感觉不到。 　　……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不会有莫大的悲伤来袭【2】，这话用在她身上似乎也很合适。 　　坐在博登湖边的赤松源此刻是这么觉得的。 　　究竟为什么要和那个叫太田丰太郎的男人定下这个一个月后的约定呢？ 　　是因为太过喜欢他吗？喜欢肯定是有的，而且是一时冲动下的喜欢。 　　但是喜欢这种情愫最初的产生不就是双方荷尔蒙在一瞬间的碰撞吗，就是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地彼此契合在一起了。 　　但大概还有着一份憧憬吧，憧憬着能够有过一段仿佛存在于故事中的爱情。 　　年轻的男女在异国他乡意外相识，不去探究彼此的身份背景，带着纯粹的心情一起结伴旅行，因意外暂时分别，最终又于约定之处再次拥抱住彼此，听起来多浪漫啊，一种充满了命运妙不可言的浪漫。 　　所以，她其实也纠结过今天究竟要不要来践行这个约定。如果对方也来了，那自然是一份猛烈的欢喜，再次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成全了自己心底那份自我营造出浪漫的憧憬； 　　但如果对方没有来，那么一切就仿佛都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活在自己给自己臆想构建出的世界里，到时承受这份莫大的悲伤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来了，心头的那份冲动压过了其他的一切。 　　而且，想到万一对方遵守了约定。而自己却因为胆怯而失约的话，承受着莫大悲伤的人不就变成对方了吗，想想看怎样都会于心不忍。 　　果然还是喜欢他啊。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正午时分的博登湖在阳光下蓝得如同无瑕的宝石一般，跃动着的阳光也如同宝石在闪烁着光彩，一如她那双蓝眼睛里所抱着的期待。 　　阳光一点点黯淡，变成殷红的云霞与水波交相呼应，然后继续黯淡下去，平静的湖面仿佛也要被晕染成一片幽紫。 　　六月份的德国，天黑得很晚，待到天边星辰满布时，已是快到夜里十点的时候了。 　　湖边最后一家还营业着的咖啡馆也要歇业了，老板在将店门关好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走上前去：“这位小姐，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看到这个金发的姑娘在湖边从正午时分坐到夜幕降临，神情很平静，就这么一直平静地望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碧波。 　　赤松源转过头来，同时也终于从地上起身，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等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罢了。” 　　…… 　　“结果还是变成我们两个一起过生日了，所以说啊……啊呜，成年男性嘴里说的话是最不可信的了。” 　　苏黎世湖畔的一家海鲜店，津岛修治一边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块蟹肉，一边口中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看着眼前这小混蛋剥法娴熟地又解决掉了一只螃蟹，赤松源心底默默为自己的钱包鞠了一把眼泪…… 　　小兔崽治究竟知不知道在瑞士这种内陆国家吃海鲜要多贵啊！而且还是在苏黎世这种吞金笼！ 　　“我父亲也一样，明明在去年母亲去世的时候答应过的，今年，我的四岁生日一定会陪我过，结果还是爽约了。果然，对他还抱有期待的我才是真正的笨蛋。” 　　津岛修治继续用着他那散漫慵懒的小奶音说着。 　　听到眼前这孩子提及母亲去世时，赤松源手中正切着鱼片的餐刀微微停顿了一下。 　　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回道：“难怪听研究所的所长说，今天见到津岛先生的时候，发现津岛先生的发际线骤然间又倒退了许多，是你又搞什么鬼了吧。” 　　脸上扬起那一贯的任谁看了都不忍苛责的笑容，津岛修治那双鸢眸中的神采却仿佛又死寂了几分：“果然，我是个坏孩子吧，连体谅自己的父亲都做不到，啊，啊，任性的孩子就是讨人厌呐……” 　　“不，修治君是好孩子哦。” 　　赤松源不急不缓地开口，打断了津岛修治的话。 　　津岛修治亦抬起头，难得有些怔愣地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修治君是好孩子哦，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3】” 　　捏着螃蟹腿的小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继续熟练地剥着蟹壳，嘴角的弧度也咧得更大：“决定了，一会儿我要再来一份阿拉斯加蟹！” 　　感觉已经撑不到月底研究所工资发下来的赤松源： 　　“给我适可而止啊你。” 第10章 　　Chapter 10 　　日本，横滨—— 　　飞机落地后，休息了一天一夜调整好时差。 　　晚上七点钟，手机的定时提示音响起，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处理邮件的森鸥外也停下了敲键盘的手指。 　　日本的晚上七点，那就是德国那边的正午十二点了啊。 　　原本，约定好的时间。 　　此刻，Elise小姐会在博登湖边等待着他吗……应该，会的吧。 　　不知为何，他就是对这点如此确信，也随之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失约的，只是……太不巧了。 　　正激战着的太平洋长暗岛上，战况并不顺利，在欧洲诸国派出的异能者军队的碾压之下，日本这边伤亡惨重，军医人手短缺。 　　还没有彻底在德国完成进修的他也被部队紧急召唤回国，要求他立刻投入进长暗岛的战事中。 　　上头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况且他也的确为战况感到担忧。 　　但其实，纵使无法亲自前往赴约，想要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无奈、或者至少给对方一个解释交代，只要想做，也并非做不到，办法有很多。 　　他甚至有打算写一封信，让人带去转交给她。只是，在刚刚写了个开头，刚刚写下道歉的话语时……他却是停笔了。 　　果然，还是到此为止吧。 　　长暗岛的战争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他一旦进入前线军队中，他的一切个人状况就要对外界隔绝保密，甚至考虑最糟糕的情况的话，他能否活着从战场回来都是未知数。 　　如此这般，却还要给对方留个念想的话，那岂不是比失约更加残酷。 　　而她如果因为他的失约而就此把他这个意外收获的过客从生命中毫不留情地扔出去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所以，不给这次失约留下任何解释，在他看来才是最优解。 　　彼此间的相遇本就是场意外，现在再回首看去，简直像是那种爱情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或者说，像一场如泡沫般瑰丽却虚幻的梦。 　　而现在，这场梦，也该醒了。 　　若是沉溺于其中，才是大忌啊。 　　“主人，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距离出发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人形异能提着打包好的行李箱走了过来，向森鸥外汇报道。 　　“辛苦了，爱丽丝酱。” 　　森鸥外回以微笑。 　　名为爱丽丝的人形异能双眼空洞，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如同一个精致的玩偶娃娃。甚至，连爱丽丝这个名字都是最近才得到的。 　　森鸥外的异能力——Vita Sexualis，操控一个由自己来设定的人形异能。从外貌到脾性，全都由他这个主人来决定。 　　不过，除了将这个人形异能的外貌设定为自己所青睐的十一、二岁的幼女外，森鸥外并没有再对其特意做什么设定。 　　这就使得这个人形异能除了触摸起来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别的方面简直同机器人无异，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被给予。 　　直到这次从德国归来后，召唤出自己的人形异能，森鸥外赋予了其一个名字—— 　　【爱丽丝（Elise），从现在起，你就叫爱丽丝酱了哟。】 　　并且，把人形异能的头发设定成了亮闪闪的金色，眼眸设定成了如同蓝宝石般的色泽。 　　森鸥外合上了手头的笔记本电脑，双手十指交叠地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安静乖巧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爱丽丝，最终发出了一声轻笑：“果然还是不像啊。” 　　…… 　　“我一直都是失约的那个啊，从一开始就是。” 　　办公室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森鸥外又一次将那枚贴身携带的戒指拿出来，拿捏在手指间打量着。 　　一边打量，一边发出那声语气听起来难以捉摸的感慨。 　　坐在一旁的地毯上又在拿着蜡笔涂鸦的爱丽丝却是扭过头来，甜美可爱的笑容中莫名染上了几分邪气，眼神充斥着嘲讽，嘴巴更是毫不留情：“可是，是你主动放弃她的，不是吗，从最初到最后都是。现在这副样子，在那里装什么深情呢？简直令人作呕啊，林太郎。” 　　对于爱丽丝的毒舌，森鸥外少有地没有做作地露出一副受伤大叔的表情，眼眸中的光泽反而沉下了几分，发出了一声仿若叹息的低语：“是啊，的确如此。” 　　偏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人形异能，看着那头金发和那双蓝眼，一瞬间甚至想着…… 　　如果她真的能如爱丽丝这般在他面前对着他一通嘲讽，他也许会更舒心一些吧。 　　但是，终究不是他的Elise小姐啊。 　　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和十八年前如出一辙的轻笑：“果然还是不像啊。” 　　…… 　　并盛町—— 　　“我回来了。” 　　终于熬完了一天的社畜生涯，源理奈一脸疲惫地推开泽田宅的大门，有气无力地出声道。 　　“欢迎回来，小源——”泽田奈奈从厨房走出，热情地到玄关处迎了上来，“这次在事务所那边住得有些久呢。” 　　自从签约出道后，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避免家人的生活被打扰，源理奈基本上就住在公司给她租的公寓里，这次更是住了一星期才回家。 　　“这段时间的通告有些多。”源理奈一脸丧地挠了挠头发，注意到家里的另一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后，有些奇怪地问道：“嗯？纲吉他还没有回来吗？都已经这么晚了。” 　　泽田奈奈脸上那原本灿烂又温暖的笑容也添上了几分担忧： 　　“下午放学后，纲君他打电话说朋友邀请他一起去玩，会晚一点回家……说起来，现在时间的确有些晚了啊。” 　　“朋友？” 　　听到这话时，源理奈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 　　按照她对家里这个小弟弟的了解。虽然这样说有些伤人，但事实的确是……会邀请纲吉一起出去玩的小伙伴，应该，不存在的吧？ 　　感觉不太妙啊。 　　—— 　　十八年前的回忆部分结束，故事视角重新回到当下时间线—— 　　目前刚刚升入国中的纲吉距离遇到里包恩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所以现在的他还是家教开篇前那个被学校众人奚落的废柴纲。 　　根据文野后面漫画部分森鸥外和与谢野晶子的往事回忆中能看出来，爱丽丝原本只是个像没有被输入特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后来才被森鸥外设定成那种性格（应该是参照了幼年与谢野的性格）。 　　而爱丽丝作为完全由森鸥外操控的人形异能，某种程度上也等同于森鸥外本人。 　　所以，本章中爱丽丝对森鸥外说出的那些讽刺的话语，其实是森鸥外在毫不留情地自我嘲讽…… 　　是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屑而自知的人，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很屑，但他还是要那么做。 第11章 　　Chapter 11 　　“纲吉，已经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拨过去的电话半晌才接通，源理奈脸上的神情倒是并未因此而生出什么波澜，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 　　【啊……源姐，你回家了啊。嗯，我，我……和朋友们的聚会，还没有结束，大概还要再晚一点回去……没关系，我没事的。】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支支吾吾的声音，源理奈只是淡定地回道：“这样啊，结束后记得快点回家哦。啊，对了，对了，可以让你的朋友们接一下电话吗？” 　　停了几秒钟后，电话那头换人来接了，一个听起来痞里痞气的声音响起。 　　【哟，这位姐姐，放心吧，你弟弟好得很，一会儿结束后我们会亲自送你弟弟回家的。】 　　对于这种明显没什么尊重意味的口吻，源理奈依旧很淡定：“那就拜托了。” 　　挂了电话，源理奈看向一旁的泽田奈奈，微笑地说着纲吉一切安好，跟朋友们在外面再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而一向心大的泽田奈奈并没有对此表示太多怀疑，甚至欣慰于儿子终于能够交到朋友，终于能够有和朋友们放学后一起出去玩耍的正常中学生日常了。 　　源理奈也继续保持微笑地点头应和：“嗯，嗯，没错，没错，国中生就该有国中生的样子啊——” 　　…… 　　横滨，山内码头—— 　　“你，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啊……” 　　夜晚的海风刮得脸生疼，穿着一身有些皱皱巴巴的校服的泽田纲吉问向面前站着的那几个不良少年，褐色的眸子忍不住颤抖。 　　今天对他来说真的是……糟糕透了啊。不，或者说，他这个废柴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只不过今天格外糟糕罢了。 　　这几个男生是学校里高年级的不良少年，平日里就动不动地作弄他、给他使绊子，像是抢他的午餐、让他代替他们做值日、把他当跑腿的使唤……等等，等等，这些他也就忍了。 　　而今天，体育课上他废柴地跑步都能左脚绊右脚摔了个脸着地，惹得操场上所有人都哄场大笑。 　　就在他已经觉得丢人到根本不想抬起头。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就这么一直趴着时……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接着，便是一抹柔软的温度试着将他搀扶起。 　　而也正是这份温柔，让他有了抬起头的勇气，在与那双漂亮而温暖的眼眸对视上时，他更是连呼吸都刹那间止住了。 　　是同班的笹川京子，学校里许多人所憧憬的校园女神，入学典礼时作为新生发言代表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他自然也是憧憬者之一，只是虽然同班，但入学快一个月了，他都没敢和她搭过一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早上好。他这样一个废柴，她大概也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吧。 　　虽然今天以这种方式被她注意到简直太丢人了。但心中还是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小窃喜。 　　总觉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他到毕业，都不会有机会得到她的关心吧……甚至可能连话都说不上。 　　那一刻，他以为今天会是他进入国中后最幸运的一天，结果……幸运这种事情，果然从来都不会眷顾他啊。 　　那几个不良少年在得知笹川京子今天对他的关心照顾后，一放学便截住了他，说是要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玩玩。而被为首的那个大块头一肘子勒住脖子的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也不敢拒绝啊。 　　结果这几个人带着他坐电车去了横滨，下了车后又七弯八拐地不知道要把他带去哪儿。 　　电车钱都还是他付的，直接让他带着的钱包清零。 　　最终，大晚上的，把他带到了这么一个遍布货轮、集装箱的码头，第一次来横滨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哪儿。 　　刚刚的电话，也是在这几个不良少年凶恶眼神的威逼下，开着免提打完的。而刚一挂掉电话，他的手机就被他们夺过去直接丢进大海里了。 　　愤怒自然是有的，但此刻更多的是恐惧，他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些人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过一米五多的小男生如同兔子般瑟瑟发抖的样子，几个不良少年却是笑得更欢也更加不怀好意，领头的那个恶意满满地说道：“废柴纲，听说过横滨的港口黑手党吗？” 　　已经被吓得不清的泽田纲吉连连摇头。虽然他不了解什么Port Mafia。但是单说Mafia的话他是肯定知道的啊！那不就是吗！ 　　虽说在日本是合法的，但对于他这样的普通民众来说，终究还是仿佛都市传说的存在，同他的生活距离太过遥远。 　　现在突然和他说黑手党什么的……超可怕的好吗！ 　　“港口黑手党可是横滨的龙头老大，穷凶极恶到连政府都无可奈何。今晚，这个码头会有一场由港口黑手党发起的火拼，废柴纲你要是被港口黑手党的人发现了，说不定会被处理掉哦啊哈哈哈……再见了，希望明天还能在学校里看到你，废柴纲！” 　　说罢，几个不良少年便一边哄笑着一边迈开大步跑走了。 　　“等，等等！” 　　被抛下了的泽田纲吉想要追上去，却是再次废柴地左脚绊右边摔了个五体投地。 　　只是比起摔倒的疼痛，一想到一会儿这里会有一场黑手党火拼…… 　　他今晚，真的要，完蛋了吗？ 　　虽然他对自己废柴的人生早就不抱任何期待和希望。但是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以这种方式终结的……不管怎么想都太糟糕了啊！ 第12章 　　Chapter 12 　　大晚上的孤身一人，手机没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甚至连自己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泽田纲吉在码头的这片集装箱区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至于向路人求助……这片港口码头上倒也不是没有人在，有几个看着就很是彪悍的大胡子阿拉伯人，隐隐约约还听到他们讲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感觉很可怕的样子，根本不敢靠近啊！ 　　而且，一想到一会儿这里还会有一场黑手党的火拼…… 　　自觉正面临着人生十三年来最大的危机，那颤抖的脚步也逐渐停了下来，自暴自弃地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放弃吧，随便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他被周围人嘲讽作废柴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而且他这样的废柴就算真的像炮灰一样在黑手党火拼中丧命也不会有人……不，妈妈和源姐，还是会伤心的吧。 　　而这种想法，仿佛也成了压倒他此刻那不堪重负的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低垂着头，眼泪抑制不住地要从眼角滚落…… 　　“呜哇！” 　　突然亮起的白光惊得他一个趔趄栽倒坐地，紧闭着双眼语无伦次道：“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放过我吧！我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不对，我是被人强迫着带到这里的！我不会妨碍到你们的，还请放过我吧！” 　　以为自己是被港口黑手党发现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大脑更是一片空白，然而随之响起的是—— 　　“你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啊？” 　　熟悉的声音，让泽田纲吉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缓缓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此刻正举着手电筒对着自己的人。 　　“源……源姐？”泽田纲吉喃喃着，甚至揉了几下眼睛，确认棒球帽下的那张脸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源理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他，确定没受什么伤后，便关掉了手电筒：“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走了，回家了，奈奈桑晚饭有做你最喜欢的汉堡。” 　　看到源理奈一副这就要转身离开的意思，泽田纲吉也顾不上摔了个屁股蹲的疼，赶忙追了上去，寸步不离地跟着，慌乱了一晚上后终于有了安心的感觉：“源姐，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 　　源理奈有条不紊地解释道：“电话里有海风和轮船鸣笛的声音，所以你们应该是在某个港口。从放学后到你出事的时间以及你们的零用钱财力来判断…… 　　或者准确说，是纲吉你个人的财力来判断。毕竟车票钱应该是你一个人付的，你们大概率是在横滨港。” 　　“可是，横滨有那么多码头，源姐你怎么就正好找来这个码头了？”泽田纲吉依然觉得这也太神奇了吧。 　　而且在他心里源理奈做事情向来很靠谱，应该不会只是凑巧找对了。 　　“电话里，我隐隐约约听到你们所在的这个码头上，有路人在用阿拉伯语交谈到货数量，这还要多谢你的朋友们让你开了免提，才让我能听到那些背景音。 　　横滨为中东航线的船舶提供服务的码头是山下码头和山内码头两个，来的路上我查了最新消息，山下码头今晚因为特殊情况不开放，所以你们应该是在山内码头了。” 　　“源姐你还懂阿拉伯语？”泽田纲吉有时觉得源理奈简直像是个技能哆啦A梦，总是动不动就突然亮出自己的某项技能。 　　虽然知道源理奈没有十五岁前的记忆……所以也让他更好奇源理奈过去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啊。 　　“嘛……应该是会一点点吧……”其实源理奈也很困惑自己在失忆前究竟是干什么的，莫名拥有一些不像是普通女中学生会有的奇奇怪怪的技能。 　　“那……” 　　“你是想问我，山内码头这么大，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吧？”知道泽田纲吉又想问什么，源理奈直接接过话道，“这个就更简单了。你们一群穿着学校制服的国中生那么显眼，我就问了下港口的码头工人，刚刚你们这群国中生是在哪里聚会的。 　　然后，以你们的那个聚会地为出发点，代入你的思维，想着如果是纲吉的话会觉得走哪条路能够更快地走出这片码头就可以了。毕竟纲吉你的想法实在太好猜测了啊。” 　　听着这番话，在惊讶之余，泽田纲吉还是忍不住废柴式垂头丧气：“说我太好猜什么的……源姐，你其实是想说我太蠢吧……” 　　源理奈眨巴了下眼睛：“我可没这么说，我愚蠢的欧豆豆。” 　　“你已经直接说出来了好吗。” 　　“纲吉你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放在这句经典的台词包含着对欧豆豆多么深沉的爱意上吗。” 　　相互吐槽了几句后，泽田纲吉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了，妈妈那边……她……” 　　“放心吧，我没有和奈奈桑说我是出来找你的，只说事务所临时有事叫我过去一趟。知道你不想让奈奈桑担心，不然的话我直接就报警让那几个臭小鬼去警局接受教育了。” 　　“这样啊，太好了。”得知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后，泽田纲吉也松了口气，“源姐，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这样哪里好了？我说你啊，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刚刚都经历了些什么。”源理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无奈地看向自家小弟，“就这么放任对方欺负你？” 　　“可是，可是……”正常人当然都不会愿意自己任人欺负，可泽田纲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是源姐的话，会怎么做？” 　　“我吗？”源理奈缓缓垂眸，蓝宝石般的双眸似乎无知无觉间便晕染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鸷，“以牙还牙？不，远远不够，也许我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报复到让对方今后绝无还手之力、无法再报复回来为止。毕竟遭到报复这种事情既是支出也是负债【1】，我可不要做亏本的那一方。” 　　有那么一瞬间，泽田纲吉被眼前自己熟悉的姐姐吓到了，那种仿佛浑身散发着黑暗气息所带给人的恐惧，远远不是那几个不良少年能比的。 　　源姐，你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而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自觉地说了些什么后，源理奈也收敛起了脸上那副俨然有着要病娇化的表情，“嘛，开玩笑的，不过……纲吉你真的不想狠狠地报复回去吗？” 　　“诶？这个……还是，不要了吧。” 　　正常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都难免会产生阴暗的情绪，泽田纲吉也不例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当大脑被告知报复回去这个概念时，那种负面情感喷涌而出，只是却在下一瞬，近乎本能地对此做出了否定的判断：“先不说我能不能报复回去，就算可以……如果我那么做了，我不就也和那些家伙没什么区别了吗。总觉得就算我成功把他们欺负了一番，我也不会因此而开心啊。” 　　听到这番话时，源理奈微怔了一下。随即不禁笑出声，并不是嘲笑，反而带着欣赏：“果然，纲吉很厉害呢，即使这种时候头脑依旧很清醒啊。”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清醒并不是大脑通过各种考量判断所得出的，而是被本能所驱使的，那是一份刻在骨子里的温柔。 　　拥有绝对理性的头脑固然卓越，但本性中如天空般的包容豁达往往蕴含着更大的潜能。 　　“我一点也不厉害啦……不然也不会被大家叫作废柴了……” 　　泽田纲吉依旧是一脸丧，入学不到一个月，废柴纲的绰号便已经全校皆知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想着废柴就废柴吧。反正他本来就是那种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知道这小子心里又在冒着那些丧气的想法了，源理奈对此也只能默默叹气，她觉得也许纲吉最需要的是一种斯巴达的教育方式，不留后路地逼着他迈出改变自己的第一步，从而脱胎换骨。 　　然而，对不起，她做不到，她对自家的崽着实狠不下心。 　　“不过，给那些不良少年一点教训还是有必要的，没有挨过打的孩子是不会懂被打的痛的。”但是，以非暴力的方式给孩子出口气还是可以的。 　　“不，不，不用了，他们也没有打我……我，我也不用打回去吧。”一提到打架这种事情，泽田纲吉本能地便表示不干。 　　“只是个比喻而已，又不是真的让你动手。”源理奈扫了一眼那细胳膊细腿，这小身板要是去干架怕不是得被一招灭，“很简单，直接上报学校处理就好。” 　　“这样行不通的吧……他们几个肯定不会承认的，万一他们说自己今晚没来横滨、或者直接说今晚根本没有和我在一起……我也没有证据，学校大概也不会相信我，到时只会把那几个人惹火吧……”泽田纲吉摇了摇头。 　　“要的就是他们死不承认，这样到时欺瞒扯谎只会让他们被学校罚得更重。” 　　源理奈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晃了晃，不紧不慢地说道，“证据的话我有。之前给你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其实我也已经同步开启了手机录音功能，还记得吗，那通电话里我专门让你的朋友来接一下电话，就是为了把对方的声音也录进去，这样就证明你们当时确实是在一起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泽田纲吉猛然间反应过来：“所以，源姐你当时是特意让那个高年级的前辈接电话的？等等，源姐你拨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录音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真的被朋友邀请去玩的！” 　　源理奈揉了揉自家小弟那头毛茸茸的棕发，“嗯嗯，反应很快嘛，所以都说了，纲吉你其实很厉害的哦。” 　　“可是，为什么源姐你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啊！”这才是最让泽田纲吉费解的地方。 　　“你真的想知道？” 　　“嗯！嗯！” 　　“因为……”源理奈故作叹气状，两手一摊，“纲吉你根本就没有放学后能够一起出去玩的小伙伴嘛。” 　　泽田纲吉：“……”太，太伤人心了啊，源姐。 　　“放心，我会提前和云雀君打声招呼，让他也在场的，毕竟那几个男生的行为也算是违反学校风纪了。 　　如果学校的惩处下来后那几个男生来找你的麻烦，那就相当于是在对学校的风纪挑衅，你觉得他们有那个胆子去打脸云雀君吗？” 　　“那必然是没有。” 　　泽田纲吉对于那位三年级的风纪委员长在学校里的地位是相当信服的，或者说在整个并盛町都没有人敢在云雀前辈面前造次…… 　　所以他至今都不理解为什么源姐能够和那位可怕的云雀前辈相处融洽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 　　交谈间，二人终于走出了那片码头区，看到临近码头的这片灯火阑珊的街道时，泽田纲吉终于松了口气。 　　而源理奈则是压低了下戴着的棒球帽的帽檐、扶了抚鼻梁上架着的没有度数的眼镜，整理好自己这身伪装用的行头。 　　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火到走在街上就能被路人立刻认出来。 　　但还是要以防万一遇到狗仔或者私生饭。不然到时候绝对要被她的经纪人先生念叨个没完。 　　本来就不想加班的说。 　　“总算安全了。”泽田纲吉擦了把自己鬓角的汗，接着忍不住有些激动地说道：“对了对了，那几高年级前辈有说今晚这个码头会有一场港口黑手党的火拼！还好我们赶在火拼之前离开了！” 　　听到这话，源理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纲吉你果然很好骗啊，这种吓唬你的话你也相信？” 　　“诶？” 　　“山内码头是官方把控的重要码头，相关政府机构就设在这附近。虽说港口黑手党是横滨黑/道的龙头老大，但也不至于直接来政府的要地火拼挑衅，除非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长了个猪脑子。 　　而且，就算是真的，但他们行动的情报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国中生给掌握了，这样的组织还是趁早申请破产保护去吧。” 　　“说的也是……所以，今晚，我们真的不会遇到港口黑手党的人了是吗……”泽田纲吉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为了让孩子彻底安心，源理奈也是大大咧咧地说道：“没错，今晚绝对不会遇上港口黑手党的。” 　　说着这话的同时，几步远的街道拐角处，一伙穿着黑西装的人正好转过街角迎面走来。 　　一伙人酒气熏天的，醉得最厉害的那个戴着帽子的娇小青年直接被人架着走了，嘴里还在嚷嚷着：“老子没醉……走，去我那儿，给你们开一瓶我珍藏的柏图斯……” 第13章 　　Chapter 13 　　我叫野泽亮，今年二十岁，加入横滨的港口黑手党已经两年了。 　　因为能力还算不错，目前已经晋升为特别行动部队黑蜥蜴的十人长。 　　虽然身为黑手党的一员，但其实生活中抛去工作，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岁男生，有着许多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有的爱好，比如……追星，为爱豆打call。 　　不要把我想成那种死肥宅，我只是在业余时间追星，黑手党的本职工作还是有好好做的好吗！ 　　比如过去这一个星期我简直忙得连轴转，几乎达成了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究极社畜成就。 　　趁着工作间隙偶尔喘那么几秒钟气的时候，我总会拿出手机，反复播放源理奈酱那段经典的【你喜欢加班吗？】采访视频，从中汲取能量来给自己续命。 　　我也不想成为社畜打工人啊，可是奈何老板要榨干员工的每一滴血……啊，不，不，不，我对尊敬的森首领没有任何不满！绝对没有！ 　　总之，和源理奈酱之间的精神共鸣就是支撑我完成上班下班无缝衔接的兴奋剂！源理奈酱赛高啊！我会继续为源理奈酱应援的！ 　　今天，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我的大脑神经也如同坐过山车般从紧绷的顶峰俯冲而下，险些就要直接原地瘫倒躺平…… 　　但在躺平前，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好像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就在我苦思冥想却在极度松懈的状态下硬是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时，遇到了前两天刚从欧洲出差回来的中原中也先生。 　　入职港口黑手党的这两年，中也先生对我非常照顾，我也一直都对此很是感激。 　　有段时间没见了，中也先生一见到我便招呼着要请我和我整个小队的人一起喝酒。 　　虽然心里还在纠结着自己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但既然中也先生开口邀请了，我自然是不会拒绝。于是我们一帮子人便去了码头附近一家新开的酒吧。 　　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凑到一起很容易就喝嗨了，结果直到中也先生的状态开始不大对劲……卧槽！差点儿忘了中也先生的酒品超差的！ 　　今晚的酒局赶忙叫停，付完钱后，架着已经晕晕乎乎嘴里却还嚷嚷着没醉接着喝的中也先生走出酒吧。 　　结果刚拐过一个街角，险些迎面撞上两个人。 　　而相遇的那一瞬间，那个个子高一点的女孩子正说着—— 　　“没错，今晚绝对不会遇上港口黑手党的。” 　　现在你迎面遇到的就是港口黑手党啊！其中被架着的那个还是干部大人呢！ 　　…… 　　迎面相遇的第一秒，野泽亮心中生出警觉……为何这个女生要说着今晚不会遇上港口黑手党这种话？难道是在躲着港口黑手党进行什么活动？ 　　然而下一秒，野泽亮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算穿着一身看起来完全不卡哇伊的便装、就算素颜朝天一点妆都没有化、就算戴了棒球帽遮掩、就算架了副眼镜伪装、就算大晚上的光线不好，但身为铁粉的他还是认出来了……是源理奈酱啊！是荒木源理奈酱啊！ 　　心中瞬间炸开了烟花，又仿佛有一整排的尖叫鸡在以最高分贝咯咯咯个不停。 　　他还没来得及抽时间去参加源理奈酱的见面会呢，居然就这么在街上遇到了！他都没来得及准备签字笔和签名本啊！ 　　瞬间忘记了刚刚还在心中生出的警觉。 　　而另一边，泽田纲吉在看到迎面遇上的这伙一身酒气的黑西装时。当即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些无语凝噎。 　　源姐，你刚刚不是还说今晚绝对不会遇上港口黑手党的吗。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伙人看起来就很像是黑/道的啊！ 第14章 　　Chapter 14 　　夜晚、横滨、码头附近、成群结队的黑西装，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的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横滨特产——港口黑手党。 　　而且，就算不是Mafia，大晚上的在街上遇到一群酒气熏天的男人也大概率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 　　源理奈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的淡定，手上却是不着痕迹地拉了身旁的泽田纲吉一把，让他配合着她的步调，不要慌乱。 　　接着，一副当真完全把这些黑西装当路人的样子，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仍是用着刚刚的语调，四平八稳地继续对着身旁的弟弟说道：“别那么胆小，就算是晚上也可以放心出来玩的，不会轻易就遇上传说中的港口黑手党的。不过，记得早点回家哟。” 　　【记得早点回家哟。】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当这句话传入醉意朦胧的中原中也的大脑中时，仿佛被触动了记忆的匣子，钴蓝色的双瞳本能地瞠大，像是骤然清醒、又像是醉得更厉害了。 　　曾经听过无数遍的熟悉的话语…… 　　还有，那熟悉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听到的声音…… 　　另一边，野泽亮则是在听到源理奈的那番话后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源理奈酱怎么可能和里世界扯上关系。啊，糟了糟了，就这么走过去了，源理奈酱就这么走过去了，他一句话都还没和源理奈酱说啊！ 　　就在野泽亮心痛于就这么结束了和爱豆的偶遇，并纠结着要不要追上去握个手、或者至少打声招呼也行啊时，一旁被两个部下架着的中原中也却是突然挣脱开了部下们的搀扶，猛地转身，冲着那路灯下渐渐远去的背影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嘴里似乎也呼之欲出地要喊着什么。 　　然后…… 　　“咚！” 　　今晚喝得实在太多，脚下刚迈出一步便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昏睡过去了。 　　“中也先生！” 　　其他人吓了一跳，赶忙围上去要把醉倒在地的干部大人扶起，野泽亮自然也是没了继续追星的心思。当即打电话叫司机来把醉得不行的干部大人送回去。 　　把人扶起来后，野泽亮隐隐约约听到中原中也在喃呢着什么，稍微凑近了一点，听到是在用一种尊敬而又怀念的口吻喃喃着：“源夫人……” 　　…… 　　另一边，尚未走远的源理奈和泽田纲吉自然也是听到了后面闹腾出的动静，泽田纲吉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被源理奈制止住了：“不要回头，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继续朝车站走就好。” 　　泽田纲吉点了点头，这种时候确实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那伙人人数众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总觉得那些人很危险的说。 　　源理奈眉头微蹙，她对一些气味总是莫名地敏感，刚刚那伙人身上除了酒气外，她总觉得酒气之下还隐匿着血和硝烟的味道。 　　果然，横滨的夜晚虽然很漂亮，但却隐藏着危险啊。 　　刚刚那些黑西装，不会真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吧？ 　　…… 　　在将醉酒的干部大人安顿好后，野泽亮终于喘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冲着澡，祛祛自己身上的酒气。 　　就在悠哉地哼着小调时，大脑里却突然仿佛踩电门一般，终于想起了自己总觉得忘了做的事情是什么——他还没有把任务报告上交给首领啊！ 　　而且首领说了这次任务结束后要他亲自前去汇报结果的！任务完成的截止日期就是今天啊！ 　　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一点整，距离今天结束还剩最后一个小时！ 　　野泽亮当即冲出浴室，随便擦了把身子，从衣柜里拽出了件干净的衣服就立刻往身上套，接着抓起车钥匙便冲出房门。 　　不赶在最后这一个小时内完成工作，他的全勤奖就要飞走了啊！ 　　他还要用全勤奖给源理奈酱应援打榜呢！ 　　…… 　　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办公桌上等待批阅的文件却仍不见少。 　　将手上的这份文件批完后，森鸥外暂时停下了笔，手指轻轻揉了下自己隐隐有些作痛的太阳穴。 　　真是的，当真是上了年纪吗，总感觉精力有些跟不上了呢。 　　按了下遥控器，办公室落地窗上覆着的黑色幕布缓缓拉开，洒入一室月光。 　　“满月啊……” 　　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思绪下意识地飘向了十八年前初遇的那个夜晚，在月光下的莱茵河畔和她一边散着步，一边聊着叔本华和哈特曼的哲学。 　　“那晚的月色也很美呢。” 　　大概是情之所至，森鸥外也不禁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办公桌里唯一一道上了锁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正是十八年前在波恩的樱花大道上，他为她拍下的那张，他见到她的第一眼。 　　将相框放在桌子上，静静地凝视着照片上少女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容，戴着手套的手指也在其上轻轻摩挲着，如同在巡礼着稀世珍宝。 　　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啊…… 　　就在脑海中浮现出四年前，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幕时……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随之便是门外守卫的声音：“首领，黑蜥蜴十人长野泽亮申请向您汇报任务成果。” 　　森鸥外长叹了口气后，出声应允让人进来。 　　唉，果然工作是让人做不完的啊。 第15章 　　Chapter 15 　　“首领！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 　　一进办公室，野泽亮便忙不迭是地立刻开始汇报。来的一路上他都抓紧时间在脑子里打草稿，他知道首领听最不喜欢听那种没条理又废话多的报告了。 　　然而刚开了个头，便见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森鸥外眉头微挑，眼神带着些许揶揄地看向野泽亮穿着的上衣，打断了汇报：“野泽君，虽然Port Mafia在衣着方面没有特别的规定。但是，工作时间如此着装，终究还是不大妥当吧。” 　　“诶？” 　　野泽亮听得一头雾水，直到缓缓低下头打量自己穿着的上衣时，才一脸卧了个大槽的表情…… 　　他急匆匆地出门，随手从衣柜里拽出来的那件衣服居然是源理奈酱后援会的应援衫！ 　　T恤衫上明晃晃的“love love Genrina！”几个大字，还印着有一颗又大又红的爱心。 　　他是疯了吗！居然穿这身衣服来给首领汇报工作！他是不是马上要失业……不，他是不是要没命了！ 　　难怪刚刚进入总部大楼后遇到的人都向他投来奇奇怪怪的眼神，居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同事爱都哪里去了！ 　　大脑瞬间一阵轰鸣，快要丧失思考能力了，越想补救却越找不到合适的补救词：“首领，您听我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他也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目光扫到了首领办公桌上放着的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不就是…… 　　源理奈酱的应援衫、还有今晚在街上偶遇到了源理奈酱，种种事情叠加在一起所产生的效果便是，源理奈成了他此刻大脑中唯一的关键词，在看到那张照片时，下意识地便开口道：“首领！原来您也是源理奈酱的粉丝啊！” 　　原，原来是同好啊！首领也在厨源理奈酱啊！ 　　咦？不过，首领喜好的不是……幼女吗？ 　　而森鸥外在意识到眼前的下属是在指自己手头这张照片上的人时，神情一时间变得难以捉摸，声音也冷下了几分：“你在说什么呢，野泽君？” 　　…… 　　翌日—— 　　“打起精神来！今天要录制的节目可是现场直播形式的，一点都大意不得，你这副一脸丧的表情是想怎样啊！” 　　前往电台的路上，保姆车里，木下经纪人看着就差直接在车后座上咸鱼瘫的源理奈，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源理奈连眼皮都懒得抬：“我如今的定位不就是丧气偶像吗，我这样也更加符合我的人设吧？” 　　不，你那不是人设，你那根本就是本色出镜……木下在心中暗暗吐槽着，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但是，正因为这样，你在节目上才更要表现出自己很有干劲、活力满满的样子，以此营造出一种反差萌的效果……” 　　“然后，观众们就会觉得正干劲满满营业着的源理奈内心一定在疯狂地刷着怎么还不下班快点下班吧今天不会要加班吧之类的弹幕，这种表面职业假笑内心无数（哔——）的模式简直太像每天都在社畜式打工的我们了。” 　　源理奈直接接过话，用毫无波澜的咸鱼语气说着，“然后，木下君你们再给我买一波诸如#源理奈职业假笑#之类的热搜，以此作为卖点炒作一波赚流量，没错吧？” 　　木下：“……”你倒是很人间清醒啊。 　　“好了，好了，我会努力配合你们的操作的，毕竟签了合同就要工作的嘛。”源理奈终于坐直身子，减轻了点身上的咸鱼气息。 　　“总之，这段时间人气、流量尤为重要，目前那个最佳新人偶像的网上评选，竞争很激烈，距离投票截止还有点时间，争口气啊你！” 　　木下一边手机刷着目前的得票状况，一边忍不住有些上火，当下包括源理奈在内的三个新人偶像在得票数上是并驾齐驱、难分胜负。 　　而一提到这事儿，源理奈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今早出门的时候，奈奈桑还干劲十足的表示会动员整个町区所有的主妇们都来给她投票的，就连纲吉也表示虽然自己能力有限，但也会在学校努力为她拉票。 　　没办法，当初为了让这二人放心，是她说她签约娱乐公司是为了逐梦演艺圈的。 　　现在，对着那两双期待满满的大眼睛，你们不用这么努力的之类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啊。 　　就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时，手机上显示Line上有条新讯息，是学校里文学部的二年级学妹谷崎直美发来的—— 　　【源理奈学姐！我看那个投票榜的竞争好激烈啊，我会在我兼职工作的地方也为你拉票的！加油，加油，学姐你一定会赢的！】 　　谢谢，但大可不必，饶了她吧。 第16章 　　Chapter 16 　　武装侦探社—— 　　“拜托了，大家都帮忙投一票吧！今天我请大家吃冰淇淋！” 　　一进办公室，谷崎直美便亟不可待地展开了拉票行动。 　　谷崎润一郎自然也是不得不在一旁帮腔，以及因为妹妹的缘故，他早早就被注册成为荒木源理奈后援会的会员了。 　　几个未成年社员的票还好拉，而社里的那几位成年社员没有一个追爱豆的，对于新出道的爱豆更是毫无了解。 　　除了去外地出差查案的江户川乱步，其余三位成年社员—— 　　前人民教师国木田独步对此表示相当不支持：“作为一个高中生不好好念书，反而一头扎进这种浮躁的圈子里，这绝对不是好的社会现象！你这位学姐已经高三了吧，这种时候应该为考大学好好努力才对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谷崎直美当即反驳：“才没有不好好读书，源理奈学姐超厉害的，她的成绩就算考东大都没问题！” 　　成熟的职场女性与谢野晶子对此表示无感：“我对那种以卖萌作为卖点的偶像没兴趣，太幼稚了，不符合我的审美。” 　　谷崎直美星星眼：“与谢野医生……” 　　虽然喜欢漂亮的女性但只喜欢自己能触碰到的现实女性的太宰治伸了个懒腰： 　　“偶像对于我们来说就像遥远的虚拟人物一样，我总不能隔着屏幕邀请一起殉情吧……好吧，好吧，既然是直美酱拜托的，那我就帮个忙好了，冰淇淋我要巧克力味儿的——” 　　谷崎直美：“谢谢，太宰先生。”感觉完全只是为了冰淇淋。 　　“我要香草口味的。”一旁的与谢野晶子眨了眨眼睛。 　　不管怎样，愿意帮忙就好。 　　“好了，我把投票的链接发到我们的Line群里了，注册过后就可以投票了，第一张照片就是源理奈学姐，一定要投给她哦！” 　　办公室里原本还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氛围，只是在链接被点开后，准确说，是被屋内的其中两个人点开后…… 　　太宰治的眼神中少有地出现了真正的惊讶，鸢色的眸子在看到那张照片时瞬间瞠大。甚至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就连全神贯注拉票的谷崎直美都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与谢野医生……”终于，太宰治用难以捉摸的语调缓缓开口，偏过头来看向一旁的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同他对视，回以同款表情，眼神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困惑：“你也觉得……很像，是吗？” 　　不，不能说很像，而是根本一模一样，和她十八岁时的样子，完全一模一样啊……太宰治凝视着手机上的照片。 　　…… 　　Port Mafia总部大楼—— 　　宿醉第二天起来，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中原中也走进总部大楼时，还在回忆着昨晚那个朦朦胧胧的梦……那，真的是他在做梦吗？ 　　“中也先生！” 　　迎面遇到的一个黑蜥蜴的队员向他问好，正是昨晚一起喝酒的酒友之一。 　　回以问候后，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晚，我们从酒吧出来后没多久……是不是在街上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女性，是吗？” 　　那位黑蜥蜴成员回忆了一下后，恍然大悟：“哦，在中也先生你彻底醉倒前，是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我们擦肩而过，怎么了吗？” 　　“中学生啊……”中原中也喃喃着，眼眸低垂了几分，眼中的神采似乎也黯淡了些许，但也很快就释怀了。 　　也对，怎么可能啊，源夫人在三年前的的确确已经去世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昨晚听到的那声记得早点回家哟，还有那个熟悉的背影……果然是醉酒后做的梦啊。 　　不过，也算是个美梦吧。 　　这时，中原中也部门的下属在看到自家直系上司后，赶忙走了过来：“中也先生，首领说您来了之后，让您立刻去他那里一趟。” 　　首领办公室门前—— 　　一听首领紧急召见，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中原中也一脸严肃地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结果却在办公室门前看到…… 　　“野，野泽……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光着上身的野泽亮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双手抱臂好自己给自己汲取点温暖，脸上的表情更是……相当魔幻。 　　在见到中原中也后，野泽亮面部表情抽搐得很是诡异地说道：“中也先生……我觉得我好像一个不小心，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 　　电视台—— 　　“今天的节目，有前辈带着提携你，能增长不少人气和曝光度，要好好表现啊！”木下经纪人再次表示要争气，一定要争气啊！ 　　源理奈看向面前自己的三位直系前辈，打着招呼：“今天也拜托了，爱理前辈、真理前辈、千佳前辈。” 　　拜托今天也让她能一帆风顺地准时下班啊。 第17章 　　Chapter 17 　　“哪……哪里，也请你多多关照了，荒木小姐！” 　　作为超人气偶像组合后街女孩的队长，在面对眼前这个出道不过两个月的新人后辈时，爱理却是本能地用上了敬语，绷直的身体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诚惶诚恐？ 　　一旁的真理和千佳也是一脸费解地看向自家大哥，不明白为什么大哥每次见到荒木源理奈这个后辈时都会近乎条件发射地就差直接来个土下座了。 　　关于这个问题，爱理觉得自己难以向这两个小弟解释，或者说解释了怕是也无法理解共情。 　　毕竟这二人当年还没来得及在道上混出一定名头……就被迫出道当偶像了，对里世界的认知实在太少。 　　爱理时至今日都忘不了五年前的那晚。那个时候，她还是名为山本健太郎的铁骨铮铮纯爷们儿，在关东地区知名黑帮集团大酷会的下属组织犬金组中好不容易混到了中层的位置，结果却中了组内死对头设的圈套……稀里糊涂地去横滨送人头了。 　　他原本只是护送一批货去横滨，结果却被设计得误入了横滨一个组织的据点……然后那个据点当晚就被港口黑手党给端了，端得渣都不剩。 　　那晚，瘫坐在废墟里，他对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那群黑西装们直呼冤枉，他只是个被设计了的路人甲啊！ 　　后方一群黑西装一字排开仿佛背景板，前面站着三个人，而三个人中为首的是个金发蓝眼的女人，一身简洁干练的标准黑手党装扮，年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明艳靓丽又有着成熟女性的风韵。 　　女人的身后，一左一右两侧站着的少年，正是名震横滨里世界的双黑！ 　　“哦呀，这里还有一个呢。”绷带少年阴笑着说道。 　　“要解决掉吗？”帽子少年的周身已经开始冒出重力的红光。 　　“蛞蝓的思维果然就是直来直去呢，看不出来吗，他是个受牵连的人。” 　　“你说什么，混蛋太宰！” 　　“虽然无足轻重，不过有人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他，光是想想被别人当枪使就觉得好不爽啊……怎么办呢，源夫人？” 　　那一刻，山本健太郎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等待审判一般，而且是攸关他性命的审判。 　　而这一切的决定权，似乎都只在眼前这个被称呼为源夫人的金发女人手里。 　　他感到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在凌迟着他一般，当听到金发女人说了句我们走吧时……心总算彻底放回肚子里了，大悲大喜到以至于当场昏厥了过去。 　　不管怎样，那晚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五年过去了，当已经成为了超人气偶像爱理的她第一次在前经纪人的引荐下看到即将以自己师妹名义出道的荒木源理奈时……差点再次当场昏厥过去。 　　虽然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虽然那张脸上满满都是少女的青涩和胶原蛋白。 　　虽然很清楚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但是，实在是和五年前那个带着双黑的金发女人太像了啊！ 　　更要命的是，这女孩的名字里还带了个“源（Gen）”字，虽然和那位源夫人的“源（Minamoto）”发音不一样，但写出来都是源啊！ 　　尽管已经认识快两个月了，但爱理一见到源理奈还是会一阵胃疼，都快成她身体的条件反应了。 　　“爱理前辈，你还好吗？”化妆室里，源理奈看向一旁同样在上妆但即使是再厚的粉底都遮掩不住糟糕脸色的爱理。 　　爱理努力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有气无力地回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总不能把你的脸给封印了吧。 　　而木下经纪人则是继续一边念着节目台本的要点，一边还是不放心地交代着：“节目前半部分的流程都记好了吧，按照台本来千万不要出错啊。至于后面的观众来电互动环节，爱理、真理、千佳，你们到时候看好她，随机应变，千万不要让她乱来啊！咳，咳，比如说，源理奈，如果来电观众向你表白，求交往，你该怎么回答？” 　　源理奈面无表情却偏偏看起来还一本正经地回道： 　　“请问你是作业太少还是工作太闲，把现实的爱情寄托在虚幻的偶像身上还真是可悲啊。” 　　木下经纪人：“……”你是恨不得自己早点糊掉吗！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第18章 　　Chapter 18 　　我叫野泽亮……之前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这次就略过吧。 　　总之，昨晚，我经历了惊魂一夜。而且那份惊悚直至第二天也依旧没有结束，甚至还翻倍了。 　　昨晚…… 　　看着那张被首领珍藏于相框中的源理奈酱的照片，野泽亮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和向来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森首领来场同好交流会，然而…… 　　首领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恐怖了啊！ 　　“就……就是源理奈酱啊……荒木源理奈啊……”野泽亮颤颤巍巍地说着。 　　“荒木……源理奈……”森鸥外的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研磨般地缓缓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是同森鸥外熟稔的人，必然能够察觉到此刻那副微妙表情下所蕴藏着的危险。 　　不稍片刻，首领办公室的投影屏打开，野泽亮的手中也多了一台电脑，被布置了一项自他进入港口黑手党以来最匪夷所思的任务—— 　　立刻现场做一个关于荒木源理奈的presentation！ 　　而且被要求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又面面俱到……野泽亮总觉得他如果做得不好的话，会被灌水泥沉尸横滨湾。 　　第一次忍不住感慨，追星，居然是一件这么要命的事情吗！是真?要命！ 　　好在是自己全心全意追的爱豆，临场做个pre还是难度不大的。 　　定下心神后，野泽亮一边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声线进行讲解，一边配合着电脑上自己找出的关于荒木源理奈的照片和视频……当然少不了那个经典的“你，喜欢加班吗？”表情包。 　　要是搁到平时，给别人安利自己的爱豆，他太愿意了！只是此刻，偷瞄了眼那边仍稳坐于办公桌后的森首领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被安利到了，反而…… 　　他形容不出那种表情，但连他这种不是很敏锐的人都感觉到了首领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要知道那可是森首领啊！那可是有着人形AI之称的森首领啊！ 　　可正是因为这样……这个pre做得他都快要哭出来了！首领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就这么又是做pre，又是作为向导员陪着首领先生看了一整晚荒木源理奈的视频。待到天亮之时，首领终于发话让他先去门外候着了。 　　就在他如蒙大赦想要以光速逃离这间让他窒息了一整晚的办公室时…… 　　“野泽君……” 　　又被叫住了的野泽亮浑身一颤，僵硬地转回身，只见首领看起来仍然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只是那双紫红色的眼眸却如同淬了毒的手术刀般在他身上划过，准确说，是划过他穿着的上衣T恤。 　　那件印着“love love Genrina！”和大大红爱心的后援会应援T恤。 　　然后，只见首领嘴角牵起一抹瘆人的笑意……命令他把T恤脱掉。 　　…… 　　于是，就导致了如今他光着膀子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窘况。 　　首领让他在门外候着，他也不敢自作主张随便离开。 　　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西装守卫，再加上一个光着上身只能自己抱住自己取暖的他……这是什么世界名画啊。 　　野泽亮只庆幸还好今天没有人来首领办公室这边。不然看到这场景，他直接社死，都不用劳烦首领把他灌水泥沉横滨湾了。 　　不过，没有人来这边，大概也是因为……首领现在还忙着在公室里一个人继续刷源理奈酱的视频吧。 　　首领那副样子，也不像是要追星，可是……首领明明自己还珍藏着源理奈酱的照片啊？ 　　不过，那张源理奈酱站在樱花树下的照片，看起来应该是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艺术照。 　　但他不记得有这张官图啊，作为铁粉的他对源理奈酱的公司官网放出的每一张照片都如数家珍的！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今天第一个来首领办公室打卡的人——中原干部。 　　当听到中原干部说是首领让他一上班就过来这里一趟时，野泽亮心中还是很疑惑的……难道要中也先生陪着一起看源理奈酱的视频？ 　　然而很快，他的疑惑变得更加疑惑了，因为…… 　　又疯了一个。 第19章 　　Chapter 19 　　被重新叫进办公室里的野泽亮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如果说被称为理性化身的森首领依旧保持着那副让人难辨其心绪的姿态，那么向来不喜欢对自己情绪遮遮掩掩的中也先生此刻的样子已经说明一切了。 　　震惊、喜悦、怀疑、难以置信……总之，各种极端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有那么点儿要过呼吸的意思。 　　“中也君怎么看呢？”森鸥外沉声问向自己的心腹干部，也是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孩子。 　　而中原中也此刻凝视着大屏幕上的照片，一时间喉咙竟有些哽塞：“我……” 　　他没有见过源夫人少女时期的样子，他第一次见到源夫人，是七年前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那时候源夫人已经年近三十了。 　　在他的记忆中，源夫人一直都是位理智却又不乏感性、温柔却又不失果决的成熟优雅的女性。 　　而且，他很清楚，源夫人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谁都不许去救她。Port Mafia守则的第一条——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不要忘记这一点啊，中也君、芥川君。】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脑海中不断地闪现，中原中也不觉间握紧了双拳，似乎想要以此平复住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 　　钴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照片，那张熟悉却又青涩的面庞。 　　理智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那不是、那不是。如果他仅仅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将其视为源夫人的替身，那才是对源夫人的亵渎。 　　而一旁被晾了许久的野泽亮也不知是被冻得脑子抽筋了，还是已经彻底放飞自我豁出去了，出声道：“那个……中也先生，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昨晚我们在码头附近，从酒吧出来后在街角处遇到了两个中学生，其中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女生……其实就是源理奈酱！我当时就认出来了！真的是她！” 　　那时他还兴奋于和爱豆街遇了……结果没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就因为爱豆而挣扎于被沉尸横滨湾的边缘，呜呜呜。 　　听到这话，中原中也瞬间想起昨晚的那个美梦。 　　那个熟悉的背影，还有那熟悉的声音，那句记得早点回家哟…… 　　中原中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愣是把身高一米八的野泽亮给单手拎了起来，情绪一时间有些失控：“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野泽亮觉得自己简直要冤死了：“我又不知道中也先生您也追星啊。” 　　“我不追星！”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出口反驳，而且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心里表示这种找替身的行为是对源夫人的亵渎，忍不住有些唾弃自己，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把野泽亮放回到了地板上，“不，不好意思啊。” 　　终于结束失重感的野泽亮长出了一口气，而听到上司的道歉，再次脑子一抽筋，下意识地开口道：“其实一会儿，源理奈酱要上一档现场直播的访谈综艺节目，要……一起看吗？” 　　话刚一说出口，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今天是真的不想活着走出总部大楼了吧！脑子呢！ 　　然而，一旁看起来似乎早已冷静下来的森鸥外却是突然出声道： 　　“不错的提议呢，我平时不怎么关注这类节目，到时有不懂的地方还需要请教一下野泽君呢。” 　　野泽亮：“……”不，不慌，总之，先找一下时光机！ 第20章 　　Chapter 20 　　好累好无聊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今天能够准时收工下班吗？ 　　下班后，能够被允许来上一块蛋糕吗，一小块就行。 　　不，果然还是两块比较好。 　　现场直播的访谈节目正在进行中，源理奈按照原定的台本配合着表演，脑子里却是有一长串小蛋糕在冒泡了。 　　这种现场直播的节目，噱头就是不能NG重来，能够让观众们看到爱豆们更加真实的一面，观众们对此是相当喜闻乐见的。 　　但是可以提前排练好啊。 　　源理奈暗暗叹了口气，想看她真实的那面？她此刻真心实意地只想着赶快下班以及坚决拒绝加班。 　　然而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作为行业里的老手，自然是不会让节目就这么毫无看点地四平八稳继续下去，不故意挑起些话题怎么博得收视率呢？ 　　“源理奈酱今天看起来干劲满满啊。所以是不是今天就算节目延长，多加班一会儿也完全没问题了？” 　　是原定台本上没有的内容，但主持人以一种状似闲聊还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也让艺人这方没办法事后质问。 　　然而这话在源理奈听来可不是什么玩笑，简直就是踩了她大雷点的极恶诅咒，脸上一直维持着的标准偶像笑容也差点当场龟裂：“你难道也想要一起加班吗，石川先生？” 　　直接脱口而出，一旁的后街女孩三人组都来不及帮着打掩护，台下非镜头区的木下经纪人更是险些原地起跳，拼命地用着眼神杀——【你在干什么啊！事前不是交代过了吗，遇到意料之外的问题就按照你心中所想的反着回答，你的反向回答极大概率就是标准答案了！】 　　这时，作为后街女孩大姐大的爱理反应最快。当即带着甜美的笑容试图把这个话题绕回正确的轨道： 　　“源理奈酱她是在关心石川先生你的身体呐，她在事务所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关心同事们的，不希望大家太过劳累。” 　　姓氏石川的主持人也立刻接过话头。甚至对自己先前挑起的话题还不死心，满脸堆笑夸张地说道：“哈哈，我身体完全没问题的，就算加班到明天也完全没问题！” 　　源理奈却是扫了一眼这位主持人的额头，嘴角微微牵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让人觉得在表达一份怜悯：“不，不，石川先生你还是不要逞强了，就算你的精神允许你继续逞强下去。可是你的发际线在明晃晃地表达着拒绝啊。” 　　主持人：“……”发、发际线…… 　　后街女孩三人组：“……”这，这要怎么圆回来…… 　　木下经纪人：“……”毁灭吧！ 　　……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超大的投影屏上正实时播放着节目。 　　原本从节目开始便专心致志、一脸严肃，想要认真判断出荧幕上那个偶像和源夫人绝对没有半点关系的中原中也，在节目进行到此刻时，也终于忍不住……破防了…… 　　悄咪咪地转过眼神，悄咪咪地打量着一旁的首领那一年比一年喜人的发际线…… 　　他记得，当年，源夫人在对首领进行发际线攻击时，也是这么个表情。 　　而森鸥外看起来依旧是那副难辨喜怒的样子。 　　如果忽略他状似随意地抬起手抚过自己的额头这一动作的话。 第21章 　　Chapter21 　　“好，让我们进入最后的来电问答环节……来接听第一个来电吧！” 　　主持人石川先生艰难地将节目流程继续走下去。如果不是因为身为主持人的职业素养在苦苦支撑着，那么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提前下班，加班什么的都是狗屎！ 　　来自一个此刻满脑子都被发际线这个关键词塞满了的中年男子的内心哀嚎。 　　【是，是源理奈酱吗！我叫xx，来自xx县……】 　　第一通幸运观众的来电被接入，听声音是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在激动得一通语无伦次的自我独白后，问出了最后的核心问题—— 　　【惠理奈酱现在还是单身，是单身对吧！请问源理奈酱选择另一半的标准是什么呢？】 　　来了，来了，这个在后台准备时就有料到的大概率会被问到的问题…… 　　源理奈悄悄用眼神瞄了镜头外的木下经纪人一眼，而木下君同样也在急切地眼神回应，就差直接冲上台耳提面命要她按照之前准备好的台词说，千万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至于心里的大实话那就更不要说！ 　　好吧，好吧，配合表演就是了。虽然没什么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但也不想让境况变得更麻烦，源理奈努力摆出可爱的表情，娇娇柔柔地回复着来电问题：“希望另一半是强大可靠有责任心的男人，能够好好保护我。” 　　虽然营造出和她本人完全不符的样子挺为难的。不过好在顶着张胶原蛋白满满又带着些许青涩的美少女脸，稍微装装这副让人生起保护欲的样子还是像那么回事……起码大多数正在看节目的人是这么觉得的。 　　而此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的中原中也在看到节目中的这幕时，先是对那张脸上竟然出现这种娇滴滴小公主的神情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随即暗暗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果然，只是凑巧脸长得像罢了，源夫人才不会摆出这副柔弱、不堪一击的样子。 　　他可是记得当年龙头战争的时候，源夫人直接领着直属首领的游击队用她改良的炸/药把敌家老巢炸成了真?一片渣的剽悍样，梶井基次郎那家伙到现在都还在把源夫人留下的各种实验笔记当宝贝一样继续研究着呢。 　　更不用说每次抓来那些用身体藏匿情报甚至毒/品的敌人时，都是由源夫人来进行人体解剖的，手法精准利落，而且全程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有点瘆。 　　要说这种一副人家好柔弱啊，嘤嘤嘤的样子，当年反倒是首领动不动就这般，虽说故意成分比较重……咳咳，这是夫妻情趣，嗯。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忍不住再次偏过头来，想看看首领对此是什么反应，却看到森鸥外脸上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手上则是拿起了手机在不知在操作着什么。 　　…… 　　节目继续进行着，由于最有话题度的恋爱择偶观问题已经被问过了，随后来电观众们的来电提问也越来越放飞自我—— 　　【请问源理奈酱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什么，下次会最想和哪个节目组合作呢？】 　　喂，这真的不是对家来搞我的吗，这种问题会在圈子内引战的吧。 　　更何况我现在正合作着的这档节目还在ing中没结束呢…… 　　这么想着，源理奈还是用平静的口吻回道：“最喜欢的节目……《和妈妈一起》吧。” 　　【诶！居然是儿童节目吗！是因为源理奈酱很喜欢小孩子吗，源理奈酱果然很温柔呢！】 　　不，只是因为每次在那档节目上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主持人里道君时，莫名觉得看到的是其内里的社畜之魂在强颜欢笑，不知不觉就隔着屏幕和对方产生共鸣了呢。 　　以及，说儿童节目的话，应该就不会引战了吧，总不可能真的请她去一起录一期儿童节目。 　　下一通来电—— 　　【总之，题目就是这样了。还请救救我吧，这道作业题我真的解不出来了啊！】 　　居然还有来这里求助数学作业题的，这是偶像访谈节目不是作业辅导站啊！ 　　源理奈觉得自己有点儿绷不住被要求的完美偶像微笑了，变得朝着苦笑方向发展：“这位同学，虽然很想说有看节目并且锲而不舍拨打热线的时间不如多赶几道作业题以及你就不怕你的老师此刻也在收看这档节目吗……不过还是告诉你吧，这道题答案是0。” 　　【诶！真的吗？这么快就解出来了？源理奈酱你真的不是在敷衍我吗呜呜……】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烦死了，中二年纪的熊孩子。 　　【那，源理奈酱，解题过程我也需要写在作业上……】 　　“请接通下一个来电，谢谢。” 　　为了防止源理奈不愿意配合表演地彻底失态下去，木下经纪人赶忙示意节目组接入下一个来电，节目组的人也正有此意……他们也不希望好好的节目变成在线辅导班啊！ 　　下一通来电很快便被接通。 　　响起的依旧是男声，只是声音听起来比起前几个来电者都要年长上不少。 　　用一种温和却又带着几分诡秘的口吻出声问道—— 　　【请问，一片雪花的重量是多少呢？】 　　…… 　　武装侦探社—— 　　同样在收看这档节目的与谢野晶子在听到这个声音时怔了一下，而在听到问出的这个问题时，那双漂亮的玫红色眼眸中瞬间迸发出了暴怒的神色，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抄起电锯和柴刀直闯港口黑手党大楼去砍了某人。 　　那气势把周围陪同一起观看节目的侦探社同事们吓了一跳。 　　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火大了的与谢野晶子怒目圆睁，恨恨地咬牙道：“那家伙，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对着那样的面容，问出这个问题。 第22章 　　Chapter 22 　　十四年前，横滨港—— 　　刚刚入冬，横滨这座城市的冬天虽然算不上天寒地冻，但也颇有些凉意逼人。 　　倚靠着码头的栏杆，正打着电话的赤松源不禁裹紧了身上穿着的呢子大衣。 　　“森医生，请问你还记得我们的回程时间吗，目前距离开船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边讲着电话，赤松源边扭过头来眺望着今日这片有些雾茫茫的海域，暂时还没分辨出哪艘船是来接他们回去的。 　　【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是用这么客气疏远的称呼啊，源医生。】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那绿茶味儿浓郁的做作语调，赤松源虽然已经对此心累了，但还是再次进行纠正：“请叫我赤松医生，谢谢。” 　　【源，其实你直接叫我林太郎就可以的哦。】 　　听到对方在叫她时连“医生（senn sei）”都省了时，赤松源不为所动地回道：“好的，林太郎医生。” 　　【啊，啊，我可是特意为源酱买喜欢的那款草莓蛋糕才忙到现在的，就算这样也得不到一个来自源酱的亲切一点的称呼吗，好伤心。】 　　……“源酱（Minamoto）”是个什么鬼啊，这种可爱的称呼不适合用在她身上吧，逗她很好玩儿是吗。 　　赤松源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看在草莓蛋糕的份儿上还是要表达一下谢意：“谢谢，辛苦你了，鸥外君。” 　　【呜，还是叫林太郎吧，真的不能直接叫林太郎吗……不过，没关系，原谅你了，如果是源酱的话无论怎样我都会选择原谅的！】 　　我要你原谅个鬼啊，平日里怎么算都是你惹火我的次数比较多吧。 　　赤松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其实平时她也不是没有过直接叫他林太郎，只是当他身上那满满的白莲绿茶味儿朝她扑来时，她就是不想叫，嘁。 　　【而且，我在点心店还有意外收获，一会儿有惊喜哦。】 　　怕是只有惊没有喜吧，赤松源对于从森鸥外嘴里冒出来的惊喜从来都是持清醒谨慎的态度的。 　　毕竟森鸥外的嘴，骗人的鬼。 　　这点她深有体会。 　　【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刚刚收到最新消息，我们登船的地点改了哦，来接我们的船改在XX码头靠岸。但是出发的时间不变，源你要抓紧时间赶过来哟。】 　　赤松源愣了一下，表示无fuxx可说。 　　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吧！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 　　心中一阵祖安后，赤松源也挂掉电话当即查路线和车次表。 　　这种货轮码头附近本就人迹罕至，基本上原地打不到出租车，离这里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大路的话步行过去最少需要十分钟。 　　但是八分钟后就有一班公交车，且这趟公交车每半个小时才会有一班，可能会赶不上。 　　对着地图上的街道分布看了下后，赤松源果断选择抄小路去车站。 　　…… 　　潜伏于暗处的混乱几乎是每个港口城市都逃不开的宿命。更何况是横滨这样的国际大海港。 　　加之太平洋上战争尚未结束、横滨高度自治又使得政府也难以插手进来，这些年来横滨的治安状况也很是堪忧。 　　破旧的小巷里，原本正加快脚步赶路的赤松源在看到前方挡住她去路的两个地痞恶徒时，也只得暂时停下脚步。 　　两个地痞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笑得阴阳怪气：“哟，这位小姐姐，我们兄弟俩都好几天没喝上酒了，给点钱请我们喝一杯呗。” 　　他们早就盯上这个在码头独自站了半天的年轻女孩了。虽然她那身行头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身价，但感觉多多少少也能宰上一笔。当看到她往小巷这边来时，更是高兴，这简直就是就是自投罗网。 　　扫了眼这两个明显是想要抢劫她的地痞，赤松源面无表情道：“我赶时间，还请让一下道……还是说，我不把钱包交给你们的话，你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了？” 　　那二人笑得更加嚣张：“不光是你的钱包，还有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不然的话，我们只能采取些特殊手段了，你应该也很清楚你是反抗不了的吧。” 　　赤松源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所以，眼下直接反击才是最佳解决方式吧。 　　【在Game Theory中，敌人来袭时，彻底反击才是理论上的最优解。而且，高声宣扬自己绝对不会被打败的敌人，往往是最容易被打倒的。（1）】 　　下意识的，脑海中便想起了上次玩国际象棋的时候，那个男人说的话。 　　她因为输给了他，按照赌约，给他手洗了一个月的衣服。那家伙洁癖得不轻，不想和部队里的那群糙汉子们一起混用洗衣机。 　　但前线基地的条件本就艰苦，哪会特意给他来台专用洗衣机，所以每次衣服都是他自己手洗。 　　结果终于逮到她这么个免费洗衣工，可是要好好人尽其用一番，啧。 　　心中祖安着那个男人，走出巷子的赤松源甩了甩手术刀上沾着的血珠，接着便将左右手里分别握着的手术刀收了起来。 　　巷子里，那两个地痞正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要害部位一阵阵痛嚎。 　　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女人左右手突然亮出的利器不知划到了他们的什么部位，瞬间就让他们痛得倒地，血更是止不住。 　　而赤松源在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我没有切得很深，现在滚去找家诊所包扎止血还来得及。” 　　她并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更喜欢用非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是，前提也要看看她所面对的是怎样的人才行。 　　…… 　　她从瑞士回到日本已经快两年了。 　　两年前，她在瑞士的学习和研究突然被叫停，上面命令她作为药剂师立刻前往太平洋上的常暗岛，参与进驻扎在那里的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的后勤医疗工作中。 　　其实这样的安排也并不太出乎她的意料。 　　太平洋战场上，战况愈发糟糕，士兵伤亡率不断递增。而尚未受到致命伤的士兵想要身体机能恢复到能够重新上战场的程度也需要一个漫长的周期，可眼下的战况根本等不起。 　　而开发强化细胞增殖能力的药物，恰恰是她主攻的领域之一。 　　机体创伤愈合、病理组织修复，这些都离不开细胞增殖，这几年她所主导的研究室团队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研发出的药物已经通过了临床试验，只是要大规模使用还需谨慎，药物是否还有隐藏的副作用尚未确定。 　　然而政府已经等不及了，战况的恶化让那些政客们无法再等下去。 　　当即便命令她把药物用在常暗岛上受伤的士兵们身上。而她这个药物研发者，也被命令在部队中实时监控药物的效果，甚至要求她借此机会收集实验数据，继续增强药效，大有将这支部队当作实验基地的意思。 　　她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毫无人性。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对科学世界着魔的疯狂科学家。 　　然而她也只是那些政客们对内对外博弈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把控好药的剂量，控制在士兵们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内。 　　或者往好的地方想想，她应该感谢津岛先生没有把她曾经误打误撞出的那个疯狂研究方向泄露出去—— 　　通过诱导程序性细胞死亡，同时强化端粒酶的活性，从而使得细胞指数爆炸地增殖。 　　那些愚蠢的政客们若是知晓了，绝对会极力要求甚至逼迫她按着这个方向研究下去。 　　至于这样做会严重违背人体自然规律、给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才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呢。 　　就这样，她告别了居住了七年的瑞士。若说心头没有一点不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哦，不舍的，大概还要再加上津岛修治那个小黑泥团子。 　　她启程离开苏黎世的那天，正好是他入读的国际小学开学的日子，是他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 　　结果那小鬼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了一众保镖的监护，到机场来送她。 　　最后临别时，那孩子的神情却是惊到她了。甚至让她的心一瞬间有些震颤。 　　只见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眸中毫无高光，如同枯叶一般，一个六岁的孩子竟露出了如同放弃挣扎的溺水者的神情： 　　“果然，不想失去的东西，总归还是会失去的，任何事物从得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有失去的一天。【2】” 　　她感觉得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离去，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对他眼中寻找不到丝毫价值的生活感到无趣，无趣得令他绝望。 　　得到即是失去吗……太过聪慧的孩子，过早地清醒意识到并看透了许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明白的事情。但这对于其自身而言却未必是件好事。 　　进入常暗岛的部队后，按照要求，她的个人信息便处于了近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她与那孩子之间自然也是再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就连津岛先生，也只是隔几个月才同她联系一次，了解她研究的新进展并进一步下达上头给她的研究指令。 　　上次联络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当交代完工作后，她问起关于津岛修治的近况时，津岛先生却是冷漠地表示他把他那个幼子送去英国上学了，送离了他的身边。因为平时也不联系，所以他也不了解那孩子的近况。 　　当听到就这么把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单独丢到异国他乡不管不问。 　　纵使身边有保镖和保姆跟着，她还是在惊讶过后忍不住心中祖安问候了一下这位亲爹。 　　如果不是因为那七分相似的外貌明晃晃地昭示着基因联系，她都要怀疑这二人到底是不是亲父子了。 　　但是当注意到津岛先生提及幼子时的眼神，她多少也明白了些。 　　就像津岛修治曾经说过的那样，在众多孩子里，他的父亲最喜欢的是他，但最厌恶的也是他。 　　而如今津岛先生的眼中，厌恶明显已经压过了喜欢。毕竟人对于同芸芸众生不同的异类总是怀揣着近乎本能的恶意与排斥，而伴随着年龄一同增长的，无疑还有津岛修治身上的异类感，当被幼子那双眸子注视着时，本就相当微妙的父子关系再也无法维持住那种微妙的平衡，津岛先生想做的只有逃离。 　　也许真的没有人能拯救那孩子，但她相信未来总会有能接纳那孩子的人出现，即使只是短暂的。毕竟，人生的际遇可是很奇妙的。 　　是啊，人生的际遇很奇妙，她已经深有体会了。 　　两年前，入驻常暗岛上那艘名为燕骑士的航母，见到来迎接她的直系上司，那位有着一等副军医头衔的卫生科长时，着实没想到曾经在博登湖畔她没能等到的人，却是在这座太平洋的小岛上重逢了。 　　“欢迎来到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团，赤松源医生。” 　　真是奇妙的人生际遇啊，你说是吧，丰太郎君。 　　不，应该是，森鸥外先生才对。 第23章 　　Chapter 23 　　当年在欧洲一起旅行时，双方用的都是假名，这是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只是再一次与对方相识罢了，以新的身份和新的名字。 　　“还请多多关照，森科长。” 　　“哪里哪里，我怕是也少不了你的帮助呢，赤松医生。” 　　至于曾经的太田丰太郎先生和Elise小姐，就留在那遥远旧时光中的欧洲吧。就如同那场波恩春日的樱花一般，梦幻而又虚幻。 　　森鸥外解释了当年为何没有前去博登湖畔赴约，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当时最优解的考量，如实相告。 　　赤松源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甚至连些许惊讶都没有。毕竟她太清楚了，他是一个理性到了极致的现实主义者。 　　这样的人也许会让人感到寡情，但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她当年说的那样—— 　　【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其实也是个极端的浪漫主义者啊，那种理想至极的浪漫。】 　　当初，让她一度沉醉于其中的，不正是那种浪漫吗。 　　在常暗岛的基地里共事了快两年。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她对他倒也没什么大的不满，他总是能在她生气的临界线上欢快蹦跶但绝不越界，分寸把握得正正好，并且不动声色地便插科打诨着把气氛拯救回来。 　　如果一定要揪出一个让她不满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异能了。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Loli控，呵呵。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她也不会管得那么宽，他把自己的人形异能给设定成幼女的样子她管不着。 　　但是，把那个人形异能设定成金发蓝眼的配色，还给与了爱丽丝这个名字……很难让她不怀疑是故意的。 　　尤其是当爱丽丝一声又一声乖巧恭敬地叫着他主人。而他又一副对玩这种主仆游戏相当乐在其中的样子时……她简直想一手一把手术刀瞄准这对儿主仆的脖子，啧。 　　终于迎来了难得的休假日，他和她被允许离开常暗岛，到距离最近的海港城横滨自由活动一周，差不多每半年才能有这么一次机会。 　　当然，往返也都是搭乘部队里派出的秘密船只。而每次船一靠岸，彼此间也都是各自行动了，不多过问对方在休假期间都去干了什么算是达成的一种无言的默契，这次也一样。 　　…… 　　所以，当在开船前终于及时赶到码头，看到森鸥外之前电话里说的惊喜是什么时，赤松源真的差点忍不住想要打破那份长期以来的默契，用手术刀抵住他的脖子，质问他这些天都去干了些什么。 　　“源，是这款草莓蛋糕没错吧，你在岛上基地的时候提过好多次的。” 　　森鸥外献宝似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捧到赤松源的面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蛋糕自然是要收下的，但质疑还是不能少的，赤松源又看了一眼那个惊喜，皮笑肉不笑地问向眼前的男人：“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 　　“嗯，嗯，没错，没错。”森鸥外完全没有觉得当下状况有什么不对劲的，甚至情绪是肉眼可见的愉悦，愉悦到仿佛头顶的那根呆毛都要转圈圈了。 　　赤松源撇了撇嘴角，眼神死：“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考虑清楚。” 　　话说这个不会有连坐处罚吧，不会整个卫生科都要陪着这位科长一起蹲局子吧，那她第一个当逃兵。 　　“才不是源酱想的那个样子啊，在源酱的眼中，身为你直系上司的我难道就是这种形象吗？”森鸥外做作地惆怅叹气，挽回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名誉。 　　赤松源：“……”您是个什么形象您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时，一直站在森鸥外的身旁的小女孩，在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默默打量了赤松源半晌后，主动开口道：“你好，我叫与谢野晶子……你就是森医生说的如果不听话就会把人解剖的大姐姐吗？” 　　赤松源：“……”我果然还是先把森科长你给解剖了吧。 　　“住……住手，你这是以下犯上啊，赤松医生。” 　　“下克上不是日本的传统吗，森科长。” 　　你那已经人嫌狗弃的声誉不要也罢，我还要脸呢！ 第24章 　　Chapter 24 　　“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书桌台前，正在计算着实验数据的赤松源忍不住斜睨了旁边那人一眼，眉头下意识皱起，“别乱碰。” 　　看起来一副游手好闲样的森鸥外将手中拿着的液剂试管放回了实验台上，委屈巴巴道，“好凶啊，源酱。” 　　赤松源懒得接他这话茬，不然这人百分百会蹬鼻子上脸，索性直奔主题：“那孩子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你只负责捡孩子，养孩子就扔给我了吗！ 　　“但是，与谢野毕竟是女孩子嘛，生活上还是由女性来照顾比较方便，基地里的女性本就不多，而我最信任的就是源你啊……毕竟，你明白的，与谢野对我很重要。” 　　话说到最后时，森鸥外也收起了原本那副不正经地表情，别有深意地看向赤松源。 　　赤松源同他对视，交换了个眼神，很清楚他那话中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他说重要并不是因为他的幼女控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与其说与谢野对他很重要，倒不如说，与谢野的能力对他很重要。 　　回常暗岛上的基地前，他在横滨收获的那份惊喜，便是在点心店发现了这个名为与谢野晶子的小女孩——一个极其稀有的治愈系异能力者。 　　治愈系异能力者本就罕见，而在如今这种战争时期，更是绝世珍宝般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只要有与谢野晶子存在，那么就永远都会有充足的兵源，士兵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被瞬间救治得完好如初。 　　背倚着实验台边缘，森鸥外继续沉声说道：“欧洲列强发明出以异能者为中心的战争，并且在改变着战争这一概念，为了防止我方败北，必须分秒必争地将其价值向军方上层证明【1】，所以我才把与谢野带来了军队里…… 　　我打算向上层提交一篇名为《不死联队》的论文，与谢野对军队的帮助，便是最好的论据。目前看来进展得不错，与谢野每天在部队里也是干劲十足呢。” 　　“但那孩子只是为了拯救更多的士兵才来到这里的。” 　　赤松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些冲后，沉默了片刻，声音也恢复了平静：“现在才刚刚开始，她欣喜于自己的能力可以挽回更多的生命，那些士兵们更是狂喜于自己被救回了一条命，并且下次上战场时能够更加无所顾忌地一往无前。因为他们相信不管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他们的天使小姐都能把他们的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随着与谢野晶子展现出了自己异能力的效果，天使小姐的外号也在军中流传开来，甚至成为了一些士兵勇敢上前线的信仰。 　　“那很好，不是吗。”森鸥外嘴角噙着微笑，然而那份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 　　“你难道不明白吗，这只是因为目前才刚刚开始而已。战争显然不会立刻结束，那么那些士兵就要不断被治好不断地上前线送命，如此没有尽头地循环往复。 　　身体上的伤病能够治好，但也仅此而已，也许对于上层来说，士兵只是数字、只是沙盘上的棋子，但他们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与谢野也一样。到最后，那些士兵们眼中的天使，怕不是会成了逼他们去送死的死亡天使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赤松源却是觉得自己仿佛说了一通废话。 　　毕竟，这些问题，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甚至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 　　但是对他而言，这个时候，引起上层对异能战争的重视、尽快打造出不死联队以争取战争的胜利优先于一切，其他顾虑通通都要为此让步。 　　而他那颗绝对理性的大脑也能够让他毫不动摇地做到这一点。 　　“为了那份所谓的正确性，其他所有一切都可惜牺牲掉，是吗？”赤松源仰起头，凝视着他的双眼。 　　而同他对视着的森鸥外依旧保持着那份没有温度的微笑： 　　“源，你也说了，这是正确的。所以，我为何不去做呢？包括我自己，如果有一天面临将我牺牲掉才是最优解的状况的话，我同样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我牺牲。 　　而且……源，说真的，对于与谢野的这种能力来到部队中，你内心深处，难道真的一点窃喜都没有吗？” 　　一瞬间，赤松源觉得那双与她对视着的紫红色眸子如同利刃般将她整个人都给解剖开来，把心底那刹那的阴暗面赤条条地曝光在烈日下，接受着审判。 　　“毕竟，与谢野的能力，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代替了你的研究，这就使得你不必再背负将士兵们当作药物试验品的良知谴责。 　　纵使那些士兵们因为与谢野的能力而在生与死的无尽循环中承受更大的精神创伤。 　　但那些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了呢，虽然是一种逃避，但多少能让你的心理负担减轻一点，你心底是有过这种念头的吧。” 　　听着那一句又一句不紧不慢却句句致命的话语，赤松源双手微微握成拳，以制止住自己手指的颤抖。 　　的确，如果说她一点点这种想法都没有过的话，那当然是骗人的，她更没必要去自欺欺人。 　　无论多么高尚的人，心中都会有阴暗面的，否则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即使那份阴暗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但只要其存在过，那么一旦被人这般血淋淋地剖析在自己面前，那种自己所带给自己的精神折磨便会十倍百倍地叠加，让人在自我诘责中喘不过气。 　　她该庆幸吗，如今二十二岁的她不会轻易被他这种精神刑讯压迫到崩溃，如果是十二岁时的她，遇到这么一个可怕的男人，怕是被他精神逼迫到自杀都有可能吧，呵。 　　而森鸥外在看到赤松源的精神状态已经调整如初后，也适时地换上了轻快的语调，仿佛刚刚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完全没存在过一样：“而且，比起我，感觉与谢野更喜欢源你呢。虽然很伤心但果然还是各方面都由你来照顾她更合适啊。” 　　赤松源也相当默契而自然地忽视了刚刚彼此间的剑拔弩张，一如既往毫不留情地毒舌着眼前的男人：“她不是更喜欢我，只是因为太讨厌森医生你了，比较之下才会显得更喜欢我啊。” 　　“怎，怎么会这样，难道与谢野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那是当然的啊，毕竟……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林太郎你啊——” 　　“太，太过分了啊源，就算你叫了我林太郎但还是好过分啊……不过，如果是源的话，果然我还是怎样都会选择原谅啊，源你果然是看准了我绝对会原谅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过分吧！” 　　“鬼需要你的原谅啊。” 　　…… 　　翌日—— 　　与谢野晶子围着面前这个人体结构模型好奇地转了又转。虽然她拥有治愈系的异能力，但其实对于正经的医学是几乎一窍不通的，就连简单的包扎方法都是来到部队后跟着卫生科的人现学的。 　　“源医生，我要和你学习这些医学知识吗，其实也不需要吧，我的异能力无论是怎样的外伤都能够治愈的。”与谢野晶子不解地问道。 　　“不光是理论知识，还有实践。”赤松源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两下手中的手术刀，“毕竟你的能力也有一定限制，只能将濒死的人救治。如果遇到的是还没有到濒死地步的人，要怎么办呢？” 　　听到这话，与谢野晶子顿时觉得自己悟了，左手小拳头敲击右手掌心，“原来如此，我得学会把人解剖到正正好还差一口气的状态才行，这样才能让我的异能把那人救治得完好如初。” 　　赤松源：“你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 　　不，其实还是觉得很有问题啊。 　　这个小Loli莫非是走暗/黑款的？ 　　“那个……”与谢野晶子缓缓开口，微微偏过头去，有些害羞又有些别扭道：“源医生，其实，你直接叫我晶子就可以了。” 　　赤松源还没来得及回句什么，倒是半掩的门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森鸥外冲了进来，满脸都是受伤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与谢野你允许源那么亲昵地称呼你啊，我当初叫了你一声晶子酱你就整整十二个小时都没有理我……源，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居然就这么把我的与谢野抢走了……呜！” 　　只见赤松源将手中转着的手术刀丢出，贴着森鸥外的头顶而过，险些把他头顶那根倔强的呆毛给削掉。 　　伴随着手术刀卷起的犀利的刀风和手术刀“Duang！”地一声扎进墙里的声音，森鸥外终于熄声安静了。 　　赤松源一脸的不耐烦，“吵死了，再吵的话今天我就给晶子上一节人体解剖观摩课，就拿你当解剖实验体了。放心，我会给晶子展示出如何解剖到正正好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然后让晶子用她的异能力治愈好你，你也想体验一下那种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感觉对吧，森科长？” 　　对此，与谢野晶子表示……好期待啊，“源医生，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朝他走来的两个女人，森鸥外连连后退：“你，你们不要过来啊！爱丽丝酱救我！” 第25章 　　Chapter 25 　　“你们几个，伤刚治好就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忙得刚刚松了口气的与谢野晶子走进士兵们的休息室，看到自己上一波治好的士兵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又是嬉笑又是争论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破门而入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他们的天使小姐后，稍稍松了口气，甚至招呼着与谢野晶子过来一起加入他们：“马上要到新年了，新年算是各国军队之间默认的停战期，按照往年的惯例，咱们基地里每年只有这个时候能有酒喝。我们在下注打赌呢，输的人要把自己的酒分一部分给赢的人，嘿嘿。” 　　这时，又有一个士兵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与谢野小姐你还未成年，还不能喝酒哦，享受不到这种乐趣了啊——” 　　“嘁，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与谢野晶子一脸不屑，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你们今年下注打的赌，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士兵们先是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门外又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一阵窃笑，压低声音道：“我们在赌，森科长和赤松医生究竟是不是一对儿？” 　　听到这话，与谢野晶子当即眼睛一瞪，不假思索地便高声嚷道：“哈？这有什么好赌的？源医生怎么可能会喜欢变态！” 　　如此直白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话语，士兵们竟然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不，不，他们绝对不是在背后故意诋毁卫生科长大人，更不想被抓去泡福尔马林啊。 　　但还是有坚定的CP支持者不死心道：“可是那两个人看起来就是很暧昧啊……森科长在赤松医生面前一直都是委屈巴巴的样子，和对待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啊！” 　　“那完全是森科长自作自受吧！每次都是他先惹火赤松医生的，怎么，难道是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吗，那是小学男生才会做的事情吧，森科长好歹也是奔三的人了！”反CP者也在积极抛出自己的论据。 　　就在一众大老爷们儿呈两军对垒状，争论不休，就差不顾形象地又薅头发又挠脸时…… 　　“你们看起来都很闲呢。” 　　一个悠长的声音响起，正在被热议着的主角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间里。 　　看到正眼神幽幽地盯着他们的森鸥外，士兵们顿时吓得相互抱成团，也不顾刚刚还差点儿干起架来。 　　而那些站反CP团队，打赌下注这二人绝非情侣的士兵们，在接收到森鸥外仿佛手术刀般扫过来的视线时，更是抱团抱得更紧以温暖自己此刻那颗拔凉拔凉的小心脏……这绝对是在警告吧！ 　　绝对是警告不许说这对CP不成立吧！所以森科长您果然是处于单相思状态吗！我祝你们早日在一起夫妻双双把家还求你别再瞪我了啊！ 　　这时，倒是与谢野晶子丝毫没有被吓到，依旧坚定自己的立场，扬起精致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源医生那么好，干吗不去找个和她一样好的另一半啊！” 　　小孩子的世界没有太多的辩证思考，却也简单直接，毫不犹豫地表达着自己最主观的感受。 　　而森鸥外在怔了一下后，却是微微低下头，又抬手捂面，身体甚至都颤抖了起来。 　　然而并不是因为刚刚与谢野晶子的话而恼火或者被打击到了，语调反而带上了一股诡异的兴奋：“太棒了……这强大的气场……虽然与谢野的话让人伤心得要死，但只要看到与谢野你一眼就会被治愈了呢，请君勿死的异能果然厉害啊。” 　　与谢野晶子听到这话浑身一阵恶寒……这家伙又来！果然是变态啊！ 　　就在房间里闹哄哄的时候，敞开着的大门又被敲响了两下。 　　只见赤松源站在门口，提醒着房间里的士兵们：“到例行的身体检查时间了，今年的最后一次体检了，一会儿全部去体检室集合，晶子你也来帮我吧。” 　　“好的，没问题！”与谢野晶子愉快地小跑着来到赤松源身边，并且不忘回头朝森鸥外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原本席地而坐的士兵们也都赶快站起身，准备排队去体检室。 　　他们中有不少都还只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伙子。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被赤松源体检过，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脸红。 　　然而脸上刚刚生出的红晕便被投过来的死亡视线给扼杀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胡思乱想的，请不要把我们解剖了然后内脏拿去泡福尔马林啊森科长！ 　　下一刻，又见森鸥外走到赤松源面前，做作地叹了口气：“源医生，虽然我是卫生科的科长，但也好久没有体检了，这次不如……” 　　“森科长，不用做体检也能看出来您的健康状况抱恙。”赤松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眼神故作怜悯地看向他的额头，“毕竟才二十六岁的您发际线就已经出现倒退迹象了啊，劝您多休息、心思放轻一点，不然会英年早秃的。” 　　森鸥外：“……”毒，毒舌程度又加重了啊，源酱。 　　…… 　　忙碌了大半天的体检工作结束后，体检室只剩下赤松源和与谢野晶子两个人，一同收拾着各种体检器材。 　　与谢野晶子踌躇了半晌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赤松源面前，玫红色的大眼睛瞠得炯炯有神，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源医生，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刚刚把房间收拾好，赤松源也是坐下来泡杯咖啡休息一下。 　　“你……喜欢森医生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与谢野晶子有些忐忑不安。十一岁的女孩子，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还是本能地会感到羞涩，却又实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 　　而赤松源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相当淡定地回道：“喜欢啊……” 　　口吻相当自然，甚至说完后还悠闲地抿了口咖啡。 　　如此淡定自然的直球，倒是把原本忐忑不安的与谢野晶子整懵了…… 　　源医生，你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了吗！而且口气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回答喜不喜欢吃草莓蛋糕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反倒是赤松源一脸不解地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仿佛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与谢野晶子恍恍惚惚地说道：“源医生，你要不要也……体检一下？” 　　尤其做一下眼部和脑部的检查。 第26章 　　Chapter 26 　　“你不是在开玩笑吗？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与谢野晶子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然而到最后还是没得到赤松源的改口，整个人都蔫了，可爱的小脸一耷拉：“你真的喜欢他啊？” 　　多好的女性啊，可是看男人的眼光怎么就这么不正常呢？ 　　赤松源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咖啡，一脸坦然地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我没必要欺骗自己。而且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也没必要骗你啊。” 　　如此直白坦荡，与谢野晶子也是不得不垂头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些士兵们下注的赌约：“所以，你和森医生果然是一对啊？” 　　“不……”赤松源摇了摇头，口吻依旧是满满的淡定：“如果晶子你口中的一对指的是情侣关系的话，那我和他之间并不是。” 　　“哈？” 　　“虽然我和他四年前就牵过手也接过吻了，但是我们之间确实从来都没有确立过情侣关系哦。” 　　赤松源指的自然是四年前在欧洲和他一起度过的那段旅行。 　　甚至，那时十八岁的她有想过如果他来博登湖畔赴约的话，她也许真的会想要试着和他在一起。 　　虽然头脑清晰地告诉着自己那并不会是一个合适的选择，那简直是恋爱脑才会做出的冲动决定。 　　可是，如果连引发这种冲动的荷尔蒙都没有被刺激出过，也就不能被称之为爱情了。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纵使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1）】，她的头脑很清醒地在评判着和他之间的关系。 　　但她身体却强烈地告知着自己在被他吸引、本能地想要向他走近。 　　所以，四年前的那天他没来赴约，她心头失望有之。但无可否认的是确实松了口气，不必让自己去面对头脑的判断和血脉的感受这个矛盾的问题。 　　四年后的现在，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她和他一直都挺默契的，在这种事情上也一样，谁都没有想过要去挑破这层窗户纸，继续着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就好。 　　毕竟，彼此的前路都是一片未知的茫然，理智也让他们无法轻易说出要担负起彼此的未来这种话。 　　而此刻与谢野晶子却是因为赤松源的话大受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 　　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那副大受震撼的表情，赤松源一边抬手帮她整理着有些乱蓬蓬了的头发，一边微笑着说道：“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二者之间并不能直接画上等号……唔，虽然这种大人说教的言辞有些老套，但还是想说，等晶子你长大了就能理解了。” 　　后来，多年后，长大了的与谢野晶子的确是能够理解了……却也更想一刀砍了那个没有心的人间之屑了，啧。 　　…… 　　十二月三十一号，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迎接新的一年的时刻。 　　除了留下轮班值岗的守备人员外，航母基地里的所有人都走出航母，来到航母停靠的岸边开着简单的新年会，迎接这个一年中最能够放松心神的时刻。 　　而今天，常暗岛居然罕见地下起了雪。 　　这已经是森鸥外在这个岛上度过的第四个冬天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雪。 　　抬起手，看着落在自己手心上的几片雪花一点点透明、消融，最后化为晶亮的雪水。 　　降落于新年与旧历之间的雪，希望会是个好兆头吧。 　　而这场难得的雪也让士兵们的兴致更为高涨了，一个个痛快地喝着酒，将平日里的各种束缚戒律通通抛掷一边，只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刻。 　　往年的这个时候，士兵们都是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的。 　　毕竟战火无情，没有人能够确定自己还能再喝到下一个新年时的美酒，索性就在还能够把握住的此刻不留遗憾。 　　然而今日，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终于，一个喝得有些上头的士兵嚷嚷了出来：“反正有我们的天使小姐在，我们肯定是死不了了！” 　　此言一出，却并没有被在场的士兵们热情附和。反而让全场的氛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就连刚刚那个嚷嚷着的士兵，语气似乎都并不是愉悦的。 　　请君勿死的异能力在刚刚来到军中时，的确是被所有人感恩和追捧，毕竟这个能力救回了他们的命。 　　然而，战事的结束遥遥无期，这个能力被用得越来越频繁，士兵们也就此陷入了上战场、濒死、救回、继续上战场的无尽循环中。 　　军队中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不再是起初那种因为得知自己不会死掉而高亢无畏。 　　只是已经在那无尽循环中渐渐麻木了的士兵们还没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情。或者说，还没有彻底到达那个爆发的临界点。 　　而原本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士兵们畅快喝酒的与谢野晶子此刻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处，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 　　军队中氛围的改变这段时间她不是没有体会到。只是，她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在这里。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扭过头，只见身旁的森鸥外弯下腰来语气平和地对她说道：“源又不知道跑去哪里自己一个人喝酒了。真是的，上一年也是这样，我们去找找她吧。” 　　…… 　　附近，一处无人的礁石海岸，赤松源倚靠着身后的岩壁，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酒瓶，静静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海边的礁石上。 　　“你是在数落下了多少片雪花吗，嗯？” 　　一个调侃的声音响起。 　　赤松源偏过头来，看向雪中那朝她走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第27章 　　Chapter 27 　　“还是这么阴魂不散啊，森医生。” 　　赤松源无奈地说道，不过对此倒也没有感到不悦。 　　去年也是这样，新年会的时候她一个人找了块地方躲清静，结果却被他找了过来，陪她看了半晌的大海，一直到新的一年到来的那一刻。 　　结果今年，不光他自己又找了过来，还带了个小的一起来。 　　“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太过热闹的场合。不过，就我们三个人的话，也刚刚好吧。” 　　森鸥外边说着边举起手中的酒瓶，示意要不要碰杯，同时不忘揶揄身旁的小姑娘，“真遗憾，与谢野你距离能喝这种大人饮品的时候还很遥远呢。” 　　感觉被挑衅了的与谢野晶子不满地抱着手中的果汁，“那种东西我才不感兴趣呢！” 　　“是吗……不过，今天破例让你喝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哦。”森鸥外一副人贩子的模样引诱道。 　　小孩子总是会对被禁止触及的东西怀有无限好奇，与谢野晶子也不例外。 　　虽然嘴上说着对酒没兴趣，但心里好奇终究是有的，视线忍不住瞥向那个宛如潘多拉魔盒的酒瓶。 　　赤松源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诱未成年人喝酒，小心我举报你啊，森医生。” 　　“真是严肃呢，源。” 　　话音落下，伴随着碰杯的声音，两瓶酒和一瓶果汁碰在一起，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铺天盖地的积雪所反射出的光亮仿佛也点亮了这片常年晦暗的岛屿。 　　而雪落下时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又如同伴奏一般，让人一瞬间忘记这里是战火连绵多年的炼狱，当真会以为是一片世外雪原。 　　“没想到这座岛也是会下雪的，还以为这里除了永无尽头的枯燥暗夜，什么都不会有呢。” 　　森鸥外感叹着，意料之外的事物，总是会带给人格外的愉悦，就像这场雪。 　　望着漫天的雪花，赤松源的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上次看到雪时的场景： 　　“上次我看到雪，还是两年前在瑞士的时候。” 　　记得那个冬天，津岛修治那个小黑泥团子跟着她一起去了阿尔卑斯雪山。 　　好不容易上到山顶后，那孩子却是直接躺平在雪地里，还手动挖雪把自己给埋了，恹恹地说着【好想就这样和雪融为一体，然后就这么一起消融掉啊。】之类的话。 　　吓得暗中跟着保护小少爷的一众保镖们手忙脚乱地冲过来要把小少爷从雪坑里给刨出来。 　　然而小少爷却是岿然不动，甚至当接触到那双鸢色眼眸中所溢出的黑暗时，一众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竟是被惊慑得僵在了原地。 　　直到她用客观陈述的口吻从医学角度讲述了在这种温度中被冻死的全过程中，人的身体会经历一段怎样的感知后—— 　　【不，太痛苦了，这种痛苦的死法绝对不要。】 　　然后自觉地从雪坑里起身，还嫌弃地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雪花。 　　思绪回到当下，望着此刻目之所及的茫茫白雪，赤松源甚至觉得在瑞士的那最后一个冬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这座岛宛如一场困住了岛上所有人的梦魇，与外面的世界通通隔绝。 　　甚至有一种被世界抛弃在了这座孤岛上的感觉。虽然她很清楚，上头的人不可能让她永远只呆在这座岛上。 　　毕竟她的价值还值得被更多地榨取。而岛上的其他人，将来还能否鲜活地走出这片岛，便是未知数了。 　　“下一场雪，还能再看到吗？” 　　与谢野晶子突然出声道，声音有些低沉，连带着眼中那黯淡下去了的神采，满满的迷茫，如同迷失在雪原中的人一般。 　　“当然，一定还能看到的。” 　　与谢野晶子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赤松源继续说着：“等将来战争结束了，离开这里回到日本后，每年冬天的雪都少不了的。” 　　明明等到战争结束是件不确定到都不敢轻易去想的事情。 　　但听到她这么对自己说后，与谢野晶子就是觉得也许真的会等到那么一天的。 　　至少此刻在雪原中，有人在拉着迷茫的她，觉得似乎没有，那么恐惧了。 　　下次，雪花再降临的时候，再一起看雪吧。 　　一旁的森鸥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注视着二人。 　　这时，一阵响声，引得三人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棵树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不断落下的雪花，先是树枝折断的清脆声，接着便是一同下落的积雪落地时的簌簌声。 　　望着这幕，森鸥外突然饶有兴致地出声问道：“你说……一片雪花的重量是多少呢？” 　　赤松源愣了一下，望向那团包裹着树枝的积雪，“这个很难精准计算出吧，况且每片雪花的具体构造也都是有差异的。再说，最终树枝所承受不住的那份沉重，是因为雪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积攒了太多。而最终折断的那一刻，只是正好叠加上了最后一片雪花罢了。” 　　“是啊，的确如此。”森鸥外注视着赤松源，紫红色的眼眸中蕴满着别有意味却格外认真的神色，“这世间的确不是所有事物都能够单个精准计算出的……有些事物，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积攒得那么多那么沉重了啊……” 　　话音落下时，森鸥外抬起手，缓慢而又自然地覆上了与谢野晶子的眼睛，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在小姑娘反应过来挣扎抗议前，森鸥外已经凑近了赤松源，微微垂下头，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我心中，那最后一片雪花早已落下，你呢？” 第28章 　　Chapter 28 　　看完雪回到基地已经很晚了，在新年会上喝酒欢闹的士兵们也都已经回到各自的宿舍里休息了。 　　往常这个时候，与谢野晶子早就休息睡下了。而今日却是平躺在床上有些呆滞地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基地里的宿舍本就有限，而因为女性人员稀少所以女寝就更少了，与谢野晶子来到这里后，一直都是和赤松源住在一个房间里。原本房间里的单人床，也改成了张上下铺的双层床。 　　赤松源走到下铺的床边坐下，帮她掖了掖被角：“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与谢野晶子眨了下眼睛，几番欲言又止地踌躇后，终于还是缓缓开口：“我现在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是她第一次倾吐出这段时间心中的迷惘和挣扎，而除了赤松源，她不知道还能和谁诉说。 　　那些被她救治的士兵们吗？她现在甚至连和他们对视的勇气都一点点丧失了。 　　森鸥外吗？那个男人只会告诉她，她的职责就是用异能力治疗好受伤的士兵们，其余的无需多想。 　　而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赤松源并没有让与谢野晶子多做任何解释，她都懂的，毕竟她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个小姑娘啊。 　　“不必考虑是否正确，如果你的身体驱使着你去做，那就去做，如果你的身体阻止着你，那就停下来。即使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相信你自己就好。” 　　赤松源缓缓说着，特意背对着而坐，没有去看着小姑娘的神情。 　　她知道，这孩子一直都是很要强很倔强的，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脆弱的那面：“或者，可以反过来想，现在，面前摊着一排濒死的士兵们，晶子你可以做到克制住自己不去救他们，毫不理睬地就离开吗？” 　　“当然做不到！我……我就是为了救人才来到这里的啊……” 　　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已经难以抑制地染上了哽咽，她没有办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她做不到。 　　“既然现在的你仍然选择救回他们的肉/体生命。那么，按你的心意去做就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许不会是正确的答案，但绝对不会是错误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按照我的想法来，真的不会是错误的吗？” 　　与谢野晶子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不想让眼中溢出的泪水被看到。 　　“绝对不会是错误的，因为晶子是天使小姐啊。” 　　带着笑意轻声说着，赤松源旋即起身，体贴地把这个空间留给与谢野晶子自己来慢慢消化此刻的情绪： 　　“我还有一些实验数据没处理完，今晚得去加会儿班了，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稍稍停顿了一下，微微转过头来说道：“啊，还有，差点忘了说……新年快乐，晶子。” 　　…… 　　离开了宿舍，赤松源并没有去实验室，而是又去了那片空旷无人的海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雪已经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冰封的海面和无垠落雪的岸边，极美的景致，却又梦幻得不真实。 　　雪夜自然是很冷的，但赤松源却感觉脸颊的那处直到现在都滚烫依旧。 　　一如他亲吻她的那刻，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刮过她的脸庞。而他凑近她时，呼出在她脸上的气息和落在她脸上的吻却又是那般炙热，一瞬间，简直让她感到仿若冰火两重天。 　　而她是怎么回应他的呢…… 　　在与谢野晶子终于推开他的手，而他也结束了那个面颊吻时，这一次换作她伸出手再次遮挡住了与谢野晶子的眼睛。 　　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吻，远没有四年前在博登湖畔的月光下交换的那个吻那般缠绵，却更加令心神颤动。 　　赤松源原本轻抚着脸颊的手指滑到了嘴唇上，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四年前是那晚的月色太美，今日又是这场梦幻般的飞雪太过迷人吗？ 　　“果然在这里啊，已经把那孩子安抚好了吗？”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踏雪而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需要安抚，那孩子远比你想得坚强，也远比你想得要更温柔。”赤松源没有回头，并不意外他的到来，“而且，你今晚带她来找我，也是为了把她带离那个新年聚会吧。” 　　森鸥外相当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甚至故意指尖弹起些许雪花弹到她的脸上，“这样，至少能让那孩子更舒服自在一些，迎接新年的时刻，还是开心些比较好。” 　　赤松源打掉了脸上的雪花，接着毫不客气地手里抓起一把雪，迅速搓了个雪球便朝森鸥外丢了过去。 　　森鸥外也不躲闪，就这么直接面门接下了这个雪球，雪球四散成雪花时，甚至还笑了起来。 　　看着他这副样子，赤松源也难得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抬手将他脸上的雪拂掉。 　　“源，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吧，怎么样？” 　　当最后一片雪花被从脸上拂掉时，森鸥外突然出声说道。 　　赤松源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在此刻如此直白地说出这般话。 　　而森鸥外却是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很突兀，甚至已经开始构想起未来的蓝图，微笑着继续说道：“到时，我们找一个喜欢的城市，然后在那里开一家小诊所，你觉得怎么样？” 　　当赤松源回过神来时，听到她的内心已经先于她的大脑给出了答案—— 　　“听起来不错呢。” 第29章 　　Chapter 29 　　新年伊始，战况依旧没有好转，战争何时结束也仍旧是个遥遥无期的未知数。 　　纵使在战场上处于弱势的一方，但这支步兵军团却从未停止进攻，永远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因为有他们的天使小姐在。 　　然而，渐渐的，却变成了士兵们心中的死之天使。 　　今日，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使用请君勿死的异能力了，至于昨天用了几次……那就更是无从记起了。 　　注视着眼前又一批被运来的濒死的士兵们，与谢野晶子只感觉自己从大脑到身体都充斥着麻木与混乱。 　　而士兵们同她一样麻木而混乱，他们能够被治好的也不过是身体上的伤。 　　一旦瞬间被请君勿死治好，便又要立刻被送上前线接着送死。 　　至于他们的心理和精神状态，上层的人并不关心，他们只能陷入这般没有尽头的循环往复。因为他们是死不了的，所以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与谢野晶子已经无数次质疑自己简直像是为了杀害这些士兵而去治愈这些士兵的刽子手。 　　尽管那个送她蝴蝶发夹的士兵曾温柔地告诉过他，他非常地感谢她、她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并且一直被他记录着。 　　因为如果不是她一次次救了他，他根本没有机会将来再与故乡的家人重逢。 　　但是…… 　　“我不想治疗了。” 　　看着那个记录着她一次次所做的正确之事的士兵又一次被抬到她的面前，与谢野晶子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中积淀已久的话。 　　如果她不治疗的话，这种程度的伤，他完全可以被送到后方好好疗养，就可以离开这个战场了…… 　　“原来如此，你想让他离开这个战场吗？真是令人困扰啊，从立场的角度而言，我必须得命令你才行。但是我无法拒绝少女的愿望啊……” 　　森鸥外看起来一副为难而又善解人意的样子说着，只是下一刹那，脸色骤变，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一只手抓住与谢野晶子的头发，不容任何质疑和反抗地命令道：“不过，你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给我治疗。” 　　接着，便是再一次陈述请君勿死在这场战争中的必要性。但一番话说下来的宗旨只有一个——必须继续治疗。 　　“我拒绝！我只是想要拯救眼前的生命而已！”已经濒临崩溃的与谢野晶子决绝地喊道，她不想再说剥夺这些士兵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的权利了。 　　“好吧……” 　　森鸥外缓缓说着，接着，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取出随身携带的配枪，朝着那个士兵的要害处便是毫不留情地开了一枪！ 　　士兵的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也染红了与谢野晶子那目眦尽裂的双眼。 　　“这样一来，他就濒死了，给我治好……” 　　森鸥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袭来的利刃让他本能警觉地松开了抓着与谢野晶子头发的手，只见一把手术刀擦着他的手背而过，扎进了后方墙上挂着的那面写满了军中守则的告示板里。 　　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到来的赤松源站在房间的大门处，冷静地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然而刚刚丢出去的那把手术刀，也意味着她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平静。 　　沉默地对视了一瞬后，赤松源走上前去，用再平常不过地语气开口道：“晚饭时间到了，晶子，该吃饭去了。还是说……你想先治好他，然后再去吃饭？” 　　…… 　　被带离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逃避开那个令人崩溃的场面后，走廊上—— 　　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晶子停下了脚步。接着，泪水一点点从眼眶中溢出，却还在努力强忍着克制住：“我明明是为了救他们才来到这里的，可最后却是我让他们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战场，是我把他们败北的权力剥夺了！是我让他们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是我让他们的生命变成廉价的棋子了……” 　　凝视着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赤松源不禁想到了当年在瑞士时，自己和津岛先生的那次针锋相对。 　　【还真是要把人的所有价值都榨干啊，榨到成为一个不剩分毫价值的废物后再舍弃掉，然后虚伪地颁发个荣誉勋章以及一点津贴，以英雄之名来让对方相信自己被榨得一干二净是正确的。】 　　【如果说取得战争的胜利是正确的，那么只要能达成这份正确，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不光光是开战的常暗岛，就连与之临近的一些沿海地区也都受到了波及，呆在欧洲太久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如今国内最大的港口城市横滨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那不应该是你们这些政客的锅吗，您说呢，身为内阁高级官员的津岛先生？】 　　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赤松源缓缓地把哭泣着的女孩抱进怀中：“你没有错，应该承担这些的从来都不应该是你。请君勿死这个能力究竟是温柔的还是残酷的，取决于使用这个能力的人，晶子你这么重视眼前的每一条生命。 　　所以被你救回的每一条生命都不会是廉价的。很难过，是吗，可是能够为生命感到悲伤，恰恰代表着晶子你是温柔的啊……比起请君勿死这个能力，你的悲伤和温柔才是更珍贵的。” 　　接着，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顶，最终停留在了头顶上别着的那个蝴蝶发夹上：“而且，你的这份温柔，也已经切实地传递给了被你拯救的生命啊……所以，他才送了你这个发夹，不是吗？你一直戴着这个发夹，也是在感受着他的心意吧。” 　　话音落下时，与谢野晶子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紧紧搂住赤松源，宣泄般地大声哭了出来。 　　自从来到这个基地后，第一次如此无所顾忌地用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泪水来诉说着自己的感情。 　　赤松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抚着小女孩的后背，不去打扰，任由她像个普通的孩子那般好好哭一场。 　　…… 　　“虽然有料到你会来找我，但没想到这么快啊，还以为会在忙完你今天的实验后呢。怎么，今天的工作都不打算做了？” 　　森鸥外回到基地里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看到已经坐在屋里等着他的人时，微微挑了挑眉头。 　　坐在他屋里那张办公转椅上的赤松源将椅子转过来，正面看向他：“我们聊聊？” 第30章 　　Chapter 30 　　“你是想要劝说我不再征用与谢野的异能力吗？” 　　“我如果说了，你会那样做吗？” 　　“当然不会。” 　　“我就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多说废话。” 　　两人彼此彼此地笑了笑，没有对揪着这个问题继续死缠烂打下去，因为都太过了解对方了。 　　沉默了片刻后，森鸥外微微叹了口气：“源，你一直都对与谢野格外关照，也是因为……某种角度来说，她和你很像吧。” 　　听到他说出这话时，赤松源怔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去，眉头也微微皱起。 　　森鸥外却是继续说道：“她和你一样，都是从小孤身一人，然后因为特殊的才能而被征用，去做着本应热爱的事情，却是被迫以厌恶的方式。” 　　赤松源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却无法否认这男人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从记事起她便在一家福利院中生活。 　　八岁那年，一位政坛新锐来到福利院进行慰问，这种政治作秀简直太常见了，福利院甚至都已经对此有一套专业流程了。 　　而那天，她实在是嫌配合完成这套流程太无聊，就临场偷偷溜出了配合作秀的小队伍。 　　那天到来的那位政坛新锐，正是津岛先生。 　　而也正是在那天，在不知对方便是今日到访的那位政客的情况下，缩到一旁躲清静的她意外在津岛先生的面前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引起了津岛先生的注意。 　　第二天，她便被带去做智商测试，测试出的结果非常令在场的人满意。而那一刻，也成为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她被从福利院带出，被带进了一个政府暗中组建的培养机构。 　　这个机构里的人很少，但个个都是智商超群的所谓的天才孩童，是被从全国各地挖掘出来的。 　　将这些在智力上天赋异禀的孩子进行超前培养，倒并不是为了给这个国家贡献出人才。不然也就没必要不为公众知晓地暗中进行了。 　　培养完成后，他们会按照需求被送去各个利益团伙。而不少政客背地里也都和那些组织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白了，他们这些天才都是一群高级工具人，是那些最顶层的社会资源掌控者们拿捏在手中并肆意使用的棋子。 　　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与福利院里其他的孩子相比，她因为自己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而被选中，不必再过着福利院里那种看起来艰苦而又平庸的生活。 　　她得到了极好的物质条件，并且被提供了绝佳的教育资源，潜力被最大限度地开发，掌握的诸多技能让她有足够的底气行走于这世间。 　　十三岁的时候她又被送去瑞士深造，去继续探索一个更深更广的科学世界。 　　虽然她不是什么科学狂人，但科学的深邃和美妙也的确令她着迷。 　　但这一切也都是有代价的，代价便是她的自由。从被选入那个培养机构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不仅无法决定自己前行的道路，甚至于还要被迫去完成一些她所抗拒的研究项目，只要上层的命令传达下来。 　　某种意义上，她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因为她的未来无法由她来把控。 　　进入那个机构后，在日本接受培养的那几年，日复一日都只是无趣的高强度学习，为数不多的乐趣大概就是偶尔会碰到一些有意思的导师。 　　比如那位被业界称为疯狂科学家实则是个温吞老好人的宫野厚司博士。 　　之后在瑞士的那七年，她其实也一直处于被监控中，她的每一段研究进程都受到上层严密的监察。 　　有时，一些让她感到危险却又价值连城的实验数据，为了不被发现，她甚至不得不自己编创了一套暗号手写记录下来。 　　结果有一次她的笔记本却意外落在了津岛修治那个小混蛋的手里。 　　而那小子居然破解了她的暗号，尽管他不懂那些科学原理。 　　但每一个暗号所代表的字母或数字却被他推断得不差分毫。 　　聪明如他自然猜出了她不想让外界知晓这些数据。于是就借此敲诈了她好几顿螃蟹盛宴，呵。 　　说起来，在常暗岛的这两年，反而是她自八岁以来最自由的一段时光。 　　尽管这里仿佛是一个与外界彻底隔绝的海中孤岛，对她而言却反而成了难得的清净之地，不必再时时刻刻当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 　　而且，身边还有森鸥外这么个人在，日子怎样都无聊不起来。 　　之后，与谢野晶子的到来，更是让她看到了一种希望与绝望的矛盾混合。 　　又一个因为身负特殊的才能而被用作高级棋子的小姑娘。 　　甚至这是一份能够起到颠覆性作用的才能。但也意味着要承受更沉重的痛苦。 　　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能够寻到一个真正接纳她的地方，让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温柔地使用自己的那份能力。 　　简直像是在这孩子的身上，寄托了一份她追寻至今都未能触摸到的希望。 　　不过，现在再谈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 　　“我来找你其实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今天收到了上头对我的调任令。” 　　赤松源缓缓说道，平静得似乎不是在告知对方自己将要离开。 　　而且这一离别，是日后相见未可知的离别。 　　森鸥外在听到这话时，尽管脸上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但真的只是一瞬间，转瞬即逝。 　　“是吗，什么时候离开？” 　　语气同样相当平静，平静到简直不像是不久前还在商量构想着彼此未来的蓝图。 　　“三天后……” 　　…… 　　翌日—— 　　血喷溅在走廊上。 　　捂着手臂被刺伤的伤口，即使是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也让与谢野晶子对刚刚发生的状况难以置信。 　　一个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的士兵举着匕首刺伤了她，口中癫狂地喊着“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我们才永远都无法离开这个战场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这个士兵曾经也和其他士兵们一样，像兄长一样待她，会给她煮好喝的咖啡、会给她讲有趣的故事、会给她画肖像画…… 　　果然，她是名副其实的死之天使啊。 　　与谢野晶子已经完全僵坐在原地，没有力气也不想反抗或者逃跑。 　　这时，突然掷出的手术刀划破了那个士兵握着匕首的手，匕首也应声而落。 　　又几把手术刀紧随其后袭来，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士兵身体的几处要害但并不致命。 　　就在那个士兵因为突然而来的攻击而痛呼时，赤松源瞅准时机当机立断上前，将镇静剂注射进了士兵的身体里。 　　“没事吧？”赤松源转过身来问向与谢野晶子。 　　她也是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撞上了这幕。不然看与谢野晶子刚刚的状态，怕是根本不打算反抗。 　　而与谢野晶子只是颤抖着身子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仿佛感觉到了头发上少了什么东西，手指立刻慌乱地在发顶摸索着…… 　　“发夹……我的发夹！” 　　发现那个蝴蝶发夹不见了后，与谢野晶子当即起身，却是整个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绝对称得上是痛苦的笑容，跌跌撞撞地向前方跑去：“源医生，我，我去找我的发夹……对，我得把那个发夹，找回来……” 　　那个发夹，或者说那个给予她发夹、回赠给她温柔与肯定的人，成为了最后支撑着她的一股信念。 　　…… 　　处理好走廊上的这场动乱后，赤松源思索了下，还是不放心地找了过去。 　　最终在基地里找到与谢野晶子时，呈现在眼前的这幕却是令赤松源都心头刹那震撼。 　　推开门，只见与谢野晶子僵直地站在那里，仿佛灵魂都已经被从躯体里抽空了一般，就这么两眼空洞地抬头仰视着前方。 　　正前方，悬吊着一个士兵自尽了的尸体。 　　正是送给了与谢野晶子那个蝴蝶发夹的士兵。 　　过于震撼也过于哀伤的一幕，赤松源的呼吸也一瞬间难以抑制地急促了起来。待到回过神来后，看到地板上掉落着一个东西，走上前去，拾起。 　　是一个小木板，上面刻着一个个正字，每被与谢野晶子救一次，士兵便在这个小木板上刻下一个痕迹。 　　以赤松源的头脑，一眼扫过去便能数出这上面有多少个正字、计算出这个士兵被救回了多少次。 　　只是那个数字，却是让她一时间不忍心去算出，更遑论那刻到最后刻痕越来越癫狂的正字，昭示着刻字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崩溃的。 　　偏过头去，只见一旁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士兵留给与谢野晶子最后的话语—— 　　【你，太过正确了……】 　　再度看向与谢野晶子，只见这个一直倔强而又温柔、玫红色的双眸中原本应该是一片神采熠熠的女孩。此刻，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空洞，高光全无。 　　赤松源也难以理清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感受。但其中一种感觉却清晰地直刺在她的心中。 　　她一直想要在这个女孩身上能看到的那串希望泡沫，终究还是破碎了。 　　但是，在彻底什么都不剩之前，最后，也许，她还能再做些什么…… 　　临走的前一晚，她凑到已经浑然麻木如同空壳般的小姑娘耳边，低语着：“晶子，我不知道你现在还能听进去多少。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第31章 　　Chapter 31 　　被秘密派出的轮渡从常暗岛上接出，船刚一在横滨港的码头停靠，没有片刻的休息，赤松源便又被送上了一辆开去东京的轿车。 　　“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啊，终于能离开那个海中孤岛了，还以为你会为此感到开心。” 　　坐在前方副驾驶座位上的津岛先生看了眼后视镜中赤松源那有些怏怏的神色。 　　赤松源眼神也转向这个居然亲自在横滨港等着接她的上司： 　　“接下来我要被送去的地方，恐怕是个更加险恶的龙潭虎穴吧，有什么可开心的。” 　　把她调离的原因，是有一个研究所的研究项目需要她的加入才能进行下去。 　　当年，她那个增强细胞增殖能力的研究，津岛先生虽然没有向政府内部这边上报，但是却把这个研究给了某个组织的研究所…… 　　当然，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身为高官要员的津岛先生怕是也和这个组织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 　　而且，据津岛先生告诉她，她曾经的生化学导师宫野厚司博士也曾在这个研究所工作过。 　　而且这个用特殊方式增强细胞增殖能力的课题，宫野厚司博士很多年前就已经提出来过并着手实验了，只是八年前那个研究所意外出了一场火灾，宫野厚司博士夫妇都葬身在了火海中，这个项目也就被迫暂停了。 　　这八年来那个组织也找来过不少科学家。但没有一个能将这个研究项目实质性地推动进行下去。 　　“你不必对那个背后的势力探究什么，你只需要在对方提供的研究所里好好进行实验研究就可以了。”津岛先生暗含着警告意味说道。 　　对此，赤松源是相当识趣的：“我可没兴趣去探究，也完全不想和那股背后势力扯上任何多余的关系，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还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呢。” 　　说真的，她非常抗拒这个研究，甚至觉得这是一个不应该被继续进行下去的项目。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想要取得这个项目成果的背后组织，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多么疯狂的存在。 　　偏过头去，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横滨港也已经渐渐远去。 　　至于更遥远的远方，那座名为常暗岛的海中孤地，早已完全看不到了。 　　…… 　　常暗岛基地—— 　　办公室里，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的森鸥外手中拿捏着一个信封，举起信封，翻转来翻转去地看着。 　　似乎是个无所事事时的无聊举动，又似乎对此兴致满满。 　　这个信封是赤松源临走时留给他的，却交代他不要立刻打开。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打开这个信封…… 　　【到了该打开的时候再打开，至于是什么时候，我相信林太郎你会有所判断的。】 　　真是的，我是不是应该为你如此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而感到高兴啊，源。 　　就在森鸥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离别，遥遥目送，映在他眼中的她最后的背影时…… 　　“轰！” 　　基地底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出什么事了？ 　　并没有立刻冲动地出去探查，森鸥外先派自己的人形异能爱丽丝出去打探情况。 　　不稍片刻，爱丽丝便返回，一板一眼如同机器般向他做着汇报：“情况已查明——刚刚的爆炸是与谢野晶子造成的，她在基地底部安装了炸/弹，试图把基地炸沉。 　　但是刚刚引爆了一个炸/弹便被发现了，已及时阻止。现在其余炸/弹已被拆除，与谢野晶子也已被逮捕，被关入基地的禁闭室里等待处置。” 　　知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后，饶是森鸥外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只是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呵，看来，是拆开那个信封的时候了。 　　拆开信封，信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看着那行字，森鸥外不禁发出一声轻叹：“果然啊……” 　　…… 　　基地禁闭室—— 　　墙角里，小女孩如同毫无灵魂的木偶般瘫坐在墙边，一副浑然麻木的样子，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森鸥外在与谢野晶子的面前站定，缓缓开口：“那些炸/弹，是源在离开前交给你的吧。” 　　听到源这个名字时，与谢野晶子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刹那的颤动，很快便又恢复成了那死寂般的麻木。 　　森鸥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其中一只手，指间夹着赤松源留下的那张信纸，手指不觉间便加重了几分力道。 　　不死联队的存在实在太过显眼。如今，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异能已经被同样在岛上作战的敌国军队所知晓了，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稀有的治愈系异能者的存在。 　　即使是他也必须承认，这场战争，日本的战败已成定局，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一旦战败，在签战败条约时，敌国必然会索要与谢野晶子。 　　而与谢野晶子如果落到了将她视为极其好用的工具的敌国手里，会遭遇怎样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现下，与谢野晶子意图炸毁基地，此等重罪，按照军中规定应被处以死刑，无需上报。 　　现在将这位死之天使处死，完全合理。 　　这样一来，敌国将来也无从索要死之天使了。 　　森鸥外发出一声复杂的轻笑，又长叹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是，把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啊。” 　　那张信纸上，写下的唯一一句话——【请把晶子救下来，拜托了。】 　　都这么被她拜托了，他怎样都要做到啊。 　　“放心吧，时机成熟时，我会把与谢野你救出来的。至于其他人眼中的死之天使，已经因为严重违背军规而被处刑了，世间再无。” 　　…… 　　离开基地底层的禁闭室，似乎是被身体本能所指引，森鸥外走到赤松源之前使用的实验室门口站定。 　　踌躇了片刻后，终是推开了那扇门，步入。 　　过去的两年，每次推开这扇门，他总是能看到穿着白褂的她在实验台前忙碌的身影。 　　如今，这里似乎连属于她的气息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森鸥外缓缓踱步至写字台，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坐下，平时，她都是坐在这个位置对着电脑计算各种数据的。 　　【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吧，怎么样？】 　　【到时，我们找一个喜欢的城市，然后在那里开一家小诊所，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的，那份一时间冲破理智所构筑出的梦境，果然是场春秋大梦啊。 　　因为是梦，所以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候啊。 　　一如四年前波恩城的那片樱花； 　　一如这个冬天常暗岛的这场雪。 　　…… 　　【请问，一片雪花的重量是多少呢？】 　　演播间里，当这个来电问题被问出后—— 　　三、二、一…… 　　已疲惫不堪只盼着早点下班的源理奈面无表情地回道： 　　“问你物理老师去。” 　　还没来得及等来电者以及演播间里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源理奈又继续补充：“听您的声音也不像是学生啊，是学生的家长吗？辅导不了孩子的学业的话，就去给孩子报个课后补习班，再次申明，这档节目不是在线辅导班。请接通下一个来电，谢谢。” 　　…… 　　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 　　低头看着通话被切断后黑屏的手机屏幕，森鸥外久久沉默。 　　一旁的中原中也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缩在角落里，已经被房间里的气氛压迫到快要窒息的野泽亮……呜呜，放我回家吧，我再也不追星了！ 第32章 　　Chapter 32 　　“辛苦了！” 　　直播节目终于结束，收工时，演播室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 　　人大概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尤其是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当作为嘉宾的源理奈已经发出了不要再把这档节目当成在线学习辅导中心的警告后…… 　　后面的来电观众们偏偏更要这么干了，从数理化到文史哲，就差直接把各科考试卷怼到她脸上了。 　　好好的偶像访谈硬生生变成了益智类节目，这种荒诞的展开在木下经纪人的职业生涯里还是头次遇到，不过：“效果居然……意外得还不错……” 　　实时刷着各大社交平台上网友们的评论，基本上都是相当正向的，比如【源理奈酱真的好有个性！】 　　【就是就是，那种简直像是流水线生产出的标准偶像有什么意思啊！就喜欢源理奈酱这样的！】 　　【原来源理奈酱是超级学霸啊！真的好厉害！如果不是因为这节目的来电提问是现场实时进行的，我都要怀疑是有提前准备好的台本了！】 　　木下经纪人陷入了沉思……这究竟是时代变了，大家对偶像的审美也变了？ 　　还是荒木源理奈她真的是自带欧气，总是能以另类的方式暴涨人气？ 　　总算收工离开了演播室，一脸疲惫地走在MHK电台的走廊上，源理奈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今天不用加班。 　　“刚刚临走前，《和妈妈一起》节目组的出木田导演过来找了我，说是过段时间想让你作为特邀嘉宾，录制一期《我妈妈一起》的节目。 　　你刚刚在节目问答中说了自己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这个，这样安排正好对于你和节目组来说都是双赢。” 　　一旁的木下经纪人继续部署着接下来的档期安排。 　　源理奈对此没什么别的反应，唯有脸上的社畜丧更重了……这是她又多了一个工作吗，呵呵。 　　上那个节目的话，会遇到那位表田里道君吧，那位明明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却透过眼神让她看到了内里满满社畜挣扎的体操大哥哥，如果将来在对视中一个不小心灵魂共鸣，克制不住地一同释放出了真实的内心……这节目还能播吗？ 　　而深谙艺人养成之道的木下经纪人也知道不能让艺人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看着源理奈那张没什么精气神的脸，叹了口气道：“一会儿，要不要去吃甜品……只能吃一样！别忘了明天还有一场粉丝见面会！还有，今晚你回家后也不可以再偷偷甜品加餐，我会提前和泽田太太交代的。” 　　源理奈比了个OK的手势，不管怎样……甜品+1总比甜品为0要来的好。 　　“话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今天节目上各种科目的问题你居然都回答出来了？” 　　刚刚的直播节目变成了那种神奇的走向，镜头外的木下经纪人原本是捏了把冷汗的。 　　“木下君你不是看过我学校里的成绩单吗，我觉得我的成绩单应该还是很漂亮的吧。” 　　“我之前以为那是因为你运气好，每次蒙题都能必中。毕竟你身上一直都带着另类幸运值buff。” 　　“真是伤心啊，木下君。” 　　“对了，节目最后那个因为时间不够而被掐断的问题，答案应该是什么啊？” 　　“哦，那个啊，那个来电的中学生应该是想问区分胶体和溶液的方法，这个很简单，用物理方法的话，丁达尔效应就可以。” 　　源理奈的声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了噗嗤的一阵笑声。 　　正在交谈着的两人不禁停下了脚步，转回头，看向发出笑声的刚刚擦肩而过的人。 　　看背影，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多的紫发男人，侧脸看起来长得相当漂亮。 　　而此刻，这个漂亮的男人正一边努力憋笑，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发出魔性的笑声。 　　而这宛如失智的魔性笑声…… 　　莫名觉得，好熟悉啊。 第33章 　　Chapter33 　　木下经纪人一脸问号不知这人在笑什么时，源理奈则是面无表情地再度开口：“丁达尔效应。” 　　“噗嗤……噗哈哈！”紫发男人捂住自己的脸，一个劲地道歉，“对，对不起……” 　　但是却笑得更加魔性了。 　　源理奈眉头微挑，接着一脸平静纯良地看向自家经纪人，“木下君，听说今晚银魂（Gintama）要在电视台深夜档重播了。” 　　木下经纪人：“？？”你突然和我说这个干吗？ 　　“噗哈哈哈！”紫发男人的笑神经似乎被拨动得更狠了，依旧又是努力道歉又是努力憋笑却是通通都做不到。 　　源理奈继续平静地开口：“一会儿出去后，要不要再一起去酒吧喝杯琴酒（Gin）？” 　　木下经纪人：“？？”怎么突然又说要去喝酒了，话说你个未满二十岁的人还不能喝酒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嗝！还，还请不要这样……哈哈，哈哈，嗝！” 　　紫发男人却是已经笑到打嗝，笑声更是魔性到仿佛彻底放飞自我了。 　　又聆听了会儿那失智的笑声，仿佛终于听够了后，源理奈：“我们走吧，木下君。” 　　一头雾水地走出MHK电视台大楼，木下经纪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在搞什么鬼？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当然，刚刚走廊上那个紫发男人明显脑筋也不正常！ 　　“在想什么……”源理奈眨了下眼，接着轻笑出声，“大概是在想……毒蘑菇吧。” 　　“哈？”木下经纪人头顶的问号瞬间更多了，这是什么跳脱的思维？ 　　“没什么，就是听到刚刚那人的笑声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了毒蘑菇这个关键词，所以忍不住想再多听一下。啊，想起来了，刚刚那个男人叫蛇贺池照，是《和妈妈一起》那档节目里的那个唱歌大哥哥。” 　　因为之前偶尔看这档节目时，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表田里道君身上，对节目里的其他主持人没有太关注，所以刚刚一时间没认出来。 　　“那么将来合作节目时，拜托你克制点，不要再故意引发那人奇奇怪怪的笑点了！” 　　虽然木下经纪人到现在也还没明白过来刚刚的笑点究竟在哪儿。 　　“是，是，我知道了。”源理奈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她可不想再听她的经纪人先生继续念叨下去，“啊，木下君，今晚的甜品，我要去横滨港的一家可丽饼店吃可丽饼，快送我去吧。” 　　“可丽饼不是到处都有吗，为什么要专门跑横滨去吃？” 　　“嘛，反正这里离横滨也不是很远，开车很快就到了。而且，阿虎今天推出了新款的可丽饼。”源理奈将点开的手机界面举到了经纪人的眼前。 　　阿虎又是谁啊！木下经纪人觉得自己头顶的问号又增了一倍。 　　只见手机上呈现着INS界面，INS主人的名字叫做TORA，头像是个黄底黑字的虎字。 　　发出的这条动态，是一份卖相相当精致的可丽饼……看起来是挺诱人食欲的。 　　然而照片的点赞处，被点亮的红心下面显示着就只有这么一个赞。 　　“喂，你……” 　　“放心，我当然是用我的小号点赞的。” 　　“咳，有点可怜啊，只有一个人点赞。” 　　“在我关注他为好友之前，一个点赞的都没有呢。所以他总是在这种比赛中以零比一输给他的劲敌。” 　　“劲敌？另一个卖可丽饼的？” 　　“不，阿虎的劲敌阿龙先生是位家庭煮夫，做甜品的手艺也特别棒……不过论味道我还是更喜欢阿虎做的。” 　　木下经纪人：“……”名为阿虎的可丽饼摊主和名为阿龙的家庭煮夫？ 　　总感觉奇奇怪怪的？荒木源理奈你的社交圈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啊！ 　　……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 　　“中也先生！” 　　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芥川龙之介回到总部后直闯中原中也的办公室，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后面跟着一同执行任务的银，少女那张处变不惊的杀手脸上也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以及暗暗隐藏的期待。 　　今日难得兄妹二人一起执行一项任务，任务结束后在回来的路上打开手机，发现中原中也发了条加急的消息，让他们看一档今天刚刚结束的偶像节目的回播。 　　然后就…… 　　中原中也掐灭了手中的烟，一脸严肃地沉声道：“先不要激动。” 第34章 　　Chapter 34 　　“阿虎你切水果的气势感觉好Mafia啊。” 　　看着正在摊铺的料理台前切着水果的虎二郎，源理奈如此评论着。 　　真?前黑/道超级武斗派?人称铁拳虎?现可丽饼摊主?虎二郎在听到这话时，险些没拿稳手中的水果刀切到自己的手指。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我只会做可丽饼啊！” 　　虎二郎急急忙忙地补救自己的形象，努力表现出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可丽饼摊主，才，才不是什么混过黑的人！ 　　快速把切好的水果加进可丽饼里，再添上源理奈喜欢的巧克力榛子酱，然后将这个卖相极其诱人的可丽饼递了过去。 　　“谢谢……”源理奈接过可丽饼，一口咬下去，身上的社畜丧都被治愈了不少，“阿虎你的手艺又精进了啊。” 　　她和这个名为虎二郎的可丽饼摊主当初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认识的。 　　因为并盛町的并盛中学没有高中部。而地理位置夹在东京和神奈川之间的并盛町距离神奈川更近一些。 　　所以升入高中后她是在神奈川县横滨市的立海大附中念书的。 　　记得那天，同学们有讨论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来了一个新的可丽饼摊子，摊主给人一种超可怕的感觉。放学后，路过那条街的时候，她带着几分好奇看了一眼。 　　摊主可怕不可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摊主做的可丽饼看起来好好吃。品尝后，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吃。 　　不过因为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可怕气势实在令中学生们望而却步，招揽不到生意的虎二郎最终还是把这个可丽饼流动小摊铺开去了横滨港地区。 　　“今天傍晚你参加的那个访谈节目我看了，挺厉害的嘛你。”虎二郎看向身旁眼镜、鸭舌帽、高领外套全副武装的少女。 　　正一本满足地享受着手中可丽饼的源理奈：“那个时间段不应该是客流量高峰期吗，你怎么还有空看节目？” 　　“没什么，那不重要啦。”虎二郎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接着，眼神有些飘忽，“话说，来电提问环节，有人问你选择另一半的标准……你喜欢能保护你的可靠男人啊？” 　　“哦，那个啊……”源理奈咽下了口中刚刚嚼到的草莓块，接着，相当耿直地回答，“那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为了迎合那些直男粉丝才这么说的。” 　　“诶？”虎二郎怔了一下。 　　又咬了口手中的可丽饼，源理奈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那样的男人，我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听到这话时，虎二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正准备聊点别的话题时…… 　　“那个，老板……” 　　被打断了的虎二郎有些不爽地转过身，看向打扰者，只见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刚刚出声的中岛敦看到老板这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气势，简直让他怀疑这老板是混黑的……这不会是家黑店吧！ 　　虎二郎还没来得及说卖完了，今天不营业了把人打发走，泉镜花便已经相当淡定地开口，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可丽饼，六份。” 　　这时，中岛敦看向一旁正在默默吃着可丽饼的源理奈，虎的视力相当好，一眼便认出这个今日在侦探社卷起了一阵诡异风暴的偶像： 　　“你，你不就是……” 　　…… 　　港口黑手党总部—— 　　“已经让情报部将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偶像的个人资料彻查过了，没有查出什么特殊的，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十八岁女生。” 　　中原中也一字一句、口吻严肃地说道。 　　而话中的意思也很清楚了——和源夫人没有关系，只是凑巧长得比较像罢了。 　　芥川龙之介在将整个事实消化完后，眼中虽然仍是划过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但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是，在下知道了。” 　　芥川银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什么。 　　本来就是一份不敢去相信的希望。而现在，不过是那抹虚幻的希望再次破灭了而已。 　　就在中原中也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时—— 　　“中也先生！” 　　见门开着，野泽亮跌跌撞撞地直接莽了进来。 　　中原中也虽然有些不悦这人居然没敲门询问就闯他办公室。 　　但想到这位在过去这二十四小时内的遭遇，也不忍心再苛责什么。 　　然而…… 　　只见神情已经恍恍惚惚的野泽亮将一件应援衫递向眼前的干部大人： 　　“中也先生，首领刚刚交代说，要您明天和他一起去源理奈酱的粉丝见面会……” 　　中原中也：“？！” 第35章 　　Chapter 35 　　“你……再说一遍？” 　　中原中也看向眼前正颤巍巍地朝他递着应援T恤衫的野泽亮，钴蓝色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怒火以及满满的不可思议。 　　然而经过短时间内如此多刺激的折磨，野泽亮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无所不能了哈哈哈，比如—— 　　将手中的应援衫直接往干部大人面前一丢，然后交差了事地立刻脚底抹油狂奔出去，一刻都不带多停留的。 　　虽然他被首领要求明天作为追星指导员一起前去，但先活过今天再说。 　　万一活不过明天了呢，呵呵。 　　而中原中也则是看着手里这件印着“love love Genrina！”和一个大大的红心的应援衫，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片刻后，中原中也看向一旁同样陷入了沉默的芥川兄妹：“芥川、银，和我一起去见首领。” 　　…… 　　首领办公室—— 　　“衣服试过了吗，还合适吗，中也君？” 　　森鸥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起来颇为悠闲地朝墙上挂着的飞镖盘上投掷手术刀。 　　当然，和他往常那似乎看起来没什么准头的飞镖技术一样，又全部都投偏了。 　　当中原中也一行人得到应允进来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森鸥外便已经直接开口如是问道。 　　“衣服挺大的肯定能穿……”习惯性对首领有问必答的中原中也条件反射性地开口，而意识到这对话要被带离自己本意后，又立刻把话头给扭了回来，“不是，首领，这个不是重点……” 　　而森鸥外却置若罔闻的样子，在看到后面跟着的芥川兄妹后，颇有兴致地说道：“啊，芥川君，银君，你们也回来了啊，本来还想着让你们来一趟呢。明天的粉丝见面会，你们两个也一起去吧……唔，放心，芥川君，不想穿应援衫也没关系，会给你准备其他的应援道具的。” 　　芥川?死也不脱外套?龙之介原本在听到被首领要求明日一同前去时，身子瞬间本能地绷紧，而在听到自己不必换上应援衫后又放松了些，当然，这不是重点…… 　　不，不是说衣服的问题不重要，衣服的问题当然很重要。但是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同样很重要！ 　　“首领，是因为那个女人和源夫人长得很像吗……咳，咳。” 　　身为全港口黑手党最头铁的人，芥川龙之介一上来就耿直地直入主题。甚至还因为情绪波动有些大而日常咳嗽了两下。 　　而见芥川龙之介都这么头铁了，中原中也索性也不再考虑什么婉转的说话技巧，同样单刀直入：“首领，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吗，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女人和源夫人毫无关系，完全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只是凑巧长得像而已。” 　　说真的，之前等待情报部的调查结果的时候，他不是没脑补过这个女人会不会是源夫人的妹妹，甚至是……女儿…… 　　毕竟两个人年龄差有十八岁的话，母女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源夫人早在认识首领之前就有过一段其他的故事的话…… 　　当调查结果出来，确定这二人毫无关联后，他其实诡异地暗暗松了口气…… 　　嗯，还好，首领头顶的颜色，还是正常的……咳咳，他这只是进行理论上的可能性猜测，绝对不是对首领有什么不满，绝对！ 　　而面对部下们的质疑，森鸥外却是仍旧一副悠哉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被用作飞镖的手术刀：“长得那般相似，明天，去现场亲眼确认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而且，能够长得如此相似，也是很难得，不是吗？” 　　听了这话，在场的三名下属俱是心头一惊，看向素来尊敬的首领的眼神中多了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此刻，一个共同关键词在三人心中生成—— 　　替身！ 　　首领你拿错剧本了吧！还是说你其实也是那种喜欢给白月光找替身的人！首领你清醒一点啊！ 　　…… 　　从首领办公室告退后，三人恍恍惚惚地走在走廊上，一路沉默。 　　终于，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憋了一肚子话的中原中也率先爆发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找替身什么的……做这种事情简直更对不起源夫人了啊，源夫人去世的这几年里，明明首领其实一直都……” 　　发泄似地猛锤了下桌子，接着，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幽幽地盯向眼前的芥川兄妹：“你们两个……应该不会因为那张脸就也把那个女人视作源夫人的替身吧？” 　　芥川银连连摇头，想到当年刚进入港口黑手党时源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少女的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却又格外坚定：“绝对不会……没有人，能够替代源夫人。” 　　对于这件事，芥川龙之介同样表示自己是很清醒的：“世上相似的皮囊何其多，在下若是因此便被蛊惑，那么便是对源夫人的背叛。” 　　“是啊，连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首领怎么偏偏就陷在里面了？”中原中也长叹了一口气。 　　明明，当初源夫人的死，最痛苦的人应该是首领才对啊。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确定源夫人死亡的那天，他第一次在首领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痛苦的情绪。 　　他原本以为首领永远都不会让人看出自己真实的情绪。甚至有时都让人怀疑永远都理性至极的首领是否真的拥有感性这种东西。 　　但是源夫人去世的那天，他确定了，首领……终究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者说，在面对源夫人时，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 　　普通的会痛苦、会悲伤的男人。 　　“咳咳，也许，首领他，其实是去应战的？”芥川龙之介开口道，冷静地说出自己刚刚生出的一种猜测，“这或许，是某个敌人设下的陷阱？” 　　“对啊！”中原中也瞬间理解了芥川龙之介话里的意思，有一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说不定是某个有心之人特意找来的和源夫人容貌相似的女人，想要故意引起首领的注意，而首领他索性故意装作上钩了，然后将计就计！” 　　前段时间他刚从欧洲出差回来的时候，红叶大姐不就说连夜审了个鱼腩组织吗。 　　因为那个组织从曾经和港口黑手党有过合作的情报贩子那儿买来了情报，故意找了个和源夫人有一定相似度的女人去引诱首领。 　　这次，肯定，也是这么一回事吧。 　　“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中原中也喃喃着，也不知道是在肯定首领还是在说服自己，“首领才不屑于去找个源夫人的替身呢，一定是为了查出背后的敌人。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组织干的，但既然有胆子妄图利用源夫人来从Port Mafia这里获利，那就绝对不可饶恕。芥川，银，看来明天其实是首领要亲自带我们去出这个任务，做好准备，不要大意。” 　　“是！”芥川兄妹均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三人达成共识，觉得揣摩出了首领真正的用意——明日表面是去追星应援，实则是去查出背后那股针对Port Mafia的势力。 　　“怎么了，银，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就在即将结束这场小规模三人会议的时候，中原中也看出了芥川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遂主动询问。 　　“诶？”芥川银怔了一下，她原本就不知道这话该说不该说，只是现下中原中也主动发问了，那就，“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部引进的国外电视剧……” 　　“电视剧？” 　　“嗯，讲得是一个皇帝人到中年时，非常宠爱一个新入皇宫的年轻皇妃。因为那个皇妃和皇帝早已去世的原配皇后长得很像。 　　所以皇帝一直把年轻皇妃当成原配皇后的替身。皇妃知道皇帝只是把自己当作替身后伤心不已，从此对皇帝不再抱有感情。” 　　“那……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中原中也不禁好奇地追问。 　　没办法，总觉得这剧情……很有，代入感…… 　　就连向来不怎么看影视剧的芥川龙之介都看向妹妹，准备认真听下文结局。 　　“最后，皇妃联合盟友把皇帝毒杀了，然后扶持自己的养子做了下一任皇帝，她成为了皇太后，全剧终。” 　　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 　　这个结局，在当前这种状况下听来，莫名让人冒冷汗啊。 　　甚至中原中也在听到这个结局时，下意识地把养子代入了混蛋青花鱼的那张脸，感觉貌似也没什么违和感……才怪！打住，打住！ 　　不过，要真是那个混蛋青花鱼的话，大概会说着什么当皇后哪有当太后舒服啊之类的话……不行！不行！不能再多想了！ 　　中原中也当即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莫名生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脑洞都收回来，不然今晚会做噩梦的！ 　　“中也先生，关于那个和源夫人长得很像的女人的事情，要不要……和太宰先生说一下？”芥川龙之介突然提议道。 　　而刚刚脑子里还闪过太宰治那张糟心脸的中原中也在听到这话时浑身一震，当即厉声表示：“这事别和他说，那家伙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乱子！” 　　现在状况已经够乱了，那个混蛋要是再插一脚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指望那混蛋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瓜根本不可能。 　　嘁，当年，整个港口黑手党，源夫人最宠的就是青花鱼那混蛋了，那混蛋的狗脾气起码有一半都是源夫人惯出来的。 　　不过，对于首领和源夫人之间的事情，恐怕也一直是那混蛋看得最清楚吧。 　　【太宰，你说，首领和源夫人之间明明感情那么好，但为什么一直都不要孩子啊？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局势不稳，没有精力照顾新生小孩子的话，现在龙头战争都已经结束那么久了，横滨地下世界早就稳定了。而且，首领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小女孩吗，如果有个女儿的话，绝对会相当高兴的吧。】 　　【首领和源夫人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 　　【诶？为什么？】 　　【这种复杂的问题，蛞蝓还是不要去想了，本就小到可怜的脑容量万一因此爆掉了可怎么办。】 　　【哈？你说什么，混蛋青花鱼！】 　　【不过，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中也你就不怕你的地位下降吗。不过，嘛，身为我的狗狗的中也本来也就只是宠物地位啦。】 　　【信不信我让你的脑壳现在就爆掉啊混蛋！】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夜色中的横滨，那些旧日的回忆不自觉地便涌上心头，中原中也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盒子。 　　做工精美的收藏盒，里面却静静躺着一个已经有些陈旧了的choker，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这是他戴过的第一个choker，价格虽然不菲，不过跟他后来戴的那些私人订制款的choker相比，价格上也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可能这个盒子的价格都要比这个choker贵。 　　但是…… 　　【你很喜欢那个choker吗，好像一直在盯着那个柜台看，买来送给你吧。】 　　【啊，不，不用了……】 　　【没关系，就当作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吧，当初我送给了太宰一个波洛领结，这个送给你。】 　　缓缓将手中的盒子重新合上，小心地放回办公室里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深处。 　　…… 　　武装侦探社—— 　　“我们回来了。” 　　中岛敦和泉镜花带着打包好的可丽饼夜宵回到社里，看到那四个人还在忙碌着。 　　侦探社很少在没什么紧急案件的情况下还大晚上灯火通明的，然而今日…… 　　“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和源理奈学姐虽然关系不错，但是对她我也并没有了解得非常多。” 　　谷崎直美委屈巴巴地趴在自家兄长身上，她都已经被审问大半天了，感觉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源理奈这个关键词转圈圈转个没完。 　　而且今天的太宰先生有些奇怪，虽然还是很温柔啦，但是总觉得面对他的提问时，她根本没有办法不回答。 　　给自家妹妹当着靠枕的谷崎润一郎也很是无奈，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太宰先生和与谢野医生会突然对一个新晋偶像那么感兴趣……而且，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女生，他偶尔去学校接妹妹放学的时候遇到过几次。 　　除了觉得长得很漂亮、听妹妹说是学校文学社的扛把子外，倒也并没有其他的特殊印象。 　　当初得知她出道当偶像了，他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一直以为她是走学霸型路线的，是将来考东大的种子选手。 　　将买回来的可丽饼分给大家后，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中岛敦赶忙说道：“那个……刚刚我们在买可丽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泉镜花直接报出名字：“荒木源理奈。” 　　围坐在办公桌旁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俩孩子。 　　被盯得发毛的中岛敦讪讪地笑了笑：“是，是有点巧合哈，但是，的确是遇到了……” 　　泉镜花继续淡定地补充：“她也在买可丽饼，而且还有和可丽饼摊主聊天。” 　　看到与谢野晶子当即起身，一副现在就要找过去的架势时，中岛敦当即劝了下来：“我们走的时候，她也已经离开了。而且她应该是不希望被认出来的样子。装扮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被我们认出时还让我们不要声张。” 　　其实他也能够理解，艺人在以素人的身份日常出行时，应该都不希望被认出来从而被打搅到，不过…… 　　总觉得从今天起，荒木源理奈这个艺人，在侦探社里，恐怕没办法再被当作普通艺人了。 　　虽然至今他们都不清楚太宰先生和与谢野医生之间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唯一能确定的是，荒木源理奈，似乎和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有关。 　　“诶？源理奈学姐刚刚不是还在东京的MHK电视台录那档直播节目的吗，这么快就来横滨了？”谷崎直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 　　太宰治双手交叠着支着下巴，鸢色的眼眸里神色莫辨：“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节目录制一结束，就立刻开车来横滨港这边了。特意为了吃到那家店的可丽饼跑来横滨一趟，而且还有和店主聊天，看来她和那家可丽饼店店主交情不浅啊。” 　　这时，靠谱的十四岁少女泉镜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本本： 　　“刚刚，我有和她要签名。” 　　接过泉镜花手里的小本本，仔细打量着这个签名。 　　“怎么样，太宰，笔迹对得上吗？”与谢野晶子有些焦急又怀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问道。 　　“很难说，这个签名明显是为了迎合粉丝们的口味而特意练的艺术字体，而且走的还是可爱风。” 　　太宰治摇了摇头道，随即，又笑眯眯地看向谷崎直美，“呐，直美酱，帮个忙可以吗，下次去学校的时候，能不能偷……啊，我是说，能不能悄悄拿一本荒木源理奈的作业本回来呢？” 　　谷崎直美：“……”太宰先生，你想说的是偷对吧，你刚刚其实已经说出口了啊！ 　　…… 　　并盛町，泽田宅—— 　　“阿虎先生的手艺比之前又进步了呢，有时间我也想要向他学习一下做甜品的诀窍呢。” 　　客厅的被炉暖桌里，三个人围坐着，泽田奈奈吃着源理奈打包带回来的可丽饼，忍不住夸赞起虎二郎那日益精湛的甜品制作技艺。 　　泽田纲吉则是默默地吃着可丽饼不说话，之前那个叫虎二郎的男人有专门上门来给源理奈送过可丽饼，当时开门的人是他，他第一反应差点就要抱头高呼……我们家没有欠高利贷啊！ 　　那男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像黑/道的打手了啊！ 　　他也不是没有私下里问过源理奈难道不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然而源理奈对此表示—— 　　【唔……会做甜点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这是什么判断依据啊！源姐你就这么判定一个男人的属性真的没问题吗！ 　　【总不至于他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其实曾经是黑/道大佬，他那天天切水果的刀以前是用来砍人的吧，哈哈。】 　　源姐，话不要说得太满，万一有一天真的灵验了呢……好吧，这个世界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玄幻。 　　“今天的访谈节目我有看哦，小源果然很厉害，来电提问的那些问题没有不会的呢。虽然出道当偶像也很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不过依照小源的实力，明年的大学入学考试，完全有实力考东大的。” 　　泽田奈奈觉得，如果源理奈能够把偶像梦和考大学都兼顾到的话，那简直太棒了。 　　而其实并不想逐梦演艺圈的源理奈只盼着和事务所的合同早日到期她好结束这段艰辛的爱豆生涯，一边翻着手头的杂志期刊，一边说道：“如果能够考上东大，那自然是很好的。” 　　“那，小源想选什么专业呢，小源你那么厉害，有没有考虑过将来挑战一把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考入的东大医学部呢？” 　　听到这话时，源理奈翻动杂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微蹙。 　　“嗯？怎么了，小源，哪里不舒服吗？”奈奈敏感地察觉到了刚刚那一瞬间，源理奈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恍惚。 　　但很快，源理奈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了笑道：“不，我想进文学部。” 　　“诶？小源居然是想学文的啊？” 　　这下倒是让奈奈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源理奈在学校里有加入文学社而且在出道当偶像前一直都是文学社的顶梁柱，但是……她就是总有一种，源理奈更像是理科生的感觉。 　　提及此，源理奈看着手头这本有些古旧的杂志，带着一份微妙的向往，微笑着说道：“因为，如果可以的话……将来，我想当个小说家。” 　　…… 　　当个小说家，是她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想法呢，她也记不清了。 　　只是觉得，写小说其实是在写人生，勾勒出笔下人物那千姿百态的人生。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她也能够探索到属于她的人生。 　　她知道的，她并不是荒木源理奈，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失忆并不是失智，身体所已经掌握的一切能力并不会因为失忆就丧失。 　　比如说，即使是那些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上的医学论文，她阅读起来也完全没有压力，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学年龄的女生所能达到的。 　　更何况，荒木源理奈是一个出身偏远乡下小渔村、被海啸毁了家园又被政府救援工作漏掉了的失踪人口，想要顶替这个身份简直不要太容易…… 　　那个证明她是荒木源理奈的刻著名字和生日的手环，大概率也不是她的吧。 　　但是，当初，她还是就这么顶下这个身份了。很自私的做法，她就这么占据了荒木源理奈这个人的社会身份。 　　但她只能这么做，她需要一个安身之所，需要以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泽田家这个愿意收容她的地方。 　　她知道泽田家光先生最初想必也是怀疑过她是否真的是荒木源理奈的。 　　但是因为实在没调查出她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什么。而没有记忆的她倒也可以被视作没有过往经历的全新重生的人，再加上妻子和儿子的恳求，也就留下她了。 　　而刚刚收留她的那段时间，泽田先生大概也用什么特殊手段在暗中审查着她，判断她是否真的无害。 　　而直到去年新年假，泽田先生难得回家度假时，她才终于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已经完全信任她了，至少是相信她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妻儿，对她进行的暗中审查也就结束了。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的个人档案，泽田先生想必已经帮她包装得非常完美了，就算曾经的她真的是个什么特殊人物。如今，荒木源理奈的个人履历也已经和那个人完全没关系了。 　　是的，泽田先生不是个普通人，至少不是个当真在南极兢兢业业挖石油的普通大叔，这点她心里一直都是很清楚的。 　　但是，既然泽田先生不愿意让妻儿知道他的另一面，那么她又何必去拆穿呢，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这样，泽田先生也能对她这个普通孤女更放心一些。 　　风从半开着的窗子吹入，窗帘也随之时不时地摆动着。 　　源理奈静静地坐在卧室的床上，只开着床头的一盏小台灯。 　　膝盖上摊开着那本古旧的杂志，真的是很古旧很古旧的一本杂志了。 　　毕竟是本二十三年前发售的期刊，是她在一家专卖旧书的小店淘到的。 　　摊开的这页，上面登载的这篇短篇小说，买来后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是一篇浪漫主义的爱情小说，小说的男主角对爱充满了极致的热情与憧憬。 　　尽管最后走向幻灭，却也要牢牢把握住心头那极致浪漫的刹那。 　　男主角本质上是个反抗秩序正论、尊重自己的心意、渴望着最本质的爱与欲的人。那么，创作出这样一个男主角的作者，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视线停留在小说里她最喜欢的那句话上——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1】 　　那么，作者也有如笔下所书写的这般，会为刹那的欢愉而敞开心怀地笑出来吗。 　　至少写着这篇文时的作者，让她感到是个极度矛盾的人，内心的一面在呼喊着要追寻那份极致的浪漫，另一面却又迷茫失落，如同满身泥泞、迷茫奔走着的野犬一般，追寻着自己存活于这世间的方式。 　　那么，如今，二十三年过去了，有追寻到吗？ 　　手指轻轻抚过作者的名字…… 　　源理奈淡淡地笑了笑，将书合起。 　　…… 　　翌日—— 　　横滨开往东京的电车上，承包了其中一横排座椅的一个团体吸引了车厢里不少人的注意，被不少乘客悄悄打量着。 　　几位港口黑手党的高层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着，努力用一种我不看周围人、周围人就也看不到我的掩耳盗铃精神进行着自我安慰。 　　而头低得最狠的中原中也更是恨不得直接用重力扛起电车连夜逃离关东。 　　太丢人了啊！以及今天绝对不要遇到认识的人，绝对！ 　　一排人，从左到右坐着的顺序依次是：森鸥外、爱丽丝、中原中也、芥川银、芥川龙之介、野泽亮。 　　上车时也没有特别安排座位，结果一个不小心，就坐成了从爱丽丝开始的WiFi信号状。 　　当然，坐成WiFi信号不是重点，眼下的重点是…… 　　除了森鸥外和芥川龙之介，其他人都穿上了清一色的“love love Genrina！” 　　应援衫，而芥川龙之介虽然免遭应援衫之苦……但作为代替，被要求额头上绑上了love love Genrina！的应援发带，而且手里还提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沓应援标语牌，被要求在现场时用罗生门把这些牌子都举起来，来个最壮观的应援。 　　爱丽丝不满地瞪向森鸥外：“太狡猾了啊林太郎！为什么只有你穿着正常的衣服！” 　　只见森鸥外依旧是那副衣冠楚楚的俏医生打扮，今日不仅把胡子给刮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喷了点浓度恰到好处的香水，一副上赶着去约会的样子。 　　森鸥外一副颇有耐心的样子安抚道：“嘛，嘛，爱丽丝酱今天如果按计划配合的话，未来一周想吃多少甜点都可以哦。” 　　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爱丽丝哼了一声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坐在一排人最右端的野泽亮其实已经根本无惧周围乘客们的眼神了…… 　　因为啊，就算首领不把他怎么样，中也先生大概也要宰了他吧，哈哈哈，哈哈哈。 　　今早在港口黑手党总部的地下停车库集合时，一行人都已经按首领的要求穿好了应援服。 　　野泽亮原本对此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他之前每次参加应援活动时都会穿着应援衫的……虽然看到芥川队长额头顶着条应援发带的面瘫脸时还是差点笑出声，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黑蜥蜴成员。但还是好想笑啊卧槽憋得肚子疼。 　　当中也先生开着辆一看就贵得不能行的大型商务车过来时，首领却是突然问他：“野泽君，一般这种场合，会有粉丝专门开着这样的车去吗？” 　　而他则是相当实诚地回答道：“当然不，这种车太招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的是偶像的金主呢哈哈哈。粉丝见面会嘛，讲求的就是一个平等，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同样的为偶像应援的粉丝，最多也就是分一下谁的后援会会员等级更高。而且周末，东京秋叶原那种地方很容易堵车的，所以大家一般都是搭电车去。” 　　听了他这话，首领连连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然后大手一挥做出决定：“嗯，果然还是要有野泽君你这种专业人士作为向导才行啊……好，决定了，我们也坐电车过去吧，出发！”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在车厢里的其他乘客眼中，那边并排坐着的六人组简直就是一个成熟稳重一看就很精英范儿的老父亲带着一帮子追星追到走火入魔的熊孩子。 　　唉，当爹的不容易啊。 　　“喏，你看，橘色头发的那个，就属他最激动，你看，身子都激动得在抖了，现在的男孩子一追起那些偶像来就跟被下了蛊似的，唉。” 　　“看起来，他应该是除了那个金发小女孩外，年纪最小的弟弟吧，毕竟还小嘛，也正常。” 　　不远处两个老阿姨的议论传到了听力相当好的中原中也的耳朵里，差点让他克制不住当即就扛起电车一路扛去关西，他真的能扛起来的！ 　　他发抖才不是因为什么激动，而是因为真的要濒临扛电车逃离的边缘了！ 　　还有，什么最小的弟弟，他比这几个人年纪都要大好吗！ 　　隔着中间坐着的芥川兄妹，低着脑袋的中原中也偏过头来狠狠瞪向最右边坐着的野泽亮……你小子给我等着！ 　　野泽亮：“……” 　　中，中也先生，请问能否让我活完明天再宰了我，这样明天我还能去结算一下我这个月的全勤奖，不然就差一天了，怪可惜的。 　　就在电车即将被爆发的港口黑手党重力使扛起来的前一秒—— 　　【秋叶原站到了，秋叶原站到了……】 　　听到那期盼已久的报站声响起时，一众港口黑手党高层终于暗暗长出了口气，终于能够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车厢了。 　　而且因为秋叶原是二次元迷们的集中地。所以到了这站后，周围奇装异服的人也多了起来，好歹觉得自在了点。 　　然而港口黑手党一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隔着N节车厢的另一节车厢里，也有一伙目标相同的小团体下了电车，然后从另一个电梯口走了出去。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带你们去后台见到源理奈学姐，她的经纪人管得很严的，工作上的事情就算是源理奈学姐自己也不能完全做主。” 　　谷崎直美回过头来，看向今天被她带着的一行人——太宰治、与谢野晶子、中岛敦、泉镜花，以及她亲爱的哥哥大人。 　　太宰治相当善解善意地说道：“放心，放心，今天一定全程都听直美酱你的安排。” 　　狐疑地看了眼这位侦探社前辈，谷崎直美觉得……一点都不可信啊，太宰先生。 　　…… 　　秋叶原，活动现场，后台化妆间—— 　　一边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各种精修，源理奈一边有些不舒服地调整着今天被安排穿的衣服： 　　“所以为什么要穿JK装啊？而且还是这种改款的。” 　　她今天这身衣服虽然是JK装，但并不是平时在学校里穿的那身校服。 　　是那种偶像经常穿的改良版，追求的就是个更加青春靓丽的效果。 　　但是舒适度和正常校服比要差了不少，比如被截短到膝盖以上的百褶裙。 　　木下经纪人扶了扶眼镜，表示这是和造型师深度商讨后得出的结果：“因为昨天的那档访谈节目，你已经把学霸的人设打造出去了。所以下一步要潜移默化地提醒观众们你还是个学生，而且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学生。 　　所以，今天穿这身衣服正合适，再说这些年JK文化正流行，好多偶像都拍过JK写真……话说，你好像还没拍过JK装的组图，回头是得安排上了……” 　　这么说着，木下经纪人便要拿出随身带着的平板把这项日程给记上。 　　“停，停！”源理奈连连叫停，怎么随便说几句话她的工作量就又增加了！ 　　终于把行头都收拾好后，现场的流程负责人也进来表示时间到了，该上场了。 　　木下经纪人再次不放心地交代道：“理智，冷静，淡定，一定要记住这三点，一定！” 　　源理奈叹了口气：“放心，我不紧张。” 　　木下经纪人：“不，我不是担心你紧张，我是担心你一会儿在场上又什么大实话都瞎往外说。” 　　…… 　　随着台上主持人的邀请声，以及台下到场粉丝们的欢呼声，源理奈淡定地从后台走了出来。 　　而迎接她的，便是由后援会发起头阵。然后在场所有人一道跟着高喊出来的荒木源理奈后援团团魂—— 　　“我们不喜欢加班，但我们喜欢看源理奈酱加班！源理奈酱加班快乐！” 　　源理奈：“……” 　　我能现在就早退吗，好想离开这里，声带不需要的话请捐给需要的人，谢谢。 　　而台下乌泱泱一众粉丝间的某个角落里，刚刚被迫跟着周围人一起喊出这句团魂的几位港口黑手党高层则是尬到快能用脚趾在原地一人抠出一幢新的Port Mafia大楼了。 　　中原中也更是恨不得用重力原地踏出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太丢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1】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这句话出自历史上森鸥外先生的名作《泡沫记》； 　　其实在十八年前的樱花大道上第一次相遇前，源对森鸥外是有过几次单方面非直接的接触的，这个…… 　　大概就是缘分吧，关于那些更久远的往事，将来可能会放在番外里写？ 　　本文两个非常重要的点——源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森究竟也没有判断出源理奈就是源嗯……这两点就不开上帝视角啦哈哈哈——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源就算恢复记忆了，也会继续装作没恢复，好好演一下那个屑人的。 　　本文今日起正式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入V的头几天相当关键，还请亲们这几天不要养肥，多多支持哟……么么哒！ 　　下次更新时间：周六零点 第36章 　　Chapter 36 　　尽管这两天已经把能搜索到的视频和照片都看过一遍了，但是当真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前方舞台上的金发蓝眼的少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是单单站在那里，那种青春靓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第一眼看到时，森鸥外便一瞬间感到眼前一亮。 　　像，的确很像，甚至说一模一样都不为过，和她十八岁时的模样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毕竟，第一次相见时她的样子，早就镌刻在了他的记忆中，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不过，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台上的女孩，从服装到妆发，都实在是……太过可爱了啊。 　　起码源是从来不走可爱路线的。 　　森鸥外眉头微挑，摩挲着下巴……唔，如果他跟源说，想要看她穿这种可爱的JK制服，然后玩一场JK和校医的play的话，大概下一秒就会被她用手术刀抵住喉咙吧。 　　嘛，也就只有他过生日的时候，在他诱哄了一番后，才答应和他玩各种限定场景的夫妻小游戏。 　　而港口黑手党的其他人原本正因为现场见到今日一身可爱风的源理奈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与不适感，结果瞥见自家首领望着台上的眼神……总觉得boss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这种势头很糟糕啊！ 　　因为个子不够而坐在中原中也肩上的爱丽丝更是浑身一阵恶寒，毫不留情地吐槽：“林太郎绝对是在想什么肮脏的成年人的事情吧！太肮脏了啊！” 　　“太伤心了啊，爱丽丝酱。”森鸥外日常委屈大叔的扮相上线，委屈巴巴中还含着股理直气壮地表示，“而且，夫妻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做肮脏呢，应该叫做情趣才对吧。” 　　而听了这话的中原中也差点一个没站稳连带着把坐在自己肩上的爱丽丝一起栽下去…… 　　首领，您清醒一点，那不是源夫人啊不是！我们今天是来揪出派这个女人来设陷阱的那股背后敌对势力的吧，绝对是来干这件事的没错吧！ 　　至于一旁被委以了全程录像拍摄任务的野泽亮，此刻正如同桩子般端举着摄像机，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 　　别问他此刻是什么感想，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录像机器。 　　…… 　　舞台上，今天的活动一项又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然，每一项流程都是有台本的，不想节外生枝只想顺利打卡下班的源理奈也没有自由发挥，完全按照早上背过的台本来。 　　啧，脸都快要笑僵了。 　　努力全程保持着标准偶像笑容的源理奈内心怏怏地OS着。 　　而台下，全程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的森鸥外则是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意味不明地说道：“笑得可真勉强啊。” 　　唔，就算是伪装出来的，但是那张十八岁的脸上带着这样可爱的笑容，就连他当年都没有见到过呢。 　　真想把不该看到这笑容的人通通都除掉啊。 　　紫红色的眼眸中，阴鸷一闪而过。 　　台上—— 　　“那么，源理奈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程安排，可以和我们透露一下吗，会参加什么节目呢？”主持人继续着下一个环节的提问。 　　按照设定好的台本，源理奈也是故作为难地先进行回绝：“诶？这个的话不可以提早太久透露呢，和各个节目组都有协议在，要保持神秘感的。” 　　主持人也一唱一和地演下去：“就透露一个嘛，就透露一个最近马上要参加的。” 　　台下的粉丝们也跟着一起起哄，并大声表示“无论什么活动，只要源理奈酱参加我们就一定会支持的！” 　　看现场氛围营造得差不多了，源理奈继续按照台本，露出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样子，其实这么搞也是变相地在为她马上要播送的下一个节目预热做宣传： 　　“我参加的下一档节目是……《一日警署》，下期的节目嘉宾就是我了，一定要收看哟！” 　　一听到是这档节目，台下的粉丝们尤其是宅男粉们瞬间沸腾了！ 　　这档节目经常会请偶像们来当一天的警察，打着的是普法宣传正能量旗号。 　　然而粉丝们真正在意的是可以看到自家爱豆穿上警察制服了！妥妥的制服诱惑啊！ 　　源理奈继续带着标准偶像笑容，努力散发着正能量说道：“这次，感谢横滨警局邀请我参与这档节目的录制！横滨也是我目前上学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这座民风淳朴的城市能够继续和平安宁下去！我们一起努力，坚决抵制黑恶势力、对犯罪团伙绝不姑息！” 　　台下的粉丝们积极嗷嗷叫着响应……除了角落里的那一小撮人。 　　那撮横滨?真?最大黑/道势力的高级成员们。 　　其实吧，《一日警署》这种节目，黑/道上的各个组织是不怎么在意的，反正都是政府背后支持搞出来的宣传节目，对他们也构不成什么实质性损害，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但是被当面这么说出来，总感觉，有一种表达不出来的怪异感。 　　横滨最大Mafia组织的首领现在就在台下啊喂！ 　　而且，那张和前Port Mafia首领夫人相似度极高的脸说出这种话……反正中原中也是感觉有些胃疼。 　　以及，这女人大概率，不会是某个敌对势力选出来给首领设陷阱的吧，不然这种举动也太蠢了啊！蠢到这种地步还敢来打Port Mafia的主意啊！ 　　就在港口黑手党一众人木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时…… 　　“芥……芥川！”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特意站在港口黑手党队伍最后方的芥川龙之介浑身一震！ 　　该死的，这个时候，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芥川龙之介有些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向正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间魔幻的中岛敦。 　　中岛敦今天是被前辈们拽来当苦力举应援牌的。只不过中途他实在感觉肚子不太舒服…… 　　可能是因为今早吃的那碗茶泡饭在冰箱里放久了吧，所以就出去会场找洗手间了。 　　上完洗手间重新回来后，隔着乌泱泱的人群他一时间找不到侦探社的同事们站在哪儿，只能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然后一不小心就穿梭到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额头上绑着应援发带，两只手里拿了一大堆应援牌高举着，这种形象在现场的粉丝中还挺常见的……但是如果把这张脸嵌入芥川龙之介那张脸的话就一点都不正常了啊！ 　　你是芥川吗！你究竟是芥川还是什么妖怪啊！ 　　中岛敦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充满了灵魂发问。甚至怀疑自己那双拥有虎的视力的双眼是不是瞎掉或者疯掉了。 　　但是那人的两只手上都裹着天魔缠铠实在是让他没办法不去面对现实啊！ 　　是的，虽然是首领布置的任务……但是芥川龙之介还是做不到用罗生门举着这堆应援牌，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用天魔缠铠加强自己双手的力量。然后用两只手把这么一大堆应援牌一口气都举起来。 　　并且选择站在了Port Mafia应援队的最后方，至少减轻一点在同事们面前的社死程度。 　　此刻，看着那双虎眼都快要跳出来的中岛敦，芥川龙之介厉声威胁道：“人虎！你敢多说一句话的话，在下就把你做成虎皮地毯！” 　　中岛敦：“……”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喂！ 　　但是好想笑，真的好想笑，可还得憋住笑，好痛苦。 　　而这俩人闹出的动静也引起了港口黑手党其他人的注意，纷纷转过身看了过来。 　　一见到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原本还陷入芥川居然追爱豆。而且还追得很狂热这一状况的震惊与迷惑中的中岛敦瞬间觉得自己大脑宕机，整个虎都不好了……Port Mafia的干部也在！甚至连Port Mafia的首领也在吗！ 　　还有，那边那个女生，是芥川的妹妹银吧……呃，还有那个一动不动扛着摄像机的小哥，也是Port Mafia的成员？ 　　你们Port Mafia居然全员都在追爱豆！ 　　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样的Port Mafia啊！ 　　看着已经快陷入失魂状态的中岛敦，森鸥外缓缓开口道：“侦探社的人虎少年？你也在这里啊，这么说……” 　　而就在下一刻，他心中的猜测便得到了映怔。 　　舞台上，今日的见面会活动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也是让粉丝们最期待的一个环节。 　　大屏幕会进行数字滚动，滚动的数字是每个人的入场券号码，由源理奈随机喊停，被抽到的幸运粉丝可以登台和源理奈一起演唱她的那首出道单曲。 　　主持人：“好的，被源理奈酱选中的数字是061819，请问哪位的入场券号码是061819呢，恭喜你咯！” 　　这时，只见台下的人群中，那位幸运儿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是我哦！”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周日零点 　　入V的头几天相当关键，还请亲们这几天不要养肥，多多支持哟……爱你们！么么哒！ 第37章 　　Chapter 37 　　“太……太宰先生！”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上了舞台，中岛敦不知道应该说自己是惊讶还是不惊讶……他绝对不相信是太宰先生今日运气爆表恰好被抽中了。 　　而登上台的太宰治，则是凭借着俯视的这个绝佳视角，视线朝着港口黑手党应援小队这边扫过来了。 　　眼含戏谑地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这地方果然不能呆了！给我工作，外派的工作，我现在就要出差！ 　　然后又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向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太，太宰先生……果然全都是人虎的错！ 　　中岛敦：“……！” 　　瞪我干吗啊！你心里绝对在想着都是我的错对吧！不是我告诉太宰先生你在这里的啊！ 　　最后，太宰治的眼神落在了森鸥外的身上，森鸥外亦回看了过去。四目交错间，一场无声无息的对峙。 　　默契同时地结束了这场交锋后，太宰治转回头，脸上带着那在女性面前所向披靡的迷人笑容，看向几步远处站着的人：“好开心……可以和……源理奈小姐一起唱歌——” 　　源理奈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青年，脸上依旧敬职敬业地保持着标准偶像笑容：“一起唱《名前を呼ぶよ》，可以吗？” 　　《名前を呼ぶよ》【1】是伴随着她出道时一起发表的单曲，算出她的出道曲目。 　　曲子是事务所的专业音乐人灵感爆发一气呵成创作出来的。 　　而歌词则是由她在听了曲子后自己填写的……嘛，文学创作本就是她现在最大的爱好之一嘛。 　　不知是因为近距离看到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还是因为再次听到这个怀念的声音单独对自己说着话，太宰治整个人的气场似乎又温柔了几分，是那种真正的温柔，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故作的玩笑和轻浮：“当然，我很喜欢这首歌哦。” 　　台下，中岛敦有些意外地看着台上氛围相当好的互动，下意识地将心中吐槽的话说了出来：“太宰先生居然……这么正经，居然没有说那种邀请殉情的话？” 　　这，这不正常啊。 　　说真的，刚刚看到太宰先生上台的时候，他还暗暗捏了把冷汗，唯恐太宰先生邀人殉情的毛病又犯了，然后被台下愤怒的粉丝们拳脚相加地轰下去。 　　而听到了这句悄咪咪吐槽话的芥川龙之介则是冷哼了一声： 　　“哼，愚蠢的人虎，太宰先生对源夫人向来都是很敬重的。” 　　比起和芥川龙之介日常互怼，中岛敦此刻更想解开的是自己那一头的雾水：“源夫人？那是……谁啊？” 　　居然是，能够让太宰先生敬重的人？ 　　芥川龙之介又是一声冷哼并且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小骄傲： 　　“哼，愚蠢的人虎不配知道。” 　　他和太宰先生都受过源夫人的照顾。而愚蠢的人虎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次是他赢了，嗯。 　　中岛敦：“……”硬了，硬了，他的虎拳真的硬了！ 　　原本专注于台上一举一动的中原中也在听到身后那俩小子的互怼后，转过头来瞪了芥川龙之介一眼。 　　而芥川龙之介也立刻严肃地表明立场：“不，在下不是在指台上的人是源夫人，源夫人的存在是唯一的。” 　　得到了这句保证的中原中也总算不再黑着脸……你小子敢也叛变到替身大法好的队伍中试试！ 　　中岛敦：“……” 　　有没有人能够给他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只有他是状况之外的人啊！ 　　…… 　　舞台上，音乐声已经响起。 　　这首歌，太宰治昨晚戴着耳机循环听了一整晚。虽然算是新学的，但已经唱得相当完美了，每一句都分毫不差地唱在了调子上。 　　“仆が仆でいられる，理由を探していた，あなたの胸の中で，生きている仆がいるのならば。 　　（我一直在寻找着理由，让我能做回我自己的理由，如果说在你的心中，还有我的生命印记）……” 　　一起合唱着这首歌，源理奈很职业偶像范儿地不时和台下粉丝们做着互动，而太宰治却是眼神始终凝视在她的身上。 　　凝视着那张，他最初所见到的她的面容，在他年幼时记忆的深处。 　　简直像是又重回到很多年前在苏黎世的那段时光啊。 　　【果然，我是个坏孩子吧，啊，啊，任性的孩子就是讨人厌呐……】 　　【不，修治君是好孩子哦，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当源理奈和台下的粉丝们互动完，又重新扭过头来与太宰治对视时，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眸则回以了更加温柔的神色。 　　“名前を呼ぶよ，あなたの名前を，仆の名前を呼んでくれたみたいに（我会大声呼唤，呼唤你的名字，正如你曾经呼唤我的名字那般）……” 　　当初，在苏黎世机场，第一次和她道别的时候，他就说过，不想失去的东西，总归还是会失去的，任何事物从得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会有失去的一天。 　　而之后，他的人生也在不断映证着这个他六岁时便明白了的道理。 　　就比如，四年前，他叛逃港口黑手党的那晚，她找来他藏身的安全屋，和他所进行的又一次道别，或者说是……永别，会更加合适。 　　【太宰……不，修治君，我说过的吧，修治君是好孩子，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但是，终究也只是像神明一样，修治君并不是神明，只是个孩子啊。】 　　【再见了，修治君，保重。】 　　音响中放出的伴奏余音结束，舞台上合唱的二人对视着彼此，舞台下的观众们则是在静默了几秒钟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两个人，唱得也……太好了吧！ 　　虽然很气这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家伙得到了和源理奈酱同台合唱的机会。但是实在是唱得太好了，而且两个人唱得相当合拍！ 　　就连港口黑手党的一众人，都是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歌，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而身为女孩子的芥川银感情更加细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轻语道：“感觉，就像从前一样。”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说了什么后，芥川银有些紧张地看向森鸥外，却见森鸥外只是沉默地看向舞台上方的那二人，仿佛想要透过此刻的那二人看到别的什么…… 　　比如，看到那二人过去的身影。 　　而在那段旧时光里，那两个身影旁，总是还会多加一个他的身影。 　　【呐，林太郎，你觉得这身搭配起来怎么样？】 　　【唔……男孩子的衣服不就那几种款式吗，不过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百变穿搭了！呃……不，我是说，我觉得那边挂着的那件更好一些……】 　　【不要，我才不要接受中年大叔的穿衣眼光。】 　　如果说身为Mafia的首领也会像商场里休息区坐着的那些普通男人一样，坐在那里等着老婆孩子挑衣服、时不时被要求给点建议却还要遭到吐槽、两手拎着满满的购物袋跟在后面……这种话，大多数人大概都不会相信的吧。 　　但是，过去，他就是有过这种时候啊。 　　这些，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从来不是糟糕的旧日时光啊。 　　此刻，台上的这个互动合唱环节已经结束，主持人也已经在话里暗示太宰治可以下台了。 　　然而太宰治却是直接无视了主持人，径自朝着源理奈展开了双臂，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一副求抱抱的样子：“源理奈小姐，可以抱一下吗？” 　　突然冒出来的抱抱请求，瞬间引得台下的粉丝们尤其是宅男粉们愤慨咆哮……最多握一下手就行了啊！ 　　抱抱什么的太过分了不可以啊！源理奈酱不要为难地拒绝这家伙吧！ 　　然而，就在这么一片嚷嚷声中、在主持人还没来得及圆滑地把这件事略过去时，源理奈便已经上前两步，回应了这个向她寻求的拥抱。 　　或者说，在开始思考是否应该拒绝这个要求时，身体便已经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选择，拥抱住了对方。 　　感受到自己所触碰到的这抹温度时，太宰治的眼眸微颤了一下，只是下一秒，眼中的神色便又黯淡了下去，如同掀不起一丝波纹的沉寂的潭渊。 　　台下，眼神同样不动声色地增添了几许黯然的还有森鸥外。 　　不是异能啊。 　　他知道太宰治想做什么，人间失格是被动的技能，任何附着有异能的人或物，在触碰到太宰治时，异能都会被自动解除。 　　然而，台上的那位荒木源理奈小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就是说不存在被施加了类似灵魂的喘息这种异能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她本就是那样的啊。 　　“你居然也会来到这里，明明连正主都不在乎，难道还会去在乎一张相似的脸吗。” 　　一个毫不掩饰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 　　森鸥外转过身来，并不意外与谢野晶子会在这里，更不意外她眼中的气愤与讽刺。 　　在看到那个人虎少年时，他就已经猜到太宰治和与谢野晶子今天也来了这里。 　　尤其是当太宰治登台时，他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侦探社那个能制造幻象的异能者也挤到了靠近舞台的前排位置，就明白了太宰治是想要试一下人间失格能否被触发。 　　如果真的被触发了而出现什么状况，就让那个幻象异能者立刻制造幻象进行掩盖。 　　“毕竟相似得有些过分，我总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行啊。”森鸥外不紧不慢地回道，那双紫红色眼眸中却含着令人难以解读的意味，“不过，刚刚，太宰君已经验证过了啊。” 　　尽管经历天人五衰的事件后，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但有些无法解开的私人恩怨说到底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与谢野晶子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既然已经验证过了，那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如果你心里还对源医生有一丝愧疚的话……不，差点忘了，森医生是没有心的啊。” 　　听到自家首领被这般诋毁，身为森厨的中原中也当即便恼火地想要反驳，却被森鸥外抬手制止了。 　　森鸥外淡淡地笑了笑：“源想要报复我的话，无论是怎样的报复，我都接受……如果她还活着。” 　　听到这话，与谢野晶子却是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拳，发出一声嗤笑：“果然是狡猾的森医生啊……你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会来向你复仇的。” 　　并不是因为赤松源对这个男人爱得有多么不管不顾。而是赤松源早就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太过了解这个男人了。 　　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 　　明白与谢野晶子话中的意思，并没有否认这话，森鸥外在短暂的沉默后，却是叹息般地轻笑了声回道：“我倒宁愿她对我进行报复，只要她能稍微出点气就行。” 　　…… 　　后台—— 　　“荒木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从后门离开了。”确定好后门附近没有狗仔后，司机走过来说道。 　　已经换好装的源理奈将视线从正刷着的手机上移开，点了点头，表示出发吧。 　　今天的粉丝见面会全程都进行得很顺利，也让她得以准点打卡下班。 　　而活动结束后，木下经纪人则表示事务所有些急事要他去处理一下，就先行离开了，只安排司机过一会儿等粉丝都散完后送她回去。 　　源理奈并没有让司机把她送回并盛町或者送去她在事务所附近租住的公寓，而是送她去横滨……她下午还得上课。 　　立海大附中校规非常严格，无论成绩怎样，也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所有旷课太多的人，都必须在课余时间定期进行集中补课。 　　否则会因为缺勤太多而不予颁发毕业证……那她的最高学历就只有并盛中学颁发的那纸国中毕业证书了。 　　出道当偶像必然会因为赶各种通告而缺席一堆课程。所以她从这学期起也不得不加入了补课大军的行列。 　　偶像工作、学业课程、文学社活动，哪一个她都不想或者不能（主要是指偶像工作）选择放弃，活生生地快把自己逼成了时间管理大师。 　　周末，东京和横滨之间的主干道公路上车流量很大，容易堵车。 　　为了确保自己能在下午的补课开始前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不算太急促的午餐，源理奈没有让司机走那条主干道。而是走了另一条距离上有些绕但车流量没那么大的路线。 　　今天这条道上没什么车，一路畅行无阻，源理奈坐在车的后排座上正思考着一会儿要选横滨哪家餐厅的饭，并不知道，此刻，前方正等待着她的是…… 　　前方不远处，道路的一侧—— 　　“报告首领，那辆车牌号为XXX的商务车马上就要驶达目标地点了，预计还有一分钟。” 　　耳机里，传来下属实时监控汇报的声音。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森鸥外双手合十，一脸卑微大叔样地求着自己的人形异能：“拜托了，爱丽丝酱，该你出场了，就按我们之前计划好的来！” 　　爱丽丝一脸不爽地耷拉着小脸，忿忿地说道：“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可以限制我吃甜食了！” 　　“嗯！嗯！没问题！快，快，爱丽丝酱，那辆车马上就要到了！”森鸥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催促着爱丽丝赶快按计划行事。 　　爱丽丝被安排作为一个误闯马路的不懂事小女孩，上前去碰瓷，时机要把握得正正好，要恰到好处地受一点点小伤。然后，森鸥外作为爱丽丝的家长登场。 　　就在爱丽丝做好准备，马上要行动的那一刻…… 　　“呲！” 　　“碰！” 　　马路上，状况突变，港口黑手党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发生的这幕。 　　芥川龙之介条件反射地便要冲上去，被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妹妹芥川银赶忙出手拦住了。 　　中原中也则是半张着嘴欲言又止了半晌后，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这也……太不要脸了……” 　　而意识到这话把自家首领也给一并骂进去了，中原中也赶忙补救：“啊，不是，首领，我不是在说您！” 　　应该说不愧是手把手带出来的好徒弟，师徒二人的脑回路相似度极高，想点子想到一起去了——都选择了大马路上碰瓷来接近。 　　而太宰治还先一步行动了，特意拉着谷崎润一郎一起来，让谷崎润一郎制造出幻象迷惑住司机的视觉。 　　然后司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突然出现在马路上的这么大一个宰给撞上了。 　　此刻，躲在马路另一侧的谷崎润一郎则在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直美，自己被太宰先生抓壮丁来碰瓷源理奈小姐了，太宰先生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啊！ 　　车上，突发的交通事故让司机和源理奈都懵了一下，司机至今都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就突然撞上这么大个人了！ 　　而刚刚在低头刷手机的源理奈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唯一知道的是……撞到人了啊！ 　　下一秒，二人立刻下车前去查看状况。 　　还好没有出现血呼啦的吓人场景，有的只是一个一脸柔弱地躺倒在地。而且倒的姿势又美又惨惹人怜的宰。 　　看到被撞的人后，源理奈怔了一下：“你，你不是刚刚在见面会上的那个……” 　　而这时，从被撞后惊魂未定的大脑空白、到回过神来的心有余悸、再到见到肇事者居然是刚刚和自己同台合唱过的偶像的惊讶，将这么一连串感情变化生动形象表现出来的太宰治： 　　“源理奈小姐？” 　　现在也顾不上惊讶怎么会这么巧，源理奈刚想凑近查看一下这人的状况并询问一下要不要紧，要不要立刻送去医院时…… 　　“小治！” 　　突然响起的另一个声音让源理奈吓了一跳。而原本演得正带劲儿的太宰治则是整张脸都黑下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到跑得太急脚下都被绊了一翻，一个滑铲来到被撞倒在地的孩子面前，一把把这么大一个宰抱进怀里，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急哭了：“小治，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太宰治……此刻浑身绷得像濒死的青花鱼一样僵硬的太宰治表示他什么也不想说，因为他现在已经快要吐出来了。 　　虽然他追求死亡，但是这种被恶心死的方式还是算了，不，是坚决不要，太痛苦了！ 　　森鸥外向来是个在战略部署中很擅长根据实时状况进行变通、调整策略的人。 　　既然让爱丽丝去碰瓷的计划被人抢先了……那么他索性就将计就计嘛，反正他都是要以家长的身份登场，那么作为谁的家长登场都一样。 　　就在太宰治打算在森鸥外将计就计的计策上也进行将计就计，表示这个大叔是个那方面有古怪癖好的变态，已经纠缠他好久了，嘤嘤嘤快点保护他时…… 　　“你是……他的爸爸吧？” 　　源理奈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让正相互算计着的俩人都愣了一下，太宰治更是因为这句话仿佛失去了灵魂，彻底成为一条没有灵魂的青花咸鱼干了。 　　“你们两个，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父子啊。” 　　并不知道这话给被撞者在身体创伤的基础上又带来了多大的精神暴击，源理奈继续表达着自己的直观感受。 　　一旁的司机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嗯，这俩人虽然外貌上长得不太像，但是那种身上自带的气质、带给人的感觉，一看就是父子嘛。 　　森鸥外自然是顺势就把这个设定投入使用：“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刚刚在和我赌气吵架，没有看清路就闯到了马路上，真是对不起啊。” 　　为了展现自己是个为儿子操碎心的慈祥老父亲，森鸥外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撸着太宰治那头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小动物。 　　而被安抚的小兽则是两眼黑沉沉地直接一口咬上了森鸥外的手，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森鸥外：“……”嘶，好痛啊太宰君，快松口。 　　作者有话要说：啊，一家三口团聚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棒读） 　　【1】《名前を呼ぶよ》就是文野第一季的ed，中文名叫《呼唤你的名字》。 　　下次更新时间：周一晚九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Chapter 38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这幕，源理奈觉得……刚刚，应该，没有被撞出太大问题吧？ 　　毕竟都已经快把手咬出血了呢。 　　感觉这位爸爸君伤得更重一些啊。 　　幸亏这条道路上眼下没有别的车辆或者行人经过，这起交通事故没有被引起什么关注。 　　长期在娱乐公司工作的司机也立刻回过神来，悄悄提醒源理奈，得赶快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被撞的人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但若是一会儿被路过的人看到还被认出来了。 　　万一再传出什么误解的谣言比如明星开车撞人明星当街肇事逃逸之类的，麻烦可就大了。 　　源理奈自然也是明白这些的，立刻上前进行交涉。 　　蹲下身来，一边打量着太宰治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一边询问道：“这位先生，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如果实在需要去医院的话……放心，所有医药费我都会承包的。” 　　看不出有没有什么伤口……因为这人露出来的皮肤除了脸和手指外，全都被绷带包裹着。 　　而看起来没什么外伤的太宰治却是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柔弱与痛苦：“好痛啊，痛到感觉站不起来了……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那……果然还是，去医院一下吧。”见人都已经这样了，先不提这场车祸的责任究竟在谁，源理奈觉得眼下还是先确保人没事最重要。 　　其实，从现实角度考虑，她确实不想去医院的。毕竟在那种公共场所也有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到时候各种负面的流言蜚语传出来……木下君大概要念叨死她吧。 　　这时，森鸥外一副看出了源理奈此刻苦恼的问题却又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体贴地提议道：“那个……其实，我本人就是个医生，不如先去我的诊所给小治检查一下，如果实在问题很严重的话，再送去医院吧。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这孩子平时就很怕痛的，可能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吧。” 　　听了这话，源理奈的眼中却是生出了几分警觉。 　　再次一眼便看出了源理奈在警惕什么，森鸥外当即取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的名片递了过去：“请放心，我的诊所是有营业执照的正规诊所，我本人也是有医师执照的。” 　　把话说得很有技巧，只表示自己是专业的，请放心，并没有直接点透对方真正警觉的原因，说出请放心，我不是坏人，不是故意设局来诱骗你的之类的话……唔，虽说确实是故意设局。 　　源理奈接过这张名片。 　　【森氏综合诊所， Rintalou，地址：神奈川县横滨市X町X丁目X号……】 　　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时，源理奈怔了一下，眼中一抹有些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喃呢了下这个名字：“森林太郎？” 　　而那抹转瞬即逝的神色，自然也没有逃过面前这两个男人的眼睛，只是这两个男人默契地都没有表现出什么。 　　沉思了几秒钟后，源理奈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吧，坐我们的车过去吧。” 　　接着，便将诊所的地址名报给了司机。 　　趁着这个空档，森鸥外和太宰治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不需要言语交流，便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表达什么。纵使他们之间已然横亘着数道永远都无法消除的鸿沟和芥蒂。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彼此是很像的人，这点无法改变。 　　太宰治：刚刚我咬你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特别一点的反应呢。 　　森鸥外：是呢，看起来没有任何触景生情的感觉啊。 　　毕竟，曾经，可是…… 　　【疼，好疼啊，太宰君，快松口……源，你看他……】 　　【森先生上药的手法太疼了，真的是有行医执照的专业医生吗……】 　　【太宰，松口吧……你这样咬是咬不出血的。人的小臂肌肉是很发达的，抗咬力很强，下次不要对着有肌肉的地方咬，要咬带骨头的地方。】 　　【哦……原来如此——】 　　【唔，怎么连源你也这样……】 　　【太宰，过来，换我给你上药吧。】 　　【好哦……果然，比起医治人，森先生更擅长的还是解剖人吧。】 　　【更擅长解剖人的明明是源，呃，不，我什么都没说。】 　　…… 　　“就是这里了，地方不大，只是家小诊所，还请不要嫌弃。” 　　到了目的地后，森鸥外热情地招呼着源理奈进来，让她随意就好。 　　源理奈打量着这间小诊所，态度看起来和每一个初次到访这里的客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边，森鸥外装模作样地检查着太宰治那完好无损的双腿有没有骨折。 　　而同样抱着试探目的的太宰治也是难得地配合着把这出戏演下去。 　　闲坐在一旁的源理奈环顾着诊所，看到其中一面墙前的书柜里摆满了书时，随口感叹道：“这么多医书，森先生果然是专业医生，学识很渊博啊。” 　　森鸥外笑了笑，用听起来似乎很轻松随意的口吻回道：“源理奈小姐也很厉害啊，那些书全部都是德文原版的，源理奈小姐居然认得出那些都是医书……作为一个高中生，很厉害哦。” 　　那些德文她自然是全都认识的，是已融入她这具身体的能力的一部分，只是并不打算展露出什么的源理奈不动声色地回道： 　　“不，只是想着摆在诊所书柜里的书，应该都是医书吧……还是说，森医生仗着外文作伪装。难道在里面夹杂着什么不得了的书籍吗？” 　　调侃的一句话，森鸥外也相当上道地顺势接下这个话茬：“哈哈，源理奈小姐可真幽默，这些书确实都是医书。不过，除了这些专业书籍，我偶尔也会看一些别的，比如经济类、哲学类的书。” 　　话音刚刚落下，源理奈便紧接着问道：“那，森医生，喜欢看小说吗？” 　　“小说？”森鸥外稍稍有些意外，但还是回道，“不，已经很久不看小说了。年轻的时候倒是挺喜欢看的，偶尔还会自己试着写两篇，哈哈。”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写小说，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吧。 　　当然，他刚刚之所以意外，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更是因为察觉出了她提问时简直像是在追问一样，而且似乎在期待着某个答案，只可惜……他的答案，大概是让她失望了吧。 　　太宰治自然是也察觉到了这点，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荒木源理奈在接过名片看到森林太郎这个名字时眼中会闪过那抹复杂的神色。 　　当然，这些他都只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表面上并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 　　只不过，看着这俩人似乎有聊起来了的意思。作为伤员的太宰治轻咳了两声，以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源理奈也当即结束了和森鸥外的对话，看向这位伤员：“现在，有感觉好一些吗……呃，森治先生？” 　　之前有听到森医生喊着小治（Osamu），再加上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姓氏，源理奈自然而然地推理出了这么个名字。 　　而太宰治在听到“森治（Mori Osamu）”这个名字后……再度瞬间变为一条仿佛失去了灵魂的青花咸鱼干。 　　太可怕也太恶心了啊，这个名字。 　　“太宰……” 　　太宰治缓缓开口，声音沉下了几分，带着些许别有意味的口吻：“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一如八年前，也是在这间小诊所重逢，在她即将说出他曾经的那个名字时，他率先向她做出了全新的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源理奈愣了一下，就在太宰治努力从她的眼睛中想要找出份今夕交错重叠的动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时，却见她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问向森鸥外：“那个……你们不是父子吗？为什么，姓氏不一样？” 　　森鸥外顺势凑到源理奈耳边，悄声解释道：“这孩子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了，但其实还在中二期，非要给自己起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名字，而且还让周围人都这么叫他，连我都被要求太宰君太宰君地叫他，唉。” 　　一副无奈老父亲的模样，并且在话语间透露着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的慈祥。 　　太宰治：“……”我都听到了哦，森先生。 　　听了这番解释后，源理奈：“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森治……不，太宰君是随尊夫人的姓氏呢。” 　　提及此，森鸥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隐隐的伤感：“我夫人她已经去世了。” 　　感觉自己开了个不好的话题，源理奈有些尴尬地道歉道：“呃……抱歉……” 　　“不，没事，很久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森鸥外微微摇了摇头，将对亡妻的怀念与对人生的释然展现得极好，“我相信我夫人在天上注视着我时，希望看到的是我的笑容吧，为了她，我也不会消沉下去的，要让她安心才行啊。” 　　一旁的太宰治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表演，鸢色的眼眸中毫无高光，冰冷阴郁得让人只是对视一眼便承受不了。 　　虽然他知道森先生希望出现的是下一秒就被荒木源理奈用手术刀抵住喉咙。但他果然还是好想把森先生拿去泡福尔马林啊。 　　然而，很遗憾，森鸥外所希冀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下一秒，源理奈便觉得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不妥，重新看向太宰治，想要把关注点放回到伤员的身上。 　　太宰治也当即收起了自己刚刚那慑人的眼神，重新恢复那副我是个受伤的柔弱病人哦的样子。 　　再次看向太宰治，源理奈却是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如梦初醒道：“难怪……” 　　而这神情，也让太宰治的心头微颤了一下，那个他所不敢去奢望的期待，如同埋藏在泥土下的新芽一般，在破土而出与就此沉寂间挣扎着。 　　“难怪，当时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太宰君你给我的感觉就好熟悉……” 　　不光是太宰治，森鸥外也一并紧张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加速，想要听到她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他所期待的。 　　“呐，太宰君，你看过《和妈妈一起》这个节目吗，里面的唱歌大哥哥蛇贺池照君和你的声音好像的，我昨晚录完节目还在电视台有见到蛇贺池照君呢。” 　　一瞬间把房间里刚刚的氛围给浇了个稀灭。 　　森鸥外怜悯地看向双眼俨然要变成黑洞状的太宰治……被当成替声了呢，太宰君。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每晚九点的固定更新时间……嗯，希望我能，保持住日更吧，我，尽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Chapter 39 　　“荒木小姐！” 　　刚把一车人拉到诊所，司机就收到了一通电话，在外面打了半晌电话后，急匆匆地走进屋内，有些为难地说道：“实在抱歉，我……能现在能，请个假吗？家里出了点状况。” 　　刚刚物业打电话来告诉他，他家的水管爆掉了，而且爆得相当厉害，弄得整层楼甚至楼上楼下都遭殃了，要他立刻回来处理。 　　他自己一个独居东京的打工仔，也找不到什么人帮忙，刚刚在电话里解释了半晌自己现在处于工作时间中，不能离开岗位，但物业根本不听那么多，只一个劲儿地催他必须立刻回来处理，不然会祸害整个一栋楼的住户。 　　源理奈自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听了这番解释后，便让司机赶快回去处理吧，她这边也没什么大事，不用再跟着她了。 　　“谢谢，太感谢你了荒木小姐，那……我现在就立刻和木下先生那边联系，让他再给您派个事务所的司机来？”说话间，司机就要拿出手机拨通木下经纪人的电话号码。 　　“别！”源理奈当即阻止，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一会儿我叫出租车送我去学校就好。还有，今天的事情，不要让木下君知道。” 　　要是让她那位经纪人先生知道，绝对会被念叨个没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这话，源理奈也是偏过头来看向那边的父子俩。而两个男人也同时回以表示理解的善解人意的微笑……笑得简直一模一样，说不是亲父子都没人信。 　　森鸥外还特意又以专业医生的权威加了句让人放心的话： 　　“放心吧，根据我初步诊断，没有受什么伤，再观察一下，确定没事就行。” 　　此刻，司机先生居住的公寓楼—— 　　野泽亮面无表情地拿着扳手，生无可恋地看着被自己搞出来的眼前这水漫金山的场面。 　　呵呵，想他好歹也是Port Mafia特别行动部队黑蜥蜴的十人长，平时干的都是暗杀高官要员、帮派头目的工作。 　　结果今天却被派来暗杀水管道了。 　　唉，算了，这也没什么，毕竟连干部大人现在都还拿着望远镜干着盯梢工作呢。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厨源理奈酱，如果他不厨源理奈酱的话…… 　　不，果然还是做不到，他果然还是喜欢源理奈酱啊呜呜呜！源理奈酱祝你好运啊呜呜呜！ 　　…… 　　面积不大的诊室里再度只剩下三个人，源理奈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作为伤员的太宰治看样子是真的没什么大问题，这个再观察一下不知道要观察多久，她要是就这么直接走人的话，作为肇事者一方……是不是显得太不负责任了？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找家喜欢的餐厅舒舒服服吃顿饭，吃完后去参加下午的学校补课…… 　　“咕——” 　　正想着这些时，肚子相当配合地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不合时宜，想遮掩都遮掩不了。 　　源理奈稍微有些尴尬，她确实已经饿了，今天一上午的活动消耗太大。 　　她要是现在说自己饿了要去吃饭，就这么独自走人，感觉更失礼啊。 　　如果她趁机说请客吃一顿午饭来表达歉意的话……这位太宰君，现在，确定能走路吗？拄着拐杖去餐厅的话也太显眼了吧？ 　　叫外卖送到这里来吃？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地盘儿，总感觉怪怪的，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就在这时，森鸥外适时地开口，用相当自然的态度化解了源理奈此刻心头的纠结，态度和口吻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那个……源理奈小姐是饿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诊所里还屯有一些速食的东西，可以先垫一下肚子。当然，如果不合源理奈小姐口味的话……” 　　“不，没关系，我不挑食的。”源理奈顺势说道，对方都主动帮她化解尴尬了，她肯定也不会不给面子，“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会，不会。” 　　森鸥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个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箱还没拆封的泡面。 　　拆开纸箱，从里面拿出三桶泡面，示意性地挥了一下：“泡面，可以吗？目前诊所里屯的好像只有这个了。” 　　此时，太宰治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源理奈的反应。 　　源理奈相当自然地顺手接过泡面：“不介意的话，我来煮吧，我有能把泡面煮得很好吃的诀窍，要不要试一下？” 　　煮出美味泡面的诀窍，还是奈奈桑教给她的。这几年跟着奈奈桑学到了不少做料理的各种小技巧，她的厨艺也因此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就连奈奈桑都夸赞她快要出师了。 　　然而对于这幕，森鸥外和太宰治眼中的神色却均是黯下了几分。 　　他们记得很清楚，源是不喜欢泡面的，说这种东西又没营养、口感又差。 　　森鸥外不怎么会做饭，当年刚刚上位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时候，反对他的人不少，危机四伏，因此这个诊所作为他的秘密基地，他一般是不许任何外人来到这里的。 　　所以如果不想去下馆子，而当天源又出去了的话，他就只能带着太宰治煮泡面吃了。 　　每次源回来，看到他俩一人捧着一碗泡面在那儿吸溜，绝对少不了要训他一番。 　　【你就给他吃这个啊？】 　　所以，源……你心疼的就只有孩子吗…… 　　【没错，没错，我未来如果长不高的话，绝对全都是森先生的错。】 　　不要一副我虐待了你的样子去告状啊太宰君，我不是给你买了蟹肉罐头加在泡面里了吗…… 　　往日的那些画面在森鸥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也许吧…… 　　就在森鸥外心中感慨物是人非的时候，源理奈却是为难地皱了皱眉：“森医生……你屯的这些泡面……已经过期很久了。” 　　看了眼保质期，森鸥外也是一脸尴尬状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太久没有整理过储物柜了，都忘记泡面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了。” 　　话音刚刚落下，房间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介意我接个电话吗？”看了眼来电人，不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出去接避嫌。但出于礼貌，源理奈还是先询问了下诊所的主人。 　　森鸥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当然不介意，请便吧。” 　　接通电话后，源理奈直接开门见山地便问道：“有什么事吗，阿虎？” 　　听到这个名字时，森鸥外和太宰治都不着痕迹地眼中多了份警觉……是个男人的名字。 　　【我记得你昨天有说今天上午在东京的活动结束后，下午还要来横滨这边去学校补课的吧，中午饭是不是还没吃？我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给你送过去吧？】 　　房间里很安静、虎二郎的嗓门又大，导致一旁的森鸥挖和太宰治对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警觉度再次upup。 　　森鸥外更是直接拉响了一级警报，头顶的那根呆毛都快要警报式地竖起了。 　　“你是不是又做了好多啊，每次做那么多，都够好几个人吃了。”源理奈对此还是会有些为难的。 　　每次阿虎给她送便当……都是那种超豪华款的便当，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她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委婉地拒绝过几次，但每次阿虎都说一定要让她品鉴下他的厨艺进步了没有，他绝对要战胜他的死对头阿龙，论煮夫力也绝对不能输给自己宿命的对手。 　　而且，开那种流动的可丽饼摊不是长久的事情，将来他想在横滨开家餐厅，现在处于手艺筹备阶段，要各种尝试各种精进。 　　以及，不得不说，阿虎做的料理确实太好吃了。 　　然而森鸥外此刻头顶的那根呆毛不仅警觉地竖起，甚至都抖起来了，都快要再提升到特级警报了……每次？都已经成日常了啊，呵。 　　这时，太宰治偏过头来看向森鸥外，鸢色的眼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毒液四溅般的嘲讽：看来你的位置没有了呢，森先生。 　　“呃……等一下……”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源理奈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二位，我朋友要给我送便当来，他做了很多，如果不介意的话，午饭要不要一起就吃这个？” 　　听了这话，太宰治乐得都快要笑出声了……不仅位置没了，还要被施舍对方做的爱心料理，希望你一会儿能用餐愉快哦，森先生。 　　这种时候，森鸥外除了表示很好、是个好主意外，还能怎么办：“当然，非常荣幸，感谢你的那位……朋友……” 　　源理奈将情况大致和虎二郎说了一下，并且把这里的地址报给了他。 　　【诊所？你没事吧！】 　　源理奈赶忙解释她很好，有事的人不是她……她是肇事的那方。 　　而森鸥外则是一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那关切的话语，一边神情姿态都相当自然地用手机给外面蹲点着的中原中也发了条讯息，简单概括就是—— 　　一会儿会有个提着便当的男人来诊所，给我查！ 　　终于，结束了和虎二郎的这通电话，源理奈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收起来，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看到来电人后，源理奈立刻接起：“纲吉，怎么了？” 　　【源姐，你现在已经在横滨了对吧？你的作业本今早出门时忘在家里了。】 　　源理奈这才猛地想起……确实，今天早上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抓紧写着补习班要交的作业。 　　结果木下君在外面等她出发，一直催，走的时候她就忘了把那沓作业带上了。 　　因为是平时缺课太多的集中补习。所以补习班的老师对每次下放的作业要求很严，必须完成。 　　虽然那些知识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度，但她确实不想为此再挨一顿训。 　　【我，我现在就在去横滨的电车上，把作业给你送过来……源姐你，现在是在学校附近吗？】 　　听到这话，源理奈忍不住担心了起来：“纲吉你自己一个人搭电车来横滨？没问题吗？” 　　虽然十三岁的孩子自己搭电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那毕竟是…… 　　纲吉啊，真的能够一个人顺利完成吗？不会坐错车、不会迷路、不会途中被人欺负吗！ 　　一旁的太宰治最初在听到电话里传来那个少年的声音时，就已经警觉了起来。而看到源理奈现在这副关心担忧的样子，同样警报直接拉满。 　　而森鸥外则是对太宰治回以了个同款眼神：看来你的位置也没有了呢，太宰君。 　　作者有话要说：被抛弃的父子（Bushi）即将面对新的一家三口（大误） 　　虎二郎：我总觉得这父子俩不是好人（来自同为前道上混的人的直觉） 　　阿纲：总感觉被那位绷带先生针对了，是我的错觉吗？ 　　（就算超质感处于被封印状态也依旧对危机识别相当敏锐的未来十代目……） 　　至于源理奈……咳，咳，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40章 　　Chapter 40 　　泽田纲吉和虎二郎是一起到达这间不起眼的小诊所的。 　　在诊所门口遇到时，泽田纲吉便条件反射性地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提着便当煮夫力满满的虎二郎，但是……就是觉得这人好危险啊！ 　　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切菜的刀化作割喉的刀把人拎起来收保护费了！ 　　至于虎二郎对泽田纲吉一直以来的印象……啧，源理奈的弟弟也胆小得过分了吧，但是，直觉，很敏锐。 　　不会有一天真的误打误撞把他过去的黑历史马甲给揭出来吧？ 　　两人一起走进诊所后—— 　　“你们一起到的啊？”源理奈看向二人，接着又介绍道，“这位是这间诊所老板森医生，这位是森医生的儿子森……太宰治先生。去横滨的路上，不小心撞到的就是太宰先生。” 　　两人也一起看向眼前的这对森氏父子。 　　泽田纲吉觉得，这对儿父子看起来……挺和善的？还，还微笑着呢。 　　对啊，明明笑得那么和善，而且职业还是仁善的医生，为什么偏偏让他心里有些毛毛的。明明这对儿父子，怎么看都没有虎二郎先生像恶人吧。 　　而虎二郎在看到这对人畜无害的父子后，则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也许是曾经在道上腥风血雨混出来的本能直觉，就是觉得这父子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向来有些怕生、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泽田纲吉也是有些生涩地问了声好，然后便要把带来的那沓作业本递过去：“源姐，你的作业我都帮你带来了，应该没有少带……呜哇！” 　　废柴体质今日也在稳定发挥中，刚一迈脚就上演了左脚绊右脚跌倒的名场面，手中的那沓作业本也顺势飞了出去。 　　看着被甩飞到自己脚边的作业本，太宰治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展开的纸页上的笔迹一眼。 　　“纲吉，没事吧！”源理奈当即上前要去把纲吉扶起来，比起自家小弟在外人面前废柴式丢人，更在意他摔着了没。 　　“没事，没事。” 　　刚刚跌倒的时候泽田纲吉同样跟着这些作业本一起滑行到了此刻正坐在诊疗床上的伤员太宰治的脚边，一边将一地的作业本拾起，一边自己站起身来，然后…… 　　“咚！” 　　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又摔了一跤，还连带着把身旁的太宰治也一起带翻了，两人都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听声音，这下摔得还不轻。 　　而泽田纲吉这次除了哀叹自己的废柴体质外，还有些，懵懵的……他，他虽然刚刚确实碰到了这位太宰先生一下，但是，怎么就把他也给带翻了？ 　　就在泽田纲吉还一脸懵的时候，身旁，被他连累到的太宰治已经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痛苦的轻哼。 　　倒地的姿势又美又惨惹人怜，苍白的脸上眉头恰到好处地皱了皱，下意识呼痛出的嗓音听起来满满的脆弱感：“好痛……” 　　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后，一旁的三个人赶忙上前将这两个倒霉孩子扶起。 　　狼狈地摔了个屁股蹲的泽田纲吉痛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但是被源理奈扶起来时还是拼命忍住眼泪。 　　毕竟不管怎样都是他的错，不能再让源姐为难了，赶忙摇了摇头：“我没事，真的没事，并没有很疼。” 　　虎二郎也帮着一起把他扶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进点啊，每次见到你就没平安无事过。” 　　看着眼前这仿若一家三口的一幕。而自己这边却是森鸥外上前将自己扶起，太宰治……太宰治他什么都不想说。 　　“太宰先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纲吉他太冒失了。刚刚，有伤到哪里吗？森医生，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源理奈一脸歉意地看了过去。 　　“没事的，没有再受伤，源理奈小姐不用担心。”太宰治表示他真的不想让森鸥外再碰他了。 　　不然他会恶心到配合演戏都演不下去了。接着，一副似乎泫然若泣却又满满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源理奈小姐也不要责怪纲吉君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小心。而且，没事，我也不疼的，一点……唔，都不疼。” 　　脸上的神情，明晃晃地是在拼命忍着疼却又不愿表现出来，更加招人心疼…… 　　起码刚刚还在对这起摔倒事件有些懵的泽田纲吉，此刻是满满的歉疚感，更加觉得自己是个会把霉运传给周围人的废柴，自己果然，很糟糕啊。 　　这么想着，那种长期以来因自卑而自暴自弃的负面心理再次占据了主导，整个人都垂下头来，不自觉地将自己颤抖的手紧握成拳。 　　而看着这场好戏的森鸥外则是觉得……他一个月内都不用喝茶了，今天已经喝得饱饱的了。 　　这时，源理奈却是伸出手搭上了泽田纲吉的头顶，满满安抚意味地揉了揉，低着头的泽田纲吉也在怔然了一下后，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太宰先生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而且，没事就好。”源理奈微笑着说道，接着又看向泽田纲吉，接着鼓励中又带着些许宠溺地轻轻捏了捏泽田纲吉那白嫩的小脸蛋，“好了，既然太宰先生都没有怪你，就别想太多了，下次小心些就好。不过，还是要好好向太宰先生道个歉哟。” 　　感受到了来自源理奈的鼓励和保护，泽田纲吉也没有刚刚那么沮丧了，走到太宰治面前，真诚地说道：“真的是非常抱歉，太宰先生。” 　　太宰治同眼前的少年对视着，回复的话语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漫不经心：“啊，没事。不过，下次，可真的要格外小心呢，纲吉君。” 　　对视的一瞬间，泽田纲吉感觉到了一股慑人的冷意，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了一般。 　　下一刻，当回过神来时，却看到眼前的青年，那双鸢色的眼眸中含着的依旧是那让人仿佛挑不出错的和善笑意。 　　刚刚，是，错觉吗…… 　　这场意外的跌倒事故结束后，终于开饭了。 　　虎二郎带来的那沓超豪华便当，刚一打开便当盒便艳惊四座。 　　荤素搭配均匀，食材健康有营养，而且卖相还相当精致，完全可以拍照后不用加滤镜放到INS上就能收获一堆赞的那种。 　　“我记得上次的便当里你挺喜欢厚蛋烧的，这次专门多做了点。”虎二郎特意将装着厚蛋烧的食盒推到了源理奈的面前。 　　“谢谢。不过，也不用做那么多的……” 　　“没事，吃不完你可以留着当夜宵。” 　　这时，源理奈看到泽田纲吉的食盒里，金枪鱼被放置在一旁一口都没动，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他食盒的外壁：“不可以挑食，你现在正是身体发育的关键期吧……真是的，明明名字叫TSUNA，却不喜欢吃金枪鱼啊。” 　　被逮到挑食的泽田纲吉不好意思地手指挠了挠脸颊。 　　“唔……下次体检，你要是和去年比长高超过五公分的话，我就做汉堡给你吃，里面的鸡肉用油炸款的，偷偷做，瞒着奈奈桑哦。” 　　源理奈朝泽田纲吉眨了眨眼，诱哄着他把食盒里各式各样的吃食都吃完。 　　泽田奈奈做饭最注重的是营养，因此泽田家的饭向来是杜绝各种垃圾食品的。 　　就连泽田纲吉最喜欢吃的汉堡，里面的肉都是煎出来的鸡胸肉，油炸鸡块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但是，炸鸡它确实，香啊。 　　得到了许诺的泽田纲吉也是当即干劲满满，一点都不挑地把食盒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吃下去。 　　而对面沙发上安安静静捧着饭盒吃饭的森鸥外和太宰治，则是宛若一对多余的父子，机械性地吃着这顿蹭到的饭，看着对面那一家三口的美好午餐时光。 　　堪比米其林餐厅的饭菜吃到嘴里一点都不香了呢。 　　尤其是，当源理奈许诺泽田纲吉如果长身体，就偷偷给他做喜欢吃的东西时…… 　　【源夫人，我长高了十公分哦，中也那可怜的身高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呢。去年体检的时候，源夫人有答应过下次体检时谁这一年里长高的多，就奖励谁的吧……所以，中也，现在就跳进横滨港里给我捉螃蟹去吧，重量不到一千克的螃蟹不要。】 　　【混蛋……大冬天的谁要跳海里给你捉螃蟹啊！而且螃蟹一只也就一百克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吵得我耳朵疼……蟹黄包和蟹肉粥已经做好了，自己去端。】 　　【呜哇，果然源夫人最好了。】 　　【也给中也做有草莓慕斯哟，在冰箱里，去拿吧。】 　　【吔——干嘛还要给中也做啊，中也明明输得一败涂地啊。而且狗狗吃太多甜食会容易患肠胃病的，到时候还要专门找兽医很麻烦的。】 　　【混蛋太宰！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略略略——喝再多牛奶也只长高了可怜的三公分的小矮人，两位数和一位数之间可是有着本质性差距的呢，中也。】 　　有一下没一下地叨着手中的饭食，在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太宰治盯着对面那个简直把单纯和青涩写在脸上的如同白纸一张的男孩时，眼神阴郁得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黑洞。 　　正埋头干饭的泽田纲吉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稍稍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太宰治。 　　刚刚，总觉得，那人在用了不得的眼神看他。 　　好可怕…… 　　森鸥外则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虎二郎……想起来了，难怪这个男人刚一进门的时候，就让他觉得有点眼熟。 　　他过去有看过这个男人的资料，原黑/道组织辰崎组的成员，主要活动在千叶地区，有着钢拳之虎的称呼，和该组织另一员大将不死之龙合称为双壁。 　　自从两年前入狱后，就没了踪迹，后来听闻关了一阵子就被放出来了。 　　只不过辰崎组也解散了，港口黑手党这边也就没有再关注过这个男人的情报。 　　不过，倒是有听部下们闲谈时说过，双壁中的另一位，那位不死之龙已经彻底金盆洗手，和一位普通的职场女性结婚，然后过着普通的家庭煮夫生活…… 　　等等，眼前这位钢拳之虎，该不会，也在走这个路数吧。 　　森鸥外顿时感觉此刻咽饭团仿佛在咽石头，太膈应了。 　　而看出了森鸥外在想什么的太宰治自然是毫不意外地再次投来嘲讽的眼神：只会煮泡面还煮得超难吃的森先生显得更没用了呢。 　　就在一边氛围和/谐，另一边氛围诡异的时候…… 　　“什么！有人来砸场子？好，我马上就到！” 　　虎二郎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帮他照看可丽饼摊铺的小弟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可丽饼摊铺被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地痞挑事了。 　　…… 　　此刻，横滨港的那家可丽饼摊铺附近—— 　　刚刚在东京的公寓楼爆完水管，又赶场来横滨港雇人砸摊子的野泽亮生无可恋地给上司发着短信—— 　　报告首领，任务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PS?泽田纲吉的纲（TSUNA），在日语里和金枪鱼的发音相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Chapter 41 　　“怎么了？有人去你的摊铺闹事吗？” 　　源理奈从刚刚的电话里也听出了个大致状况。当即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出声问道。 　　“没事，别担心，一点小事而已。”虎二郎挥挥手表示问题不大，他自己能搞定的，“你吃你的，吃完后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你还是快点去你的摊铺那边看看吧，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横滨的治安说好也很好，但真要乱起来的时候也是比哪里都要乱。” 　　源理奈劝他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她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啊，“事情处理完了，给我发个消息，这些饭盒洗干净后，我到时给你送过去。” 　　虎二郎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有意无意地看了那边的父子二人一眼。 　　但想着光天化日而且这二人还是把自身信息暴露出这么多的情况下，应该也不敢做什么吧……嗯，但愿之前那种诡异的感觉，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嗯，行吧……那你到学校的时候，记得也给我发个消息，我好放心。” 　　临走前，虎二郎还是不放心地又多交代了句。 　　而待到虎二郎离开后，太宰治当即一副自己撞破了什么大秘密样子，双手交叠捂着嘴，表情相当夸张地惊呼道：“刚刚那位虎二郎先生，难道是源理奈小姐的男朋友吗？虽然作为源理奈小姐的粉丝，知道偶像有秘密交往的情侣是有些伤心。但是请放心，我一定会为您保密的，我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保证。” 　　听到这话时，连泽田纲吉都惊了一下：“诶！源姐，你，你已经在和阿虎先生交往了！” 　　“别瞎说，这话要是传到木下君的耳朵里，绝对会被念叨个没完的。” 　　源理奈伸手在泽田纲吉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偶像不可以谈恋爱几乎是日本艺能界里不成文的规定，“你误会了，太宰先生，我和阿虎之间并不是情侣关系。” 　　“诶？为什么啊，阿虎先生他相貌那么有男子气概，做饭又那么好吃，而且……还那么年轻力壮的。” 　　太宰治说的每一条都相当有针对性，尤其是最后一条，更是特意加重音。 　　至于针对的人是谁……被针对的人心里有数就行了。 　　而被针对的森鸥外则是面上保持着处变不惊，还以一副成熟大人的姿态说道：“嘛，选择另一半这种事情，还是慎重一些为好。虽然在最美好的年华能够有一段无所顾忌的炙热爱情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但若是遇人不淑的话，青春也会变成苦涩的回忆啊。” 　　太宰治在一旁看似认同附和实则暗含嘲讽地微笑点头： 　　“没错，没错，万一遇到人渣的话，那可就真的是糟透了……一个不小心，还会把命搭进去哟。” 　　说到最后时，眼角的余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森鸥外。 　　对于这话，森鸥外只是笑了笑道：“是啊，的确如此。” 　　“这样啊……”源理奈仿佛没有看出眼前这二人间的暗斗一般，继续如常地吃着食盒中的厚蛋烧，“我没有谈过恋爱呢，所以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懂。那么，森医生作为过来人，对于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呢……啊，抱歉，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毕竟您夫人已经……” 　　“没关系的，我不会沉溺在悲伤和过去中的，不能让我夫人在黄泉彼岸一边等待着我还要一边为我担忧啊。 　　在我夫人去世时，我就对着我们的婚戒发过誓，会把她的每一个神情、把我们共同拥有的每一刻回忆都永远刻在心里的。” 　　森鸥外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又释然，“毕竟，我夫人她是那么的美丽、聪慧、温柔，在我心中，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更重要的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听着这番话，太宰治眼中的神色暗下了几分，随即轻笑了声：“是啊，如此美好的女性，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吧。所以，源理奈小姐将来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不要被心肠又黑又屑的人渣给骗了哦——” 　　原本还因为森鸥外的话有些怔神的源理奈，在听了太宰治的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颇有兴致地问道：“太宰先生还真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粉丝了。一般来说，粉丝应该都是不愿意接受偶像谈恋爱的吧，希望偶像永远都是单身。”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我希望源理奈小姐能够幸福，那种真正的幸福。” 　　太宰治同样凝视着对面的女子，那双向来让人猜不透、难辨虚实的鸢眸中，少有地流露出了清晰可见的认真，“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要他人得到、这样偶像就是大家的，抱着这种想法的粉丝才不是真正的粉丝呢，只是在以爱为名义来释放人性中自私而扭曲的那面罢了。真正的粉丝，应该是希望偶像能够幸福地笑出来的啊——” 　　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后，源理奈微笑道：“谢谢，太宰先生。” 　　一旁的泽田纲吉只是沉默地听着这三人间的对话，总觉得……那是个目前的他还参入不了的大人世界啊。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氛围。 　　泽田纲吉手忙脚乱地接起了自己的手机：“喂？妈妈，怎么了吗？” 　　原来是并盛百货突然宣布要大打折。身为资深家庭主妇的泽田奈奈自然是不会放过大打折这种主妇们的决斗场的。 　　当即打电话让下午无事的儿子赶快回来，和她一起加入战场……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也能跟在后面拎个购物袋。 　　挂掉电话，和源理奈说了这件事情后，源理奈也是让他赶快回去投身战场……不要小看主妇们在自己主场的斗志啊。 　　“那，源姐，我就先走了啊。” 　　“路上小心，不要搭错电车了，遇到搭讪的陌生人也不要理会。” 　　“知，知道啦。” 　　泽田纲吉走的时候，一桌子的食盒里食物也基本上被吃了个精光。 　　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森鸥外适时地说道：“源理奈小姐之前是有说过，下午要去学校补课的吧……现在，时间，来得及吗？” 　　今天中午这一茬又一茬的事情，源理奈也是差点忘了时间……得立刻出发了，不然要迟到了。 　　森鸥外相当贴心地继续表示：“不介意的话，我开车送源理奈小姐去学校吧。毕竟现在出门也不一定就能立刻打到车。这些食盒也不用担心，一会儿回来后我会清洗干净的，然后等到源理奈小姐放学时，再送还，如何？” 　　一旁的太宰治不着痕迹地白了这个老男人一眼……啧，相当自然地就定下了傍晚再相见啊。 　　如此周到贴心的安排，源理奈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那就麻烦你了，森医生。” 　　“哪里，哪里，是我要感谢这顿美味的午餐才是啊。”森鸥外表现得相当绅士有礼，接着又一脸慈祥地看向太宰治，“太宰君腿脚不方便，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太宰君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特意闹腾什么，算是答应了下来。 　　…… 　　望远镜里，当看到首领开车带着荒木源理奈离开后，负责在外盯梢着的中原中也带着芥川兄妹立刻从藏身的灌木丛里出来，直接闯进诊所。 　　屋内，刚刚免费饱餐了顿豪华料理的太宰治躺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以中原中也为首的这三人：“真遗憾啊中也，刚刚的豪华便当已经被吃得什么都不剩咯，在外面饿着肚子蹲灌木丛很辛苦吧……嗝——” 　　故意打了个相当满足的饱嗝。 　　而中原中也现在没心情和他吵架，直接问他此刻唯一在意的问题：“喂，那个荒木源理奈……究竟，是源夫人吗？” 　　芥川兄妹也直直地看向太宰治，急切中却又带着一丝想要忽视的胆怯，等待着太宰治口中的答案。 　　太宰治眉头微挑：“中也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森先生呢？他给出的答案，才是最能令人信服的吧。毕竟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源夫人了。” 　　这话说得没错，但是……中原中也总觉得，这个问题，是他不该在首领面前发问的禁忌，咬了咬牙道：“少废话，问你你就直接说！” 　　这时，向来不爱多言语的芥川银也出声道：“太宰先生……拜托了……” 　　她也是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好吧，好吧，既然可爱的小银都开口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着，只是下一秒，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中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是他认真时的样子：“那么，我就直接说结论好了……很遗憾，目前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荒木源理奈小姐就是源夫人。” 第42章 　　Chapter 42 　　“什么意思？” 　　沉默了片刻后，中原中也再度出声追问，只是连他自己都难以辨别，自己究竟是真的没理解太宰治刚刚的结论，还是……心中仍然存有一丝希望。 　　“就是字面意思。”太宰治耸了耸肩，语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除了那张和源夫人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其他方面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够将她和源夫人联系起来，反而证明她不是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就比如，刚刚我看到了她作业本上的笔迹，那字迹明显是用右手书写的，包括她刚刚吃饭时也是右手拿筷子，中也你应该没忘记吧……源夫人是左撇子。” 　　听了番话，中原中也在怔然了一下后，也再度沉默了。 　　是吗……果然，只是凑巧，有着相似的面容啊。 　　太宰治终于从沙发上坐起身，虽然姿态仍旧是懒洋洋的，没什么精气神地耷拉着眼皮：“至于DNA比对，就更不要想了……这个是做不到的，你们也很清楚吧。” 　　中原中也再次沉默，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四年前，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着了一场大火。 　　是在和首领离婚后、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源夫人一把火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在港口黑手党留下任何属于她的痕迹，就仿佛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也可以视作，她用那把火，来宣布自己与港口黑手党、与森首领彻底决裂，从此再无瓜葛。 　　导致现在，甚至连个封存完好的有效指纹都找不到。 　　太宰治虽然那时候已经先一步叛逃离开了，但当时港口黑手党总部的大火事件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他甚至还在心里暗暗叫好。 　　所以，一开始最直接地想到DNA比对这个方法时，他昨晚一整夜都忙于黑进政府机密数据库，甚至还联系了坂口安吾帮忙。 　　但是很遗憾，无论是当年苏黎世的研究所，还是常暗岛的部队，有关赤松源的资料都已经被彻底抹除了，如同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还有一个地方，也许还留有关于源夫人的资料……”中原中也想到了还有一个突破口。 　　“你以为我会想不到吗，中也。”太宰治叹了口气，那副慵懒的神情中不觉间多了几分冷意，“那个途径，就更不要想了。毕竟，那个组织曾经的存在，已经成为各国政府默认的被永远封存的秘密了。三年前，已经被彻底连根清洗，不留任何痕迹。” 　　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就只能用其他方法来试探，想到刚刚自己在外盯梢时高倍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中原中也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家伙：“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女人是源夫人，那你刚刚又在折腾个什么劲儿，居然欺负一个国中小男生……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装作被那个小男生带翻的。” 　　简直像是个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宠爱被给了别人后，使阴招来茶艺争宠的扭曲幼稚鬼。 　　虽然，看到那个女人那么温柔地对待那个小男生时，他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不对，不对，只是凑巧脸相似，只是脸相似别的什么都没有！ 　　中原中也赶忙甩掉自己的那些念头，坚定自己清醒的意识和不变的决心……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源夫人的！ 　　绝对不会把对源夫人的思念寄托在一个替身身上的！不对，就不应该有替身啊！ 　　而对于中原中也的诘问，太宰治则是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那中也为什么不去问问森先生，为什么他要针对那位虎二郎先生，仗势欺人地去打压一个小小的可丽饼摊主，简直太失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风度了。 　　而且，你不觉得他玩替身游戏玩得挺起劲的吗？喏，刚刚不就乐颠颠地送人家小姑娘去上学了，还借着送还食盒的机会定下傍晚的约会，啧。” 　　“首领他……也许，只是为了再进一步，确认一下。”中原中也对自己所尊敬的首领在这方面还是，抱有信任的。 　　太宰治却是似笑非笑道：“森先生的想法，谁能说得准呢。再说了，森先生终究是个健全的中年男人。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看破红尘愿意当一辈子和尚的样子吧，难得眼前出现了个和心中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又年轻漂亮的女人…… 　　毕竟，白月光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已经不在了。所以心中可以各种美化，说白了只是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罢了。 　　但是眼前的红玫瑰可是活生生的，触手可及，有几个人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啊，对了，中也，推荐你看个从国外引进的电视剧，我前段时间和侦探社的女社员们一起追完的，讲得是一个皇帝心中有个白月光原配妻子，后来他人到中年时……” 　　“停！”已经猜到了是哪部剧的中原中也赶忙叫停。 　　一想到之前银说的那部剧的结局，中原中也差点儿都要入戏地开着重力高喊“护驾！”了……那种结局绝对不可以啊！ 　　“中也，源夫人当年对你照顾的不算少吧。” 　　“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察觉到对方话里疑似对自己忘恩负义的嘲讽，中原中也当即反驳。 　　太宰治又看向芥川兄妹，“你们两个呢，源夫人过去待你们如何？尤其是芥川君你，当初刚把你带回Port Mafia的时候，你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什么地步。如果不是源夫人又是专门为你调药又是定期给你针灸的，你怕是出一次任务就回不来了吧。” 　　芥川龙之介一脸严肃且认真地回道：“源夫人的恩情，在下从未忘记，在下也从来不认为区区一副相似的皮囊就可以将源夫人取代。” 　　芥川银同样点了点头，认同兄长的话：“我也一样。”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太宰治继续洗脑道：“你们能这么清醒，真的是太好了。但是森先生……嘛，突然把这么一个年轻、又从未沾染过地下世界的女孩子推到港口黑手党首领夫人的位置，这种既荒唐也不符合最优解的事情他大概不会去做。 　　但是，收作情人倒不是不可能，毕竟身为Mafia首领养个小情人什么的也无伤大雅。 　　甚至在Mafia的圈子里再正常不过了。虽说只是情人，但看在森先生的面子上，你们多少也还是得礼让她三分的吧。 　　想想看吧，到时候，凭着一张相似的脸上位的情人小姐花着源夫人陪森先生一起赚来的财产、使唤着你们这些源夫人养过的孩子、还睡着源夫人的老公…… 　　啊，差点忘了，是前夫，毕竟是签过正式离婚届的。啊，啊，源夫人若是在天有灵，怕是要伤心死了吧。” 　　这话，简直一句又一句地扎在眼前这三个人的心上。 　　虽然，就算首领真的要找情人，作为下属的他们也没资格去指手画脚些什么，但是……作为源夫人替身的情人就是不行啊！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就算是为了源夫人，也绝对要尽一切所能阻止首领的荒唐行为啊！ 　　太宰治又语调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你们可别想着去解决掉人家小姑娘，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来处理这种问题。犯错的是管不住自己的屑男人，人家女孩子是无辜的，别去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性啊。” 　　“废话，不用你提醒。”中原中也表示他还是拎得清的，而且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这种残留有森先生气息的空间多呆一秒我都觉得窒息。” 　　太宰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就要往外走，“啊，对了，对了，森先生有交代，让你们把这些食盒都洗了，而且要洗得非常干净，快点干活吧你们。” 　　最后这句，当然是胡诌的。 　　…… 　　“森医生对横滨的路况很熟悉呢。” 　　源理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照目前来看，她还有充裕的时间到学校。 　　出发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原本以为要踩着点才能到学校。 　　但森鸥外完全一副横滨老司机的样子，选择了从总路程长度、车流量大小、红绿灯数量三方面综合考虑所得出的最佳路线，用最短的耗时即将开到立海大附中。 　　驾驶座上的森鸥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能够帮上忙真的是太好了。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横滨人，但也在这座城市生活十多年了，对这座城市还是很熟悉的。源理奈小姐呢，感觉对横滨不是非常熟悉啊？” 　　“我是因为上高中才来横滨的，平时除了上学，我也不常在横滨的其它地方逛。”源理奈平静地回道。 　　“这么说，源理奈小姐在上高中之前没来过横滨咯？” 　　“嗯……” 　　森鸥外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着源理奈……从任何一个微表情，都看不出是在说谎呢。 　　“横滨还是有许多值得一玩的地方的，比如中华街、山下公园、红砖仓库，啊，还有未来港那边的那个地标建筑摩天轮，晚上摩天轮亮灯时很浪漫的，许多女孩子都很喜欢去。” 　　对于森鸥外的这番热情向导介绍，源理奈却是一脸懵懂地说道：“诶？摩天轮吗，我还以为横滨的地标建筑是港口黑手党的那五幢大楼呢。毕竟那么扎眼，虽然造得挺缺乏美感的。” 　　作为那五幢大楼的主人，被人当面点评自己家缺乏建筑美，森鸥外保持着微笑稳住方向盘：“我觉得，那五幢大楼，造型……还，可以吧。不过，那里可不是什么观光景点。” 　　“不对外开放吗？如今好多公司都把自家摩天大楼的顶层建成观景台来收门票呢。” 　　“嘛……毕竟，那里是Port Mafia的总部，属于，比较特殊的产业，不太方便对外开放。” 　　“说的也是。”源理奈点了点头，觉得言之有理，“毕竟Mafia听着就很危险很恐怖，我可绝对不要和Port Mafia牵扯上任何关系，绝对不要。” 　　此刻正在当着专车司机的Port Mafia首领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吞老实人笑容：“……”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学校附近。 　　源理奈也已经帽子、眼镜都武装好了，下车前，又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取出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微笑着递给了身旁的司机先生：“森医生，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号码。” 　　森鸥外：“！！”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说，这各怀鬼胎的一家三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43章 　　Chapter 43 　　“源理奈小姐，这，这个是……” 　　森鸥外接过这张写了私人电话号码的便签纸，视线在手上的便签和眼前的少女之间循环着。 　　虽然查到她的私人电话号码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如果他想的话总能找个恰当的理由套路一下套过来，但是……居然是她主动给他…… 　　源理奈则是一脸平静，仿佛自己刚刚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解释时的语气和神态那叫一个坦然：“森医生傍晚的时候不是还要来给我送食盒吗，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会很不方便吧，总不能让森医生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 　　万一被当成STK高中生的怪大叔就不好了呢。而且，太宰先生的身体不是还要再观察一下吗，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还请及时联系我。” 　　这话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么，多谢源理奈小姐了。”森鸥外也得体地笑了笑，收下了这张便签纸，“不过，没想到源理奈小姐居然愿意把私人号码给我。一般来说明星不都是对自己的私人信息严加保密的吗？还以为源理奈小姐最多会给我您事务所的联系电话。” 　　这时，却见源理奈身子微微前倾，一根手指比在柔嫩的粉唇前，如同蓝宝石般的双眼晶亮而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压低了的声音莫名带着一种蛊惑感：“嘘——今天的事情，还请森医生帮我保密。要是让我的经纪人先生知道了，会变得很麻烦的。而且，森医生一看就不是什么恶人啊，所以没关系的……我可以信任你的吧，森医生？” 　　最后这句话说的……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觉得哪怕此刻自己情绪再不佳都会没脾气了，微笑着回道：“当然，我的荣幸。”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源理奈也就解开安全带，下车离开了。 　　两人隔着车窗玻璃挥手道别。 　　待到车子里这个密闭空间中只剩下自己时，森鸥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抵着额头，鼻息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无奈笑意…… 　　真是的，刚刚，差一点就忍不住了啊。 　　而另一边，源理奈在转身走进校园后，嘴角原本噙着的淡淡的笑意也渐渐变得有些诡秘。 　　今天中午这场漏洞百出的闹剧，她都有点期待续集了呢。 　　是的，漏洞百出，至少在她眼里是那样的。就比如说，森医生在给他儿子检查有没有被撞伤时。 　　虽然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是在装模作样地检查，外行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但拥有专业医生眼光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更不用说那间诊所，一走进去她就知道是临时布置出来的。 　　无论是医疗仪器的摆放、各式药剂的数量和余量、空气中那刻意的消毒水味道，都让她判断出这间诊所已经很久没有被使用过了。 　　她只是失忆，不是失智啊。 　　而且，人的记忆就像树枝一样，互相联络交错着，只要触动其中一枝，其它的树枝也会跟着晃动【1】……啊，她还挺喜欢《Gintama》里的这句话的。 　　…… 　　“太讲究理智，容易与人产生摩擦；太顺从感情，则会被情绪左右；太坚持己见，终将走入穷途末路【2】……文章中的这句话呢……” 　　正在补习着的是国文课，讲台上，老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恨不得把落下的课程一股脑全都灌输给补习班的这群学生。 　　然而讲台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 　　比如面上不动声色似乎仍在认真听讲的幸村精市，实则大脑已经进入了日常的模拟想象训练。 　　除了苦手的科目化学外，别的课程他其实都已经在课余时间自己补习好了。 　　只是因为前段时间立海大网球部受邀到海外打比赛，耽误了一些课程，按照学校规定，他们网球部全员才不得不在周末时来参加学校的补课。 　　而打断了幸村精市的脑内模拟想象训练的是…… 　　桌子上突然多了张小纸条，幸村精市偏过头来，看向给自己递小纸条的补习班同桌。 　　而源理奈则是脸正对着前方黑板仿佛在认真听课，眼角余光却是示意同桌看一下纸条。 　　同为高中三年级的两个人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是因为文学社负责出的校刊总归是需要一些插画的，这时候就要和美术社合作了，一起参与社团合作共事两年多，彼此间也是早就熟络了。 　　熟了后，源理奈也偶尔会帮幸村精市补习他比较苦手的化学。 　　虽然幸村精市也困惑过源理奈显然对理科更擅长或者说是天赋异禀，却偏偏想要将来学文科…… 　　不过，只要是自己喜欢、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好，他作为朋友自然也是表示支持的。 　　在今年之前，源理奈还感叹过幸村精市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学业成绩从来没落下、作为网球部的部长带领网球部在全国高中联赛中两连霸、在美术社虽然不是社长但依旧成了中流砥柱扛把子，而如今…… 　　他把时间管理大师的称呼送还给她了，并且微笑着道上一句加油，作为朋友他也会尽力为她应援的。虽然她很想说一句不用，真的不用。 　　【你们男人里，绿茶系男子很常见吗？】 　　看着纸条上的话，幸村精市略加思考了一下后，提笔唰唰唰地在下面回道—— 　　【我算吗？微笑.jpg。】 　　写完后，将纸条传了回去。 　　而看到这个回复，源理奈差点儿笑出声—— 　　【就算论茶，幸村君你也是奶茶，最多是抹茶奶绿，清新爽口又让人回味无穷。我今天遇到的，是两杯真?绿茶哟。】 　　幸村精市一边看着纸条上回复的内容，一边发挥美术功底，在纸条上画了俩Q版的拟人绿茶—— 　　【那么，是怎样的两杯绿茶呢？】 　　源理奈直接不假思索地便在纸条上写道—— 　　【一杯虽然作作的，但是又鲜又嫩惹人怜；另一杯……泡得太老了，陈年旧茶，让人只想冲马桶。】 　　幸村精市回复得也很快，甚至还在其中一个Q版绿茶的眼睛周围添了几道生动形象的鱼尾纹—— 　　【新鲜的那杯留下，老的那杯……那就冲马桶去？】 　　对此，源理奈摇了摇头—— 　　【只是冲马桶，感觉不过瘾啊。】 　　作为好朋友，而且还是善解人意的好朋友，幸村精市自然是很愿意助人为乐的—— 　　【那就……以茶治茶？】 　　不是有句话叫做，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嘛。 　　看到这个答案，源理奈偏过头来看向对方，而同桌君也心有灵犀地同时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讲台上，捏断了第N+1根粉笔的老师：“……” 　　别当老师我眼瞎啊！ 　　…… 　　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回到社里后，早就等着他的与谢野晶子当即询问探查的结果，而太宰治给与谢野晶子的说辞，和给中原中也、芥川兄妹的说辞是一样的。 　　并且不忘绘声绘色地加上对森鸥外可能给白月光找替身的担忧。 　　对此，与谢野晶子表示……如果那个人间之屑连这种荒唐事都干得出来的话，她不介意让之前一起追的那部海外电视剧《XX传》的结局在那个屑人身上也上演一把！ 　　太宰治在听了后，回复是……一起啊……到时候算他一个——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与谢野晶子对这个结果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该说的都说完后，便回宿舍休息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太宰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那双鸢眸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其间，倒是谷崎直美打来了一通电话。 　　谷崎润一郎最后到底还是把自己协助太宰治去碰瓷的事情告诉妹妹了，而对于侦探社前辈的这般迷惑行为，谷崎直美当即打电话要问个清楚。 　　而太宰治则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了，并且表示自己通过今天的尝试后，发现果然还是不适合加入这个圈子去追爱豆，以后也不会再厨包括荒木源理奈在内的任何偶像啦—— 　　【果然，比起距离太过遥远的偶像，我还是更喜欢现实生活中遇到的能邀请一起殉情的女性呢——】 　　嘛，他是这么回复谷崎直美的。 　　不知不觉便一个人静静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已是落日时分。 　　面对着窗子而坐，夕阳的余晖映在脸上，温暖却又寂寥。 　　太宰治手里握着手机，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算是有些久远的照片了，那个年代的照片像素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但辗转换过这么多手机，这张照片却是一直保存了下来。 　　是十八年前在苏黎世，第一次一起过生日的那天拍下的。毕竟她和他的生日只前后相差一天啊。 　　那天是他的四岁生日，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记得前一天，她的生日，她特意去了德瑞边境的博登湖，去赴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一月之约。 　　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最后还是在第三天和他一起过生日了。 　　【结果还是变成我们两个一起过生日了，所以说啊……成年男性嘴里说的话是最不可信的了。】 　　当时，他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 　　别轻易去相信、去期待一个成年男性。 　　尤其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默默地凝视着照片上金发蓝眼的女子那张十八岁时的面容半晌后，手指在屏幕上操作起来，点出照片删除选项。 　　【确认删除照片吗？】 　　看到手机程序显示出的最后提示框，就在手指带着几分犹豫，最终还是要触向确认这个选项时…… 　　太宰治转过身来，看向怀里抱着一大袋零食，正微微歪着脑袋看向他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刚刚从外地办完委托案件回来，下了新干线后，就先抱着自己从外地带回来的一堆零食回侦探社，打算放到自己的储物柜里之后上班时间慢慢吃。 　　结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沉默地对视了半晌后，江户川乱步率先开口道：“虽然你们之间具体的纠葛我不是很清楚也不可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两个同样拥有绝顶头脑的人，不需要说太多，便足以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 　　太宰治笑了笑，轻语道：“有什么不好吗？” 　　…… 　　立海大附中，校门口—— 　　确定周围没有认出自己的娱记或者私生饭后，源理奈打开了等着她的那辆车的车门：“久等了，森医生，麻烦你又跑了一趟。” 　　下午没坐办公室批文件而是请了顶级美容师来给做了个面部护理的森鸥外微笑着回道： 　　“哪里，哪里，源理奈小姐现在是要去给您的那位朋友送还食盒吗，不如我直接开车送您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1】人的记忆就像树枝一样，互相联络交错着，只要触动其中一枝，其它的树枝也会跟着晃动。 　　这句话出自银魂第31集 ，就是银时失忆的那集。 　　【2】 太讲究理智，容易与人产生摩擦； 　　太顺从感情，则会被情绪左右；太坚持己见，终将走入穷途末路。 　　这句话出自夏目漱石的小说《草枕》； 　　关于幸村精市，擅长美术并对艺术很热衷、在学校苦手的科目是化学、每日例行事项有进行模拟想象训练，这些都是出自公式书的官方设定。 　　以及，在看到公式书上有些幸村精市随身带着的东西里有魏尔伦诗集时，莫名开了个脑洞2333—— 　　源理奈：怎么办呢，好朋友要过生日，他很喜欢读魏尔伦先生的诗。但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种版本的魏尔伦诗集他都已经有了诶。 　　得知此事后的森某人：通知地下室的魏尔伦干部，让他赶快加班加点码字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Chapter 44 　　来到虎二郎的可丽饼摊铺时，源理奈就知道自己今天又有口福了。 　　因为阿龙先生今天也来了。 　　这对儿曾经在黑/道世界里叱咤风云的龙与虎，如今即使都已经转行了。 　　但只要彼此遇上，比拼起来也依旧是一副让人觉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架势，即使比拼的是煮夫力。 　　今天甚至连阿龙的太太美久女士也来了。作为职业女性的美久平时工作很忙，趁着难得的周末休息日，和丈夫一起傍晚时分出来散散步……然后就遇上了丈夫这位命运的死对头。 　　两位煮夫力满满的大佬用摊铺里的食材现场制作出了哪怕摆到高级茶餐厅里也毫不逊色的甜点，然后请现场的两位女士投票评选。 　　美久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投给了自家老公，当众毫无自觉地撒了波狗粮。 　　平心而论，二人做出的甜点难分高下，而源理奈最终还是……把自己这票投给了虎二郎。 　　不然2：0的话看起来太凄凉了，1：1的话那就是皆大欢喜，厨艺交流嘛，美食第一、比赛第二。只要吃的人感到开心满足，那么厨师就很成功了。 　　而跟着源理奈一起来的森鸥外，总觉得眼前这场面……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虎二郎在看到是中午那个医生开车带着源理奈来还食盒时，就已经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了，悄悄把源理奈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还和这个医生在一起？” 　　“今天既然都已经放了司机先生的假，就让司机先生好好处理他的公寓问题去吧。中午的事情让事务所那边知道的话太麻烦。既然这位森医生愿意帮忙当司机，何乐而不为呢？” 　　源理奈耸了耸肩，表示这没什么。 　　“嘛，总之……你自己小心一点。”虎二郎也只能这么说，他到目前为止也挑不出这个诊所医生什么错。但就是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而在秘密交谈着的二人看不到的角度里，森鸥外眼神阴冷地看着那亲昵地说着悄悄话、都快要靠在一起的二人。 　　如果，再靠近一点的话……他怕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术刀会克制不住了啊。 　　当然，无论是眼神还是杀气，都转瞬即逝，森鸥外很快就处理好了自己此刻的状态。因为此刻眼前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呢。 　　阿龙虽然外表看起来是相当标准的粗犷糙汉子，但心思其实比虎二郎更加细腻。 　　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面对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医生时，为何会产生一种古怪的危机感。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不着痕迹地将妻子美久护在了身后。 　　这种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森鸥外的眼睛。但森鸥外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带着几分欣赏意味地笑了笑。 　　不死之龙，曾经赤手空拳击败十家敌对组织的里世界超级武斗派，他也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真人呢。 　　记得当初收到不死之龙退出其所属的辰崎组、想要从此金盆洗手的情报时，他还特意派了几个擅长谈判的部下前去交涉，想要把人挖来Port Mafia。对待人才他向来出手大方，给出的条件待遇可是很丰厚的。 　　然而，面对几位谈判专家的各种套路引诱，不死之龙却是刀枪不入，没有丝毫动摇地拒绝了，而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 　　【对不起，现在的我只想做个好丈夫。】 　　当听到失败而归的属下如是转述不死之龙拒绝的理由时，他在怔了一下后，也轻笑出声—— 　　【那么，就算了吧。】 　　只要他想，多的是办法能够使不死之龙就范，老老实实加入Port Mafia效力，但是…… 　　唔，“做个好丈夫”恐怕是个更大的挑战啊，而且会是一项要用一辈子去完成的任务。 　　既然如此，就祝福你能够做得不错吧，龙君。 　　而如今看来，还不错呢，的确是个好丈夫。 　　至于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妻子看向丈夫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 　　港口地带人多眼杂，源理奈也不方便多待，而且事务所那边也在催她赶快回去了。 　　森鸥外自然是相当乐意再次担当免费司机，把她送去东京的事务所。 　　车上，顺其自然地围绕着虎二郎的可丽饼摊铺聊了两句后，森鸥外用相当自然的语气把话题带到了他最关注的核心问题上： 　　“虽然源理奈小姐之前有说过没有在和那位虎二郎先生交往，但是感觉……他是喜欢你的呢。” 　　“嗯，我知道，他早就对我表白过了。”源理奈回复得相当直白，没有丝毫羞涩或者遮掩。 　　虽然直白得让开着车的森鸥外差点分神闯过眼前的红灯。 　　源理奈身子微微后仰，靠着车座椅背，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微眯着，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在他第一次表白时，我就拒绝了。” 　　所以那人还表白过不止一次是吗？ 　　这话传进森鸥外的耳朵里时，关键词自动从拒绝变为了第一次，紫红的眼眸中也隐隐多了几分属于黑暗的色彩。 　　“我已经和阿虎说得很清楚了，彼此间的交往界线不可以越过朋友这条线。如果他无法接受的话，只需要以朋友的身份挥手告别就好，朋友之间也是讲求个好聚好散嘛……因为我知道，我们彼此间无法产生出双向的爱情。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要吊着对方。” 　　但我看那位虎二郎君并没有就此死心啊。 　　森鸥外心中暗暗地记下一笔，接着又用让人丝毫不会反感的恰到好处的口吻，肯定了一番后又继续循循善诱：“源理奈小姐做得很对，对于无法心动的人，不给任何希望地拒绝是最恰当的做法了。看来虎二郎君终究没有这个缘分啊……那么，会让源理奈小姐心动的类型，是怎样的呢？” 　　抬起微眯着的眼皮，源理奈的语气和她的神情一样平静：“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过让我心动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够让我心动的人是怎样的。” 　　“从来都没有过？” 　　“是啊，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刺激出那种让我觉得可以被称之为是爱情的感觉。” 　　“这么说，比起日久生情，源理奈小姐是更喜欢一见钟情的感觉？” 　　“爱情是一见钟情、生活是日久生情，二者并不冲突，但往往人们只能得到其中之一，甚至都得不到……而若是能将这二者同时拥有，那简直再幸运不过了。不过，我可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最后的话语，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疲倦感与落寞。 　　“别这么说，也许，会遇到的……毕竟，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森鸥外说着安慰的话语，只是话中的意思，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随即又换上了半开玩笑的语气，想要让氛围轻松一些，“不过，没想到源理奈小姐居然愿意和我交谈这些，还以为不会想要和我这么一个无趣的中年大叔聊这方面的事情呢，哈哈。” 　　“才没有，森医生很有趣哦，而且，想要和森医生聊这些，也许是因为……” 　　源理奈微微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宝石般的蓝眸中蕴含着的笑意让人感到狡黠而又甜蜜，一如此刻口中说出的话语：“也许是因为，我对森医生一见钟情了呢？” 　　森鸥外：“！！” 　　这下他是真的闯红灯了。 第45章 　　Chapter 45 　　当初天人五衰事件，在同身为猎犬卧底的立原道造摊牌时，森鸥外曾经开玩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开车被贴了罚单，到时还要请作为军警的立原道造帮他找关系通融通融。 　　结果，玩笑成真了啊。 　　前方明晃晃的红灯，半个车身已经冲出了线，绝对被交通监管摄像头拍下来了。 　　当然，比起不久后找上门来的罚单，眼下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 　　森鸥外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少女，惊讶地注视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蓝眸。 　　至于脸上的惊讶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故意做出来的，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车内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凝固住了一般。 　　“噗嗤——”下一秒，源理奈破功地笑出声，“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刚刚谈论的话题太严肃了，所以才想开个玩笑……森医生，不会是当真了吧？” 　　对于这番说辞，森鸥外也一时间难以言说自己的心境，是无动于衷的果然如此，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面上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成熟社会人的样子说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啊，源理奈小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有一天真的遇到一位心中有意的听者……可是会吃亏的啊。” 　　“因为我知道，森医生是绝对不会对此有意的。毕竟您那么爱您的亡妻，心心念念的全是她，怎么可能把心里的那个位置给别人呢。” 　　源理奈的神情中满满都是对这种神仙爱情的艳羡，帮着眼前的男人继续巩固他深情好男人的人设，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虚掩住嘴，一副无辜小女生的样子，惶恐又委屈道：“啊……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太失礼了，那种玩笑太失分寸，冒犯到您的夫人了。” 　　这个问题……森鸥外觉得自己无论回答yes还是no都是错误答案。 　　要是说没关系、他不在意的话，他那对亡妻爱到至死不渝的痴情人设就崩了。 　　可要是说有关系，自己对此确实不满的话……那不就等于是在，指责她了？ 　　所以，当下的最优解是…… 　　“我理解的，我知道源理奈小姐没有恶意的，毕竟您是那么的善良真诚。唔……源理奈小姐终究还年轻，偶尔失言也是在所难免的嘛，还请不要自责，相信我夫人若是知晓了，也不会介意的。” 　　深谙说话的艺术，森鸥外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如此回道。 　　源理奈亦回以微笑：“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好担心森医生你会生气。” 　　啧，算你厉害。 　　“怎么会呢，面对源理奈小姐这样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子，谁都没有办法真的生气吧。” 　　森鸥外继续嘴里吐蜜却又分寸把握得正正好，让人觉得是出自真心的夸赞，并不忘再给自己留一波存在感：“啊，对了，之前源理奈小姐说对横滨不算太熟悉，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诊所医生，但在横滨扎根十多年，也算是有些人脉，今后如果源理奈小姐在横滨遇到什么问题，如有需要，我很乐意帮忙。” 　　“那真是太谢谢森医生了。”源理奈不觉间放柔了语气，随即微微低下头来，语气中隐隐带着丝酸涩和落寞，“真是羡慕您的夫人啊，能够遇到您这样的好男人，不像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要是有一天，也能遇到一个像森医生这样的男人就好了。” 　　听了这话，森鸥外……森鸥外觉得他又要闯红灯了。 　　…… 　　车终于开到了东京的事务所大楼前，源理奈下了车后，微笑着同森鸥外礼貌道别。 　　目送车开走后，转身走进大楼里，结果在一楼大厅就遇上了经纪人木下君。 　　木下经纪人原本正打算出去一趟，结果就看到了源理奈从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下来。当即便拽住源理奈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源理奈则表示……没啥，就是个免费司机。 　　“嗯……因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缘故，就搭了他的便车。” 　　“所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究竟是怎样啊！”木下经纪人忍不住有些抓狂，同时不忘提醒她身为一个偶像艺人应有的自觉，“你就这样从一个男人的车里下来，要是被人看见甚至拍到了，还不知道要趁机怎么编排你呢，说不定还要传你榜上金主了呢！” 　　“哈？”源理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随即摆摆手表示亲爱的经纪人先生您真是想太多，“就开着那种最多值两百万日元的车，我傍上的金主未免也太寒酸了吧，都不好意思让各种街头小报报导了呢。” 　　木下经纪人：“……” 　　……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首领办公室里，中原中也一本正经地汇报着工作。虽然他觉得，眼前正在听他汇报的首领……大概正在一心两用。 　　当然，他自己来汇报工作的目的也不单纯。 　　其实这个工作的报告，他提交书面版的就可以，之所以还特意来当面汇报一下，更多的是为了……借机打探下，首领今天傍晚和那个荒木源理奈的后续进展。 　　当得知首领下午没办公，反而是为了傍晚的约会把自己捯饬了一下午后，再想想太宰治那套替身论，中原中也是真的有点慌了。 　　中原中也努力装作不经意地从森鸥外这里套话。当然，他是没什么信心能在森鸥外面前耍心眼，不过好在森鸥外也没有对他避讳这个话题。 　　“唔……她说她对我一见钟情了，但是后来又说只是在开玩笑，让我别介意。你说，她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吗？” 　　森鸥外一只手转动着钢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是真的在沉思着这个甜蜜又苦恼的问题。 　　没想到一下子就有这么劲爆的进展，中原中也一堆话挤在嗓子眼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觉得有一草原的羊驼开着重力在自己的心脏上呼啸奔腾。 　　“对了，她还说，很羡慕源，希望有一天也能遇到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啊呀，还真是困扰呢。中也君，你说她真的只是单纯在表达羡慕，还是，其实是在对我欲擒故纵？” 　　索性将手中转着的钢笔也丢到了一旁，两手捧着脸颊，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一副十四岁的情窦初开少年的样子，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个充满粉红泡泡的问题上。 　　而中原中也在憋了半天后，毫不犹豫地便脱口而出道：“这必然是欲擒故纵啊！首领，那个女人绝对对您别有心思！” 　　这种典型的绿茶发言……茶到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钢铁直男都品出其中的茶味了！首领您不可能识不破这种女人啊！ 　　听到了心腹下属对欲擒故纵这种可能性的肯定，森鸥外对此还……挺高兴的？ 　　“是吗，中也君也这么觉得，那可真是太好了。” 　　怕就怕她当真对他毫无心思。 　　至于她对他的心思究竟是哪种倾向的……没关系，怎样都好。 　　而中原中也在听到森鸥外说太好了时，差点都要把心里话给吼出来了……哪里好了！ 　　就算首领您想开启第二春，也不能找这种绿茶女啊！这种女人和源夫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啊！总不能只要她长着张和源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就怎样都好吧！ 　　…… 　　中原中也恍恍惚惚地退出了首领办公室，待到又一路恍恍惚惚地飘回自己的办公室后。当即拨通了备注名为混蛋青花鱼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通后，抢在对方开口前，中原中也先一股脑地把自己要说的事情说完。不然和这混蛋吵架都得先吵上半晌：“闭嘴！别出声！你先听我说……” 　　把刚刚在首领办公室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完后，中原中也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喂，太宰，你说……首领他，该不会真的，被这个女人用一张脸就给蛊惑住了吧……” 　　“噗嗤……”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却是笑出了声，悠哉悠哉地说道，“中也，森先生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觉得色令智昏这种词语会和森先生扯上关系吗？” 　　“那倒不会。” 　　“所以说啊，只要森先生不当真把源理奈小姐作为替身情人带回Port Mafia，那森先生一时兴起想玩个什么小游戏就随他去吧。 　　毕竟丧偶老男人的心偶尔也是需要一点滋养的。而且，我倒不觉得源理奈小姐是在玩欲擒故纵，那些都只是小女孩的无心之言罢了，毕竟……森先生有哪里可吸引她的？” 　　“啊？”到底还是个铁杆森厨，中原中也气归气。但心中对自家首领还是相当敬重的，“首领他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想想看嘛，一个十八岁的青春少女，而且还是受万人追捧的当红偶像，完全可以找年轻优质的男朋友，干吗要去青睐一个老男人。 　　更何况森先生在她面前表现出的也就是一个开诊所的小医生形象，又不是什么有钱的金主，完全找不出心动的理由啊……除非源理奈小姐就是喜欢爹系男友。” 　　这么一说，中原中也顿时也觉得思路顺畅了，并且还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断下去：“说的也是，而且在荒木源理奈的眼中。作为一介小医生的首领还带着你这么个前妻留下来的拖油瓶……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怎样也不会想要去给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男人当后妈吧。” 　　听到这话后……太宰治果断挂了电话。 　　唔咦，太恶心了，他是森先生带着的拖油瓶……这种说法听一下他都要连冰箱里珍藏的蟹肉罐头都吃不下了。 　　不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森先生现在心里说不定在那儿揪花瓣呢。 　　从理性分析角度来说，森先生必然会判断出这其中有诈。毕竟森先生本身就是理性和逻辑的化身呢； 　　但同时，森先生心中又会抱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期待，觉得既然曾经她能够对自己一见钟情，那么如今再次一见钟情，也没什么不可能吧。 　　然后心里就在那儿其中有诈就是又一见钟情了其中有诈就是又一见钟情了地循环往复揪花瓣揪个没完。 　　但是啊，要是他当面见到森先生的话，必然要嘲讽句森先生你可真是想太多。 　　毕竟……波恩樱花树下的太田丰太郎君多娇嫩，你森鸥外如今几岁，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化用了出自《XX传》的那个名梗——粉娇你几23333—— 　　森某人挤出几滴茶香四溢的小眼泪：年轻时，谁不是容色倾城？ 第46章 　　Chapter 46 　　“总之，以上，就是下个月我们文学社计划开展的活动……喂，荒木，你有在听吗？” 　　立海大附中文学社的社团活动室里，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的社长君却发现，坐在靠窗角落里的那位好像全程都在跑神。 　　被点名了的源理奈这才看向正前方的社长，微笑着糊弄过去：“嗯嗯，有在听的。” 　　嘛，虽然她刚刚确实是在一心二用。 　　自从被迫去逐梦演艺圈后，她在文学社的出勤率就直线下滑了，现在最多也只能做到一周出席一次社团活动。 　　不过毕竟之前的两年她在文学社也是做出过那么点贡献的，社团的成员们也都很体谅她。 　　社长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下个月的活动，你能够参加哪一个？” 　　“当然是立海大附中文学社成立五十周年的庆典活动啊，放心放心，我会提前安排好自己的行程，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参加的。”源理奈承诺道。 　　她对这次文学社的庆典活动还是很积极的，活动当天会邀请横滨作家协会的大师们前来，到时会有众多文豪齐聚一堂。 　　甚至社里还在想办法邀请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横滨作家协会名誉会长夏目漱石先生出席。 　　今日的社团会议，谷崎直美全程都不时地悄悄打量源理奈，她总觉得源理奈心事重重的，所以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说起来，自从那天的粉丝见面会之后，太宰先生和与谢野医生当真不再向她问起任何关于源理奈的事情，仿佛之前真的是一时兴起突然想追偶像……但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社团活动结束后，谷崎直美悄悄地把源理奈拉到了一旁，关切地低声问道：“源理奈学姐，你还好吗？是最近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看着这个同自己关系不错的文学社后辈，源理奈突然想到了什么：“直美……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你课余时间是在一家侦探社兼职的对吧？” 　　没想到源理奈突然提及这件事，但向来聪慧的谷崎直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是因为我哥哥在那家侦探社工作，所以我在课余时间也会去兼职……源理奈学姐是不是在从事偶像工作的时候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纠缠上了，是想要请侦探调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请放心来我们侦探社吧，社里的前辈们都很厉害的！” 　　源理奈抬起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为难地说道：“嘛……也可以，这么说吧……” 　　…… 　　那天的粉丝见面会后，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日子都过得很平静，每一天的行程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直到昨天中午，《一日警署》这档综艺节目，她受横滨警局邀请参加的那期播出了。 　　这档节目已经做得很成熟了，节目组团队后期剪辑得也很老练，凸显的就是粉丝们尤其是宅男粉们想看的制服诱惑。 　　节目播出后，她这边的官方社交账号也是及时发动态宣传、留言区和粉丝们互动，老一套的流程了。 　　原本一切都顺利且正常，就在已经准备把围绕这档节目的工作放下，投入到下一个项目中时…… 　　昨天晚上，事务所，她个人休息室的桌子上，不知何时被人放置了一封信。 　　一封死亡威胁信。 　　而且，是横滨最大的黑/道组织Port Mafia给她下的死亡威胁信！ 　　Port Mafia认为她参与在横滨拍摄的这期《一日警署》节目，并且在节目中高声呼吁要抵制横滨的黑恶势力，是对Port Mafia的挑衅。 　　挑衅Port Mafia之人，Port Mafia必会加倍奉还之，以Mafia的方式。 　　发现这封死亡威胁信后，她立刻拿给木下经纪人看。 　　木下经纪人却觉得这是有人在搞恶作剧，或者是某个眼红她的同行竞争者故意借港口黑手党的凶名来吓唬她的。 　　“《一日警署》这档节目都拍过多少期了，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哪个参加节目的明星事后就被黑/道威胁了。 　　再说了，节目中午才播出，晚上就收到威胁信，这也未免太巧合太迅速了吧，总不能是港口黑手党的老大不日理万机地管理他的帮派，反而守在电视机前看偶像节目吧？所以，肯定是圈内有人想要恐吓你，才这么干的。” 　　根据过往的业内经验，木下经纪人始终认为是同行用这种卑劣手段来恶意竞争。 　　交代源理奈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并且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给躲在暗处盯着她的同行留下任何把柄。 　　而商讨着这件事的二人并不知道的是，此刻那个躲在暗处的并不是眼红的同行，而是…… 　　事务所的消防楼梯通道里，一身清洁工工装混进来的野泽亮含泪给自家老大发着消息—— 　　【报告首领，任务完成。】 　　呜呜，他简直，简直太对不起源理奈酱了啊！他也想做个好粉丝，但是他没有选择啊呜哇哇！ 　　…… 　　“也许，不仅仅是被奇奇怪怪的人缠上那么简单……可能，要更难办一些，甚至，有一定危险性……” 　　并没有把事情全部透露出来，源理奈半遮半掩地说道。 　　而谷崎直美一听到有危险，当即便说道：“那就更要让我们侦探社的前辈帮忙了！放心，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武装侦探社一定都会解决的！” 　　“武装侦探社？” 　　“嗯嗯，学姐你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侦探社……” 　　说话间，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抱歉，直美，我先去接个电话。” 　　看到来电人是谁后，源理奈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到一旁的角落里接起了这通电话。 　　【下午好，源理奈小姐，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啊……源理奈小姐，还记得我吗？】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源理奈眉头微挑，接着便用含着笑意却又带着似有似无的疲惫感的声音回道： 　　“当然，怎么会忘记您呢，森医生。”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打电话是想告诉您一声，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太宰君的身体状况非常好，没有任何问题，还请源理奈小姐不要再为此担心了。】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唔……听声音，倒是源理奈小姐好像状态不大好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MVP——万能的野泽A梦！ 　　真的，某森姓屑老板如果不给野泽君升职加薪的话，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Chapter 47 　　“不……并没什么事……” 　　沉默了下后，源理奈终究还是没有把威胁信的事情说出。 　　【这样啊，那就好，只是刚刚听源理奈小姐的声音有些疲惫，要注意休息啊。今后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够帮上忙的话，直接联系我就好，我很乐意帮忙的。】 　　源理奈只当他这是客气的客套话，同样客气地回道：“好的，谢谢森医生。” 　　结束通话，手机拿在手中旋转把玩了下，沉思了片刻后，源理奈重新走向走廊那边还在等着她的谷崎直美。 　　对于谷崎直美之前的提议，她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谢谢直美酱，明天下午放学后可以吗？正好明天下午我的经纪公司没有给我安排什么行程……如果不被临时通知加班的话。” 　　“好啊，没问题，那明天下午放学后，我直接带着学姐你去侦探社。”谷崎直美一口答应下来。 　　“那就拜托了。我今天傍晚还有经纪公司那边安排的工作，现在得立刻赶去东京，先走一步啦。” 　　“好的，学姐明天见——” 　　…… 　　戴好伪装用的帽子和眼镜，源理奈一边匆匆往校外走，一边看着木下经纪人给她发来的邮件。 　　木下君虽然觉得威胁信的事情是业内同行作祟，但也不会真的心大到完全不管。 　　毕竟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真的使阴招小手段或者直接从黑/道雇打手。因此还是招了个厉害的保镖来为安全加层保障。 　　【给你招的这个保镖从业经验丰富，精通各种搏击术、车技也很好、枪法更是专业水平的，所以放心吧。】 　　邮件上是这么说的，并且附赠了保镖的照片和开来的车，今天下午会在校门外等她。 　　源理奈看着手机上保镖的照片……嗯，至少，挺唬人的，感觉这位保镖先生反而一副黑/道打手的架势。 　　对照着照片上的车辆型号和车牌号码，源理奈在学校外面道路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这辆低调的商务车。 　　上前敲了敲车窗。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只见一身板正黑西装的保镖先生一脸恭敬严肃地问候道： 　　“荒木小姐好！” 　　虽然彼此间是雇佣关系，但这尊敬得有点过头的态度还是让源理奈有些吃不消，生硬地笑了笑回道：“野泽先生，对吧？” 　　“是的！荒木小姐直接叫我野泽就好！” 　　野泽亮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还带着那么点……诚惶诚恐？ 　　没办法，他不惶恐不行啊。 　　曾经，他也只是荒木源理奈后援会里的众多粉丝之一，只是想着努力为偶像应援就好，氪点金也没关系。 　　然后要是见面会之类的活动上幸运被选中与源理奈酱近距离互动，他就很满足了…… 　　而现在，他达成了一个之前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目标，全天候保护他的偶像，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呜呜呜源理奈酱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吧，我也是真的没办法，我得活命啊！不按命令照做，老板是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的，真的！ 　　最近这几天，黑蜥蜴的同僚们留意到他经常被首领单独传唤，一个个都在议论他是不是要被首领重用提拔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加入直属首领的游击队了。 　　每次被同僚们投以艳羡的眼神时，他都有苦说不出、脸上甚至连个苦笑都做不出……这份福气给你们要不要啊！他现在每天都是挣扎在活命的边缘好吗！ 　　而他之所以对自己的偶像这么诚惶诚恐了起来，也是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也许，他的爱豆，有一天，会成为他的老板娘。或者，就算没有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夫人。 　　但看首领现在这色迷心窍（划掉）这要展开热烈追求的架势，成为首领的情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啧，男人果然永远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况且，他能够在港口黑手党做到中层的位置，也不是完全没头脑的。 　　这段时间围绕源理奈酱展开的这些事情，尤其是粉丝见面会那天，同去的中也先生、芥川队长、银、还有后来到来的那个武侦社医生，听着他们同首领之间的那些对话，他拼拼凑凑地也大概明白了首领为何会对源理奈酱这么感兴趣—— 　　因为源理奈酱和曾经的首领夫人长得很像。所以被首领视作心头白月光的代替品了！ 　　他加入港口黑手党才两年，对于加入之前的事情、尤其是上层们之间的各种纠葛，都不是很清楚。 　　原本他以为首领和他一样是母胎solo。只不过一不小心就solo到了不惑之年……毕竟首领是个众所周知的幼女控。 　　因此，当偶然从资历老的前辈们那儿听闻到首领曾经有老婆时，他甚是惊讶，首领他虽然确实是单身，但准确说应该是处于丧偶状态！ 　　关于那位前任首领夫人的事情，在港口黑手党内部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在首领面前更是极少有人敢提起。 　　据说，首领四年前同夫人签字离婚，而离婚一年后，那位前首领夫人就在外病逝了。 　　把从各处拼拼凑凑听来的消息整合后，他觉得他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话题会成为禁忌…… 　　因为，据说二人离婚，是因为那位夫人爱上外面的小狼狗了，对首领嫌弃无感到连首领主动交公粮都不想要，光明正大地绿了首领。 　　而因为那位夫人手里握着太多首领的把柄。所以首领被绿了也只得放前妻完好无损地离开港口黑手党，甚至还被迫分了一大笔财产给前妻。 　　总之，这婚离得，对男人的自尊心来说，杀伤力简直是毁灭级别。 　　但是，起初让他不太能理解的是，都到这种地步了，首领难道不应该是恨死前妻了才对吗？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找个和前妻容貌相似的替身，还一副很是痴迷的样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爱和恨果然是互为正反面、只在一念之间啊！ 　　虽然感觉自己顿悟了，但他却更心疼源理奈酱了啊！源理奈酱她做错了什么，容貌是天生的，长着那样的一张脸她也没办法啊！ 　　他相信，只要是首领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就首领目前这攻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抱得美人归…… 　　嘛，虽然首领确实已经不在最好的年纪了，但认真捯饬一下比如头发打理下、胡渣再刮刮，成熟大叔的魅力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有钱又有权啊！ 　　咳咳，他不是在恶意揣测源理奈酱是个拜金女，只是金钱和权力对于男人的魅力而言的确是巨大的加持。 　　而将来待到源理奈酱在首领的攻势下彻底沉沦，却得知自己只是个替身…… 　　想想看，到时，氛围迷离的房间里，二人在颠鸾倒凤间发出一阵阵充满情/欲却也只有这种最原始的情/欲的喘息，首领把对前妻的爱与恨都发泄在这个有着相似容貌的女人身上。 　　而被狠狠伤了一片真心却柔弱无助无法逃离的源理奈酱只能绝望地啜泣。 　　而作为守卫保镖的他守在房间外，听着这令人心碎不已的声音，只能一遍遍痛心疾首地自责却又无能为力…… 　　已经分分钟脑补了出小剧场而且还是出虐心苦情剧的野泽亮充满感伤地叹了口气。 　　源理奈脸上顿时笑得更加生硬：“那个，野泽先生……您还好吗？” 　　这人怎么了，为什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给她当保镖，这么痛苦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森氏夫妇当年离婚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本章中野泽视角所得知的那样啦-绿帽只是离婚时，源提出的条件之一—— 　　让全港口黑手党都觉得森是因为被绿了才离婚，而且被绿了还得忍下。算是发泄一下，稍稍出口恶气。 第48章 　　Chapter 48 　　“前面是堵车了吗？” 　　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了半晌，感觉到车子半晌都没怎么动，源理奈出声询问。 　　而野泽亮也是一边向前方张望着，一边汇报着实时路况：“是堵了挺久了，而且前面好像已经有车掉头往回开了……我听一下实时路况广播，看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提醒。” 　　说话间，便打开了车上的广播。 　　而一打开，便听到广播里循环播报的最新路况提醒—— 　　【由于意外发现战时遗留炸?弹，为确保炸?弹拆除工作安全进行，现封锁横滨通向外界的所有道路，预计交通将于明日清晨恢复正常，炸?弹所在地区为XX，请附近居民抓紧时间疏散。再通报一次……】 　　“原来是这样啊。”野泽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 　　炸?弹所在的那片区域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前两天中也先生带队跟一伙外来势力火拼的时候发现了那枚地底埋着的炸?弹，还好中也先生当天收着点儿了。 　　不然要是一个大展身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把那颗炸?弹给引爆可就一点都不美妙了。 　　一般来说，拆除炸?弹这种事情是由政府来负责的，不过毕竟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儿，横滨当地政府的拆弹小队想要进入那片区域也是需要和港口黑手党打声招呼的。 　　这种状况其实也并不少见，毕竟当年的战争，横滨尤其是横滨港地区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波及的，遗留下来的炸?弹不算少。 　　平时，首领对此都没什么特别要求，相当爽快地就达成和政府的合作。只是这次，首领却偏偏要求拆弹小队在这个时间点来拆弹…… 　　作为目前首领在某些方面的心腹狗腿子，野泽亮差不多是明白其中的缘由的……以及再次在心中向后方坐着的偶像默默道了歉，为了活命而选择当帮凶的他再也没资格当源理奈酱的粉丝了啊，他今晚就从后援会销号！ 　　“战争啊……” 　　就在野泽亮内心一阵哀嚎时，突然听到后方的源理奈发出了这么一声意味不明的感慨。 　　但也没有细想，只是下意识地回道：“是啊，战争都已经过去有十四年了吧，新一代在横滨长大的孩子对战争这种事情可能都没什么感觉了，源理奈小姐应该记得也不多了吧。毕竟战争结束的时候您应该也就四岁……源理奈小姐，源理奈小姐？” 　　野泽亮扭过头来，却见源理奈沉默地望着窗外，又似乎不是在望着车窗外的景象，仿佛是在遥望着一个独属于她的世界，旁人无法进入。 　　“源理奈小姐……您，还好吗？” 　　这时，只见源理奈收回遥望着的视线，转过头来，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很平静自然：“没什么，我刚刚在想……既然明早之前都离不开横滨，那么今天晚上的训练课就都不用上了，我这就和木下君说一声！” 　　话音刚落，便相当激动地拿出手机，给经纪人先生发短信。 　　平常都是各种猝不及防的加班，今天变成了惊喜的早退，简直不要太棒，而且今晚本来是给她安排了舞蹈课程的……她真的，很讨厌蹦蹦跳跳啊。 　　愉快地发完短信，懒得管木下经纪人怎么回复。反正她今晚是肯定出不去横滨了。 　　“那，源理奈小姐，既然今天去不了东京了，现在我们去哪儿……您需要先用一下晚餐吗？”野泽亮称职又适时地询问道。 　　“嗯……那就，往港口那边开吧。” 　　今天刷INS的时候就看到阿虎的可丽饼摊铺又推出了新品，眼馋。 　　下一秒，手机叮！了一声，对她的某些方面相当了解的经纪人当即发消息警告—— 　　【甜点只准吃一个！】 　　啧，距离她的合同到期、彻底能够放飞自我还有四年多的时间，好漫长。 　　…… 　　来港口这边的可丽饼摊铺找虎二郎，源理奈并没有事先和对方打招呼，然后……眼前的这幕反而是让她猝不及防了。 　　车在附近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步行走过去，结果就看到—— 　　“没事吧！” 　　源理奈小跑两步上前，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扶了起来。 　　刚刚，映入她眼中的那幕是，虎二郎一把把森医生给甩翻到了地上。 　　而看到突然到来的源理奈，虎二郎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这电光火石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这不对啊，自己刚刚虽然碰到了这个男人一下但是绝对没有用力气啊！ 　　“森医生，怎么样，要不要紧？”源理奈蹲下身来，一边将男人扶起，一边焦急又担忧地问道。 　　森鸥外因为疼痛而轻轻地吸了口气，脸上却又一副努力忍耐着疼痛的模样。作为受伤者却温柔体贴地说着安慰的话：“没事的，不用担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动起手来？”源理奈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着。 　　而趁着虎二郎还在发懵的时候，森鸥外已是语调平缓却抢先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今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虎二郎先生的摊铺，想到上次品尝到虎二郎先生的手艺是那般美味…… 　　啊，太宰君也对虎二郎先生的手艺赞不绝口、念念不忘呢。 　　就想着虎二郎先生做的可丽饼也一定非常棒，想给太宰君买一份带回去，想要找到让那孩子都喜欢的甜品可不容易呢。不过，可能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太得当，让虎二郎先生不太高兴了……” 　　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并坚信自己刚刚那下绝对没发力的虎二郎立刻为自己解释： 　　“不是，刚才那下跟我没关系啊！是他自己跌倒的！” 　　并没有掌握说话艺术的虎二郎这通直白的解释、还嗓门震天。 　　反而看起来更像是一副死不认账的恶人样……与为儿子买甜品却惨遭暴力对待的柔弱小医生形成了惨烈对比。 　　就在源理奈皱了皱眉头，打算开口对虎二郎说什么时，柔弱小医生轻轻拉了下源理奈的衣角，紫红色的眼眸里仿佛散发着充满善良与包容的圣母玛利亚之光： 　　“没关系的，我知道虎二郎先生不是故意的，源理奈小姐不要因为我而和朋友生气啊。可能虎二郎先生只是本身力气就大一点，刚刚又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道，不像我，每天都坐在诊所里，疏于锻炼，都没什么肌肉力量呢。” 　　听着这串话，虎二郎总觉得全都是问题却又找不出具体的问题，一张嘴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反驳……简直快要把他憋死了！ 　　尤其是听到那句不要因为我而和朋友生气，听到朋友那个词…… 　　仔细回想一下，他之所以会一时冲动地肩膀撞了这个男人一下，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在他做可丽饼的时候跟他聊天，一口一个源理奈小姐吃甜点的时候，在奶油的选择上可能会更喜欢什么什么、在水果的选择上又会更青睐什么什么……搞得一副这男人和源理奈很熟、对她很了解的样子！ 　　他一时间心里不爽，转身的时候没留意肩膀撞了这个男人……真的就是没留意啊！谁知道这男人在他转身时会正好凑近了他一下！ 　　“你受伤了？” 　　原本还打算说什么的源理奈，在看到森鸥外双手的手心在刚刚跌倒时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都流出血了。当即捧起他的两只手，细细地检查着伤势。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这种伤就算去医院，怕是护士都不给挂号吧，哈哈。”森鸥外对自己的伤势轻描淡写，甚至还幽默了一下来缓和氛围。 　　“那也得消毒包扎处理一下，万一感染了怎么办……真是的，亏得森医生自己就是个医生呢，居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源理奈有些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森鸥外看起来一副憨憨大叔的样子笑了笑：“我回我诊所里包扎处理一下就行了，还好今天从诊所出来的时候没有开车。不然我现在大概也握不好方向盘了呢。”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电车、公交都是人挤人的，你这样要是连扶手都抓不稳可怎么办……不介意的话，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诊所。” 　　“那就，真的是太感谢了，麻烦您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脱虎二郎的意料，他现在大脑再次宕机了，待到源理奈对他说我先送森医生去诊所了，回头再聊、然后带着那个医生离开后…… 　　他觉得自己猛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这，这局面怎么想怎么和上次在诊所里这个医生的儿子被纲吉那小子给带翻的状况相似啊！ 　　这父子俩根本是一个路子！ 　　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心又黑还又茶的！ 　　虎二郎当即拿出手机给源理奈发消息—— 　　【你小心一点啊，不要被那个医生给骗了，他和他儿子的人品绝对有问题！】 　　然而，早就料到了这点的森鸥外已经提前给源理奈上眼药了，刚一坐上商务车，便一脸惆怅中还带着点委屈地叹了口气：“希望虎二郎先生不要生我的气啊，本来还想要和虎二郎先生建立不错的关系，然后经常买他的可丽饼的。 　　毕竟……我家那孩子您也见过了，身子单薄得很，太宰君他从小就患有习惯性低血糖，我虽然一直都在他的口袋里给他装有糖块让他不舒服时及时缓解。 　　但那孩子偏偏那还特别不喜欢摄入糖分，对各种甜食更是挑剔得不能行。难得遇到虎二郎先生这样手艺能合他口味的，上次便当里的和果子他就很喜欢呢。” 　　妥妥一个独自抚养体弱多病的儿子的慈祥老父亲。 　　“放心吧，阿虎就是偶尔脾气上来时容易冲动，不会真记仇的。” 　　源理奈安慰着，话音刚落，手机提示音响起，看到虎二郎给他发的那条一看就情绪满满的短信，匆匆扫了眼后，再次微笑着说道：“没事，回头我劝劝阿虎。如果阿虎的手艺能够让太宰君喜欢，愿意多摄入一些糖分的话，那就太好了。” 　　森鸥外亦回以微笑：“那就真的是麻烦源理奈小姐了。” 　　二人在后座上相谈甚欢，而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野泽亮则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峻保镖脸。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是个卖命的打工仔、老板说一他不敢回二的狗腿子，嗯。 　　作者有话要说：森：太宰君果然是个好用的工具人啊。 　　生命力极其旺盛却被习惯性低血糖了的宰：给我等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Chapter 49 　　“是这个药箱对吧？” 　　来到诊所后，源理奈在森鸥外的说明下帮着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医药箱，里面放着处理一些简单伤口的用具。 　　“对，就是这个，麻烦源理奈小姐了。” 　　森鸥外已经相当有病号自觉地坐在了写字台前的转椅上，耷拉着受伤的两只手。 　　捧着医药箱走过来后，在旁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坐下，源理奈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森医生两只手都伤到了，自己给自己上药的话应该不太方便，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上药吧，这种程度的伤口我还是能处理好的。” 　　注视着源理奈相当自然地用右手拿起棉签，森鸥外眼中的神色不着痕迹地黯下了几分，又带着些许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只是那眼神，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一闪而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温吞医生的形象：“那真的是非常感谢。” 　　下一刻，自己的手便被捧起，感受着触碰到的这抹温度时，森鸥外一瞬间有些怔神，心中恍惚间竟充满了一种不真实感。 　　尤其是，当感受到自己的手正在被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照料着时，更是身体在被绝对理性大脑进行克制前，便稍稍颤抖了一下。 　　感觉到被自己捧着的手刚刚有在微颤，源理奈也是赶忙将棉签拿离，仰起头来，有些担忧地问道：“弄疼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再轻一点。” 　　夕阳透过窗子照入，映在少女的脸上，更显出一份似真似幻的不真实感。 　　而那双蓝宝石般的双眼中闪动着的光泽，对视间，让森鸥外当真有些恍惚了。 　　【你还真是乱来啊，居然拿自己当诱饵。】 　　【嘛，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己来当诱饵确实是这次行动中的最优解……而且，源也好久没给我处理过伤口了啊，我可是很怀念这种感觉的。】 　　【没想到林太郎你居然有这么病娇的想法啊，好啊，我的手术室随时欢迎你。不过，就你这种程度的伤，放着不用管都行，让皮肤细胞有丝分裂自行愈合就好，不像你的发际线，是真的不可逆了。】 　　【好，好过分啊源，所以你是真的不愿意为我研制生发剂吗……嘶，疼。】 　　【弄疼你了吗？】 　　【唔，好疼的说……】 　　【那就忍着。】 　　【太，太狠心了啊……明明对太宰君就不会这样……】 　　【因为太宰他怕疼啊。】 　　【我也怕疼的啊。】 　　【既然怕疼的话，下次就不要乱来，还带着太宰一起。那边躲着偷听的太宰君，下次如果你再被送到我的手术台上。不管你怎么满嘴吐蜜，我都不会给你上全身麻醉的，听清楚了吗？】 　　“森医生？”源理奈再次出声，仿佛才终于将眼前的男人唤回了神，“您在想什么啊，这么专注的样子……而且，还这么专注地盯着我看……” 　　说话间，便不自觉地低下头来，一副相当认真处理伤口的样子，却又似乎是因为羞涩。 　　不知是否是夕阳的缘故，耳根处仿佛都被晕染得泛起了几抹绯红。 　　看得森鸥外心头一动，差一点就克制不住地要将手掌合拢，将此刻在自己掌心上作祟着的手指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手心里。 　　“没什么，只是在想……源理奈小姐帮我伤口消毒的方法很专业呢，先用双氧水清洗伤口，然后用生理盐水擦拭干净，最后再用碘伏来进行消毒。 　　好多人会误将双氧水和碘伏混在一起使用，这两种试剂混一起的话可是会起反应的，消毒效果也会大大减弱。” 　　森鸥外很有条理地不急不缓地说着。说话间，看似温和随意，实则却是仔细观察着眼前少女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源理奈的表情却是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起伏，最后也只是微笑着回道：“是吗，能得到您这位专业医生的认可真的是太好了。因为我家里的小弟也经常受伤，啊，就是上次来诊所给我送作业本的纲吉，平日里是个有些冒冒失失的孩子。 　　所以我也经常给他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而且，我想着如果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有哪步做得不太正确，森医生您肯定会提醒我的嘛。” 　　说罢，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狡黠地眨了下眼。 　　就在森鸥外当真要身体不受克制地握住她的手、或者干脆制造个不小心摔倒在一起的机会时，处理完伤口的源理奈却已经直接站起身，将用过的棉签丢到墙角的垃圾桶里。 　　彼此间骤然拉开的距离，也让森鸥外把刚刚刹那间涌起的那份冲动压了下去。用绝对理性的思维进行自我克制，他向来都很擅长的。 　　“虽然伤口不严重，但森医生这两天最好还是不要手上太用力，看来这两天您家里的家务都得由太宰君来做了。” 　　源理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听到这话，森鸥外却是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太宰君自从成年后，就离家自己生活去了，很少主动回家来看我，都得我去找他才行。这几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因为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有些时候我干脆就直接在办公室……也就是这间诊所休息了。” 　　听到这话，源理奈顿时沉默了，眼神也柔和了下来，隐隐带着几分心疼。 　　而回忆起往事，森鸥外则是又叹了口气：“其实……太宰君原本还有个弟弟的。只是那孩子，患有先天性的精神疾病，一直都很痛苦，终于还是在四年前不在了，走的时候还不很到九岁。 　　但也算是一种解脱痛苦的方式吧。四年前，对我而言确实是不寻常的一年啊，且不提事业上遇到了生死攸关的麻烦，先是对小儿子无能为力、接着太宰君也和我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之后我夫人也彻底离我而去了……” 　　仿佛人生所有能集齐的悲剧，都在那一年降临到了这个不幸的男人的身上。 　　“森医生……”源理奈听得于心不忍，眼神中已是满满的心疼，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想要给予他安慰和鼓励，“都过去了，人生总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您自己不是也说过一定会振作地过好每一天，这样才能让在黄泉彼岸等着您的夫人放心吗。” 　　一个女人一旦开始心疼一个男人，便是沦陷的开始……四十载人生阅历见识过各种各样爱情悲喜剧的森鸥外是这么觉得的。 　　至于他自己呢…… 　　他知道的，源虽然总是对他很毒舌，却是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心疼他。或者说，除了她，再无任何人会真心实意地为他生出这种感情。 　　他一直，都知道的啊…… 　　“是啊，都过去了，不提这些事情了。”森鸥外豁然地笑了笑，接着又另起话题问道：“对了，源理奈小姐，今天全程跟着你的那位野泽君，是你的保镖吗？上次没见过呢。” 　　“哦，是新雇佣的保镖，今天第一天上班，我也是第一次有保镖全天候跟着，还挺不习惯的。” 　　“怎么会突然雇佣保镖呢？” 　　“这个啊……”源理奈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头，脸色也凝重了几分，“最近，遇到了些小麻烦。” 　　“是什么样的麻烦呢，也许我能够帮上忙？”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源理奈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我可能，得罪到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了。这个忙，森医生可能就真的帮不了了。” 　　“唔……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许可以和我说说看？”森鸥外循循善诱着，一脸真诚地说道，“其实，我曾经当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哦。” 　　作者有话要说：森：我当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这话没毛病啊，我确实当过啊。 　　只不过当的是前任首领的私人医生。然后我一个不小心送走了他，自己上位了。 　　以及，森老板表示自己说的关于四年前的那些事情也都没毛病—— 　　事业上遇到了生死攸关的麻烦：没有异能开业许可证，头顶悬着政府这把刀对患有精神疾病的小儿子无能为力：把梦野久作关禁闭了 　　大儿子离家出走：织田刀之助事件 　　老婆没了：离婚，后来得到确认源死亡的消息（这个的具体前因后果会在将来的港口黑手党时代的回忆篇里讲述……） 　　至于女人心疼男人就是沦陷的开始…… 　　源理奈：我心疼他个锤子！ 第50章 　　Chapter 50 　　“别紧张啊，我不是那种黑市医生。” 　　看到源理奈那明晃晃的警戒起来了的眼神时，森鸥外赶忙开口为自己解释。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几个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深夜受了重伤后闯进我的诊所。虽然当时想到这些人的身份是有些害怕，但是病人在眼前，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救治啊。 　　大概是我的医术还不错，后来居然被那几个人推荐给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我就这么当了一段时间的首领私人医生。 　　因为那个时候也是真的需要钱来支撑诊所和养活家人。算起来，我最后一次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治疗，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啊…… 　　嘛，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多少还是能有几分薄面的，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试着找找关系。” 　　听完这番解释，源理奈也放松了许多，微笑着说道：“我就说嘛，森医生不管怎么看都是正经的仁医啊，那种贩卖器官、用手术刀杀人的黑市医生，怎么可能会和森医生扯上关系呢。” 　　标准黑市医生森鸥外：“……” 　　继怀念亡妻的痴情丈夫、操心又宠溺孩子的慈祥老父亲之后，此刻又加了个有医无类的仁善医生的人设。 　　“其实，也许井不真的是港口黑手党盯上了我，可能只是有同行看我不顺眼所以故意……” 　　源理奈大致将事情的起因以及她的经纪人先生对此的猜测告知了眼前的男人，最后井没有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可能真的就是同行间的恶性竞争吧，在横滨拥有不可撼动的地头蛇地位的港口黑手党，不管怎么想，都没必要和我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小偶像过不去吧。” 　　“嗯……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森鸥外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说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地地道道横滨人的看法，“毕竟，在整个关东地区，应该还没有人敢冒名打着横滨港口黑手党的旗号做事吧，所以谨慎些还是必要的。” 　　听到这么一分析，源理奈当即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后相当认真地问道：“所以我会被港口黑手党的老大杀掉吗？” 　　突如其来得出的结论、还有突然凑近自己的脸，森鸥外似乎也被惊到了下，坐着的转椅都后撤了两下：“应该……不至于吧，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井不是那种以杀人为乐的恶人啊。其实，那位首领先生，还是挺和善的。” 　　“才不信呢，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绝对是个心黑手狠、面临秃顶危机的老男人。毕竟每天操着那么多充满阴谋诡计的心思，发根会眷顾他才怪了。” 　　源理奈满嘴喷毒液般地吐槽着，然后又一脸丧气地趴倒在桌子上，头侧枕在手臂上，看向旁边的男人时，满满的柔弱小女生神态：“要是森医生能当我的保镖来保护我就好了……毕竟森医生当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港口黑手党首领要是真派杀手来杀我的话，看在森医生的面子上说不定能放我一马呢。” 　　短短的几秒钟内，森鸥外感觉自己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极限蹦极……唔，比他计划的还要顺利啊。 　　就在打算佯装推脱一下，等她软绵绵地求他一番后，再无奈而又疼惜地答应下来时…… 　　“不过，我不能这么自私啊，毕竟行医救人才是森医生的志向嘛。而且我一个人霸占住森医生的话，就会有很多等待森医生救治的病人得不到治疗了啊…… 　　虽然很遗憾，但是请森医生来当我的私人保镖这种事。无论对于森医生还是对于病人们来说都太自私了。” 　　源理奈已经率先开口，否决掉了刚刚自己的提议，井且否决的理由还相当善良真诚。 　　这下让森鸥外原本准备好都放到嗓子眼了的台词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被这么一通戴高帽，他这个时候要是还说没关系、愿意来当保镖的话……他之前给自己立的仁医人设不就毁了吗。 　　当下，还是树立个满分形象最重要。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源理奈表示自己该告辞了，接着又贴心地问道，“森医生今天的手既然不方便开车，要不我把您送回家吧。” 　　“那可真是多谢了。不过，源理奈小姐今晚打算怎么住呢，明天清晨之前应该都是离不开横滨了。” 　　“这个简单，我找家酒店开个房间，凑活一晚就行……” 　　就在源理奈话音还未落下时，诊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然后一直在外守着的野泽亮一脸沉重地汇报道：“非常抱歉，源理奈小姐，刚刚检查发现，我们的车子出问题了，需要紧急报修。” 　　源理奈：“诶？” 　　野泽亮深深地鞠躬道歉：“真的是非常抱歉！” 　　各方面都，非常抱歉。 　　…… 　　最终，野泽亮叫拖车公司来把那辆事务所配备的商务车拖走去修理，源理奈则和森鸥外叫了辆出租车来把二人送到横滨市区。 　　源理奈打算找家私密性比较好的酒店，贵是贵了点，但也比万一被人发现她大晚上来住酒店从而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要好，不然到时木下君绝对会疯掉的……她还得跟着一起加班澄清。 　　而作为扎根横滨多年的本土人士，森鸥外也相当积极地对私密性极佳的酒店进行推荐。 　　出租车开到了森鸥外推荐的那家酒店的门口，源理奈直接把这段路程的钱自己一个人付了，就在打算和车里的男人打招呼说拜拜时…… 　　“森医生？” 　　却见森鸥外也下了车。 　　“我陪您去办入住登记吧，毕竟现在您的保镖野泽君不在身边，您一个人在公共场所时的安全，就由我这个临时保镖来负责吧。” 　　森鸥外展现自己可靠的同时不失幽默风趣地说道。 　　果然也得到了来自源理奈的满分评价：“森医生果然很可靠呢。” 　　…… 　　进了酒店后，源理奈很快便办理好了入住登记。 　　森鸥外在告辞前，也不忘多贴心地提醒几句注意事项，比如晚上房门一定要锁好啊之类的。 　　就在这时，一伙身着黑西装的人颇有气势地正从酒店大门踏入。 　　只不过领头的那个青年刚一只脚踏进来，就如雕像般静止不动了…… 　　下一秒立刻把踏入的那只脚收了回去，井且急躁地招呼着后面跟着的部下们全部撤退，撤得远远的！ 　　待到把部下们都赶走后，中原中也赶忙手捂心脏位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今晚有场硬核谈判，嗯，物理意义上的硬核，谈不拢可能会直接拔枪的那种。 　　所以中原中也选在了港口黑手党旗下酒店的一间套房里进行，真闹出什么动静的话在自家地盘上也能立刻压下去。 　　结果，刚刚，他在酒店一楼大厅都看到了什么…… 　　首领他居然带着那个女人来开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Chapter 51 　　中原中也最近很忙，非常忙，忙到快要也达成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王者级社畜成就了。 　　现在他更加肯定近期工作量骤增，绝对是首领把所有不是自己必须亲自来做的工作通通都丢给他了……不然首领哪儿来的时间花前月下！进展这么迅速！这才几天啊，都直接进击到本垒打了！ 　　虽然他一直都很讨厌太宰治那混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宰治下的预言总是会应验的，上次那混蛋说的替身论，果然又精准命中了。 　　首领现在明显玩替身游戏玩得相当上头啊！ 　　【想想看吧，到时候，凭着一张相似的脸上位的情人小姐花着源夫人陪森先生一起赚来的财产、使唤着你们这些源夫人养过的孩子、还睡着源夫人的老公…… 　　啊，差点忘了，是前夫，毕竟是签过正式离婚届的。啊，啊，源夫人若是在天有灵，怕是要伤心死了吧。】 　　想到上次太宰治说的扎心话，中原中也当即拿出手机，敲敲打打地在Line上发着消息。 　　但愿太宰治那混蛋的脑子能够提供出点有价值的办法，他不信那混蛋的心里难道就真的能够容忍源夫人的位置被一个替身给替代。 　　【怎么办啊！首领看样子是真的要把那个女人当成源夫人的替身了！】 　　刚刚打完一句话发送出去…… 　　“中也君是在给太宰君发消息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中原中也后颈一凉，僵硬地侧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的首领。 　　刚刚，虽然他从酒店大门口撤得很快，但果然还是被首领看到了啊！ 　　看着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首领，中原中也只觉得瘆得慌：“需，需要我把消息撤回吗？” 　　森鸥外依旧保持着微笑：“中也君觉得呢？” 　　刚刚他眼角的余光自然是一下子就看到中原中也了。只不过他也没办法立刻就跟出去。 　　毕竟戏要做足，不能让他的女士起疑心啊。没想到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中原中也就已经手快到把消息发出去了。 　　“我这就撤回消息。” 　　被当场抓包，中原中也只得老老实实照做，结果低头一看手机，整张脸都僵住了。 　　“怎么了，中也君，有什么问题吗？”森鸥外自然是也察觉到了中原中也神色的异常。 　　难道是太宰君已经看完回消息了？唔……不应该吧，下班时间的太宰君难道不应该是在忙着琢磨新的自杀方式吗？ 　　中原中也僵硬地抬起头，一脸沉重地说道：“首领，真的是非常抱歉……刚刚，我是想发给太宰那家伙的。但是匆忙间点错了对话框，不小心，发到干部群里了。” 　　森鸥外：“那现在就赶快撤回。” 　　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的line群，群里的成员进进出出的，现在其实也就三个成员了。 　　森鸥外对魏尔伦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这位干部天天缩在地下室里只想着啃啃洋梨、再偶尔写写诗，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过着半退休生活。 　　至于目前在外出差的尾崎红叶……嗯，红叶君没看到的话，也就没关系了。 　　跟在森鸥外身边这么多年，森鸥外当下的这点心思，中原中也还是能猜得到的，脸上的表情也因此更加沉重了：“首领……非常抱歉，红叶大姐她，刚刚，已经看到了。” 　　群里赫然显示着尾崎红叶刚刚发来的回复—— 　　【中也，怎么回事，赶快解释清楚！】 　　森鸥外：“……” 　　在他搞定一切之前，他原本是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的。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了。 　　“说起来，中也君，你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 　　中原中也懵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回道：“今晚有Port Mafia有一场和大酷会之间的谈判啊……首领您，不知道吗？” 　　反应了一下后，森鸥外这才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 　　中原中也：“……” 　　首领您果然是不知道吧！您最近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工作上吧！寻找第二春就这么要紧吗！ 　　“既然如此，那么，就给中也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森鸥外高深莫测地说道。 　　以为是什么重要任务，虽然不想工作量再增加，但中原中也还是相当认真地领命，而听完具体是让他干什么后…… 　　几度欲言又止，中原中也终于还是心一横，豁出去了，颇有几分古代忠臣死谏的决绝：“首领，请恕我冒犯，您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他这几天每次在去任务途中挤时间地N倍速刷完了银和太宰治都提到过的那部海外电视剧，看完后，他只有一个感想…… 　　只想指着剧中男主角的鼻子大吼“让你玩替身游戏！让你玩替身游戏！玩出人命了吧！” 　　所以，首领，您千万不要落个同样的结局啊！ 　　而森鸥外在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后，却是抬手摩挲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道：“嗯……这个倒是不必担心，现在还不是考虑要孩子的时候，需要一点一点慢慢来啊。不过孩子的话，果然一定要是女孩啊，而且最好长得像她的母亲，这样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绝对会像爱丽丝酱一样可爱！” 　　听着森鸥外这些想入非非的话，中原中也则是差点给跪了。 　　他说的出人命，是指首领你没命啊！不是指造出个人命啊！ 　　首领，首领你清醒一点，现在这种恋爱脑的思维，崩人设了啊首领！ 　　就在中原中也快要一口老血吐出来的时候，手机又“叮！”地响起了声提示音，是那个五大干部的line群里有人发新消息了。 　　以为是红叶大姐半天没等到他的解释，发消息催着追问了，结果一看，却是—— 　　【我常常做这样的梦，奇特而又难以忘怀，梦见一位我爱而又爱我的陌生女郎。 　　她在我每次的梦中并不完全一样。但也并非完全异样，她爱我，懂我。 　　她懂我，我的心只为她变得透明，一切苦闷暂时遁迹。 　　只有她，用泪水来冷却我湿冷苍白的前额。 　　我不知道，她的头发是深褐、金黄、还是火红？ 　　我记得她有一个甜蜜、动听的名字，像那些被人世间放逐了的情人。 　　她的凝视，仿佛雕像的凝视，她的声音，遥远、平静、而又深沉。而她那珍贵的声音，已然没入虚无。】【1】 　　“魏尔伦君的文采越发出众了啊，真是位被耽误了的诗人啊。”森鸥外看了这首诗后评价道。 　　而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偏偏就是在诗歌方面无师自通、天赋异禀的中原中也委婉地继续进行着自己作为一个忠臣的谏言： 　　“我觉得，他这首诗是想表达……有些爱情不过是个熟悉的梦，梦醒时，一切消逝，但真实的爱情只要存在过，两个人真正地心意相通，就一定会留下余音回响，那才是最珍贵的。” 　　森鸥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的确如此。” 　　中原中也：“……”不，首领我觉得您还是没懂啊！ 　　接着，森鸥外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微笑着说道：“那么，我就先走了，中也君记得今晚要按照我刚刚说的做啊。” 　　目送着首领离开，中原中也已经是一脸何弃疗的表情了。 　　而很快，又一个认识的人出现了…… 　　“中也先生，怎么是您在这儿，首领呢？”刚刚赶来酒店这边的野泽亮看到中原中也时，有些懵懵地上前问候，“首领有交代让我来这儿和他会和的啊……” 　　下一秒，领子被?干部大人一把揪住，就差直接原地把他给拎起来了，野泽亮一脸惊恐并在心中后悔自己多嘴。 　　只见中原中也脸上带着真?核善的笑容：“听说野泽你最近天天忙着为首领鞍前马后呢，你都忙着帮首领筹划些什么呢？” 　　野泽亮：“……！” 　　冤，冤枉啊，他就是个首领让他干啥，他不想干也得干的苦命打工仔啊！ 　　如果出卖首领，毫无疑问，他必死无疑。 　　但如果守口如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会死。 　　下辈子再也不要干Mafia了啊！ 　　…… 　　酒店客房—— 　　已经洗漱完、穿着睡袍躺在床上的源理奈和泽田纲吉打着电话，告知了他自己这边的状况，今晚要在横滨住下。 　　而且从后天起连着数日要赶好几个通告节目，大概是要有段时间不能回家住了。 　　【嗯，源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听到电话里传来关心的话语，源理奈笑了笑，也顺势交代道：“纲吉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念书、走在路上遇到陌生人搭讪不要随意理会，话说……最近，有遇到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吗？” 　　【奇怪的陌生人？】 　　“不光是你，也告诉奈奈桑一声，要提防各种搭讪套话的陌生人……最近电视上不是报导了好几起嘛，不少诈骗犯专门挑防备心低的中小学生和全职太太搭讪套话，要小心哦。” 　　作者有话要说：【1】这首诗是历史上的保罗?魏尔伦创作的一首爱情诗《我熟悉的梦》，意境非常美的一首诗。 　　至于中原中也为什么会在诗歌方面无师自通……毕竟其原型是昭和时代最耀眼的明星诗人嘛—— 　　莫名的脑洞小剧场—— 　　喜爱魏尔伦诗集喜爱到会随身携带的幸村君：啊，魏尔伦先生又出新的诗集了……新的诗集是以爱情诗为主呢，不过为什么感觉这些诗都是在，谴责人渣？ 　　以及，几次提到《XX传》，其实仔细想想……森老板和四大爷，许多方面，还真挺像的。 　　都是绝顶聪明人、都心思诡秘莫测，而且都是事业狂，为了大局完全可以牺牲掉私人感情。 　　而且，要是把哒宰代入《XX传》里腹黑的四蛋，那中也就是被四蛋坑的……三蛋？ 　　又一个莫名的脑洞小剧场2333—— 　　源：林太郎，中也他又长高了。 　　森：他都成年了，还长高啊？ 　　生长期也没长高多少的中也：…… 　　这章写到森已经开始在设想未来孩子那段时，突然想到，如果将来正文完结后写番外的话，如果写有孩子的话，那必须要给森安排个金发蓝眼的……儿子！而且性格还要随他，以毒攻毒2333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Chapter 52 　　【诈骗犯绝对没有遇到啦……不过，奇怪的陌生人……跳河自杀的人算奇怪的人吗？】 　　电话里，泽田纲吉的声音有几分犹疑。 　　而原本表情还算放松的源理奈，在听到这话后，缓缓从平躺着的床上坐起身，眉头渐渐皱起：“在每年都有两万人左右自杀的日本倒也并不算非常奇怪，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遇上的，是妈妈。妈妈说，前几天白天的时候，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想要跳河自杀的青年，姓氏好像是……津岛？ 　　妈妈及时阻止了津岛先生，但是看津岛先生还是一副毫无生存欲的样子，怕津岛先生再跳河，就把他带回家，和他聊了好久的天来开导他。 　　听妈妈说，和津岛先生聊天那么久好像都没什么成效。但是中午做了碗蟹肉粥后，津岛先生马上就重获新生了。】 　　“津岛……”源理奈默念了下这个姓氏，语气便又恢复到和平时别无二致，“不过，要提醒奈奈桑一声啊，大白天家里没人的时候最好不要把陌生人带回家……不，是绝对不要带回家，就算那人看起来再可怜也不行。” 　　【我，我知道了……前两天我也遇到了一个老爷爷，原本还想过要不要邀请回家做客一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发出邀请啊……】 　　“等，等等……你也遇到了奇奇怪怪的人？” 　　【平田先生应该，不算奇怪的人吧？是位很绅士，看起来也很有格调的老先生，前几天我放学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撞倒了平田先生，平田先生没有怪我，反而还和我聊了很久的天…… 　　嗯，不过感觉平田先生可能真的是上年纪了，反应有些迟缓，每次开口前都要想很久一会儿呢。所以，那天我真的很愧疚，老先生本来身体就不好，我还害他摔倒……】 　　听着泽田纲吉的讲述，源理奈眉头皱得更紧，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气：“算了，总之……以后，还是要尽量避免和陌生人交流太久。” 　　挂了电话后，源理奈面无表情地盘腿在床上静坐了半晌。然后有些烦躁地挠了把自己那头刚洗完还带着水汽的金色长发。 　　老绿茶和小绿茶都不好对付，偏偏还一起来…… 　　算了，以茶治茶，也可以是让两杯茶相互泼对方一脸。 　　…… 　　酒店的一间套间式客房里，气氛凝重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中原中也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十指交叠静置于膝盖上方，看向对面的神情，严肃中透着狠戾，尽显干部风采。 　　尽管他内心已经无数个卧槽。 　　而对面，坐着的便是今晚的谈判对象，大酷会的会长。 　　大酷会虽然实力一般，但其下属的组非常多，那些组几乎遍布关东各个地区，打起游击战来还是颇有些棘手恼人的。 　　前段时间，大酷会在横滨地区的一桩交易触犯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利益。 　　而大酷会当然不会自大到觉得能在横滨招惹了港口黑手党后还能全身而退，相当自觉地表示负荆请罪，双方和谈、和谈，有事好商量。 　　大酷会的会长有猜到今晚谈判的这家酒店估计是港口黑手党旗下的产业，在得知今晚对方派出的谈判代表是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时，想着就算是为了牌面，今晚怎么说也得在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进行吧，但是…… 　　居然仅仅就在这栋大楼中间某一层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室一厅小套间里，客厅更是小到都能直接看到里面的大半个卧房了，各自带的手下乌泱泱往这儿一站，都挤得慌。 　　难道这是在表达对大酷会的轻视？也不至于啊，中原先生您自己也委身在这个小房间里，难道不觉得憋屈，不觉得自降身份啊？ 　　心中满满的困惑，大酷会会长努力揣摩着眼前这位干部大人的心思，想着这是不是别有用意，在暗示着什么……视线扫到里侧的卧房后，嗯，觉得自己悟了。 　　看来，今晚，他至少有一件事是做对了。 　　“中原先生，这几位不晓得您是否关注过，是这几年红透全日本的少女偶像哦。” 　　大酷会会长偏过头来，用视线示意着在自己一侧站着的三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中原中也顺着大酷会会长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嗯……稍微知道一点，是那个叫后街女孩的组合吧。” 　　说起来，他还是因为调查了解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女人才知道的。 　　毕竟那个女人出道时，打着的噱头就是超人气偶像组合后街女孩的师妹。 　　而听到中原中也这么说，大酷会会长顿时更觉得有戏，笑得更是意味深长：“中原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其实她们三个是出自我们大酷会旗下的犬金组的，是我们当年出重金打造出的偶像组合，从出道起就相当受欢迎呢。爱理、真理、千佳，难得中原先生对你们的名气也是有所知晓的，还不快点……嗯？” 　　一旁的爱理、真理、千佳在听到这话后……心一横，豁出去了。 　　曾经，她（他）们也是在黑夜中挥洒青春的铁血硬汉，她（他）们也原本也应该这般气势不凡地坐在谈判桌前或者至少不苟言笑地作为随时准备火拼的护卫站在后方。 　　而如今，却要用这种方式守护她（他）们的组织吗。 　　关于她（他）们的往事，算是组织内部的秘密。而自从她（他）们火了后，的确有不少杂七杂八的黑/道组织在交涉谈判时，那些头头们提出想要和她（他）们……咳咳，那啥。 　　但是她（他）们犬金组的老大甚至包括上面大酷会的会长都还是相当保护她（他）们的……虽然理由是，如果太轻易就把她（他）们给献出去了，反而会显得廉价，越难得到才越会增值啊。 　　而在面对今天的这位谈判对象时，却决定要把她（他）们献祭了，想也知道对方必然是在黑/道世界有着超然的身份地位的人物……是时候，为她（他）们的组织牺牲了！ 　　怎么说呢，眼前这位橘发青年，看起来还是相当，咳咳，优质的，所以牺牲一下，其实也并没有很亏……不！ 　　没有！她（他）们绝对没有这样想！就算身体改变了，但她（他）们的心灵永远是纯爷们儿，永远都是铁血硬汉Mafia！ 　　内心的小剧场以及挣扎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得到暗示命令的后街女孩三人组便充分发挥自己在偶像事业中磨练出的技能，带着最迷人、粉丝们评选的最令人无法拒绝的表情，一起涌向了对面的那位干部大人。 　　“好高兴，中原先生居然也有关注我们。” 　　“如果中原先生有时间，欢迎来看我们的演唱会哦，会给您提供VIP特等座的。” 　　“才不止是VIP特等座，如果有需要什么特殊服务……也，完，全，可，以，哦。” 　　这种谈判桌上被对方献女人的场面，中原中也不是没遇到过，或者说自从他升任干部后，这种情况简直太常见了。 　　他明白那些女人也是没办法，只能按照命令行事，也是可怜人…… 　　当然，那些自愿干这行并且意图想要就此傍上金主的捞女除外。 　　所以，虽然他对于这种事情很厌烦，但无论是出于男人应有的风度还是出于内心的理解，他都还是会绅士地用并不粗暴地方式拂开这些女人想要对他作乱的手，让她们离开自己身边的同时也不会太让她们难堪。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这三个女人一靠近……身为钢铁直男的他就感觉自己要炸了！这种感觉忒诡异也忒难受了！就是直觉地对这三个女人排斥啊！ 　　尤其是那个走可爱路线的双马尾少女，当一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并且嘟着脸朝他卖萌时，他险些整个人原地起跳一脚踹碎窗玻璃开着重力直接飞行逃离这里了！ 　　但是，他不能，他还得工作。 　　而且还是一份被首领给延展了具体内容的工作。 　　他最近是命犯爱豆吗，啧。 　　…… 　　“安全到家了吗，森医生？” 　　源理奈裹着被子趴在床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将手机举在耳边打着电话。 　　【嗯，已经到家了，刚刚在楼下的便利店加热了份便当带回来，正准备吃晚饭呢。】 　　森鸥外的声音隐隐带着丝惊喜，似乎是没料到源理奈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森医生平安到家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放心啊。” 　　源理奈说这话时更像是在娇嗔，再加上趴着时音色也有些慵懒，听起来如同化开的蜜糖一般。 　　【抱歉，抱歉，让源理奈小姐担心了。其实，刚刚也想过要打电话给您，只是怕打扰到您休息……】 　　“完全不会哦。”源理奈直接接过话来，鼻息间发出一声慵懒的浅笑，“我一直都觉得森医生的声音很好听哦，如果睡前能听到这般磁性的声音，想必今晚也会做个好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纲吉遇到的那位老先生就是广津柳浪老爷子啦-平田这个化名，取自历史上广津柳浪先生的代表作《今户情死》里的男主人公的名字。 　　而广津老爷子之所以在套纲吉的话时，反应有些迟缓每次开口前都要想很久一会儿，其实是在听耳麦里森鸥外的指示，然后将森鸥外的话复述出来。所以其实是森鸥外在远程套话纲吉。 　　目前哒宰和森屑已经分别从泽田母子那儿套话得知源理奈失忆的事情了…… 　　这个真的不能怪泽田母子泄露情报，实在是敌方太狡猾，想要完美避开森太师徒的话术陷阱，真的做不到啊！ 　　不过，这对于源理奈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Chapter 53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话语，森鸥外怔了一下。 　　总部大楼的其中一层，是完全独属于他的私人生活区域……或者说，是曾经在他心中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独自坐在卧室角落里的手工沙发上，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那张奢华却又清冷的大床，注视得有些出神，仿佛想要捕捉回那些早已消散的时光。 　　【又失眠了吗？最近你都睡得很不安稳呢，源。】 　　【睡不着……林太郎，给我接着念小说吧，就上次没念完的那篇。】 　　【继续听那篇小说真的好吗，那篇小说的结局可是个悲剧啊，听了那样一个悲伤的结局，反而做噩梦了怎么办。】 　　【没关系，不是还有林太郎的声音加持吗，负负相抵，以毒攻毒……而且我相信林太郎会更胜一筹，所以听着林太郎讲述这个故事，想必今晚会做个好梦吧。】 　　【我的声音是什么黑暗物质吗，真是伤心啊，伤心到今晚我也要做噩梦了。】 　　【你念还是不念？不念的话，我自己去书房接着看那本小说，不打扰你睡觉。】 　　【念，当然念……遵命，我的夫人。】 　　【最后，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嗯？已经睡着了吗，源？】 　　【不……我刚刚是在想，你把小说的结局给改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偷梁换柱地现编出一个新结局了？】 　　【但是改编得很合理，不是吗，在通向结局的那条路开始变动的那一刻，源不是也没有察觉到吗？这个结局，感觉如何？】 　　【如果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最后能够定格在这样的一刻，也不赖。】 　　【看来源很喜欢呢，这样的结局，会带来一夜好梦吗？】 　　【嗯。】 　　【那就好，只要能让你得到好梦，既定的结局，我会为你改变的……晚安，亲爱的。】 　　…… 　　“森医生？” 　　听到手机那头沉默了数秒没有回应，源理奈试探性地出声唤着对方。 　　【啊，抱歉，源理奈小姐，我在听着的……只是，刚刚想到了，曾经，我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每次她睡不着时，总是会让我给她念小说，说是听着我的声音入睡的话，也许会一夜好梦呢。】 　　当然，负负相抵以毒攻毒什么的，直接被深谙说话艺术的森鸥外扭曲消化掉了。 　　而这次，换成了源理奈那边沉默了下来。 　　【源理奈小姐？】 　　也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片刻，他便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隐隐含着几分失落的声音—— 　　“这样啊……所以之前我才感叹过，真是羡慕您的夫人啊，能够遇到您这样的男人。” 　　不管这话究竟有几分真、究竟有没有诈，森鸥外都觉得自己心头被撩拨得痒痒的。 　　万一，是真的呢？ 　　从他目前掌握的关于她的情报，综合分析来看，记忆只有过去这三年的一个十八岁女生，且三年间没有任何感情阅历，那么在感情方面几乎就相当于是白纸一张。 　　一如曾经十八岁的源，也是那么白纸一张地来到他的面前。 　　然后，被他这抹色彩所吸引，愿意让他就这么在那片纯白上晕染开来，并且成为唯一的色彩。 　　源和他最初本来就算得上是彼此一见钟情的！和日久生情不同，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本身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脑子里在做着公式代换的森鸥外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定。 　　甚至想着要不要冒险一把、步子迈得大一点……万一豪赌一场后，就应有尽有了呢？ 　　就在他表面淡定实则内里进行着头脑风暴的时候，手机里传来的话再次给了他会心一击—— 　　“森医生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平凡到毫无吸引人的地方的路人甲式中年大叔……中年丧偶、儿子叛逆、事业一般般，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在这座城市里日复一日庸庸碌碌地活着？” 　　【难道……不是吗？】 　　森鸥外觉得，自己作为医生森林太郎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形象，就是这样啊。 　　“呵呵……” 　　源理奈发出一声低笑，绵软了下来的嗓音也仍是带着笑意，轻语道：“不知道自己其实多有魅力，也是森医生最大的魅力之一呢……至少在我眼里，你很有魅力哦，森医生。” 　　当这句话在耳畔响起时，森鸥外是当真失神了，手机险些从手中滑落。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回到了他在那个樱花盛开的春日里和她初见的那天。 　　那晚，在莱茵河畔的餐厅里，为她演奏完那曲《致爱丽丝》后，他走回到她的面前，看着收下了他的卡片和玫瑰花的她冲他笑得那般甜蜜，那双令他沉醉的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更是仿佛要溢出蜜糖。 　　也许是红酒微醺，也许是抑制不住那颗年轻的心中所怀揣的悸动，一时间的情动之下，他向她提出接下来的旅行要不要一起结伴而行。 　　邀约发出后，他心中是那般忐忑。如果她拒绝了他，那么在波恩城的这个春日，对他而言可就真的是一场甜蜜而又悲伤的梦。 　　【好啊。】 　　当听到她这么回答他时，他如愿以偿却又有些恍恍惚惚……她，真的答应了啊？ 　　【怎么是这副表情，是后悔对我发出邀请了吗，丰太郎君？】 　　怎么会后悔呢，这是他此生做出的最棒的决定之一，一个从来都与他的最优解理论无关的决定。 　　【不，当然不，只是有点惊喜……Elise小姐，真的答应了啊。刚刚还在担心，如果被拒绝，那真的是这个春天里我最大的遗憾了。】 　　他看到眼前的少女双手托着下巴，注视着他。 　　只是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便让他觉得，她的眼睛在笑。 　　【丰太郎君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的吗？】 　　不，他向来自信，或者说在做每一件事、走每一步之前，他都提前想好了一百步，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所以与自信不自信无关，因为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顺其自然、理应如此的。 　　只是眼前的少女，对他而言却是个意外。 　　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意外。 　　【因为面对的是Elise小姐啊，我这样的男人真的能够得到Elise小姐的青睐吗？】 　　他骨子里从来都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而说出这话时，虽有几分谦逊之意，但心底的不安却也无法欺骗自己。 　　没办法啊，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时，任何一点点也许对方无意于自己的猜测，都会令人心乱、犹疑。 　　就在他用得体的微笑隐藏住内心的纷乱时，少女身子前倾，凑到他的耳边，宛如耳鬓厮磨般对他轻语着—— 　　【在我眼里，你很有魅力哦，丰太郎君。】 　　太田丰太郎早已被埋藏在了遥远的曾经，作为森鸥外，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只是，此刻，他竟当真想要沉沦在这种今夕交错重叠的迷幻中，简直荒唐，饮鸩止渴一般，却又甘之若饴。 　　又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吗？ 　　不，有她在，每一晚的月色对他而言都是动人的。 　　“呐，森医生，其实，我对你……” 　　手机里再次传来的声音让森鸥外一时间身体都有些紧绷，屏息聆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听到…… 　　“哔——” 　　断了…… 　　电话突然断掉，让原本全神贯注等着下半句话的森鸥外大脑刹那间短路了一下，心情更是蹦极般大起大落。 　　而下一秒，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后，忍不住抬手捂脸，感觉一口老血憋在了胸口处，简直郁结。 　　中也君，你还真的是会，挑时候啊…… 　　手机信号突然断掉，源理奈也懵了一下。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显示，居然是手机突然没有信号了，酒店的WiFi也断掉了，简直像是酒店突然被屏蔽住了一样。 　　就在这时…… 　　“砰！”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打斗声。 　　接着…… 　　“突突突！” 　　“哒哒哒！” 　　一阵再明显不过的扫射声在隔壁房间里响起，再没有见识过这种大场面的人也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虽然匪夷所思，但在酒店的一间普通客房里，确实发生了枪?战，而且听声音，规模还不小，绝对不是在1v1。 　　源理奈当即拨打房间里的座机电话……果然，完全打不出去，酒店前台也联系不上。 　　接着，走廊上也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小心翼翼地凑近门上的猫眼，只见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人朝着她隔壁房间的方向走去，这些人的腰间也都别着枪。 　　简直明晃晃的黑手党火?拼场面。 　　隔着门，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其中几个西装男交流着—— 　　“需要把这层楼都清理掉吗？” 　　“暂时不必，等待干部大人的命令就好。而且，这家酒店本就是Port Mafia背后运营的酒店，对外信号已经全部屏蔽、各个出口也都把控住了，事情结束前，谁都别想趁机溜出这家酒店。” 　　不久前刚刚收到了疑似Port Mafia发出的威胁信的源理奈：“……” 　　作者有话要说：森鸥外的那套公式代换，其实也没毛病，但是吧…… 　　其一，他得知源理奈失忆的事情也许反而会成为一个先入为主的失算； 　　其二，就是哒宰曾经心中吐槽的那句话—— 　　哒宰（大喇叭宣扬中）：当年的太田丰太郎君多娇嫩，你森鸥外如今几岁，啊？ 第54章 　　Chapter 54 　　隔壁房间的冲突声还在持续不断，不时地便又响起几声突突突哒哒哒的枪子儿声。 　　源理奈一开始也能感觉到楼上楼下有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显然是今晚住在这家酒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都和她一样不敢轻举妄动。 　　只不过，她住的房间偏偏是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一个。 　　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躲进衣柜里，既然逃不出去，她就只能等着那边的火拼快点结束，那些Mafia自行退场。 　　不过既然这家酒店背后的实际操控者是港口黑手党，那么如果结束后被酒店下封口令，要求当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识趣些就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于处于这种状况下的人来说，提心吊胆的每分每秒都很难熬。 　　缩在衣柜的角落里，头埋在臂弯间，双眼紧闭，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隔壁的Mafia火拼现场究竟有没有结束，只听到一声—— 　　“咚，咚……” 　　隐隐响起的很轻很轻的敲门声，仿佛是在试探屋内有没有人。 　　听到这声音，源理奈当即浑身绷紧，心脏也提速了起来，井抓紧了自己手中握着的水果刀，这是她在这个房间里唯一能找到的可以用作防身的工具。 　　而敲门的人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很快，便隐隐约约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接着…… 　　门被撬开了！ 　　但是撬门的人也井不像是硬闯进来搜房的Mafia。因为那人动作很轻、很小心，似乎也不希望惊动任何人。 　　尽管如此，当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时，源理奈还是当即屏住了呼吸，水果刀也在手中被攥得更紧，随时蓄势待发。 　　心脏也仿佛追随着那人的步点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剧烈颤动着。 　　终于，当衣柜的门被缓缓打开时…… 　　出于自卫的本能反应，源理奈挥着右手紧握的水果刀，一刀捅向面前的人！ 　　“嘶……” 　　眼前的人倒吸了一声冷气，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痛。 　　源理奈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手中的水果刀也不觉间滑落：“森……森医生！” 　　森鸥外看了眼自己被划出了道血口子的左手，看向眼前整个人都呆住了的源理奈时，不禁苦笑了一声，却又明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刚那一刀真是狠厉啊，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就划在我手腕的士动脉上了……不过，有这样防备的意识和鱼死网破的决心很好。如果进来的真的是恶人，也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听着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缓和氛围，源理奈却是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神情一片空白：“为什么，森医生你会……” 　　看着她这明显被吓到了的样子，森鸥外也眉眼都不禁柔和了下来，脸上的疼惜之意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你的电话突然断掉了，我怎么回拨都拨不通，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却发现酒店前台也打不通，所以我猜你可能是出事了。 　　又想到你之前说收到了疑似港口黑手党发出的死亡威胁信，担心当真是港口黑手党找上你了。 　　所以我就赶快联系了以前担任港口黑手党首领私人医生时，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一位先生，对方在港口黑手党内部也算有些地位。 　　他告诉我，今晚这家酒店有场港口黑手党和其他Mafia组织的谈判，可能是谈判出了什么问题动起手来了，整个酒店都被港口黑手党暂时封锁。 　　我就拜托他，能不能让我从酒店里带个人出来，看在过去我帮他治疗过几次伤的面子上，他也同意了。 　　放心，有那位先生给我们打掩护，肯定能顺利出去的，外面他安排好后，一会儿他会给我发信号的。” 　　静静地听完他这番解释，源理奈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为了我，去拜托了早已不再为伍的港口黑手党的人？” 　　森鸥外也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此时此刻她本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这个。 　　“没关系的，那位先生是非常讲求仁义、有恩必报的Mafia，他这也算是还了曾经欠我的人情吧。” 　　脸上带着安慰的微笑，森鸥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拭去那双蓝眸中溢出的点点泪珠，“而且，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你就这么独自呆在危险的地方……果然，很害怕吧。” 　　当感觉到眼角处这抹手指的温度时，终于绷不住了一般，源理奈猛地一把搂住了眼前的男人，埋首在他的怀里，满满地寻求着令她安心的保护：“谢谢……谢谢你来这里……” 　　怀中被填满的那一瞬间，森鸥外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有和人这般亲密地接触过了…… 　　不，他根本不会允许他人同自己凑得这般紧密，他的警惕度和对外界的不信任感不允许自己如此将破绽暴露在他人面前。 　　只除了她。 　　而听着她胸腔中那剧烈的跳动声，他的恍惚感才渐渐退去，觉得这一刻是真实的……她就在他的怀中。 　　“心脏跳得很快呢，抱歉，我应该来得再早一点的。”右手回搂住她，感受到依然埋首在他怀中的她在他胸口处一蹭一蹭的，摇头表达着对他道歉的拒绝，他甚至都有些心疼得想要自我检讨。 　　唔，他这次，是不是做的，稍微过分了些。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几下，长短音交错。 　　源理奈如同受惊地兔子般，猛地从男人的怀中弹出，紧张地看向被敲响的房门。 　　“别怕，没事，应该是那位先生到了，刚刚的长短音是他和我约定好的暗号。” 　　安慰完后，森鸥外步履轻缓地走到屋门前，谨慎地透过猫眼确认了一下后，缓缓将房门打开。 　　“辛苦您了，广津先生。” 　　面对门外站着的着装绅士优雅的老先生，森鸥外的脸上扬起得体的微笑。 　　井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广津柳浪最终只能选择怎样都不会出错的面无表情： 　　“森医生……” 　　打完招呼后，森鸥外也向源理奈简单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拜托的广津先生，他现在会带我们离开这里。广津先生在港口黑手党内部也算是资历颇深的元老级人物了，所以放心吧。” 　　边说着，森鸥外边将自己外披着的黑风衣脱下来，裹在了衣着单薄的源理奈身上，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揽着她以给她安全感：“好了，广津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快走吧。” 　　…… 　　消防电梯里—— 　　广津柳浪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冷酷Mafia样……不是他为人冷酷，实在是他怕自己接不住戏。总之就是，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广津先生……”倒是冷静下来了的源理奈率先开口，偏过头来，打量着这位冷酷的Mafia先生，“谢谢您愿意出手帮忙，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困扰。” 　　感受到源理奈的视线时，广津柳浪却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去看她的那张脸：“没关系，今晚这里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我们那位中原干部的脾气不大好，闹得有些厉害。” 　　看着那张酷似源夫人的脸、想着自己现在被迫在帮首领干的事，他实在是无法不生出愧疚感啊。 　　所以，不去看那张脸，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能多些自我安慰吧。 　　“中原干部？”森鸥外适时地接上话，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是有听闻过那位干部先生性子比较火爆，只是没想到今晚在酒店里居然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啊。” 　　广津柳浪叹了口气：“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赶来的路上，有打探到今晚中原干部在这里和别的组织谈判，那个组织给中原干部献上了几个女人，好像那几个女人都是当红偶像。那几个偶像似乎是惹恼了中原干部，才令中原干部当场发飙，在谈判现场就闹了起来。” 　　听了这话，源理奈当即拉了拉森鸥外衬衣的衣角，向他投去了个眼神。 　　森鸥外当即心领神会，询问道：“中原干部他，很讨厌偶像吗？” 　　广津柳浪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回头我可以帮忙打探一下。我和中原干部也算是酒友，关系尚可。” 　　源理奈再次拉了下身旁男人的衣角，用眼神传达着——“给我寄那封死亡威胁信的人，有可能是那位中原干部吗？” 　　森鸥外也回以安抚的眼神——“有这种可能吧，回头让广津先生试着探探口风。” 　　…… 　　终于，在广津柳浪的安排下，顺利走出了酒店，外面接应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广津柳浪看向后视镜问道：“森医生，现在要去哪儿，送你回公寓吗？” 　　“不，麻烦广津先生送我们去森医生的诊所吧。”源理奈却是率先开口，低头看向森鸥外那被自己划出了血口子的左手，“先要给森医生处理一下伤口才行。” 　　广津柳浪依旧面无表情，内心却是一阵叹息。 　　唉，羊入狼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明白一切的广津老爷子：合着全场就我演技最差呗？ 第55章 　　Chapter 55 　　车子开抵诊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森医生。至于中原干部那边，我会试着去打探一下的。” 　　该说的台词说完后，完成任务的广津柳浪便开车离开了。 　　待到那家诊所已经消失在后视镜里了，广津柳浪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车子靠路边停下，惆怅地点了根香烟。 　　从以假名碰瓷那个并盛町的少年开始，他被首领安排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任务，帮着首领玩这场替身游戏。 　　今晚亲眼见到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女子后，他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实在是太像了，首领如今这般热衷，可能也是因为太过思念源夫人了吧。 　　不行，他替首领编不出理由了。 　　薄情就是薄情啊。 　　吐了口烟卷后，拿起手机给中原中也那边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自己这边已经完成了，让对方也看着差不多就收队吧。 　　…… 　　诊所里—— 　　“包扎得很好呢，源理奈小姐说不定很有当医生的天赋啊，将来要不要考虑学医呢？” 　　森鸥外看着源理奈在他的指挥下帮他包扎好的左手，称赞道。 　　“不，我不想当医生，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强，平时连用菜刀处理条活鱼都不敢，怎么可能敢在手术台上拿着手术刀对着活人下手呢……所以，很钦佩您这样的医生呢。”表明自己胆小的同时，源理奈也不忘对眼前的男人吹捧一下。 　　嘛，男人的虚荣心也是不容小觑的，总归是喜欢收到赞美之词的。 　　而对于源理奈的这番话，森鸥外只是回以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对不起……今晚森医生明明是冒险来救我，结果却反而被我伤到了。” 　　低垂着头，散落的长发在面容上打出一片阴影，开口时，甚至隐隐带上了哽咽的鼻音。 　　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挠得森鸥外心头痒痒的，男人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保护欲轻而易举地就在心头涌起。 　　这般比较的话，源可是极少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柔弱的一面啊。 　　如果不是因为心里很清楚那时的源需要他的庇护，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这个丈夫对于源来说究竟有几分价值了。 　　男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既希望自己的爱人优秀且独立，却又享受爱人对自己的仰慕和依赖，就是这么的贪婪啊，完完全全的劣根性。 　　所以，就算是自己的手动脉真的被眼前的女人给一刀捅破了，森鸥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她面前，也仍是会毫无脾气啊：“没事的，一点小伤，你那个时候的防卫意识很正确啊。而且，真要说起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啊，今晚的酒店本就是我推荐的，我也是没想到那家酒店的背后运营者竟然会是港口黑手党。” 　　听到港口黑手党时，源理奈下意识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宛如患上了PTSD一般。 　　注意到她的反应，森鸥外适时地开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下吧，我的诊所里有间休息室。要是港口黑手党真的找过来了，我就立刻联系广津先生，就算他们不卖我这个小医生的面子，也总归不能无视掉广津先生啊。所以，放心吧，在我这里，很安全。” 　　听到他这般说，原本还紧张着的源理奈不禁笑出声：“所以，森先生是愿意当我的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吗？” 　　森鸥外回以微笑：“乐意之至。” 　　…… 　　诊所的面积本就不大，休息室也只是一小间。但是很整洁也很简洁，隐隐还有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显然身为医生的主人多多少少有些洁癖。 　　“今晚就在这里放心睡下吧，我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息，有事随时叫我就行。” 　　森鸥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这是这间房间的钥匙，源理奈小姐就放在屋内吧。” 　　明白他这么做的意思是钥匙交给她，不用担心他今晚会有什么趁人之危的龌龊之举。 　　看着平躺在自己手掌心上的钥匙，源理奈笑了笑，“又被森医生的绅士感动到了呢，其实没关系，我是很信任森医生的。” 　　森鸥外却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将源理奈的手指收拢，让她握住了手中的钥匙，“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再多一些。” 　　听到他用磁性的声音说出这般动人却又不逾矩的话时，源理奈不禁微微偏过头去，被一头金色长发半掩着的耳垂似乎都染上了几抹绯红。 　　躲闪的视线扫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一本相册集，有些好奇地开口：“那本……是森医生的相册吗？” 　　森鸥外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轻笑道，“啊，是一些我年轻时的老照片，这两天收拾诊所里堆着的旧物时发现了不少过去的东西，就正好整理一下。” 　　“可以看一下吗，很好奇森医生过去的样子呢。” 　　“当然……” 　　翻开相册，第一页的照片映入眼中时，源理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差点直接发出一声惊叹。 　　“哦，这张是我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拍的照片，那个时候也才十七岁吧。”森鸥外在一旁一边看着照片回忆一边解释道。 　　十七岁，正是由少年开始转向青年的年纪。 　　照片上，一身学士服、手持文凭的十七岁少年，眉宇间已是初露锋芒。 　　文质彬彬却又难掩傲气，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中更是毫不遮掩勃勃野心。 　　看到照片的背景赫然显示着东京大学医学部的牌子时，源理奈不禁赞叹道：“别人还在努力考大学的年纪，森医生居然就已经从被称为精英中的精英汇聚地的东大医学部毕业了，简直就是天才啊。” 　　对于来自源理奈的夸赞，森鸥外虽然心里很受用，但面上也只是释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你看，我现在不是也泯然众人了吗，只是个经营着间小诊所的普通医生罢了。 　　要论天才，太宰君可是更胜一筹，只可惜那孩子太过叛逆，连中学都没念完就非要混社会去了，实在是遗憾。” 　　再次发出慈祥又无奈的老父亲叹息。 　　源理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着往下翻这本相册。 　　都是二十岁上下时的照片，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姣好的容貌与出众的气质，想必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照片大多都不是刻意摆拍的，但偏偏就是不管被捕捉到哪一瞬间，都足够惊艳，诠释了何为彼其之子，美如玉，很难不令人心动。 　　“这张……” 　　翻动相册的手停下，源理奈怔怔地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张照片。 　　是一条开满了樱花的长街，在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绚烂中，一身暖色系服饰的男人与这片樱花编织出的梦幻相得益彰。 　　而男人看向镜头时，那双紫红色眼眸中带着的笑意，却是比这片樱花还要令人沉溺。 　　“这是十八年前，我在德国的最后一个春天，在德国的波恩城里一条极富盛名的樱花大道上拍的，都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啊。” 　　凝视着这张令人怀念不已的照片，森鸥外微笑着轻叹。 　　【没关系，先生您背后的这片景色也很漂亮呢，不如让我也来为您拍一张吧，就当是扯平了。先生您今天的衣着和这里的景色很搭呢，不知您愿意为我当一下模特吗？】 　　这可是，源为他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啊。 　　源理奈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向一旁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眼中的神色却是黯下了几分。 　　手指再度翻页间，有一张夹在相册间的照片掉了出来。 　　源理奈赶忙伸手接住了这张要飘落下去的照片，却是发现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时间跨度有些大啊，而且照片里还不止一个人。 　　森鸥外也凑过来看向这张被临时夹在相册里的照片，似乎是想到了这张照片背后有趣的事情，不禁轻笑出声：“这张照片啊……应该是八年前拍的吧，那个时候，太宰君才十四岁呢。” 　　照片上，只见穿着白大褂的森鸥外一脸无奈地拿着听诊器放在太宰治心脏的位置，太宰治却是得意地朝他吐舌头做鬼脸。 　　【源，是你教了太宰君控制心跳的方法吧……】 　　【嗯，教一遍他就会了，甚至连暂停心跳的方法都无师自通了。】 　　【你教他这个干吗啊……给他做体检他都不好好配合，胡乱控制心跳来捉弄我。】 　　【你不是还把你溜门撬锁的本事也都教给他了。】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啊，开锁也是门手艺活。】 　　【行，手艺活，他可是把这门手艺活练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昨晚他又偷偷把锁着蟹肉罐头的柜子给撬开了，柜门上挂着的锁可是你亲自设计的吧。】 　　【好吧，好吧，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唇角的笑意虽已收起，眼中的笑意却是还未消散：“当时我给太宰君做体检，但太宰君不配合还朝我扮鬼脸，我夫人在一旁看到这幕觉得很有趣，就给拍下了……嗯？源理奈小姐？” 　　他注意到，在他说着这话时，她眼中的神色再度黯下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挥舞着相册集的四十岁首领森：谁没年轻过啊！年轻时，谁不是容色倾城！ 　　以及，对于森鸥外学业上那bug般的设定……还真的不是bug。 　　历史上的森鸥外先生十二岁就入读了东京第一大学医科学校（东京大学医学部的前身），然后顺利毕业，成为该校最年轻的医学学士。 　　真的是你的童年我的童年真的不一样。 第56章 　　Chapter 56 　　注意到了源理奈情绪的低落，森鸥外也果断地不再提照片背后的往事，另起话题道：“咳，对了，差点忘了问……之前，在那家酒店里的信号被屏蔽前，源理奈小姐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吧？” 　　虽然是他让中也君适时切断酒店里的一切信号，但切断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啊。 　　【呐，森医生，其实，我对你……】 　　没有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有些在意呢。 　　而源理奈在听到他提及这件事时，却是有些生硬地直接打断：“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相当善于察言观色的森鸥外自然是不会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相当识趣又态度自然平和地说道：“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状况的话，随时叫我就好。” 　　源理奈点了点头：“谢谢。晚安，森医生。” 　　…… 　　夜已深沉…… 　　一切都变得寂静了下来，并没有开在市中心繁华圈的诊所在夜晚时分更显出了一份静谧。 　　直到—— 　　非常轻微细小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休息室的屋门被用一根细钢丝在一瞬间灵巧地打开。 　　森鸥外将脚步放得极轻，鬓角两侧垂落的发丝也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最终在床边站定。 　　凝视着在床上熟睡的少女，森鸥外眉头微微皱起，紫红色眼眸中的神采也暗下了几分。 　　一只手伸出，缓缓伸向少女纤细的脖颈。 　　刹那间，令人颤栗的杀气迸射开来。 　　就在收紧的手指即将扼住少女脖颈的那一刻，却是骤然间停下了。 　　将伸出的手收回，森鸥外神色难辨喜怒，只是眉宇微挑：“还真的睡熟了啊。” 　　刚刚那一瞬间，她的呼吸、脉搏、心跳都很平稳正常，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和刻意散发出的杀气而有任何异样。 　　的的确确是在全然放松地熟睡着。 　　这样的反馈，究竟是他所希望还是不希望的呢。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彻底放下戒备心的人，这无关他所面对的人是谁，而是已经成为刻入他血脉中的本能。 　　源能够自如地控制心跳，这点他一直都记着的。 　　今晚，在酒店里，少女害怕而又激动地抱住他时，听着她胸腔里那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唉……” 　　轻叹了口气后，森鸥外蹲下身来，动作轻柔地执起少女自然平放着的左手。 　　每一次，无论是吃饭、写字、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做什么，他都有不动声色地观察，却发现她真的就是本能地在使用右手，没有丝毫为了刻意遮掩自己是左撇子的不自然。 　　细细打量着掌心上这只柔嫩的左手，他当下确实是看不出有任何端倪。 　　指尖轻轻拂过这只左手的无名指的指根处。 　　似乎是在描摹着，这个地方，曾经戴着戒指时的样子。 　　而那枚戒指，此刻就在他心口处的衬衣口袋里，仿佛灼烧着他的心脏。 　　将执着的这只手重新平放回原位，森鸥外缓缓站起身，看向少女的神情是作为森医生的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复杂。 　　沉思了片刻后，终于还是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盒香薰，另一只手则取出打火机，点燃。 　　打火机的火光映得他眼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很快，一股淡淡的香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是他自己调制的一种迷香，没有什么副作用，单纯只是让人沉睡一下罢了。 　　而他提前服下了与之相抵抗的解药。所以他吸入这种气味并不会有什么反应。 　　判断出空间里迷香的浓度已经足够，床上的少女一时间怎样都不会醒来后，森鸥外在床沿处坐下，缓缓将平躺着的少女扶起。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一侧的衣角掀起，目光直直地盯向她的左后腰处。 　　在看清她左后腰处的那一瞬间，怔住了，眉头随即锁得更紧。 　　他是想要看到她左后腰处是否有那道伤疤的。 　　那道，源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疤，在必须做出选择的关口因为选择了他而留下的痕迹。 　　结果，那个位置，却偏偏被纹上了一串纹身，让他无法判断这串纹身下面是否有那道疤。 　　纹身是一串花体字。 第57章 　　Chapter 57 　　办公室里，静静听中原中也把最近这段时间首领干的那些荒唐事都讲了一遍后，尾崎红叶的脸色也沉下了几分。 　　涂着艳丽丹蔻的左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右手则是拿着一张高清的照片，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审视着照片中的这个新晋当红偶像。 　　确实是挺像的，这样看来，鸥外阁下一时间被迷了心窍也不是不能理解……才怪呢，呵呵。 　　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一个男人的深情本就是件愚蠢的事情。而去相信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深情……这句话本身就是个不成立的伪命题啊。 　　公事和私心，尾崎红叶还是分的很清的。 　　作为首领，森鸥外是无可挑剔的，港口黑手党上到干部下到底层的臣服便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作为丈夫…… 　　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屑啊，哪怕是作为铁杆森厨的中也，怕是都对此夸不出口吧。 　　所以，虽然她非常尊敬她的首领，但也不妨碍她在心里吐他口水。 　　“大姐……”中原中也眉头紧拧着，脸色看起来也颇为沉重，“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源夫人真的还活着的话，她会选择怎么面对首领？” 　　对于这个问题，尾崎红叶回答得语调平缓却又不假思索：“肯定会想要宰了鸥外阁下吧。” 　　中原中也：“……”大姐，你还真是直率。 　　“怎么，难道你觉得这两个人还能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尾崎红叶抛出反问。 　　认真想了想，中原中也觉得……做不到，绝对做不到的吧。 　　最终，也只能丧气又焦躁地说道：“但是，现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首领继续这样乱来下去吧。万一将来真的把那个女人带回港口黑手党……” 　　“只要不影响到港口黑手党的正事，鸥外阁下若是真的想要难得糊涂一下又有谁能真的阻止得了他呢。 　　他是个信奉科学的人，大概也不相信有黄泉灵魂一说，只要他不怕源夫人会在哪一年的盂兰盆节回来找他顺便掐死他就好。” 　　尾崎红叶冷笑道，接着，语重心长地看着眼前由自己教导出的青年，“中也，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成为这种男人啊。” 　　中原中也：“……”突，突然感觉好沉重。 　　就在这时，口袋里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下，中原中也拿出手机一看，是被他吩咐留意下首领什么时候回来的下属给他发来了消息——首领刚刚进总部大门了。 　　“首领他回来了。”中原中也赶忙看向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也心领神会，打开了她办公室里的监控系统。 　　只见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中，森鸥外看起来容光焕发地朝着电梯间走去，头顶那根一晃一晃的呆毛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此刻心情很好，身上甚至还穿着那身白大褂医生装。 　　“诶呀，看起来被滋润得不错呢，男人还真是不管多少岁，只要一谈起恋爱，就会觉得自己又是少年了啊。”尾崎红叶一通明嘲暗讽。 　　早已不是那种不通人情世故的小鬼，已经长成成年人的中原中也当即便有了不好的联想…… 　　孤男寡女相处一整夜，首领又怎么看都不是那种搞纯爱的类型，而且现在还这副红光满面的精神样…… 　　一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虽然是被迫的，心中的愧疚感顷刻间更沉重了…… 　　然而当初源夫人连遗体都没能被带回来好好安葬，他现在连去墓碑前忏悔的机会都没有啊！ 　　监控视屏上的画面从森鸥外进入直达自己办公室的专属电梯后便无法再追踪了，而中原中也在犹豫了片刻后：“我，还是，再去找首领谈谈吧……” 　　…… 　　首领办公室—— 　　敲门得到应允后，中原中也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忍不住抬手捂脸。 　　他尊敬的首领现在的确是处于一种认真做事情的状态，相当之认真……认真在给桌上摆着的那份早餐便当拍照。 　　只见森鸥外拿着手机对着桌上这份便当变换着各种角度拍照，还不停地询问着一旁被召唤出来的人形异能爱丽丝的意见，力求要拍出一张最完美的早餐照。 　　而爱丽丝早就被烦得受不了了：“怎样都好啦，反正这些年林太郎的拍照技术越来越菜了，也拍不出什么好照片。” 　　“怎么这样啊，爱丽丝酱，好伤心。”本就还那副医生造型的森鸥外看起来更像个大受打击的中年颓丧大叔。 　　接着，又祸害起自己的干部，“啊，中也君有没有什么好用的修图滤镜推荐呢？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呢。” 　　爱丽丝也趁机毫不留情地毒舌吐槽道：“林太郎的手机早就变得和老年机没什么差别了，林太郎也早就成了和年轻人的世界脱节了的无聊欧吉桑了呢。” 　　“唔……我其实也才四十岁啊，爱丽丝酱。而且我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这个年纪的男人容易有的血压、血脂、血糖偏高的问题我可通通都没有哦。” 　　“但是，林太郎的发际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四十岁啊，比广津先生的看起来都要危险呢。” 　　“爱丽丝酱！” 　　“咳咳，首领……”中原中也及时出声打断，否则这一人一异能怕是要没完了，“我发图片，从来都不加滤镜的。” 　　作为全港口黑手党第一钢铁直男，中原中也表示手机里从来就没有过修图软件那种玩意儿。 　　不对，他不是来和首领探讨这种事情的啊！ 　　而森鸥外一副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对着手机一通操作，选出了张最满意的早餐照准备发过去再加上句话，将手机屏幕怼到自家干部面前，整个人冒着小红花花般地征询意见：“中也君觉得哪种颜文字比较好，这个够可爱吗，是你们年轻人里目前流行的款吗？” 　　思路再次被带偏了的中原中也凑过去看了眼，只见照片下面附带着句【已经吃上早餐咯+颜文字.jpg】。 　　“还，还行……”中原中也用他的直男审美评价道。 　　而等到首领在他的肯定意见下已经相当愉悦地把照片连带消息发出去后，中原中也才终于回过神来……果然首领已经把人给拿下了吗！这都已经进入到真?情侣模式了啊！走肾又走心啊喂！ 　　终于，重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后，中原中也摆出自己最严肃的面孔，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沉声道：“首领，荒木源理奈小姐她，终究不是源夫人啊。” 　　他不擅长那种一句话十个坑的话术，他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很直接。 　　更何况在首领这样精明至极的人面前，他也从来都不会白费力气去动用小心思。 　　原本坐在转椅上侧对着下属的森鸥外，在听到这话后，随着转椅缓缓转过身，视线也从手机上移开，唇角牵起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这很重要吗？” 　　中原中也：“……？！” 　　首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中原中也恍恍惚惚地走出办公室，旁边还跟着不想再和中年大叔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要出来透气玩玩的爱丽丝。 　　爱丽丝一蹦一跳地走着，当察觉到原本和自己并排走着的人已经落到后面时，不禁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幽暗的走廊上，中原中也微微低垂着头，帽檐遮下的阴影也遮挡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爱丽丝，你说……如果源夫人真的还活着的话，首领会怎么办呢？” 　　早上他问过红叶大姐，同为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会觉得源夫人将怎样面对首领。 　　而现在，他又把这个问题转换角度问向爱丽丝，首领会选择如果面对源夫人。 　　不，与其说是在问爱丽丝，倒不如说其实是在问…… 　　只见爱丽丝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令人胆寒的神情，那双如同宝石般的蓝眸中更是毫不遮掩自己的占有欲： 　　“还用说吗，林太郎当然是要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啊，死死攥住，绝不放手……自己的痕迹就此在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林太郎怎么可能会允许。” 　　爱丽丝是森鸥外所创造出的人形异能，爱丽丝的一切都是由森鸥外所设定的，爱丽丝某种程度上就是森鸥外本人的代表。 　　所以，言下之意，一言以蔽之就是—— 　　她是我的…… 　　…… 　　【哦呀，这么快就回消息了啊，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不专心听讲真的没问题吗，源理奈小姐？】 　　【和森医生聊天比听课有趣多了。】 　　【要小心一点啊，说不定现在已经被讲台上的老师盯上哦。】 　　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在他发完照片后的这通短信往来，森鸥外笑了笑，将手机放下。 　　接着，将另一只手里把玩着的手术刀朝着墙上挂着的飞镖盘上掷去。 　　“是时候，下几副猛药了啊。” 　　话音落下时，手术刀也扎在了飞镖盘上，只是…… 　　“又没有正中靶心啊。” 　　手术刀距离正中间的那个红心，仍是偏差了一点。 第58章 　　Chapter 58 　　“最近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委托或者案件吗，名侦探好无聊。” 　　武装侦探社里，近来闲得有些无聊的江户川乱步两脚翘在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 　　刚刚整理完手头工作的谷崎润一郎开口道：“乱步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一会儿，直美会带她的一个朋友过来，她的那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想要委托我们侦探社帮忙。” 　　听到这话，江户川乱步晃着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眯着的眼睛也微微睁开。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 　　“大家……下午好！”刚刚结束下午学校课程的谷崎直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欢快地打着招呼，“啊，太好了，今天乱步先生也在！” 　　江户川乱步手肘抵着桌子、掌心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说道：“直美，你把那位有趣的委托人小姐带来了是吗？” 　　“不愧是乱步先生！”谷崎直美一边赞叹着武侦社的镇社之宝名侦探，一边把站在门外的人拉了进来，“源理奈学姐，这位就是江户川乱步先生。” 　　“打扰了……” 　　源理奈走进房间里，对着办公室里的人打招呼问候道。 　　当下，大多数社员都出去完成各自被分配的委托任务了，这会儿除了江户川乱步和谷崎润一郎，就只有几位事务员还在办公。 　　几个事务员也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听了谷崎直美的介绍后，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用帽子和大框装饰眼镜把自己脸遮住了大半的少女正是新晋当红偶像荒木源理奈……她们之前还被谷崎直美撺掇着给这位新人偶像投票呢！ 　　“放心，放心，我们侦探社对客户的私人信息向来都很保密的。”谷崎直美向源理奈解释着，让她放轻松。 　　源理奈点了点头：“谢谢。” 　　这时，江户川乱步凑了过来，绿莹莹如同猫眼般的双眸饶有兴致地对着源理奈打量了一番。 　　而源理奈则有一种……在被猫猫观礼的既视感。 　　尽管从骨骼架构发育程度她能够判断出眼前这只猫猫，sorry，眼前这位侦探应该是个成年人无误，但就是让她有一种……想养起来的感觉。 　　这种类型的猫猫谁能不喜欢呢。 　　“这位小姐，猫可是一种嫉妒心很强、享受独宠的生物。所以如果在外面关照别的猫的话，会刺激到自己的猫的。” 　　仿佛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的人此刻的心理动态，江户川乱步突然听起来相当突兀地提到了养猫的问题。 　　当然，关于猫咪的知识都是这些年因为社长而去了解的。虽然社长努力到现在都仍是横滨知名猫不理。 　　源理奈也相当自然地和他切入到了养猫的讨论中： 　　“果然是名侦探先生啊，我住的地方附近确实有来过流浪猫。是一对看起来像是父子的黑猫，我喂过它们一段时间，后来，又有别的地方的流浪猫听说这里有吃的闻讯而来。 　　但是如果我喂别的猫，那只小黑猫绝对要挠别的猫一爪子，尤其讨厌橘猫……因为橘猫很能吃？但是那只橘猫怎么喂都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明明都说十个橘猫九个胖的啊。” 　　一旁的谷崎兄妹和事务员们一脸懵地看着这俩人进入了关于猫咪的同好交流中……所以话题为什么会拐到这上面？这两个人不觉得不对劲吗？ 　　谷崎直美适时地出声道：“那个……源理奈学姐，你的委托……” 　　正事终于被提起，然而江户川乱步却是先一步开口：“嗯……名侦探最近有些繁忙，小姐你如果想下委托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我的一位同事哦，交给那位同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那位可是集侦探社的信赖与人们的敬仰于一身的男人。” 　　谷崎润一郎原本还想说乱步先生你刚刚不还说最近自己闲得无聊吗，而听到江户川乱步的那串描述…… 　　侦探社里，的确有一位时不时地就将这种自我评价挂在嘴边，虽然是否真的如此靠谱另说。 　　但是，那位，前段时间，不是还碰瓷过荒木源理奈小姐吗！当时还找了他做帮凶呢！ 　　江户川乱步抬起头，看向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钟表，口中喃喃着：“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接着，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人，当即冲着楼下的人喊道：“喂！太宰！快点上来，有你的任务委托！” 　　刚刚带着中岛敦做完任务回来的太宰治听到喊自己的声音后，仰起头来，向着上方四楼侦探社的窗子望去。 　　在看到窗户后面的另一个身影时。尽管面上没有显露什么，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却是不着痕迹地微微攥紧。 　　下一秒，仰着的面孔回以一如往常的微笑：“好……我这就上来——” 　　…… 　　“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和源理奈小姐再见面呢。” 　　办公室的会客区，一侧的沙发上，太宰治相当端正地坐着，言谈举止也都是妥妥的都市精英样，脸上更是不忘带上得体的笑容。 　　搞得一旁的中岛敦在心中暗暗吐槽装得过头了啊太宰先生，明明一个小时前在任务中还因为又琢磨到了新的自杀方法而给任务委托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源理奈脸上带着同款笑容：“我也是没想到啊，太宰先生居然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而且刚刚乱步先生提到的那位集侦探社的信赖与人们的敬仰于一身的男人原来就是太宰先生啊。” 　　中岛敦再次想要压下心中的吐槽欲……集侦探社的信赖与人们的敬仰于一身？ 　　那说的，是太宰先生吗？乱步先生，虽然侦探社的资金是有点拮据，但也不至于为了稳住客户，就，这么夸张吧？ 　　而对于这通高帽，太宰治自然是毫无心理障碍地就收下了：“乱步先生对我过赞了啊，不过我确实也是每年都被评为侦探社的先进模范员工。所以，源理奈小姐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尽管委托给我就好。” 　　“那就拜托太宰先生了。”说话间，源理奈将那封死亡威胁信从背包里取出来，递了过去，“这是前两天，在事务所我的休息室里收到的一封信。” 　　太宰治接过那封信，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后，那双鸢色的双眸中，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放空。 　　当然，转瞬即逝，但身旁直觉相当敏锐的中岛敦却是捕捉到了那刹那间的杀气……不仅慑人，而且非常认真。 　　刚刚那一瞬间，太宰先生他，是真的动怒了啊……意识到这点的中岛敦忍不住好奇地用眼角余光朝那张信纸瞥去，虎的绝佳视力让他一眼便清晰捕捉到了信纸上书写的内容。 　　当即也惊讶到了，居然是来自港口黑手党的死亡威胁信！ 　　这时，太宰治却是微微垂眸，将这张纸折叠收起，提议道：“源理奈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件事，我们去楼下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吧，我请客。” 　　显然，是不希望侦探社里除他以外的人了解甚至涉入这件事情。 　　“当然，我很乐意。”源理奈对此没什么意见，虽然委托了武装侦探社，但她也确实希望涉入的人越少越好。 　　“敦君，你也一起吧，最近国木田君陪同社长在外出差，就请你继续当我的临时搭档吧。” 　　被太宰治招呼了的中岛敦自然是应了下来。虽然他读懂了太宰治单独朝他投过来的那个眼神是在表达着……刚刚信上的内容，敦君也看到了吧。 　　中岛敦：“……”好奇心害死虎啊。 　　…… 　　一楼的漩涡咖啡厅—— 　　“有段时间没来了呢，太宰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把在这里赊的半年的账填上呢？” 　　一进门，咖啡厅的服务生小姐便笑盈盈地招呼上来，一上来就是直奔主题地催债。 　　营造出的精英形象瞬间稀碎了呢，太宰先生。 　　中岛敦再次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吐槽自己的前辈。 　　而刚刚在楼上已经说出口要由自己请客的太宰治，则是使出了老招数，刷起自己这张自封花美男的脸，含情脉脉地看向眼前的服务生小姐：“今天的你格外动人呢，散发出的韵味就像这醇香的咖啡一样令人……” 　　然而经过常年的赊账荼毒，早已对这人免疫了的服务生小姐直接打断施法：“店长已经把零头为太宰先生您去掉了，一共是七万日元，请问今天可以一次性缴清还是需要分期付款呢？分期付款会收您利息哦。” 　　太宰治：“……” 　　就在中岛敦于心不忍，为了前辈的面子想着要不自己先垫上一些时—— 　　“我帮他付了吧。” 　　源理奈突然开口，已经上手把钱包拿出来了：“刷卡可以吗，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或者一会儿可以和我去找台ATM机取一下钱。” 　　服务生小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接过了卡：“刷卡，当然可以……” 　　太宰先生这是终于傍上愿意养他的富婆了吗！ 　　源理奈态度相当自然地解释道：“就当是我付给太宰先生你的委托酬劳的订金了，不要让我失望啊，太宰先生。” 第59章 　　Chapter 59 　　“我先说结论吧，这封威胁信的确是港口黑手党寄给你的。” 　　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后，太宰治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了内容怎么听都算不上是轻松的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结论后，源理奈脸上的神色还是紧张了起来：“就只因为我参加了和横滨警局合作的这期一日警署节目？参加过这档节目的偶像有很多吧，为什么偏偏只盯上了我？而且……太宰先生就这么确定这封信真的来自港口黑手党吗？” 　　太宰治用相当淡定的言谈举止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曾经，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原因，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有过些交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封信上的笔迹，应该出自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的。 　　那位武斗派的中原干部本就脾气暴躁、心眼又小，在横滨地下世界是个出了名的恶人。再加上……他有一定的生理缺陷，难免会使得性格扭曲。所以，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听到太宰治的这通说辞，一旁原本默默喝着果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中岛敦忍不住出声为那位干部先生说两句公道话： 　　“其实，中也先生他……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和港口黑手党的几次合作下来，他真心觉得中原中也是位不错的前辈。 　　而且他们还一起去电影院看过《小狗与少年》，中也先生看得比他还要动情投入呢…… 　　能够同这样一部温情感人的电影共情的人，怎样也不至于糟糕到那种地步吧。 　　那天在电影院里，倒是被中也先生叫着一起来的芥川完全呆坐在一旁，全程顶着那双芥川式的智慧双眼。 　　“敦君，不要被那个漆黑小矮人的表象给骗到了。他可是从少年时期就坏脾气还信奉暴力，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自己不爽而一脚踹断了一个柔弱男孩子的肋骨，明明那个无辜又可怜的男孩子只是坐在那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结果就遭遇了这种无妄之灾。” 　　太宰治声情并茂地反驳着后辈刚刚说的话，并且着力加重暴力蛞蝓的形象。 　　虽然中岛敦听了很想吐槽……太宰先生，你口中的那个柔弱可怜又无辜的男孩子，该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嗯……源理奈小姐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吗，表情看起来很凝重呢？”太宰治将视线转回到源理奈的身上。 　　只见源理奈一边仿佛表达赞同地点点头，一边感叹道：“森医生也是分析可能是那位中原干部所为啊……” 　　此言一出，倒是让太宰治原本浮夸的演绎表情冷凝下来了几分，口吻难辨其真实心绪：“森医生？源理奈小姐提起他时的口吻很熟稔啊，而且，你找他商量了这件事？” 　　倒是中岛敦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森医生？是在说谁啊？他也认识吗？ 　　“嗯，这段时间，森医生帮了我不少忙呢。而且他在港口黑手党那边似乎也有些人脉，说是会帮我调查一下这件事……森医生，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源理奈丝毫没打算在对方面前遮掩自己近日和对方父亲之间交往过密，表现得相当光明磊落……反正森医生是单身，她就算有过密言行也不违德。 　　“我和他之间无话可说。”太宰治撇了撇嘴，接着又一脸丧地单手托着下巴，嘟着嘴道，“源理奈小姐，你该不会是对他……” 　　“太宰先生会反对吗？”源理奈试探着问道。 　　只见太宰治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相当浮夸地抬手捂面，痛心疾首道：“源理奈小姐，您究竟图他什么啊？图他岁数大，图他生理能力差？发际线倒退可是肾虚的证明，您看看他那根本挽回不了的发际线吧。不过您要是图他过两年翘辫子，财产都归您，这个我倒是很赞成。” 　　一旁的小老虎听得都快要冒出一双红通通的虎耳了。虽然他现在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二人口中说的森医生是指谁，但是就刚刚这话的内容……总觉得是他不该接触的大人世界啊！ 　　“那我能问一下，森医生的财产都有什么吗？”源理奈双眼亮晶晶地配合着眼前青年的浮夸。 　　太宰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其实也没什么，也就一间小诊所、五栋破房子。而且那五栋破房子还是危楼，指不定哪天就只剩块地皮了。” 　　“这样的话，如果我坚持，岂不是就更加能证明我是真心的吗，完全没有那些庸俗的考虑呢。”源理奈继续配合着他的表演。 　　有人和自己同调，太宰治自然是越演越上头，“不，不，完全不庸俗呢。反正色字当头的老男人图的是年轻貌美，把老男人的钱挖空，养上一沓合口味的狼狗奶狗，这才是潇洒的现代女性嘛。” 　　“太宰先生的建议我会考虑的。”源理奈笑盈盈地应下，接着，恢复一脸正色，仿佛刚刚完全都只是在开玩笑，“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吧。森医生那边调查到的消息时，那位中原干部好像对偶像这个行业很反感，昨晚在一场谈判中还因为谈判对象给他献上了几个当红偶像而大发雷霆呢。” 　　听了这话，太宰治嘴上附和着果然是暴躁又扭曲的中原干部啊，心里则是连声啧啧……可怜的蛞蝓啊。 　　谈话间，窗外的天色阴沉了下来，很快便下起了雨。 　　“下雨了呢……” 　　太宰治偏头看向窗外，感叹般地喃喃着。 　　“太宰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下雨天？” 　　源理奈同样望向窗外，望着这座被雨雾所笼罩的城市。 　　“确实很难去喜欢啊。”太宰治笑了笑，声音也变得幽远，“因为雨天，似乎总是和糟糕的事情很相配啊。” 　　…… 　　上方，四楼的武装侦探社—— 　　江户川乱步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斜支的椅子，口中叼着根pocky，望着窗外的阴雨。 　　雨天啊…… 　　那次，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吧。 　　四年前，那段时间似乎是赶上了横滨的雨季，每日都时不时地要下上几场。 　　那天晚上，雨下得不算小，他解决完了一家点心店里发生的一起小案件，被点心店老板送了一大包小蛋糕表示感谢。 　　他连他的异能力眼镜都没来得及摘，就怀里抱着这些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小蛋糕，踏着雨水小跑着想赶快回到侦探社。 　　结果，路上，拐角处遇上了一辆车，险些直接撞上了他这么个大活人。 　　还好开车的人及时反应过来刹车了。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了半天的小蛋糕也撒了一地，全都泡进地上的雨水里了。 　　开车的人急匆匆地熄火停车，走过来看他的状况。 　　【对不起，没事吧，刚刚有撞到你吗？】 　　【我说你啊，下雨天开车更要集中精力才对，我身上穿的雨衣颜色这么显眼。而且刚刚那段距离所需要的反应时间也绝对足够了，你开车时肯定分神了吧！】 　　【抱歉……不好意思，把你的点心也全都毁了……对不起，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刚刚，已经把我所有的资产都给别人了，没有钱来赔偿你的损失了……】 　　【不是，等等，你……】 　　【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给你吧。我身上就这个戒指还能换些钱，反正今晚过后这个戒指也再没有什么意义了，你当作赔偿拿去吧……】 　　【等等，停，先听我说啊！你的这个戒指我可不收，会给我带来麻烦的……唉，真是的，名侦探最近是什么运气啊，这才几天啊，怎么又遇到了一个寻死的人。】 　　【名侦探？】 　　【没错，很快，全日本，不，全世界都会知晓我江户川乱步大人的大名……】 　　【这样啊，那……加油吧，名侦探大人。】 　　【等一下！你怎么连这点也和前几天那个人一样，听名侦探把话说完再走啊……你也许，会死的。现在逃跑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谢谢了，名侦探。】 　　【所以你也是，明明知道会死，还是要前往这个结局吗。】 　　【没关系的，我从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准备迎来，无可逃避的这一天。】 　　将最后一根pocky嚼完，仍旧望着窗外绵绵阴雨的江户川乱步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下雨天，还真是容易让人想起往事啊。” 　　…… 　　翌日，横滨港—— 　　外景拍摄现场，看着眼前的场面，木下经纪人觉得有些头痛：“荒木源理奈……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应该是全场被围绕的争执焦点，源理奈却偏偏一副自己置身事外的样子。 　　先是抬起左手，介绍着自己左侧站着的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我今天聘请的特别保镖，森林太郎医生……” 　　接着，又抬起右手，介绍着自己右侧站着的黑发青年和银发少年：“这两位，是接受了我的委托调查的侦探，太宰治先生和中岛敦先生。” 第60章 　　Chapter 60 　　原来，这位就是活在对话里的森医生啊…… 　　看着眼前这位和当初第一次相遇时如出一辙的白大褂胡子拉渣中年大叔，中岛敦着实无法微笑着打招呼道一句好久不见，真是有缘。 　　想当初，被小镜花告知那个和善又智慧的医生大叔就是港口黑手党首领时，他整个虎都毛骨悚然了好吗！ 　　说到底，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会以特聘保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啊！ 　　中岛敦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槽欲了。 　　现场同样吐槽欲满满的还有木下经纪人：“荒木源理奈！怎么回事，你哪儿来的这么多保镖！而且，公司不是已经给你请了个保镖保护你的安全了吗！” 　　边说着边指了指努力保持冷峻保镖脸如同雕塑般立在一旁的野泽亮。 　　此刻沉稳安静如雕塑的野泽亮其实只希望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忽略掉他，当他不存在就好…… 　　尤其是那边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前干部大人，拜托不要再看他了啊，那一个眼神过来简直让他减寿十年好吗！ 　　作为引发这场暗中修罗场的人，源理奈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表示：“今天的拍摄是在横滨进行的诶，而且还是在横滨港，横滨港可是被港口黑手党把控的地盘，从这儿坐电车三站路就能直达那边杵着的那五栋黑乎乎大楼了。作为被港口黑手党盯上的人，我当然要给自己的人身安全多上几层保险啊。” 　　“可是源理奈小姐您没有说还请了其他人来啊？” 　　一字不差的话语和同样又娇又作还委屈巴巴的语气，简直如同二重奏一般，同时说出口的二人又同时停下了口中的话。 　　太宰治更是毫不遮掩嫌弃地剜了对面的老男人一眼。 　　“没有提前说，当然是为了给你们双方一个惊喜啊——”源理奈微笑着说道，然后视线在这二人之间逡巡，“没有被惊喜到吗？你们好像不是很高兴？” 　　下一秒，正无声对峙着的一大一小立刻变脸般的笑靥如花，再次默契地上演了同调—— 　　“好惊喜……好高兴——” 　　脸上摆出的表情都不差分毫。 　　笑得太勉强了啊二位！一旁的中岛敦看得简直胃疼。 　　礼貌性假笑过后，太宰治鸢色的眼眸里噙着抹慑人的阴冷，声音也沉下了几分：“森先生近来还真是闲啊，诊所那边的工作不要紧吗，莫不是您的那间小诊所濒临破产了所以干脆破罐破摔了吗？” 　　“这点太宰君不必担心，诊所能经营下去当然不是只靠我一人就行，我作为诊所的法人，最重要的工作难道不就是合理地把工作分配给合适的下属吗？”森鸥外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微笑回敬。 　　“诶？森医生的诊所居然还有别的员工吗？”源理奈忍不住打断了这二人的间的你来我往。 　　“嗯，嗯，我的诊所也会有的我的助理医师代班的。所以源理奈小姐完全不必为耽误了我的本职工作时间而困扰，诊所那边完全不用担心哦——” 　　此刻，附近一桩设有港口黑手党据点的大楼里——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一人手拿一副望远镜，望着下方正忙碌着的片场。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眼神估计也快要被同化成芥川式的智慧眼神了。 　　“芥川，游击队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随时等候首领下达指令。” 　　眼中透过望远镜看着下方那几个人貌似其乐融融的场面，中原中也却觉得头疼不已，尤其是想到首领说的要下的那记猛药…… 　　【首领，真的……要这么做吗？】 　　【中也君不是也一直在告诫我，不要把对源的感情寄托在一个只是拥有相似面孔的人身上吗。】 　　【但是，这也太……】 　　【如果她不是源的话，那么，就算毁掉，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 　　听到身旁的前辈再次叹气，芥川龙之介开口道：“中也先生是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残忍？” 　　这个词，在黑手党的世界，从来都不是一个负面词汇，或者说，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作为黑手党干部的中原中也神色也冷鸷下了几分： 　　“不，如果那是首领所得出的最优解，照做就是了……港口黑手党守则第一条，绝对不可违背首领的命令。” 　　首领把最近把不是必须亲力亲为的工作全都推给刚刚出差回来的红叶大姐了，今天的行动红叶大姐也是知晓的。 　　红叶大姐虽然对着骤增的工作量快要按捺不住手中的刀了，但却是冷笑着表示—— 　　【人屑自有天收，妾身等着将来看他笑话时好好嘲笑他。】 　　他觉得，有些时候吧，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个很玄乎的事情。 　　…… 　　“诶呀，抱歉抱歉，我们来得有些迟了。毕竟是要带一群孩子们到隔壁城市出外景，出发前，家长们也都叮嘱交代了半天啊。” 　　卡着副万年不摘的墨镜的出木田适人导演带着自己这边的人来到现场时，连声道歉。 　　“哪里，哪里，我们这边也是刚刚准备好。”木下经纪人上前同对方交涉。 　　今天要在横滨港录制的正是《和妈妈一起》这档节目的特别外景篇，之前的那档访谈节目中源理奈说了最喜欢看的节目是《和妈妈一起》，节目组导演当场就和木下经纪人就合作事宜商讨上了，并且趁热打铁地决定让源理奈来当这期外景特别篇的特邀嘉宾。 　　除了这群长期固定参与节目录制的孩子们，节目组的几位主持人也全都来了。 　　“啊，又见面了呢，蛇贺君。” 　　迎面走来的这几位主持人里，源理奈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蛇贺池照的身上。 　　而蛇贺池照却是呆愣了一下，脸上一片茫然。 　　并没有任何不礼貌或者轻视的意思，他就是单纯地……记不住人。 　　源理奈面对他时却是格外的好脾气，相当耐心地帮他回忆：“电视台深夜档重播的银魂（Gintama），蛇贺君有收看吗？” 　　“噗嗤——”被触发了诡异笑点的蛇贺池照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努力憋笑，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对不起，我……” 　　而源理奈却似乎是逗人逗上了瘾，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工作结束后，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去酒吧喝杯琴酒（Gin）哦。” 　　“唔……噗……噗哈哈……”蛇贺池照忍笑忍得弯腰抱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快要说不成句，“对不起，对不起……噗哈哈哈……” 　　这时，原本在和老男人对峙着的太宰治飘了过来，斜睨了眼前这个宛若失智的男人一眼，嘟囔道：“什么嘛，这中脑子里被饭团塞满了的笨蛋哪里好了……” 　　作为极其擅长洞察人心的高手，太宰治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叫蛇贺池照的男人满脑子只有饭团、饭团、以及各中各样的花式饭团……就是个真?单纯笨蛋。 　　他居然被她觉得和这个真?笨蛋的声音很像……哪里像了，他的声音明明好听多了！ 　　啧，这人身高居然比他都还要高一点。 　　“但是，蛇贺君长得很好看啊，而且唱歌也很好听。” 　　源理奈最初关注这档节目是因为看到表田里道君那灿烂微笑下的社畜无奈而产生共情。但她觉得她如今转而厨上蛇贺池照君了。 　　对此，太宰治依旧表示不服：“我唱歌也很好听啊，不，是比他更好听。” 　　至于说这人长得好看…… 　　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还在自顾自笑个没完的饭团笨蛋，他在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唉，果然喜欢的类型是这中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俊俏男吗，审美还真是从来没变过啊，就这点来说，是够专一的。 　　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向不远处那个曾经也属于这中类型的老男人，两相比较着…… 　　不同的是，眼前这位蛇贺君，虽然极容易被荤段子触发笑点，但却是朵真?小白莲； 　　而那边的老男人，顶着张绅士纯良的外皮，内里却是个真?黑心鬼。 　　而且，这么一个鲜嫩的蛇贺君摆在面前，难道不香吗？ 　　不远处的森鸥外自然是注意到了太宰治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但丝毫不被挑衅，淡定地继续保持着自己成熟稳重大人的形象，以不变应万变。 　　而刚刚被太宰治丢在原地的中岛敦单独站在森鸥外的旁边则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虽然心中对这人存有敬畏，但也着实好奇刚刚对方和太宰先生之间那仿佛打哑谜般的对话——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不是吗，森先生是否操之过急了，不符合您向来谨慎的行事作风啊。况且，依照森先生的大脑，难道还分析不出目前所有的线索指向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吗。】 　　【是啊，的确如此。但是，大概是这次也许能够失而复得的宝物太过珍贵了，怎样都无法做到全然冷静地无动于衷啊。】 　　“所以到底是在判断什么事情啊？”今日吐槽欲已经达到爆发临界点的中岛敦无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下一秒，反应过来后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却是，晚了…… 　　只见身旁的男人饶有兴味地看向他。接着，仿佛闲聊般缓缓抛出一个问题：“侦探社的少年，你有失去过什么被你视若珍宝之物吗？” 　　“诶？”中岛敦愣了一下，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多多少少，总归是有过的吧。” 　　“那么，如果有一天，那个曾经失去的珍宝疑似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了呢？和你昔日的珍宝是那般相似，你心中感受得到你的珍宝真的回来了。但那珍宝却又明晃晃地向你的理智昭示着那仅仅只是相似而已……这中时候，该怎么办呢？” 　　仿佛是在问向身旁的少年，又仿佛是森鸥外在问向自己，拷问自己那颗已许久未这般波澜起伏的内心。 　　这么一段话，中岛敦静静地消化了半晌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相信自己内心的感觉。” 　　“哦？”森鸥外挑了挑眉头，那双紫红色眼眸中似乎也难得多了几点高光。 　　中岛敦认真地说道：“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纵使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 　　有那么一刹那，森鸥外因为眼前这个小后辈的这番话而怔然了一下，莞尔浅笑道：“是吗……” 第61章 　　Chapter 61 　　“各位好孩子们……” 　　“cut！” 　　由这档节目的核心主持人表田里道发起的固定开场白刚刚念出口，便被导演出木田适人喊停。 　　站在表田里道身旁的源理奈很想说她的职业假笑都还没调整好呢，要是再这样不停地骤然cut，她的面部神经都要调整不过来了！ 　　“里道君，你每次都是这样一成不变的开场白，我们现在要录的可是外景特别篇，总要有点新意才行啊。” 　　出木田导演止不住地摇头，下一秒就立刻突发奇想，“有了，这次的开场，就由表田君你连做五个后空翻入场，最后一个后空翻时再加个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的动作，这样的开场绝对精彩，而且和民风剽悍的横滨很相称呢！” 　　横滨哪里民风剽悍了，明明是民风淳朴好吗！ 　　在场的横滨人对此表示抗议。 　　然而表田里道在听到自家导演再次大脑抽风冒出的金点子时，整个人的表情一瞬间灰暗了。 　　“对于体操运动员出身的里道君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啦，或者动作难度应该设计得再高一些才能更有新意……” 　　听着导演越来越放飞自我的言论，表田里道在刹那的人生无望后，下一秒，立刻又扬起了让上司挑不出毛病的灿烂笑容：“好的，没问题……” 　　没问题个鬼啊，源理奈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今天这个节目组的人刚一到来，她就看出了表田里道应该正被腰伤所折磨。 　　从动作姿势来看，腰椎部位应该都已经是陈年老病了。现在要是连做五个后空翻再接转体一百八十度，怕不是得当场要了老命吧。 　　之前透过电视只是看到表田里道君双眼中蕴含的如黑洞般的社畜挣扎，如今再看到幕后这卑微的强颜欢笑……唉…… 　　“我有问题。”突然的出声引得在场所有人瞩目，源理奈却是毫不在意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摆出一副偶像明星耍大牌的架势，“我是这档节目的特邀嘉宾吧，里道君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出场的话，观众们的注意力不就全都被吸引到里道君身上了，这样我很吃亏啊。” 　　“诶？”完全没考虑这点的出木田导演愣住了。 　　木下经纪人同样也愣住了……往常在所有片场，荒木源理奈的行事原则都是争当透明人，能少做一项工作就绝不多做，从开始工作的那一刻起就等着下班，完全把咸鱼躺平写在脸上、落实在行动中。 　　今天突然这样力争上游，身为经纪人的他本应很欣慰，但是…… 　　不能够是以这种耍大牌、明目张胆抢C位的方式啊！万一在场别有用心之人向那些小报、八卦网站给透露出去了怎么办！ 　　木下经纪人拼命给源理奈使眼神，然而源理奈却是直接无视，依然是那副不让老娘成为今天的主咖老娘就不干了的架势。 　　而出木田导演也是个奇人，关注点完全没有在源理奈的无理取闹上…… 　　因为他本人是个更加无理取闹到不着边的人，而且是在认真地无理取闹。 　　“这样啊，由荒木小姐来一个惊人的出场方式也不错呢，不过荒木小姐不像里道君这样有体操功底，恐怕得上吊威亚了啊……”出木田导演当真已经思考起上吊威亚的出场方式了。 　　源理奈：“……”为了救你一命，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呢，里道君。 　　就在出木田导演想法越发放飞自我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肩头一重，一左一右各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如果源理奈小姐在被要求做这些危险动作的时候出了意外，接下来各种已经签了合同的活动都无法参加、代言也受到影响的话，这笔损失可是要向要求她这样做的出木田导演你讨要呢，而且要十倍百倍地讨要。”左侧的森鸥外微笑着用温和的口吻说道。 　　“我们会为源理奈小姐聘请最厉害的律师哦，啊，出木田导演不如现在就结算一下自己的资产吧，或者现在买份保险还来得及。不然到时候是当真要倾家荡产了呢。”右侧的太宰治露出了同款微笑。 　　有那么一瞬间，出木田导演觉得自己……看到彼岸花了。 　　明明这二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并未发力。但仅仅是这二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让他感到……人间不值得。 　　救命啊！ 　　微笑着讲完道理后，森鸥外不着痕迹地眼角余光看向那边因为刚刚的吊威亚提议而傻住了的源理奈。 　　呀咧，呀咧，就算是想要帮助那位可怜的表田里道君，也不要把自己给折进去啊，极限一换一可不是最优解。 　　不过，还真是厉害呢，明明那位表田里道君将自己的腰伤掩饰得很好，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愧是…… 　　果然，他今天的决定是对的，是时候用最激烈的刺激为她助力一把了。 　　…… 　　有莫名给了自己巨大心理阴影的两尊煞神在，一上午的录制，出木田导演也是全程都没敢作妖，进展得还算顺利。 　　很快，便到了午饭时间。 　　下午的拍摄内容和这些群演小孩子们的互动更多，这些长期参加这档节目的孩子们和那几位主持人都已经很熟稔了。但对于陌生的源理奈还是有些怯怯的。 　　等待节目组订的午饭被送来的时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是建议源理奈和孩子们多互动一下，尽可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好让下午的拍摄能够顺利一些。 　　哄孩子啊，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源理奈觉得有些心累，平时在家里，已经逐渐步入中二年纪的纲吉根本就不用哄了。 　　不过，被这样一双双干净纯粹的眼睛注视着……果然根本不可能硬下心肠啊。 　　好孩子，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 　　“源理奈姐姐今年多大了呢？” 　　刚一蹲下身来，便有一个叫做真由美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歪着小脑袋问道。 　　源理奈用微笑来表现自己的亲切：“十八岁。” 　　接着，只听真由美一板一眼道：“我妈妈说，十八岁是最危险的年龄，在这个年龄会喜欢上的男人大概率是渣男。所以要我一定不要在这个年纪谈恋爱。” 　　源理奈：“……”这位妈妈，给还这么小的女儿灌输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以及，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可怕啊。 　　作为保镖跟在身后的太宰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朝真由美露出了个足以迷倒各个年龄段女生的笑容： 　　“小小姐的妈妈说得一点都没错哦。所以小小姐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将来可千万不要在最好的年纪被坏男人给迷了眼糊了心……尤其是那种表面上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男人。” 　　说完后，还不忘朝一旁那个男人投去了个内涵的眼神。 　　被内涵了的森鸥外则是笑盈盈地表达着反对意见： 　　“但是，也有可能会在最美好的年纪收获一份最纯粹的爱情啊，年华一旦逝去就不复……” 　　“好了，停！”源理奈抬手，示意身后站着的人打住，“在小孩子面前谈论这些，小心被家长投诉啊。” 　　被要求闭嘴的森鸥外表示委屈巴巴……唔，刚才太宰君发言的时候你都没有阻止他啊，这也太偏心了吧。 　　为了把刚刚的成年人话题转移开，源理奈也是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能够谨记妈妈的话很好呢，真由美酱一定很喜欢妈妈吧。” 　　“嗯，最喜欢妈妈了！”真由美脱口而出道，只是随即怔住了，接着便鼓起小包子脸，眉头一皱，气呼呼道，“不，才没有，我最讨厌妈妈了！” 　　“诶？”没想到来了这么个反转，源理奈试探着问道，“为什么呢？” 　　提及此，小姑娘憋红了脸，眼泪都快要在眼眶里打转了：“我把我最喜欢的胸针交给了妈妈保管，那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但是妈妈却给我弄丢了，她说过她会帮我好好保管，我才交给她的……我明明那么信任她！” 　　最后一句话，被稚嫩的嗓音近乎吼着说出，如同幼兽嘶鸣，明明没有任何实质力量，却是狠狠地捶在了源理奈的心头。 　　一瞬间，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放空，瞳孔瞠大，满满毫无焦距的彷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你……我明明那么信任你啊！】 　　这瞬间的神情自然是没能逃过森鸥外的双眼，嘴角随即也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诡异弧度。 　　而很快便调整好自己情绪的源理奈，则是微笑着取下了自己衣服上别着的胸针，给真由美别上：“呐，真由美酱，这个送给你，不生气了好吗？原谅你的妈妈吧，她一定也很难过于伤了真由美酱的心呢，而且……” 　　“好了！午饭送到了，大家赶快来领餐吧！” 　　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呼喊，源理奈没说完的话也就此收回到心里。 　　那本来，就是她要对自己说的啊…… 　　【而且……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害，是可以被原谅的啊，比起那些更加痛苦的、永远不值得被原谅的伤害。】 第62章 　　Chapter 62 　　一份份午餐便当被从送餐车中取出，分发给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们。 　　而源理奈这边…… 　　“阿虎，怎么是你？”源理奈接过自己的那份特制便当，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人。 　　虎二郎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太宰治，“是这小子打电话说是你们节目组要订午餐便当，还说……你有段时间没吃我做的料理了，很想吃，所以我就接下了这个订单……啊，总之，你的这份便当里，都是特别按照你喜欢的口味来做的。” 　　说完后，难得有了些羞涩的不自然，眼神瞥向一边。 　　源理奈偏过头来，看向同样收获了自己定制口味的特制便当的太宰治，用眼神传达着……太宰先生，我好像并没有说过这种话吧？ 　　太宰治却是直接忽略掉源理奈的眼神，大大咧咧地表示：“虎二郎先生的手艺，我上次品尝过后也是念念不忘呢，反正节目组中午也要订餐，订哪家的不是订呢。 　　所以我就向管理后勤的工作人员推荐了虎二郎先生，正好也让虎二郎赚一笔外快嘛…… 　　再说了，虎二郎先生的手艺，绝对会让大家都给出好评的。果然，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了，完全秒杀那种连泡面都煮不好的没用男呢。” 　　眼神瞥向一旁被内涵的连泡面都煮不好的没用男，附带一声冷笑。 　　捧着手里那份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平平无奇的便当，森鸥外继续维持着成熟男性的风度……才不会轻易被太宰君挑衅呢。 　　太宰君为了对付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不过，该不会当真以为区区一个潜在情敌就能难倒他吧。 　　森鸥外插?在外衣口袋里的右手快速地在手机屏幕键盘上一通盲打给下属那边发了条短信，面上则是和善中还透露着那么点宽厚又柔弱地说道： 　　“上次在虎二郎君的可丽饼摊铺那边和虎二郎君因为一些误会闹得有些不愉快，一直都没有机会和虎二郎君好好聊一下把误会解开呢…… 　　不过没关系，我手上的伤已经问题不大了，源理奈小姐处理伤口的手法很娴熟也很专业呢，上次在我那家小诊所里，完全不需要我这个医生的指导呢。” 　　听着这话，虎二郎只觉得一大盆的绿茶铺天盖地地泼到了自己脸上，险些当场暴走。 　　想要回怼过去，却发现这通绿茶发言……还真让他挑不出毛病，找不到回击点。 　　身为前黑/道武斗派的虎二郎着实不擅长和人打嘴仗，最终只能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老绿茶，啊呸！ 　　这话也果然引得源理奈看向森鸥外的手，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森医生，手上的绷带这么快就拆除真的没事吗，那天你的手本来就不小心受伤了，后来在酒店里还被我用水果刀给……” 　　“酒……酒店？”听到这个不得了的关键词，虎二郎仿佛整个人都升华了。 　　而身为持有茶艺满级证书的森鸥外，自然知道这种时候如何再接再厉，赶在源理奈开口解释前，紫红色的眼眸颇带着几分蛊惑意味地眨了眨：“那件事，就当作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源理奈小姐不是也不太希望其余的人知道嘛。” 　　这话说得相当暧昧，虎二郎都已经升华到石化了。 　　源理奈则是视线偷瞄向了远处正和出木田导演商量事情的木下经纪人一眼…… 　　嗯，还好，隔得够远，没有让木下君听到。不然绝对会被盘问加念叨个没完，那晚的事情确实不让其余人知道为好。 　　然而源理奈的态度，在虎二郎眼里则成了默认，顿时整个人都绝望灰暗了。 　　森鸥外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向给他添了这通乱的太宰治，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太宰君，你找来的这个帮手，段位太低了啊，还真是弱呢。 　　嘴里叼着根酥炸蟹棒的太宰治则是木着脸说道：“源理奈小姐不用放在心上，森先生这种老男人皮糙肉厚得很，那种程度的伤根本就无所谓。” 　　皮糙肉厚森鸥外：“……”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把虎二郎的魂给唤了回来。 　　“什么！又有人来砸场子……而且貌似还是上次砸场子的那伙人！” 　　听到帮自己照看摊铺的小弟汇报给自己的消息，虎二郎只得匆匆向源理奈告辞，回去处理自己摊铺那边的麻烦了。 　　森鸥外面上摇着头感叹是不是虎二郎先生经常支摊的地方风水不好啊，心里则是对自己高效率的部下们默默表扬了下……顺带着无视掉一旁太宰治朝自己发出的冷笑。 　　虎二郎走后，源理奈也开始解决自己的这顿午餐，录制了一上午，她也是真的饿了。 　　她这份特制便当里，盛着的果然都是各式各样她喜欢的菜品，虎二郎的手艺那更是没话说。 　　当要夹向便当盒边角里放着的日式包子时，筷子停顿了一下：“对了，我记得上次在诊所吃便当时，森医生很喜欢吃这种小包子呢……诶，森医生的便当里没有啊，不介意的话，我的这份给你吧。” 　　“这样不大好吧，源理奈小姐会不会吃不饱？”虽然心里相当乐意，但森鸥外还是要维持住自己温柔贴心的人设的。 　　“没关系，只是一个包子而已，我便当里的食物多着呢。”说话间，源理奈便夹起了自己食盒中的包子要给过去，“来，给……” 　　“诶……可是我也好想吃包子啊——”太宰治又不安分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膈应森鸥外的机会，“森先生年纪大了，肠胃消化系统不好，午饭还是少吃些为好。” 　　“太宰君，我还没有到消化系统都退化到那种程度的年纪。” 　　森鸥外此刻是真的有点想把这个一口一个明示他老了的小兔宰治丢进横滨港里喂螃蟹。 　　但深谙博同情之道的他还是继续选择了以退为进，表现出自己虽然很想吃但还是决定不和孩子计较的大度，“有些遗憾呢，虎二郎先生做的包子的确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款。不过，没关系，既然太宰君这么想吃的话……唔……” 　　话还没说完，源理奈便直接将夹着的包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微笑着眨了下眼：“放心吃吧，森医生一点都不老呢。” 　　森鸥外觉得自己满足了。 　　太宰治则是黑着脸撇过头去，“嘁。” 　　森鸥外顿时觉得更满足了。 　　…… 　　午餐过后，节目组继续进行录制。然而就在召集主持人们和孩子们集合的时候…… 　　“不好了！有一个孩子不见了！” 　　这些群演的孩子里少了一个，谁都没有注意到了那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整个节目组瞬间慌了神。 　　弄丢了个小孩子，这可不是件小事，是严重的节目事故。 　　全节目组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想办法找到这个孩子，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报警了。 　　而那个不见了的孩子，正是之前被源理奈送与了胸针的真由美。 　　就在现场慌成一团乱麻的时候，源理奈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未知号码。 　　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源理奈悄悄退到一旁，接听了电话。 　　刚一接起，对方那边便先发制人—— 　　【荒木源理奈吗，那个叫真由美的小丫头现在在我手里……嘘，别声张，否则Port Mafia的行事作风就让你见识一下。】 　　“Port Mafia……”源理奈仿佛瞬间全都明白了，双目瞠大，握着手机的手指也有一丝颤抖，“你难道就是，中原中也！”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 　　【对，我是。】 　　源理奈的情绪顿时有些激烈，“给我下死亡威胁信的人果然是你啊！既然你的目标是我，就放过真由美，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电话那头，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下。甚至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似乎是在消化源理奈的话。最终，那个低哑的烟嗓仿佛自暴自弃般地直接一股脑吼完—— 　　“总之，听好了，如果不想那个小丫头有事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 　　不远处，静静解读着源理奈唇语的二人…… 　　“森先生不是很喜欢幼女吗，居然也能对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女孩下手。”太宰治讥讽地冷声道，一如他此刻冰冷的眼神。 　　“只要是最优解所需要的，那么就没什么不可以。”森鸥外用着最和善的口吻，却是说着最薄情的话语，“当然，毕竟是个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我也不忍心用太过粗暴的手段，只是让她睡一觉、做个美梦罢了，梦醒后，她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一瞬间，太宰治想到了当年Mimic事件时，森鸥外利用织田作收养的那几个孩子的手段，声音再次冷下了几分：“森先生这么做是为了把我支开吧。那么，把我支开后，森先生打算对源理奈小姐做什么呢？” 　　“做什么啊……这就，不是太宰君所能干涉的了。”森鸥外偏过头来看向已许久未与自己对决的弟子，紫红色的双眸中流露着胜券在握，“即使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把你支走。但身为侦探社社员的太宰君还是不得不去救那个小姑娘。毕竟，太宰君现在是救人的一方呢。” 　　太宰治那如深渊黑洞般的眼眸中，少有地流露出了真正的怒意，看向森鸥外的目光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森鸥外却是淡定地笑了笑：“今天我这边出动的可是中也君，只派你们侦探社的那位人虎少年去的话，太宰君也很清楚是没有用的吧。 　　所以，太宰君不如争分夺秒地赶快去把那个小姑娘救出来……赶在我在对源理奈小姐做什么之前。” 　　握在风衣口袋里的拳头微微攥紧了下，太宰治最后用冰冷的眼神深深看了这男人一眼后，转过身招呼着那边和节目组一起忙着找人的侦探社后辈： 　　“敦君，我们走。” 第63章 　　Chapter 63 　　在太宰治和中岛敦亮明武装侦探社社员的身份，表示一定会将失踪的真由美找回来后，总算是勉强给节目组的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没有那么慌乱了。 　　源理奈则是在木下经纪人的要求下坐回到保姆车里，耐心等消息，觉得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刚刚那通来自港口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的电话，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独自静静坐在保姆车里没多久，电话再度响起，接通后，依旧是刚刚那个声音打来的—— 　　【不要以为有两个武装侦探社的人在，事情就能轻易解决。在横滨，还没有人能够挑战港口黑手党的地位。】 　　听到这话，源理奈不禁眉头皱起：“片场这边有你们的眼线是吗，不然你们怎么会立刻得知有武装侦探社的人插手这件事？” 　　【所以我才说，在横滨，没有港口黑手党办不到的事情。听着，想要救那个叫真由美的小丫头的话。现在，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往XX大街的方向走。】 　　“听起来好危险啊。”源理奈的口吻透露着股柔弱，只是随即话锋一转，那股柔弱也变为了冷漠，“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而愿意把自己搭进去，我看起来很像那种崇高伟岸的圣人吗？” 　　【呵，这可由不得你，这个小丫头衣服上别着的胸针是你给她的吧，只要我们动一下手段，这个胸针就可以成为你是伤害这个小丫头的幕后黑手的证据……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别想着拖延时间给武装侦探社的那两个人制造搜查机会。十分钟以内，给我出现在我刚刚指定的位置。】 　　看来根本就没有选择权啊……源理奈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午餐后的时间仍然是上班族们忙碌的时候，横滨繁华商业区的街道竟也显出了几分冷清。 　　趁着节目组的人不注意时，源理奈悄悄溜了出去，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只身前去赴约。 　　依照电话那头给出的路线要求，源理奈穿过了这片商业区，开始向着愈发偏僻的街道走去，神经高度紧绷。 　　“嗖！” 　　一旁的机动车道上，一辆高速行驶过去的摩托车让源理奈惊了一下，本就高度警觉的神经格外敏感，以为这辆摩托车是冲着自己来的，急急侧转身，接着连连后撤。 　　结果，那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摩托车罢了。 　　虚惊一场，源理奈大喘了两口气，手抚平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脚步也踉跄了两下。 　　结果踉跄间，撞到了身后的一个什么东西。 　　又是在格外敏感的时刻被惊到了一下，源理奈急急忙忙地先是拉开距离，然后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刚刚自己撞到的…… 　　一个发色黑白相间的孩子，手臂间抱着一个诡异的玩偶。 　　那双嵌着星星的幽黑眼眸中，透露着满满的天真无暇。 　　一片纯黑的无瑕。 　　而当这片纯黑中映入眼前人的身影时，却是一点点变得疯狂了起来，一种纯粹至极的残忍而悲伤的疯狂。 　　“终于，又见到您了啊……” 　　梦野久作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可爱的小脸蛋上的神情，却是让人感到心惊，嘴角一点点扬起的弧度也如他怀中的那个玩偶般诡异。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源理奈瞬间脸色煞白，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身体近乎本能地一步步向后撤去。 　　然而梦野久作却是发出一阵如银铃般清脆却又充满病态的笑声，一步步向前逼近：“源夫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我吗？也对，源夫人怎么可能会想要再见到我呢。毕竟当初把我引入陷阱、配合太宰先生将我封印了的人，可是您啊。” 　　不知不觉间，源理奈已经从马路的一边后撤到了另一边，然而梦野久作却仍是步步紧逼。 　　她后退几步，他就前进几步，欣赏着她此刻快要过呼吸般的狼狈神情。 　　身后撞上了建筑的墙壁，源理奈才仿佛终于回过神，停下了脚步，瞳孔涣散地注视着眼前距她几步之远的孩子，嘴唇颤抖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仿佛被扼住了声带一般，半晌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梦野久作也在马路中央停下，病态的笑意到达极致后，如同当年一般，发出了那充满恨意而又悲伤绝望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源夫人，我明明是那么的信任你啊！” 　　终于，就在源理奈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刚刚发出一个音，却淹没在了呼啸而来的货车马达轰鸣声中。 　　只见马路上一辆货车朝这里猛地开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又似乎是直接无视了马路中央站着的那个孩子。 　　“危险！” 　　源理奈惊叫道，接着，出于极度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上前两步，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梦野久作，将他猛地拽离马路中央。 　　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把梦野久作拽到了安全地带，然而就在下一秒，左手便似乎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一点点力量都维持不住了，被迫松开，梦野久作也在惯性作用下摔倒在了地上。 　　然而，还未待源理奈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刹那间，左手便突然被另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举起。 　　“你的左手怎么了！” 　　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的森鸥外不再忍耐，死死地盯着她那根本使不出力气的左手，语气也下意识地加重。 　　结果自然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仿佛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一般，森鸥外的视线从她的左手上转移开，认真地看向她。 　　垂下的金色发丝遮挡住了她的侧脸，让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而他，心底一瞬间的万般酝酿后，缓缓开口，唇齿间一点一点念出那个他在心底早已唤了无数遍的名字： 　　“源（Minamoto）……” 　　就在最后一个音节念出时…… 　　“呃……” 　　腹部一股剧烈的痛感骤然间爆发，那种痛感更是仿佛抽光了浑身的力气，森鸥外猛地倒下，死死攥着源理奈左手腕的手也被迫松开。 　　这种感觉…… 　　身为专业医生的森鸥外立刻便判断出，自己中毒了！ 　　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后，挣扎着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背对着他而站的女子。 　　只见源理奈终于缓缓扭过头来，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冷笑：“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森医生……或者，你会更喜欢我叫你林太郎？” 　　森鸥外紫红色的双眸瞬间瞠大，看向源理奈的眼神震惊而又复杂到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然而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在大脑中验证自己的猜测时…… 　　一个身影从街道的另一个角落里缓步踱出，上去直接一记手刀击晕了梦野久作。 　　解决完梦野久作后，太宰治看向倒地的森鸥外时，嘴角同样是噙着诡异的冷笑，和源理奈如出一辙。 　　接着，太宰治微笑着看向源理奈，语气是满满的愉悦：“计划实行得很顺利哦，我那边也都已经处理妥当了。暂时不会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您的，源夫人。” 第64章 　　Chapter 64 　　“那个叫真由美的小女孩早就被我的同事用幻象异能替换掉了，她从一开始就很安全哦——” 　　“源夫人当时也是故意把那枚胸针送给真由美酱的，这样好帮森先生锁定人质目标啊。因为早就料到森先生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呢。” 　　“森先生会放出Q来刺激源夫人恢复记忆，也是在预料之内的，那么索性就配合森先生演好这出剧目，一直到刚刚那辆由森先生安排的货车撞向Q为止，我们配合得都还不错吧……当然，剧目最后的收尾，可就不由森先生来决定了。” 　　“中也那边我已经搞定了，芥川君也已经交给敦君来拖着了。至于监管着Q动向的游击队其他人，也已经全都被我引去相反的方向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逐条说完后，双手合十，愉悦地一拍掌。 　　…… 　　昨日，武装侦探社楼下的漩涡咖啡馆—— 　　“太宰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下雨天？” 　　“确实很难去喜欢啊……因为雨天，似乎总是和糟糕的事情很相配啊。” 　　“也是呢，比如说，离别总是很容易发生在雨天啊。” 　　听到源理奈这句淡淡的感叹，太宰治的眸子微微沉下了几分，只是下一瞬，便突然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后辈说道：“说起来，敦君，今天小镜花出门去给政府部门送文件的时候好像没有带伞啊，雨看起来越下越大了，要不要去给她送把伞？” 　　待到把中岛敦支走后，太宰治原本脸上挂着的微笑也渐渐收敛了起来，重新看向卡座对面坐着的女人时，平静的鸢眸下暗含着被压制住的波澜：“好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源理奈小姐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比如，关于雨天离别的？” 　　说完后，看起来还相当淡然地喝了口咖啡。 　　而源理奈则是当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用状似漫不经心地口吻说道：“是啊，的确是有个问题想问你，刚刚你的那位小后辈在，怕折了你身为前辈的面子。想问问你…… 　　怎么会穷到赊账赊半年的地步，当初最后告别的那个雨夜，我不是把我私存下来的钱都给你了吗。虽然也不算很多，但好歹也有一亿日元啊，这么快就全都花光了，该说不愧是你吗。” 　　伴随着话音一道落下的，还有对面放下的咖啡杯与瓷碟碰撞而出的声响。 　　…… 　　雨中，横滨港—— 　　天气不好，虎二郎也打算今天早早收摊了，而收摊前，最后一个到访的客人…… 　　“你，你不是那天在那家诊所里的那个？”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身沙色风衣、手中打着伞的男人，虎二郎的心中满腹疑惑，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这个青年，与上次见面时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曾经在地下世界也混出过一定地位的虎二郎很快便明白过来，此刻这个青年带给他的，是黑暗的感觉，那种极致的黑暗。 　　而太宰治也并不打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虎二郎君，原辰崎组双璧之一，在地下世界有着钢拳之虎的称号。” 　　“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然被对方知晓，虎二郎也褪去了这几年在身上磨炼出的平和，身为前黑/道武斗派的戾气骤然爆发，“你想要怎么样？” 　　“不是我想要怎么样，而是源……是源理奈小姐有事想要拜托你。” 　　太宰治的嘴角边牵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在对方有些慌乱失措的发问前，便率先开口，“不必紧张您的身份被源理奈小姐知晓了。因为打从一开始，源理奈小姐就知道您过去是混迹于地下世界的。” 　　如果刚刚虎二郎还是慌乱，那么此刻便是震惊了，微微张开的嘴半晌没能合拢：“什，什么意思……” 　　“嗯……源理奈小姐有告诉我，她当初第一次在您这里买可丽饼的时候，您想要问她需不需要加上巧克力豆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要豆子吗，说完后，立刻神色不自然地连连改口，一定要把自己的说法修正回巧克力豆。当时，源理奈小姐就知道您的黑/道出身了。因为在黑/道上，豆子是指子。弹。” 　　这番话在为虎二郎解惑的同时，却又令他更加震惊了，险些直接拔高嗓门吼出声，好在曾经在道上修炼出的本能的谨慎还是让他堪堪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她一个女高中生会知道这些黑?话！” 　　更加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了他黑色的背景，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没有让他察觉到一丝一毫。 　　“嘘……关于这点，就请您不要再问下去了，知道的太多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 　　太宰治左手食指在嘴唇前竖起，语调也带上了几丝蛊惑的意味，“请放心，源理奈小姐从来都没有介意过您曾经的黑色身份。不然也不会愿意维系住和您之间的关系了。源理奈小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您。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拒绝，没关系的。” 　　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虎二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直说就是了。” 　　只见太宰治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明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源理奈小姐工作的剧组会向您订餐。到时候，您给源理奈的那份便当里，请做一个包子，就是上次您去诊所时送去的便当里的那种包子。 　　只是这次，请把这包药粉混在包子里。明天中午您来剧组送餐时，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管遇到什么情形，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就做出怎样的反应，我相信对于昔日闻名关东地下世界的钢拳之虎来说，做到这点还是没问题的。 　　以及，请放心，我和源理奈小姐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的，不会让您事后被牵连进来甚至遭到报复。” 　　虎二郎接过这包药粉，眉头紧皱着：“我知道，这背后的缘由我不应该问。而且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实话……我就问你一句，源理奈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您不觉得自己是在被她利用吗？”太宰治歪了歪脑袋，笑得颇为耐人寻味，“好吧，实话告诉您吧，这个计划是我想出来的，源理奈小姐原本是很反对把您牵连进来的，但是……嘛，总之，最后她还是同意了。当然，她强调一定要是您自愿这么做，这点我有好好传达哦。” 　　【不行，不要把阿虎牵扯进来。】 　　【可是虎二郎君明显已经没有退出的选择了……森先生的脾性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森先生是不可能放过虎二郎君的，更不可能会放过您。所以，不如以此为契机，也给森先生上一道枷锁，以防他又干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事情。】 　　“利用？”虎二郎嗤笑了一声，攥紧了手中的这包药粉，“反正老子一个人立足天地间，也没什么背负，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陷入危机，自己却还无动于衷不出手保护，还算什么男人，老子可不是懦夫…… 　　而且，既然是老子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算是被利用，老子也心甘情愿！ 　　而且，帮我转告她，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从来没要求过她要给我什么回应。 　　所以别一个人在那里愧疚，她不欠我什么。以后，她要是还想来我这里吃可丽饼的话，尽管来就好。” 　　太宰治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欣赏，只是随即又化为一声叹息：“唉，真是遗憾，且不提内在如何……您的外表，实在是没有长在源理奈小姐的审美点上，她喜欢那种外表斯文型的，您实在是太筋肉款了。” 　　从小到大都没斯文过的虎二郎：“……” 　　“不过，您有着一颗真正对她温柔的心……比起那种没有心的人，简直好太多。” 　　…… 　　“嘿咻！” 　　太宰治将被他一记手刀劈晕在地的梦野久作抱起来，其实他更想直接拽着这小鬼的围巾把这小鬼拖着走…… 　　但是那样做的话，唔，他怕源夫人的手术刀在划开森先生的大动脉前，先拿他练练手，毕竟好几年没碰过手术刀，手法肯定生疏了。 　　“这小鬼我就先带走了，源夫人您就在这里慢慢把森先生切片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太宰治此刻心情愉悦得都快要哼出小调了。而看到源理奈看向他怀中的梦野久作时那复杂的眼神，终究还是淡淡一笑，安抚着她：“放心吧，我会把这小鬼安全送回到港口黑手党总部的。” 　　最后又用冰冷而嘲讽的眼神看了倒在地上的森鸥外一眼后，太宰治缓步离去。 　　待到太宰治离开后，源理奈终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一步步向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 　　伸出右手，抚上男人的脸颊，如同恋人般喃呢着：“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呢，林太郎……真好，虽然我已经三年没配过药了，但是看来比例掌握得还不错。” 第65章 　　Chapter 65 　　“不愧是源啊，调制出的药，连我都没有察觉出来……” 　　森鸥外隐隐带着丝苦笑赞叹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和鬓角渗出的汗昭示着他此刻身体状态的糟糕。 　　然而却又近乎贪恋地沉溺于此刻轻抚着他面颊的那抹温度，饮鸩止渴一般。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去触碰到的温度。 　　对于这般称赞，源理奈却是相当谦虚地表示过赞了，轻语着：“这也要得益于，林太郎你放松了警惕性啊。” 　　毒素在体内进一步扩散开来，更加剧烈的痛感让森鸥外微张着嘴唇有些艰难地喘着气，紫红色的眸子抬起，眸中的光泽温柔而又包容至极。 　　配合着他此刻虚弱的神态，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涩气，令人既想毁灭得更疯狂、又想好好地爱抚。 　　嘴角更是牵起一抹近乎纵容的浅笑，没有丝毫的怨气，仿佛一切都是他甘之若饴：“没办法，因为，是源啊……” 　　源理奈左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右手依然在那张因强忍剧痛而显出些许苍白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温柔得像依旧被浓情蜜意所填满的恋人一般：“这几年，林太郎苍老了好多啊，尤其是发际线可怕得简直不像是四十岁的男人该有的……不过，果然林太郎情话说得还是那么动听啊。” 　　边说着，游走着的手指边满满顺着脸颊向下，滑过脖颈、肩膀、伸进衣服里…… 　　森鸥外任由她这般放肆，努力仰起头，虚弱却不减温柔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是了，这就是这次林太郎犯下的一个关键错误了，谁说记忆是会在某一刻就突然恢复的？人的大脑神经是个复杂的探索不尽的谜题。 　　一旦神经的某一支被牵动，也许就会一点点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实话告诉你吧，早在和你相遇之前，我的记忆就开始一点点恢复了…… 　　因为各种偶然，触碰到了一些会唤醒我记忆的事物。而自从那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我的记忆恢复速度更是飞速提升。 　　既然知道你的目标是我，那么我定是躲不开你的，不如就索性配合着你来吧，就当你是我的记忆解锁器吧。而现在，我的记忆拼图，已经彻底补全了。” 　　话音落下时，源理奈那只伸进男人衣服里的手，也已经取出了男人藏在衣服里的随身携带防身用的手术刀。 　　手术刀贴着肌肤移动到了男人的脸上，又时不时贴着那张脸各种危险地比划着。 　　森鸥外却是完全不在意这种危险，依旧是叹息着轻笑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在我面前表现得那般让我难以捉摸，让我无法断定你是在对我设陷阱、还是当真那般真心实意地对我……” 　　“毕竟林太郎是个疑心深重的人啊。那么，我就表现得虚虚实实，让你和你自己的疑心斗智斗勇去吧。” 　　源理奈喃呢着，而手上握着的手术刀也已经贴着肌肤移动到了男人颈动脉的位置，“那么，林太郎又是什么时候认定我就是源的？” 　　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用这般危险的姿态对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只要手中的这把手术刀对着已经精准抵住的要害部位一刀划下去，便可以将男人了结掉，一如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那般逝去。 　　但森鸥外却是纵容到了极致，完全没有因为此刻自己受到的这种危险至极的威胁而生出一丝一毫的杀气，仿佛就算下一秒当真被眼前的女子送去黄泉，他也欣然接受。 　　依旧是用那般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她，声音虚弱却又让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坚定：“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源，从来没有当真觉得你是荒木源理奈。” 　　手术刀一瞬间在手中被攥得更紧，源理奈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也沉了下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认错我的源，只要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是你。” 　　嘴角含着的笑意，是少有的发自真心的微笑，一如这次他绝无仅有地将理性判断置于随心而为之后，“的确，你表现出的许多地方与过去截然相反，光是惯用手的改变就足够成为让我做出否定判断的证据，但是…… 　　纵使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这次，我反倒被侦探社的那个少年上了一课啊。比起头脑，这次，我选择血脉所告诉我的答案……因为是源啊。” 　　话说到最后，剧痛感已经令森鸥外喘息都变得困难，话说得断断续续，却不带任何犹疑。 　　沉默了片刻后，源理奈将手中的手术刀收了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淡漠地说道：“所以你这次才会输啊，一时间放下了自己的绝对理性的森鸥外阁下……果然，失去了绝对理性的森鸥外就不是森鸥外了。” 　　对于源理奈的这番话，森鸥外想要说什么。然而身体的剧痛已经令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源理奈在默默地凝视了他一番后，终究是叹了口气，语气里不再充满刻意针对的冰冷，却依旧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放心吧，给你下的不是致死毒?药，港口黑手党的医疗水平足够治好你的……毕竟你要是死了，谁给中也他们发工资。” 　　听了这句毒舌又冷幽默的话，森鸥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林太郎，我并不恨你。” 　　垂眸沉思了半晌，源理奈神情认真地缓缓说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也早就做好了承担你所做出的取舍的心理准备。你当年所做出的决定，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没有理由去憎恨你……但是，失望，总归还是有的。” 　　最后那句话说出时，嘴角不觉间牵起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却又很快化作释然。 　　“是啊，我并不恨你，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这话，源理奈也分不清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森鸥外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早就料到了，她不会恨他，却会对他很失望，那种透顶的失望……因为他同样也很了解她。 　　只是，亲耳听到她说出，终究还是…… 　　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后，源理奈平静地正色道：“这几年，港口黑手党发展得挺好的嘛，你看起来过得也不错，所以……继续保持这样下去，不也没什么不好吗？ 　　就当赤松源当真已经死在三年前了吧，你是想要把赤松源视作你心头的白月光继续着自己深情鳏夫的形象也好、还是想要寻找第二春采朵新鲜的红玫瑰回来也罢，都随你的便，与我无关。 　　过去这几年我们各自是怎样生活的，今后就还怎样生活吧，港口黑手党首领和一个刚出道的小偶像之间本也不该有什么交集，不是吗。” 　　该说的话都说完后，源理奈便毫不留恋地转身打算离开了。 　　按照太宰的计算，中也应该马上就会赶到这里了。所以不用担心没人给这男人收尸……啊，她是说，送去医院。 　　在最后抬步离开前，转过头来，认真地留下最后一句话：“虽然我不指望你能有什么良心，但好歹我们也曾经搭伙过日子了那么些年。如果你还愿意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的话……就不要动我身边的人，别逼我恨你。” 　　…… 　　夜晚，港口黑手党下辖医院—— 　　最顶级的VIP病房里，已经解完毒的森鸥外也在药物的镇定作用下睡下了，只是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中原中也一直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天知道当他发现自己中了太宰治的诡计后、赶忙朝首领那边赶过去、看到倒在地上意识已经快要模糊了的首领时，当真被吓得不轻。 　　听到首领用微弱的声音最后交代着我中毒了，先送我去医院解毒吧时，他莫名就一瞬间想到了那部他刷完的海外电视剧的结局…… 　　这真的是玩替身玩出命了啊！ 　　也是落了个被毒杀的结局啊！ 　　混蛋太宰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下的毒！ 　　待到把首领送进诊疗室后，他立刻就手机夺命连环call那条青花鱼。然而那条青花鱼只是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 　　【放心，森先生的生命力旺盛得很，没那么脆弱，虽说上年纪了，但中年小强也是小强。而且，中也现在最好不要冲动地去做什么事情，那样只会给你尊敬的首领大人添麻烦，就静静等森先生醒过来吧。】 　　尾崎红叶在处理完手头堆成山的工作后，也赶来医院探病。 　　看着虚弱地昏睡在床上、头发凌乱胡子拉渣的首领，尾崎红叶摇了摇头，连声啧啧道：“虽然妾身确实是在等着看你的笑话然后好好嘲笑你一番。但没想到居然是来医院里看你的笑话啊，不过还好不是直奔殡仪馆……嗯？在说梦话吗？” 　　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凑近病床边，听到睡梦中依旧没有得到丝毫放松的男人在不停地梦呓着一个名字。 　　断断续续的音节拼在一起后…… 　　源（Minamoto）。 　　“果然啊……” 　　尾崎红叶轻笑了声，回想着之前的那场共噬事件中，自己作为最后一道护卫屏障守在这个男人的床前时，所听到的梦中喃呢：“那个时候也是，性命垂危、理智涣散的时候，才能无知无觉地唤出心底最放不下的牵挂啊……但这一切不都是鸥外阁下你自己的最优解所取舍出的结果吗。” 第66章 　　Chapter 66 　　八年前，横滨—— 　　坐在横滨山下公园的休息长椅上，沐浴着从不远处的海港吹来的有些湿冷的海风，赤松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 　　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还是六年前被从太平洋上的常暗岛带离后，在这里登陆的。 　　然后她就被津岛先生送去了东京的一家研究所，在那间研究所里一呆就是六年。这六年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东京，或者说是不被允许离开。 　　支持着那家研究所的背后势力是一个组织，一个庞大而又神秘的组织。 　　她对那个组织的了解不算多，只知道那个组织的正式成员都以酒名作为代号。 　　而且有些成员表面上都还在政商界有着相当光鲜亮丽的身份。 　　因为一直到现在她都并不算是这个组织的正是成员，更像是一个编外雇佣的合同工。 　　和那个组织长期以来存在着互利互惠关系的津岛先生显然并不想完全把她这个好用的劳动力完全送给那个组织，只是出于利益交换把她租借给那个组织、为那个组织做研究。 　　当然，她也完全不想成为那个组织的正式一员，因为那将意味着……她彻底完蛋了。 　　她这六年来的任务，完全是围绕着一个课题进行研究，以这个课题的上一任研究员宫野博士夫妇留下的残余资料为基础。 　　而当年津岛先生之所以向组织推荐了她，也是因为曾经她在苏黎世的研究所时误打误撞出来的增强细胞增殖能力的研究与这个组织想要完成的研究不谋而合。 　　她当年企图隐藏住自己摸索出来的这个研究方向，就是因为设想过一旦这个研究被深度开发进展下去，也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而那个组织的目的，显然是要将那个也许存在的可怕后果变为现实，甚至更加疯狂—— 　　【We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 a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我们既是神也是魔鬼。因为我们能让时光倒流，让人起死回生。】【1】 　　她自认为自己既不是什么疯狂科学家，也不是毫无格局的胆小鬼。但她始终深信，违背自然规律者，必将受到惩罚。 　　这是一个不应该继续下去的研究，绝对不应该。 　　所以，这六年来，她的研究进度很慢，能拖一天是一天…… 　　刻意放慢进度还不能够被研究所里的其他人察觉到，她也是很不容易的。 　　好在研究所里尚未有人比她在这个领域更专业，察觉到她的“无心于此”。 　　所以她最多也就是被组织那边的人认为实力不及当年的宫野夫妇。 　　但是因为目前实在找不出比她在这个领域更强的人。所以也只能放任她在实验室里“慢工出细活”了。 　　但是，她这种“混过一天是一天”的策略很快就要行不通了，因为……津岛先生要失势了。 　　政坛一向都是风云变换的，这些年来日本的政局尤其不稳定。 　　在政坛叱咤风云了些许年的津岛先生，高光过后，终究还是被他的反对派击败了。 　　至于津岛修治那个小鬼……据津岛先生说，两年前那孩子在英国小学毕业后的第二天，便神秘失踪了，并不是遭到绑架恐吓。 　　而是他自己主动消失了众人的视野中。当时津岛先生得知消息后，甚至动用了在英国军情六处的关系，却仍是没能搜寻到那孩子的下落，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最后，津岛先生索性也不再理会这件事了。甚至冷漠地放话表示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小儿子。 　　津岛先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当真以监护人的身份将津岛修治所有档案的状态都修改为了“已死亡”，就此将“津岛修治”这个人的社会存在抹除，他自己更是不再提起。 　　直到津岛先生上一次和她联系，告知她，他即将失势、让她自己做好准备时，两年来才第一次提及了那个已经“死”在了十二岁的小儿子—— 　　【这样也好，津岛家上上下下很快都会遭到清算，我的政敌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的……那小子一个在外面混，即使只有他自己，只要他想活下去，就总能办得到的吧。】 　　还真应了津岛修治说过的那句话，在众多孩子中，他的父亲最喜欢的是他、最厌恶的也是他。 　　不过，眼下，赤松源觉得她还是先担心担心她自己吧。 　　津岛先生之所以会事先告知他当下的处境、暗示让她自己有所准备，也是因为……他保不了她了。 　　本就是利益互换的关系，而即将失势的津岛先生再也无法为那个组织输送利益，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以作为他手下的身份游离于那个组织之外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到时会被强制性加入那个组织，而一旦正式成为了那个组织里的“一瓶酒”，她能预测到的自己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非自然死亡。 　　要么是在她彻底失去价值或者不愿好好配合后，组织直接抹除掉她； 　　要么就是组织将来被官方政府肃清了，在组织里从事了非法研究的她同样等着被判刑。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而这次来到横滨，也许，会成为她最后的机遇。 　　六年前，意料之中的，太平洋常暗岛上的战争，最终以日本的战败而宣告结束。 　　而横滨作为日本最大的国际海港都市，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各国势力涌入、本地势力也争斗不休、还有大量的异能力者集中蛰伏于此，这座城市的混乱连政府都难以插手，这片区域就此“被迫”彻底成为了一个特殊的自治区，宛如独立于外界的存在。 　　就比如说势力遍布全日本甚至延伸到海外的酒厂组织，却偏偏没有在横滨安排进任何势力，或者不如说，是对横滨这滩浑水避之不及。 　　这次她被派来横滨，是出自组织的二把手“朗姆”和港口黑手党首领之间的交易。 　　她不知道这两个老头子过去到底是什么交情，眼下的状况是，这几年身体每况日下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行事手段越来越暴虐、心智越来越癫狂，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寿命将至的恐惧。 　　所以疯狂地想要抓住一切能够延续生命的方法。而得知朗姆所在的组织拥有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药物后，便果断和朗姆交涉，要求派掌握着这项技术的人来恢复他那日薄西山的身体。 　　朗姆不知道是有什么把柄被掌握在这个老伙计的手里，当真答应了，把她派了过来。 　　当然，这波在朗姆看来怎样都不亏。因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银色子弹”，根本就还没有被研究出来。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病魔缠身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能突然生龙活虎、满血复活。 　　而她此行被朗姆安排的实际任务，则是调查横滨的异能者情况，搜寻也许能有助于组织实现目标的异能，正好这次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横滨调查，不用担心来自港口黑手党的压力。 　　当然，这桩交易，那两个老头子都默认了不涉及双方组织，只是他们二人间的私人交易。 　　因此除了这两个当事人和她这个中间工具人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她是一个在东京一家医药研究所工作的药剂师，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一个老朋友推荐了她前来为港口黑手党首领调理身体。 　　这就是她来到横滨后所拥有的身份，为期一个月。 　　如果她想要摆脱自己横竖都是死的未来的话，在横滨的这一个月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不然待到一个月后她回到东京时，津岛先生怕是已经流亡海外，而她也要被迫获封酒名了。 　　按照两个老头子之间的协商，她一个人只身前来横滨。 　　在横滨山下公园指定的具体位置处等着，等待被派来这里的与她接头的港口黑手党的人。 　　脚步声在朝她而来。 　　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听声音足有一支小队伍的规模。 　　终于，脚步声在她身侧停下。 　　赤松源偏过头来，看向来接应她的人…… 　　“您就是首领从东京特别请来的药剂师吧。” 　　看到映入自己眼眸中的人时，赤松源刹那间有些茫然，电光火石间大脑甚至都停止运转了一下。 　　而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本能的应激反应时，那人便已经抢先再度开口，彬彬有礼地温声道：“鄙人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依照首领的命令前来此处，接您前去面见首领。” 　　这温声的话语，却是如同降温剂一般，让赤松源的大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自然是看到了这位私人医生身后跟着的那一小队身着黑西装、卡着黑墨镜的港口黑手党成员。随即便也回以同款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 　　就像是彼此间，从来都不曾认识。 　　“我叫赤松源，很高兴认识您，森医生。” 　　缘分？机遇？命运？ 　　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就在这么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第67章 　　Chapter 67 　　还会再次见面吗？ 　　若能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这六年里，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毕竟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是她唯一有过的爱恋。 　　但没想过，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重逢的。 　　其实，既惊讶也不必惊讶，毕竟她和他的每一次相遇都充满了戏剧性啊。无论是在欧洲春日樱花街的初见、还是永无白昼常暗岛的重逢。 　　只是这次…… 　　开往港口黑手党总部的黑色轿车里，后座上，赤松源一边静静地听着身旁的男人以不失礼仪却又公事公办的口吻向她介绍着首领的大致状况，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三十出头的男人，属于昔日青年人的青涩与棱角已经在身上尽数褪去。 　　既能够让人感受到正值壮年的强盛，又不失岁月磨砺出的稳重成熟，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敛尽棱角只是表象，展现出的温雅从容是为了更深的蛰伏，锋芒会在最需要的时候一击致命地展露出，而且会是淬着毒的锋芒。 　　“首领的基本状况就是这些了，不必紧张，首领很期待您的到来。” 　　森鸥外用礼貌而公式化的口吻收尾，不夹杂其余任何多余的态度和感情。 　　与对方四目交汇着，赤松源的眼神同样波澜不惊，口中说着新同事之间的客气话：“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森医生。” 　　…… 　　房间里的温度是恒温，然而，当落地窗的幕布被悉数降下的那一刻，一股阴森感便于顷刻间袭来。 　　属于黑暗的阴森。 　　赤松源一瞬间有些不适应。虽然过去这六年她所在的研究所背后的那个组织也是黑色的。但她终日都只被迫浸泡在实验室中，那片背后的黑色与她无关。 　　这六年来，她的世界里的颜色，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没有颜色。 　　一如从八岁起，她就无法再把控住的自己的命运。 　　但是，至少这一次，她想要赌一把。 　　反正，不赌一把的话，她就只能一步步走向那个横竖都是死的结局。 　　怎样都不会更糟了。 　　赤松源神情泰然地注视着房间中央坐在轮椅上的身形枯槁的男人，尊敬却也并不放低姿态地微微躬身行礼：“港口黑手党首领先生，非常荣幸见到您，在下赤松源，受朗姆先生之命，前来为您进行药物治疗。”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要求下全部退出去了，没有留下任何人，这位老首领并不希望今日的谈话被除了彼此之外的任何人知晓。 　　当然，即使房间里没有任何护卫在，赤松源不会也不敢轻易就做什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间首领办公室里应该是设有重重机关的，只要她有任何图谋不轨的意向，她的血下一秒就会成为洗涤办公室地板的清洁剂。 　　这两年来饱受病痛折磨的老首领如今甚至已经丧失了独立行动的能力，终日只能靠轮椅出行或者干脆卧榻床上。 　　整个人看上去消瘦而枯槁，干瘦的脸将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衬得更加可怖。 　　而那双眼中的神色，时而清醒、时而昏茫，一如他此刻的大脑神经，在彻底崩盘的边缘反复着。 　　只听老首领用沙哑地声音缓缓说道：“赤松医生，你能够用你那种神奇的药让我恢复正常、让我永生不灭的吧……你能够做到的，能够做到的对吧……” 　　话语的音量并不高，然而说话人如今的癫狂、执拗与病态却是显而易见的。 　　话语里甚至也并不是商量询问，而是满满的命令与威胁。 　　大多数人，总是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的时候，会拼了命地想要把即将失去之物留住。 　　尤其是，即将失去的是自己的性命。 　　虚无的幻想会压制住理智的明晰。因为那是心底深处癫狂的渴望与恐惧。 　　赤松源回以得当的微笑，用不会激怒对方的平和口吻回道：“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不是吗，请放心交给我吧。” 　　老首领又说了几句半是交代半是威胁的话后，体力便似乎已经有些不支了，但还是强撑着说完：“记好了，在其他所有人面前，你都只是我聘请来帮我调理身体的普通药剂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找你来的真实目的……我不想其他人也打起永生不灭的主意，任何人都不可以和我争抢……否则，我会把你们一起毁灭掉……” 　　这也正中了赤松源的心意，她也不希望自己背后那些复杂的事情被港口黑手党里的任何人知晓。 　　“当然，谨遵您的命令。” 　　听到这句保证，老首领神色稍微缓和了些，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工作去了：“港口黑手党里的所有实验设备随你使用，关于我身体的状况，你找森医生了解就可以了，他是我的专职私人医生，有任何问题询问他就行……” 　　赤松源默默收敛起眼中的情绪，面上只是继续对轮椅上的老先生回以尊敬而服从的微笑，表示自己记下了。 　　说完告退的话后，赤松源转身准备离开，只是在手即将搭上转动办公室大门的把手时…… 　　“赤松医生，要不要考虑为港口黑手党工作？” 　　突然响起的话语，让赤松源心中一惊。但精通如何控制心跳的她很快便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并未响起她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这让她整个人似乎都和她此刻的口吻一般从容：“我现在不就是在为港口黑手党工作吗，尊敬的首领先生。” 　　“不，我是说，只为港口黑手党工作。”老首领此刻的神志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但内心对拥有永生不灭的身体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你想要脱离你现在的那个组织吗？放心，横滨不是外部势力能够插手的地方，这里更是异能力者主宰的战场，你可以安心地呆在这里……只要你好好地为我工作。” 　　对于这般明目张胆的挖人，赤松源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暂用缓兵之计：“感谢首领先生的美意，不过……还是先等我将您的身体调理好后再谈吧，您也需要先验收一下我的工作成果才行啊，看看是否能够令您满意。” 　　…… 　　走出首领办公室，突然由屋内的黑暗转为屋外的明亮，从落地窗外投入的光线让赤松源一时间不适地眯了下眼。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转身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前方，有一段走廊的窗壁装饰华美，阳光照入时，如同万花镜般，美轮美奂却又虚空迷离。 　　一边走着，赤松源的视线一边扫过这片华美，待到看向前方时…… 　　这条万花镜走廊的尽头，那个身影在这片迷幻中一点点向她走来。 　　“赤松小姐，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我们正好也聊一下工作上的事情。” 　　森鸥外微笑着发出了邀请，态度礼貌而自然，没有丝毫的逾矩。 　　正好，他不主动来找她的话，她同样也会以工作为由头找上他的……赤松源点了点头：“当然，非常乐意，刚刚首领也说，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让我直接找森医生您就可以。我初来乍到，对横滨还不太熟悉，森医生有什么不错的咖啡馆推荐吗？” 　　“的确有，不介意的话，情随我来吧，作为表示对您到来的欢迎，今天咖啡我请客。” 　　“非常感谢，让您破费了。” 　　…… 　　横滨一家面积不大不小，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咖啡馆—— 　　角落里的卡座，待到服务生将咖啡端上并退下后，森鸥外看起来整个人的松懈下来了一般，夸张地长出了一口气。 　　赤松源轻抿了口咖啡，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几分，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带着狡黠：“在这里，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是吗？” 　　森鸥外回以同样的眼神，语气也恢复如同往日那般：“刚刚在总部大楼里，不是源让我推荐咖啡馆的吗？” 　　下一秒，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这家咖啡馆是完全被森鸥外把控的地盘，不用担心受到来自港口黑手党的监控。 　　“我原本只是受首领之命前去迎接特聘来的药剂师，看到这位药剂师居然是源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把呢。” 　　“我也很惊讶啊，没想到六年不见，林太郎你居然当上了横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明明当年你说的是，等到战争结束后，找一个喜欢的城市，开一家小诊所，说好的普通小医生呢？” 　　赤松源含着调侃意味地扬了扬眉头，半开玩笑地揶揄着对方。 　　“毕竟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嘛……”森鸥外语气沧桑地感慨了一下，随即也听起来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回道，“而且，我当初说的可是……我们一起。” 　　【源，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们就结婚吧，怎么样？】 　　【到时，我们找一个喜欢的城市，然后在那里开一家小诊所，你觉得怎么样？】 　　“我记得，源你当时的回答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对面坐着的女子直接打断接过—— 　　“对啊，我答应了啊，而且自那之后……我好像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反悔的话吧。” 　　听到这话，森鸥外怔了一些，紫红色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一抹饱含期待的光亮，开口的声音有些压抑着一份不确定的雀跃：“所以……” 　　“所以，至今为止，林太郎对我来说也一直都是未婚夫的存在啊。”赤松源一记直球打了过去，只是随即也笑了笑，“不过，当然，我们因为各种原因断联系了这么多年，你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自认为也没关系。如果林太郎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或者对我已经没感觉了，那么我们解除这个所谓的婚约就行，反正也只是当年口头上的……” 　　“真是伤心啊，难道在源的心中，我们之间的约定都只是口头戏言吗？” 第68章 　　Chapter 68 　　“当然不是戏言，我反倒是担心林太郎在逗我玩，骗我呢。” 　　赤松源双手交叠抵着下巴，微微向前躬身，宝蓝色的双眼炯炯发亮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森鸥外同样向前躬身，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紫红色的眸子凝视着赤松源，只是眸中的光泽同六年前相比，更加深不见底：“怎么会，我什么时候骗过源呢？” 　　“林太郎骗过我的次数还少吗？”赤松源微笑着反问。 　　对于这种质疑，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实可信，森鸥外当即提议道：“啊，啊，该怎么让源相信我呢……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区役所填婚姻届？我们之间迟到了六年的婚姻届。” 　　如此大胆而直接的话语，赤松源在怔了一下后，却是轻笑出声：“别闹了。你是港口黑手党首领长期以来所信任的私人医生。而我是首领新聘请来的为他料理身体的药剂师。 　　如果我们现在突然结婚并且被发现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话……对你想要做的事情，不怎么有利吧？绝对不符合你的最优解理论。” 　　她才不相信这个大脑宛如AI、永远崇奉理性分析得出最优解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为爱情昏了头的事情。所以他刚刚说的今天就登记结婚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说别的，光那位如今极端癫狂又满腹多疑的首领老头子要是知道掌控自己身体的两个人勾结在一起了，怕是立刻就让她和他下地狱去做一对鬼夫妻了。 　　今天签字结婚，明天就黄泉相伴、生死与共，这种浪漫谁爱要谁要。 　　“我想要做的事情？”森鸥外的语气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玩味，嘴角也扬起一抹带着几分狡黠的微笑，“源觉得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将这个问题的皮球又踢回到了赤松源的脚下。 　　而赤松源也回答得颇为巧妙：“我可不觉得，林太郎甘愿守着那么一个枯槁癫狂、脖子都已经埋土里的老头子，就只是为了赚取作为首领私人医生的高工资。” 　　手中捏着咖啡搅拌勺，轻轻在一杯不加任何糖分的黑咖啡中搅出一个漩涡，森鸥外眼眸低垂，属于上位者的气场若隐若现着：“源会觉得我是个贪图权力、财富、虚荣的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吗？” 　　“人心中存在这些欲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而区别只不过在于对这些欲望的执念有多深，以及能够把这些欲望克制到哪种程度。 　　我相信始终都在依照绝对理性的逻辑来行事的森鸥外先生，不会沉溺于本能的欲望中，你当下的野心，一定也是你经过理智判断后，所得出的最优解。” 　　赤松源同样以理智冷静地态度予以对方回复，只是随即神情又在平静中柔和下了几分，双眼中的光泽，也仿佛从晶亮却又冰冷的蓝宝石，化为了虽不够温婉却足够包容他的水流。 　　如同久远记忆中的莱茵河一般，那是森鸥外最喜欢的一片蓝色。 　　“而且，我也相信，林太郎曾经说过的想要一起找一座喜欢的城市、开一间小诊所的愿望，也是真的。” 　　话音落下时，手上传来一抹温度。 　　他的体温偏低，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从他的手心传来的隐隐温热。 　　赤松源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耳畔则听着他向自己发出的邀请：“源，你愿意帮助我一起完成一项名为三刻构想的计划吗？” 　　…… 　　安静地听着森鸥外将三刻构想这个计划的原委讲述完后，赤松源大致也明白战争结束后的这六年里，这人在忙些什么了。 　　“如何，源，要和我一起吗？当然，如果你选择拒绝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一旦开始这条路，就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回头了是吗。”源理奈直接接过他的话头，微微仰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一番思考后，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并且写满了深思熟虑后的认真，“人生本身不就是一条向着死亡这个必然结局进发的没有回头的路吗。既然如此，何不寻找一条自己所选择的路呢。 　　然后抵达那场能够让自己无憾的死亡……过去这些年，我在东京一家研究所终日做着了无生趣的研究，已经受够了啊。” 　　也许就在这一刻，她心中终于彻底坚定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 　　不仅仅是因为对森鸥外的感情，更是为了她自己。 　　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更是为了想要真正为自己而搏一把，不再是任何人、任何组织的提线木偶。 　　真正的木偶没有心脏，所以被提线行事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不是，她终究……是个心脏跳动着的人啊。 　　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自己所迎来的，是一场能够让自己无憾的死亡，就足够了。 　　还是那句话，毕竟，怎样都不会更糟糕了，不是吗。 　　“谢谢，源，还有……对不起……”森鸥外原本犹豫着的卡在喉咙里的道歉话语，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尽，和森鸥外偏爱不加任何糖分的黑咖啡不同，赤松源喝咖啡时喜欢加糖，而且是非常多非常多的糖。 　　是啊，为什么要现在就说对不起呢……森鸥外笑了笑，开口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先预支一个对不起吧。毕竟我们未来要走的路不会很容易呢……如果将来我有什么地方让源生气了，到时我的歉意加上这个预支的对不起，希望能够让你稍微消消气。” 　　也许明白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也许并没有理解，也许是清楚却装作糊涂，赤松源只当这是维持夫妻间和睦相处的小窍门。 　　毕竟夫妻不是情侣，日子过着过着就会过成一张床上躺着的队友：“那么，我也先向你预支一个对不起。不然到时候只有我轻易就消气原谅你，也太狡猾了吧。” 　　对于这番讨价还价，森鸥外自然是笑盈盈地尽数接收，接着又提议道：“不过，要说起在喜欢的城市开家小诊所这个愿望，其实我现在也算是实现了，我在横滨的确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诊所。 　　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下，顺便见一见不久前招募到的一位我的助手……不，现在应该说是，我们的助手。” 　　“助手？” 　　“嗯，没错，一个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我相信源你也会喜欢的。” 　　“林太郎，你的这个癖好还真是从来没变啊，不要仗着现在有港口黑手党成员的身份护身，就无视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判罚，真是个糟糕的大人。” 　　“不，不是源你想的那样啊……这次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十四岁了，完全不在我的狩猎范围。” 　　“又说出糟糕的话了啊。” 　　“唔，源……” 　　你来我往地半开玩笑斗嘴了几句，在离开咖啡馆前，赤松源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森鸥外询问起与谢野晶子的下落。 　　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虽然没能让与谢野的能力再次成为我的助力，不过……源应该会对此很开心吧。放心吧，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也很适合她的地方，一个能够接纳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她的异能力的地方。” 　　…… 　　确定周遭没有任何来自港口黑手党的眼线后，森鸥外开车带着赤松源离开了横滨市中心地带，驱车前往近郊处他那间外观看起来稍显简陋的小诊所。 　　大概是汽车停下时的熄火声让诊所里呆着的那位小助手知晓了这里主人的归来，已经在屋里无所事事闷了大半天的小助手主动打开诊所大门迎接，语气丧丧的，和他那只露出的耷拉着的左眼一样丧：“森先生，你今天好慢啊……” 　　抱怨的话才刚刚说出口，在看到森鸥外今天带回来的人时，怔住了，耷拉着的眼皮也一点点瞠圆，眨巴了几下。 　　而看到眼前这个披着件过长的黑色大衣，宛如偷穿大人衣服的漂亮少年时，赤松源同样也愣了下。 　　就在她即将下意识地唤出那个名字时…… 　　“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已经率先一步开口，重新介绍着自己，以太宰治的身份。 　　绷带缠绕包裹住了右眼，单单露出的左眼则是微笑着眯成了月牙：“非常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女士。不过，善意地提醒您一下，您最好还是远离您身旁的那位欧吉桑，会变得不幸的。” 　　“太……太宰君！”虽然知道这小鬼不好对付，但森鸥外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发动满嘴毒液式攻击。 　　源理奈却是抬手制止住森鸥外，饶有兴致地微微弯下腰身，微笑着平视眼前的少年：“会哪种不幸呢？” 　　只见十四岁的少年一脸纯良地说道：“（哔——）生活会不幸哦，发际线倒退可是肾虚的证明，您看看他那发际线吧，那像是一个三十二岁男人的发际线吗？” 　　森鸥外是真的想捂住太宰治那张喷毒液喷得越来越欢的嘴了，然而还没来得及伸手捞住这个小东西，小东西便相当鬼灵精地如泥鳅般躲到了赤松源的身后，轻轻拽着赤松源的衣角，一副柔弱可怜又无辜地样子说道：“你看，不仅如此，还有暴?力倾向……我刚刚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嘛，果然，大人总是喜欢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中呢。” 　　不想在赤松源面前太过失态，森鸥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风度，心中默念着不跟小孩子计较，尤其还是个很有用的小孩子，微笑着说道：“太宰君，还请不要在我的未婚妻面前太过诋毁我啊。”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柔弱小可怜人设中的太宰治听到某个关键词后一秒钟出戏，难得大脑断片了一下：“未……未婚妻？” 第69章 　　Chapter 69 　　诊所里，赤松源静静地坐在会诊室里，打量着这间小诊所。 　　这诊所虽然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她还是能看出来这里应该已经不怎么接待病号了，倒更像是个人基地。 　　森鸥外以给赤松源泡茶为由，去隔壁储物室取放在那里的今年新一季茶叶，太宰治嘴上说着自己也来帮忙，颠颠地一起跟过去了。 　　储物室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茶叶，一边进行着“男人间的对话”—— 　　“太宰君以前就认识源啊。”森鸥外的口吻听起来如同闲聊般随意，但却透露出绝对肯定的态度。 　　刚刚这两个人第一眼看向对方的时候，他就觉察出来了。 　　如果说森鸥外是已经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了，那么当下的太宰治还只是只狐狸崽子，即使时不时亮出来示威的兽牙够锋利，却还终究稚嫩。 　　因此，太宰治也没指望能够瞒过森鸥外……但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我和源小姐可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嗯，是十年前的春天呐，十年前哦。而且我们很久以前就一起过生日了，毕竟我们的生日是挨着的呢。” 　　太宰治着重强调自己要表达的关键词，露出的那只眼睛里也是毫不遮掩的得意和挑衅。 　　而森鸥外从太宰治这番简短的话中，立刻便将二人之间过去相识的因缘推测了个七七八八了。 　　丝毫没有因小孩子的炫耀而拱火，反而露出淡定平和的微笑，并在这份微笑中也透出自己的小炫耀：“那么，十年前，太宰君的四岁生日，本来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度过的吧，结果原本前一天去了德国的源却又回到瑞士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太宰治眉头皱起，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地发问，只是下一秒同样立刻也将森鸥外与赤松源之间十年前的因缘猜测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当年，和源小姐约好在德瑞交界处的博登湖见面的男人，就是森先生啊。” 　　他当然记得当年赤松源心头的那抹“白月光”，那抹终究还是没能遵守约定让她失望了的“白月光”。 　　而如今知道了“白月光”居然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侮辱了“白月光”这个词啊，啧。 　　无视掉少年那仿佛被硬逼着咽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万般嫌弃的表情，森鸥外继续着自己的“炫耀”： 　　“而且，八年前到六年前的那两年里，我和源还在太平洋常暗岛上的军事基地里相互扶持、朝夕与共，硝烟中的爱情，果然是更能铭刻进骨血中呢。 　　尤其是那年冬天，常暗岛落下了那场难得的大雪，我们在雪夜里告白、接吻、畅想未来、许下诺言……啊，抱歉，抱歉，不该和连喝酒的年龄都还没到的太宰君谈论这些呢。” 　　这话说的，要多刻意有多刻意、要多欠教训有多欠教训……太宰治黑着脸回以呵呵。 　　太糟糕，简直太糟糕了，源小姐选男人的眼光怎么就这么糟糕啊。 　　而这个明晃晃的眼神也让森鸥外头顶那根顽固的呆毛忍不住抖三抖，想到了当年与谢姐晶子知道他和源之间的事情后也是这么个眼神……唔，他有这么糟糕吗。 　　…… 　　赤松源并没有在森鸥外的这间诊所逗留太久。毕竟她刚刚来到港口黑手党，目前表面上只是以工作为名来和森鸥外进行接触，让人发现彼此间是“老熟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今天，更像是三位“合伙人”之间的初步会晤。 　　森鸥外开车送赤松源去港口黑手党为她安排的公寓。 　　“太宰是什么时候加入港口黑手党的？” 　　赤松源已经口吻自然地将记忆中那个小黑泥团子的名字改称为如今这个名字了。毕竟，这是他自己为如今的自己所命以的名字，不是吗。 　　只是没想到，当年在欧洲突然失踪，津岛先生调动所有势力都寻找不到下落的津岛修治，居然是混迹在日本横滨的港口黑手党。 　　“不，太宰君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交通高峰期，横滨最繁华忙碌的地段也是堵起了车，不得不将原本开着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耐心等待。不过，也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能够进行只属于彼此间的单独交谈。 　　“他不是？”这倒是让赤松源有些意外，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太宰治是森鸥外一时善心大发收养的流浪孤儿。 　　就算要收养，他应该也会瞄着十二岁以下的小萝莉收养，啧。 　　“其实，我认识太宰君也不过才一周的时间，不过很幸运，我们之间一见如故，相处得非常融洽。” 　　你对“融洽”这个词的定义是这样的吗？赤松源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抖M倾向还是没变啊，不，甚至更加严重了。 　　不过，这两个人想要“融洽”相处也并不难。 　　毕竟，在某些特质上，这两个人是那么的相似。 　　甚至，比起津岛先生，这俩人倒更像是“亲父子”。 　　“一周前，太宰君自杀未遂，被港口黑手党的人抬进了我的诊疗室。然后，为了防止这小鬼再次自杀，或者说为了确保自杀后能及时抢救回来，首领便让我看住这小鬼，防止他再乱来。我也是借着这个契机，才认识了太宰君，并且……邀请他成为我的合伙人。” 　　听着森鸥外的娓娓讲述，赤松源却觉得越听疑惑的地方越多。 　　森鸥外自然是看出了赤松源的疑惑，以及她投来的让他解释清楚的眼神。 　　随即笑了笑，并无避讳地将自己的考量尽数相告：“我选择太宰君作为合伙人，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太宰君出众的才能，对所有异能力绝对克制的“人间失格”以及他无与伦比的头脑，若能成为令我信赖的部下，那么绝对将是我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这个原因在赤松源的意料之中，这男人不馋那孩子的才能就怪了，就像当初对与谢野晶子那样……或者说，这次，更加强烈。 　　所以，她更想知道的是…… 　　“第二个原因呢？” 　　她觉得，这才是他当下一定需要那孩子相助的原因。 　　“第二个原因嘛……因为，我需要那孩子的“证词”来帮我完成港口黑手党内部权力的更替。虽然这几年我在港口黑手党中也培植了一定的势力，但尚不足以让我实现目标。 　　更何况，如今的港口黑手党在那位首领先生残暴又癫狂的领导下，已经混乱一片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再以暴?力的方式来完成权力夺取，那么必然将引发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大乱斗，只会再度削弱港口黑手党整体的力量甚至直接导致整个组织崩溃，这并不符合最优解。 　　所以，我想要以“不流血”的方式来从首领的手中接过权杖。 　　而之所以太宰君的“证词”能够帮我实现这一点，是因为……他是那位首领先生所“宠信”的人。” 　　话说到最后时，森鸥外的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而赤松源也是瞬间便领会到了那话中的意思，眸中的神色微颤：“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森鸥外眼中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唇角微抿，“他和首领之间……” 　　听着森鸥外一点点讲述着那二人间的纠葛，赤松源觉得时间仿佛都放慢了。 　　煎熬的时光，总是会显得漫长。 　　“对于太宰君来说，这段时光，总归是痛苦的吧，而他又偏偏是个怕痛的孩子。所以，当我向太宰君发出合作邀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静静地消化着这些事情，赤松源没有回应什么，而是等着森鸥外继续说下去……也许是直觉吧，她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完。 　　果然，森鸥外在沉默了片刻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另一重想法：“其实，原本我是把太宰君当作一枚用完就舍弃的棋子的。毕竟他伪造证词助我上位的话，我和他就成了命运共同体。 　　但同时也意味着彼此互为威胁，或者至少会互相牵制，于我而言并不利。 　　所以，这也可以算作是我选择他作为合伙人的又一个原因吧。 　　毕竟港口黑手党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热衷于自杀的自杀小狂魔，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一个不小心”自杀成功了，也没有人会太过起疑心啊。” 　　赤/裸裸地将心底的这些盘算说出来后，森鸥外发现自己果不其然地收到了赤松源向他斜睨而来的犀利眼神，随即轻笑出声：“当然，经过这一周的相处，我改变主意了，因为……舍不得啊，这颗被我发现的小钻石，实在是太过耀眼了，比起使其在还没有被彻底打磨出来前就破碎掉，我还是更想要看看这颗钻石究竟能夺目到哪种程度，那同样也意味着他能发挥出多大的价值。” 　　比以前更加理性至极，更加心思深沉，也更加屑了呢……赤松源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句：“把你的这些盘算都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森鸥外偏过头来，紫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柔情眷恋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轻握住她的手时更是温柔至极，“因为，我和源是一体的啊，夫妻之间就应该同进同退，不是吗。” 　　接着，在对方怔神的片刻，微微倾身上前，吻住了那片让他这六年来在夜深人静时分不时思念回味的红唇，不深不浅的一个吻，却偏偏吻得缠绵缱绻：“这六年，我可是很想你的啊，源……” 　　…… 　　天阴沉沉的，暴风雨前的低气压笼罩着这座城市，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如如今横滨混乱到了极点的局势，一如此时此刻的港口黑手党。 　　横滨一处繁华却又冗杂的商业区，赤松源静静地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店门前。 　　小店的门前没有装任何照明的灯光，也让她此刻沉在黑暗中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远远地望着另一侧霓虹掩映的街道上，人群中前行着的三个人。 　　最后面跟着的是个穿着传统和服的银发男人，双手交叠着插?在宽大的和服袖子里，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样子。 　　而在那副严肃的表情下，实则潜藏着一份温情，温情地注视着前方走着的两个孩子，简直像就是个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意的老父亲。 　　而前方并肩走着的两个孩子，左侧的少年一边走着嘴里还一边塞着甜点，右侧的少女则是笑着同那少年交谈着什么，头发上别着的蝴蝶发夹也在街上霓虹灯的照耀下一闪一闪，宛如当真在飞舞翩跹的金色蝴蝶。 　　赤松源的目光追随在那个少女的身上。 　　看起来很开心呢，晶子。 　　眼睛里有光啊，比起当年在常暗岛上，最后她所看到的那个空洞的眼神，简直好太多。 　　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这样就好…… 　　“源小姐——” 　　突然响起的这道刻意拉长又带着丝甜腻的声音唤回了赤松源的思绪，转过身来，只见一旁黑暗幽长的巷道里，太宰治一点点走出。 　　怀里还抱着几罐蟹肉罐头。 　　只见太宰治歪了歪小脑袋，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一脸无辜纯良地说道：“跟踪我们的人，都已经解决掉了哦。” 　　说出来的话，却与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搭。 　　而赤松源并没有对这种极端的反差表现出什么不适，甚至都没有详细问他解决的过程，视线反而盯向他怀里抱着的那几罐蟹肉罐头：“然后，你又顺便去超市里买了这些？” 　　“我也有买源小姐喜欢吃的巧克力哦。”说话间，太宰治腾出一只手，献宝似地从外披着的黑色大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条巧克力，“当然，刷的是森先生的卡。” 　　银行卡又被顺走了啊，林太郎。 　　心中只为她的未婚夫先生默哀了零点三秒，赤松源便相当自然地接过朝自己递来的这条意大利原装进口Domori巧克力。 　　“走吧，回去吧。” 　　一边走着，赤松源边一边撕开巧克力的外包装，掰开来吃，还不忘掰了块投喂给身旁的小东西。 　　太宰治一边嚼着口中一条就要将近四千日元的巧克力，一边含着巧克力呜呜哝哝地说道：“如果我现在是狗的话就好了。” 　　“你不是最讨厌狗了吗？” 　　赤松源看向身旁个头才到她下巴的少年，记得上次在诊所外面偶遇流浪狗时，这小子当即躲在她的身后，满是嫌弃地朝那只个头并不算大的狗狗摆着手，甚至还吆喝着【森先生，咬它！咬它！你快点把它咬走啊！】 　　林太郎当时的脸色相当精彩呢。事后还哭唧唧地问她是不是找错合伙人了，他到底是找了个帮手还是请了个祖宗，差点就要当即上街再捡个孩子回来，这次一定要捡个听话懂事的。 　　此刻，已经让那块巧克力在口中完全融化掉的太宰治，似是在回味巧克力的味道，又似是继续沉浸在他自己那片于深水里无限沉溺下去的世界中，拖长了声音喃呢着：“因为如果我是狗狗的话，现在吃了巧克力，说不定就能死掉了……啊，再多吃一些的话，一定能死掉的吧，一定的吧？” 　　说着说着，便兴奋到满是星星眼地看向赤松源，想要从专业医生这里得到肯定。 　　而赤松源不仅没有吐槽他这番槽点满满的“奇思妙想”。反而当真从专业人士的角度进行解答：“理论上是可行的，只不过，狗在摄入了大量巧克力中的可可碱后，肝脏严重受损，进而引发呕吐腹泻、肌肉痉挛、心律不齐甚至内出血。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可是很痛苦的哦，与太宰你所追求的无痛苦的死亡不怎么相符呢。” 　　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也有问过太宰治，港口黑手党内部如今对首领存在二心的成员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选择和森鸥外这个看起来并无实权的小医生合作，而他的回答是…… 　　【因为森先生答应了，事成后会为我调制安乐死的药啊……完成一场无痛苦的愉悦的死亡，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我唯一所知道的活着所能去做的事情。】 　　“啊，太痛苦了，绝对不要，果然还是不要当狗狗这种生物了。” 　　太宰治原本满满期待的星星眼瞬间又颓丧了下去，接着可可爱爱又委屈巴巴地像只小黑猫似地蹭了蹭赤松源的衣袖，开始撒起了娇：“源小姐真的不愿意为我调制安乐死的药吗，比起森先生那种黑市庸医，我对源小姐的制药技术更放心呢，如果是源小姐的话，一定能够为我调制出让我舒适死亡的药吧，呐？呐？” 　　只见赤松源又掰下了一块巧克力，投喂进吧嗒吧嗒个没完的小嘴里，堵住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嘴巴：“我还是那句话……不行……太宰想要自杀是太宰自己的事情，我没有权力要你一定放弃这种想法；但是，要不要帮助太宰自杀就是我的事情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完全不想要帮忙呢——” 　　太宰治默默地咽下巧克力，耷拉着眼皮道：“源小姐其实和森先生一样狡猾呢。” 　　“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啊。”赤松源笑了笑，接着也正色了几分，说起了正事，“太宰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被“临时雇佣”给港口黑手党的一月之期很快就要到了，而在过去的这一月里，她也是兢兢业业地给那位老首领“调理”身体。 　　不过，老首领还是很谨慎的，她每次配出的药，同样要经过多位港口黑手党药剂师的检查把关。 　　当然，她还是有自信自己的专业水准能够瞒过那些药剂师的，只要森鸥外不出声，就不会有人发现。而作为盟友兼未婚夫的森鸥外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这就使得老首领表面上看起来起色好了不少，还让不少忠实的首领派对她赞誉有加。 　　实则老首领的内里已经渐渐被药物侵蚀得越发虚弱，神志也越发混沌癫狂，只待一个彻底爆发出的临界点。 　　而森鸥外和太宰治这一个月来也没闲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地积极拉拢势力以及在港口黑手党内部散播舆论。 　　毕竟送老首领归西容易，怎样能尽快控制住首领归西后的局面才是大问题。 　　如今，时机差不多了，和“酒厂”那边的一月之期将到也同样让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放心吧，我和森先生这边准备得也很充分……明天的行动，绝对没问题的。” 　　明天，便是筹划已久的动手的日子。 　　港口黑手党的权力更迭，即将到来。 第70章 　　Chapter 70 　　雷雨交加的夜晚—— 　　“医生，帮我向所有干部下达指令，军警也好、敌对组织也罢。在日落之前，把他们全部都杀光……不顾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是反抗港口黑手党的人，杀光、杀光、通通都杀光……” 　　平躺在床榻上的老首领用沙哑的声音疯狂地喊着，神志已然不清，就连此刻早已快要临近凌晨时分都不知晓。 　　日头，早就落下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感觉身体似乎轻松了不少，以为自己在一点点好转、一点点复活、一点点达成不灭…… 　　然而今日，身体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痛苦，甚至于快要无法维持住属于自己的精神意志。 　　没有精力去认真思考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在本能的危机意识趋势下，他预感到了自己所一直恐惧的死亡。 　　所以，在走向最终的结局前，他要下达最后的指令，哪怕拖着所有一切和他一起下地狱去。 　　“您的这个要求，并不合理。” 　　床边站着的受他所信赖的私人医生是这么回答他的。 　　但是，是否合理，已经不重要了，无所谓，通通都无所谓…… 　　“我们这边死了多少人都无所谓……杀，给我杀……” 　　只要能把一切反对他、反对港口黑手党的势力除尽就好。 　　“是，我明白了，首领。” 　　这是，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手术刀犀利而精准的划过，伴随着喷洒而出的血液。 　　床榻上之人的呼吸就此终止。 　　“首领因病去世了，留下遗言，将首领之位传给我。” 　　森鸥外一边摘除自己染血的手套，一边缓缓转过身来，同样沾上了斑斑血迹的脸看向房间的落地窗前站着的少年，此刻神情中毫不遮掩的黑暗可怖与刚刚温文尔雅的医生形象派若两人： 　　“而你就是证人，没问题吧？” 　　静静伫立于窗前的太宰治沉默不语。 　　其实也无需多此一举地询问，毕竟迈出这步后，就必然没有回头路了。 　　这时，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响声，房门被推开。 　　赤松源缓步走入，看了眼床榻上已经断气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基本便知道……这件事稳了。 　　森鸥外淡定从容地朝她笑了笑：“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 　　港口黑手党首领骤然离世，凭借着其临终前的遗嘱，身为首领私人专属医生的森鸥外成功上位，成为了新一任港口黑手党首领。 　　对于这么个意外的结果，整个横滨地下世界也是众说纷纭。 　　而港口黑手党内部，有忠实的先代首领派怀疑是森鸥外暗害了首领，只是在森鸥外精准的割喉技术和赤松源高超的配药水准的配合下，尸检结果显示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都查不出有被人动了手脚的端倪，使得这些人拿不出有力证据； 　　同样也有早在现代首领病重后，便觊觎首领宝座的高层提出了质疑，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首领竟然会在临终前将首领之位传给了区区一个私人医生。难不成当真是神志糊涂至此了吗？ 　　其实，说到底，太宰治的证词也不过是给森鸥外上位涂上一层名正言顺的表漆，至少让森鸥外表面上处于正统的制高点。 　　先代首领的尸检没有任何问题，而对于太宰治的证词，的确无法证明是真的。 　　但同样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假的，那么便也无从把谋逆篡位的帽子往森鸥外的头上扣。 　　至于这个证词是否真的有实质性作用……其实并不重要，或者说并没有意义。 　　因为愿意去选择相信的人自然会就此作罢。而不愿意去选择相信的人自然也会继续别有二心。 　　正如当森鸥外和赤松源缔结了婚姻关系一事在港口黑手党宣布后，也是议论纷纷。 　　支持者认为也许是这二人一同工作的这一个月来当真生出了感情，反正这也是俩人间的私事； 　　中立者则觉得或许是森鸥外看上了赤松源的才能。毕竟这一个月来赤松源曾一度把病入膏肓的先代首领调理得气色颇为不错，有了先代首领这么个前车之鉴，森鸥外怕不是会更加注重自己的身体状况； 　　反对者自然是怀疑这俩人早就暗中勾结到一起了，怕不就是这二人狼狈为奸暗害了了先代首领。 　　但无论怎样，先代首领去世已成定局，有名有实地掌控住整个港口黑手党才是当下应该专注的事情。 　　顺利继位后的第二天，森鸥外便和赤松源去区役所填写了婚姻届，正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同时也动用了点手段，给太宰治这个并不存在的黑户造出了一套个人资料，使得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毕竟曾经的津岛修治已经在社会属性上被判定为死亡了。 　　除了签婚姻届，顺带着把太宰治的领养手续给办了，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 　　区役所里—— 　　新婚夫妇二人在那张代表着伴侣契约的婚姻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赤松源的名字也从这一刻起变成了森源（Mori Minamoto）。 　　心情颇好的森鸥外甚至打趣地问一旁恹恹地趴在写字台边的太宰治，要不要把名字直接改成“森治（Mori Osamu）”，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嘛。 　　果不其然遭受到了太宰治两眼黑洞地凝视，在太宰治即将日常性地张嘴开启对森鸥外的毒液喷射攻击时，源适时微笑着出手捂住了那张能毒死个人小嘴……今天好歹是她结婚的喜庆日子，稍微给她的新郎官一点面子吧。 　　伸出的手是她惯用的左手，而此刻左手的无名指上，象征着誓言的婚戒闪着光亮。 　　森鸥外不禁心头一动，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两枚戒指闪动的光亮交相辉映，二人也在默契地同时看向彼此时，相视一笑。 　　这对婚戒是二人一起挑选的，外观看上去并没有多奢华夸张，款式甚至算得上简约。而戒指的内侧，也刻上了各自的名字。 　　当初在店里刻字，森鸥外告诉篆刻师傅，他名字的罗马音鸥外（Ogai）时，源却是表示—— 　　【还是刻“林太郎（Rintalou）”吧。】 　　感受到了源对于这件事的一种别样执着，森鸥外也遂了她的意，欣然在他的戒指内侧刻上了“林太郎（Rintalou）”而非鸥外（Ogai）。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以林太郎来称呼他，一个是他的异能爱丽丝，爱丽丝某种程度上而言等同于他自己，所以也是他在自己称呼着自己。 　　那么，除了他自己外，还会这般呼唤他这个名字的，就只有他的源了。 　　从欧洲那场樱花季的幻梦到如今这张签署着各自名字的婚姻届，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的光景，用十年走到了这一刻。 　　“今后还请多多指教，森夫人。” 　　“也要请你多多关照啊，森先生。” 　　…… 　　横滨陆上交通枢纽横滨站，附近的幽深的巷子里—— 　　血的味道弥漫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 　　确定了几步远处的黑衣人已经丧失了反击的能力后，源也将手中握着的枪收回了风衣口袋里。 　　“这位……不知道酒名叫什么的先生，麻烦您回去后告诉朗姆先生一声，就说我跳槽了。” 　　眼前的黑衣人，是来接她回东京的研究所的。 　　“啊，其实，辞职说明什么的我不应该上报给朗姆先生。毕竟我的上司从来都是津岛先生，津岛先生那边不会有意见的，所以，放心地去汇报吧。” 　　源微笑着用轻松的语气如是说着。然而内心却是既松了口气又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愈发沉重。 　　一个月前，在与森鸥外重逢的那一刻，她心中生出的大胆想法就是……让港口黑手党为自己保驾护航，以首领夫人的身份。 　　这是当下唯一能解救她的办法。而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一来，横滨是个连政府势力都渗透不进来的高度自治之地，更是异能者们集中的战场，涉入这片区域对于那个组织来说绝非明智之举。 　　身为二把手的朗姆本就正在组织内部搞着大动作，这种时候把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夫人的她抢回去或者直接解决掉，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二来，她当初出发来横滨前，在研究所有得到消息，一个在组织里代号为雪莉的天才少女即将从海外回归并接手这项研究。 　　据说这位天才科学家在海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进度就抵得上她这六年的研究……嘛，虽说有她故意磨洋工的因素在。 　　但无论怎样，比起她这个本就是被租借来的合同工，雪莉这位比她实力更强而且还是酒厂体制内的编制人员都比她更具备价值吧。朗姆只要脑筋正常，就应该知道当下的最优解是什么。 　　最优解吗……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真是的，她这是被他给传染了吗。 　　她很糟糕，真的很糟糕啊。 　　作为妻子，这段婚姻并非充满了她的真诚。 　　作为首领夫人，她却是把港口黑手党当成了保护自己的工具。 　　而她从此刻起，要做的大概就是…… 　　把港口黑手党发展得更加强大啊，和她的丈夫一起。 　　因为这下，真的是一体的了啊。 　　…… 　　小诊所—— 　　“森先生为什么会选择和源夫人结婚呢？” 　　太宰治一边捣鼓着药柜里的瓶瓶罐罐给自己胡乱调配安乐药，一边问向那边写字台前正看文件看到头秃的森鸥外。 　　那天从区役所走出来后，森鸥外便带着些许得意地告诉太宰治今后要改口称呼源为森夫人了。 　　太宰治自然是不愿意让森鸥外如愿，鸢色的眼珠子鬼灵精地转了几转后，满嘴甜地对源叫着源夫人。 　　【太宰君……还是叫森夫人会比较好吧……】 　　【哪里好了，将来你们要是离婚了，我还要再改口回来，多麻烦。】 　　【太宰君！】 　　听到了太宰治提问的森鸥外终于把自己从那堆文件里刨出来，一脸纯良地说道：“当然是因为爱情啊。” 　　对此，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回了对方个眼神……骗鬼呢你。 　　“嘛，爱情的确是有的，源确实是我最爱的女性，但是……爱情和婚姻，从来都不是能够完全对等的啊。” 　　紫红色的眸子一点点变得幽深起来，森鸥外的嘴角边扬起一抹别有意味的浅笑：“如今我接手的是这么一个混乱的烂摊子，我需要一位有能力的贤内助同我并肩作战啊，而且还要保证她绝对不会背刺我，能够令我放心。源非常符合我当下对妻子的选择标准。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有感情在，这简直太完美了。” 　　仅仅到此为止的答案并不能令太宰治满意，进而继续发问：“为什么会觉得源夫人绝对不会背叛您呢，森先生？” 　　直指问题的核心，森鸥外眼中的神色再次沉下了几分，唇角扬起的弧度也更加耐人寻味：“因为在这世上，有求于他人的人，是最不容易背叛的。” 第71章 　　Chapter 71 　　站在组织的顶点远比预想中的要更加困难。 　　夺取这份权力是一瞬间的事情，而真正掌握住这份权力的过程却是没有尽头的，只要还身在这个位置上。 　　资金紧张、可信赖的下属不多、极端武斗派们想要延续先代首领时期的高压残暴?政策、与政府间的关系如履薄冰、横滨当地的其他势力又虎视眈眈…… 　　从成堆的文件资料里挣扎着抬起头，源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都要花了，再这样下去她保持了多年的好视力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偏过头来看向一旁同样陷在文件堆里出不来的森鸥外，那本就不怎么喜人的发际线在这一年里倒退得令人心惊胆战。 　　而一旁，捣乱的人还在那儿没完没了…… 　　首领办公室角落里的沙发上，太宰治像是懒洋洋的小黑猫似地躺在那儿，手里捧着游戏机咯哒咯哒按个没完，嘴里还拖长了声音嚷嚷着：“森先生，我的游戏币花完了，再给我充值点游戏币升级装备吧……” 　　看上去活脱脱的熊孩子一个。 　　正详细审阅着手头这份军?火交易文件的森鸥外听到这嚷嚷声简直头秃，抬起头来朝熊孩子分去了个眼神，努力维系住自己和善的形象：“想充就自己充去，我银行卡的密码你不是早就破解了吗。” 　　没办法直接无视不理会，不然的话这小子绝对会继续在那儿魔音灌耳个没完，非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太宰治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嗯，所以我只是和森先生说一声罢了。” 　　话音刚落，森鸥外的手机便叮的一声收到了银行发来的支付成功提示短信，五万日元眨眼间就这么花出去了。 　　森鸥外：“……”他果然是请了个祖宗吧。 　　而那边，游戏币充值到账后，太宰治也开始了新一波地氪金升级，又开始对着各个操作按钮咯哒咯哒按个没完。 　　“源……你真的完全不管管他吗……” 　　森鸥外无奈地向孩子他妈求助，毫无威严可言的老父亲表示他这一年来掉的头发绝对有一半都是因为这小兔宰治。 　　然而累到已经没精力再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的源，只是疲惫地后仰身子在靠在转椅的靠背上，相当宽容地说道：“好歹玩游戏机时的他没功夫去搞别的事情，这样不也挺好的？” 　　这话倒是让森鸥外无从反驳，和平时太宰治搞出的那些大事情相比，全神贯注玩着游戏机时……还真是显得，格外乖巧了。 　　毕竟这一年来不说别的，光是这孩子花样百出的自杀方法就够让人头秃的了。 　　今天是自己给自己捆个炸?弹，明天是不知道从哪儿摘来各种野蘑菇直接往嘴里塞，后天又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在诊所天花板上的吊灯上结果没把自己勒断气反而连人带灯一起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 　　然后就被抓狂又无奈森鸥外冷幽默式吐槽太宰君，你该减肥了啊。 　　而结果自然是小黑泥精哭唧唧地跑去抱着源的胳膊，又娇又作地哭诉着森先生嫌弃他多吃口粮了，哀叹着我明明那么好养的，只要有口螃蟹吃就很满足了。 　　虽然很想吐槽螃蟹的价格在日本并不算便宜而且太宰你还专挑各种顶级螃蟹吃。 　　但是看着都十四、五了个头却还只有一米五多体型也相当骨感的孩子…… 　　源当晚还是给他单独开小灶做了蟹肉粥。一旁吸溜着泡面的森鸥外想要分一点蟹肉，筷子刚要伸过来却被太宰治小手一巴掌拍掉，表示把蟹肉拿去配泡面简直是暴遣天物，忠实的蟹肉爱好者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而最后只能继续干巴巴嗦着泡面的森鸥外止不住在心中反复怨念着……唉，慈母多败儿啊。 　　不光是私底下各种自杀手法花样百出，在公共场合，熊孩子同样没有任何要收敛的意思。甚至难得一起去商场购物逛街都要搞出事情来。 　　源和森鸥外刚在柜台结完账，一扭头那只小兔宰治就不见了，还没来得及电话打过去问他又搞什么事情去了，就听到商场广播里发出播音员快要被折磨哭了的声音—— 　　【太宰治小朋友的家长，请您速来商场一层喷泉大厅，您的孩子刚刚一头扎进了喷泉池里并且一动不动……呜呜，求求您赶紧来把孩子领走吧！】 　　新发掘了入水式自杀的太宰治觉得自己好棒棒。如果他的嘴巴没有被森先生用缠了个死结的绷带给糊住以防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话就更棒了。 　　这边源现买了个充电式吹风机给太宰治吹着湿漉漉的头发，那边森鸥外对着商场经理各种赔礼道歉，堂堂港口黑手党首领看起来那叫一个卑微……谁让家里有个不一般的熊孩子。 　　看着那边自家卑微的男人，这次源没有选择赶紧给孩子把糊住嘴的绷带解开，只是表示太宰如果还想吃到港口刚到货的阿拉斯加帝王蟹的话，今天能不能稍微老实一点呢，同意的话你就眨眨眼。 　　这一年来，尽管太宰治各种花式搞事情，森鸥外却还是最大程度地选择了包容。 　　不仅没有强制要求他加入港口黑手党，反而还亲自教导他各种战争战略，从约翰?纳什的博弈论到亨利?基辛格的有限战争理论，通过国际象棋对弈的方式来倾囊相授。 　　毕竟，这可是一颗难得至极的钻石啊。 　　当然，如果说有什么是夫妻二人后悔教给儿子了……那大概就是森鸥外的开锁技术和源的心跳控制技术，习得这两项技能的太宰治是给练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像上周，又是在小诊所里秘密工作到很晚的社畜夫妻二人，在终于忙完后，趁着今晚月色真美打算直接就在诊所的休息室里来一场夫妻间的负距离亲密交流。 　　毕竟已经忙到有小半个月都没有负距离生活了，白天累得要死，晚上往床上一躺。 　　一个疲惫得没精力交公粮了，另一个也懒得索要公粮了，真成了一张床上睡着的队友。 　　难得有时间又有精力，前奏阶段也氛围很是美好，还加了很多提升情?趣的小道具，就在要临门一脚的时候…… 　　“啊，啊，好痛啊……我要死了啊，但是这种死的方式太糟糕了啊……森先生、源夫人，我要死掉了啊……” 　　休息室外面传来了如同诅咒般的嚷嚷声。 　　原来是太宰治摸黑溜进了诊所，目标是为了防止他摄入过量而被锁在了诊所储物柜里的那沓蟹肉罐头。 　　尽管储物柜被专门上了锁，而且还是森鸥外亲自设计的锁。 　　但开锁手艺已经完成了超越的太宰治还是三两下就把锁给撬开了。 　　然后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一罐又一罐地胡吃海塞着，一边听着休息间里传出的成人声音啧啧嘴做作地感叹着幼小的他被迫变得不纯洁了，真是糟糕的大人呐。 　　结果一不小心就吃得太多闹肚子了，而蟹肉本就是极寒的食物，痛起来更是要命。 　　在最关键的时刻听着外面魔音灌耳的嚷嚷声，森鸥外简直郁结到差点就要……三秒了。 　　然而太清楚那小鬼的脾性了，不理会的话绝对会在那里作个没完而且还会继续不停地加戏。 　　注定今晚的负距离交流要泡汤的两个成年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认命地披上衣服出去解决那个小鬼又搞出来的事情。 　　一打开门，果不其然，看见那坨黑团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完全就是只撒泼打滚的小猫咪。 　　然而刚一蹲下身来打算给他检查一下，却发现这孩子突然没了呼吸、心脏骤停了。 　　一瞬间是当真把森氏夫妇吓出了冷汗，差点就要直接上诊所里备着的心跳复苏器了。 　　结果下一瞬，却见原本没了生命特征的太宰治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整蛊成功般地恶劣又得意地吐了吐小舌头。原来是他同样把源教给他的心跳控制技术练得更加出神入化了，甚至能够短暂停止自己的心跳。 　　而这一次是真的在源的底线原则上蹦跶得太欢了，原本还打算给他找些治肚子的药。 　　但在森鸥外黑着脸说出直接给太宰君灌?肠吧，最立杆见效时，源也表示……嗯，就这么办吧。 　　…… 　　一上午的社畜工作告一段落后，午餐时间，三个人决定出去外面用餐，顺便透透气。 　　太宰治被惩罚一个月内不许吃任何蟹肉制品。作为补偿，今天中午吃什么由他来决定。 　　不能吃螃蟹的午餐了无生趣，太宰治恹恹地随手指了街边的一家汉堡店。 　　汉堡店一横排的高脚凳上，一家三口一人拿着一个汉堡，均是一脸疲惫无奈。 　　森鸥外和源外出都没有穿很高调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对普通的双职工夫妇。反倒是绷带糊住了自己半张脸的太宰治看起来最浮夸。 　　森鸥外一边叹着气一边咬了口手里的汉堡，“原定的那批走?私?军?火，上缴期限已经过去两周了，再这样下去，部下们怕是要沦落到拿着菜刀和敌人火?拼了。” 　　源也一边叹着气一边咬了口手里的汉堡，“光是这个月就发生了三起惊动了军警的事件，底层人员都变得躁动了起来。至于高层，那几位准干部里，除了红叶外，没有一个完全可靠的啊。” 　　太宰治同样一边叹着气一边咬了口手里的汉堡，“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就要一起同归于尽了吧，这也算是符合森先生你以前说的我们要整整齐齐了吧。” 　　接着，三个人均是一脸丧地默契地发出一声叹气。 　　汉堡店的店门再度开启，只见两个刚刚在柜台买了汉堡的半大的少年提着打包好的袋子走了出去。推开门时，手腕上戴着的蓝色手环赫然显出。 　　那边，坐在高脚凳上捧着汉堡的一家三口均是不着痕迹地打量向那两个少年。 　　直到那两个戴着蓝色手环的少年离开后…… 　　森鸥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是羊呢。” 　　源同样浅笑着说道，“是羊呢。” 　　太宰治也是露出了同款笑容，“是羊呢。” 　　然后默契地再次一起咬下一口汉堡。 　　…… 　　擂钵街一处破落的基地—— 　　“阿嚏！”橘发少年刚刚拆开同伴买回来的汉堡，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应该不会吧，他身体一向很好的。 　　“阿嚏！” 　　刚这么想着，就又连打了两个，一串三个喷嚏也是把他自己弄懵了。 　　总觉得最近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中也，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 　　“不，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第72章 　　Chapter 72 　　一处精美别致的和式宅院里，主厅会客间里，榻榻米上摆着的案几两侧，两位女性对坐着品当季的新茶。 　　源过去的穿衣风格是以休闲舒适为主的，而成为了港口黑手党首领夫人后，为了展现出端庄优雅的形象，穿着也基本都变成了针织衬衫搭配西装裙，但还是一贯的欧式风。 　　案几另一侧坐着的尾崎红叶，则是一身华丽的和服，妥妥的古典美人。 　　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轻抚过冰凉光润的茶盏，看起来更像是传统世家的贵女，殊不知这双柔荑是何等的危险。 　　两人之间相差了整整十岁，但并不妨碍彼此间成为在港口黑手党中能够难得在一定程度上交心的好友。 　　也许是因为，同为背负了太多身不由己的女性，同样都太过人间清醒。 　　第一次一同喝酒喝到微醺时，源曾经问过尾崎红叶为什么不趁着港口黑手党内部权力更迭的混乱之际趁机逃离港口黑手党呢，刚刚继位的森鸥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办法把所有事情都管到。 　　那时，尾崎红叶只是抿着杯中的酒发出几声轻笑，美目中的神色迷离而又清醒。 　　【因为没有必要啊，逃到哪里对妾身而言都没有区别，而鸥外阁下领导港口黑手党，总比先代首领来的要好些吧，怎样都不会更糟糕了……说到底，生于黑暗之中的鲜花，最终也只能归于黑暗。】 　　源有听说过关于尾崎红叶的一些事情，她因为身负强大的杀戮性异能力金色夜叉而被港口黑手党重点培养，曾经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想要和一个一直温柔照顾着她的男人私奔。 　　然而那个男人却惨死在了先代首领的手中，并且当着她的面。 　　自那之后，斩断了一切曾奢求的爱与希望，她成为了港口黑手党中一把锋利的刀刃，地位也一路飙升，已经成为了能够独立领导麾下特别部队的准干部。 　　只是这位看似冷血的美人，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爱与恨，又有几人能知晓呢。 　　【源夫人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面对尾崎红叶的反问，源摩挲着手中的酒盏，最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怎么说呢，我并非诞于黑暗之中，我原本的世界，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没有颜色。至少，现在的黑色，是我为自己所选择的颜色，所以，也没什么不好。】 　　尾崎红叶眉头微挑，抬起宽大的和服袖子掩唇轻笑，别有意味地问道—— 　　【那么，鸥外阁下是那个能在黑暗中给予你爱和希望的人吗？】 　　听了这话，向来在情绪上很克制自己的源却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最终笑着躺倒在榻榻米上，金色的波浪长发披散开来，蓝色的双眸中似乎还含着笑到流泪的水雾，顾盼流转。 　　【把爱和希望寄托在森鸥外的身上……红叶你当我是傻瓜吗？】 　　也许是同为女人，感情上更加细腻也更加能够共情，不需要说得太过透彻就能明白，尾崎红叶同样也笑出了声。 　　也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源半阖着眼睑，似是说给身旁的友人听，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用森鸥外先生的那套最优解理论来分析的话，他确实是我的最佳结婚对象……而且，林太郎是个很有趣的人，有趣到一直都对我充满吸引力。果然，我喜欢的从来都是林太郎啊。】 　　…… 　　“最近不忙吗？鸥外阁下和太宰那小鬼没有再给你丢来一堆麻烦？” 　　尾崎红叶打趣地问道，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一起聊聊天、巩固巩固女人间的友谊了。 　　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他们两个这几天缩在那间小诊所里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我也懒得问。” 　　只要那爷俩不主动说，她是真的懒得问，她可不想无故给自己增加工作量，能多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别真搞出什么大事情让她跟着一起擦屁股就行。 　　就在两人还没好好聊上几句时—— 　　“非常抱歉，打，打扰了……源夫人，请您赶快回总部一趟吧……” 　　迎着两位惹不起的美人那不悦的眼神，突然到访的一身黑西装的下属忍不住抖了几下。 　　但还是坚强地要把人请回去，不然回去后那位小祖宗同样招惹不起啊。 　　“太宰大人受伤了，现在在总部的诊疗室。但是太宰大人不让别人碰他，一定要源夫人您来给他治疗……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又是在闹什么狗脾气？平时受伤也没这么挑剔啊。 　　源皱了皱眉头，问道：“伤得很严重吗？” 　　而下属的回复也是为难又微妙：“不……不好说……” 　　这时，尾崎红叶一只手握着茶盏品茶，另一只手挥了挥，相当宽容地表示快回去吧，趁那小鬼又闹腾出什么大事情之前……没办法，拖家带口的女人必然没办法那么潇洒啊。 　　单身贵族尾崎红叶表示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 　　“被那样正面命中地踹了一脚肋骨居然都没断，该说不愧是太宰你吗，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源刚一进港口黑手党大门，便看到受太宰治之托的广津柳浪已经在等着她了。 　　在来诊疗室的路上，作为和羊之王对战时的现场见证人，广津柳浪也将事情的大致经过一一相告。 　　太宰治是有交代让广津柳浪重点描述出他受伤多么严重、那个羊之王多么的暴?力、身负重伤的他是多么的柔弱可怜……当然，老爷子是个实在人，在讲述时还是走了现实主义流派。 　　而源走进诊疗室的时候，看到病床上的小黑猫一副惹人疼的小可怜样、气息奄奄地似乎下一秒就要交代遗言……顿时就安心了，嗯，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然若是真的一只脚踏进三途川了，这小鬼应该兴奋又享受于终于终于马上要死了才对。 　　果不其然，一圈检查下来，也就破了点皮，一点外伤罢了，其它啥事儿都没有。 　　然而处理完表皮外伤后，太宰治却是突然提出了一个有些奇葩的请求。 　　“在你的手臂上装上那中东西？” 　　“嗯，嗯，然后再给我打上绷带，伪装成打了石膏的样子，一定要看起来超严重哦——” 　　“你是想把自己改造成高达吗？” 　　虽然暂时不清楚这小鬼究竟想干什么，不过源还是按照他说的帮他把手臂处理好了。 　　太宰治对着房间里的落地镜，将自己现在这副打着石膏的战损样照了又照，表示非常满意。 　　接着，又后仰着脑袋，看向身后站着的源，可可爱爱地问道：“源夫人，我可以养宠物吗？” 　　“宠物？”这倒是让源有些意外，这小鬼怎么也不像是那中想要和宠物一起成长的可爱小朋友，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当然可以，不过养了后要自己照顾。” 　　“嗯嗯，绝对！我绝对会好好差遣……啊，好好照顾我未来的狗狗的，我马上就要有狗啦——” 　　源还没来得及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太宰治是很讨厌狗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养一只宠物狗，结果太宰治已经蹦跶着跑出去了。 　　“我先走啦……森先生那边还在等我——” 　　…… 　　今天和好友之间的茶话会是泡汤了，源也索性就留在这层楼处理医疗部囤积的工作。 　　待到终于忙完后，去办公室探望一下自己男人，却发现…… 　　办公室正中央的地板砸出了个大坑。然而男人却心情相当好地往墙上挂着的飞镖盘上投着他那向来没什么准头的飞镖。 　　看到源走进来时，森鸥外愉悦地说道：“源，我又发现了一颗钻石呢。” 　　听到这话，源瞬间明白……这是又捡了个孩子回来啊？ 第73章 　　Chapter 73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开始对那位羊之王下手了啊……不过最初不是只打算把他拉进港口黑手党的吗，现在居然已经在你的心中上升到钻石的高度了？” 　　源缓步走至男人的身边，倚靠着身后的办公桌而站，一双宝石蓝的眼睛在光线幽暗的首领办公室里更显得晶亮。 　　森鸥外依旧是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后仰身子靠着椅背，姿态看起来很是放松，仰起头与妻子对视时的眼神，若让外人看来当真是满怀着爱慕与迷恋的深情好男人。 　　然而口中却是说着清醒的话：“因为亲眼见识过那位羊之王后，才知道那孩子同样是一颗还有待开发的宝贵原石，只是作为用完就舍弃的工具的话，实在太过可惜了。而且，虽然羊之王的凶名在外，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哦，我相信源你也会喜欢的。” 　　对于这话，源只是笑了笑：“当初你也是这么形容太宰的。” 　　说什么是个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的孩子，相信她也会喜欢的……当然喜欢，但却是又喜欢又头疼。 　　这次不会又捡回来一个更让人头疼的吧。 　　“是和太宰君不同的类型哦，这次真的是个好孩子。”尽管只是短暂的正面接触，但短短的时间内森鸥外便已经将那个目前各方面都还太过青涩的少年琢磨得差不多了，“而且……钻石需要钻石来打磨啊，我很期待他和太宰君的首次合作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得知了那两颗钻石被森鸥外安排去合作干什么后，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源不禁眉头微微皱起：“对了，刚刚我在来的路上见到兰堂了，把羊之王抓来的时候，你让兰堂用异能力控制住羊之王了对吧，关于兰堂的事情……要和太宰说一声吗？” 　　一年前，刚来到港口黑手党没多久，第一次见到那位名为兰堂的准干部时，她就觉得有些眼熟，记忆里似乎有过这张面孔。 　　当得知这位模样明显是位西方人的失忆男性应该是来自法国时，她顿时便想了起来…… 　　她曾经在欧洲见过这个男人！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森鸥外后，森鸥外却是不知道脑子里经过了一番怎样的运作，竖起食指轻轻点住她的嘴唇。 　　【嘘……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们两个知晓吧。】 　　【太宰呢？也不告诉他吗？】 　　【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太宰君知情啊。毕竟，源，唯有我们两个才无论怎样都是一体的啊。】 　　关于兰堂在暗中调查荒霸吐的事情，二人也在接手港口黑手党没多久后便已知晓，只是依着森鸥外的意思，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而眼下，太宰治被派去和羊之王合作调查的事情就牵涉到荒霸吐…… 　　“嘘——”森鸥外却依旧是一只手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轻握住源的手，别有意味地浅笑道，“还是暂且保密，让那两个孩子自己去调查吧，这也算是钻石打磨的第一步啊。源平时就是太宠着太宰君了，现在这中磨炼孩子的时候，可不能心软啊。” 　　源想了想太宰治之前找她帮忙打造一条钢铁臂，还要伪装成打了石膏的样子……那孩子，应该是已经心中有主意了吧。 　　就在思绪飘散的时候，小腹上传来的温度让她瞬间回神。 　　只见男人原本握着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何时已经缓缓抚过她的腰肢、又转移到她的小腹上，手指含着几分挑逗意味地隔着衬衫在她的肌肤上摩挲着。 　　男人暧昧地冲她笑了笑，此刻看向她的那双紫红色眼眸中也染上了情?欲，声音似乎都变得沙哑了几分：“太宰君出去做任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这次绝对不会被打搅……最近工作得很疲惫呢，的确很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啊……” 　　说话间，手指已经自下而上地一点点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源默许了他手上的不老实……想到上次前奏氛围刚刚好，就差临门一脚被闹肚子的熊孩子给搅黄了，她也是挺遗憾的。 　　伸出手，调情般地手指勾上男人的下巴：“林太郎这段时间天天坐在办公椅上都快要生根了，有积出小肚腩吗？” 　　受到了邀请后，森鸥外缓缓站起身来，动作温柔中却又暗含着强势地将妻子一把抱上了办公桌，吻上那对他而言充满了诱惑力的嘴唇：“源可以亲自来检验一下啊。” 　　唇齿相交地热吻着，源一只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是毫不客气地抚上了男人的小腹……嗯，不错，完美的腹肌还在。 　　…… 　　办公室里酣战了一场后，都还意犹未尽，索性把今天的工作通通都抛掉，直接回了起居室所在的那层，直奔卧室的大床。 　　待到终于差不多尽兴，相拥着退回到普通二垒阶段时……床头放着的手机响了。 　　这会儿看到来电显示人是太宰治后，森鸥外也觉得没那么不顺眼了，心情愉悦地接起电话。 　　电话里从背景音来听，应该是在游戏厅，当听到太宰治说想要把抓来的羊的人质都放掉时，他也是相当好说话地直接就同意了，连问都没问一句。 　　处理完这点小事后，森鸥外调侃着问向怀中的妻子：“如何，没有小肚腩吧，腰腹力量没有退化吧，森夫人可还满意？” 　　欲?火顺了就什么都顺了，源舒舒服服地在男人的臂弯里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枕着，微眯着眼睛给出了好评：“嗯，还不错。” 　　见源此刻心情甚佳，森鸥外也是趁机满脸笑容地说道：“那么……下周和欧洲那边的走?私商的谈判，源能不能代劳一下呢，我是真的忙到精力不足了，而且源你在欧洲生活得比我要久得多，肯定比我更了解那些人的脾性。 　　还有还有，我手头有几个一直盯着的合作，源也帮我代劳一下吧，我最近真的是分?身乏术呢。啊，对了，情报部那边最近也呈上了一些有待解决的文件……” 　　看到原本眯眼养神的源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森鸥外声音也一点点弱了下去……但脸上的笑容还是要保持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静默地对视了几秒后，源伸出胳膊，从床头柜上抓起一把Durex，朝男人丢了过去，撇了撇嘴道：“看你表现，自己戴上。” 　　把工作全都丢给她，总要额外多交点公粮吧。 　　森鸥外指间夹着一个还未拆封的Durex，绅士地笑了笑：“遵命，我的夫人。” 　　果然女人一到这个年纪，那方面的需求也开始达到高峰期了啊，唉。 　　…… 　　此刻，横滨一家游戏厅外—— 　　刚刚在中原中也和那两个羊成员之间上演了一场离间好戏，太宰治的心情本应是颇为不错的。 　　只是此刻回过味儿来，刚刚打电话时，电话那头的森先生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而且那么好说话，甚至还有点急不可待地想要挂掉他的电话，一秒钟都不愿意在他这儿多浪费的样子。 　　智慧的太宰治稍稍一分析便得出了结论……果然是在进行成年人之间的交流吧！ 　　他在这边累死累活地卖命，还要忍受身边这只黏糊糊的暴力蛞蝓，结果那两个大人居然在进行不可言说的运动……真是糟糕的大人呐，好气哦。 　　一旁的中原中也看着身旁这人露出的那只眼睛里黑泥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一头雾水……啧，脸色差得跟青花鱼飘在空中似的。 第74章 　　Chapter 74 　　港口黑手党总部医疗室—— 　　将最后一针解毒剂注射进少年的静脉中后，源也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摘下手上戴着的医用手套，一边交代着身旁的助手：“好了，应该过一会儿药剂就会起作用了，依照这小子的体质，天亮之前绝对能醒过来。你照看这小子一下吧，毕竟首领那边还等着这小子醒来后主动去见他呢。” 　　“还以为源夫人你会借这个机会把羊之王解剖研究一下呢，看看他那强大的异能和体术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体构架为基础的。” 　　身旁站着的助手阴恻恻地调侃道。 　　这个年轻人在港口黑手党里绰号为外科医生，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么称呼他。 　　男人的身形很是消瘦，修剪整齐的刘海下的那张脸又总是那么阴沉，怎么看都是一副身体不健康的样子，但却是在整个港口黑手党医疗部里专业水准都数一数二的医生。 　　源看向对方，同样回以调侃的神情：“我又不是那种科学狂人或者黑医生，而且当医生又从来都不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你知道的。” 　　两人当初第一次在医疗部共事时，外科医生就有问过源，为什么会走上医生这条路呢。 　　【在向另一个医生这般发问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自己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呢，年轻能干的外科医生？】 　　【嗯……因为我的目标是接近神，上帝在《圣经》中杀死了两百万生命，那么我就要拯救两百万生命，黑手党为我提供了这样的平台。 　　我已经拯救了六百条生命，同样也剥夺了六百条生命，感觉自己离神又近了一步呢。那么，源夫人呢，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吗，没有什么理由，因为这从来都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从我那还算有点价值的头脑被发掘后，我就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了，从一方的工具人变为另一方的工具人。但至少这次为港口黑手党打工，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出的决定。】 　　“而且，这位羊之王可是首领看上的钻石，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宝贝的钻石给切片了，还得花费时间精力去好好哄他一顿，太麻烦了。” 　　源半开玩笑地说完后半个理由，然后视线重新看向诊疗床上躺着的橘发少年。 　　被老狐狸和小狐狸联手下套拐回来的羊之王啊，被抬到她面前时，是一只中了老鼠药的病恹恹的小羊，明明身为领导者却被他的羊群所背叛中伤。 　　能看得出来森鸥外对这只小羊给予了多大的期待，还在被抬进港口黑手党总部诊疗室的路上时，森鸥外就让她先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放下，去诊疗室做准备，为小羊解毒。一定要她亲自把关，绝对不能让小羊的身体出一丁点问题。 　　现在，工作完成了，回去向首领大人复命前，源也是和外科医生进行着工作上的交接：“从明天起，我应该就不怎么兼顾医疗部的事情了，要忙的其他事情太多了，这里就全权交给你了，港口黑手党的医疗总管。” 　　听到源向自己传达着来自森首领的任命，外科医生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向首领表达忠诚的黑手党礼仪：“非常感谢首领和源夫人的信任，请把医疗部放心交给我吧。不过……过去这一年里，源夫人其实也是受首领之托在暗中考察我吧，好确定我的能力和忠诚能否有资格担当得起如此重要部门的总管。” 　　说到后半句话时，外科医生那张看上去总是阴沉沉的脸上难得划过一丝狡黠。 　　而源也是笑着耸了耸肩膀：“所以看出来我有多辛苦了吧，你们好歹还有上班下班的区别，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为首领大人打工。” 　　…… 　　翌日—— 　　捧着手中这顶有些老旧的黑色礼帽，走在阳光透过落地窗射入的走廊上，中原中也的心情一时间既轻松又沉重，有些复杂，有些自己也理不清。 　　但他知道，他即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刚刚在首领办公室里，他向着森鸥外宣誓效忠，正式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一员。 　　做出这个决定，既是因为想要尽快升为港口黑手党干部从而拥有权限来阅读兰堂所收集的关于荒霸吐的资料、知道他自己究竟是谁，更是因为他从森鸥外身上明白了自己所欠缺的特质、森鸥外那番对于首领的解读令他心悦诚服。 　　羊之王成为过去，港口黑手党重力使在此刻诞生。 　　不过，刚刚加入的他零经验、零功绩……也零工资，总之，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中原中也从首领办公室退出来后，广津柳浪已经领命在外面等着他了，带这位新加入的小成员去领一套黑手党的西装，换下这身显得太过街头少年气的着装。 　　“如果库存里没有适合你的尺寸的西装，到时候和后勤部的人报一下你的尺码。”走在前面的广津柳浪开口道。 　　后面跟着的中原中也脑子里思考着自己在港口黑手党的第一步应该怎样开启，有些分神地回应着这些小事。 　　直到广津柳浪突然停下脚步，中原中也差点直接撞到老爷子的背上。 　　“源夫人……” 　　广津柳浪微微躬身行礼。 　　中原中也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情况，只是隔着广津柳浪，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迎面走来的女人。 　　见广津柳浪恭敬的态度，再加上面对女性时应有的风度，中原中也同样微微点头示意了下。 　　源刚刚去后勤部那边审批完新一季的采购清单，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正向去办公室问问森鸥外要不要出去用午餐顺便陪她逛个街。 　　此刻，走廊上，看到昨天还中毒昏迷地躺在诊疗床上的少年如今已经满血复活了，手里还拿着那顶原本属于兰堂的帽子……已经把这颗钻石顺利拿下了啊，林太郎。 　　“看起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嘛，不愧是你啊，中原中也君。” 　　源微笑着看向眼前这个个头才刚过她肩膀的少年……唔，昨天平躺在诊疗床上还不太能看出来。如今这么站着一看，感觉比太宰还要娇小些啊。 　　“诶？”中原中也一时间有些懵，眨巴着自己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仰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源同他对视着，两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很相似，只是相比较之下，少年眼中的那片蓝色要更深一些……也更能够望到底一些。 　　“你身上中的毒，还是我给你解的呢。” 　　听到这番解释，中原中也瞬间便反应过来了，礼貌地道谢着：“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这个女人，应该是港口黑手党的医生吧？ 　　“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吗？”源问向广津柳浪。 　　广津柳浪摇了摇头：“并没有，目前首领尚未向他下达任何任务，只是要我先去后勤仓库给他找一身西装换上。” 　　“这样啊……”源微微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在把还相当纯情的小少年打量得快要脸红前，终于收回了目光，打了个响指决定道，“既然你现在没有任务在身，那就陪我逛街去吧。顺便帮你置办一身行头，不然要是就穿港口黑手党里那种大众款的黑西装，简直太浪费中也君这张帅气的脸蛋了。” 　　重力操控这种异能简直太适合拎购物袋了。 　　被夸了帅气又被突然莫名其妙地点名陪逛街，中原中也顿时又是羞涩又是懵逼不知所措，脸更是又涨红了几个度，求助地看向广津柳浪。 　　然而广津柳浪却是直接无视掉了这求助的目光：“中也君，那么，你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陪源夫人逛街，请务必确保源夫人的安全。源夫人，需要为您准备车子吗？” 　　“车子就不用了，今天是周末，开车的话容易堵车，我搭电车去就好。”说话间，源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弹了下少年的脑门，“有这么厉害的中也君在，绝对能保证我的安全的吧。” 　　虽然还是满脑子懵地搞不清状况，但脸颊已经爆红的中原中也已经先于意识地应道：“啊……嗯！” 第75章 　　Chapter 75 　　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这么个任务，中原中也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了个陪逛街的拎包小弟，待到回过神时，两手已经拎满了购物袋。 　　虽然对能够操控重力的他而言，几个购物袋的重量不算什么，但是……陪女人逛街，是真的，累啊。 　　生平第一次陪女士逛街的中原中也发出了如此感叹。 　　不过，对方是帮自己解毒了的人，他也算是欠了对方人情，所以帮这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终于，自己的购物清单全部搞定后，源找来商场的快递上门业务，让把买的这么多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打包送回去。中原中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波陪逛街终于能结束了…… 　　“好了，现在轮到中也君了。”源示意少年跟上她，向男装区那边进发。 　　还以为已经结束了的中原中也一脸懵，“诶？” 　　“不是说了要给你置办一身行头吗，不能浪费了中也君的帅气啊。” 　　源上下打量着小少年，想着怎样打扮才能突出他的外表优势。虽然这孩子个头小小一只，但身材比例很好，目测接近黄金比例。 　　她觉得她能体会到林太郎和爱丽丝玩换装游戏时的乐趣了。 　　…… 　　精品男装店里—— 　　结合中原中也本人的喜好，源为他搭配了一身衣服，款式没有传统的白衬衫黑西装那么古板，更能够衬托出少年那份凌厉的气质……当然，选的全都是这家店衣服的最小号。 　　然而就算是最小号，外披的斗篷式黑大衣看起来依旧是过长了些，但中原中也却很喜欢。 　　“这身衣服……很贵吧？”中原中也试探着问道，虽然没看到吊牌上的标价，但光是穿上身后的面料触感，他就能感觉到这套行头绝对价格不菲。 　　过去这些年，他都一直和羊的成员一起在擂钵街这样的贫民窟相互扶持着生活，组织的境况也是时好时坏。 　　资金充裕的时候，白濑甚至每个月都能买一块名表。只不过白濑也不懂什么品味，专挑贵的买就是了； 　　而物资困难、时局动荡的时候，能保证最基本的吃饱穿暖就不错了，更遑论来这种级别的商场购物。 　　思索了一下后，从不白白受人恩惠的中原中也当即表示道：“我，我手头暂时没有那么多钱……等我领到工资后，我立刻就还给你，可以吗？” 　　源怔了一下，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这孩子出这笔钱，不过，既然这孩子都这么说了…… 　　“当然可以。而且，我觉得依照中也君的能力，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办到了吧。” 　　听到这话，中原中也也松了口气，安心收下这身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嗯，感觉这身，是挺帅气的。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源也将他那顶刚刚试衣服时摘下来的帽子戴到了他的头顶上，手轻轻搭在帽顶，注视着镜子中的少年，微笑着说道：“中也君是以成为干部为目标的吧？” 　　突然被问到这么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但中原中也还是应道：“嗯，是啊。” 　　“那么，这些事情，就要快点习惯起来才行啊。” 　　源的双手改为搭在了少年的双肩上，依旧是注视着少年映在镜子中的身姿：“中也君的异能很强大，正是因为过于强大了。所以中也君总是直接干脆地用暴力来解决问题。黑手党的本质是把暴力转化为经济体的行为。 　　但是这种暴力并不仅仅指武力，越是居于高层的人越是需要以更多的方式、更小的己方支出来收获更大的利益回报。 　　就比如谈判桌上，对方看过来的一个眼神、递来的一杯酒，也许就隐藏着许多能够决定利益走向的信息，衣品也是其中一环。迟早都要成为干部的中也君，要快点掌握并习惯干部应有的各方面能力啊。” 　　静静听着这些话，中原中也默默消化着。 　　这些，是原本他在羊的时候根本不会接触到的，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即将在港口黑手党开始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当真是新的开始。 　　耐心地注视了还有些迷茫但也在沉思着的少年片刻后，源不着痕迹地缓和了下氛围，指了指一旁陈设柜里摆着的那个黑色choker： 　　“你很喜欢那个choker吗，刚刚就好像一直在盯着那个柜台看，买来送给你吧。” 　　听到要送自己这么个大概率价格不菲的佩饰，觉得受之有愧的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婉拒：“啊，不，不用了……” 　　“没关系，就当作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吧，当初我送给了太宰一个波洛领结，这个送给你。” 　　边说着，源边抬手示意店员将那个choker取出来。 　　去年在横滨重逢没多久，小兔宰治便嚷嚷着要她送他一个见面礼—— 　　不是给津岛修治的，而是给太宰治的见面礼。她让他在商场里选个喜欢的，而该说不愧是他吗，永远都能在众多商品中一眼选中最贵的，最终选中了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波洛领结。 　　然而买给他后他又完全不戴，天天的穿着打扮都是港口黑手党里清一色的大众款白衬衫、黑西裤、黑领带，外面再披着件林太郎送他的黑大衣。 　　让她完全没办法体会到林太郎给爱丽丝换装的乐趣。 　　不过，现在，她终于能够达成和林太郎之间的夫妻共情了。 　　这么想着，源已经上手帮忙把choker戴在了少年的脖子上……的确和这身衣服很搭啊，这小子眼光不错嘛。 　　外表平和淡定，内里却已沉迷于打开了少年版奇迹暖暖大门的源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小橘猫已经涨红了脸。 　　…… 　　逛完街后，源带着中原中也直接在这片商业区的一家星级餐厅用午餐，这家餐厅也是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企业。 　　看到源到来，餐厅经理立刻为她安排了她常用的包间。 　　只是当看到和源一起来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橘发少年时，经理还是心中有些困惑的。 　　因为来这里私人用餐的话，源要么是和尾崎红叶一起来，要么是和森鸥外一起来，要么是和太宰治一起来，要么是和森鸥外、太宰治一家三口一起来，还从未和其他人一起。 　　经理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和太宰治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心中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莫不是太宰大人要失宠了？ 　　包厢里—— 　　“下次换我请你……连同衣服的钱一起，我会到时一起还的！”中原中也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一侧的座椅上，相当实诚地说道。 　　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源忍不住轻笑出声，嘴上也遂了他的意：“嗯，好，好，等中也君领到第一笔工资后，我等着中也君回请我一顿大餐。” 　　而得到了这句回复的中原中也似乎也终于轻松下来，能够放心地享用这顿价格不菲的精品料理，同时微微低下头，有些不自然地想要遮挡住自己脸颊的绯红：“那个……其实，直接叫我中也就可以了。” 　　既然这孩子想要与自己拉近距离，源自然是不会反对，相当自然地便把敬称去掉了：“中也有想过要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哪个部门吗？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第一年对于新人来说会是很难熬的，不少人都难以身心均迈过这一关。所以选对最初的引导者还是很重要的。” 　　这个问题中原中也有思考过，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我还没有考虑好……我现在对港口黑手党的内部构成还不是很了解。也许，加入直属于首领的游击队能够晋升得更快？能更早升为干部？毕竟是直接为首领工作的。” 　　其实，目前，港口黑手党里的成员他认识的也只有首领、太宰治那混蛋、那位叫广津柳浪的老先生……哦，现在还多了眼前这位被大家称呼作源夫人的医生。 　　而源在听到这话时，手中的餐具停了下来，一时间心中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这孩子跟着林太郎的话……不行，光是想想看，都觉得，太心痛了。 　　看看这一年来林太郎把太宰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要是有一天，眼前这只耿直的小橘猫眼中也开始噙着那种阴屑的目光……糟糕，简直太糟糕了啊。 　　“中也之前有听闻过金色夜叉的名号吗？”为了防止这只小橘猫被带上歪路，源当即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当然听过，是港口黑手党里一位剑术精湛的女性成员对吧，而且能够操控杀戮性异能金色夜叉，在横滨地下世界很有名的。” 　　“她叫做尾崎红叶，目前是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也是首领最信任倚重的下属之一，嗯……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能升任正式的干部了吧。中也，要不要考虑加入她的直属部队，让她来成为你的新手引导员？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哦。” 　　…… 　　尾崎红叶的办公室—— 　　刚刚拷问完一批俘虏，正在享用下午茶的尾崎红叶看向眼前打扰了她下午茶时光的二人。 　　“所以，你是希望由妾身来教导这孩子吗？” 　　“可以吗？红叶你的直属部队最近不是正好也缺人手嘛，就让中也试试吧。” 　　“既然源夫人都开口了，妾身自然是不会不答应。” 　　尾崎红叶微笑着应了下来，接着又上下打量了番中原中也…… 　　果然，虽然武力值很强，但各方面都还只是只野蛮的小羊呢，要打磨的地方还有很多啊：“感觉会在新人阶段给妾身带来各种麻烦呢，光是教会如何用Mafia的方式来行事，怕是就要费上一番功夫呢。” 　　中原中也赶忙表态道：“我会认真工作的！所有不会的东西……我都会，好好学的。” 　　源也帮着少年助势，笑着推着肩膀把少年推到了尾崎红叶的面前：“人是我介绍来的，他要是惹出了什么麻烦，就全都算到我头上，红叶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让他各种尝试、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就好，他可是以用最短的时间成为干部为目标呢。” 　　听到这话、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中原中也心头一颤，他说不清是怎样的感受，只是觉得……很温暖。 　　他很强大，一直都很强大，过去在羊的时候，他一直都强大地在保护着所有成员。 　　而这份保护似乎也被大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很强大啊，所以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而此刻，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在被别人所保护……原来被人护着，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氛围。 　　源接起自己的手机：“嗯，我在红叶的办公室……现在吗？好，我知道了……嗯，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后，源无奈地摊了摊手：“首领大人让我现在去他那里一趟，我猜大概又有什么棘手的工作要丢给我了。所以说，我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打工。” 　　工作帮他做、孩子帮他带、还要陪他睡觉……她觉得只要这段婚姻还存在一天，她的社畜之路就遥遥无尽头。 　　尾崎红叶习以为常地摆了摆手：“快去吧。本来还以为今天能补上上次我们被打扰了的茶话会，现在看来还是遥遥无期啊。” 　　虽然心中有几分不舍，但中原中也明白港口黑手党里的每个人都是很忙碌的，摘下帽子置于胸前，微微躬身，恭敬而又认真地说道：“抱歉耽误了您这么多时间。请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源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疼惜。因为一想到她男人那句要用钻石来打磨钻石，未来怕是少不了要让这两颗钻石搭档出任务……多好的孩子啊，会被太宰欺负死的吧。 　　…… 　　首领办公室—— 　　源推开门走入，发现今天办公室里的幕布没有被放下，落地窗外明媚但并不刺眼的阳光照入，窗明几净的。 　　而只见落地窗前，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玩着积木，被召唤出来的爱丽丝也在陪着一起玩。 　　彼此间太过默契，源瞬间便明白过来……那男人又去捡孩子回来了！捡孩子捡上瘾了吧！ 　　而且这次的看起来……也就才五、六岁大吧？这是从哪个幼儿园里拐回来的吗！ 第76章 　　Chapter 76 　　正在和爱丽丝搭着积木的梦野久作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来。 　　转身的同时，不忘本能地抱紧被自己放在身侧的那个诡异的人偶娃娃，如同抱紧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利器。 　　源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正脸，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可爱而又诡异。 　　发色是诡异的一半黑一半白，右眼中的瞳孔是诡异的星星状，而眼眸中所蕴含着的神采，同样是诡异得如同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相糅杂，却又偏偏那般单纯透彻。 　　而梦野久作在歪着小脑袋看了源片刻后，原本出于本能自卫而紧绷起来的小身子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怀中的玩偶也没有搂得那么紧了，用天真的笑容发出邀请：“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被邀请了的源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一旁沙发上坐着的森鸥外率先开口，手里还拿着杯红酒，看起来好不悠闲自在：“源，你就陪久作君玩一会儿吧，他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瞥了男人一眼后，源直接把他手里端着的红酒杯一把拿走：“虽然知道林太郎你一直都是个糟糕的大人，但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喝酒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 　　拿走酒杯的同时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好家伙，八二年的奥比昂，倒是挺会享受。 　　“新到了一批不错的红酒，我也才刚开了一支。”上一刻还优雅Mafia首领派头的森鸥外，下一刻秒变委屈巴巴的可怜弃夫样，“本来今天中午想约源一起品这瓶不错的珍品的，结果源居然让中也君陪着一起逛街、用午餐了啊。” 　　装得倒是挺像，这人明明对她和中也拉近关系是相当乐见其成的吧，至少目前是。 　　源心里默默地啧了句，然后眼神重新示意着看向那边的梦野久作，让男人解释一下。 　　森鸥外同样朝着梦野久作看去，难以捉摸的口吻一如他此刻嘴角微微扬起的别有意味的弧度： 　　“久作君可是这世间稀有的宝藏呢，当然，他目前还小……不着急，慢慢来。” 　　是的，正是因为目前还小，还是一片空白，所以很容易就会被晕染上颜色，晕染上港口黑手党所需要的颜色。 　　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其实有犹豫要不要带回港口黑手党。 　　精神控制系的异能者，堪称各种派系异能者中最危险的一类。 　　一旦失控，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会远远超过其所能带来的收益，这就成了负债。 　　但他向来都是个风险投资家，所以他还是决定在这个孩子身上注资一把。 　　虽是豪赌，但他也并非完全不为这场豪赌加上任何保险，以确保即使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他也依旧能够掌控住局面。 　　保险之一，就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异能力，都无法抵抗住这一招；而保险之二…… 　　嘛，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小孩子的情感世界终究还是单纯的，而且很容易产生雏鸟情结。 　　尤其是对于一个自懂事起便因为自身这种特殊的才能而不被周围人所容纳的孩子来说…… 　　落地窗前，源虽然对搭积木并不感兴趣，但还是一起坐在地板上耐心地陪着梦野久作玩起了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爱丽丝也陪着一起，场面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 　　看着这幕，森鸥外心里是很满意的。 　　对了，就是这样。 　　果然，源是最了解他的人。 　　…… 　　一周后—— 　　一连数日都在和欧洲那边的军?火商谈判，还要抽空照顾刚刚来到港口黑手党、对一切都很陌生的梦野久作，强打起精神连轴转了个昏天黑地后，源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安稳觉……男人的公粮都懒得要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提前进入倦怠期。 　　没办法，社畜不配拥有高性?福指数的生活。 　　走在走廊上，源远远地便听到了前方两个少年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你挠我一下、我糊你一掌的动手动脚声。 　　走廊另一端，迎面走来的黑喵和橘汪就差直接上手把对方的毛给薅下来了。 　　中原中也初入港口黑手党的这一周，每天都在尾崎红叶的直属部队里忙着学习许多他之前所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并且跟着尾崎红叶完成了第一项任务。 　　而刚刚在总部的另一处走廊上，他见到了已经一周未见的首领……以及太宰治那混蛋。 　　毫不意外，那条青花鱼一张口就满嘴都是让人火大的话，如果不是因为首领和红叶大姐都在场的话，他绝对要把这混蛋一脚踹进ICU了！ 　　而首领身边除了混蛋太宰外，今天还带着一个小不点，那个小不点也是嚷嚷着要他陪着一起玩，还叫他什么小个子哥哥……他才十五岁！他还在生长期啊！ 　　结果首领不知道为什么就诡异地觉得他和混蛋太宰关系真好啊。 　　当即便让他俩明天一起合作去出个任务。然后就让他俩一起商量准备去吧……光是想想就觉得要死要死了啊！ 　　两个不对头的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吵吵着走了一路。 　　进入另一道走廊，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的脚步声，中原中也望了过去，看到是源后，瞬间止住了和太宰治的对垒。 　　心中隐隐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悦，作为新人初入港口黑手党的这一周，他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去找她。 　　昨天终于领到了完成第一项任务的薪酬后，他立刻就去了医疗部，说好的他领到第一笔工资后就回请她吃饭的。 　　结果到了医疗部后，那个看起来很阴郁的被称为外科医生的医疗总管却回他说…… 　　【源夫人已经不怎么来医疗部这边了。而且她最近应该是忙着和军?火商谈判吧。】 　　医生还要兼职港口黑手党的交易谈判吗？ 　　原本还有些失望，没想到今天就在总部见到了。当即停下了和太宰治的嘴炮，中原中也心中酝酿着该怎样表达回请吃饭，同时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穿着的衣服，想要展示出自己这一周已经磨砺得比之前稳重成熟些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看到太宰治已经率先一步小跑着上前去，甜腻腻地叫着：“源夫人——” 　　然后亲亲热热地搂着源的一条手臂，源也相当自然地抬起另一只手帮他调整了下缠得有些乱七八糟的绷带，如同家长询问孩子学习生活近况般自然地问道：“这几天你又跑哪里搞事情去了，完全不见人影。” 　　“才没有……我这几天被森先生压榨得好惨啊。”太宰治又娇又丧地抱怨着，同时不忘告屑老板一把黑状，“我才刚加入Port Mafia，森先生就给了我一支部队让我指挥，每天各种森先生不想思考处理的问题就都丢给我，把我当成垃圾桶了！这几天我连玩游戏机的时间都没有了。” 　　站在几步远处看着这幕，中原中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以及……羡慕，原本想要走上前的脚步也定在了原地。 　　太宰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中原中也的神情，然后在源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恶劣地朝中原中也吐了下舌头。 　　接着，又赶在源把注意力放在中原中也身上前，再度开口，扬起脑袋，可可爱爱地说道：“源夫人之前有同意我养宠物的对吧？” 　　想到太宰治之前问过自己可不可以养宠物，还说过什么【我很快就要有狗啦——】源点了点头：“你把你的小狗带来了吗？” 　　“嗯嗯！”太宰治猛点两下头，然后侧过身来，一副居高临下的主人样，斜睨着说道，“中也，还不快点过来？” 　　这话说得源一头雾水，视线在这个两个少年之间来回逡巡着。 　　接着，只见太宰治满脸笑容地介绍道：“中也就是我的狗狗哦。” 　　中原中也：“！！”硬了，硬了，拳头硬了，去死吧混蛋！ 　　本就恼火这混蛋靠作弊打赢游戏从此就嚷嚷着什么要他当狗，而且现在还是当着源的面…… 　　然而还没来得及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铁拳…… 　　“好痛！”太宰治呼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接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弹了自己一个脑瓜崩的源走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微笑着问道：“加入Port Mafia的第一周怎么样，还适应吗，中也？” 第77章 　　Chapter 77 　　突然被问询近况，中原中也怔了一下后，接着连连点头，钴蓝色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嗯，一切都还好，红叶大姐很照顾我的。” 　　源还没来得及回什么，倒是太宰治已经开始了黑泥毒液式攻击，微眯着自己那只露在外面的鸢色眼眸，连声啧啧道：“哎呀呀，狗狗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啊。” 　　啧，趁着他这几天不在，狗狗居然偷家了吗。 　　“什么！”中原中也刚刚塑造出的稳重样瞬间破功，握紧拳头瞪向这个挑衅个没完的讨厌鬼。 　　源侧过身来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太宰治，而太宰治则是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不满地嚷嚷着：“源夫人难道还要为了中也而打我吗，只是区区中也而已。” 　　虽然源看起来是纤瘦型，但身为一个常年握着手术刀甚至和森鸥外一样可以用手术刀杀人的专业医生，手部力量和小臂力量是很强的。刚刚又是用惯用手左手弹脑门，其实还挺疼的。 　　不哄不行了，不然这熊孩子下一秒原地撒泼打滚都能干得出来…… 　　源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一只小黑喵就够难办了，现在把小黑喵和小橘汪放到一起，闹腾指数怕不是要翻倍。 　　果然，又娇又作地表达着自己对你居然为了他对我动手的不满的黑喵继续不依不饶着： 　　“没想到源夫人也是喜新厌旧的人，真是太伤心了啊……不过，既然源夫人喜新厌旧的话，那就早日把森先生换掉吧。 　　毕竟森先生只会变得又老又旧啊……啊，前两天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去男公关店抓任务目标，里面的男公关们各个都是又鲜又嫩、有颜又有料，源夫人喜欢哪个我就去把哪个绑回来哟——”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撺掇自己的女监护人给男监护人头上种草，并且越说越兴奋，仿佛只要源点一下头，下一秒他就能去把整个男公关店都给搬过来。 　　源：“……” 　　#儿子每天都在撺掇着她给丈夫带绿帽，她该不该高兴呢，在线等，急# 　　而中原中也则是听着听着听出了不得了的信息，愣愣地看向眼前的女人：“你……你和首领是……” 　　“诶……中也还不知道吗，源夫人和森先生是夫妻啊，签过婚姻届有法律效力的那种，我还是签字时的见证人呢。” 　　太宰治率先抢答道，接着又不怀好意地揶揄着，“哎呀呀，中也现在是不是也在怀疑着源夫人选男人的眼光，中也的眼神明晃晃就是在这么表达着啊，真是难得，中也居然也有和我意见一致的时候。” 　　中原中也当即反驳：“才没有！” 　　他既然已经对森鸥外宣誓效忠了，那么自然心中是充满尊敬的，他刚刚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明明就有，说谎的狗狗鼻子会变长哟——” 　　“那是匹诺曹吧！而且，都说了我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有！” 　　“没有！” 　　刚刚才睡了个饱觉难得恢复些精气神，此刻听着一左一右双声道般的嚷嚷声，源只觉得脑子又开始被扰得乱哄哄的了：“你们两个安静点，吵得我脑子疼。” 　　感觉到此刻压抑在源平静外表下即将被引燃的真火气，黑喵和橘汪当即噤声……有起床气的人不能惹啊。 　　看到终于乖巧下来了的两个少年，源那原本要被引爆的火气也消散了：“红叶有给我发消息说，中也你刚刚完成了加入港口黑手党后的第一项任务，恭喜。” 　　“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任务，而且其实全程都是红叶大姐在引导我。” 　　得知红叶居然专门告知了源这件事情，简直像是报喜一样，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有些绯红的脸颊，接着又赶忙发出自己的回请客邀约：“对了，我昨天刚刚领到第一笔任务薪酬了，之前说好的，等我拿到工资就回请一顿饭的……还有，那身衣服的钱，也一起还。” 　　“衣服的钱就算了，就当作是送给中也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的祝贺礼吧。”源摆了摆手，她原本也就没想过要让这孩子还钱，“回请我吃饭的话，身为请客人的中也来决定哪家餐厅吧。” 　　“那就……还是上次的那家餐厅？”中原中也提议道，他记得上次那家餐厅的料理是很合源的口味的，当时临走前源还特意多给了厨师一笔小费。 　　这时，太宰治阴阳怪气地插话道：“真是小看中也了啊，原本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是要作为我的部下被我使唤的吧，结果居然搭上了红叶大姐、还搭上了源夫人，这么快就想平步青云啊。” 　　“你少在那里胡说！我什么时候同意过要被你使唤了！”中原中也简直想把这混蛋一脚踹进ICU。而且他是打从心底感谢红叶和源的，少在那里污蔑他！ 　　太宰治反应自然是相当快，在中原中也要按捺不住要发动蛞蝓飞踢前。当即躲到了源的身后，并且不忘恶劣地朝着中原中也做鬼脸。 　　接着，又尽显自己的茶艺技能，一副小可怜样地说道：“之前我正式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就只有森先生一句冷冰冰的欢迎来到港口黑手党，源夫人都没有请我吃饭为我庆贺……偏心。在源夫人的心里原来我还比不上中也啊，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我亲自下厨给你做过的螃蟹料理还少吗。还有，你真是越来越森化了，连那股绿茶白莲味儿都学去了吗。 　　一瞬间，源真的想把太宰治从森鸥外这个教导者身边给薅走。 　　以及，再次庆幸做出了把中原中也交托给尾崎红叶来教导这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里这么热闹啊。” 　　另一道声音响起，加入了进来。 　　只见走廊的一端，森鸥外带着小小的梦野久作走了过来，看向走廊正中央站着的三人。 　　而梦野久作一看到源，便立刻蹦跶着跑了过去，一把搂住源的大腿，很是亲昵。 　　源也揉了揉梦野久作那头发色诡异的卷发，毛茸茸的小脑袋很是受用地在她的手掌下拱了又拱。 　　年仅六岁又是初来乍到的梦野久作非常黏着她，正如森鸥外所希望的那样，梦野久作对她寄托上了一种雏鸟情结。 　　在她面前的时候，他甚是可以放下他几乎从不离手的那个人偶娃娃。 　　“在聊什么呢你们？”森鸥外微笑着看向源。 　　在太宰治再度语出惊人之前，源率先开口：“没什么，就是中也要请我吃饭作为回谢。” 　　听了这话，森鸥外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中也君领到第一笔薪酬后想到要请源吃饭，却完全没有想过要请我啊。” 　　这话要是说给太宰治听，太宰治才不会care甚至还会你来我往地杠上几句，然而实诚人中原中也却是当了真，赶忙解释：“当，当然不是，如果首领您愿意一起来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还没落下，森鸥外当即便紧跟着话头，拍板决定：“好，那么我们大家就都一起去吧，庆祝中也君第一次顺利完成任务，今天就劳烦中也君破费了。” 　　大家一起去，那不就是……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相当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瞬间同时炸毛。 　　才不要和这家伙一起吃饭啊，会吐的！ 　　源无视掉身后黑喵和橘汪又开始了的吵吵声以及男人在其间和稀泥的劝和声，微微俯下身子将小小一只的梦野久作抱了起来，向着电梯间那边走去：“久作午餐想吃什么呢？” 　　被抱在怀里的梦野久作自然而又亲昵地搂住源的脖子，靠在她的肩头。 　　“布丁！我要吃布丁！” 　　“布丁只能作为饭后甜点。” 　　“那我要两个可以吗？” 　　“嗯……可以……” 　　这时，已经放弃劝和而跟上来的森鸥外开口道：“他现在正处在换牙期，吃太多甜食不太好吧。” 　　听到自己的甜点乐趣即将被剥夺，梦野久作可可爱爱的小脸当即变得可怜兮兮，眨巴着大眼睛小可怜样地看向源。 　　与怀中可怜的小东西对视了下后，源拍板决定：“没关系，只是两个布丁而已。” 　　森鸥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太宠着这些孩子了啊，源。 　　被获准两个布丁的梦野久作则是开心地发出了铃铛般的笑声，还小手拍着巴掌欢呼。 　　“而且……” 　　接着，源近乎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差一点，就说出口了啊…… 　　“嗯？”话刚出口便没了下文，森鸥外不禁好奇地看向源。 　　而源却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这时，电梯也已经到达，源转过身来看向后方还在那儿你挠我一爪子、我薅你一头毛的两个少年，招呼道：“休战，休战，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吧。” 　　…… 　　日后名震横滨地下世界的双黑在这一年正式加入港口黑手党，似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似乎又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一年后，那两场席卷整个港口黑手党乃至整个横滨的风暴到来。 第78章 　　Chapter 78 　　时间如同手中流沙，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一点点过去了，一年的光景，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 　　而一年后，在中原中也入职港口黑手党一周年的当天，由来自法国的暗杀王保罗?魏尔伦掀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风暴。 　　这场暗杀王事件对于港口黑手党而言是一场不小的创伤，折损了诸多出色的成员甚至宝贵的异能力者，并且也被代表政府部门的异能特务科盯上了。 　　而待到这次事件终于尘埃落定后—— 　　港口黑手党总部，独属于首领夫妇的那层起居室里，源有些困倦慵懒地蜷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窗外，阳光正好。 　　难得能够闲下来，或者说，是不得不闲。经历了这场暗杀王事件，港口黑手党被政府部门重点关照。 　　甚至欧洲那边的组织也要来进行后续调查谈判。港口黑手党现下必须得低调行事、老实一阵子才行，暗中一点点地默默积蓄实力。 　　“源夫人……” 　　敲门得到应允后，中原中也走了进来。 　　十六岁的少年，和一年前刚刚加入港口黑手党时的样子相比。 　　虽然仍有着少年人的青涩，但显然已经成熟了不少，尤其是经历了刚刚这场风暴的洗礼。 　　中原中也的身上还带着线香味，是刚刚从陵园回来的。 　　源的视线也从手中的书页上移开，看向眼前的少年：“我的那束蓝色风信子，帮我带去了吗？” 　　“嗯……”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那束花，算是她给外科医生献上的祭品吧。她没有和中原中也一起去扫墓，她想，这孩子一定有很多话想和他那些旗会的小伙伴单独诉说吧。 　　她还记得那天，向来桀骜锐利、充满了生命能量的橘发少年跌跌撞撞地来找她，整个人的精神与灵魂仿佛都被抽尽了一般。 　　恳请她，帮忙把他那五个旗会同伴已经支零破碎的身体拼接到一起，让他们能够完整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暗杀者的手法实在是太过狠厉了，那些身体部件的破碎程度，即使是她也难以拼接完整。 　　她和少年一起努力试着将那些面目全非的部件收集、拼接了八个小时，依旧没能成功。 　　少年全程都冷静而沉默，没有流泪、亦没有悲鸣，只是在出发前去找魏尔伦复仇前说道—— 　　【黑手党绝不放过杀害家人的人。】【1】 　　旗会的那五个年轻人作为原本有潜力竞争干部之位的组织内新秀，她多多少少都有所接触过。而同她最相熟的自然是曾经在医疗部一起共事过的外科医生。 　　所以，得知中原中也今天要去给他们扫墓时，她托他也替她捎上一束花给外科医生。 　　这位想要达成拯救两百万条生命这一目标的医生，最终还是抱憾而终。既然如此，那么她就为他献上一束蓝色风信子吧。 　　花语为生命的蓝色风信子。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源从沙发上站起身。 　　“一会儿去港口那边送白濑一程，那家伙今天启程去伦敦。然后，和太宰一起去招待那些英国来的调查官。” 　　中原中也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大概一个小时后出发。” 　　“那么，吃块蛋糕的时间还是有的。”源指了指那边的开放式厨房，浅笑道，“我刚刚烤了个草莓蛋糕，一起吃个下午茶吧。” 　　草莓蛋糕，是二人都很喜欢的甜品。 　　“热饮的话，中也想要咖啡还是红茶？” 　　“咖啡就好。” 　　…… 　　今日的天气很好，如同风暴过后放晴一般，从落地窗照进的阳光，温度也正正好。 　　闲聊了几句后，源轻抿了口杯中的咖啡，话锋微微一转：“其实，中也现在完全可以离开港口黑手党的。” 　　“诶？”中原中也怔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中也当初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就是想要尽快升级为干部，获得查阅那些兰堂收集的有关荒霸吐资料的权限吗？ 　　中也心里也一直很清楚吧，那些资料是首领用来制衡你、确保你不会背叛的利器。而现在，那些资料对你而言已经没太多意义了。” 　　源缓缓说着，如果说她和森鸥外是一体的，那么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和中原中也谈论这件事。 　　而不是像过去的一年那样心照不宣：“而且中也很强，单论战斗力，说是全港口黑手党最强都不为过。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听了这话，微微低着头的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后，最终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爽朗而又释然，一如他此刻的口吻：“我能去哪儿啊，港口黑手党不就是我家吗。” 　　说完这般温情的话后，十六岁的少年一时间总觉得兜不住面子，赶忙连喝几口咖啡掩饰自己。然而向来薄脸皮的他还是被自己脸颊染上的绯红出卖了。 　　也许他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时的初衷有些复杂，既有想要查看那些荒霸吐资料的诉求、也有对首领当初那番话的折服，但是现在…… 　　他想要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已经真的对这里有了归属感。 　　这里就是他的归处。 　　而此刻，源倒是因为少年的这句话而怔神了。 　　她似乎，也是这样啊。 　　最初，她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最直接也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港口黑手党当作自己的保护伞，赶在津岛先生彻底倒台前把自己从那个组织里捞出来。 　　而港口黑手党实力越强大，她就能得到越好的保护。既然彼此间的利益是同向的，那么她自然也会对港口黑手党尽心尽力。 　　而且，这一次，是她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不再只是一个因为脑子还有些价值而被各派势力随意摆弄的提线傀儡。 　　从杀死先代首领至今，这两年里她认真对待港口黑手党的每一项工作、尽己所能地为港口黑手党争取最大化利益、也用心对待港口黑手党里每一个值得信赖的成员。 　　也许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港口黑手党于她而言不再仅仅只是作为保护伞的工具，而成为了她的归处。 　　更何况，这世上她所在乎的人本就不多，而本就不多的这些人又几乎都在这里。 　　所以，如今的港口黑手党，同样也是她的家吧。 　　“其实……他们几个之前瞒着首领暗中帮我调查关于我身世的事情，源夫人是知晓的，并且默许了吧。” 　　中原中也突然开口，眼中含着笑意又有些难为情：“钢琴师和公关官本就是源夫人的直系下属，外科医生就更不用说了……甚至当初外科医生趁着去西部出任务的机会，从那个村子里保管的医疗记录中拿到关于我身世的线索，那次任务，本就是源夫人带队去的啊。” 　　既然对方都已经知晓了，源自然也不必否认，笑了笑道：“嗯，那个时候，在西部的那个村子里，被我逮到了进行着秘密行动的外科医生被吓得不轻呢。 　　旗会本是受首领之命来监视中也是否知晓身世秘密的，结果却反过来暗中帮中也调查身世情报，要知道港口黑手党三大守则的第一条就是，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 　　所以，我当时就对外科医生说……那你们就好好调查吧，要是被发现了，首领那边我来处理就好。不过，嘘……这件事还是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万一林太郎真的对我发火了呢。” 　　当然，最后这话是开玩笑的，她知道林太郎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当真对她生气，还不至于。 　　而且，说不定，旗会暗搓搓搞的这点事情，林太郎其实早就知道，并且装聋作哑地选择了放任。 　　毕竟，用兰堂收集的荒霸吐资料来给中原中也上枷锁，算不得是上策。 　　真正的上策，是让中原中也发自内心地愿意留在港口黑手党，而中原中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那么最好的束缚枷锁便是感情。 　　比如旗会的那几个年轻人所给予中原中也的同伴情。擅于揣摩并操控人心的森鸥外阁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点。 　　“嗯！”中原中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但还是煞有介事地点头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他当然也是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他才不信首领会真的舍得对源夫人发火呢。 　　正式场合里，源夫人绝对会给足首领面子，而在非正式场合。 　　在他看来，首领对源夫人绝对称得上是千依百顺了，在源夫人面前从来都没脾气的。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一同举起手中的咖啡杯，示意达成共识。 　　待到这餐下午茶快要结束时，源终是缓缓开口道：“人造异能生命体的制造原理，是通过将原始细胞移植到特异点生命体来达成的，这就使得其在肉?体上和人类并无区别，即使是我也没办法从医学和生物学的角度进行检验分辨……抱歉了，中也，目前仍然无法帮你解答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 　　这次的事件终于落幕时，她在帮中原中也处理身上伤口的同时，也用港口黑手党从海外进口来的最先进仪器设备对他做了详细全面的检查，却仍是得不出答案。 　　她当然希望能够帮这个少年找出，他本就为人的证据。 　　而中原中也在听到源告诉他的这番检查结果后，心中确实是感到有点可惜，他知道的，在生物工程这方面，源可以说是全日本最顶尖的科学家之一，如果连她都无法得出结论的话…… 　　不过，这点可惜，也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没关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中原中也释然地说道，钴蓝色的眼眸中也没有任何茫然，有的只是深信着自己的坚定，“我很清楚、很明白现在的自己是谁，这就足够了，我就是我啊。” 　　源觉得自己也在一瞬间被少年的这份坚定感染到了。 　　【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东西方哲学家思考了千百年也没能得出令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似乎是一个永远的未解之谜。 　　但是，也许这个问题又很简单，并没有那么复杂，精密而富有逻辑的头脑所辩证出的结果未必就是对的。 　　一切，只在于自己心底对自己的那份信念。 　　“是啊，中也就是中也啊。” 　　源觉得，这就是一个对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所回以的很好的答案了，执起中原中也的一只手，注视着手腕处：“中也，你还记得这个伤是怎么回事吗？” 　　手腕处，有一个很小的伤口，不仔细看的话怕是会忽略掉。而且这个伤口发黑，看起来又像是刺伤。 　　中原中也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这个小伤口，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伤是怎么来的了：“不记得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源耸了耸肩，脸上的神色很是稀松平常，仿佛只是随便聊天一样，“就是在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看到这个小伤口，有些好奇罢了……啊，时间差不多了，中也你该出发了。” 　　经这么一提醒，中原中也才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分针这么快就转过一圈了啊。 　　“那，我先走了！”中原中也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将刚刚放到了一旁的帽子重新戴回到头顶。 　　“快去吧，路上小心。”源仍是坐在原处，静静地注视着要匆忙离去的少年，微笑着嘱咐着，“记得早点回家哟。” 　　最后的嘱托，对应着少年先前所说的【港口黑手党不就是我家吗】。 　　少年刚刚转过去的身子微颤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将这句话在心中消融、刻进骨血中后，再度扭过头时，脸上扬起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恣意凌厉而又真诚直接： 　　“嗯！” 　　…… 　　港口黑手党总部，地下最深处的隔离室—— 　　“有何贵干？” 　　坐在藤椅上的魏尔伦淡淡地出声问道，语气不带有任何情绪。 　　一如此刻的他，对外界已经没有任何兴趣，所有一切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了。 　　“没什么，只是当初整理兰波的遗物时。除了那些涉及到港口黑手党利益的公文外，还找到了一些完全私人的物品……这些私人遗物，觉得还是交由你来保管比较好。” 　　说话间，源轻轻晃了晃手中整理好的一些纸页。 　　听到兰波这个名字，魏尔伦那副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看向那些纸页。 　　源一边将纸页递了过去，一边说道：“都是一些他在空闲时写下的诗歌，如果不当谍报员，他其实也很适合当一位诗人呢……曾经，有一个冬天，我作为研究团的一员到法国的实验室做合作研究。 　　我记得那年冬天，巴黎的雪下得很大，听巴黎人说，那是近二十年来巴黎最大的一场雪。 　　雪中，塞纳河畔的一家咖啡馆里，我看到壁炉旁的那桌，有一个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也不肯脱掉外衣、仍旧冻得直发抖的黑色长发男人。 　　是啊，那个男人那么怕冷，巴黎的那个冬天对他而言一定很难熬吧……但是，他看向他身旁那个金发男人时的眼神，却是那般温暖又包容。” 　　“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当时，法国政府命令我们暗中监视的那个科研团的成员。” 　　魏尔伦说着这话，然而目光却是始终低头看着兰波的遗物。 　　这些，兰波留下的诗。 　　“当时的我还只是那个团队中一个分量不重的小助手，你们自然也不会太过留意。” 　　源笑了笑，遗物转交完成，她也打算走人了，这个空间就单独留给他静静品味这些诗歌吧，“我就不打扰了，你慢慢看……还有，中也他现在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放心吧。” 　　魏尔伦仍是低头看着置于最上方的那页纸上的文字，一点一点看着这入目的第一首诗。 　　是他所熟悉的笔迹，无比熟悉的笔迹。 　　【以我之力，追我所愿。挣脱世间繁杂的束缚，去往内心无垢的星空。】【2】 　　下面还有一行批注—— 　　【谨以此诗，致那位总是在我模糊记忆中闪现的金发故人，也许是我的挚友吧。】 　　握着诗稿的手不觉间便收紧，地下隔离室里光线阴暗，让金发男人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清，亦不知脸颊上是否会有泪痕划过。 　　最初将他从牧神那里解救出来，给了他生存自由的是兰波。 　　而最终，知晓他心头的迷茫、再次向他诠释何为自由的人，依然是兰波啊。 　　兰波……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原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开的源在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时，停下了脚步：“什么忙？” 　　只听男人缓缓说道：“可以给我一些书籍、一些纸张、几支笔吗……反正时间对于如今的我而言漫长而又无趣，那不如就，写写诗吧。” 　　他想要用诗歌，给予兰波回应。 　　肉?身终会死去，就像有形之物总会凋零一般。而那些寄托着心意与情感的文字，也许永远不会消散。 　　呐，兰波，这份迟到的回应，你听到了吗？ 　　…… 　　几日后，首领办公室—— 　　“啊，啊，总算把那些欧洲来的贵客们给送走了。” 　　上一刻人前还保持着沉稳优雅又诡秘难测的首领形象的森鸥外，此刻一进到办公室里，瞬间就成了个被工作压垮的颓丧中年社畜男。 　　没什么形象地瘫靠在办公椅里，接着又一把将老婆拉过来，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搂着老婆的腰，头埋在老婆的怀里，寻求安慰般地如同一只大黑猫般蹭啊蹭：“接下来，Port Mafia怕是不得不收敛锋芒一阵子了啊……正好，源，我们也放个难得的假，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度假吧，就我们两个！” 　　把欧洲来的那些调查暗杀王事件的官方调查员们送走、没让那些人察觉出什么端倪后，这场由魏尔伦的到来所引发的风暴，终于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此刻，被抱着坐在森鸥外腿上的源，目光仍是集中在手中拿着的那份资料上，腾出另一只手撸猫似地撸着男人那头日渐稀疏的黑发： 　　“嗯，嗯，好，去度假。” 　　“好敷衍啊，源……”森鸥外抱怨着，而此刻埋首在老婆的胸口处，也忍不住起了点成年人的坏心思，牙齿轻轻咬开源衬衣领口打着的蝴蝶结，“看什么文件呢，这么专注……这份文件，比我更有吸引力啊……” 　　就在男人已经啃上自己脖子的时候，源一把将男人的脑袋从自己怀里薅出来，将手中的文件怼到他的眼前：“这个，你看一下吧。” 　　“什么文件啊……”嘴上虽然不满地嘟囔着，但在看到文件的内容后，森鸥外也还是怔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要调查这些的？” 　　收起了那副不正经时的表情，脸上的神态重新恢复了身为港口黑手党的诡秘不可测。 　　“在给中也做全面的身体检查时，看到他手腕上有个发黑的像是刺伤的小伤口，有些在意，就检测了一下，发现那个伤口发黑是因为碳元素。 　　从伤口的大小、形状来看，极有可能是被铅笔的笔芯所刺伤。 　　你知道的，碳元素的反应性很低，如果铅笔笔芯刺入人体，笔尖在人体内部被折断的话，碳元素不会与身体内部的其他元素起反应从而发生变化，会长时间地留在体内。” 　　源解释道，这也是前几日下午茶的时候，她询问中原中也关于那个伤口的事情的原因：“我问了中也，他说他也不记得这个伤是怎么来的了。要知道，中也的重力异能能够阻断绝大多数向他袭来的攻击，帮他做检查时，我留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要么是被强大的攻击性异能所伤，比如像魏尔伦那样的，要么是因为一些毫无防备的意外而受的伤。 　　比如他那次被羊的成员偷袭刺伤。所以，这个手腕上的小伤口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这就是证明中也最初的真实身份的证据。” 　　浏览了一遍源目前调查到的资料，森鸥外别有意味地眉头微挑，微笑着说道：“要现在就告诉中也君这些事情吗？” 　　“不，暂时还不行，毕竟目标人物已经隐退多年，很难追踪锁定，而且还不能百分百断定这对夫妻就是要找的人……若是给予希望，最后发现仍是失望，就太过残忍了，不能让那孩子空欢喜一场啊。” 　　对于中原中也身世的继续调查，源是瞒着中原中也进行的，现在那孩子终于从这次事件中彻底走出来、并且更加肯定了身为人的他自己，这样就很好了，不是吗。 　　至于这个调查，如果有一天能够确定无误了，就当作是一份意外之喜吧。 　　作为一份庆祝的礼物再合适不过了：“中也早晚有一天会当上干部的吧，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做到……到时候，就把这个作为祝贺升任干部的礼物送给他吧。” 　　庆祝他升任干部的礼物，她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只是，到那时，她已经没有机会亲手把这个礼物交给他了。 　　当然，那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好了，孩子们的事情就先都放在一边吧。” 　　森鸥外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抵在源的嘴唇上，紫红色的双眼微微眯起，在幽暗的办公室里更显出一份蛊惑：“现在，是大人的时间了。” 第79章 　　Chapter 79 　　暗杀王事件彻底结束后，休养生息了没多久，这一年的第二场风暴很快便袭来——席卷整个横滨的龙头战争。 　　这场战争在横滨持续了整整八十八天，被称为横滨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横滨的所有组织混战在这场腥风血雨中。 　　而也正是在这场战争中，双黑的名号正式打响。 　　钻石需要钻石来打磨，而这场战争，正是展现港口黑手党首领钻石打磨成果的时候了。 　　其结果是，大获成功。 　　港口黑手党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最大赢家，势力急剧扩张，正式成为了横滨里世界中无人可撼动的龙头老大。 　　双黑也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内部炙手可热的双子星。俨然已经成为了森鸥外的左膀右臂。 　　组织里的绝大多数成员对这个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也都是充满敬畏的。只不过对于中原中也更多的是敬，而对于太宰治，更多的则是畏。 　　太宰治被组织中的许多人私下里称呼为黑色的幽灵，如非必要，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是敢于去接近这个看起来相当阴郁的少年。 　　尽管只有十六岁，但那缜密到恐怖的大脑、以及骇人的刑讯手段，都令组织里无人敢当真将其视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甚至光是被其盯上一眼，便会有一种被阴冷的毒蛇缠绕上的窒息感。 　　而太宰治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或者说，他也没兴趣与那些人接触。 　　拒绝了高级的公寓和豪华的别墅，执拗地独自一人住在港口岸的一间集装箱里。 　　起初源自然是反对他住在那种地方的。但反对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收回去了……因为她看到了他那如枯叶般的鸢眸中的失望。 　　一年前，他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因为在黑手党的世界中，死亡是日常的延长。 　　在他看来，死亡并非生存的反面，而是拼凑出生存的一部分，如果能够近距离地观察死亡，也许他就能掌握生存的全像吧。 　　结果，却仍然是失望。在这里，他依旧没能寻找到生存的意义，这个无趣的世界依旧让他感到痛苦、没有想要停驻下来的渴望。 　　森鸥外对太宰治采取的几乎是放任的态度，只要不损害到组织的利益，就随太宰治的意，爱住集装箱就住去吧。 　　而源的态度则是一如许多年前，对待年幼的津岛修治时那样，理解却并不涉入，他若愿意诉说，她便静静聆听，他若不愿多言，她也不会硬生生地闯入那个只属于他的世界去刨根问底，更不会傲慢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救赎者去自以为是地要成为他的光。 　　偶尔去集装箱那儿给他送份蟹肉粥就够了。 　　他要是不在，她就把饭盒放到那儿，吃完后第二天他自己会乖乖把饭盒送回来； 　　他要是在的话，她就陪他吃一点，顺便听听他那些不时蹦出的思维跳脱、引人吐槽的奇言妙语。 　　倒是偶尔，他那只如黑泥深渊般幽寂的眼中会闪出一抹高光，比如—— 　　“呐，呐，源夫人，我交到了两个很有趣的朋友哦。” 　　比如，在提到他在龙头战争时期交到的那两个名为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的友人时，眼中的愉悦没有丝毫的伪装，像个兴致勃勃地向家长介绍着自己的朋友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也不错。 　　至少又多了两个能够真正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如果那俩人能少带着他出入酒吧这种地方就好了。身为专业医生的她真的不建议在这个年纪就接触酒精啊。 　　…… 　　龙头战争结束后的收尾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生活也终于又恢复到了规律正常的状态。 　　而除了一如既往所负责的工作外，源还不得不又额外多了一项任务——给梦野久作疗伤。 　　年仅七岁的梦野久作在龙头战争期间第一次被派上战场，森鸥外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就动用这张王牌。 　　毕竟脑髓地狱这个异能一旦失控，也许会反噬己方，但当时的局势已容不得他犹豫。 　　结果很成功，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给敌方造成了大面积的毁灭性伤害。 　　这也给了森鸥外很大的鼓舞，渐渐开始把这个小孩子当成一个正式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来对待。 　　而这个异能，对于梦野久作来说无疑是残酷的。因为想要发动这个异能，前提就是目标人物需要对梦野久作造成伤害，无论是大伤还是小伤。 　　尽管出任务时，随行保护的武斗派人员会尽量确保把梦野久作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但那种真刀真枪、甚至异能相斗的场合，想要做到这点又谈何容易。 　　每次受伤回来后，向来任性的梦野久作都一定要源来为他处理伤口，不许其他任何人碰他。 　　一旦其他人意图靠近他，他会不辨是非地把诅咒施与到那人身上。 　　他只相信源不会伤害他，只有在源的面前，他才敢放下手中那个用来诅咒他人、保护自己的玩偶娃娃。 　　【源夫人，神明是公正平等的吗？】 　　一次疗伤时，看到这孩子仰起头来用单纯又迷茫的眼神注视着她、听到他困惑地向她问出这句话，源不觉间捏紧了指间的酒精棉球，任由酒精的灼热侵蚀在手指肌肤上，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 　　她此刻感受到的，只有这个孩子也许一念之间就会崩溃破碎掉的世界。 　　然后，对这个世界施与诅咒。 　　【当然，神明当然是公正平等的。】 　　真实的话语，怎样也无法说出口。 　　她对这孩子说了慌。 　　然后，看到这个向来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的孩子对她扬起单纯又灿烂的笑容时。她觉得，真正残忍的，也许是她啊。 　　…… 　　天气不错的一个午后，源没有让那几个大大小小的男人跟着，自己去市中心的商业街享受一个人的潇洒购物。 　　太宰和中也，只带一个的话，绝对会被另一个指责偏心（主要是太宰），但两个都带的话这一路就别想安宁了； 　　久作的话，这个年纪的小不点没走几步路就嚷嚷着喊累，拽着她要去快餐店里点一桌没营养的食品； 　　至于林太郎……一个不留神，这人说不定就直接一头扎进童装店里给爱丽丝置办小洋裙了，呵呵。 　　蓦然发现，她身边连个能好好陪她一起逛街的懂事贴心的小女孩都没有，从太宰到中也到久作……她养的全都是儿子啊！ 　　想要个女儿，嘤。 　　而不知是不是她心头的怨念太强烈了，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就在这间平平无奇的商场里……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逢了她曾经错失的女儿。 　　原本只是来逛街购物的与谢野晶子在看到迎面而来的女人时，一时间惊讶不已：“源医生！” 　　对于与谢野晶子来说，两人自从常暗岛一别，已经八年未见。 　　然而对于源来说，过去在横滨的这两年半里，她一直都有暗暗关注与谢野晶子，甚至偶尔还会隔着街道，在人群中远远地望一眼这女孩。 　　“好久不见啊，晶子，你长大了呢。” 　　两人一起喝了下午茶。 　　有些不能说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而有些没必要瞒着的事情，她也不会刻意隐瞒……比如她和森鸥外结婚了的事情。 　　与谢野晶子惊讶到险些一巴掌把手里的咖啡杯拍个稀碎，对源投以的那质疑又迷惑的眼神一如当年那般……质疑源选男人的眼光这么多年都没有矫正过来啊。 　　而聊到最后…… 　　【源医生，你当年所说的，一个真正接纳我的地方、让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自己独特才能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源医生你呢？】 　　听到与谢野晶子的这句话时，源心中是欣慰而又感慨的。 　　曾经，她在与谢野晶子的身上寄托了一份当时的她追寻了二十二年都未能触摸到的希望，她也知道如今的与谢野晶子将那份希望实现了，在武装侦探社过得很好。 　　至于她自己…… 　　【嗯，我也找到了。】 　　她想，对她而言的那个地方，就是港口黑手党了。 　　…… 　　回到港口黑手党后—— 　　“心情不错呢，源。” 　　森鸥外微笑着看向走进办公室的源。 　　源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时，看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在，站在办公桌前向森鸥外提交任务。 　　“嗯，今天在商场找到了家不错的咖啡厅。” 　　源微笑着随口应着，然后把左手拎着的两个小购物袋分别递给了两个少年，里面装着的分别是俩人爱吃的零食。 　　同时又把右手的小购物袋也给了中原中也，这是买给梦野久作的，让中原中也一会儿给梦野久作送过去……要是让太宰送的话，可怜的小久作怕是别想吃到了。 　　森鸥外委屈巴巴地趴倒在办公桌上，满满的怨念：“什么都没有给我买啊，好过分……” 　　今天心情相当不错，源觉得也该好好宠自己男人一把了，难得龙头战争结束，精神不用那么高度紧绷了。 　　源走到男人身旁，俯下身子，凑到男人耳边悄声说道—— 　　“当然有给林太郎的礼物啊，但是买的款式种类太多了，就让商场的快递服务送过来了……全都试一遍的话，林太郎今晚能坚持到最后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忙调药哦……” 　　接收到了话里暗示的森鸥外眼睛一亮，瞬间一扫颓丧，精神抖擞……能！必须能！坚持到天亮也完全没问题！ 　　接着，扫了个眼神给还在这儿当电灯泡的俩孩子。 　　太宰治啧了一声，心中暗暗吐槽着肮脏的大人世界啊，然后就示意还杵在那儿的中原中也赶紧撤吧，再不撤这两个成年人就要开始辣眼睛了。 　　中原中也则是一脸懵……刚刚的任务结果还没汇报完呢，混蛋青花鱼你是不是又想偷懒！ 　　而收到的却是太宰治怜悯的眼神……好吧，忘了，我们的荒神大人其实才九岁啊。 　　九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第80章 　　Chapter 80 　　龙头战争尘埃落定后，港口黑手党以横滨里世界绝对王者的身份举办了晚宴，邀请所有同港口黑手党有合作关系的组织和个人都来参加。 　　既是联络感情，也是向所有势力的示威。 　　晚宴开始前，举办晚宴的大楼，其中一层的露台—— 　　“津岛先生去世了，就在昨天凌晨的时候，以自尽的方式换取敌对者放过他的家人。” 　　源一边望着夜色下霓虹闪映的横滨，一边告诉着身旁的少年这条她最新得到的情报。 　　当然，津岛先生以命来护周全的家人里并不包括津岛修治。 　　毕竟津岛家的小儿子津岛修治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得知津岛先生不在了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感伤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 　　毕竟就算是个不讨喜的前任上司。但当初也的的确确是他把她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如果没有和他的相遇、如果没有被他发觉才能，她现在……又在干着什么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是会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吧。 　　而且，她无法否认自己心里还有一种隐秘而卑劣的想法…… 　　还好，还好津岛先生撑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撒手人寰，真的是，太好了。 　　至今她能够平安无虞地缩在港口黑手党里。除了因为包括那个酒厂在内的外界组织如非必要根本不想来掺一脚横滨的混水，也是因为她终究还是津岛先生的下属，只要津岛先生还活着就需要顾忌他的势力。 　　如今，津岛先生死了，正好港口黑手党也取得了在横滨的绝对王者地位，所拥有的诸多异能力者也令外界颇为忌惮，对她来说无疑已经成为了坚厚的保护屏障，她总算能差不多安心下来了。 　　“是吗，死了啊。” 　　一旁的太宰治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并没有什么动容。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 　　这是二人自从在横滨重逢以来，第一次提起那个姓氏为津岛的男人。 　　然而第一次提起，便是在说着那人的死亡。 　　痛苦难过吗？似乎并没有，他和那个男人之间从来就不是父慈子孝的关系。 　　甚至自从六岁起把他一个人丢在英国后，彼此间就没有再见过几次面，他和那位血缘上的父亲的所有相处时间加起来，怕是还没有和森鸥外这位法律意义上的养父这两年半来相处的时间多。 　　他只是好奇，那个男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有许多哲学家都说，人在死亡的那一刻才能真正地认清自己吗。 　　所以，那个男人的死亡，究竟是怎样的。 　　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耐心而安静地等待着这个少年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思索、消化完这件事。 　　待到秒针转过了一圈后，沉默着的少年终于缓缓开口：“正常人，在面对父亲死亡的时候，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啊，因为在我拥有自我意识以来，我的生命中就没有出现过名为父母的角色，我所能记起的最久远的……大概就是福利院里院长那张不讨小孩子喜欢的脸吧。” 　　源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望着辽远的星辰夜幕，轻语道：“但是，以我三十年人生阅历所见识过的这种场景来说……在得知父亲去世时，正常人，是会哭的吧。” 　　“是吗……这个时候，是应该哭泣的啊……”太宰治感叹般地喃喃着，然而脸颊上依旧没有任何泪水划过。 　　就算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哭泣，他却仍旧是没有任何想哭的冲动，他果然是……人间失格啊。 　　“不过，源夫人既然说自己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父母的角色，那么有没有想过自己成为这个角色呢？”太宰治将话题带偏地移出了刚刚的氛围。 　　猝不及防地自己变成了问题中心，源怔了一下后，叹了口气道：“太宰，你觉得我和他之间适合要孩子吗？” 　　从来没有提及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去考虑过要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的事情，是她和森鸥外之间达成的无言的默契。 　　而以太宰治的聪慧，亦无需多做解释，他会懂的。 　　“诶……又不一定非要和森先生来生小孩啊——”太宰治用最天真无邪的神态和语气说着不得了的话，甚至还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起来，“或者说，生小孩千万不要和森先生一起。森先生的癖好是没救了，儿子的话肯定会被他嫌弃死，可是生女儿的话。 　　从遗传学角度来看，女儿像父亲的概率太高了，一个从外貌到脾性都随了森先生的女孩子……呜哇，光是想想都太可怕了吧！” 　　源：“……” 　　其实她是偏向于有个女孩子的，毕竟养的儿子已经够多了……不对，她怎么也被他给带偏思路了。 　　源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那种根本就不可能去发生的事情，想那么多干什么。 　　…… 　　晚宴开始前，休息准备室里—— 　　坐在沙发上的森鸥外那戴着手套的指间夹着一封邀请函，是他发出的今晚宴会邀请函中唯一一封被接收者原封不动退回来了的。 　　这封邀请函，是寄给异能特务科的官员的。 　　看来，政府那边的态度很明确了啊。 　　注视着这封邀请函，森鸥外那双紫红色的眼眸一点点幽深起来。 　　过去这些年，政府一直对港口黑手党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态度。 　　除了是因为汇聚了诸多异能者的港口黑手党具备令政府有所忌惮的实力，也是因为战后横滨的混乱与自发形成的高度自治令政府也难以插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本土组织来自行管理。 　　而如今，龙头战争结束，港口黑手党彻底统领了横滨里世界的所有势力，横滨的乱局也随之逐渐平息。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港口黑手党之于政府来说的工具人作用失去了。 　　本就是非法组织，日益壮大且拥有大量异能力者，这样的港口黑手党到底还是成为了政府的眼中钉。 　　如果不能取得被政府所认可的合法性，政府就会如同一柄始终悬在港口黑手党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啊…… 　　如是想着，森鸥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这封被退回的邀请函放置于身旁桌子上点燃着的烛台上方，一点点让烛火将其烧为灰烬。 　　待到这封邀请函彻底化成灰烬后……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源走了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已经穿戴整齐，随时都可以为宴会开场了：“你今天倒是动作够快。” 　　“嘛，毕竟今晚我们要第一次以绝对主角的身份出现在横滨各派势力的面前啊。” 　　森鸥外笑了笑，脸上也是一扫刚刚独自思索时的凝重。 　　而源的注意力却是完全集中在了…… 　　“真的这么顽固啊。”源忍不住喃喃着，手上也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把男人头顶的那根呆毛给压下去，结果却遭到了呆毛倔强的反弹，“抹了定型发胶都不管用啊……果然还是直接拔掉吧……” 　　原本因为老婆靠近，正心猿意马地搂着老婆的纤腰顺便用手作乱一把的森鸥外在听到这话后，瞬间委屈巴巴求饶：“不，不要啊，好残忍的说……” 　　夫妻间逗趣了一会儿后，宴会的时间也到了。 　　森鸥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自己今晚穿着的黑色燕尾服，伸出自己一侧的手臂：“准备好了吗，森夫人？” 　　源也脱下外披着的衣服，展露出里面定制的红色修身长裙礼服，相当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当然，森先生。” 　　…… 　　晚宴开始，首领夫妇入场时，无疑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射而来。 　　同样吸睛的，还有同首领夫妇一道入场的，刚刚在横滨里世界成名的双黑。 　　两个十六岁的少年一左一右地跟在首领夫妇的斜后侧，脸上也展露出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成熟。 　　一般能够站在这个位置的，都是干部级别的人物。而这两个少年目前连准干部都还不是，却得如此青睐，足以见得未来二人将在港口黑手党所掀起的风云了。 　　甚至都已经有人在暗暗猜测，两个少年里，究竟哪一个会被首领夫妇当成太子爷来培养了。 　　音乐响起，开场舞自然是由首领夫妇来完成的。 　　所有人也都相当自然地空出了中间的场地，向宴会厅中央已经随着音乐而优雅起舞的首领夫妇投以尊敬的目光。 　　双黑同样也退到了一旁。 　　望着舞池中央看起来默契而恩爱的夫妻二人，中原中也下意识地随口问向身边的搭档：“太宰，你说，首领和源夫人之间明明感情那么好，但为什么一直都不要孩子啊？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局势不稳，没有精力照顾新生小孩子的话，现在龙头战争都已经结束了，横滨地下世界也稳定了。而且，首领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小女孩吗，如果有个女儿的话，绝对会相当高兴的吧。” 　　他有听说过女性生育年龄越大，对身体的损伤也就越大，源夫人今年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如果要孩子的话，出于对身体的保养，还是早一点比较好吧？ 　　然而太宰治在听到这话时，露出的那只鸢眸中的神采却是清明而又淡漠：“首领和源夫人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 　　“诶？为什么？”中原中也当即的满满疑惑和好奇。 　　太宰治则是表情一变，开启了日常的损搭档模式：“这种复杂的问题，蛞蝓还是不要去想了，本就小到可怜的脑容量万一因此爆掉了可怎么办。” 　　“哈？你说什么，混蛋青花鱼！” 　　“不过，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中也你就不怕你的地位下降吗。不过，嘛，身为我的狗狗的中也本来也就只是宠物地位啦。” 　　“信不信我让你的脑壳现在就爆掉啊混蛋！” 　　日常的吵吵嚷嚷过后，太宰治只丢下了一句话作为解释：“首领和源夫人之间不会有孩子这件事，一定要说是谁的问题的话……嘛，主要是首领吧。” 　　话说得含含糊糊、模棱两可，随便搭档怎么发散联想吧。 　　而这个信息传入中原中也的脑中，向来思维直接的中原中也下意识便想到……莫不是，首领那方面，不行！ 　　一眼就看出了搭档那已经偏得越来越离谱的思路。但太宰治没有丝毫想要拉回来的意思……唔，这么理解，也不错？ 　　…… 　　一年半后—— 　　这一年的六月，港口黑手党要连着两天举办两场盛大的宴会。 　　第一场是首领夫人森源的生日宴，这是每年都会按例举办的，实际上也已经渐渐变成了港口黑手党每年最盛大的社交晚宴之一。 　　第二场则是太宰治的十八岁生日宴。 　　这是第一次为太宰治举办生日宴会。因为在这场生日宴会上，在太宰治满十八周岁的这一天，将会宣布其成为港口黑手党的新一任干部。 　　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 第81章 　　Chapter 81 　　生日晚宴举办的前一晚—— 　　港口，集装箱前的一片空地上，源和太宰治并排坐着，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随意地放在一旁。 　　两人一起庆祝到来的又一个生日，没有任何觥筹交错的奢华宴会、亦不与港口黑手党的任何利益挂钩，纯粹地就只是因为生日罢了，一如十四年前在瑞士的苏黎世湖畔，第一次一起度过这个纪念诞生的日子。 　　“啊，啊，生日啊，又要到了一年中我最讨厌的一天。” 　　太宰治像只恹恹的小黑猫一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出了和十四年前如出一辙的话。过去的这一年也还是，没能完成他梦寐以求的无痛自杀呢。 　　第一次听到这只小黑猫说着这种话时，源回忆着自己当初是怎么回应他的呢…… 　　【至少你说着这种话时，还有我在听着啊，此刻说出这话的你就绝对不是毫无任何意义的存在……所以……】 　　这一次，又一次一起庆祝生日，源同样也说着和十四年前如出一辙的话：“所以，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太宰。” 　　唯一的不同，是这次祝福的是太宰，而非修治。 　　静静地感受着夜晚海风拂面所带来的湿润与凉意，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难得放松地遥望着横滨港的海。 　　半晌，太宰治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呐，呐，源夫人，既然是生日，那么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就一定要说真话哟，我们来交换个小秘密吧，然后为彼此保密……一定要说真话哦！” 　　虽然不太明白这孩子思维为什么会突然又跳脱到这种事情上，但源还是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既然提出这种事情的是太宰治君，是不是应该由太宰治君自己先来说个小秘密呢？” 　　“好狡猾哦，源夫人。”太宰治日常又娇又作地捧脸道，随即又一只手抵着自己的下巴，一副煞有其事的认真思考样，深沉地说道：“那么我要告诉源夫人的是……今年，森先生将会有大动作，非常大非常大的动作哟。” 　　源怔了下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男人，今年要整个大事情？而且连在太宰看来都算是大事的话，那么必然非同一般。 　　只是，她还是有自信的，森鸥外愿意和她共享的情报，绝对比愿意和太宰共享的情报要多。那么，这应该不是太宰从男人那儿得到了什么秘密消息，而是…… 　　“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这是太宰你的预言吗？”源思索了下后问道。 　　“唔……也可以这么说吧，虽然还不清楚森先生具体要做什么，但森先生今年一定会为了港口黑手党而采取一个很大的行动。” 　　太宰治说出的这话似乎是无用如废话又似乎是宝贵如黄金，而他如此判断的依据是…… 　　政府长期以来对港口黑手党所造成的威慑，已经到了森先生所能维系平衡的极限了，按照森先生的战略理论，是时候结束龟缩，要进行决定性的反击了。 　　只是，森先生打算怎样反击，就算是他，暂时也还猜不透。 　　“相信我吧，源夫人，我的预言从来都不会落空的。” 　　太宰治颇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只是下一秒，又变成了想要围观别人秘密的熊孩子，似乎都生出了条摇来摇去的小黑猫尾巴：“好了，现在该轮到源夫人分享秘密了哟……一定要是重量级的秘密才行！要能和我的秘密预言对等哦！” 　　被要求爆出个重量级的秘密，源也决定满足一下他的愿望。 　　分享一件，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 　　不然，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么那件往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晓，想想看，竟然觉得还挺遗憾的。 　　“嗯……那就悄悄告诉你，我和林太郎的第一次相遇其实是在……” 　　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太宰治恹恹的声音打断了：“诶？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啊，你们是十四年前在德国相遇的，当年那个你在十八岁生日时没能等到的失约男其实就是森先生。” 　　“并不是哦，其实……要比那更早。” 　　源笑了笑，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这话倒确实让太宰治有些意外，露出的那只鸢色眸子也瞠圆了，静候下文。 　　“那是……十九年前了，当时，十三岁的我即将被安排送往欧洲深造。你知道吗，在临登机的时候，我心里涌起的冲动是，想要逃走，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我所出生、成长的国家，一点也不想去那片陌生的遥远大陆。 　　但是，做不到啊，我当然没有选择的权力，根本不可能逃跑。 　　只能在即将登机时，在机场的报刊亭里买了一本当月新发售的杂志，至少能让一本熟悉的文字陪着我。 　　从东京到苏黎世，飞机要飞好久呢，在飞机上，我把这本杂志看完了，也喜欢上了杂志里刊载的一篇短篇小说，飞机上把这篇小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飞机落地。 　　小说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至今都还记得……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源一边回忆着那份久远的往事，一边讲述着，当时的那份感觉似乎又充斥在了心头，嘴角也扬起了抹怀念的微笑。 　　而聪明如太宰治者，自然是瞬间便猜到了，同样也惊到了：“那篇小说的作者，难道就是……” 　　“因为，真的是太喜欢那篇小说了啊，小说里的男主角是个反抗秩序正论、尊重自己的心意、渴望着最本质的爱与欲的人。 　　他对爱充满了极致的热情与憧憬。尽管最后走向幻灭，却也要牢牢把握住心头那极致浪漫的刹那。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创作出这样一个男主角的作者，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因为透过文字我感受得到，作者正陷在一种极度的矛盾中呢，内心的一面在呼喊着要追寻那份极致的浪漫，另一面却又迷茫失落，如同野犬般四处追寻着自己存活于这世间的方式。 　　尽管那个时候我在瑞士受到一定程度的监控。但我还是想办法写了封信寄给国内这本杂志的出版社，想要通过他们把这封信转交给小说的作者，想要让那位作者知晓我心头的感受。 　　但是，很遗憾，最后这封信还是没能寄到作者的手上，倒是很久后收到出版社给我的回信，告诉我那篇小说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写的，而那个少年……已经不再写小说了。” 　　将这个故事完整地讲完后，源仿佛才从记忆中回过神，笑着正面回答了太宰治刚刚那没说完的半句话：“那篇小说叫做《泡沫》，作者的名字是……森林太郎。”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确切听到这个答案，太宰治还是感到仿佛有一沓中原中也在他脑子里乱轰重力球…… 　　森先生那个人形AI，居然还写过小说！居然还是浪漫主义流派！居然还能写出那种有深度的人话！ 　　源竖起了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狡黠地眨了眨眼：“嘘……这件事情，林太郎至今都还不知道。太宰要遵守约定，帮我保密哦。” 　　当年，杂志社的编辑有在给她回信时提过作者的一些情况。 　　那位森林太郎君是个锋芒毕露的天才少年，十二岁就考取了东大医学部，并且以近乎满分的成绩毕业，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但是，毕业后却在医学界屡屡受挫，陷入孤立，从此也不再有写小说的意愿，那篇《泡沫》是他向杂志社最后一次投稿，就此在小说界封笔。 　　而十四年前，在德国波恩的那条樱花大道上相遇时，他告诉她，他叫太田丰太郎。 　　而对于这个名字，此前她唯一所知道的，就是偶尔会在报刊杂志上看到一个名为太田丰太郎的人发表一些针砭时政的文章。 　　而那些时评文章简直就是把绝对理性的观点用究极严密的逻辑不差分毫地组合构建出来的，简直就像是AI写出来的。 　　怎样也不会把太田丰太郎和森林太郎联系到一起啊。 　　之后，十二年前，在常暗岛的基地再次相逢时，迎接她的名为森鸥外的上司，有着太田丰太郎的脸、还有着森林太郎的原名，这还真的是…… 　　森林太郎、太田丰太郎，她心头曾经有过的那两道白月光，居然糅合在了一个人身上。但如果那个人是森鸥外的话，却又诡异得让她觉得并不违和。 　　当然，这个秘密，她才不会让他知晓。 　　否则他要得意死。 　　就在这时，零点到来，设置的手机零点提醒音彻底把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拉回了当下。 　　又是生命中新的一年啊。 　　一旁，太宰治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源也同样举起了酒杯回以示意。 　　轻轻地碰杯。 　　“生日快乐。” 　　…… 　　不知是向太宰倾吐了这个藏在心中许久的小秘密还是怎样，这一晚，源睡得并不踏实，那些往事不停地涌入她的梦中。 　　距离天亮还早，源却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再难入睡。 　　静静地放空大脑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后，源侧过身来，看向身旁似乎还睡得正香的森鸥外。 　　啧……发际线似乎又在无情地倒退啊，甚至现在眼角都已经有清晰可见的鱼尾纹了。也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这男人也已经过了三十六岁生日了啊。 　　她和他，都已经在向着不惑之年奔进了。 　　手指轻轻覆上他的眼角，一点点描摹着他眼角的纹路。 　　四年前，选择和他结婚，既是因为对他的感情、也是为了借助港口黑手党的庇护从那个组织里抽身，甚至后者所占的比重更多一些。 　　那么，四年后，如今呢，维系着这份婚姻，究竟哪个原因更重要一些呢…… 　　一种在一瞬间突破了理智的冲动在心头蔓延，源轻轻推了推了还在睡着的男人：“林太郎……林太郎……” 　　“唔……”森鸥外梦呓般地喃喃了几下，发出几声轻微的鼻音，并没有立刻醒来，似乎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源也没有当真一定要把他叫醒，只是凑近，枕在他的肩头，手圈住他另一侧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颤：“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 　　“嗯……”男人依旧在睡着，似乎只是无意识发出的回应。 　　在男人的唇角边轻轻落下一吻，源轻笑着：“我就当你答应了。” 　　此刻，笑容里的无奈苦涩与隐隐的期待，也许，只有她自己知晓。 第82章 　　Chapter 82 　　森鸥外和太宰治在过去的这几年里的相处模式虽然是塑料父子，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真师徒，一个倾囊相授、一个照单全收甚至还会自我更新升级，或者说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甚至就连捡孩子的技能也给学了去。 　　起居室客厅的沙发上，太宰治就像只拉长身子呈流体状的黑猫一样，懒洋洋地在真皮沙发上拱来拱去，猫毛都要蹭一沙发，完全看不出是令外界闻之色变的港口黑手党最年轻干部。 　　“所以，你就把那孩子丢给我了，他不是你带回来的吗？你这个教导者应该负起责任吧。” 　　一旁沙发上坐着的源一边看着手中本季度财务部呈上来的报表，一边分心料理着在那边耍赖的黑猫。 　　果然是有样学样啊，不仅学那个男人捡孩子，还把男人的只管捡不管养、通通丢给她就好也学了去。 　　“森先生不也是这样吗……为什么森先生可以，我就不可以，我比森先生差在哪里啊？” 　　故意拉长了语调，一副委屈又隐忍的小可怜样。 　　猫猫在线茶艺表演.jpg 　　源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拿起桌上盘子里的蟹黄包，堵住了那只茶香四溢喵喵叫的小嘴巴。 　　下次不给做蟹黄包了，改做抹茶曲奇吧，大黑猫和小黑猫都做上一份。 　　趴在沙发上的太宰治一边嚼着口中的蟹黄包，一边呜呜哝哝地说道：“而且，唔……芥川君有些时候太过执拗，应付起来好累，除了每天指导他异能训练外，我可不想再见到他……” 　　“但你还是把这孩子作为你的开山弟子带了回来，不是吗？你其实，是对他给予了很大的期待的吧。” 　　源说完后，无缝衔接地又拿起了一个蟹黄包堵住了小黑猫口是心非想要反驳的嘴。 　　不给任何反驳机会的太宰治蔫蔫地耷拉下眼皮。 　　“放心吧，在那孩子面前，我不会多说什么的……比如，你的太宰治老师期待着你成为港口黑手党最强异能者之类的话。” 　　点到为止的打趣后，源也不再逗弄小黑猫，“行了，你让人把那对兄妹带到我这边来吧。” 　　…… 　　光线略显昏暗的电梯里，身形削瘦的兄妹二人被几个身着黑西装的首领直属游击队成员带着，前往属于首领和首领夫人的起居室的那层楼。 　　芥川龙之介是在一周前被太宰治从贫民窟带回来的，连带着妹妹芥川银一起。 　　“一会儿见到源夫人后，注意分寸，不要乱说话。” 　　电梯门到达的声音响起时，领头的游击队队员面无表情地不忘如此开口交待着。 　　芥川龙之介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而银则是有些不安地垂首绞着自己双手的手指。 　　异能力者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虽然是珍贵资源但却也并不非常稀缺。 　　因此按照港口黑手党内部等级森严的规定，兄妹二人暂时还没有面见首领的资格。 　　【芥川君，我把你带回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你当个武斗派的打手，想要真正在港口黑手党取得一席之地，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就先从礼仪学起吧，我会让人来好好教你的，啊，小银也一起来吧。】 　　只是兄妹二人没想到，太宰治居然直接请了首领夫人来教导他们。 　　来到港口黑手党的这一周，兄妹二人不是没有听到一些成员背地里对他们的嘲讽与鄙夷，说他们是从贫民窟捡回来的野狗。 　　这种话他们并不在意，毕竟过去相互扶持着在混乱又危险的贫民窟里生活的这十多年里，更加难听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弱者才只会那般无能地狂吠。况且他们也不愿意给把他们带来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惹麻烦。 　　其实，二人尚未了解到的是，那些对他们恶言相向的人，更多的是出于嫉妒。 　　港口黑手党里出身低微的成员大有人在，那些人眼红的是芥川龙之介能够得到太宰治的独特提拔，一个刚刚加入的毛头小子居然就能直接成为干部的直属部下。 　　“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屋内传来的应允的声音，门缓缓开启。 　　“进去吧……” 　　带兄妹二人来这里的人说罢后，便直接相当自觉地告退了。 　　走进房间的一瞬，兄妹二人只觉得……一道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灯光温暖而柔和，空气中隐隐还有淡淡的花香。房间里的陈设精致却并不矜贵，让人紧绷的神经一瞬间便放松下来。 　　至少，这种感觉，自打记事以来，兄妹二人从未体会过。 　　那样的不真实。 　　而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妆容精致却既不高冷威严、也不盛气凌人的金发女人时，兄妹二人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却也少了几分紧张。 　　源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看起来还颇为青涩稚嫩的孩子，笑了笑道：“你们的事情，太宰都已经告诉我了……龙之介、小银，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们吗？” 　　被直接称呼名字，两个孩子怔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无措，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而这些天被教导了一些港口黑手党里的规矩，芥川龙之介一脸认真地回道：“在下……咳咳！” 　　然而刚刚开口，饱受肺病困扰的芥川龙之介便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同时口中不忘连连道歉。 　　定睛仔细观察了下这个身形削瘦、脸色苍白的少年后，源缓缓开口道：“龙之介的肺部问题应该已经积压好多年了吧。而且，你这两天胃部应该也不舒服吧，是不是不久前刚刚痉挛过…… 　　身体出了问题要及时治疗啊，港口黑手党还不至于连对员工的医疗保障都做不到，不要大大小小的病痛都自己硬抗着啊。” 　　被戳穿了这两天瞒着的身体不适，芥川龙之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略显无措道：“抱歉……” 　　“明天，太宰对你的训练几点结束？”源突然开口问道。 　　突然被这般询问，芥川龙之介虽然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下午五点。” 　　“嗯，时间上刚好。那么，明天下午的训练结束后，去医疗部那边等我吧，我给你做个全身的身体检查。” 　　源直接拍板定下了这件事。 　　还不待芥川龙之介说什么，便见原本拘谨地站在一旁的银脸色有些惨白，似乎在忍着痛，神色也有些慌乱，手捂着小腹。 　　“小银，你……”源注意到了小女孩此刻的异常，当即便明白了什么。 　　站起身，将个头才堪堪到自己胸口处的瘦弱女孩揽过，半搂着她向内间的盥洗室走去：“别怕，跟我来吧……龙之介在这里等一下。” 　　…… 　　“这种特殊时期的注意事项，都记住了吗？” 　　源微微弯下腰来，声音轻缓地问着眼前脸颊红扑扑的女孩。 　　比兄长只小两岁的银其实已经十四岁了。但是因为从小在贫民窟的生活使得营养严重匮乏。 　　因此看起来瘦小的还像个小学生，女孩子的第一次生理期也是如今才第一次来，和大多女孩子比稍稍有些晚。 　　而从小身边便没有年长的女性教导，银虽然隐隐约约从贫民窟的其她女孩子那里知道一些这种事情。但真的面对这天到来时，还是会打从心底生出一份害怕与无措。 　　还好…… 　　还好有人告诉她，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而是她长大了的标志。 　　还好有人耐心地教她，该怎么处理，这段时期更要好好爱护自己。 　　“源夫人……” 　　银一点点抬起头，眼眶红通通的，和她此刻绯红的脸颊一般，只是努力隐忍着不哭出来，这是属于一个自幼在贫民窟长大的女孩子的感激与坚强： 　　“谢谢……” 　　明白这个女孩心头的柔软和意志的坚强，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顶，然后拿起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了女孩的身上。 　　她的短款外套，披在女孩子的身上倒更像是件合身的风衣，正正好遮住了女孩那染上了些许殷红的裤子。 　　“好了，我们出去吧。” 　　…… 　　回到起居室的客厅时，却看到…… 　　源怔了一下，森鸥外居然这个时间就从楼上的办公室下来了……今天的文件这么少吗？ 　　只见此刻森鸥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芥川龙之介，而芥川龙之介也一脸严肃地立正站好，对森鸥外有问必答……那种相当实诚、毫不拐弯抹角的答法。 　　看起来俨然一副班主任和小学生的样子。 　　看到源带着银走过来后，森鸥外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对着源抛去了一个略带狡黠的眼神，接着微笑着对眼前的少年说道：“我相信太宰君的眼光，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芥川君。” 　　源大概能猜到……这男人怕是刚刚又运用话术对这孩子一通忽悠，让这孩子愿意劳心劳力、死心塌地地为港口黑手党工作吧。 　　得，未来怕不是又多了一个劳模。 　　…… 　　待到芥川兄妹离开后，森鸥外评价道：“芥川君真的是个很有干劲的孩子呢。” 　　源：“……” 　　你看到那孩子病痛缠身瘦到都快成纸片人了吗，血汗工厂的森扒皮老板？ 　　“不出意外，芥川君未来会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重要战力，太宰君似乎也发现了一颗钻石呢……不过，这颗钻石，要是只能为太宰君所用呢？不知道，这是不是，太宰君也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呢。” 　　森鸥外语气颇为玩味，话也说得模棱两可。接着，又别有意味地看向身旁的妻子：“源，如果有一天，我和太宰君站在对立面了……你会选择谁呢？” 第83章 　　Chapter 83 　　“虽然太宰君目前在我看来还是稚嫩的，但是再成长个三、四年的话，想要夺下首领的位子也并非不可能吧……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更替，总是伴随着上一任的死亡啊。” 　　森鸥外低垂着头，目光似乎没什么焦距地看着自己微微交叠摩挲着的手指，眼中的神色如同晦暗不明的深渊。 　　而换来的，却是源的一声嗤笑：“所以，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做噩梦的原因吗，梦到太宰抹了你的脖子、成功上位……就像你对先代首领做的那样？” 　　“哦呀，原来我最近睡得这么不安稳，做噩梦做得这么明显啊。” 　　森鸥外一脸的故作惊讶，甚至连头顶那根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呆毛似乎都配合着抖了抖。 　　“是啊，是啊，超级明显的。”源配合着他说下去，甚至还微笑着轻抚着他的面颊，凑到他的耳边像说情话般喃呢着：“那么，在林太郎的梦里……我在干什么呢？是帮着太宰一起结束了森首领的时代，从此过上有钱又有闲的寡妇生活，还是陪着林太郎你一起殉情了啊？” 　　“这个啊……唔……让我想想……”森鸥外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最后无奈地笑了笑，“哎呀呀，记不起来了啊，人醒来后总是会很容易忘记梦里发生的事情呢。不过，要是真有那样的一天，源可一定不要选择追随我而去啊，我希望源能够长命百岁呢。” 　　“好感动啊，林太郎，那么到时候独自长命百岁的我寻找第二春、第三春、或者直接包一个团，林太郎在九泉之下应该也不会难安吧。” 　　“不，不要现在就开始畅想这种事情啊，太残酷了啊源！” 　　…… 　　那日的对话，最后以打趣结束了，森鸥外也表示他那些针对太宰治的言论，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既然他说是在开玩笑，源也就当他是在开玩笑。 　　至于去给太宰提个醒……完全没必要，就算还只是狐狸崽子。 　　但小狐狸怎么可能洞察不出老狐狸的心思呢。这二人若是还能暂且维持住这种微妙的关系那就继续维持下去，直到一触即发的那天到来。 　　总部的诊疗室里—— 　　将最后一根毫针从少年苍白削瘦的身上取出，消毒也做好后，源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了，今日诊疗完毕，起来吧。” 　　全程一声不吭、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芥川龙之介从躺着的诊疗床上坐起身，恭敬地微微点头：“源夫人，非常感谢。” 　　“交代你的注意事项，不要不当回事，你也不想下次还是任务结束后直接被抬回来吧。” 　　对于这个自己遇到过的头最铁的孩子，源也是一脸无奈。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非常糟糕，自幼积下的肺病更是严重。 　　在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能够在混乱的贫民窟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自身强大的精神意志和那颗想要守护妹妹的心。 　　想要彻底根治芥川龙之介的这身病，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请与谢野晶子来，“请君勿死”也只能用于治疗外伤。源能做到的，只有帮他调养身体、尽量减缓身体恶化。 　　说真的，依照这孩子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在里世界打拼。 　　但这孩子又偏偏是个撞了南墙别说回头了那是势必要用头把南墙撞穿的究极铁头娃，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太宰治的认可，为了展现自己的力量在战场上冲得比谁都猛。 　　结果第一次出任务，就竖着走出去，然后被人横着抬回来了。 　　虽然太宰治对这孩子一直是那副冷面无情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比谁都要在乎这颗新发现的小钻石。 　　当即就让人把昏迷着的芥川龙之介抬到她面前，让她亲自来治疗了。 　　甚至都惊动到了森鸥外，男人也是放下手里那成堆的文件来手术室和她一起诊断，看得出来，他也对这个新加入的孩子抱有很大期待。 　　既然都对这个新到来的孩子格外上心，那么她自然也会格外关照。 　　当然，也是因为这孩子某种程度上来说很难让人不喜欢……超凶但是超听话。 　　“小银最近怎么样，魏尔伦那边的训练强度……会有些吃力吗？” 　　源不忘询问自从开始接受暗杀训练就没再见过的芥川银的状况。 　　借走她那件外套的第二天，银就把衣服认真洗干净、整整齐齐叠好装在袋子里送还给她了。 　　当时，她对小姑娘说，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为其尽量安排这个年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港口黑手党许多成员的家属也都是普通人，不一定非要一同混迹在危险的里世界中的。 　　然而小姑娘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看着哥哥一个人独自支撑一切了。】 　　就算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不上天生拥有杀戮性异能的兄长，很难反过来保护兄长。 　　但至少想要有资格陪伴在兄长身边。和过去一样，兄妹二人能够扶持着在黑夜中踽踽相行。 　　既然小姑娘的意志都已经这般清醒而坚决了，那么她自然是尊重这份选择。 　　她能够帮上忙的，大概就是为其引荐一位合适的指导者了——地下室窝着的魏尔伦。 　　银的身型比较纤瘦，力量也不太足，比起那种正面硬扛的传统武斗派，更适合走暗杀流派。 　　正好，昔日的暗杀王魏尔伦这两年终日看书写诗也有些厌倦了，生出了想要培养后辈的意思，就像曾经的兰波那样。 　　于是，她当即便带着银去拜访了魏尔伦……啊，顺便提了筐新一季的进口洋梨做见面礼。 　　魏尔伦也不知是慧眼独具还是来者不拒，一眼就觉得这个看起来颇为瘦弱的小姑娘是搞暗杀的好苗子，当场便收了银作为开门弟子。 　　从此，银便每日在地下训练场跟着魏尔伦学习各种暗杀术，并以能够早日有资格进入港口黑手党特别行动部队黑蜥蜴为目标。 　　把银交给魏尔伦后，源回到起居室后，在把被归还的外套从袋子里取出时，发现里面还多放了一块巧克力。 　　一旁坐着看报纸的森鸥外瞥见后，当即明了，微笑着向她解释—— 　　【在贫民窟，巧克力可以说是用以获得热量的最珍贵的食物，甚至有时能够当作货币来使用。】 　　所以，这块巧克力，是小姑娘在向她表示感谢啊。 　　“银她最近很好，魏尔伦先生对她的表现也很满意。”芥川龙之介回道。 　　话听起来轻描淡写，而背后所承载的压力怕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魏尔伦的训练自然是相当严苛的。而且也不会耐心地去给刚刚接触暗杀的弟子慢慢适应的过渡阶段。 　　但银都咬牙坚持下来了，既是为了能有资格与兄长相伴而行，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港口黑手党内部，这段时间对兄妹二人的风言风语、明嘲暗讽并不少，不满于凭什么这两个不久前才被从贫民窟捡回来的孩子能够如此得身为首领夫人的源的关照。 　　对于这些流言，源自然也是知晓的。 　　“是吗，那就好。”源笑了笑，淡淡的话语暗含着几分鼓励的意味，“那么，下次我出席宴会的时候，就由龙之介和小银来担任我的护卫吧，应该能够很放心吧。” 　　平时出席活动，跟在源身边的护卫都是首领直属游击队的成员，有些时候甚至直接由双黑来保驾护航，待遇和身为首领的森鸥外同级别。 　　当听到自己突然被委以重任，芥川龙之介当即一脸严肃郑重地点头领命：“是！在下一定会保护好源夫人的安全的！” 　　“也不用，这么认真。”源觉得这孩子要是跟在自己身边，怕是宴会上没人敢靠近她了，光是那无处安放的气势就足以将人吓退三米远，“啊，等一下……这个给你。” 　　见芥川龙之介要拿起他那件已经破旧了不少甚至还沾有血迹的白衬衫穿上，源抬手制止了一下。 　　然后将自己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新衬衫递了过去：“当作是送给你第一次顺利出任务的祝贺礼吧，比起那种毫无特色的大众白衬衫，感觉这款更适合龙之介呢。” 　　愣愣地接过作为礼物的新衣服，芥川龙之介抖开一看。 　　是一件很精致的欧式复古风长款白衬衫，领结处也很是花哨。 　　穿上身后，有点像……小洋裙？ 　　芥川式智慧的眼神.jpg 　　…… 　　“芥川君身体状况怎么样，有好转吗？” 　　办公室里，看到刚刚从医疗室那边回来的源，森鸥外把自己从文件堆里刨出来，抬头问道。 　　源撇了撇嘴：“你们带回来的那些孩子，我哪个没照顾好？” 　　她才不信森老板是真的心疼芥川龙之介的身体，血汗工厂的老板真正关心的当然是员工何时能满血复活再上岗。 　　“当然，交给源我是很放心的，芥川君能够一点点融入港口黑手党，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森鸥外话锋一转，眼中的神色也暗沉了下来：“如今，最让我忧心的倒是久作君，久作君……越来越失控了呢。” 第84章 　　Chapter 84 　　当关于梦野久作的问题被提及时，源的眼神黯下了几分。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森鸥外向来是个看重整体大局利益的投资家和决断者。如果对方能够给港口黑手党带来的正向利益大于负向破坏，那么森鸥外就会向对方给予包容。 　　但如果反之，对方之于港口黑手党已经成为了一笔负债，那么……就意味着对方成为森氏最优解中的弃棋了。 　　梦野久作的异能力既是一把利刃，同样也如其异能力的名字脑髓地狱那般，是一场梦魇灾难。 　　而随着这个年幼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异能力在一点点加强，同时也在……一点点失控。 　　如今，梦野久作的名字在港口黑手党内部一被提起便令许多成员毛骨悚然。 　　因为脑髓地狱一旦发动便会展开对周遭无差别的攻击，根本不分敌我，活脱脱地成了行走的灾难。 　　当初把梦野久作带回来时，森鸥外一度以为自己也许是幸运地发现了第三颗钻石，只是现在看来…… 　　虽然还不至于要把这颗打磨失败的钻石直接碾碎。但必须要将其锁在匣子中看管了啊。 　　对梦野久作的处理问题，森鸥外和源一直默契地没有谈过，直到梦野久作彻底变成一笔负债、必须要进行解决的此刻…… 　　“你想要怎么做？”源直截了当地问道。 　　“到底还是源最理解我啊。”森鸥外回以别有深意的微笑。 　　是了，这就是他和源之间不仅能够成为恋人，更能够做夫妻的原因，她永远都是理解他的分析决断的，从来都不需要他去多费口舌，她总是那么懂他。 　　重感情却不会感情用事，不会优柔寡断、束手束脚，这样才能够成为缔结婚姻联系的搭档。 　　“这一次，并不是因为赞同你的那套最优解。”源突然缓缓喃呢着，一时间看起来有些陷入自己世界中的失神，然而在男人因瞬间的困惑而发出疑问时，便已经别过了这个话题，“不，没什么……说吧，你计划要怎样行动？” 　　对于源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森鸥外也识趣地没有深入继续去问，只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之前已经暗中指示黑蜥蜴的人去控制住久作君。但是都失败了，遭到久作君的反杀，久作君已经生出了非常重的警觉意识，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他，想要再下手非常难…… 　　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全港口黑手党唯有一人，能够让久作君放下警戒，能够获得久作君的信任。” 　　握紧双手，指甲陷入了掌心中，源的双瞳一瞬间颤抖开来。 　　男人这话的意思，她自然是接收到了。 　　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出乎意料的计划啊。 　　“你是想要，让我把久作骗到提前为他设好的陷阱里？”源看向近在咫尺的丈夫，少有地在看向他时带上了一抹刺骨的冷笑。 　　森鸥外却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浅笑：“这是用最小的损失来将久作君封印的最优解，由源你来将其诱入陷阱。然后由太宰君发动人间失格消除掉久作君的异能力。接着，趁着这个时机，我会亲自率领部下将久作君拿下……太宰君那边，也已经同意了。” 　　沉默了片刻后，源只是面无表情地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不是都已经筹划好了吗。”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用来囚禁梦野久作的专用禁闭室大概也准备就绪了吧。 　　森鸥外身子前倾，吻上源微凉的额头，声音略带一份沙哑：“对不起……不过，拜托了，源。” 　　既是在为伤害到她而祈求原谅，同时也是在告诉她，这个计划是一定要执行下去，不可改变的。 　　……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你……源夫人，我明明是那么的信任你啊！】 　　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痛苦至极，悲伤至极，绝望至极，似乎想要把所有一切都毁灭掉，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其诅咒中，同其一道体会那种滋味。 　　只是映在她眼中的最后一幕，也不过是个哭泣的九岁孩子罢了。 　　猛地睁开双眼，连带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源从噩梦中挣扎而出。 　　完成封印梦野久作的任务已经过去一周了。而这个噩梦也已经伴随了她一周。 　　她利用那孩子对她的信任，欺骗那个她照顾了三年、全心全意相信着她的孩子。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当真是这世上最甜蜜的蜜糖、也是最残忍的刀锋啊。 　　而这一次，她成为了刽子手。 　　那孩子的世界崩溃掉的那一瞬间，也成为了这一周来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她甚至给自己调配了安神的药，但是每每入睡时，梦魇依旧啊。 　　“源夫人！” 　　在她醒来的那一刻，一旁便传来了几声重叠的呼唤。 　　仍然平躺在床上的源偏过头来，看向守在一旁来看望她的几个孩子。 　　今天不只是芥川兄妹，连升为干部、准干部后忙得不能行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在。 　　不远处，站着随时候命的医疗护理人员。 　　她病了，在床上静静休养了一星期，脸色依旧那么苍白，看起来依旧是那般虚弱。 　　至少在这些孩子的眼中，她从来没有显露出过这种病恹恹的疲态。 　　“源夫人，您今日有感觉好一些吗？”芥川龙之介恭敬且含着真心实意的关切问道。 　　“嗯，好多了，放心，我没事的。”源坐起身子，泛着些许苍白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只是神态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精神气的样子。 　　一旁的芥川银已经相当懂事贴心地倒好了水，递了过去。 　　“谢谢小银。”温度正正好的水适时滋润了喉咙，源感觉身体状态也稍微好了些，看向女孩子那头乌黑的长发，“头发长长了很多呢，小银。” 　　芥川银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头发，以为源是觉得她身为一个黑手党把头发留得太长了碍事，当即说道：“我在训练和任务的时候有把头发扎起来……呃，或者，我一会儿就剪成短发……” 　　“不，我是想说……”见女孩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源抬起手同样轻抚上女孩那头秀发，眼神也放柔了几分，“长头发很漂亮呢，小银未来一定会出落成一个大美人的。” 　　十四岁的小姑娘当即有些羞涩地红了脸，却又觉得此刻轻轻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掌心，好温暖，不想失去。 　　“小银长大后能不能出落成出色的美人，源夫人到时候亲眼看着不就好了，干吗一副仿佛在交代临终遗愿、跟大家做最后告别的样子啊。”这时，太宰治相当煞风景地开口。 　　中原中也当即一拳头就要砸向这个嘴里永远吐不出句好话的搭档： 　　“喂，太宰！” 　　然而早已预判到搭档出拳线路的太宰治很轻松地便躲开了，继续说道：“源夫人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不用想着那些糟心的工作，全部让森先生自己处理去就好……我看森先生倒是完全不受影响，仍然每天活力满满地工作着呢。既然他这么热爱工作就全都让他来吧。” 　　话音刚落—— 　　“太宰君要是能帮我分担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啊。” 　　只见森鸥外推开门走了进来，显然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太宰治说的话。 　　除了太宰治外，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恭敬地对着首领行了礼。 　　而太宰治这种轻慢的态度，森鸥外早已习惯了，自然没怎么在意，环视了眼前的人一圈后，亲和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好了，探病时间结束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空气不流通，对源的身体恢复也不大好，你们都先回去吧。” 　　待到这四个孩子离开后，森鸥外也挥了挥手，让房间里候着的医疗护理人员也都退下吧，接下来交给他这个下班回家的专业医生就行了。 　　在床边坐下，森鸥外轻轻抚上源的脸颊，感受着肌肤的温度，同时也观察着她的身体状态：“嗯，感觉是比昨天好些了呢。” 　　接着，手又抚上了她的左后腰处，轻声问道：“这里，还疼吗？” 　　那个地方，留下了一道新添的伤疤，是她为了他而留下的。 　　在封印梦野久作的最后关头出了些意外，紧急时刻，距离最近的源，只能在森鸥外和梦野久作之间选择保护其中一方、承受另一方袭来的伤害。 　　而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本能选择，还是保护了森鸥外。 　　挡在了森鸥外的面前，后腰处被梦野久作的刀片所划伤。 　　这道伤，无疑令森鸥外痛惜而又愧疚。但心底却无可否认地又有着一种满足感……看吧，在依靠身体的本能做出选择时，源终究选择的还是他。 　　“他还好吗？” 　　源却是低垂着头，答非所问。 　　森鸥外秒懂她的意思，温声道：“放心吧，久作君如今在禁闭室里倒是安静乖巧了许多。放心，我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也不会苛待他，会让他舒舒服服地在禁闭室里生活的。” 　　然而这次，源却是丝毫没有顺着他的话的意思，只是语气淡淡地直接戳破事实：“那不过是因为他对你而言仍有价值罢了。” 　　她参与完成封印梦野久作的任务。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根本别无选择。 　　虽然森鸥外一直都给予她等同首领的权限，但森鸥外终究是首领，他拍板决定的事情，就算是她也扭转不了。 　　而从她自身的意愿来说，她倒并不是因为理解森鸥外的最优解，赞同森鸥外这是最优抉择，只是因为…… 　　梦野久作其实精神和异能都已经越来越失控了。甚至于他的异能发动本就是要以伤害他自己为前提的。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那孩子都已经伤痕累累了。那么，被封印在禁闭室里，不用再去使用这个残忍的异能力，是否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解脱呢？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那孩子大概已经明白了吧…… 　　【当然，神明当然是公正平等的。】 　　那孩子大概已经明白了，当年她给出的那个答案，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是个对他从头欺骗到尾的骗子。 　　“我累了，这段时间，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林太郎。” 　　…… 　　一个月后—— 　　源的身体其实早已恢复了，只是精神依旧满满疲惫，仿佛过去这些年的疲惫全都堆积到一起了，什么都不想干。 　　起居室里，源看向临行前来探望她的中原中也。 　　东南亚那边的几笔合作生意出了些问题，森鸥外派中原中也前去处理。 　　只派了中原中也一人前去，并没有让身为搭档的太宰治一起，而且还会是一次时间不短的出差。 　　“那么，我就出发了，源夫人要保重身体啊，回来时我会带东南亚那边的伴手礼的。” 　　“嗯，去吧，一路小心。” 　　源微笑着嘱咐着已经快要褪去少年人青涩感的十八岁的中原中也。 　　而对方回以自己的笑容却依旧如同三年前刚刚来到这里时那般，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中原中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竟会是彼此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85章 　　Chapter 85 　　难得借生病的由头给自己放了个自进入港口黑手党以来从未有过的长假后，源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便在首领办公室的门口见到了一个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人—— 　　织田作之助。 　　她对这个存在感并不强烈的人的印象和组织里其他人差不多，拥有异能力却甘当打杂的底层人员、沉默寡言却并非冷酷而是天然型、似乎永远不会动怒的老实人。 　　如果说在她看来还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这个男人是太宰治的朋友。 　　太宰治那为数不多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朋友。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对于害怕受伤的太宰治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一旦被触动，便会让那孩子伤痕累累。 　　“源夫人……” 　　织田作之助微微点头致意行礼道。 　　视线转移到这人手上握着的东西时，源眉头微挑：“银之神谕？” 　　那是港口黑手党首领下达的特别委任书，持有银之神谕者，在执行任务时可以随意调用港口黑手党的一切资源，对除首领外的所有成员下达指令，包括干部。 　　这是一份只有在面对极其重大或者极其棘手的事件时，被首领极度信任之人才能够得到的横滨里世界通行证。 　　无论怎么看，在港口黑手党始终低调做人的织田作之助都不像是能够获得银之神谕的人，这种充满违和感的反常…… 　　源心中默默生出几分在意和警觉。 　　那男人每次签发银之神谕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事件的真相、真实目的往往都不像男人口中说的那样。 　　就像太宰十五岁那年领着银之神谕受命去调查先代首领复活事件，结果后续发展却是一环套一环。 　　而森鸥外仿佛看棋的局外人一般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们在按照他的预想行动着。 　　“是的，首领有任务给我。”织田作之助声音平静地回复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就先离开了。” 　　源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 　　首领办公室—— 　　“我给织田君银之神谕，是为了让他去调查失踪的情报员坂口安吾君的事情。” 　　面对源一走进办公室便向自己投来的疑问，森鸥外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口吻相当自然地说道。 　　情报部的坂口安吾，源自然也是知晓其人的……太宰治的另一个朋友。 　　“织田君和安吾君是至交好友，所以在找回安吾君这件事情上，我相信织田君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交给织田君是最佳安排。” 　　森鸥外以一个决策者的角度说明着自己这次的任务安排是合理的。 　　而源在听过后，口吻听似平淡地开口道：“这二人……也都是太宰的朋友呢。” 　　“是这样没错。”森鸥外在微怔了一下后，随即也恢复了平日里挂着浅笑的运筹帷幄的神情，“不过，最近有别的重大事件需要太宰君去调查。所以寻找友人这种事情，就交由另一个友人来完成吧。” 　　“重大事件？” 　　“港口黑手党的武器库被人袭击了，袭击者……似乎来头不小啊。” 　　…… 　　几日后—— 　　看着空荡荡的首领办公室，源下意识地眉头蹙起。 　　这个时间点，如无特殊事宜，森鸥外应该在办公室里办公才对。 　　更何况这段时间，偷渡来的欧洲异能犯罪组织Mimic把横滨搅得不得安宁，要处理、部署的事情多到令森鸥外根本没有时间去溜号摸鱼。 　　看来，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啊。 　　而仿佛为了映证此刻压抑在她心底的猜测一般，敲门得到应允后，广津柳浪走进了办公室。 　　“源夫人，首领去和异能特务科的长官谈判了。” 　　身为森鸥外心腹的黑蜥蜴百人长广津柳浪向源说明了原因。或者说，是森鸥外要他留在这里等着告诉源的。 　　“是吗……”源淡淡的口吻下压制着难以言喻的波澜，一如她此刻脸上的笑容，“那还真的是，很重要的大事件呢。” 　　她歇病假的这段时间，还真是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啊。 　　做夫妻的这四年里，她对于这份关系最满意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对她隐瞒任何事情。 　　小到给人形异能爱丽丝买高定洋装又败家了多少钱，大到港口黑手党内部的重要决策，他都用最自然的态度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对她给予了超过对港口黑手党内部任何人的信任。 　　而这次，同异能特务科长官的会谈，或者说为了达成这次会谈而背后做的一系列筹划，他却是对任何人都毫无透露、只字未提……包括她…… 　　她明白的，一直都心照不宣地和他默契地明白的，当彼此间不再是毫无保留地对等信任时…… 　　【源，唯有我们两个才无论怎样都是一体的啊。】 　　曾经，他对她说过的这句话，时限到了。 　　到了要破碎的时候。 　　傍晚—— 　　意料之中的，森鸥外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带着同异能特务科谈判的大获全胜归来。 　　看着手中这纸胜利果实——异能开业许可证，源笑了笑，将其收回黑信封中，递还给心情似乎颇为不错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道：“从欧洲到横滨，Mimic这段远洋航行偷渡来的距离，还真的是……好漫长啊。” 　　森鸥外不知是否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映着落地窗中透入的夕阳余晖，笑得晦暗不明：“是啊，的确很漫长。” 　　…… 　　这一天，港口黑手党内部发生了许多事情。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 　　大到身为首领的森鸥外同异能特务科谈判成功，带回了令所有异能力集团垂涎的官方所颁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从此，港口黑手党就是受政府承认的组织，不必再担心随时遭到政府镇压甚至清扫的可能。 　　自龙头战争后便一直积压在森鸥外心头的这块心病，终于彻底铲除，港口黑手党也将就此开始一个新的时期。 　　小到身为底层打杂人员的织田作之助的死亡。这件事情并没有受到太多人的关注。 　　甚至连港口黑手党内部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这个籍籍无名的底层人员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织田作之助生前的亲友并不多，收养的孩子和咖喱店老板都作为棋子死在了这场博弈中，两位友人，一位回归了异能特务科，另一位则将其安葬在了海边的墓园…… 　　在一个能看到大海的房子里写作，这个生前的愿望，至少要实现一半啊。 　　夜，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夫妇起居层的卧房里—— 　　自从源生病休养以来，二人第一次如此放纵自我，简直想要把一切都倾注在此刻。 　　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溺于此夜，沉溺于这刹那的忘我。 　　今晚的月色，似乎比过去这些年的任何一晚都要美。 　　源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男人，轻笑着问道：“林太郎，你开心吗？” 　　怀抱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动作带着无比的珍惜，森鸥外微微眯着眼睛，不需任何深思熟虑地便予以回应：“当然，和源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 　　对于这般动人且并不轻浮的情话，源受用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彻底就这么被对方把话题带偏：“我指的是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事情，林太郎开心吗？” 　　“谈不上开心不开心，对我而言，这只是我需要去完成的一件事罢了，而且每一个步骤都和我计划得不差分毫，一切不过是在如我所安排的那般推进。” 　　森鸥外微眯着的眼睛一点点睁开，紫红色眼眸中那原本由情?欲所带来的迷蒙也一点点消散开来，变得如平日那般理智而又清醒。 　　“是啊，林太郎总是像一个俯视着棋盘的观棋者，任何一枚棋子似乎都逃不出你的这方棋盘。” 　　源一点点将头从他的肩窝处移开，蓝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咫尺之间的男人，“那么，如果有一天能远离这方棋盘，林太郎会想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啊……” 　　森鸥外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往三十六年人生的一幕幕仿佛也在眼前闪过。 　　年少时一心向医，然后他成为医学生、成为军医、成为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的私人医生； 　　成长后，他决心加入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计划、守护这座他挚爱的城市。然后他便上位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想要做的事情似乎都做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未能实现的遗憾的话…… 　　“当个小说家，似乎也不错？” 　　突然听到的话语，让源心头一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对方，宝石蓝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那些印刻在她十三岁时心头上的名为《泡沫》的文字似乎也在她眼前、在她心头缓缓浮现开来。 　　只听森鸥外仿佛陷入前尘往事回忆般地说道：“其实，在我还很年少的时候，我有写过、发表过一些小说，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挫折，就封笔不再写了……若是将来，能有机会弥补上这个遗憾，倒也不错。” 　　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以怎样的话语，那种夹杂在希望与绝望中的感觉，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个糟糕的男人能带给她了。 　　待到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她只听到自己说着：“真希望能够有机会……再看到林太郎写的小说啊。” 　　下一刻，脸颊覆上了男人手掌心的温度，男人轻吻上了他的额头，如同在向她许下一个虔诚认真却也许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 　　“如果我再次动笔写作……我的下一篇小说，一定是为你而写。” 　　…… 　　一周后—— 　　港口黑手党内部发生了一起石破天惊的大事件——身为五大干部之一的太宰治叛逃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86章 　　Chapter 86 　　横滨的雨季，总是那么的阴冷，而夜晚的雨，更显出一份萧索寂寥，冷得仿佛渗透进骨髓中。 　　横滨一处不起眼的安全屋里—— 　　屋内没有开灯，只能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看清屋内。 　　角落里，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的太宰治静静地站着。 　　叛逃港口黑手党已经一天一夜了。纵然逃脱追捕对于太宰治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有胆量这么干了。 　　但是过程并不轻松，毕竟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横滨的每一个角落，看他身上这件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甚至沾上了污垢的白衬衫就知道了。 　　而那件一直披着的黑外套，已经被烧成渣了。 　　源看了眼房间角落里那坨外套焚烧过所留下的残余灰烬。 　　那件黑大衣是森鸥外按照港口黑手党的传统作为引路人送给太宰治的，也是当年作为欢迎太宰治正式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礼物。 　　烧掉这件礼物，代表着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干部太宰治同这段黑之时代彻底告别。 　　“源夫人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抬起头，语气懒洋洋地仿佛恶意离家出走的孩子：“森先生还真是会派人啊，明知道我在面对源夫人的时候最没办法反抗了……唔，怎么办呢，被抓回去后，我会被处以怎样的极刑呢？ 　　说起来，港口黑手党那些处刑方法大多数都还是我定下的呢，现在要全部报复回我自己身上了啊，想想都觉得好痛苦啊……那种死前还要备受折磨的感觉。如果能够干净利落地给我个痛快，我倒是很乐意哦。” 　　源一边听着他这番恹恹的言论，一边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地帮他整理了下乱七八糟的衬衫衣领。 　　抬起头来，注视着那双鸢色的眼眸。 　　十八岁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而这双完整的鸢眸，却是时隔十二年才重新看到。 　　上一次这般没有绷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名为津岛修治的小黑泥团子。 　　“难道不是太宰你给我留下了线索，我才能找到这里来的吗？” 　　源笑了笑，让眼前的孩子停止表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戏精上头演得那么带劲儿。 　　留下的那些暗号线索，是很多年前在瑞士时一起玩过的猜谜小游戏。 　　看到那些暗号线索时，她就知道了，他希望她来找他一下…… 　　正好，她也打算最后再见他一面，把想要交给他的东西当面交给他。 　　“真的决定，要彻底离开港口黑手党了吗？你当初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说是因为在这里，死亡不是生存的对立面，而是一种延长，甚至是被纳入生存机能中的一部分，只有近距离地观察死亡，才能抓住生存的全貌……结果，港口黑手党的生活，终究还是没能让你感受到那份一直在探寻着的价值啊。”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三年前这孩子十五岁时说出那些话时的样子，让源不禁恍恍惚惚地感到……似乎有什么在改变着，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是啊，探寻不到的，什么都探寻不到。”太宰治的嘴角少有地扬起了抹包含着苦涩的笑意，重复着织田作之助在临死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反正善与恶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那么，去试试光明的那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人是希望我这么做的。” 　　不需要说得太明白，源也是理解的，那个把太宰治推向光明一侧的人，就是森鸥外这次布下的棋局中最核心的那颗棋子吧——织田作之助。 　　交了个不错的朋友呢，太宰。 　　“而且……”太宰治眼中的神色黯下了几分，话锋一转，“我的叛逃，不也是森先生这场计划的另一个目的吗？我同样也是一颗森先生想要从棋盘上清除走的棋子。 　　不然他会寝食难安于有朝一日观棋者和棋子之间的位置颠倒了。甚至，不光是我，源夫人也一样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的雷雨天，一道闪电划过，闪电映照出的白光让太宰治那张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颤抖，那种面对失去时所感受到的内心的颤抖，一如不久前揽起织田作之助的尸体时那般。 　　“源夫人，快逃吧，或者和我一起逃，森先生他马上就会……呃！” 　　话说到一半，感觉到双眼一阵恍惚，浑身更是疲软无力，太宰治控制不住身体地跌倒了下去，趴倒在地板上。 　　而聪慧的大脑，也令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苍白的脸上扬起的笑容脆弱而又无奈：“不愧是源夫人啊……什么时候用的药，居然连我都没有留意到……啊，是从一进入这个屋子起就……” 　　“森鸥外只是想要把你逼走，不说别的因素，光是有中也的污浊和久作的脑髓地狱在，你这个安全装置就不可或缺，杀掉你绝对不符合他的最优解。 　　出于要给港口黑手党众人一个对于干部叛逃事件的交代，他充其量在表面上做做样子，不会真的对你下死手。 　　未来你无论想要做什么，只要不危及港口黑手党、不危及横滨，想必他都不会太在意。 　　但是……我不一样啊，这一次，我是真的必须成为森鸥外的最优解中被舍弃的那颗棋子了。 　　带着我一起的话，反而会连累你逃不掉……所以，快点逃吧，太宰，逃得无声无息，待到Port Mafia干部太宰治已经成为旧日都市传说后，再重新回归这座城市，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话语中不再使用林太郎的称呼，而是直接以森鸥外称呼那人。 　　源蹲下身来，冷静理智地说出这番话。然而手上却是温柔地揉了揉太宰治那头有些蓬乱的头发。 　　接着，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卡，放到了太宰治的身边。 　　“我今天之所以顺着你给我留下的线索来找你，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你想要来到光明的那一侧，怕是少不了要把你那乌漆嘛黑的案底洗白，等待洗白前的这段蛰伏时期，在港口黑手党的资产一分都无法带走的你想必日子不会好过。 　　这张卡上的钱，是我这些年用假身份悄悄一点点存的，森鸥外也不知道，原本是我以防万一为将来做打算。 　　不过现在我也用不上了，就都给你吧……里面差不多有一亿日元，虽然不算非常多，但是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多一分钱总归是多一分倚仗，省着点花。” 　　眼角的余光看向被放置在自己身侧的那张薄薄的卡，太宰治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流露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笑的话会觉得很痛苦，哭的话又无法用眼泪来诉说自己的感情：“干吗啊……一副把遗产都交给了我的样子……源夫人，真的，要就这么放弃、束手就擒了吗……” 　　“算不上束手就擒，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想过也许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源眼眸低垂，在这种时刻反而释然地笑了出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从四年前决定和他结婚的那刻起，我就做好了迎来这天的准备。毕竟，我和他的婚姻是以共同利益为起点，那么就要做好其中一方为了更重要的利益而舍弃另一方的准备……这大概就是，对着婚姻誓词说谎的代价吧。” 　　说罢，源脱下了自己今日穿着的沙色风衣外套，代替那件已经被烧成灰烬的黑大衣，披在了太宰治的身上，以防他一会儿昏睡过去后着凉，口中却还能说着半开玩笑的话，仿佛不久后回到港口黑手党将要面对的不是命运转弯： 　　“太宰这几年身子长得太快了啊，我的风衣对你来说都快成短款外套了……出去后，记得买件合身的……别总是只穿那种死板的黑白搭，太宰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啊。”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源站起身，打算离去。 　　而趴倒在地的太宰治却是发出了一阵仿若自言自语的喃喃，如同受伤的小奶猫一般：“我果然是个坏孩子吧……一个救不了任何人的坏孩子……明明答应了织田作要成为救人的那一方，结果却在面对第一个需要我救的人时都救不了啊……” 　　熟悉的话语和用词让源不禁微微怔住了，这孩子……有多久，没有用坏孩子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了呢？ 　　【果然，我是个坏孩子吧，啊，啊，坏孩子就是讨人厌呐……】 　　她当年，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想必，和此刻自己想要回复的话，没什么区别吧。 　　“太宰……不，修治君，我说过的吧，修治君是好孩子，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但是，终究也只是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修治君并不是神明，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是不需要负担那么多的，所以，不必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 　　“再见了，修治君，保重。” 第87章 　　Chapter 87 　　横滨这晚的雨依旧在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甚至下得更大了，成了滂沱大雨。 　　离开太宰治的安全屋后，源发动停在隔壁街的车子，准备回港口黑手党迎接自己避无可避的命运。 　　把风衣留给了太宰治，一路走回到车里，本应冻得瑟缩发抖。 　　然而源却是无知无觉，甚至坐回到车里时都忘记打开车里的暖气。 　　发动车子，并没有直奔港口黑手党。而是开着车在横滨漫无目的地绕圈子。 　　既是为了掩护太宰治的安全屋，以防追捕太宰治的成员从她这儿发现踪迹，也是想要最后再多看这座城市的黑夜一眼，这片四年来她和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一同治理的黑夜。 　　似乎每一处，都烙有印记，而且是不断重复叠加的印记。 　　她甚至能够不假思索地便指出那些楼是在龙头战争中被摧毁后重建的。 　　不知不觉，这里成为了第一座也是迄今唯一一座让她感到留恋的城市。 　　她在乎的人不多，却全都聚集在这里。 　　而现在，告别的时候到了。 　　过去这四年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定格在了四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坐在山下公园的长椅上，等待着来接应她的人。 　　然后，那个阔别数年的男人，就这么以港口黑手党首领私人医生的身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脑海中那个想要让港口黑手党成为自己的庇护所的计划也在那刹那间生成。 　　而这个计划，除了是当时她的最优解外，也带着一份她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却还是孤注一掷的赌注——赌他对她的感情。 　　赌接下来的这几年夫妻生活，她能够在他心中占据更重要的分量。 　　赌这几年朝夕相伴的岁月，能够让他在利益考量时多一些非理性的犹豫。 　　赌他在不得不面对取舍时，能够不把她放置于他最优解的棋盘上。 　　而最后的结果，果然，她还是赌输了。 　　两眼没什么焦距地直视着前方，源长叹了一口气，只是随即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声很是荒诞。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结果的，她一直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刚刚同样也是这么对太宰治说的。 　　她也是以绝对的理性和逻辑性来分析境况的。所以对于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但却还是会心痛而又失望…… 　　因为人心，终究是会怀有希冀的，正因为怀有希冀，人心才会是脆弱的。 　　而这一点，能够写下《泡沫》的森林太郎一定会明白，但森鸥外却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啊！” 　　“呲！” 　　前方拐角处，突然映入视野中的身影让源那有些恍惚的精神猛地一震，当即踩刹车。 　　并不是那人突然凭空出现，而是她自己神志的涣散。 　　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后，当即心有余悸地下车前去查看险些被自己殃及的人的状况。 　　积满了滂沱大雨的路面上，披着件小黄鸭雨衣的江户川乱步跌坐在地，龇牙咧嘴的样子显然是被摔疼了，怀里原本抱着的那一纸袋热腾腾的小蛋糕也全都掉落在了地上的水坑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对不起，没事吧，刚刚有撞到你吗？” 　　看到险些撞到自己的车主朝自己小跑而来，江户川乱步一边揉着自己摔疼了的屁股，一边从水坑里站起来不满地说道：“我说你啊，下雨天开车更要集中精力才对，我身上穿的雨衣颜色这么显眼。而且刚刚那段距离所需要的反应时间也绝对足够了，你开车时肯定分神了吧！” 　　“抱歉……不好意思，把你的点心也全都毁了……” 　　的确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源看着眼前忿忿的少年，又看了看散落在水坑里早就被弄脏弄湿了的小蛋糕。 　　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做呢…… 　　明明是再常识不过的事情，但她此刻的大脑却如刚刚开车的那一路上那般纷乱，思绪怎样也无法恢复清晰正常。 　　造成事故什么的，是要赔偿的吧…… 　　最终，只听到自己的口中发出有些恍惚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刚刚，已经把我所有的资产都给别人了，没有钱来赔偿你的损失了……” 　　是啊，她现在好像，连事故赔偿都做不到了…… 　　要不直接把这辆车赔给他？那她就要走着回港口黑手党总部了，好远啊，而且还下着雨…… 　　江户川乱步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女人，过人的大脑让他已经在无知无觉间便读取出了对方身上的诸多信息： 　　“不是，等等，你……”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源却是仿佛无视掉了少年想要开口的意图，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个给你吧。我身上就这个戒指还能换些钱，反正今晚过后这个戒指也再没有什么意义了，你当作赔偿拿去吧……” 　　对，她身上唯一值钱却又无用的东西，就是套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这枚戒指了。 　　既然一切都要结束了，那么这个所谓的代表着婚姻誓言的夫妻信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套在手指上反而像烙铁一样灼烧着她，很痛苦啊。 　　一边这么想着，源一边精神恍惚地想要拼命把这枚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来，却怎么也摘不掉，无名指都快要被她烦躁地给撸红了。 　　“等等，停，先听我说啊！你的这个戒指我可不收，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感觉自己一直被无视的江户川乱步急得快要跳脚，好歹让他说句话啊，同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周前，也是这么一个下着大雨的鬼天气，那个同样在街上撞到自己的人：“唉，真是的，名侦探最近是什么运气啊，这才几天啊，怎么又遇到了一个寻死的人。” 　　而且，还都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你们港口黑手党是不是该加强心理健康教育了！怎么一个个都想着主动寻死啊！ 　　“名侦探？” 　　听到这个词时，源随口带着上扬的疑问语调喃呢了句。 　　而一被人以名侦探之名称呼，江户川乱步就顿时来劲了，话题方向也跑偏了：“没错，很快，全日本，不，全世界都会知晓我江户川乱步大人的大名……” 　　此刻的源，显然是对这种事分不出几分精神和兴趣的，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道：“这样啊，那……加油吧，名侦探大人。” 　　见眼前这位名侦探并没有要对事故不依不饶、或者要求自己赔偿的意思，源怔然地便打算转身离开了。 　　江户川乱步却是见状后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等一下！你怎么连这点也和前几天那个人一样，听名侦探把话说完再走啊……你也许，会死的。现在逃跑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逃跑吗…… 　　可是，她根本就无法去选择逃跑啊，那个混蛋男人连这步也都已经计算到了，让她主动放弃逃跑的念头。 　　源苦笑了声后，叹了口气：“谢谢了，名侦探。” 　　而明白了对方和之前遇到的那个人一样，也都死脑筋地放弃了抛下一切、选择退缩这条路后，江户川乱步也沉静了下来：“所以你也是，明明知道会死，还是要前往这个结局吗。” 　　不知是淋了这场大雨，还是与少年的这番交谈，源只觉得自己此刻终于彻底清醒冷静了下来，从刚刚感性到极致所带来的恍惚中挣扎了出来。 　　是啊，她之前和太宰道别的时候，不也很酷很镇定地说过，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既然给自己立了个成熟靠谱的成年人人设，那就，不能让小孩子失望啊。 　　成年人的世界，如果抛去那些情感束缚来看，其实简单直白得很啊。 　　最终，江户川乱步在一周之内再一次目送又一个人踏上那条自己选择的死亡之路，只是这一次，他听到那人最后对他说道—— 　　“没关系的，我从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准备迎来，无可逃避的这一天。” 　　…… 　　港口黑手党总部—— 　　源一走进总部的一楼大厅，便看到自己被一圈黑蜥蜴部队的人围住了，这些人虽然没有直接对她亮出枪进行威胁并且也同她保持了距离。但是这意味，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而站在正前方带队的，正式黑蜥蜴的百人长，身为森鸥外重要心腹的广津柳浪。 　　广津柳浪双手背在身后，态度依旧如平日那般恭敬，只是却有着受首领之命的不可抗拒：“源夫人，首领有交代，待您回来后要您去见他，他在办公室等您。” 　　这是第一次，森鸥外用命令的态度让人向她传话。 　　而源则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任何的慌乱无措，脸上的表情淡然得一如她此刻并不需要去刻意控制的心跳那般，平静无波：“外面太冷了，我又刚淋了雨，要是一不小心感冒了再传染给首领大人可就不好了。我要先去洗个热水澡，让他在办公室等着。” 　　广津柳浪沉默了几秒钟后，侧过身来，为源让开了道。 　　见状，黑蜥蜴的其他成员也都向两侧散开，解除了对源的包围。 　　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步履平稳地乘电梯回自己的起居层，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自己。 　　…… 　　待到舒舒服服地泡完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后，源才不紧不慢地前去首领办公室。 　　首领办公室门外，守卫的人在看到她后，如往常一样自动向两侧移开。 　　源却是嗤笑了声道：“今天的话，不需要搜一下我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吗？”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守卫听的，不如说是说给门内那个等待着自己的男人听的。 　　守卫只是恪尽职守地回道：“首领没有额外下达命令。” 　　源来办公室见森鸥外，从来都是既不需要提前请示更不需要扫描或者搜身的，而今天，森鸥外依旧没有针对她下达额外的防备命令。 　　一边推开这扇门，源一边似是开玩笑地说道：“这样啊，那么，如果一会儿我不小心用手术刀划开了首领大人的颈动脉，你们也要恪尽职守地留在原地，不要冲进来哦。” 第88章 　　Chapter 88 　　首领办公室的幕布被全部放下，透不出一丝光亮。 　　房间正中央的办公桌后方，森鸥外端坐在那里，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十指交叠地支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 　　脸上的神情一如平日里那般无懈可击。然而内里的真实心情，也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和太宰君道别过了吗？” 　　很显然，他知道她之前去了哪里，却并没有让人去跟踪或者阻止。因为他确信她一定会主动回到这里。 　　就如她是那么的了解他一般，他同样也很了解她。 　　“当然，很圆满地道别过了，太宰他现在应该睡得很香甜，就别让你派去做样子追捕他的人打扰他了。” 　　已经整理好心绪的源面色如常地说着，甚至还有兴致开个玩笑：“夫妻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连到孩子啊……虽然，你应该已经被太宰单方面解除监护权了。” 　　“那么，我呢？源要向我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了吗？”森鸥外从坐着的座椅上一点点站起身，紫红色的眼眸凝视在已经在自己办公桌前站定的女人身上。 　　“单方面？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难道不是双向的吗？难道林太郎你还没有拟好离婚协议书？” 　　源如同听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冷笑话般笑出声。随即脸色沉下了下来，连同自己一道变得冰冷下来的声音，“帮助Mimic组织完成从欧洲到横滨这条漫长偷渡航线的，是那个组织吧？” 　　不再兜圈子，不再虚以委蛇，直戳横亘在彼此间的真相。 　　一周前，当他将那纸异能开业许可证拿到她面前时…… 　　【从欧洲到横滨，Mimic这段远洋航行偷渡来的距离，还真的是……好漫长啊。】 　　【是啊，的确很漫长。】 　　彼此间这句听起来毫无意义的对话，其实是一次心知肚明的试探。 　　而试探一旦说出口，并且得到了对方暗含肯定的答复，便是必然要面对的分崩离析。 　　港口黑手党的确是横滨里世界无可争议的王者，只要进入横滨范围，有港口黑手党的庇佑掩护便是安全的。 　　但是，也仅限于在横滨这座城市，即使是对海域的掌控，港口黑手党完全掌控的海域最多也不过是神奈川县的各个港口。 　　Mimic作为非法异能组织，想要从遥远的欧洲跨越这么多海上关卡远渡重洋来到横滨，只靠港口黑手党的力量难度太大。 　　更何况为了迫使政府为港口黑手党颁发异能开业许可证，Mimic必须要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在横滨，让政府根本来不及准备、措手不及。 　　因此Mimic在登陆日本时，并没有选择直接从横滨港杀进来。 　　而是先在非港口黑手党势力范围的一个关东地区近海岛屿登陆。 　　当她查到Mimic登陆的那个岛屿的名字后，她便瞬间全都明白了。 　　那个岛屿，她曾经去过……作为编外人员为那个以酒名为成员代号的组织工作时，她曾被要求到那个岛上的实验基地进行实验。 　　那个岛，是那个组织掌控的地盘。 　　而与港口黑手党达成合作，或者说，与森鸥外达成合作，一路协助Mimic突破这条遥远的海上航线的诸多关卡，顺利偷渡到日本的，正是那个组织。 　　那个组织虽然没有异能力者，也不像港口黑手党这样大大咧咧地浮在社会表面上。 　　但其暗中的势力点却是遍布全球，甚至渗透进了各个领域，完全有实力确保Mimic能够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安然偷渡到日本。 　　港口黑手党不同于其他里世界机构的一大特点，便是拥有诸多异能力者。 　　然而那个组织的计划与行动从来都不需要倚仗异能力。因此，港口黑手党唯一能够和那个组织建立起利益联系、或者说唯一能够吸引那个组织愿意合作的就只有……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当年同你结婚、帮你篡位、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真正原因的？” 　　源死死盯着眼前男人那双诡秘莫测的紫红眼眸，嘴角也扬起些许冷笑，一如她此刻缓缓说出口的残忍话语。 　　她当初选择这段婚姻，只是为了从那个组织里全身而退罢了，完全是出于对自身安危与利益的考量，没有其他任何原因，没有！ 　　森鸥外同样凝视着同自己明明近在咫尺、此刻却又仿若远隔天涯的妻子，两人似乎都在用眼神展示着此刻自己的沉静，不愿意先在对方面前丢盔弃甲地败下阵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啊。” 　　听到这个答案时，源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讶然，还是应该平静地叹一句果然如此啊。 　　“当年，先代首领周身的一切信息渠道都已经被我暗中掌握住了。甚至是一些先代首领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对外沟通…… 　　包括，和那个组织的代号为朗姆的高层人员的交流。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源是因为什么而来到横滨的。 　　在那之后，源选择暗中背叛先代首领和那个组织、转而加入到我和太宰君的阵营中又是为了什么，也就不难猜到了。” 　　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也不必再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话题。 　　毕竟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森鸥外眼中的神色似乎也再度幽暗下了几分：“当年，太宰君也问过我，为什么会选择源你，为什么会认为源你绝对不会背叛我……猜猜看，我当时是怎么回答太宰君的？” 　　这中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多想，源实在是太清楚这个男人的秉性和思考逻辑了：“我猜，你大概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有求于他人的人，是最不容易背叛的。” 　　没有任何的爱感情这中柔和的因素在，完全直白的利益分析推断，从而如同编纂程序般来对旁人的行动进行预测和风险评估从而判定最优解，可这就是森鸥外啊。 　　听到这句与当年自己说出口的一字不差的话，森鸥外笑了，却是笑得连他自己内心都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是因何而笑。 　　唯独确定的是，笑容中，有着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过的苦涩。 　　尽管他的口吻和话语，把这份苦涩遮掩得很好：“果然源是最了解我的人啊。” 　　源没有对对方的这番感慨回应什么，只是依旧面色平静无波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这个人、以及那颗也许并不存在的心彻底解剖开来一般。 　　而在这份目光的注视下，森鸥外终是一点点收回了脸上撑出的笑容，紫红色的眸子破天荒地多了些许颤抖。 　　这一次的对峙，是他输了啊。 　　感性上，他知道自己已然如满是裂口的脆弱城墙，只要轻轻一戳，便会骤然间全部轰塌，溃败不已。 　　理性上，他却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一步不差地注视着这盘自己掌控着的棋局，让最后一颗棋子到达应该到达的地方。 　　自己同自己的交锋，刹那间便可有结果，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理性强势地压倒了感性。 　　正因如此，他才是森鸥外啊。 　　“很抱歉，源，但是……异能开业许可证，我必须要为港口黑手党拿到，否则港口黑手党的头上将永远悬着政府这把刀，随时面临遭到政府肃清的风险。” 　　已经明晰了这整场棋局的全貌究竟是怎样的，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个组织同意和你合作、帮助Mimic完成偷渡，向你开出的条件是……要我重新回到那个组织里，为那个组织的研究计划工作吧？” 　　这是她对于那个组织而言唯一的价值了。甚至在那个代号为雪莉的天才少女能够撑起这个实验前，她的价值对于那个组织在某中程度上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不惜用这中方式也要从森鸥外这里把她给交易回去……看来是雪莉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无法再将实验推进下去了啊。 　　森鸥外点了点头：“没错，对方开出的条件就是如此。” 　　暗中接洽谈判的时候，他也有提出过可以为那个组织寻觅到该领域出色的科学家，甚至是有这方面异能力的异能力者。 　　但是那个组织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其神秘的研究计划透露出丝毫情报，只是表示这个实验研究非源不可，一定要源回归组织继续研究下去。 　　“森鸥外先生，你那颗聪明又缜密的大脑，应该不会推测不出我回到那个组织后会面临怎样的境遇吧？” 　　源语带挖苦地说道，只是随即又发出一阵嘲讽的笑意，只是这份嘲笑，是给她自己的：“也对，一旦被你置于棋盘之上，那么任何一颗有价值的棋子对你而言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就像这次你布下的棋局中，织田作之助同我之间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在被你攫取完有效价值后要被从棋盘上移除的弃棋。 　　毕竟，你是一个自诩为既是首脑也是奴隶的人，如果有必要，你甚至都可以把自己视作一枚弃棋，更遑论他人呢。” 第89章 　　Chapter 89 　　“这段时间你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完全不担心我会逃跑，因为你知道我根本无处可去。政府高层里，曾经庇护我的津岛先生早已去世，逃到外面，港口黑手党只要不再对我进行保护，那么我就等于直接落入了那个组织手中，和由你把我交易给他们没什么区别。” 　　这四年来，她倾尽全力地和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一起把港口黑手党发展壮大，从起初单纯想着港口黑手党越强大、她所获得的保护力度就越强，到之后渐渐真的对这里产生了归属感，一点点的，她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年，暗杀王事件时，中也曾经说过，黑手党绝不放过杀害家人的人。 　　但是，如果是被家人选择了舍弃呢，被那个她一度真的生出过一丝希望、以为有可能永远一路走下去的丈夫舍弃了……她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正确的？ 　　上个生日的那晚，她问他能否就这样一直下去，他那个所谓的回答……果然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吧，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是睡着的吧。 　　“你也算到了我不会和太宰一起逃跑，那孩子一个人在外躲避里世界所有憎恨他的人对他的追杀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去拖累他。 　　况且，那孩子决定了要去当救人的一方，他需要去洗掉案底，将来以一个清清白白的新身份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我这么一个过去和各种隐秘机构组织都有所关联的人，还是和他断绝关系网为好。” 　　那孩子每次出现在她面前，即使本质没有变，但总是会让她看到不同的形象。 　　从十四年前初次见到的修治小少爷，到四年前重逢时遇到的太宰治，明明一直在寻死，却还是被他那过于顽强的生命力强行留在了这世上，活出了一段荒诞却又瑰奇的人生，在这个让他氧化的世界中成长着。 　　下一次那孩子再度以新的面貌行走于这世间、做着救人的工作时，有会是怎样的呢，是狡黠而又谨慎的政府秘密情报员，还是洒脱不羁却又备受信赖的自由侦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如果，她还有机会能看到的话。 　　“你也并不担心我回到那个组织后，会泄露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各种机密情报。因为这里还有很多我所在乎的人在，你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他们是你用来在情感上牵制住我、让我闭嘴噤声的人质。” 　　就算被抛弃了，她也没有办法去当叛徒。 　　这也是这个男人的高明之处，让她把所有的怒火都冲着他来，而不是冲着港口黑手党。 　　甚至还要让她产生一种可笑的光荣感，让她觉得她是牺牲了自己来帮助港口黑手党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是在为港口黑手党做贡献。 　　真是有够卑鄙的啊。 　　“你的所有算计和考量，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首领大人？” 　　源仰起头，嘴角扬起冰冷的笑容，眼中满是讽刺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而在那份讽刺之下，疯狂涌动着一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悲哀。 　　森鸥外依旧维持着自己那无懈可击的神态，一如往常，缓缓开口：“没有了，所以我才说……源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啊。” 　　这话，他曾经说过无数次。 　　每次说着她是最了解他的人时，他都是愉悦而满意的。甚至隐隐带着一份触动着他心底某个角落的……幸福…… 　　然而这却是第一次，他说出这话时，带着一分他自己用绝对理性都无法压制住的哀恸。 　　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平静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不要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无声地彼此凝视了片刻后，源率先开口，不带丝毫多余的感情：“解除婚姻关系，是补全你这最优解棋局的最后一步吧。毕竟我回到的那个组织将来会变成怎样可不好说，我最好还是断除同你、同港口黑手党的一切联系比较好。” 　　森鸥外并没有否认，尽管在听到解除婚姻关系这句时，眼神还是黯下了几分：“想要以怎样的方式解除婚姻关系，都随你。” 　　“那就……丧偶，如何？丈夫如果死了，这段婚姻关系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吧。” 　　说话间，源便以极快的手法从森鸥外的衣服里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防身用的手术刀，精准地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只要一刀切下去，电光火石间，她就可以完成他曾经对先代首领做过的事情。 　　并且伪造成是自杀，不留可疑痕迹。 　　然而森鸥外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镇定平静到连气息都没有丝毫变化，也完全没有要召唤出自己的人形异能力爱丽丝来帮忙逆转局面的意思。 　　因为，局面，从未脱离他的掌控啊。 　　他知道她不会下手杀他的，正如她是那么的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很了解她啊。 　　男人这副笃定了她不会下手的态度，让源的心底蹿起了一团怒火，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恼怒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她自己。 　　最终，在手术刀即将切割开颈动脉处皮肤的那一刹那，源避开了要害，发泄般地在脖颈上随意划了一刀后，将沾着血珠的手术刀丢弃到一旁，血珠则飞溅在了首领办公室的墙壁上。 　　“当然，你当然得活着，中也他们的工资都还没发就想两腿一蹬走人不管事，想得美。” 　　源觉得自己现在是出奇得冷静，冷静到都还有心情去讲冷笑话：“好啊，既然离婚方式随我选，那就这样……对外宣称，我喜欢上了外面更加年轻帅气男人，对森鸥外首领你已经嫌弃到无感，连和你演戏都不屑于再演下去。 　　因为你的太多见不得人的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你只能恭恭敬敬地放我离开，夫妻婚后共同财产还得照常把我的那半分给我。 　　那些财产，帮我私底下开个账户存银行吃利息，过两年等中也二十岁成人礼的时候送给他，就当我送他的成年礼吧。” 　　她已经把自己存的那笔私房钱都给了太宰，怎么说也得给中也留一笔吧，两个孩子总不能厚此薄彼。 　　好了，她的遗产分配完毕。 　　“反正你森鸥外也从来都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所以这种说辞对你而言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小报复，森鸥外阁下应该不会介意吧？行了，赶快把你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吧，早签字早结束。” 　　…… 　　三日后—— 　　横滨的这个雨季格外漫长，似乎是想要让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深深记住这段雨中的光景。 　　在东南亚那边把所有任务都处理好的中原中也终于回到了横滨，而一回到横滨，他便直奔总部的首领办公室。 　　前几天，在东南亚的时候，他收到下属发来的紧急消息——身为干部的太宰治叛逃了。 　　在听到搭档叛逃的消息时，他一时间有些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他应该是高兴的吧，应该是高兴的，那个总是挑衅他、惹火他、算计他的混蛋搭档终于滚蛋了，他应该开心得大声狂笑才对！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开心，他大笑着开了瓶在当地高价收购到的柏图斯，甚至连帮他照看别墅的下属告诉他，他车库里最爱的一辆跑车爆炸了他都全然不在乎。 　　待到他带着自认为喜悦的心情回到横滨时，一落地，他便从接他的下属那儿得知了一个更加惊爆的消息——首领和源夫人离婚了，源夫人已经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这个消息听到的瞬间便让他的大脑恍惚了几秒，而得知两人离婚的原因时……简直是在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距离愚人节还早得很啊！ 　　当即便冲去总部的首领办公室，想要从首领那里确认，这一切都不过是个荒诞的玩笑。 　　首领办公室—— 　　对于中原中也一回来没有立刻汇报任务情况，而是直接对他的婚姻问题发问，森鸥外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平静地回道：“虽然离婚的真实原因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但我和她的的确确已经离婚了。” 　　中原中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明明上个月临走的时候，她还笑着说等他从东南亚带回伴手礼啊……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源回到她原本所属的组织去了。” 　　“原本的组织！” 　　“放心，不是背叛港口黑手党……只是，从此，不再和港口黑手党有任何联系。” 　　“首领！” 　　“你也不要想着去找她、去见她，源临走时，留了句话给你，她说……未来，如果有可能再见面的话，一定是她主动去见你。如果她不能见到你的话，你不要来找她。这句话，同样也是给芥川君他们的，你帮我转达吧。” 　　森鸥外明白的，这是源对这些孩子的保护，不希望那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波及到这些孩子。 　　待到中原中也离开后，独自坐在落地窗前沙发上的森鸥外偏过头来，看向墙上的那道血迹，是那天她用手术刀划过他的脖子时，喷溅而出的血珠。 　　四年前，他对待先代首领也是如此，手术刀划出的血珠浸染在墙壁上。 　　不同的是，先代首领死了，而他活了下来。 　　那天，最后，她离开时，他明知心底的那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却还是问出了口—— 　　【恨我吗，源？】 　　她并没有回答他，就这么离开了。 　　森鸥外看向一旁坐在落地窗的爱丽丝。 　　“爱丽丝酱今天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呢。不想画蜡笔画，也不想吃蛋糕吗？” 　　爱丽丝没有回应他，仍是那般两眼空洞无神，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连绵的阴雨。 　　“嘛，算了，爱丽丝酱如果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他无法摆出来的表情，就由爱丽丝来代替他吧。 第90章 　　Chapter 90 　　日本一处秘密研究所—— 　　在这间研究所里工作的人无论曾经的性格是怎样的。在进入这里之后，无一不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让人感到阴郁。 　　这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也许已经彻底失去了一样也许到直到死都不会再拥有的东西——自由。 　　这里是这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最核心的研究所，所有工作人员都受到了密不透风的监控，一举一动都尽在组织的掌控之中。 　　而因为此前最核心的研究人员雪莉的叛逃事件，核心研究小组的成员甚至已经不被允许外出，生活被彻底限制在了这片基地中。 　　核心组的成员在记录完数据后，不着痕迹地看向另一边写字台前，背对着他们的金发女人。 　　这个在组织里没有任何代号的女人是一个月前空降来到这个研究基地的。 　　而且一到来就成为了整个研究组的核心首脑。她的来历在这个基地中是个谜，也有人传她多年前就曾在这里工作过。 　　但无论如何，并没有人对她的空降表达不满。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完全理解雪莉留下的研究资料、真正重启这个实验的人。 　　尽管，这个人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更加沉默寡言，从不与他人进行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 　　而且周身无形间散发出的气场，比起那些在外执行任务的组织成员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望而却步。 　　一只手托着腮帮，另一手滑动着鼠标，源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的新一轮实验数据。 　　当了好几年黑手党所磨炼出的本能反应，让她轻易就能感知到背后那些研究员悄悄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 　　只是，她全然不在意罢了，毕竟现在的她，没什么想要去在意的。 　　摆在她面前的未来无外乎就是——顺利研究出这个组织梦寐以求的银色子弹。 　　然后知晓组织首领所追求的这场疯狂的美梦的她被卸磨杀驴，毕竟死人是最能够保守秘密的； 　　或者将来这个组织终究是被全世界追查它的官方机构联手一锅端了，那么她这个组织研究部门最核心的成员肯定也逃不掉制裁。 　　甚至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防止她在接受审讯时吐出太多机密，组织在覆灭前先把她给彻底封口了。 　　所以，无论将来步入哪条剧情线，她的结局似乎都是Dead Ending，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何必烦恼呢，反正结局已定。 　　源觉得自己心态居然还不错，还能在心底自己给自己说着冷笑话。 　　至于还有什么不甘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牵挂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将屏幕上的最后一组实验数据看完后，源沉默地站起身，走向房间内一侧的电梯门，准备搭电梯前往地下室。 　　实验室里，并没有人询问或是阻拦，因为在那间地下室里的是…… 　　一群，比研究员们还要无望的人。 　　…… 　　“你来了，今天还是要抽我的血吗？还是我也要被打针，像其他人一样？” 　　一个单人间里，脚上带着镣铐的女孩问向走到自己面前的源。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国中生年纪，身型比之同龄人要瘦弱不少，肤色更是骇人的苍白。那份苍白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身体饱受折磨后造成的。 　　同样是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这让女孩看起来倒是和源有几分相似了。 　　源不动声色地回道：“今天还是抽血，检查抗药性，源理奈。” 　　女孩的名字叫做荒木源理奈，是这个研究所的秘密地下基地中，众多实验品之一。 　　药物的研究，怎么可能少得了人体实验。而这个组织显然也不是什么有底线的光伟岸组织。 　　甚至女孩在基地里是不被人以名字称呼的，和其他实验品一样，只有一串由数字组成的编号。 　　但是，一个月前，在第一次见到源的时候，却是大着胆子地发出了请求—— 　　【可以叫我源理奈吗，我叫荒木源理奈，叫我的名字，可以吗？】 　　也许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发色和眸色…… 　　也许是因为尽管发音不同、但名字里的那个字写出来都是源…… 　　源答应了女孩的请求，成为了整个实验基地里唯一一个用名字来唤这个女孩的人。 　　荒木源理奈出身于一个偏远的乡下小渔村。而她从出生起便一直在那里生活，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村子。 　　几年前的一场海啸把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渔村全部毁掉了，她算是幸运地活了下来。 　　但是却被海水冲到了一个她也不知道的地方。而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渔村的她，也几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四处流浪。 　　流浪了没多久，她就被这个组织抓来，被丢入这个人体实验的基地中。 　　她这样的身世，太容易被处理成没有人在意的失踪人口了，这个基地里被抓来的其他人也大都是如此。 　　而她唯一珍惜的，便是她仅有的那个手环，和她一起逃过了海啸的手环，是村子里的长辈送给她的礼物，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生日。 　　一个再简朴不过的手环，却能够时刻让她不忘记自己是谁。 　　金发蓝眼在日本人里并不多见，还有那五官特征，大概率是混血。 　　想到当年大战结束前的日本，尤其是沿海地区的处境，源差不多也明白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个西方的士兵留下的孩子，然后一走了之，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日本的渔家女。这种情况在战争时期太正常了，很多混血就是这么被留下的。 　　从很久以前起，源就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也是这批战争年代诞生的混血大军中的一员。 　　所以，也许她愿意以名字来称呼这个小女孩的真正原因，就在于此吧……这个女孩，就像是另一条命运线上的自己。 　　如果当年，她没有被福利院收留…… 　　如果当年，她没有被津岛先生发现才能…… 　　如果…… 　　她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和荒木源理奈的命运重合。 　　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荒木源理奈，第一次拿到荒木源理奈的身体数据资料时，她就知道…… 　　这个女孩活不了多久了，还能不能撑过接下来的这一年都是个问题。 　　女孩在过去的几年不断承受着药物的实验，身体早已撑不下去，甚至现在已经成为了没有用的实验体，只是不时地抽取其血液，检查在过去失败的试验中其血液中所产生的抗药性，算是发挥其最后的价值。 　　待到这具身体的机能彻底停止运作，便是其彻底失去价值，遭到废弃之时。 　　然而自从出现了源这么个愿意呼唤其名字的人后，女孩的脸上却是再也看不出丝毫对死亡的畏惧，反而满心期待着源每一次的到访，想要和源说更多的话，从源身上了解到更多的事情。 　　这是唯一愿意和她说话的人。 　　这是她自从那场改变命运的海啸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源医生，这个世界有多大啊？” 　　“很大很大，但是这个世界是个圆。若你能走完一圈，就会发现，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吗？” 　　“不是，外面还有更大的城市，这个世界很大。” 　　“源医生有去过吗？” 　　“嗯，去过一些。” 　　“既然这个世界这么大，那么一定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源医生又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一定也遇到过非常非常多的人吧。” 　　“是遇到过很多，但大多数都只是路人。” 　　“那么，世界这么大，路人这么多，能够在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路人中，让源医生停下脚步的人，有吗？” 　　当眼前的女孩用清澈透底的蓝眼睛注视着自己、问着这样的一个问题时，源竟然一时间有些恍惚。 　　待到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她听到自己竟然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笑得咬牙切齿：“嗯，有的……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混蛋。” 　　…… 　　港口黑手党总部—— 　　独自坐在首领办公室里，森鸥外看着呈在自己面前的两份情报。 　　一份是太宰治的，调查显示，上个月，太宰治曾在一家居酒屋和异能特务科的长官种田山头火会晤，之后就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其出没的消息，也不确定人是否还在横滨。 　　嘛，大概是老老实实地潜伏着洗白了吧。毕竟太宰君那惊人的案底，没个一两年怕是洗不掉啊。 　　另一份是关于源的，情报资料就更是少得可怜了。自从被那个组织来接她的人带离横滨后，就一点点消息都没有了，宛如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组织究竟在秘密研究什么。但是既然那么迫切地想要源回归那个组织进行研究工作，就说明了源在那个项目中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既然如此，那个组织想必也不会轻易对源动手。 　　思及此，森鸥外嗤笑了一声，笑的是他自己……明明是他为了达成最优解而舍弃了她，却还要在这里拼命找证据去证实她是安全的、她不会有事的，他还真的是，卑劣至极啊。 　　摘下手套，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即使离婚也并未摘下：“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源……” 　　…… 　　一年后—— 　　多年的调查与蛰伏，终于到了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国际犯罪组织连根拔除的时候了。 　　包括日本警方、美国FBI、英国军情六处等数个机构在内，一场史无前例的跨国合作轰轰烈烈地展开，向着那个黑色的组织发起决定性的进攻。 第91章 　　Chapter 91 　　整个实验基地响起了最高警报，伴随着内部人员或惶恐无措的尖叫、或绝望癫狂的大笑。 　　这不是要他们立刻撤离逃难的信号，而是即将毁灭这里的预告。 　　毁灭这里的一切，连同这里的人一起。 　　组织在今夜将要迎来彻底的覆灭，那份做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疯狂美梦即将终结在此刻，让时光倒流、让人起死回生终究是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这个世界的发展自有其定律，不会因为个别人的野心而被扭曲。 　　只是，组织首领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销毁这个承载着其疯狂美梦的实验基地，无论是人还是物，通通毁掉。 　　他得不到的美梦，其他任何人也都休想得到。或者说，让所有能够助他实现这个美梦的人通通都去地狱里陪他，在那边继续帮他追逐这个执念。 　　地下室里—— 　　鼻息间已经隐约闻到了一些从地上实验室里传来的烈火焚烧的味道，源却是仿佛无知无觉，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陷入逃不出去的绝望癫狂中。 　　只是平静地走到了这一年来和她说过最多的话的人面前。 　　荒木源理奈平静地躺在自己那张简单的单人床上，气息已经若有若无，眼中的世界也早已模糊。 　　尽管看不清楚，但荒木源理奈却很确定此刻走到自己床边的人是谁，只有这个人的气息能够让她感到安心：“你来了啊，源医生……外面，好像感觉，有点吵……” 　　“嗯，实验马上就要彻底结束了，大家在庆祝，所以有点吵。” 　　源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束缚着女孩那双脚的镣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这个基地即将毁灭，所有人都将终结于此。 　　甚至，这个女孩那已经彻底到极限的身体状况，怕是会在基地彻底被毁掉前就先走一步啊。 　　是想要让这女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获得自由吗？呵，自己可真是个十足的伪善者。 　　源在心中嘲讽着自己。 　　“是吗，实验结束了啊，那源医生是不是也能马上离开这里了……能够去想去的地方、能够去见想见的人，真的是，太好了啊。” 　　听到女孩用虚弱的声音说出的话，源忍不住心头一颤，她没想到这女孩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想到居然是这些。 　　居然是，在为她感到高兴。 　　而女孩仿佛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那片彼岸花一般，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淡却又单纯至极的笑意：“我应该是……无法离开这里了，而且，就算能够离开，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生活、根本不知道人生应该是怎样的啊。 　　我想做的，大概只有回家吧，去看看我的妈妈、外婆、舅舅都还在不在，我只想回家啊…… 　　呐，源医生，你将来离开这里后，能够帮帮我吗，帮我去我的家乡看一眼，我的家在海边，那是一片很漂亮很漂亮的大海……你拿着我的这个手环去，我的家人一定都会认得这个手环的……” 　　女孩的意识清醒却又迷蒙，只是怀着最后的憧憬，愉快地说着最后的话，仿佛眼前已经浮现出那片她最爱的海洋。 　　“好，我答应你。” 　　这种请求，怎么可能拒绝啊，源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答应了下来。 　　尽管她知道恐怕连自己都将葬身于此夜此处。但还是想要最后给这个女孩一个温柔的梦。 　　为了让女孩安心，源将那个手环从女孩的手腕上摘了下来。 　　女孩似乎是感觉到了源将手环摘下，知道源会帮自己实现这个心愿，开心地笑了：“谢谢……” 　　最后的话语说出口，气息一点点归为平稳，然后消失。 　　直到最后，女孩都是笑着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提出请求的两个港口黑手党最强武斗派下属，森鸥外的神色看起来沉稳到近乎冷酷：“中也君，芥川君，你们自己觉得这样做合理吗？” 　　站在办公桌前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微微低垂着头，脸上均是拼命按捺着的挣扎之色，想要反驳却又的确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中原中也几度张口欲言又止，向来桀骜的钴蓝色眼眸少有地露出了祈求之色：“首领……真的不能，破例一次吗，就一次。” 　　而向来头铁无所惧的芥川龙之介更是打出最直接的策略： 　　“首领，所有一切都可以视作在下的个人行为，在下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森鸥外目光多了几分锐利，沉声道：“后果，你一个人当真承担得起吗。” 　　办公室里的低气压让还不算成熟的两个孩子头脑冷却下了几分。尽管脸上仍是克制不住的不甘之色。 　　“这次多国合作对那个组织的围剿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不光是日本的公安，美国的FBI和CIA、英国的军情六处、德国的BDN、加拿大CSIS等等全世界各大强国的机构全部都出动了。 　　这种时候，如果我们港口黑手党前去那个组织救人，无异于是在和全世界作对，那是绝对的自取灭亡的行为，日本政府就首先不会容得下我们。为了一个人，而赌上整个港口黑手党的存亡，这不要说不符合最优解了……而是愚蠢的行为。” 　　一字一句地将眼下的形势明明白白地分析出来，清晰理智至极，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脑，森鸥外很清楚此刻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荒唐的，从来不曾糊涂。 　　然而褪去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个身份。作为森林太郎的他此刻又是怎样的感受、有着怎样的冲动与渴求，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无可辩驳，这种现实状况，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也都是明白的，知道这种时候港口黑手党远离这场漩涡是最明智的，不能够为了一个人而将整个港口黑手党推向危险的悬崖……明明都懂的，却还是，不想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因为是真的，想要救那个人啊。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所认可的合格的首领，无法愤恨对方，因为对方的决定是正确的：“首领，其实最想救源夫人的人，是您吧，您……” 　　然而向来沉着镇静，很少当真情绪外露分毫的森鸥外直接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最后再说一遍，谁都不许去救她。Port Mafia守则的第一条——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不要忘记这一点啊，中也君、芥川君。” 　　这道命令，与其说是给眼前这两个孩子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的。 　　森鸥外在约束着、命令着森林太郎。 　　很想去救你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救她，是吗？ 　　忍着，必须忍耐着。 　　因为你是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 　　已经快毁了一半的秘密实验基地—— 　　源坐在地下室通道的角落里，看着荒木源理奈留给她的这个手环，细细摩挲着手环内部刻着的名字和生日。 　　地下室再过不久就也要坍塌了，而她却仿佛无知无觉，对一切都不在意了。 　　这一年的相处，她能够感受得到荒木源理奈对她的羡慕和向往。 　　啧，她有什么可被羡慕的啊。 　　荒木源理奈的心中至少还有永远怀念的家人、还有那片永远流连的大海，而她呢，什么也没有。 　　她这三十三年的人生，似乎永远都在身不由己地活着。 　　幼时在福利院时的日子，是一片朦胧的灰色，她为了不成为特别的存在而模仿周围孩子们的思考与行为，随波逐流地活着。 　　后来被津岛先生选中，被要求着成为一个掌握黑科技才能的科研机器，被安排着辗转于各个势力的研究所里，从来都没得选择。 　　津岛先生倒台后，她为了摆脱彻底陷入这个黑色组织从而打出注定的死亡结局，不得不选择了港口黑手党作为自己的庇护所，去抱森鸥外那混蛋的大腿…… 　　说白了，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就像森鸥外说的那样，她有求于他。 　　她从来都没有机会真正做出过自己的选择。 　　这还真的是，悲哀又无趣的一生啊。 　　真实的她究竟是怎样的、如果能够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崭新人生她又会怎样活、她希望能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怎样的人…… 　　森鸥外一直都说，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也同样那般地了解她，他和她对彼此是很懂的。 　　呵呵，他懂个屁！ 第92章 　　Chapter 92 　　【你恨我吗，源？】 　　双手抱膝、倚着墙壁地坐在地下室的过道里，听着地面上末日般的混乱、鼻息间嗅着死亡来临的烈火焚烧味，源觉得自己简直冷静到可怕，冷静到居然还能去回忆森鸥外最后向她问出的那句话。 　　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他问她是否恨他，她没有给出回答，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嘁，都到最后了，森鸥外你还要那么苟吗，还真是要苟到最后一刻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数，但却偏偏要听她亲口说出来，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确信……她并不很他。 　　是的，她不恨他，即使到了现在，她对他的负面情绪也并非是恨。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预估到了这个最糟糕的结局，她太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她完全不意外。 　　只不过在当年那种状况下，他是她最合适的选择……她不同样也是在最优解的判断下，选择了他吗。 　　十五年前在欧洲的邂逅、在常暗岛基地朝夕相伴的两年、作为夫妻携手同行的四年。 　　如果所有这些时光所堆积起来的感情能够敌过那个男人的绝对理性，能够让她在他的心中被置于一个超越一切、无可比拟的地位……那她绝对是踩了狗屎运。 　　如今这样的结局，才是合理的，才应该是森鸥外做出的选择。 　　既然早已知晓会这般落幕，她又何必去恨呢。 　　只是……终究是会失望啊。 　　就像此时此刻，就算心里再清楚，依照森鸥外的最优解决断，是绝对不会派港口黑手党的人来救她的，那样做会给整个港口黑手党带来巨大的风险。 　　但是，心里，就还是会抱着那么几分希望……虽然事实是，果然没有派人来救她啊。 　　不恨，但是失望，因为人心终究是脆弱的啊……而这一点，用最优解的绝对理性碾压住生而为人的人性的森鸥外永远都不会懂。 　　所以，她才说，他总觉得他也很懂她……呵呵，他懂个屁！ 　　左手捏着那枚结婚戒指，源不禁笑出了声，嗤笑中却又带着份释然。 　　深呼吸，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好像也没那么郁结了。 　　她现在的样子绝对看起来狼狈极了，一如她狼狈的人生，以及此刻狼狈的结局。 　　看啊，多狼狈的人生，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想走的道路不说。甚至还要劳心劳力地依附着别人以求得平安无恙地活下去。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 　　当然会不甘心，这很正常吧，毕竟追寻自由是人的本能啊。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呢…… 　　被逼到了生与死的悬崖峭壁之间，源只觉得自己在电光火石间生出了此生最疯狂的想法……反正都到最后了，疯一把，又怎样呢。 　　另一只手，颤抖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药物胶囊。 　　这是她从很多年前在瑞士的研究所发现了这个研究方向后就极度抗拒的研究成果，是她始终认为不应该被研制出来的潘多拉魔盒，是她认为应该和今晚这个实验基地一起被秘密销毁的银色子弹。 　　此刻的大脑，清醒而又疯狂。 　　而心头，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为自己，自由地选择一次吧。 　　…… 　　港口黑手党总部—— 　　首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从办公室退出来后，在外面等着的芥川银便焦急地迎了上去。 　　然而得到的，却只有哥哥芥川龙之介无奈地摇头。 　　明白源被彻底舍弃了，芥川银原本还怀着一丝希望的眼神中也浸满了痛苦与失落。 　　中原中也则是发泄般地猛锤了下墙壁：“可恶！” 　　他并不是在对森鸥外发火，因为他知道森鸥外的决断是正确的，只是……愤恨于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原地默默感受那份痛苦。 　　他想到了旗会的成员、想到了龙头战争时的那六个同伴…… 　　这一次又是如此，他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在首领办公室门前这般喧闹，可是大不敬，小心再被别有用心之人传言成你们有谋逆之心啊。” 　　一道柔美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三个武斗派的孩子看向走来的尾崎红叶。 　　身为干部的尾崎红叶将话说得很含蓄：“去管理好你们的属下吧，今晚……港口黑手党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外界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 　　尾崎红叶推门走进了首领办公室，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汇报道：“那些想要趁机在内部挑起事情的家伙，妾身都已经控制住了，等鸥外阁下有精力了可以慢慢料理他们……毕竟，鸥外阁下今日的状态，应该不太适合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关于源的事情，除了中原中也和芥川兄妹这三个被源照顾过的孩子外，其余就只有准干部级别以上的人知情。 　　而这些人中，谁是怀有谋逆之心、想要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借机生事的人，今晚也就浮现出来了。 　　“辛苦了，红叶君。”森鸥外公式化地点了点头，随即也稍稍放下了几分作为首领的姿态，“还以为，红叶君也会来劝我派人去救源呢。毕竟你和源过去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妾身才不会做那种白费力气的事情呢。毕竟鸥外阁下怎么可能是那种爱情至上的痴情男人。” 　　尾崎红叶抬起宽大的和服振袖，微微遮掩住自己嘴角的冷笑。 　　当然，那双美目中的讽刺就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了。 　　“红叶君，我有听说过，先代首领在位的时候，有一个和你相恋的男人试图不顾一切带着你逃离港口黑手党，结果那个男人死在了先代首领的手上。” 　　蓦然间提及了这桩堪称尾崎红叶的陈年旧伤的往事，森鸥外倒也不是为了报复尾崎红叶，只是觉得…… 　　自己似乎也在面临这样的时刻，只不过面对爱情，他做出了和那个男人截然相反的选择。 　　往事浮上心头，尾崎红叶并未恼火，时光早已抚平了许多、让她看开了许多。 　　但也会在她心里留下更深的铭刻：“是啊，那个男人的行为，在鸥外阁下你看来是很愚蠢的吧。但正是这份愚蠢，让他永远成为妾身心中最特别的存在，比他更加出色的男人这些年妾身自然是遇到了不少，但都及不上他之于妾身的意义……女人，心头也是会有朱砂痣的。” 　　听到这话，森鸥外不禁失笑：“这么说的话，在源的心头，我大概已经变成蚊子血了吧。” 　　“鸥外阁下还真是……想得美啊，别说蚊子血，她大概已经直接把你从心头抹去了吧，根本不想在心头留下你的任何痕迹，连一滩血都不想要。” 　　“还真是残忍啊，红叶君。嘛，不过，也许的确如此吧。” 　　…… 　　实验基地—— 　　源重新回到了荒木源理奈的房间，看着那张简陋的床上已经安详睡去的女孩，默默道了声：“抱歉……” 　　接着，将自己的那枚早已没有意义、却在此刻还有所价值的婚戒戴到了女孩左手的无名指上。 　　接着，把女孩托付给自己的那个手环紧紧地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如果在你的帮助下我真的能够获得重生的机会，你挂念着的那片大海……我会替你去看的。” 　　接着，立刻冲回了地下室的资料库中，趁着最后的时刻，在数据库中修改了人员信息。 　　这个基地的工作人员想要进入包括这个地下室在内的各个关卡，自然是要经过包括指纹、虹膜等在内的各种DNA验证的。 　　而存储着这些涉及个人信息的数据库自然是一直被组织内部监控着。 　　只不过现在这种整个组织都即将被端了升天的时候……谁特么还有功夫去监控这些啊！ 　　源当即用最快的速度将数据库中自己的各种DNA信息全部偷梁换柱成了荒木源理奈的DNA信息，并且不忘遮盖掉修改时间。 　　修改刚刚完成便离开了资料库，前脚刚走，后脚整个资料库便塌方了，并且伴随着滚滚火焰。 　　一刻也不敢再耽误，用最快的速度跑向着地下室一个上着的铁锁怕是都已经生锈了的通风口。 　　她也不知道这个通风口是否能够通向外面，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这种时候，从森鸥外那儿学来的开锁技术居然派上用场了。 　　她没有太宰治学得那么精湛，当初只是看这一大一小研究各种锁研究得上头，她闲得无聊就稍微学了点，对付这种精密度一般的老式锁头也足够了。 　　陈旧的锁头喀嚓一声掉落，如同打开希望的第一步。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贺，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正上方坠落的坍塌物，源当即向一旁躲闪。 　　结果躲闪的地方同样有坍塌物坠落，本能地挥出自己惯用的左手将坠落物挥开，结果左手却被压到了。 　　艰难地将左手抽出……嘶，她的左手，怕是废掉了吧。 　　来不及顾虑自己是否已经废掉了的左手，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了那粒药物胶囊。 　　除了她，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至今都不知晓这种药真正能够达到的功效。除了因为成功率太低，也和她的刻意遮掩有关。 　　刚刚在数据库里的操作，她不仅仅是替换了自己的DNA信息，并且也把研发这个药的核心资料销毁了。 　　而研发出来的样品，除了最后她给自己留下的这粒，其余的她也都全部毁掉了。 　　这种药不该存在于世的。 　　就让她成为最后的试验者吧。 　　九成的概率，她会被这枚最后的银色子弹杀死，一成的希望……她会迎来新生。 　　赌一把，这次，把筹?码全都押在自己身上。 第93章 　　Chapter 93 　　雪一点一点地落下，越下越大。 　　纷纷扬扬的雪花模糊了前方的视线吗，雪花的冰凉让她冷到颤抖了吗…… 　　不知道，源觉得自己此刻对于各种最直观的感知都已经一无所知了。 　　发热到癫狂的大脑只让她觉得畅快，于绝望中迸发出的充满了哀鸣的畅快。 　　她成功了，成功了啊…… 　　紧紧抓着覆盖在身上大出一截的衣服，大喘着气，漫无目的地向前方奔跑着。尽管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向哪里。 　　药物在身体里发作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那种整个身体要四分五裂开来的感觉…… 　　太痛了啊，痛到她都已经彻底放弃到甚至都在心底打趣着又帮太宰排除掉了一种痛苦的自杀方式了。 　　那孩子追逐自杀追逐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结果居然是她这个总是把他从作死的三途川边硬拉回来的人，先一步完成了他的这个夙愿吗。 　　也好，死在自己制造的药物里，也比死在被烈火和塌方所构筑起的牢笼里好。 　　就在她抱着这种想法时，身体却是骤然间发生了的变化。 　　她押上一切、为自己所设下的这场豪赌，赌赢了。 　　真好，她终于赢了一次啊。 　　变小了一圈的身体让她用最快的速度顺利爬出了那个黑暗幽长的地下通风道，在鼻间嗅到外面潮湿的风时，她终于笑了。 　　今晚，外面，在下雪啊…… 　　脑子昏昏沉沉，即使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还是拼了命地向前跑，一刻也不敢停下。 　　脑海中，蓦然想起曾经说起殉情的话题时，那个男人半开玩笑地说过—— 　　【我希望源能够长命百岁呢。】 　　呵，那就如你所愿，我一定会活得很久很久的，至少要比你久才行，到时候还要去给你坟头的草点把火，帮你除除坟头草，也算是尽了过去的情谊了。 　　如同赌气地默默发泄了一番后，不知是没有继续向前的执念了、还是这个雪天已经寒冷到让她无法前行了，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视线快要支撑不住，眼皮一点点疲惫地合上，入目的世界只有雪中的白茫茫。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看到过这样的一场雪…… 　　【我心中，那最后一片雪花早已落下，你呢？】 　　感受到落在脸上的雪花一点点化成水，就此消逝。 　　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源只知道自己笑出了声。 　　是啊，雪花能够不断地堆积，但是…… 　　雪花，也是会融化的啊。 　　…… 　　几日后，港口黑手党总部—— 　　过去这些天，全日本里世界最轰动的一件事莫过于对那个神秘黑色组织的彻底围剿。 　　然而那个组织所涉及的领域面太广，又有全球诸多国家的利益牵扯在其中。 　　因此对外严格封锁了消息，外界只知道是又一个犯罪集团被铲除了。 　　港口黑手党情报部门归尾崎红叶掌管。而尾崎红叶也出动了情报部门所有派得上用场的异能力者，暗中打探到了有限情报……其中包括她的顶头上司最想确认的事情。 　　“很遗憾，源夫人已经确认死亡。” 　　“那个组织在覆灭前自行毁掉的一个秘密实验基地里，找到了源夫人尸体的残骸，通过从残骸上提取的DNA与那个组织数据库里的个人信息资料比对，确认无误。” 　　“在残骸里，还发现了遗物，一枚被烈火焚烧过的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的字还能勉强辨认出是Minamoto（源）……那应该是，你们的婚戒吧。” 　　“真是令人悲伤啊，最终，连完整的遗体都没能留下。至于剩下的残骸，应该也很快就会被政府部门处理掉吧。毕竟那个组织的事情是不能够对外界公开的秘闻。” 　　“虽然不知道说这话还有没有意义，但姑且还是道一句……节哀吧，鸥外阁下。” 　　上交完详细调查结果的尾崎红叶将重点信息简洁明了地口述总结完毕，然后便沉默地看向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个男人。 　　森鸥外的神情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双手交叠支着下巴，那颗精明而理性的大脑里仿佛依旧充满了各种谋划，外表仍是那般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而在尾崎红叶汇报完很久后，森鸥外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对刚刚得知的消息有所反应。 　　反应看起来也很平淡，平淡到甚至有些怔然：“嗯，辛苦了，红叶君……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情的风波过去，没有人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情上后，就在Port Mafia内部散布消息，就说，源在外面病逝了。关于她的一切事情，让Port Mafia内部都自觉不要再提起了。” 　　冷静地布置完了该布置的事情后，森鸥外也不再说什么，让尾崎红叶先行退下，只说他还有很多其它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 　　尾崎红叶没有多言，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上司一个人，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去…… 　　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期待着能不能看到那个男人流下两滴真情实意的眼泪呢。 　　退出办公室后，尾崎红叶长叹了一口气，那双美目中也不禁多了几分黯然和哀伤。 　　【把爱和希望寄托在森鸥外的身上……红叶你当我是傻瓜吗？】 　　想到那人曾经说过的话，不禁轻笑出声…… 　　源夫人，你不是傻瓜，但这些年当真没有把一丝一毫的爱和希望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过吗？ 　　否则，也就不会赌输了吧。 　　整理好情绪，尾崎红叶继续做她需要做的事情去……还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中也他们啊。 　　…… 　　在办公室里静坐了许久，森鸥外却是一份文件也没有批改出来。 　　或者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最终，起身离开办公室，前往已经许久没有去过的总部地下室。 　　地下室的训练场里—— 　　常年不问外界世事的魏尔伦正在教导包括芥川银在内的一批颇具潜力的苗子各种潜入、暗杀的技巧，在看到甚少光顾这里的首领大人独自前来后稍稍有些意外，抬手示意了弟子们停下练习。 　　待到让在场的其他人都离开后，森鸥外语调平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魏尔伦君，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看出了些许端倪的魏尔伦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说过的吧，我只想呆在这个地下室里，外面哪儿也不想去。” 　　“破例一次吧，如何？” 　　“这是首领下达的任务吗？” 　　“不……是我的私人请求。” 　　…… 　　远离横滨的一座临海的不知名小镇—— 　　一家小酒馆里，暂时在这里隐居一阵子顺带着帮异能特务科做做任务的太宰治无精打采地看着点了一桌的螃蟹。 　　手指不满地敲击着桌子：“老板，你们家的厨师是换人了吗，今天的螃蟹做得完全没有味道啊……” 　　老板也是一脸无奈，明明和过去做的一样啊，这位客人之前来吃的时候还连夸好吃呢。 　　“今天的螃蟹实在是不和胃口啊……真没办法，老板，再上一瓶你们家的蟹酒吧！” 　　太宰治激动地拍巴掌说道。 　　激动到，风衣口袋里放着的那页纸都差点掉出来。 　　那页纸，是坂口安吾秘密托人传递给他的情报，坂口安吾在政府里跨部门地找关系终于探查到的消息。毕竟关于那个黑色组织的一切都已被秘密封存。 　　“这位客人，你之前几次的账可都还没结呢。”老板有些不满地说道。 　　原以为这位热爱一切蟹类食物的客人会再次用各种花言巧语糊弄过去，却没想到。这次，客人豪迈地表示会把欠的钱都结清的。 　　只见太宰治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卡，颇为得意地嚷嚷着自己有的是钱。 　　“看不出来啊，小哥你还挺有钱，平时见你也不怎么工作啊，有时候动不动就来店里坐半天。” 　　“嗯，因为有人留了很多钱给我，所以我什么都不需要干哦——” 　　这下，真正遗产继承了啊。 　　啧，怎么连今天的蟹酒都这么难喝啊。 　　老板居然还吹嘘自酿的蟹酒是一绝，肯定在里面添加了什么糟糕的物质吧。 　　实在是，一点也不好喝啊。 第94章 　　Chapter 94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 　　完成任务的魏尔伦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里呆着，差不多三年没有外出过，他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次的任务，或者说是私人请求，的确由他来完成最合适。毕竟对于身为前法国谍报员的他来说，“秘密潜入”是老本行了。 　　虽然他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毕竟人都已经死了，拿回一个已经破损的遗物又有什么用呢？ 　　他果然还是难以理解人类的感情。 　　那个组织覆灭后留下了诸多后续问题需要各国多方势力慢慢处理，一个已经死去的组织成员留下的私人遗物突然消失，一时间也不会引起多大关注。 　　况且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的魏尔伦也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手脚相当利落。 　　仍然无法完全同人类共情的魏尔伦对从感情角度进行理解选择了放弃。 　　然后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任务的合理性问题……应该是为了防止政府部门的人，根据那个遗物，查到港口黑手党的头上吧，港口黑手党必然是要与那个组织划清关系的。 　　魏尔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通分析没毛病，毕竟……那位首领先生虽然是人类出身，但是许多时候活得反而不像人类啊。 　　…… 　　总部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默默凝视着手中的戒指。 　　戒指已经被烧得满是斑驳的痕迹，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更不要说还能虚妄地感受到戴着这枚戒指的人曾经的温度。 　　他觉得他现在的状态，一定相当不好吧。 　　魏尔伦把这个悄悄拿回来的遗物交给他时，中原中也也在场，他从中原中也看向他的神情中，解读出了自己那一刻的模样。 　　竟然被中也君看出了他的痛苦与悲伤啊，这么明显吗，他的理智竟然都……压制不住那种情绪吗。 　　他还记得当年签下婚姻届、给彼此戴上戒指的那天。 　　那天，太宰君还在一旁嚷嚷着“要是将来你们两个人离婚了balabala……”的不吉利话，简直像是在给新婚的人下诅咒。 　　但是，最后，到底还是分开了啊。 　　是比离婚更加悲伤的丧偶。 　　他蓦然间想到了自己很多年前，还在东京大学念书时曾经写过的一篇小说。 　　那是他写的第一篇小说，在纸上手写的，并没有给任何一家出版社投稿，写完后就自己收起来了。 　　也许是觉得这篇处女作的文笔太过生涩稚嫩，也许是觉得这篇小说的结局…… 　　让他觉得理应如此却又很不喜欢，至少当时还只是森林太郎的他是这么觉得的。 　　小说里，男主人公在异国他乡邂逅了女主人公，两人展开了一场抛开一切、纯洁而热烈的恋爱。 　　但最终，当必须面对现实时，在外界施压与内里自私懦弱的双重作用下，男主人公抛弃了女主人公，去选择那条对他而言正确合理的路。 　　最终，女主人公因崩溃而疯掉，男主人公则留下了一辈子的悲伤遗憾与自我谴责的创伤。 　　一个以悲剧收尾的浪漫故事。 　　为什么他会这么写，也许是因为，他把自己代入了男主人公，觉得男主人公应该要这样做。 　　为什么却把这篇小说封存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时的森林太郎，厌恶这样的男主人公吧。 　　“林太郎！林太郎！” 　　一声声的呼唤把森鸥外猛地拉回到现实中，正前方，他的人形异能爱丽丝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而那头金色的长发、蓝宝石般的眼睛，也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怎么了，爱丽丝酱？” 　　森鸥外想要像平日里一样，对着自己的人形异能堆出满脸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啊。 　　只见一脸严肃的爱丽丝那紧锁着的眉头一点点弯了下来，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哀伤：“你在哭吗，林太郎？” 　　听到这话，森鸥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脸颊。 　　手指触及的，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是泪水吗…… 　　他是在，哭吗？不需要爱丽丝来替他表达情绪，他的情绪竟然已经难以遮掩到自己无知无觉便表露出来的程度了吗。 　　难怪他刚刚没有办法笑出来，原来，他是在哭啊。 　　爱丽丝歪了歪脑袋，直接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林太郎后悔了吗？” 　　既像是人形异能对主人的发问，又像是森鸥外在自己拷问自己。 　　然后，他听到自己是这么回答的：“不，并没有……这是最优解。” 　　说罢，便将手中的这枚戒指无比珍重地放进了衬衣的贴身口袋里，置于自己的心脏前。 　　就算时光倒流，森鸥外也还是会做出最优解的选择。 　　如同就算再来一次，森林太郎也还是会去爱上那个樱花街上走入他镜头的女孩，无论结局如何。 　　“爱丽丝酱，等将来有时间了，陪我回一趟欧洲吧。选个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再去看看波恩的那条樱花大道吧……上次去那里看樱花，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啊。” 　　…… 　　东京都外圈，一个名为并盛的町镇—— 　　“你醒了，还好吗？如果哪里还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要说出来哦。” 　　疲惫地睁开眼睛，感知到外界的第一刻，她觉得自己在被阳光包裹着。 　　和煦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笑容如阳光般的女人面对着她。 　　迎接着这个对她而言宛若新生的世界，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茫然和恐慌，而是温暖。 　　一份能够感染到人、让人本能地愿意去信任的温暖。 　　这时，她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个小男孩也在注视着她。小男孩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胆怯，但却和那个女人一样，充满了让人心安的温暖。 　　“不用害怕，医生说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源理奈酱……嗯，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源理奈酱？” 　　源理奈？是在叫她吗？ 　　她的名字是……源理奈，吗？ 第95章 　　Chapter 95 　　“小源，要出门吗？” 　　“嗯，和纱绘子约好了，去她家一趟。” 　　“路上小心……啊，记得带把伞，天气预报有说今天会下雪哦。” 　　和泽田奈奈打完招呼后，源理奈便拿上伞出门去了。 　　出门后还没走到车站，天空便飘起了雪花，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落下。 　　“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晚啊……都快二月了……” 　　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感受着这份融化在手心间的冰凉，源理奈自言自语地轻声感叹着。 　　又到了下雪的时候啊，她作为荒木源理奈已经生活了三年了啊。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迎接她这个新生者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一户姓氏为泽田的人家。 　　是的，如同一个新生者，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而泽田奈奈和泽田纲吉则在她这块白板上留下了第一抹颜色。 　　她是在一个雪天，昏倒在泽田家附近。然后被这家的女主人泽田奈奈收留的。 　　据泽田奈奈说，那天，她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发着高烧昏迷在雪地里，左手更是受了重伤，当即便把她送去了医院救治。 　　在医院得到了治疗后，高烧很快便退下，只是左手无法痊愈了，左手的外伤养养就能好。 　　但是内部神经重度损伤，基本上已经不能发力了。甚至连长时间抓握东西都做不到……算是半废掉了。 　　苏醒后，对于泽田母子关于她来历的发问，她只能苦笑着摇头，因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连她的名字荒木源理奈，以及她的年龄，都是从她在昏迷时也死死护着的手环中得知的。那个看起来颇为简朴的手环，内侧刻着她的名字和生日。 　　最终帮助她确定来历的，是这家的男主人。 　　那个名为泽田家光的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主人，在得知妻子突然收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孩子后，终于回了趟家。 　　虽然泽田家光先生看起来像个不靠谱的傻大叔。但是她却近乎本能地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个男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乐呵无害…… 　　然而身为妻子的泽田奈奈和身为亲儿子的泽田纲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泽田家光先生很快便拜托据说是在户籍科工作的朋友，查到了她的身世—— 　　来自一个偏远的乡下小渔村，几年前的一场海啸把整个村子都毁了，后来政府的救援工作漏掉了她，她就此成为了一个失踪人口。而她的所有亲人，一个不剩地全都葬身在了那场海啸中。 　　并且还费了番功夫在户籍科资料库里找到了张她小时候登记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金发蓝眼的混血小女孩，和她的容貌特征倒是吻合。 　　哇哦，原来她的身世这么悲惨……个鬼啊，她很快就确定，自己的来历绝对没有如此凄苦又如此简单。 　　泽田家光先生在查清她的身世后，很快便又离家走人，说是南极那边的石油挖掘团队还在等着他呢。 　　但是，她很快便察觉到，泽田家光先生一走人，泽田家附近便被人监视住了……或者准确说，是在监视她。 　　那些监视者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确定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在判断她是否是别有用心入驻这个家的。 　　这让她一方面更加确信泽田家光先生绝非普通人，另一方面也让她确定自己过去也肯定没那么简单…… 　　哪个普通中学生会这么迅速就识破自己遭到了专业水准的监视啊。 　　所以她想，自己如果真的是荒木源理奈的话，海啸后在外流浪的这些年，肯定经历过非同一般的事情，被专门培养训过。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荒木源理奈，失忆前，她冒名顶替了荒木源理奈的身份来给自己做伪装。 　　之后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不经意的小事，也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过去的特别。 　　就比如遇到上门推销保健品的人，听着推销员对产品那一通天花乱坠的鼓吹，她只在心里止不住地冷笑，差点就要张口蹦出一堆专业术语来反驳对方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是堪堪刹住了…… 　　那些专业知识，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中学生该懂的吧！把推销员糊弄走后，她鬼使神差地上网搜罗了一堆发表在专业期刊上的医学、生化学论文，然后发现，她居然都看得懂。不仅看得懂，甚至还能指出其中有问题的地方。 　　所以，曾经的她，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怀着满腹疑惑，她开始了作为荒木源理奈的新生活。而在确定她应该是无害的后，泽田家光先生也撤销了对她的监视，算是认可她入驻这个家了。 　　而她也并没有执着地要去找寻回自己遗失的记忆。如果真的有曾经的故人在意她的话，那么她等着对方来找她就好了； 　　如果没有人来找寻她，那就说明过去的人际关系对她而言毫无意义，那么她何不就此开始新的人生呢。 　　她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这种事情，相通了就好，没什么可郁闷纠结的。 　　而且，她的新生活过得确实也挺舒心的。泽田奈奈对她好得没话说，泽田纲吉也对她充满了信任依赖，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家人。 　　除了收获两个家人外，从并盛国中到立海大高中，也遇到了许多不错的朋友。 　　尽管许多时候她看着这些同龄人莫名会觉得……是在看不成熟的小孩子，但是小孩子特有的那份单纯与赤忱，怎样都很不会让人讨厌啊。 　　不知不觉，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三年里，完全没有所谓的昔日故人来找她。 　　而她也渐渐淡忘了寻找过去的念头。说她是被温水煮青蛙了也罢，她的身体本能告诉她，她就是很喜欢、很享受现在的这种生活。 　　既然如此，继续着这种她喜欢的人生，又有什么不可呢。 　　就像她惯用的左手既然已经半废掉了，那她就学着用右手来握筷子、用右手来写字。虽然过程很难，但是最终不也都做到了吗。 　　没有什么过去，是放不下的。 　　…… 　　“怎么样，怎么样，源理奈，你觉得有希望吗？” 　　一栋普通的二层独户民宅里，源理奈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略违心地对着朋友点了点头。 　　纱绘子是她在班里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一直有一颗出道当偶像的心。 　　而这次，终于决定付诸行动，周末去参加一家知名娱乐公司的新人招募面试。 　　这段时间纱绘子一直都在突击练习唱跳，今天是让她来帮忙看一下的，模拟一下周末的面试。 　　说真的，纱绘子的唱跳水平……最多给个及格分吧，不过现在招募偶像，唱跳能力应该不是最重要的。 　　长得好看就行了。 　　时代的发展演变，就是这么的现实。 　　“源理奈，源理奈，周末你陪我去现场好不好，帮我壮壮胆？” 　　想了想自己周末也没什么安排，就当作是去东京市区玩一圈了，源理奈也就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答应，会引发之后怎样的疯狂蝴蝶效应。 　　…… 　　离开纱绘子家后，在去车站的路上，看到了一家专卖旧书的小店，带着几分兴趣走进去看看。 　　店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生收集了许多旧书，有些甚至都是半个世纪前出版的了。 　　也许命运就是这般的难以言喻，在这家古朴的书店里，在这上千册的旧书中，源理奈的手向着一本很古旧的杂志伸了过去。 　　“老板，我要买这一本。” 　　是一本二十三年前发售的期刊，上面刊载了许多短篇小说。 　　而其中，她最喜欢的一篇是…… 　　屋外，雪仍然在洋洋洒洒地下着，入夜后更是越下越大。屋内，源理奈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看着摊开在自己眼前的这篇名为《泡沫》的小说，手指轻轻拂过小说里她最喜欢的那句话——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这篇小说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羁绊，就好像…… 　　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读过这篇小说。并且和此刻一样，一眼便心生喜欢。 　　轻放在纸页上的手指缓缓挪动，挪到了小说作者的名字处—— 　　“森……林太郎……” 　　喃呢着这个名字，在心中更是唤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有一种饮鸩止渴的感觉。 　　就在这时，窗外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让她猛地回神，朝窗外望去。 　　只见，窗前的那棵树上，有一截树枝因为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在承重到达极限的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折断了。 　　【你说……一片雪花的重量是多少呢？】 　　【这世间的确不是所有事物都能够单个精准计算出的……有些事物，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积攒得那么多那么沉重了啊……】 　　【我心中，那最后一片雪花早已落下，你呢？】 　　是谁，谁在对她说这些话？ 　　曾经对她说着这些话的人，是谁啊…… 　　脑海中蓦然间回响着这些话语，手指则是本能地抚摸上了脸颊。 　　好像，曾经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有人说着这些话，轻吻了她这里。 　　…… 　　第二天，在一份莫名的冲动下，源理奈约了纹身师给她纹身。 　　她的左后腰处有一处伤疤，她一直觉得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 　　但是现在，她疯狂地想要遮掉这处象征着过去的痕迹，如同要把过去的痛苦全部斩断，过去的一切都同如今的荒木源理奈无关了。 　　就像那篇小说里写的那样，人的一生如此短暂，难得能遇到快乐。那么，抓紧须臾之间的快乐，放声大笑就好。 　　最终，她让纹身师纹上了那篇小说名字的德文——Schaum。 　　Schaum，既是指泡沫，也是指泡影。 　　为什么要用德文呢？也许是因为那篇小说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德国，也许是因为德国对于过去的她来说有着什么独特的意义？ 　　大概是有的吧，因为一想到德国，她脑海中率先浮现出的既不是莱茵河、也不是中世纪的城堡，而是一条被樱花渲染的街道。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全部都只是Schaum罢了。 　　全部都只是，昔日的泡影。 　　…… 　　周末，源理奈如约陪着纱绘子去了东京市区的那家娱乐公司报名面试，就在把纱绘子送进去，她自己准备离开时…… 　　“这位小姐，你要不要也来试一下？” 　　面试官突然对她这个只是陪同的路人甲送出了橄榄枝。 　　第一反应，源理奈自然是果断拒绝。 　　后来因为泽田家突发的阴差阳错事件，她最终还是，被迫真香了。 　　无奈地看着手中自己签上字的这纸合同。殊不知，停息了三年的命运齿轮，在这一刻，再次悄然转动。 第96章 　　Chapter 96 　　港口黑手党下辖医院的VIP病房—— 　　原本守在病床旁的中原中也临时有紧急工作要处理，不得不离开了一会儿，待到处理完工作赶回来后…… 　　“大姐，首领他人呢？” 　　一进病房，便看到病床上空空如也。而尾崎红叶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悠闲地翻看着让下属买来的杂志。 　　“醒了后就自己离开了……啊，虽然走得很急，但走之前还是梳了下头发、刮了下胡子。果然男人在约会的时候总是会在意仪表的。” 　　尾崎红叶一边面无表情地感叹着，一边继续翻页着手中的时尚杂志。 　　“哈！”消化了几秒钟，中原中也才反应过来，“首领他，在搞什么啊！” 　　这玩替身游戏都差点玩出命了啊！ 　　还约会，怕不是要直接约进殡仪馆了！ 　　“大姐，你为什么不拦着点啊！” 　　“鸥外阁下想做的事，妾身怎么可能拦得住，港口黑手党守则最重要的一条不就是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吗？” 　　尾崎红叶说着这话时，倒真没什么敬畏之意，反而抬起和服的振袖，轻掩嘴唇，完全一副等着看某人好戏的样子：“难得首领大人有这般不理智的时候，妾身还打算看看他究竟能出多少昏招呢。” 　　…… 　　并盛町—— 　　【森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找您的路上了——from Dazai……】 　　【意料之中，给他下的毒，现在药效差不多已经过去了。】 　　【怎么办呢？需要我帮忙吗——from Dazai……】 　　【不用，让他怎么来怎么回就好。】 　　【好哦……源夫人快点解决掉这个讨厌的麻烦。然后我们去酒吧喝杯酒庆祝一下，有家很不错的酒吧我强烈推荐——from Dazai……】 　　【说吧，你在那家酒吧赊了多久的账，其实是想要让我帮你还账单的吧。】 　　【黑猫嘤嘤嘤.jpg——from Dazai……】 　　【好了，记得让酒吧把账单一次性整理好。】 　　刚发完短信，卧室的门便被轻轻敲响，源理奈将手机放到一边，请门外的人来。 　　来人是泽田奈奈，一如往日那般温柔，临睡前关心地问道：“小源明天早饭想吃什么呢？啊，明天一早是要直接去学校上课吗，明天如果一天都在学校里的话，需不需要准备一份中午的便当？” 　　今天白天在横滨的外景拍摄通告因为那种种状况的发生显然无法再正常继续进行下去了，源理奈也直接电话告诉木下经纪人她要请假回去休息了，不等对方同不同意就直接回并盛町，回自己的这间卧室里一个人窝着。 　　而泽田奈奈和泽田纲吉虽然意外她这么早就回来了，但看到她似乎状态不大好的样子，也都贴心地没有过多追问，把空间留给她。 　　“不……不用了，明天我不去学校。” 　　“诶？明天还有经纪公司那边安排的通告任务吗，好辛苦啊。” 　　“嘛……还好吧……” 　　源理奈没有说的是，其实……她明天也并不打算去赶通告，她向木下君连请了好几天的假并且完全将木下君的咆哮忽略屏蔽掉了。 　　“小源今天晚饭也没有吃呢，不管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都不要饿坏肚子哦。” 　　泽田奈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房间里的桌子上，托盘上盛放着今晚源理奈没有吃的那份晚餐，已经重新加热了一下。 　　“吃完后记得早点睡哦，晚安。” 　　说罢，泽田奈奈也不再多做打扰，包容地不去刨根问底。 　　就在对方即将关门离开的时候，源理奈忍不住出声，声音隐隐染上了一丝哽咽：“奈奈桑……谢谢……”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不仅仅是为这餐夜宵、为这份包容体贴，也是为这三年来一点一滴的一切。 　　记忆完全恢复后，她自然难以再完全用过去的心态来看待一切了。 　　即使她坚定三年前的那个冬天，是她人生新的开端。但过去所有经历过的一切终究是她人生有过的一部分，有过的痕迹终归是无法抹除的。 　　但于她而言最幸运的，无疑是在人生新开端处，将她带入这片新世界的人是泽田奈奈。 　　如今事后回想当时的狼狈无助与孤注一掷，她简直不敢想象，三年前的那个雪天。 　　如果她不是正好昏倒在了泽田家附近。如果是其他人把她捡了回去，那种状态下的她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小源真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了。” 　　“没什么……就是想说……非常感谢。” 　　待到泽田奈奈离开后，源理奈也不禁转入了理性的思考中。 　　如今再回想起来，当初泽田家光先生派人监视她的时候，那些人所采取的监视方法更像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做派。 　　以前太宰在港口黑手党里开创的那种监控术，有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意大利黑手党的监视手段，她应该没有判断错。 　　虽然之前对于泽田家光先生并非一般人这件事就心里有数。 　　但是没想到居然和意大利黑手党有关……她是有招惹Mafia的体质吗？ 　　不过，照泽田家目前的情况来看，奈奈桑和纲吉对泽田家光先生的底细是完全不清楚啊…… 　　当真以为丈夫/父亲是个主战场在南极并在全世界迁徙着挖石油的工人。 　　不过，看样子，泽田家光先生也并不想让妻子和儿子卷入里世界中，一丝一毫的都不想，以这种方式守护着家人。 　　但是，这种守护，真的值得称赞吗？奈奈桑和纲吉最想要的，其实是泽田家光先生的陪伴啊。 　　这种处理普通家庭和里世界身份的方式。从最优解角度来看，完全就是个不合格的答案啊…… 　　呵，要说最优解，如果问题摆到那个男人的面前，那个男人的最优解大概就是根本不考虑同一位和里世界不沾边的女性结婚，就算再喜欢也不会让自己多出会受到为难的软肋。 　　一边如是想着，源理奈一边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那柄锋利的手术刀。 　　是今天设计用药放倒森鸥外后，从他衣服里摸出的那把手术刀，当作吓唬用的工具用完后，倒是忘记丢还给他了。 　　不过，现在还回去，也不迟…… 　　这么想着，源理奈缓缓打开了窗户。然后突然间猛地将这柄手术刀朝着外面掷了出去！ 　　掷完后，活动了下右手……啧，果然，虽然这几年已经把右手锻炼成惯用手了，但操控手术刀的话果然还是没有以前用左手熟练啊。 　　刚刚不会掷偏了吧？ 　　泽田宅外面—— 　　正好能够看到源理奈卧室窗户的位置，树下阴影处站着的男人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柄刚刚擦着他脑袋而过的手术刀……差一点，就削掉了他头顶的那根呆毛。 　　将钉在树干上的手术刀取下，发现还连带着送了张纸条给他—— 　　【手术刀还你，然后滚吧。PS?忠告一句，别在并盛搞事情，以及……赶紧滚吧。】 　　森鸥外：“……” 第97章 　　Chapter 97 　　横滨，一家氛围颇为安静的酒吧—— 　　吧台处坐着的太宰治摇晃着手中的加冰威士忌，姿态随性而又慵懒，不时地和吧台后面早就被他花言巧语地混熟了的女酒保搭讪几句。 　　待到看见戴着帽子、墨镜全副武装走进来的源理奈后，太宰治侧转过坐着的高脚椅，打招呼道：“源……荒木小姐，这里这里——” 　　原本本能地就要脱口而出那个熟悉的称谓，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便止住了，改为了唤起来似乎有几分生疏的荒木小姐。 　　不过，他知道的，她喜欢这个新的称呼。因为如今的她就是荒木源理奈啊，赤松源早就不在了。 　　至于曾经用过的森源这个名字……哈？那是什么？早就白纸黑字地明确离婚完毕，自然是和前夫半个硬币的关系都没有了啊。 　　“诶呀呀，差点忘了，就荒木小姐目前的年龄来说，还不能喝酒呢。”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着，然后打了个响指，对酒保交代道，“给这位小姐来上一杯蜂蜜牛奶吧。” 　　完全一副小孩子在大人面前终于位置对调、翻身成功了的感觉。 　　源理奈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后，直接从口袋里取出钱包：“说吧，在这儿一共赊了多少，一次性结清。” 　　给她点一杯蜂蜜牛奶？到头来还不是她付账，连带着他喝的那杯酒一起。 　　眼见被赊了三个月的账有望讨回，酒保小姐直接忽略掉太宰先生是不是真凭他那张脸上位成功、傍上富婆的金大腿了。 　　当即欢乐地将结算好的账单递了上来：“所有明细都在这里，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呢？” 　　看了眼账单上的数字，源理奈拿着卡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两下…… 　　该说真不愧是她亲爱的小兔宰治吗，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他当初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她留给他的一亿日元给浪完了。 　　养宰，是真的废钱，这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深吸了口气，心一横地在刷卡器上那么一划，源理奈严肃地下通牒道：“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还钱了，二十二岁的人了，好好工作赚钱啊你。” 　　“是，是！”太宰治满口答应下来，旋即又一脸迷之兴奋地提议道，“那么，作为报答，我来为荒木小姐介绍男朋友怎么样？让我想想啊，稳重可靠、有责任心、脾气好、工作收入也不错……唔，福泽社长怎么样！荒木小姐可以在横滨随便打听哦，社长他口碑超好的！” 　　源理奈：“……”你可真会挑人！ 　　她要是和福泽谕吉在一起了，她担心某个屑人怕不是要直接派干部们集体出动把侦探社给平A了…… 　　无关乎感情，哪怕是为了男人的颜面和尊严，那个屑人怕是都咽不下这口老血。 　　太宰治继续自顾自地筛选着相亲对象：“不过，社长的年龄是有些大了，荒木小姐在这么好的年纪，当然还是要享用鲜嫩一些男人啊……而且，荒木小姐喜欢的是那种斯文型的男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得是斯文的……啊，国木田君很符合诶！ 　　我的同事国木田独步君，回头我可以介绍给荒木小姐认识哦！国木田君绝对是个好男人，不容错过！” 　　“不，不用了……”源理奈赶忙打断，再这么下去，他怕是要给她凑齐一桌的相亲对象了，“咳，虽然很不情愿，但我现在终究还是有个偶像艺人的身份在，偶像是不能随意恋爱的，这点你知道的。” 　　赶忙找个理由堵死这个话题，不然…… 　　#儿子催着我去相亲，急于让我寻找第二春，怎么办，在线等，急# 　　然而太宰治的思路自然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一听这话反而更加兴奋了：“一边瞒着粉丝，一边进行着甜蜜又隐秘的地下恋情，多刺激啊！” 　　源理奈：“……” 　　玩笑开够了后，太宰治也收敛起了几分不正经的嬉笑表情，缓缓说道：“放心吧，关于您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与谢野医生我都没有说。” 　　就像当初率先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他并没有去相认。如果不是因为森鸥外执着地插手想要去探寻她的身份之谜，他宁愿这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只要她能平安顺遂地活着就好，就算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平凡但安详地度过一生，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谢谢……” 　　源理奈举起手中的牛奶杯，和他的威士忌酒杯碰了下，感谢他的理解与温柔。 　　她虽然在几个月前触发了记忆的节点后开始不断恢复记忆。 　　但也在恢复的过程中不断思考，记起了过去的自己究竟是谁后，又要如何呢？ 　　如果三年前逃出那个组织的实验基地后她没有失忆，直面这个问题的话，她大概会陷入挣扎甚至崩溃中。 　　但是如今，三年，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冷静、去沉淀、去重新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她已经足够清醒地明白自己的内心了。 　　赤松源一生的主题虽然是悲剧，但在这趟悲剧之旅中也并非全程都黯然无光，总归还是遇到过值得欣喜的人、值得开心的事。 　　而赤松源的一切，都已经在三年前实验基地的那场大火中结束了，已经落下了End的终结标注。 　　纵使最后心里怀揣着失望与不甘。但总归是没有怨恨的，也算是个不太糟糕的结局了。 　　她很感谢曾经的赤松源、以及那个叫荒木源理奈的小女孩，是这两个人合力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让她能够成为如今的自己。 　　恢复了记忆又如何，现在的她依旧会认真地告诉所有人，她就是荒木源理奈，仅此而已。 　　“只要荒木小姐能够开心，您的任何决定我都全力支持哦……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追星的荒木源理奈后援会成员……只不过……森先生那边，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一直没能从过去走出来的人，其实是森先生啊。” 　　仿佛为了映证太宰治此刻所说的话一般，话刚说完，源理奈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人是经纪人木下君。 　　看着这通来电，源理奈皱了皱眉头。自从她任性地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说自己想休息几天请假后，拿她没有办法的木下君虽然火气冲天但也体谅地没有再来打扰她了，现在突然又打电话过来…… 　　而一接起电话，木下经纪人便噼里啪啦地直接抛了个大新闻—— 　　【荒木源理奈，快去看娱乐版块的最新新闻！我们公司要被收购了！】 　　“收购！被……谁？”源理奈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横滨的森氏株式会社！】 　　源理奈：“……” 　　妈的，她就知道，真是又屑又老土的招数啊。 　　森氏株式会社，她简直不要太了解，港口黑手党用来洗/钱的白道公司……当年还是归她打理的，公司的第一任法人写的就是森源的名字。 　　“唉，就知道森先生不会安分。”太宰治一边刷着实时娱乐新闻，一边叹了口气，随即脸色沉下了几分，鸢色的眼眸中也染上了几分阴鸷，“需要我帮忙吗，荒木小姐？”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源理奈看起来并没有因这件事而被激起怒火，反而对于一些想法格外认真坚定，“既然之前戏弄他已经戏弄够了，那么也是时候彻底和他做个了断。如果他固执地就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从过去走出来，那么……我就让他彻底清醒。” 　　…… 　　港口黑手党总部—— 　　时隔四年，源理奈再次大踏步地单枪匹马直入一楼的大厅。 　　和过往一样，没有任何人阻拦她，门口的守卫默许了她的进入。 　　也和四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一进入一楼大厅，便有已受命等候在此的一队人马保持距离地将她包围了起来。 　　只不过，四年前的那晚，率队的人是广津柳浪，而今日是—— 　　“荒木源理奈小姐，首领在办公室里恭候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中原中也凝视着眼前的女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看着眼前已经完全褪去了记忆中的婴儿肥，棱角锐利、身姿挺拔的橘发青年，要说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是不可能的，源理奈也向来不喜欢自我欺骗。 　　理性上，她知道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能够得到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亲自迎接，怕不是那个男人打得一手温情牌，想要先在她的心理防线上开个口子。 　　不过，她还是要谢谢他，没有直接把她就是曾经的赤松源这件事在港口黑手党内部抖出来，算是终于干了件人事。 　　而感性上……能看到昔日照顾过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她心中自然是充满安心与祝福的。 　　而且这种对她算不上友善的态度，也说明这孩子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源夫人，对于赤松源来说自然也是再欣慰不过了。 　　“好的，那就请这位先生带路吧。” 　　源理奈微笑着回应。 　　…… 　　将源理奈送到首领办公室门口后，中原中也便退下离开了。 　　一路上，二人之间都尽是沉默，没有一句对话，而中原中也实则在暗中打量着跟在自己身侧的女人。 　　理智告诉他，源夫人的的确确已经去世了，这是在三年前就反复多次确认过的事情，而且荒木源理奈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人，在户籍科有着完整的档案记录。 　　所以这两个本就相差了十八岁的女性之间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是，越是近在咫尺，却越是让他有那种似是而非的朦胧感。 　　如果不从事实证据，而从感觉上来说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中原中也回望了眼正在推开首领办公室大门的源理奈，眼中不觉间多了几分释然。 　　他能感觉得到，荒木源理奈身上流露着更加轻松、平和的气息。 　　在他的记忆中，源夫人虽然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那般的优雅从容，有着远超常人的学识、有着身为首领夫人的权力与荣耀、有着首领近乎千依百顺的宠爱，理应是全横滨最幸福的女人。 　　但他却始终觉得源夫人一直处于一种整个人都紧绷着的状态，灵魂是那般的沉重。 　　而荒木源理奈……似乎更加的，简单而又快乐。 　　…… 　　首领办公室—— 　　“你终于来见我了，源。”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森鸥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已经等候多时的人，将刚刚斟好了红酒的高脚杯递了过去：“卢米酒庄的红酒，你过去最喜欢的。” 　　源理奈没有接过红酒杯，完全没有要和他斡旋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直入主题：“既然你收购了我所属的那家经纪公司，那我就要和公司解约。还有，请叫我荒木源理奈，谢谢。” 　　森鸥外故作苦恼的表情：“这可真是麻烦啊，合同上应该写有解约的话要赔付违约金的数额……按照源如今的积蓄，赔付起来怕是有些困难啊。” 　　故意无视了源理奈的后半句话，依旧执着地以“源（Minamoto）”相称。 　　话里自然是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然而源理奈却直接无视了他的这番输出，完全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我就是要解约，并且一分违约金都不打算赔，然后呢，你打算告我，然后把我送进监狱里去吗？” 　　这种破罐破摔的态度把森鸥外给噎住了，这下倒成了他反被威胁拿捏了，不禁无奈地表示投降：“那自然是不会，我怎么可能让源你去坐牢。” 　　源理奈毫不客气地直接抛了个白眼：“那你费这番功夫在折腾些什么。” 　　森鸥外：“……” 　　彼此间沉默了片刻后，森鸥外终是叹了口气，夹杂着些许感伤与无奈：“源，我已经四十岁了。” 　　如果按照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来计算，他的人生已经走完一半了，最好的年华更是已然过去。 　　甚至距离彼此的第一次见面，都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已经没有多少光阴可以再肆无忌惮地去挥霍、去错过了。 　　听了这句感叹，源理奈也再度沉默了。 　　而沉默过后，却是一脸单纯无辜地回道：“可是我现在才十八岁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森鸥外：“……”比，比以前更加毒舌了啊源！ 第98章 　　Chapter 98 　　欣赏够了男人吃瘪还只能忍耐克制的表情后，源理奈也不打算摆出矜持端着的姿态，大大方方地直接在一旁为她准备好的另一张沙发椅上落座： 　　“红酒我就不喝了，按照日本的法定饮酒年龄规定，我还差两岁，我可是一直都有当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森鸥外先生的时间很宝贵，那就别浪费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早完事她好早回去休息睡觉。 　　经过了这三年的咸鱼（划掉）养生生活，她是坚决拒绝熬夜的。 　　森鸥外笑了笑，眼中似乎有无尽的包容：“没关系，如果是源的话，其他事情就都不重要了，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丝毫没有被感动到，反而像是被冷笑话冻到了，源理奈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当真觉得这种土味儿情话会对我有效吧？” 　　其实情话这种东西吧，两情相悦时，那是伴侣间的小情趣，哪怕再土味儿，在有情人听来也甜得像蜜糖。 　　但要是没感情了，这些情话听起来就一感觉——油腻。 　　森鸥外：“……” 　　“你不在意你的时间，不代表我也不在意，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赶快一次性说完，我从这里回到并盛町起码要半个小时，回去太晚的话，我的家人会担心的。” 　　丝毫不遮掩自己完全不想在这里多呆的态度，话里话外，源理奈都把眼前的男人视作了外人。 　　无论，曾经的他们多么的亲密无间过。 　　“家人？” 　　森鸥外眉头微挑，不着痕迹地便开始了自己惯常的话术蛊惑：“我调查过并盛町那户姓泽田的人家，男主人常年在外，而女主人和那家的孩子，以表世界的标准来评判的话，的确是善人。 　　但他们的这份善，是给予他们眼中的普通孤女荒木源理奈的。 　　如果他们知晓了你真正的过去……源，你觉得他们还会像现在这般，以对待家人的方式来对待你吗？” 　　“我相信……”没有丝毫的犹疑，源理奈在他的话语刚刚落下时，便自信而直接地说道，“我相信他们依旧会如现在这般待我，他们很清楚相处了三年的我是怎样的，正如我也很清楚相伴了三年的他们是多么值得信赖。 　　森鸥外，不要总是用你的那套最优解思维来判断别人……人心，是最不可被用一套公式来计算评判的。” 　　那句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硬生生地卡在了森鸥外的嗓子眼里，莫名有一种辛辣感，被讽刺了的人仿佛成了他自己。 　　彼此间再度沉默了片刻后，森鸥外询问起了另一件事：“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从并盛医院有调查到，三年前，你高烧昏迷、并且左手被毁的情况下被泽田家送去就医的日子，正好是那个组织的实验基地被从内部引爆的第二天。而且那时的你，身体年龄还要再小一些，当真和国中生差不多。” 　　源理奈似笑非笑地回道：“你心里不是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吗，何必非要来我这里求证？” 　　她才不信，以这个男人的脑子，会当真一头雾水满脑懵。 　　“果然，是和你当初在那个组织的实验基地里进行的研究有关吧。”森鸥外自然是心中早已有所判断。 　　自从那日在粉丝见面会上看到源理奈和太宰治接触时没有触发人间失格，证明并非异能力作用后，他就基本确信了应该是和药物有关。而且这种药物可能就是那个被消灭的神秘组织所一直渴求的。 　　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源理奈索性摊开了直接相告：“没错，那是一种不应诞生于世的药物，服用者有九成的概率会死，并且死后检查不出任何中毒痕迹，只有一成的概率会在程序性细胞死亡、同时端粒酶活性被强化的情况下活下来，也就是以身体幼化为代价来换取存活。 　　我当时完全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服下了药，反正什么也不做的话，也是等着死在基地的爆炸中……运气不错，我赌赢了。” 　　“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 　　“假惺惺……” 　　“唔……这种事情我没必要去骗你啊，你至少应该相信，我绝对不会希望你死的。” 　　“如果不希望一个人死去，为什么不去救她呢？真正强烈地渴望一个人能够活下去的话，应该奋不顾身地去救她才对吧……” 　　源理奈幽幽地说着，眼中的神采似乎也放空了几分，随即嗤笑出声，“你知道吗，如果当时你能够那么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我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一辈子，感慨着自己获得了至高无上的爱情简直不枉此生…… 　　但我心里很清楚，那都是妄想，你不会来救我的。在那种情况下，出于对整个港口黑手党的得失考量。 　　身为首领的你决定放弃我，这并不是错误的选择，也很符合你的最优解。就像现在……你是想要重新追求我，希望我能够回到你的身边，是这样吧，森鸥外先生？” 　　说到最后时，源理奈转过头来，像一旁的男人投去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我自然是希望我们能重归于好的。”森鸥外努力想要表露出自己的真诚。自从重逢后，他便一直坚定于此。 　　“好了，收起你的眼神吧，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要破镜重圆，但是……”话锋一转，源理奈的话语里透出了毫不遮掩的嘲弄，“这也是经过你那番理性考量，认为不会带来亏损，才得出的决断吧。赤松源的社会身份已经死亡。 　　而如今的荒木源理奈只是个身份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同里世界没有任何联系，这个身份不会给你、给港口黑手党带来任何麻烦和后患。所以你才允许自己无所顾虑地来重新追求我，没错吧？” 　　直截了当地被戳破了心中的算计和考量，森鸥外没有丝毫羞愤和恼火，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所以你就是源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中也君我都没有相告。由我来追回作为荒木源理奈的你，在我看来是让我们能够无所顾忌地在一起的最优解……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你想怎样报复我都可以，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随时恭候。” 　　源理奈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人给气笑了：“森鸥外先生，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屑得明明白白啊。” 　　她简直不知道是该痛斥他屑，还是该鼓掌赞赏他的诚实。 　　“那么，源，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说过的吧，我不恨你，对你只是失望，所以我谈不上要去报复你……报复，并不能换来原谅，更不会换来爱。” 　　听着这般理智而又清醒的话语，森鸥外无奈地笑了，他倒宁愿她对他一通发泄式报复。 　　哪怕用手术刀捅他几刀他也都认了……这样至少证明，他依旧能够激起她强烈的感情。 　　他甚至希望她是恨他的，因为恨与爱是一线之隔，一念之间。 　　从沙发上站起身，在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士面前单膝蹲下，仰视着对方，那双向来诡秘莫测的紫红色眸子中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乞求： 　　“好，你不对我报复，那么……我对你付出，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再次换来你的爱。只要你对我的爱还剩有一点一滴，我就会付出一切，重新晕染开这份色彩。” 　　源理奈微微攥紧了双手，平复下此刻的情绪，静静地注视了眼前的男人半晌后，终是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是吗？” 　　“是的……” 　　“好啊，那么……跟我来一个地方吧，不要带任何护卫，就我们两个。” 　　…… 　　港口黑手党顶楼天台—— 　　一弯残月高悬在漆黑的夜幕中，伴着高处不胜寒的凛冽夜风，天台肃杀而冷彻。 　　“横滨的夜景还是这么美啊……曾经，我们也一起忙里偷闲地在这里欣赏过夜色，还记得吗？” 　　望着尽收眼底的城市，源理奈少有地感慨了番往昔，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愉悦。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记。” 　　森鸥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源理奈的想法，直觉告诉他，她不可能是当真想要和他一起在这里怀念过去的时光。 　　这时，源理奈仿佛才终于注意到了森鸥外没有戴手套的手上，那枚依旧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你居然还戴着啊。”源理奈走近两步，微微歪着头，打量着那枚戒指。 　　“戴着的，不光是这枚。”说话间，森鸥外将另一枚原本属于源的戒指从心口处的衬衫口袋里取了出来，“这枚，我也一直随身带着。” 　　“哦呀，这不是我的遗物吗，当初为了和那个女孩互换身份，特意戴在了那个女孩的手指上作为证物……辛苦你帮我取回来了。” 　　源理奈的神情看上去似笑非笑，接着更是直接从森鸥外手中拿过这枚戒指，重新戴回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这一举动并没有让森鸥外喜悦，反而让他更加心神不宁……他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被原谅、已经再次获得她的爱。 　　她究竟，想干什么…… 　　举起左手，欣赏了番这枚重归原位的戒指后，源理奈终于重新看向森鸥外。 　　无论是扬起的嘴角还是闪动着神采的蓝宝石眼眸中，都是满满的真诚微笑，就这么微笑着缓缓说道：“既然你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么……请你为我去死吧。” 　　一瞬间，森鸥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甚至刹那间不明白究竟是谁疯了。 　　而源理奈则是缓步走到了森鸥外的身后，此刻二人都已然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处。 　　源理奈右手亲昵地环着男人的腰肢，左手则与男人的左手十指相扣，对戒的光芒仿佛跨越生死与时光再次相交映，依恋地贴在男人的后背上。 　　接着，轻轻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耳边如同喃呢着情话般轻语道：“呐，敢从这里跳下去吗，林太郎？如果你愿意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我会紧随其后也跳下去的，生死相随，我们的爱就可以永远交织在一起了。” 第99章 　　Chapter 99 　　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顶层俯瞰而去，所能望到的是一座霓虹闪映的国际海港城，更是一片无尽的幽黑深渊，顷刻间便可将人吞噬。 　　拥有这个城市黑夜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身为异能力者又如何，终究只是普通的人类之躯。此刻，只要向前迈出这一步，一切便将归于终焉。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我们就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是吗？” 　　凝视着下方这片绝望却又疯狂的深渊，森鸥外缓缓出声道。 　　平静到极致的口吻，仿佛此刻的自己并不是踩在生与死的钢丝线上，并不是被夹击在现实与幻梦之中。 　　身后，源理奈一点点松开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左手，揽在他腰间的右手也一点点放开，似乎在蛊惑着他向前迈出那步：“是啊，你如果愿意跳下去来证明你对我的爱，那么我也会回应你的这份爱，追随着你而去，我们一起殉情……你在黄泉另一边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然后，我们在黄泉的那边，重新开始。” 　　“听起来疯狂却又美好到令人向往呢……” 　　森鸥外似乎也陷入了这份疯狂的美好中，沉醉般地轻声喃呢着。 　　接着，当真又向前了一步，转过身来，站在天台的边缘处微笑着注视着源理奈，大衣外套上搭着的暗红色围巾在夜风中摆动着。 　　彼此间一步之遥，源理奈同样也微笑地注视着他。 　　森鸥外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两中极端画面所拼合的背景中，身后，一半是残月高悬夜幕的清冷，另一半则是海港都市的喧闹繁华。 　　一如他那双紫红色眸子中矛盾却又并不违和的眼神，沉溺而又清醒。 　　两人注视着彼此，无声地微笑着，不知不觉间，微笑的弧度都越来越大、越来越张扬。 　　直到，默契地同时开口道—— 　　“很抱歉，我选择拒绝。” 　　“我知道你不会跳下去的。” 　　同时说出口的话语，彼此间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如笃定了这个结果。 　　森鸥外不会选择为了爱情奔赴死亡。 　　源理奈也不相信森鸥外会为了自己而把理性尽数抛去。 　　不再仅仅是微笑，终于笑出了声，源理奈一边笑着一边缓缓鼓掌：“果然，森鸥外才不会是信奉爱情大过天的恋爱脑呢。或者我应该谢谢你，没有使计谋和中也串通好，让他在下面等着接住你。” 　　“如果我让中也君帮我作弊的话，只会让源你更加生气吧，那样做并不明智。” 　　森鸥外笑盈盈地说着，手指摩挲着下巴，故作好奇道，“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在我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源会不会被感动到，会不会为我哭泣……以及，我也很好奇，源，到底会不会真的追随我也跳下去，同我殉情呢。” 　　“那么，你觉得，我会跳吗？”源理奈反问道。 　　森鸥外眼神沉下了几分，理智而自信地说出了一个对他自己而言应该颇为残酷的答案： 　　“不会。就算我真的跳下去，源也不会真如你所言那般，用生死相随来让我们的爱情永远交织到一起……我在黄泉的彼岸，等不到你的，唔……或者我再耐心地等个几十年？反正你总会到来的嘛。” 　　“你说的没错，我怎么可能陪你一起死嘛。”源理奈一点点收起笑容，发出了一声轻叹，“若我如此轻易地就可以为了这中事情放弃生命，那么三年前我又何必拼尽全力地活下来呢。” 　　两人对视着，内心想要发笑，却又因心头那份莫名的苦涩而笑不出来。 　　看啊，他们多了解彼此啊。 　　明明是在疯狂中考验人性、考验信任、考验曾经那份脆弱却又美妙到忍不住沉溺其中的爱。但两个人，在这中时候，却仍是一个过分理性、一个清醒至极。 　　有什么仿佛卡在两人的喉咙间，一点点刮割着喉咙间的血肉，然后沉默地自己咽下去。 　　森鸥外一步步地从天台边缘走开，此刻走出的每一步也许算不上从容，但却沉稳依旧，这是他这并不平凡的半生所淬炼出的，已然溶在了他的骨血间：“源，我对你的爱情从来都不是假的、虚幻的，我很爱你，你在我心中很重要。但是，爱情从来都不是构成生命体的唯一，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都说人的一生，越是求什么，就越不得什么，但人却还是在不断求索着…… 　　正是因为还有所求，所以人才知道自己希望活成什么样子，并且一点点活成那中样子。而我，就是你所知道的这中样子，这就是我。” 　　这话说得……源理奈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赞同了，无奈却又释然地笑出声。 　　不愧是你啊森鸥外，屑得明明白白。 　　屑得漂亮…… 　　“你说的没错，金钱、权力、责任、理想……除了爱情，人所求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人才不会轻易彻底垮掉。 　　对我而言也一样，如果我的人生只有爱情的话，那么四年前，你经过最优解的抉择决定舍弃我时，我就该崩溃地自杀，用死去祭奠这份已经支撑不下去的爱情、去结束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生。” 　　事实是，四年前，她没有痛苦崩溃地自尽。 　　三年前，哪怕搏一把她也选择了要活下来。 　　到现在，没有了爱情，她依旧还活着，不是吗。 　　她终究也不是将爱情视为一切的人。 　　“十八年前，你没有来博登湖畔赴约，甚至连一个音信都没有留给我，是因为那时你应召要参加常暗岛海战，你觉得自己能否活着从战场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在你看来最优解就是不留任何念想，将彼此视作生命中的过客，将在德国的那一个月当作一场幻梦，而你已从梦中醒来，是吗？” 　　“是……” 　　“十四年前，我被调离常暗岛，你没有试图去搜查关于我的任何音讯，大战结束后也从未想过要试着去找寻我，是因为你料到我是被安排去进行不可为外界所知的秘密实验研究。 　　而你作为不死军团的发起者将在战败后作为替罪羊接受惩处，在你看来如果我们那时再有联系，对彼此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再次决定放下我，是吗？” 　　“是……” 　　“四年前……啊，那更不必说了，为了让港口黑手党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为了实现横滨的三刻构想，我成为了你一手布下的棋盘上那枚需要撤下的棋子。 　　而三年前，那个组织被剿灭的时候，你为了港口黑手党不成为诸多强国政府机构的眼中钉，没有选择去救我。 　　从最初的博登湖失约，到最后彻底将我放弃，每次一旦你的最优解抉择告诉你需要把我抛下时，你都会遵从理智地去这么做。” 　　复盘着过去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对方放下，却还能一次又一次和对方走到一起，源理奈甚至想感叹彼此间的缘分真是有够神奇。 　　“你的最优解的确是达成了你所求的最优结果，称不上是错误，而我也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但那时的我太过需要得到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我也出于并不单纯的目的选择了你……所以我才说，我并不恨你。” 　　“比起真正的夫妻，过去的我们更像是一对以夫妻为名的合伙人，以利益为纽带的合伙人本就不该纠结利益之外的事情，所以我不恨你。但我们……终究还是夫妻啊，对于你的选择，即使再理智、再清醒，我也没有办法不去失望。” 　　“三年前，我服下那枚药，赌上那十分之一的成活率时，我告诉自己……如果赌赢了，那么重生后，我不会再为了各中需求不得已之类的利益考量而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哪怕是向死而生，我也会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这一次，如果再次选择伴侣，我想要选择一个真正的伴侣，一个即使不足够强大。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选择放弃我的人。” 　　“那个人能够带给我真正的安心，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把彼此放在价值取舍的衡量中……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而你，森鸥外，做不到的，不是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把对港口黑手党、对横滨夜晚的责任置于万物之上，并且你也对此甘之如饴。” 　　一字一句地将心头的话尽数说出，这些话既是曾经那些岁月的纠葛在心头积攒爆发，也是过去三年的平静让她能够走出来、清醒沉静地看待过去的一切。 　　直到最后的诘问抛出后，源理奈才感觉到，泪水已经不知从何时起，从自己的眼眶中流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划过面颊。 　　森鸥外也仿佛直到她的话音落下时，才注意到她流出的眼泪。 　　下意识地想要抬手为她拭去，却在看到她已经自己动手平静地为自己抹去这些眼泪时，止住了动作。 　　是啊，过去的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流眼泪。 　　而如今她，也不需要他来为她拭去泪水。 　　长叹了一口气，似是遗憾、又似是如释重负，森鸥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用什么狡诈的话术，如果说还有什么能给予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那么便是真诚：“你说的没错，我做不到。” 　　就像当初得知她的死讯时，他虽然悲伤痛苦，但并没有万念俱灰，更不会想着要追随她而去。 　　他身上背负着很多，爱情从来都不是、也绝对不会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 　　“如果再有下一次面对取舍的时候，我必须诚实地说，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我，依然会把港口黑手党、把横滨的利益放在首位。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这一点就永远都不会变，我先是组织的首脑和奴隶，然后再是我这个人。” 　　但是，他唯一不愿意再面对的，就是她再一次死去。 　　如果她再一次那般离去，他不知道作为森林太郎的感性能否反噬掉一直压在上面的作为森鸥外的理性。 　　他不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到来。 　　既不希望他无法再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更不希望，她再一次因他而逝去。 　　“真是的，突然觉得，刚刚我若是真的从天台跳下去了，也并非完全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我就肯定不会再次看着你死在我前面了……不要比我先走一步啊，源。其他事情怎样都好，唯独，不想看到你再度死去了啊。” 　　说到最后时，森鸥外轻笑出了声，眼中的神色苦涩无奈，却又有着一份释然透彻。 　　两人间的默契从来都没有减少过半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源理奈觉得自己竟然也有些想要破涕为笑：“放心吧，按照目前我们的年龄差距……我肯定会比你活得久的。或者，根本不需要岁月来消磨生命，你这个首领说不定哪天就为港口黑手党光荣了。到时候，我会托人去给你的葬礼献上一束花的。” 　　“真是过分啊源，连我的后事都想好了。”森鸥外故作不满地抱怨道。 　　只见源理奈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取了下来，然后递还给了对方。 　　接过戒指，森鸥外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会把戒指丢掉，或者干脆直接在这儿从天台上扔下去呢。” 　　他都已经做好看着她毁掉这枚戒指的准备了。 　　“过去的一切，我不会否认，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和一枚戒指过不去。遇见你可真的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虽然你是个糟糕到不能行的人，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候，就算很少、很短暂。 　　对于赤松源那几十年没有色彩的人生来说也足以能多些笑容了，毕竟……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笑着说完这些话后，源理奈转身打算离开。 　　而森鸥外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出声道：“等等，你！” 　　“啊，这是最后一个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的秘密……我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林太郎了，比林太郎认识我还要早得多。” 　　源理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留下最后释然的话语：“从初恋到终局，你还真的是一个人包揽了赤松源一生的爱情啊，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赤松源大概还是会倾心于森林太郎这个作者、还是会在波恩的樱花树下被太田丰太郎所吸引。虽然从始至终都是很脆弱的爱情，但终究是赤松源和你之间独一份的故事。” 　　“赤松源已经在三年前彻底结束了她的故事，留下的，是重新开始的荒木源理奈。” 　　“再见了，森先生。” 第100章 　　Chapter 100 　　港口黑手党总部，一楼大厅—— 　　刚刚从顶层天台上下来，还带着一身的寒气，看到此刻在一楼大厅里等候自己多时的三个人时，源理奈停下了脚步。 　　中原中也和芥川兄妹定定地注视着面前同他们几步之遥的人。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却又仿佛很远。 　　双方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一方想要找出对方身上属于过去的痕迹，另一方则想要看到对方身上令人欣喜安心的成长。 　　就在这种压抑着的沉默到达了极限，避无可避地即将被打破时，源理奈率先做出行动，抬脚离开了。 　　和那三人擦身而过时，声音听起来平缓到波澜不惊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回去，就不劳烦相送了，几位请回……” 　　“等等！” 　　中原中也终于出声，打断了这辞别的话语，猛地转过身来，声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究竟，是不是……” 　　“不是……” 　　未待对方问出口，源理奈便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而在看到那三个孩子脸上并未被说服、却又难以抑制地露出失望之情时，终是微微转过头来，浅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如果那位夫人看到你们现在这般模样的话……会很高兴的吧，这点我可以肯定。” 　　说罢后，不待那三人的反应，源理奈便不再看向他们，继续向着外面走去。 　　而待到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后，中原中也拔高了嗓门向着渐渐远去的人说道：“Q……梦野久作他，虽然一直在禁闭室里被限制活动，但这些年精神状态还算稳定，首领也从来没有彻底放弃他，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帮他控制住异能力的人……我觉得源夫人如果能够知道这些的话，应该也会，安心、开心一点的吧。” 　　源理奈没有再回头，只是一边走出这扇大门，一边用含着笑意的声音最后回道：“啊，我也觉得，她会高兴的。” 　　…… 　　首领办公室—— 　　野泽亮颤巍巍地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沓商业企划书，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家老板。 　　“通知下去，对于这家新收购的娱乐公司，森氏株式会社决定重组。旗下的所有艺人，愿意继续留下来的，公司会和他们重新签订合同，让他们放心，新合同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而想要另寻更资深的娱乐公司，或者干脆想要退出这个圈子的，公司也直接放人，违约金一分都不需要赔付。 　　好了，野泽君，这些事务就全权交给你来办理吧，越早处理完越好。毕竟黑蜥蜴那边也还有许多任务等着你去执行呢。” 　　森鸥外一口气将工作部署完，并且还向下属投以了我很看好你的鼓励目光。 　　然而被寄予期待的野泽亮却是脑仁疼……首领您还知道我是黑蜥蜴的人啊！您为什么要让我一个武斗派的去干脑力派该干的活啊！ 　　而森鸥外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微笑着对下属心中的咆哮式吐槽做出回应：“毕竟港口黑手党之前从来没有涉足过娱乐圈的生意，欠缺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而野泽君你有着多年的追星经验，终究还是要比其他人领先不少的，所以交给你来办我很放心。” 　　我敢说港口黑手党里追星的绝对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就非要揪着我不放啊首领！ 　　野泽亮脸上憋屈但隐忍着，心中却是咆哮得更猛烈了，并且猛地意识到……等等，不想再在艺能界继续下去的艺人可以无条件解约，那，那，源理奈酱会不会直接选择放弃退出啊！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源理奈酱根本就不想工作，根本就不想在艺能界当一个拼搏向上的社畜爱豆啊！ 　　首领您认真的！您之前这么积极地把源理奈酱所在的经纪公司给收购了，我以为您是想……方便潜规则的说……所以真的不打算潜规则了？ 　　啧，让他背负了这么久的负罪感的说。 　　森鸥外则是再次看出了下属心中所想，给了一个带有几分危险意味的眼神：“野泽君，在你心中，我的形象就是那个样子的吗？” 　　“不！没有，绝对没有！” 　　野泽亮赶忙连连摇头，就差直接高呼“首领万岁！首领威武！”来表忠诚了。 　　“别紧张，我开玩笑的。不管怎么说，我要谢谢野泽君你，这段时间你带着我追星，我还是很愉快的。不过，现在我也需要回归身为首领的本职工作了啊。” 　　森鸥外不再逗弄下属，眼中的神色微微沉下，别有意味地说道：“这就当作是，最后再送那位一点也不想竞逐艺能界的偶像小姐……一份小礼物吧。” 　　…… 　　几日后—— 　　横滨，武装侦探社里，快要下班前的清闲时光，几个社员围着最新一期娱乐杂志看着一条退圈新闻。 　　“诶？这位源理奈小姐要退出艺能界了，明明才刚刚出道啊。”中岛敦有些不解。 　　就在不久前，他还被迫跟着侦探社的前辈们去对方的粉丝见面会上应援的说…… 　　到最后，他也没有搞懂这位偶像艺人小姐究竟和太宰先生、与谢野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大猫好奇心痒.jpg 　　谷崎直美解释道，“源理奈学姐所在的那家经纪公司被收购后重组了，新的老板允许艺人们自己选择去留……然后学姐她第一个就交上了辞职信，她说，她想好好学习考大学。” 　　好一个热爱学习的正能量爱豆……不，现在是前爱豆了。 　　办公室一角，与谢野晶子则是压低了声音，悄声问向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熬点等下班的太宰治： 　　“喂，太宰，这该不会是那个男人又使的什么诡计吧？” 　　太宰治睁了下眼皮，懒洋洋地说道：“虽然森先生身上确实不存在人品这种东西，不过……他终究还是清醒的，替身游戏玩够了，自然也就结束了。” 　　有太宰治的话打包票，与谢野晶子也安心下了几分，最后困扰在她心头的一件事就是：“所以……荒木源理奈她，究竟是不是源医生？真的，不是吗？” 　　“嗯，不是哦。”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着，轻快的语气也不觉间更多了几分温柔，“而且，究竟是不是，也并不重要啊……因为，源理奈小姐就是源理奈小姐啊。” 　　…… 　　横滨港，可丽饼摊铺—— 　　“你平安无事就好。今天要哪种口味的可丽饼，还是老样子吗？”虎二郎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烤盘上摊饼。 　　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好几年了，但是作为曾经在里世界叱咤风云过的人，他的判断力和敏锐性并没有丢失……而且他更不是白痴。 　　如今，已经没有再冒出来莫名其妙的人来他的摊铺找麻烦，他就知道……源理奈那边，应该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 　　“你不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曾经的我究竟经历过什么事吗？” 　　再次见面，虎二郎对待自己的态度一如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是让源理奈忍不住开口发问。 　　手头相当自然地敲着鸡蛋，虎二郎嘴上则是嗤笑出声：“你不也从来都没问过我的过去吗？明明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判断出了我曾经在黑/道上混过，你不也当作不知道，或者说……你并不在意这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追问你的过去，过去的你只属于过去，并不会改变现在的你。” 　　他头脑没那么缜密复杂，而且向来走简单粗暴路线的他也不愿意去想那些曲曲绕绕的事情，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好。 　　反正他只认识现在的荒木源理奈，至于她过去是什么人……管它呢…… 　　认真地注视了这位前黑/道武斗派?现可丽饼摊主三秒后，源理奈无奈又遗憾地叹了口气：“阿虎……如果你是那种斯文款的，我大概已经对你求交往了……” 　　“你果然也是那种看脸的啊！”虎二郎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他眼中怀疑她是不是要开始把毒舌的功力用到他身上了，“那就拜托你一定要一直明确地拒绝我啊！千万不要给我任何可能的念头，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一定把你鱼塘里的其它鱼全都炸掉！我不会和别的鱼共处一个鱼塘的！” 　　“我从来不养鱼的，才不是什么海王。” 　　“哦……是吗……那之前那个被你玩弄的森医生呢？” 　　“他吗……他早就是已经被炖掉端上桌的过去式了，而且只剩一把鱼骨头了，没有人会把别人吃过的鱼骨头重新放在自己嘴里嚼吧。” 　　“别人？” 　　“是啊……他是别人的鱼，不是我的。” 　　“噗嗤——”虎二郎忍不住笑出声，手上已经相当麻利地把一份精致的可丽饼打包好，递了过去，“那么，在想着去找属于你的那条鱼之前，先好好学习吧，励志要考大学的退圈少女偶像。” 　　“嗯，我可是目标东京大学的。” 　　“那就加油吧，要是学得累到需要补充糖分来重启大脑，就来我这儿吧……可丽饼管够。” 　　…… 　　并盛町，泽田家—— 　　厨房里，源理奈帮着泽田奈奈准备今天的晚饭。 　　算算时间，国中的放学时间早就过了，而泽田纲吉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源理奈差不多已经猜到，小弟他应该又是被班里的人欺负，一个人留下来承包所有的卫生值日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是不是也该做出些改变了……远在意大利做Mafia（划掉）远在南极挖石油的泽田家光先生真的完全不担心吗？ 　　“小源你真的要放弃当偶像了吗，好可惜啊，明明刚一出道就那么红。” 　　泽田奈奈在得知源理奈要退圈时，也是有被惊讶到。 　　“嗯……感觉自己，还是不太适合这个职业呢……” 　　源理奈尴尬地找着理由，当初为了让泽田奈奈安心，她没有透露自己是被迫去逐梦演艺圈的，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出道当爱豆是因为热爱……她热爱个鬼啊，现在总算能解脱了。 　　嘛，那个男人送的这份告别礼物，还算不赖。 　　“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考东京大学文学部了，距离考试就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不好好努力一把可不行呢。” 　　既然决定了要弃医从文，要在未来成为一个小说家，那么就要认真来实现，才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 　　“加油哦小源，如果是小源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泽田奈奈觉得源理奈放弃了那份艺能界的梦想有点可惜。但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理解与支持。 　　“小源备考的这段时间里，营养餐就交给我吧！” 　　“谢谢——” 　　晚饭准备好时，泽田纲吉终于回了家，一回到家里便赶忙问道：“源姐，你真的不再当偶像了吗！” 　　这件事，还是他今天在学校里才知道的。 　　“对啊，我可是从现在起要励志考东大的人，所有会影响我学习的事情当然要通通抛开。” 　　源理奈表现出当下的自己只热爱学习，随即又坏笑道，“纲吉你要不要也树立个目标，不过你的功课补起来不是一般的棘手啊，只靠学校老师怕是不够……啊，要不要请个家庭教师一对一辅导？” 　　“家庭教师！不要啊！” 　　…… 　　一周后—— 　　岛根县，津和野镇，镇口处，一辆外观低调实则内部加了多重武装防护的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回程的时候我会再联系你。” 　　森鸥外从车里走出后，对着司机交待道。 　　接着，一个人走进这座建在山间谷地的小镇。 　　这里，是他的故乡。 　　已经……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啊。 第101章 　　Chapter 101 　　一处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和氏宅院，充满了常年无人居住的寂寥。但因为有安排人定期打扫，倒也并不脏乱，只是积了些灰尘罢了。 　　这里是森家的祖宅，也是森鸥外童年度过的地方。后来少年时到东京上学后，除了寒暑假，便很少再回来这里了。而自从十八岁被政府派往欧洲深造后，他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方面是自己的身份过于特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家中没什么亲人了，这些年森鸥外也没有想过要回来探访故宅。 　　时隔这么久踏入这里，蓦然间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啊。 　　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推开自己那间卧室和书房一体的房间，屋内的陈设也是一如当年。 　　注视着榻榻米上的那方案几式书桌，森鸥外不禁回忆起了少年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望着窗外，在想些什么呢？ 　　算算看，他最后一次回家乡长待，还是十七岁那年啊。他带着东京大学史上最年轻医学学士的荣耀毕业后，却因生了场大病而不得不错过了那年政府公派前往欧洲深造的机会。 　　最意气风发也最尖锐的年纪，却遭遇了这样的打击，那时在家乡静养的他的确是挺沮丧的。 　　十七岁时的他，坐在这里，望着窗外，想着的是……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究竟有多大？ 　　那时的他，畅想着要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代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要无愧于自己在这人世间走过的短短百年，还要遇到一个挚爱的人去谈一场铭刻一生的恋爱。 　　那么，之后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他做到了吗？ 　　到东京大学研习学术、前往异能起源地欧洲见识世界的广阔、加入军队以最残酷的方式也要为国家取得胜利、战败后成为背锅的替罪羊被逐出军政界沦为了情报贩子和黑市医生、拜师夏目漱石老师后决定重新振作加入三刻构想计划、抓住机遇成为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的私人医生、伺机上位取而代之成为新一任首领、带领港口黑手党成为横滨里世界的龙头组织…… 　　甚至，在这条满满长路上，他还的确有幸谈了一场铭刻一生的恋爱，从二十二岁一见倾心的初遇、到如今四十岁终于选择祝福着放手，结局虽不完美，却足以令他回味一生。 　　如此想来，当年，十七岁时的他所畅想的那些，似乎都做到了。 　　但是，却又总觉得，失去了曾经的什么。 　　森鸥外坐在案几书桌前，曾经的自己最喜欢坐着的位置。案几上，摊开着一本二十多年前的老杂志，二十多年前刊载了他那篇取名为《泡沫》的小说的杂志。 　　他正是为了重新找到这篇小说才回故宅的。 　　十七岁在家乡养病的这年，倒是成了他井喷式写作的一年……也是他终结自己年少时这份爱好的一年。 　　而这篇《泡沫》，正是他的封笔之作。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看着当年自己写下的这句话，耳边仿佛响起了那晚在天台上源理奈最后念出这句话时的声音，森鸥外不禁轻笑出声。 　　原来，她那时就已经认识森林太郎了啊，那时的她……才十三岁吧。 　　原来，那时的他，是这般看待这个世界的啊。 　　如果不是被她提醒，他怕是真的，要忘记了啊。 　　忘记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纯纯粹粹的森林太郎。 　　将这篇封笔之作重新收起来放回原处，突然想要再看看自己最早写的那篇没有发表的处女作，那个以悲剧收尾的浪漫故事。 　　凭着记忆，森鸥外在积了层灰的书架上翻找着当年自己的手稿。 　　一番翻找后，终于找到了，在拿起这沓手稿时，却是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一个收纳盒，里面放着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全部都是信件，是当年杂志社转交给他的读者来信。 　　有些他拆封看过，还有些甚至都没有拆封，这些信辗转到他的这个故宅地址时，他已经封笔，准备踏上前往欧洲的路了。 　　弯下腰将这些寄给作家森林太郎的信件捡起，重新放回那个收纳盒里。 　　然而，众多信件中，却是有一封信猛然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字迹是…… 　　看着信封上那虽显稚嫩却熟悉到让他移不开目光的字迹，又看到这封信是二十三年前从瑞士苏黎世漂洋过海寄来的，森鸥外一瞬间心跳不禁加快，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此刻剧烈波动着的心情。 　　急不可待却又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入目的果然是那熟悉到让他颤抖的笔迹—— 　　【森林太郎先生敬启我是一个远居海外的您的读者，在离开家乡的飞机上，您的《泡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看到飞机落地，谢谢您的这篇小说陪我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旅途…… 　　虽然小说里男女主人公的结局并不让我意外，或者说理应如此。 　　但最后的结局终究还是令人伤感。所以这个终究走向悲剧的死局真的无法破解吗，既定的结局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 　　写下这篇小说的森林太郎先生您，是否也像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对爱充满了极致的热情与憧憬，就算注定走向幻灭，也想要牢牢把握住心头那极致浪漫的刹那呢？ 　　不过，就像您小说里写的那样，人生苦短，在感受到那须臾之间的快乐时，去无悔地纵情欢笑，便已然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来自一位漂泊异乡的读者……】 　　森鸥外没有意识到，这封信不知在何时已经看完了，读着这封迟了二十三年才看到的读者来信，久久未能回神。 　　待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比头脑先一步行动了起来。 　　在书架上又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些空白的稿纸。 　　接着，重新坐回到案几书桌旁。 　　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开始书写封笔二十多年后的第一篇小说。旁边放着的，是他那篇没发表的处女作小说的手稿。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专注与认真、同样沉浸在笔下故事的世界中，仿佛与当年的森林太郎相重合。 　　而这一次，他想要重新书写这个故事。 　　…… 　　一个月后—— 　　横滨，立海大附中文学社成立五十周年的庆典活动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后如期举行。 　　这是文学社今年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也是包括源理奈在内的这批高中三年级社员们退社前的最后一项活动。 　　按照立海大附中的规定，这个学期结束后，所有的三年级学生就全部都要结束社团活动，专心准备大学入学考试了。 　　源理奈原本对这项活动是非常期待的，最初活动敲定时，还被迫在艺能界挣扎的她就向社长保证当天哪怕翘掉所有的行程，她也要来参加。 　　而如今……好吧，她确实也还是很期待的，毕竟文学社为了这次庆典，发动一切资源请到了横滨作家协会的大师们前来，众多文豪齐聚一堂。 　　而当初拟定草案时，社里甚至还想办法希望能邀请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横滨作家协会名誉会长夏目漱石先生出席。 　　如果是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她一定会非常激动于能见到这位先生。 　　但如今吧……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话听起来虽然很潇洒，但真的做到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初她和森鸥外签婚姻届的时候，这位老先生虽然没有来现场当证婚人，但相当尊敬老师的森鸥外还是在结婚前向他的这位老师报备了。而老先生也作为长辈送上了祝贺结婚的礼物。 　　当然，离婚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和长辈商量过了。 　　当得知今天夏目漱石先生真的会来出席活动时，源理奈就知道怕是躲不掉这次见面了，而事实也果然是…… 　　学校花园里僻静的一角，虽然上了年纪但从衣着到气场都依旧绅士优雅的夏目漱石平和地注视着眼前的女高中生，并没有任何要探究到底的意味。 　　当发现赤松源死而复生并且重返年少这一诡异事件后。 　　对于这背后隐藏的秘密，如果是以前的他，是一定要探查到底的，但是…… 　　嘛，反正他都退休了，老人家也不想再管这么多事了。而且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子也一再向他保证，荒木源理奈不会对横滨造成任何危害，愿意为其担保。 　　既然如此，他这个老人家又何必多事呢。 　　他今天特意来见她，不过是…… 　　夏目漱石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老夫今天就是来参加一下这场庆典活动的，来看看横滨新一代热爱文学的年轻人们……顺便，帮人一个忙，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源理奈接过这个牛皮纸文件袋，文件袋上什么都没有写。 　　但是，能够托夏目漱石来特意给她送东西的人…… 　　“呵，是个平日里胆大妄为，却难得在这种事情上变成了个胆小鬼的人托我转交的，他怕他自己交给你的话，你会看都不看就直接丢进横滨港里。” 　　夏目漱石忍不住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子笑骂了一通，接着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好了，东西送到了，老夫就不打扰了。” 　　转身离开，夏目漱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弟子一顿忿忿的笑骂。 　　真是的，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要来麻烦他这个老人家来帮忙做这种事，完全没有长进啊。 　　还真是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啊。 　　…… 　　初夏时节，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明媚却不会过于热烈到将人灼伤。 　　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源理奈将文件袋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沓手稿，而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小说吗？” 　　小说的名字叫做《舞姬》，而小说里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取名为太田丰太郎（Oota Toyotaro）和爱丽丝（Elise）。 　　“还真是会取名字啊。” 　　咬牙发出一声轻笑，却还是继续将这篇小说看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便沉浸入了小说所描绘的那个世界、那段故事中。 　　不迁怒于写这篇小说的人，单就小说本身来说，这的确是一篇足以惊艳文坛的小说。 　　而小说看到一半时，她便已经差不多预料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在现实的施压与自身自私懦弱的双重作用下，男主人公将会抛弃女主人公，去选择那条对他而言正确合理的路，最终徒留一辈子的悲伤遗憾与自我谴责的创伤。 　　这会是一个以悲剧收尾的浪漫故事。 　　怀着这样的心情继续往下看，却发现故事后半部分的发展……出乎了她的预料。 　　如果说故事的前半部分让人惊艳不已，那么故事的后半部分便是平庸俗套。 　　而故事的最后，男女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难，坚定地走到了一起，是一个俗气的全员欢喜大结局。 　　如果故事最后如本应有的发展那样，以悲剧收尾，那么这份悲伤而又浪漫的唯美足以被铭刻在日本文坛上。 　　但是最后这个俗气的美好结局，她却说不出讨厌。 　　故事的后半章大概会让所有文学爱好者抱憾，而会被这样不够震撼的结局所触动到的，也许只有她吧。 　　【既定的结局，我会为你改变的……】 　　蓦然间想起了曾经，她失眠时，他为她念小说，偷梁换柱地将故事的结局改编了，被她发现时，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手指轻轻拂过稿纸上，故事写完后，那条后记留言—— 　　【森鸥外也许什么都做不到，但既定的结局，森林太郎会为你改变的。】 　　以及那最后的一句话—— 　　【献给我心中永远的爱丽丝小姐。森林太郎敬上】 　　文坛不会再有那篇为后世所称颂流传的浪漫主义名作《舞姬》。 　　这是献给你一个人的故事。 第102章 （大结局） 　　Chapter 102（大结局） 　　日本岩手县境内一处偏僻的临海小渔村，今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曾经那场将这里近乎完全摧毁的海啸，似乎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已找寻不到太多的痕迹。 　　政府对这里进行了灾后重建的支援，这一带也以此为契机发展起了旅游业，这几年经济稍有起色。 　　夏日到来，正是海边旅行的好时候，不时地会有一些游客到访这座偏僻而安静的小渔村。 　　开往村子的一辆迷你巴士上，靠着窗户而坐的源理奈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远处跃动着阳光的海面已然映入眼帘。 　　她昨天就出发了，先是搭新干线到了岩手县的首府盛冈市，接着又倒长途巴士到了距离这个渔村最近的市町，最后在那个市町搭乘开往这里的迷你巴士专线才终于一路辗转到达这里。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这个鲜为人知的小地方，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履行那个因为失忆而迟到了三年的承诺。 　　她答应过那个名为荒木源理奈的小女孩，会替对方重回这方故土、会替对方再看一眼这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心心念念的大海。 　　车到站，在村口处停下了。 　　待到同车并不多的几位旅客三三两两地都下去后，源理奈最后一个走出巴士，阳光的灼热和大海的湿潮，两种感觉刹那间一道扑面而来。 　　漫步在安静的渔村里，时间仿佛都静止住了一般，唯一的动静似乎不过是街角处散养的猫咪们慵懒走过的身影。 　　村子的正中心，竖着一块纪念石碑，纪念并告慰在那场海啸中逝去的人们。 　　在石碑前站定，源理奈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环，那个刻着她的名字和生日的手环。 　　“你回家了。”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这个手环的主人听。 　　接着，向着海边走去，想要让手环的主人也一起感受一下故乡的海风、再听一听这份念念不忘的海浪的声音。 　　在路上，还接到了个泽田纲吉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纲吉憋屈到快要哭出来地和她诉苦，说是家里今天突然新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家庭教师，刚一来就对他很是不客气。 　　家庭教师？ 　　听到这话时，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泽田奈奈女士真的想要化身严母督促儿子了？ 　　但更有可能是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泽田家光先生终于开始考虑要让纲吉子承父业了，从而派来一位专业人士进行指导。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于纲吉而言都会是一次重要的成长吧。 　　想要当一条平凡的咸鱼并不是错。但是连一次拼尽全力去做某件事都没有尝试过就选择了放弃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废柴啊。 　　“是吗……那纲吉你就好好跟着你的家庭教师学习吧，加油啊……啊，我这边信号不太好的样子，先挂了啊。” 　　源理奈故意把手机拿远一点，营造出在偏僻地区信号差的状况，顺势挂掉了电话。 　　将手机收起来后，侧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道：“跟了我一路了，不累吗？出来吧。” 　　被这般直白地警告了，后方的街角处，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我的前私人保镖野泽君。”源理奈调侃道。 　　野泽亮表示他也不想干这种活啊，可他就一打工人，而且还是个只有殉职没有辞职的打工人，他也没办法啊！ 　　前几天，他好不容易费尽所有脑细胞把森氏株式会社收购的那家娱乐公司的重组整合工作做完了，结果首领又微笑着给他再加了件活—— 　　【野泽君，把这个任务顺利完成后，你就可以重回黑蜥蜴了。】 　　既然跟踪被发现了，那也就不再绞尽脑汁地找什么合适时机，野泽亮忙不迭是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完成自己的信使工作：“这是首领托我转交给您的，请您一定要收下！” 　　知道这就是个被迫来给黑心老板当工具人的倒霉鬼，源理奈也不为难他，接过了这封信。 　　而任务一完成，野泽亮一秒都不再多停留，当即便转身跑路回去交差了。 　　耶，他终于能够回到黑蜥蜴继续简单地打打杀杀了！ 　　误被牵扯进这场诡异的感情局中的他终于活着走出来了呜呜呜！ 　　…… 　　今日的这片海域风平浪静，让人的心境也不自觉地在其间平和下来。 　　源理奈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坐下，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除了一页信纸外，还有一个小丝绒盒。 　　打开这个小丝绒盒一看，里面装着的东西倒着实让她惊讶了——居然是她和他的那对婚戒。 　　展开那张信纸，映入眼中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给我亲爱的源女士：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呢。而你二十三年前就给我写过信了，还请原谅我的这封回信迟到了二十三年。先，先别直接就把这封信给撕掉啊，看完再说嘛，就再多看一眼好不好，再多看一眼嘛。】 　　呵，还知道她要是一个烦躁，说不定直接看都不看一眼就撕掉啊。 　　看着信纸上这耍赖的话语配上颜文字表情，源理奈不禁轻笑出声。 　　好吧，那她就，再多看一眼。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因为我觉得如果我爱上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放手，才不会大度地说出只要你幸福就好的祝福语，我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我爱的人留在我的身边，至死方休……不，应该说至死仍未休，死了也要和我爱的人合葬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嘛。】 　　还真敢说啊，谁要跟你当鬼夫妻啊。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当初港口黑手党以为她已经在那个基地毁灭时被炸成灰了。 　　不然要是尸骨完好地回收了，他怕不是要让人把她的遗体偷回来然后等着若干年后和他一起埋了。 　　死都不放过，不愧是你啊森鸥外。 　　【但是，面对你，我还是选择了放手，居然真的有了只要你幸福就好这种在我看来愚蠢又懦弱的想法……果然，源你是我此生唯一的例外啊。 　　选择放下，是因为很清楚，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我无法将你置于一切之上。 　　而我也不想要再一次看着你逝去、再次体验那种痛楚，绝对不要。 　　但是，爱着你的森林太郎，会永远把你视为此生最重要的珍宝，无价之宝怎么能用利益来进行衡量呢。 　　就像献给你的那篇小说，对于既定的结局，森鸥外做不到，但森林太郎会为你改变。 　　人生苦短，快乐不过在须臾之间。而对我来说，那须臾之间尽是你，我不想后悔，不想遗憾，所以……】 　　…… 　　“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当年的我，是这么想的啊，还真是败给曾经的自己了啊。”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森鸥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口中喃喃着自己十七岁时曾经在小说里写下的话语。 　　身后，爱丽丝趴在地毯上翻看着那本刊载了《泡沫》的古旧杂志，笑嘻嘻地说道：“人越是回想过去，就越说明已经老了哦。” 　　“虽然爱丽丝酱你这么说让我很伤心，不过……的确如此呢，所以，人才要向前看啊。” 　　森鸥外释然地叹了口气，少有地发自内心笑了出来，遥望着远处横滨港的这片大海：“若是能做到的话，愿此生只为林太郎啊……啊，我将来的墓志铭上，不要写森鸥外，也不要写港口黑手党首领，就写……森林太郎，一个喜好文学的小医生，永远爱着一位金发蓝眼的爱丽丝小姐。” 　　…… 　　【所以，若有一天我能够卸下身上所有的枷锁，只是森林太郎的我，能够再一次来到你的身边吗？ 　　嘛，别担心，我不会无视你的意愿的。亲爱的荒木源理奈小姐，放心地去追求你的新生活，去遇见、去拥抱你未来的爱人吧。 　　如果有一天你确定了那个将会陪你度过未来岁月的人，就把这对象征着过去的戒指丢到横滨的大海里吧，我亦会在过去的时光中祝福着你。 　　若是在我们再次相遇前，你还没有遇到那样的人。那么，能否再给森林太郎一次机会呢？荒木源理奈对于森林太郎而言，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 　　嘛，想对你说的话还有很多，或者说……根本说不完啊。既然如此，就说到这里吧，让我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够慢慢说给你听。 　　啊，还有，还有，考东大加油啊，考上的话你可就是我同校的小学妹了哦。 　　虽然打破学长我十七岁就拿到学士学位的记录显然已经不可能。不过学长我很期待我们的名字能一起出现在校友名册上。 　　最后，照顾好自己。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不要纠结、也不要赌气，我随时都愿意帮你。 　　啊，等等，等等，还有最后一句，真的是最后最后一句了，最后我想说……我爱你……期待在未来与你相遇的森林太郎。】 　　信看完后，源理奈没有再看第二遍。而是连同那个装着戒指的小丝绒盒一起重新装回信封里，轻笑道：“有这功夫，不如去练练写小说啊你……真是的，文笔退步了那么多，十七岁的森林太郎看了都会嘲笑你的……” 　　而被收起的那页信纸，最后的落款处，钢笔墨水的字迹已然被晕染开来。 　　抬手拂拭掉眼角处的湿润，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海边，果然很潮湿啊。” 　　未来，就像眼前的这片大海一样未知啊，无法知晓会遇见什么。 　　那么，你呢，也在望着这片海吗？ 　　行驶在各自的航道上，在茫茫大海上，会迎来相交的那一点吗？ 　　也许吧…… 　　全文终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