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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聊斋开书院》午夜加餐
　　文案:
　　聊斋世界光怪陆离，精彩纷呈。
　　美中不足的是有不少妖魔鬼怪是文盲。
　　于是一贫如洗的苏晓，决定开一家学前培训机构，面向妖魔鬼怪招生。
　　至于说妖怪吃人？
　　苏晓手握《聊斋》自豪挺胸：不怕，我可是有蒲公剧透的穿越者！
　　书院荣誉校友队伍逐渐扩大：婴宁，辛十四娘，黄九郎，封三娘，白秋练，葛巾，小翠，小青……
　　忽然有一天，有俊俏风流的青衫公子上门。
　　“我姐姐被人类书生迷了心窍，一心嫁人报恩。只要你能让她回心转意，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晓兴致勃勃：“请说出你的故事。”
　　听完青衫公子白蛇报恩的故事，苏晓如遭雷击：说好的聊斋，为什么白蛇传混进来了？！
　　还有，这个公子是不是有些面熟？
　　……似李！！小青！！
　　苏晓察觉不妙：“做不到，送客，告辞。”
　　青蛇竖瞳一眯，尾巴卷住她的手腕：“漫漫长路，妖生寂寞。既然拦不下姐姐陪我，苏苏你就把自己赔给我罢。”
　　苏晓震惊：我把你当姐妹，结果你却想泡我？！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传奇，聊斋，封神，神话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晓，青蛇（苏卿）┃配角：婴宁，白素贞，辛十四娘等┃其它：聊斋，白蛇传，民间传奇
　　一句话简介：结果白蛇传偷偷混进来了。
　　立意：现代人经历的古代妖魔鬼怪日常。
　　简评：
　　脑洞少女苏晓穿越聊斋，迫于生计开了家书院，立足胸中三千卷仙侠文，为异类开展学前教育。然而跑题是脑洞少女的天赋，不知不觉中，好好地学前班被苏晓开成了新娘学校。各类女妖精接受思想教育后，以迥异的画风步入婚姻殿堂。同时，属于兴趣使然的金手指也悄然上线，神奇毛笔自带史家传承，进化为可以魔改历史长河倒影的副本制造机。于是不仅骗老婆的渣男惨遭毒手，上古传说的神仙们也被迫营业……
　　本文写出了现代脑洞与鬼怪世界碰撞出的火花，从当代女性角度赋予古老故事新的内涵，在温馨治愈中走出一条女性的自强之路


第1章 婴宁（一）
　　“……只听得那王子一声长叹，‘生，死，此乃千古抉择也。’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惊堂木“嘭”地一拍，这段莎士比亚魔改版的《王子复仇记》告一段落。
　　苏晓满意的看到座下听众从如痴如醉转为清醒，遗憾的鼓噪着要再来一段的样子。
　　“小苏先生，再来一段！”
　　“是啊，这么着不过瘾啊！再来点！”
　　一片群情激奋。
　　苏晓不慌不忙的喝着茶，笑眯眯地说：“每天这么多已经够长啦，想听王子下面发生了什么，您就明天请早吧。”
　　她可是口干舌燥讲了二十分钟。按照五分钟八百字的拟声拖更**，这可是实打实的日更三千！
　　还是讲究语气、动作、抖包袱、一波三折的三千字更新！
　　不过虽然辛苦，回报也是大大的有。
　　数着今天说书拿到的“稿费”，苏晓心里美滋滋的。
　　铜钱碎银都有，差不多够她十天的生活费了。
　　苏晓揣着惊堂木向茶楼掌柜告辞，约好明天来说书的时间，脚步轻快的向集市走去。
　　这是苏晓在茶楼说书的第三天，也是她穿越的第三十天。
　　苏晓记得，她是趴在自家电脑桌前赶更新肝到睡着的，结果醒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站在荒郊野岭的乱坟岗里。
　　可想而至，当乱葬岗里响起少女开心的笑声，这场景有多可怕。
　　战五渣苏晓差点吓到当场去世。
　　还好当时正是白天，苏晓勉强提气，终于等来了笑声的主人，一位姿容倾城的女孩子。
　　这个笑容可掬的姑娘，名叫婴宁。
　　继穿越世界后，苏晓迎来了第二发世界观震荡。
　　少女名叫婴宁，生母是只狐狸，被鬼母秦氏养大，饮食全靠狐妖丫鬟小荣。
　　这是蒲松龄笔下的《聊斋》？！她遇到的姑娘是蒲公笔下婴宁篇的女主，天真烂漫的婴宁？！！
　　苏晓像呆头鹅一样怔住。
　　看到苏晓狼狈的样子，婴宁根本忍不住笑，扶着小荣狂笑不止。
　　苏晓只能无言：婴宁确实是这样爱笑的女孩子，这单纯的笑声也没有恶意，只是她觉得有趣罢了。
　　穿越本来就已经很危险，穿越到有鬼神的世界只会更可怕。
　　蒲公笔下的神鬼人妖有善有恶，婴宁一家已是其中善良纯真者。错过这位人美心善的小妹妹，苏晓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可怕的鬼神。
　　被现实逼迫，苏晓红着脸向婴宁恳求收留。
　　婴宁也确实是个澄澈可爱的女孩子，她不假思索答应了带苏晓回家。
　　因为一家子奇形怪状，婴宁家安顿在城南南山谷底。
　　苏晓跟着走了好远，才来到婴宁家隐居的地方。
　　鬼母秦氏热情的接待了苏晓，应下她暂住的请求。听到苏晓是迷路才狼狈流落至此时，她还忍不住落了泪。
　　只是，鬼母也告诫苏晓，这里毕竟鱼龙混杂，不是人类久居之地。
　　苏晓点头应是，表示她会尽快想办法落脚，不会打扰太久。
　　期间，婴宁一直满脸含笑，时不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苏晓。
　　苏晓至此在婴宁家暂时安身。
　　婴宁家整洁清幽，一派山间风光，就是人少。家里常年只有鬼母秦氏，丫鬟小荣，婴宁三人。
　　自苏晓来后，这里热闹不少。
　　苏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乐意吃白食，静下心来观察两天后，开始在闲暇时给婴宁家人讲故事。
　　最初的小故事都不长，多数是世说新语，成语故事，因为曲折的故事里往往饱含人间道理，不仅鬼母秦氏爱听，婴宁和小荣也爱听。
　　秦氏毕竟饱经风雨，只听了两个故事就已知道，婴宁收留的这个女孩子已看出家里诸位人事不通，决意借讲述古人故事，为她们通晓人间的道理，以此报恩。
　　看着婴宁无忧无虑一天天长大，秦氏原本是忧愁的。
　　这个狐狸与人类生下的孩子早晚要回到人间，嫁的人类夫婿，不通人事对她是祸非福。
　　但没想到婴宁这孩子福缘深厚，竟在为她上坟扫墓时捡回一位饱读诗书的世外人。
　　这位被捡回来的姑娘还宅心仁厚，知恩图报，愿意为她们这窝妖魔鬼怪传授人间的学问。
　　秦氏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每日里更是开怀，只在暗中叮嘱小荣原委，请她多多上心。
　　狐妖小荣本是受婴宁母亲所托，留下来照顾婴宁。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把婴宁养大，就算全了狐母的托付，没想到还能有这番造化，被人传授人间学问。
　　要知道，不知多少妖怪想要向学都不得呢！
　　于是小荣除了日常摄来饮食之外，还陆陆续续带回笔墨纸砚。
　　苏晓看到笔墨纸砚，惴惴不安的心安稳不少。
　　升职为教书先生，计划通√。
　　鬼母秦氏乐得见女儿多学些东西，在苏晓提及开始教授文字时欣然允诺。
　　对着陌生的识字课本，婴宁先是嘟起嘴，努力做出不满的样子，结果只维持了片刻，便忍不住又扶着桌子笑起来。
　　小荣虽然是名义上的丫鬟，但苏晓可不敢把狐妖当丫鬟看。
　　问过小荣的想法后，苏晓同样为她准备了一份识字材料。
　　课程开始后，原本每天痴玩的婴宁可算上了笼头，每天早上都是她读书识字的时候，也是她的受难时刻。
　　不过婴宁爱笑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她往往上一刻还对着字帖颦眉，下一刻就执笔清脆的笑出声。
　　苏晓看到少女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回不了家的惶恐都消散不少。
　　倒是小荣，在通识班开课的第三天，捧着一本书敲响了苏晓的门。
　　当时夜色正浓，苏晓正习惯性熬夜，奋笔疾书自割大腿肉产文。
　　自从来到古代，断了精神粮食，苏晓长长在夜里长吁短叹。
　　空档期的第二天，她就抄起毛笔开始产文。
　　小荣正是在她写大纲的时候上门的。
　　“苏先生。”
　　刚进门，小荣就端端正正向苏晓行了一个大礼。
　　看到小荣跪下，苏晓吓得赶紧往旁边躲。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
　　小荣也不起身，转头继续向苏晓磕头。
　　这次苏晓根本动不了，结结实实接了她的大礼。
　　小荣跪在地上抬头，说：“我知道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我们能留下您的时候不长。但在您授课的有限日子里，希望您能允许我带兄弟姐妹来旁听圣人的道理。”
　　说完，小荣又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欢迎光临！
　　基友预收推
　　《穿成各路大佬的老祖宗〔娱乐圈〕》by寒土
　　文案：九尾狐棠棠穿书了。
　　穿成了因勾引影帝季迟落得黑粉满地，又被只会吸血的父母弟弟赶出家门，一个想不开，撞死在了狐神庙前的恶毒女配越棠。
　　在穿书时失忆，以为自己刚修炼成人的越棠为了吃饱饭，下山拍了手上最后一场戏，一个古装剧里活不过三分钟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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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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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季姓影帝将因灵基不稳变回小白狐的越棠抱在怀里：“……嗯？”
　　【指南】
　　团宠文，苏爽甜，女主又苏又美


第2章 婴宁（二）
　　这次大礼苏晓也没躲开。
　　她苦笑道“我只是读过几本书的女孩子罢了，根本比不上那些饱读经史的读书人，这样你们也看得上”
　　小荣仰头，脸上不知何时挂满泪水“人类中对我们毫无偏见的人都很少，更别提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书生了。姐姐不知您的态度对我们有多难得。
　　书生们传颂看重的，不过是漂亮能化人的狐狸姐姐，只因她们能带来美色和富贵。像我们这样的小妖，没人会垂怜的。求姐姐发慈悲，允许我们随侍读书。”
　　苏晓为难的看着小荣，说“承蒙你看得起，乐意跟我识字。可我也是借居此处，小荣你是不是先问下主人家的看法”
　　门外“噗嗤”一声笑，引来苏晓和小荣的注视。
　　婴宁见自己暴露，从门扉探出脑袋，笑容烂漫。
　　“苏先生快答应吧，母亲那里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只要您点头，我们的学堂就能筹备起来啦。”
　　原来连婴宁这样烂漫的性格，也受不住读书的枯燥。她早就期盼来一些共同读书，苦海沉沦的小伙伴。小荣的请求可谓正中下怀。
　　小荣深夜前来恳求，手中捧着的史书，正是婴宁给出的主意。
　　听到婴宁同意，苏晓只能答应小荣兄弟姐妹求学的请求。
　　其实她也很好奇小荣前来求学的血亲会是什么模样。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还是兽耳萝莉和兽耳正太
　　狐狸们的速度很快。
　　头天晚上苏晓答应授课，第二天课堂上就多了n多毛绒绒。
　　不止学生前来，学生家长也来了。
　　老者一身人间富贵相，和鬼母秦氏寒暄完毕，恭恭敬敬向苏晓一揖到底。
　　“多谢苏先生大德，让我家这些孽障得享圣人纶音。”
　　苏晓连连后退摆手，“老先生你是在太多礼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家，不过带着诸位多识几个字罢了。”
　　对苏晓的自谦，老者含笑以对。
　　鬼母秦氏抬手介绍“苏先生，这位是辛老爷，座下那些有的是他家女儿，有的是狐族旁支托付过来的孩子。”
　　老者含笑推辞“不敢自称老爷，苏先生唤我辛翁即可。”
　　“辛老先生您好。”苏晓回礼。
　　待她定睛看讲台下的学生们，顿时眼睛都直了。
　　好一群活泼可爱毛绒绒
　　坐在教室中最多的是幻化人形的萝莉正太，不过他们的术法看来不够熟练，时不时会有耳朵、尾巴、爪子什么的露出来。每个都精神奕奕的盯着讲台，看起来可爱甜炸。
　　教室中央坐着婴宁和小荣，婴宁正开心的左顾右盼她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前排角落里，安排着那群让苏晓看直眼的毛绒绒。
　　这也是教室里数量最多的一批学生，足足有二十只小狐狸
　　这群狐狸黄色、杂色居多，白色狐狸有一只，火红的狐狸有一只，还有一只毛色纯黑的狐狸崽。
　　在所有毛团子都挤挤挨挨滚成一团的时候，这三只分外淡定，端正蹲坐在桌子上，眼神灵动的看着苏晓。
　　见苏晓的视线落在狐狸崽子们身上，良久不发一言，辛翁尴尬一笑“这个狐族求学若渴，所以”
　　苏晓替他补完所以连傻乎乎的幼崽，都被送过来接受熏陶了。
　　她表示理解“只要他们不在课堂上发出声音，吵到其他同学，统统都可以留下。”再穷不能穷教育嘛，她懂。
　　辛翁大喜，保证道“这里的日常饮食，四季衣裳换洗等一应开销，辛家全包了，只求苏先生留下做老师。”
　　苏晓土豪，请继续和我做朋友
　　即使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苏晓也没放弃自己最初的爱好，每晚沉迷于自割腿肉产量，不可自拔。
　　就这样，白天撸毛团上课，晚上产量自娱自乐，苏晓度过了穿越适应期。
　　但不到一个月，她就觉得孤单了。
　　婴宁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有一点阴霾，每天最大的忧愁不过是书上的道理太奇怪，老师讲的东西听不懂。
　　辛家送来的小狐狸总是热热闹闹，但无论大小只，他们统统不是谈话的好对象。
　　一旦开启谈话，苏晓最后总会可悲的沦为十万个为什么。
　　面对毛绒绒们七嘴八舌的问题“天为什么是蓝的”“草为什么是绿的”“我们为什么不一样”诸如此类，苏晓一通解释后，总会落荒而逃。
　　虽然大家都很没见识，只是听成语小故事也能津津有味啦，但苏晓还是怀念自己写文坑人时的成就感。
　　看出苏晓闷闷不乐，鬼母秦氏也试探过她的口风。
　　苏晓借口久居野外，与世隔绝，想每隔一日去城里坐一坐，听听人间故事。
　　辛翁听说苏晓的愿望，也没加以阻拦。只是特意派来一位成年懂事的大狐狸过来，充当苏晓进出的护卫。
　　大狐狸还带来了辛翁的口信。
　　“南山离城池太远，只往返就需要一天。老朽将辛悦送到先生身边，只愿他能为您节约往来时间。”
　　这位“辛悦”大狐狸掌握有遁地术，南山到城池那么远的路，他带着苏晓转瞬即至。
　　自从司机到岗，苏晓的好日子就来了。
　　早上给学生们分班授课，布置作业。
　　中午吃完饭，让学生们自由活动，苏晓则带上辛悦去城里玩耍。
　　晚饭后一天灵感最多的时候，苏晓会借着狐狸家送来的夜明珠，在灯下爆肝更新。
　　婴宁不耐烦看苏晓的长篇大论，只爱听她讲故事，但辛悦是个能识文断字的狐狸。
　　翻看完苏晓的手稿后，辛悦顿时惊为天人，倾倒在苏先生瑰丽的文笔想象下。
　　看到大狐狸辛悦每天不自觉绕着自己转圈圈的样子，苏晓自信地想我的果然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既然如此，她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原来苏晓从来没有放弃搬出去的打算。
　　她认为婴宁家妖鬼混杂，毕竟不是久居之所，长久相处对人类无裨益。兼之辛家人虽然求学若渴，但人数有限，又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她最好赶紧谋划第二份职业，保证自己将来失业了也不会沦落野庙。
　　现实点说眼前的话，那就是狐狸们包吃包住包陪玩，但这份工作，它没有工资呀
　　苏晓在集市上相中的小零碎，在书店里看中的书籍，在酒楼垂涎的佳肴，这些统统都是要用钱买的
　　带着辛悦考察一番后，苏晓在一家茶馆开辟了第二战场，每日说书。
　　借口是现成的。
　　她写的那些故事，婴宁家那群妖鬼没一个能听懂的，连辛悦也是似懂非懂。
　　但苏晓却是要和正常人交流。
　　在茶馆说书，的确是不错的交流解压方式。
　　辛翁对此没有疑议。
　　就这样，苏晓过上了上午给幼儿园讲课，下午去茶馆说书，晚上爆更自娱自乐的新生活。
　　为了照顾古人三观，一炮红遍大江南北，苏晓特意从莎士比亚经典剧集里取材，连夜魔改了一版王子复仇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收藏
　　基友预收
　　三等分的港黑首领
　　作者抑扶
　　水野花衣一直以为她原来活着的世界才是正常的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首领是中原中也、干部是红叶、干部候选是芥川，而她是首领助理兼首领吹。
　　就算意外重生，她也丝毫不怀疑她的人生轨迹会发生改变。
　　直到有一天
　　首领森中也，以后你就是ortafia的干部了
　　花衣你是哪来的狗居然敢篡位


第3章 婴宁（三）
　　3
　　用辛勤劳动所得，苏晓在书店买到自己心仪已久的话本，带着从药店挑来的调料，心满意足出城。
　　风姿俊秀的辛悦如往常一样，在城门外不远处等候，看到苏晓大包小包出城，他连忙迎上接过来。
　　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药味儿，辛悦皱眉关切道：“苏先生，您生病了？”
　　“没有啊。”苏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药包，不由失笑，“那不是药，是调料。我用来处理肉类的。”
　　“你们从山里猎来的肉，腥臊味太重，我拿调料处理一下更好吃。”
　　就是调料有点贵。
　　药包里装的不过是些八角、茴香、胡椒、桂皮、苏叶、孜然、辣椒，然而买完这么小一包，她今天就白干了。
　　听得“好吃”二字，辛悦回忆起上次吃过的烤肉，口腔开始疯狂分泌液体，不自觉冒出的耳朵兴奋的竖起来。
　　“先生，这次的佳肴会比上次的烤肉还好吃吗？”
　　“肯定有。”苏晓轻快地说，“婴宁吃到新口味，一定会开心的。”
　　在苏晓的指挥下，婴宁、小荣和辛家女儿合理煮了一大锅肉汤，鱼肉和羊肉混在一起，味道鲜美得让人舌头都快化了。
　　即使煮的汤足够二十个大汉饱餐，这一顿也没有剩下丁点汤汁。
　　鬼母秦氏赞叹：“苏先生真乃天人降世，不仅饱读诗书，还精通厨道。我家婴宁可要多向师父求教啊。”
　　婴宁嬉笑着依偎在苏晓身边：“老师答应把她会的都教我啦。母亲，按照人间历法，再过二十天就是新年，您可有什么交代我的？”
　　鬼母秦氏看着围绕在桌边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笑得眯眼：“马上是新年，想要回家的孩子就让他们回家团圆，不想的就留下来陪老婆子热闹热闹。”
　　小狐狸们嘻嘻哈哈，你推我，我推你，毛茸茸的滚在一起。
　　“我要回去找阿娘。”
　　“爹爹老是骂我笨，我要回去告诉他，我现在比他聪明。”
　　“我们也要回家去，过年的时候姐姐们会回来省亲，到时候会有礼物哒。”
　　挤挤挨挨的小狐狸中，有一只分外不同。
　　毛色火红的小狐狸若有所思，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旁边的黄毛幼崽大尾巴扫过来，“辛十四娘，你和姐妹们回家吗？”
　　火红色的小狐狸慢斯条理的说：“如果你们都回去的话，我还是留下来罢。听说人间讲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们总要留下几个听先生使唤的人。”
　　小狐狸们顿时叽叽喳喳。
　　“哎呀，辛十四娘你好聪明，居然记得那么复杂的句子！”
　　“嗯呐，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谁留下呢？”
　　“我还想回去拿礼物呢，有辛十四娘一个不够吗？”
　　白毛狐狸崽舒展身姿，娇声道：“反正辛十四娘乐意，就让她留下来呗。过年我要回家。”
　　“噫，苏苏你不留下来？！”小狐狸们一片惊讶声。
　　“够了！我也会留下。”通体黝黑的狐狸崽威慑力最高，喝令所有毛绒绒住口后，没有哪只小狐狸再敢出声。
　　黑狐狸没有理会那帮噤若寒蝉的小东西，跳下椅子，跪拜在地，向苏晓告罪。
　　“苏先生，请恕这些小东西不通礼数之罪。弟子涂熙，愿为师父效车马之劳。”
　　红狐狸崽也随后叩拜，“弟子辛十四娘，同样愿鞍前马后为先生效力。”
　　涂熙，辛十四娘？
　　苏晓哭笑不得：“怪不得你们两个课程进度那么快，原来已经成年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和幼儿园小朋友混在一起啊。”
　　你们连大名都有了，一看就是能成功化形的成熟妖怪。这么拿自己的功课进度欺负小朋友，好意思吗？
　　眼看自己被拆穿，涂熙和辛十四娘双双恢复人身，再行大礼。
　　“请先生恕弟子隐瞒之举。”
　　“不怪你们，不怪你们。”苏晓扶额，“这些狐狸崽这么乖巧，其实都是因为你俩约束吧。辛苦了。”
　　她同情的看着站直身后风姿卓越的一男一女：带孩子可不是个轻松活，辛家为了求学真是用心良苦哇。
　　在苏晓看不到的地方，辛悦横了一眼白狐狸崽，同样站出来，“苏先生，我也会留下来过年。望先生收留。”
　　苏晓手足无措：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要留下来过年，回家的团圆饭它不香吗？
　　鬼母秦氏看了一眼屋里的大大小小，咳嗽一声，笑道：“好，好。回家的孩子是孝顺父母，留下的孩子是孝敬师长。你们都是好孩子。待苏先生安排完课程，咱们就收拾收拾准备过年吧。”
　　苏晓连忙点头，“就这样，留下陪我们过年很好，回家陪父母也很棒。大家自由选择。辛悦，涂熙，辛十四娘，既然你们三个想留下，明天陪我去逛集市，咱们先把过年的东西操持起来！”
　　三人齐齐点头应是。
　　婴宁本来在一边笑，听到要出门，立刻出声：“老师，我也要去城里看看。”
　　emmm……苏晓看着婴宁娇艳如花的容颜，少有的犹豫了。
　　在这个世道，爱笑的少女婴宁已是可以许人家的大姑娘。
　　如果苏晓没记错，婴宁那段姻缘的开端，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要不要带婴宁去城里逛一逛呢……苏晓陷入沉思。
　　秦氏看出苏晓的犹豫，笑道：“老身一把骨头，有这些孩子们陪着就行。苏先生，带我家婴宁看看吧。也让她学一学当家主母如何操持年节事务。”
　　“也行。”苏晓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看婴宁姻缘将近，有点担心她出门撞到烂桃花。如果婴宁你和我出去，记住不许理会旁人，更不许对他们笑。”
　　婴宁娇憨的笑容一派天真，“为什么啊？大家不都说我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要丑丑的出门？”
　　苏晓RUA一把婴宁的头发，借机给各位小天真上课。
　　“人间是个非常以貌取人的地方。以婴宁的容貌，即使她天天傻笑，也有的是人上门求娶。但那可不意味着好日子来了。”
　　“狐族传说里，最受欢迎的书生可是世上最凉薄的人啦。他们要娇妻，要爱子，要功名，也要利禄。狐族大多长得好看，所以要美色的人就会找上门；能够变成人形的狐族大多都很有钱，所以图你们钱财的人也纷纷上门。至于功名利禄狐族倒是给不了，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龃龉得很，拿美色换地位这种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苏晓笑眯眯的举了个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例子。
　　“书生们温文尔雅，还很要面子。大家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呢？”
　　面对众小只亮晶晶求知欲的眼睛，苏晓意味深长的说：
　　“唔，有句誓言说的很有趣呢。‘我辈中人，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一只黄狐狸崽疑惑道：“这不是很深情吗？”
　　婴宁笑容收敛不少，低声道：“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白狐狸崽毛绒绒的脸上露出类似嘲笑的神色。“这还不好理解？书生不喜欢的妻子都死掉了。这样，书生自然可以再去找新的。”
　　“啊？!”辛十四娘像受了惊吓，惊呼一声，“为了找新人，公的把母的给杀掉了？”
　　涂熙皱眉：“人心竟然莫测至此？”
　　白狐狸崽哼的一声，“反正，我喜欢的就一定要弄到手。丧偶不丧偶才无所谓。”
　　婴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咯咯”笑出声，“哎呀，其实丧偶这种事情不分男女吧？如果男人中这样的人叫书生，那女人也一定有专有称呼。莫非……叫女生？”
　　“……”思路是这么拓展的吗，婴宁少女？
　　苏晓嘴角抽搐的修正道：“这么干的男人不叫书生，叫负心汉。这么干的女人，唉，世人一般都叫她黑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4章 婴宁（四）
　　4
　　异类的新年简单质朴，苏晓为了教导婴宁，只好手把手教她人类新年的过法。
　　腊八粥，贴春联，插松柏枝，请家神，煮饺子，放鞭炮，包饺子，炖鱼……
　　一样一样的习俗经历过去，有的习俗狐狸们进行的兴致盎然，比如腊八粥啊、饺子啊、炖鱼啊；
　　也有些习俗他们唯恐避之不及，最典型的就是放鞭炮。
　　这个世界的鞭炮还很原始，不过是把原始火.药填入竹节，扔进火里炸开就算完，是名副其实的爆竹。
　　小妖们畏惧爆竹的火焰，大妖们畏惧爆竹的红尘气，最后玩儿个痛快的只有婴宁一个。
　　“嘻嘻哈，爆竹真有趣！”漫天花火下，婴宁的笑靥灼灼夺目。
　　不远处的大狐狸辛悦看直了眼，就是不知为花火，还是为美色。
　　小妖怪们躲在屋檐下，用巨羡慕的眼神盯着婴宁。
　　鬼母秦氏陪苏晓守在屋子里。
　　院落里，众人皆穿着凸现身段的冬衣，连婴宁都不例外。反倒是屋子里的苏晓缩在棉被里哆哆嗦嗦。
　　自从离开现代社会的暖气，苏晓才发现自己有多怕冷。如果不是辛家源源不断的送来木炭，她就要被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苏先生，快出来玩啦。”*N
　　大小毛团们骨碌碌滚进来，希冀临别前苏先生能带大家痛快玩一场。
　　幼崽们湿漉漉的兽瞳期待的看着自家老师。
　　苏晓抬手抄起一个大小正好的小狐狸崽，揣进怀里捂手，惬意的感叹一声，“好暖和。”
　　婴宁也扑上来娇声哀求，“爆竹都放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无聊啦。老师你讲点有趣的事嘛。”
　　苏晓rua着怀里的狐狸，享受着美人娇嗔，悠闲自在，“也好，就当提前守岁了。反正婴宁你也把大年三十的爆竹提前放完了。”
　　“太好喽！”
　　“先生你要继续说小故事吗？那个期期艾艾很有趣！”
　　“我想知道先生进城说书时讲的故事！”
　　“……”
　　狐狸崽们七嘴八舌，苏晓故意停了一会儿才说，“不，我们今晚讲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
　　“……”毛绒绒们面面相觑，什么耳熟能详？
　　只有被撸毛的狐狸崽突然发出惊恐声，“噫！是要把我的耳朵煮熟了吃吗？！不、要、啊——”
　　苏晓顿时喷茶，拎起小狐狸的耳朵，恨铁不成钢：“辛十九，你个不学无术的小文盲！寒假作业加上抄写耳熟能详一百遍！”
　　辛十九：嘤嘤嘤。
　　等大家围着苏晓坐定，貌美从容的女先生开始慢悠悠道：“今年的最后一课，是与妖族修行息息相关的’报恩’。”
　　报恩？几只大狐狸纷纷坐直了身子。
　　“要说狐狸报恩，人间流传的故事多得说不完。从人类角度来看，狐妖好看又狡黠，超级有钱，又没有家世负累，基本很难和人类白头偕老。露水姻缘，离开的狐狸还会留下大笔钱财。书生们眼里，狐狸们可是不可多得的冤大头。”
　　辛悦，辛十四娘，涂熙三观破裂：冤大头？！
　　苏晓笑眯眯的点头，“没错，冤大头。”
　　“因为人类男人的观念里，狐狸又不是人。所以他们觉得和狐狸好，也不影响自己娶老婆生孩子。”
　　所有狐狸齐刷刷扭头，一点也不掩饰的看向鬼母秦氏。
　　秦氏叹气：“苏先生说的没错，夫君与婴宁狐母相识尚在我之前。”
　　婴宁歪头想了一会儿，开心的说：“那我岂不是可以先和狐狸哥哥好，然后再去人间找个书生成亲？”
　　秦氏大惊失色：“那怎么可以！”
　　“诶？我不行呐。”婴宁失望的看着苏晓。
　　苏晓点头：“我也认为不可以。”
　　婴宁嘟起嘴。
　　“但我的理由和秦伯母不同。”
　　婴宁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老师的看法不同。”
　　苏晓深深地看着婴宁，说：“你是狐狸和人类的女儿，从小被鬼母养大。所以，你即是妖怪，也是人类。”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怪。”
　　婴宁的笑容依然如常，但鬼母秦氏眉间的忧虑却藏不住。
　　苏晓继续说：“你未来夫君的选择，关系到你最终定居在哪个族群。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先来一个狐狸哥哥亲亲我我，后找一个书生火速结婚喏。”
　　婴宁遗憾点头：“好吧，只选一个。”
　　苏晓弯了弯眉眼，“如果作妖怪，婴宁你可以任性一点，顺从心意走，找到合适的妖怪再安定。可作人类，你最好遵从人类的伦理，看中一个人，就一辈子只和他过。”
　　边上的小狐狸崽们惊叹：“哇～居然有一辈子那么长！人类都不会腻嘛。”
　　苏晓摊手：“书生们可以找很多女人换口味，不喜欢老婆还可以丧偶啊。”
　　听到熟悉的论调，小狐狸们顿时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婴宁皱眉：“看来书生也有讨厌鬼。”
　　苏晓开心点头：“没错。所以你们要破除书生光环看一个人。报恩时别看到恩人是书生，就兴高采烈的扑上去。记得先思考三遍，小傻瓜们！”
　　“问问自己，当初那点恩情值不值得拿命去填，愿不愿意那个书生再娶妻妾，是否能接受自家孩儿人妖不容。”
　　“即使这些都有答案，你也要记住：你是狐狸他是人，你图的和他重视的始终是不一样的。别活成了人间传说，书生落得功名利禄，光宗耀祖，结果你魂飞魄散，泉下无知。”
　　辛十四娘结结巴巴：“真、真的会这样吗？”
　　苏晓浅酌一杯果酒，幽幽的说：“骗你们做什么。异类恋上人类，落得好下场的又有多少呢？
　　只留下芳踪一缕的，多半是人类魂牵梦绕，颠倒一生。
　　和人类春风一度的，大多算求仁得仁，倒霉点的遇上卫道士，少不得被拆家破庙。
　　至于正经要和人类过一辈子的，唉～”
　　“是什么，先生你快说啦。”
　　苏晓揉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幼崽，表情悲悯：“你们婴宁姐姐的母亲算是一种。临到最后，发现人类不可长久，于是遁入山林，不问红尘。”
　　“听起来没损失？”涂熙说。
　　辛十四娘立刻反驳：“生孩子对修行的影响可是很大的！婴宁的母亲不知折损了多少道行，才保得她平安无恙好好长大！怎么能说没损失呢。”
　　苏晓点头：“这已经是结果里最好的一种啦。”
　　白狐狸睁大了圆溜溜的眼，满是幸灾乐祸：“更倒霉的呢？”
　　苏晓瞟一眼白狐狸，说：“当然是被人识破真身，情人变刽子手，联系除妖师，破你道行，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噫！！！
　　作者有话要说：　　婴宁：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似乎有了好多新乐趣！


第5章 婴宁（五）
　　5
　　喜气洋洋的腊月里骤然听到这么可怕的故事，毛团子们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
　　首当其冲被恐吓的白毛狐狸更是直接跳起来，闪电一样冲进床底下，连素来的洁癖都顾不得。
　　看到一屋子小可爱噤若寒蝉，苏晓连连摇头：啧啧啧，这么不经吓，这些毛绒绒们太甜啦。
　　打破一室冰寒的是婴宁“咯咯”清脆的笑声。
　　“老师你好坏心眼，故意拿故事吓唬我们。”
　　婴宁笑得花枝乱颤，毛绒绒们窥得苏晓含笑的表情，纷纷松一口气。
　　“什么，原来是吓唬我们。”
　　“哼，先生你好坏！”
　　“我就说书生怎么会那么可怕嘛。”
　　“原来都是假的。”
　　……
　　幼崽们叽叽喳喳恢复快活，几只大狐狸却不敢把苏晓的话当耳边风。
　　这些见过人间繁华的大狐狸们，可比满脑子幻想的幼崽清醒的多。
　　人间对异类的态度有多糟，族里那些失踪的前辈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婴宁还是一副烦恼不沾的模样，“老师，你为什么忽然关心起报恩啦？”
　　一如既往重点错。
　　苏晓一边给怀里的辛十九揉肚子，一边笑眯眯回答：“我可担心你们被书生洗脑，把一点点小事当成天大的恩情，然后哭着喊着要以身相许，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天大便宜。损失钱财、道行就算了，最后把一家子命都搭进去才叫惨。”
　　想到自家那十九个姐妹，辛十四娘面色沉重。
　　她感觉先生的话是在重点提醒自己，因为她家里脑壳不好的狐狸崽实在太多了！
　　辛悦脸都绿了。
　　他是辛十四娘的堂兄。虽然妖怪不那么讲究亲戚关系，但问题是辛氏祖传多子多孙，他家也有一群不省心的小东西啊！
　　只有涂熙脸色还好……不，他脸色一直是黑的。
　　苏晓环视一圈，满意看到大狐狸们都忧心忡忡。
　　“大家怎么表情都这么沉重？”婴宁笑吟吟的说，“问题虽然很难，但我们还是小孩子嘛，有问题就该请教老师。先生又没打算看热闹。”
　　满屋子狐狸精齐刷刷扭头，表情满是控诉：苏先生就是在看热闹！
　　苏晓用力咳嗽一声，掩去嘴角笑意，说：“好啦，来年我们的课程重点，放在保持妖怪的立场，同时完美融入人间上。大家记得回去勤思考，开学要收小论文哒，八百字~”
　　什么，八百字？！
　　毛绒绒们听到噩耗，一个个石化成灰白色。
　　一共才放假半个月，狐狸爪挠完八百字就到开学了叭！玩耍的时间在哪里？
　　苏晓笑得像恶魔：“选择开学后口述八百字小论文也行。只要你们能脱稿背出来，不强求交纸面作业。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要让你们过个好年嘛。”
　　辛十九在苏晓手掌下发出一声抽泣：她最小只，除了爪握毛笔写八百字论文，还要再抄一百遍“耳熟能想”！
　　嘤嘤嘤，完、蛋、了。
　　婴宁看到毛团儿们表情沉重的回家，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
　　“哎呀，辛十九的表情太可爱了！”
　　“是吧，很可爱呢。”苏晓歪头看窗外，“所以何必学人类的女性教条呢，开心快活的生活在田野间不好吗？”
　　鬼母秦氏脸色微变：“不通礼法怎么行，婴宁还要嫁个好人家呢。”
　　苏晓转过头，看着惶恐不安的鬼母，微微叹息：“世人对女子的荼毒居然到了这种程度。连鬼神异类都移风易俗，开始鄙夷女性。”
　　辛十九懵懵懂懂：“可是先生，男孩子确实更厉害，有什么不对吗？”
　　苏晓低头，看着还没有被完全污染的团子微笑：“上古时期，人类以采集狩猎为生，当时生育是神圣的，所以女性地位普遍高于男性。神话多女神，古姓氏多从女字，这些都是上古遗留的风俗。然而随着世道变迁，耕种成为主流，风俗也渐渐改变。仓廪足而知礼仪，吃饱喝足之后，生灵有了区分高低的念头。所以有了‘阶级’，有了‘尊卑’。”
　　鬼母秦氏隐约觉得苏晓想说的东西十分叛逆，心中恐惧，但又对这位博闻强识的先生讲述的知识好奇，不由一边抗拒一边倾听。
　　婴宁反倒烂漫如常，听得十分认真。
　　剩下的狐狸们都不通人情世故，对人道伦理的认识也远没有鬼母秦氏深刻，皆觉得苏晓说的有道理，不住点头。
　　“这个我知道。山野间的狐狸，公母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到了我家，辛悦哥哥在家里就比我受宠。涂熙大哥在他家里，地位简直就是日月星辰！”开口吐槽的是只额顶心一撮红毛的白狐狸。
　　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怨念很久了。
　　辛十四娘毫不留情给了发言的小东西一脑瓜崩，“如果不是十八你贪玩不学好，爹爹怎么会对你怨言颇深？你居然还敢嫉恨兄长。”
　　辛十八不服气的说：“就算我不争气，不是还有姐姐吗？爹爹就是偏心，整天都叨叨着要把姐姐们嫁出去，把辛悦哥哥当顶梁柱。”
　　“你还敢顶嘴。”辛十四娘眉毛都竖起来了。
　　苏晓连忙劝解：“好啦好啦，不要兄弟姐妹起间隙。我只是让你们意识到人类礼教的不足之处。”
　　吵成一团的姐妹忙正襟危坐，连神情尴尬的辛悦也竖耳倾听。
　　“人类礼教固然令一团散沙能团结起来对外，但对内而言，礼教是吃人的。”
　　“男人地位的尊崇，是建立在女人血泪之上的。士人地位的尊崇，同样建立在农、工、商血汗之上。礼教形成了一座上窄下宽的塔，越往上，越美好，越往下，越凄惨。”
　　“你们追求的书生，正是这座塔上层的部分。”
　　狐狸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他们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族人们为什么会爱书生！
　　苏晓接下来的话却极为残酷，打破了他们美好的幻想。
　　“就是因为书生出于塔顶，他们的选择才分外多。你们想过书生为什么要选狐狸吗？要知道，哪怕女人受压迫，被吸血，也是这座塔里的一员。可其中却没有狐狸的位置。”
　　傻乎乎的狐狸崽们开始苦苦思索。
　　“因为我们长得好看？”
　　“有钱？”
　　“……不嫌弃他们穷？”
　　只有寥寥几条。
　　大狐狸们脊背却开始发凉。他们想到了那些开始在人间过得很好，最后却下场凄惨的同族。
　　原来传奇以悲剧收场，是因为人类伦理中没有异类的位置吗……
　　作者有话要说：　　辛十九：书生看我像冤大头，可我看书生也很像小白脸啊～


第6章 婴宁（六）
　　6
　　鬼母秦氏知晓族群不容的厉害，脸色铁青一片，活人的伪装再难维持。
　　“苏先生，这……这可怎么办啊。婴宁可是要嫁个好人家的。”老太太颤声说道。
　　婴宁像没有感受到屋里的气氛，笑声清脆：“嫁人干什么，家里多好啊。母亲和小荣难道不愿意陪我一辈子？”
　　小荣笑道：“我当然愿意。”
　　鬼母秦氏磕磕绊绊的说：“我当然舍不得你，可是、可是婴宁你总要成亲啊。”老太太喃喃自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家怎么能不嫁人呢。”
　　秦氏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苏晓话的意思：婴宁身为人妖混血，不为人类伦理所容，嫁人这种事根本不可强求，不然必定一生凄惨。
　　可她怎忍心自家女儿嫁给荒郊野岭的妖魔鬼怪？
　　婴宁她，毕竟是人啊！
　　话语至此，鬼母秦氏俨然六神无主，握住婴宁的手长泪沾襟。
　　婴宁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用手帕给母亲擦拭眼泪，笑着说：“母亲不必担心。老师学究天人，想必这种情况也早在意料之中。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苏晓看着自家聪明敏锐第一的徒弟，扶额：好吧，拆台就拆台，谁让拆台的是婴宁呢。
　　迎着鬼母秦氏看救星一样的眼神，苏晓说：“老夫人别担心，婴宁红鸾星动就在近日。”
　　鬼母秦氏还是发愁：“这荒郊野岭，哪里有什么好人家。”
　　她心中另有一层隐忧：按照苏先生的说法和她生前浅薄见识，人间书生多薄幸，寻常女子想要顺遂一生都千难万难，更何况婴宁这等人事不通在妖怪堆里长大的傻孩子？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女儿余生喜乐无忧？
　　看到鬼母心心念念都是给女儿找乘龙快婿，婴宁也抿嘴微笑，没有反对的意思，苏晓暗自叹气，一句话点醒焦心的老妇人：“您血亲家中可有年龄相当的子嗣？纵使姑血不回流，别的表亲也很好啊。自家亲戚，总不至于薄待嫌弃婴宁吧？”
　　鬼母秦氏立刻大喜，抚掌笑道：“我有个妹妹，早年嫁予王姓书生。算来她家孩子与婴宁同岁。既然先生说表亲可以，那她家必是个儿子。太好了，我儿婚事有着落了。”
　　是啊，聊斋里的王生王子服可是对婴宁一见钟情呢。
　　真是可喜可贺。
　　……等等。
　　苏晓笑容一顿，满头问号：为什么我说可以，王家表亲的孩子就一定是男子？逻辑呢？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毛绒绒们只顾抱着尾巴傻笑开心，根本没理解话里的意思。
　　大狐狸们倒是笑得饱含深意，仿佛看透苏晓懵逼的样子是在装傻。
　　苏晓：不孝徒弟，你们倒是把脑洞我的话说出来啊！
　　然而不孝徒弟们十分“善解人意”，谁也不打算揭开真相。
　　苏晓表情微微抽搐，强行装作了然于胸，继续刚才的话题。
　　“古语云：聘则为妻奔则妾。婴宁的婚事就在眼前，为了不让她光秃秃的跟心上人回家，在外人口中落下话柄，我们要提前预备起来了。”
　　鬼母秦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屋子里气氛转为热烈。
　　事关小伙伴和传说中书生的婚事，大小狐狸们的态度都很积极。
　　辛十四娘说：“老师说过，人间新嫁娘都有自己绣的嫁衣的传统。婴宁怕是绣不好自己的衣服啦，我过年回去求求蛛娘络绮，必给婴宁带回一套世间罕有的嫁衣来。”
　　辛悦强忍镇定说：“秦家衰微，届时辛家可作为表亲送嫁。”
　　鬼母秦氏喜得连连道谢，俊俏的大狐狸移开眼：“师妹成婚是天大的喜事，我必不会让你们留下遗憾。”
　　涂熙沉吟片刻，说：“既然如此，容我为师妹添妆。”
　　白毛狐狸也不吝啬，大方的说：“听说书生都爱刻印章？我攒下好多花花绿绿的石头，这次全分你一半。”
　　涂熙挑眉，“白枫，这次舍得你的破石头了？”
　　白枫大尾巴一扫，语气鄙视：“你们懂什么，和田玉钟灵毓秀，寿山石浑然天成，寿山石万里挑一。桃花冻石，田黄冻石，鱼脑冻，封门青……样样都是我耗尽心力淘来的精品。任意一块拿出去，都是小门小户的传家宝。”
　　婴宁笑着扑倒白枫，“谢谢你白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结果愿意为我送上这么大的结婚礼物。我好感动！”
　　白枫用力抖落皮毛上的手，嫌弃的说，“臭丫头你感觉没错，我确实嫌弃你。要不是师父的面子，哼。”
　　婴宁一点也没被打击到，仍旧笑得开心，“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着我的，不过嘴上不承认罢了。没关系，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所以不必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一块最小的石头就好。”
　　白枫凶巴巴的反驳，“臭丫头，谁把你放心上了！我只是，只是不看重那些破石头。不过你真是欠教训，居然还敢嫌弃我的礼物！”
　　苏晓：啧，现实版傲娇嘴硬，这不是没生气嘛。
　　白枫被婴宁拒绝后清醒不少，意识到小门小户守不住这么多名贵石材，不再强求，转而思考送哪块石头给婴宁压箱。
　　小狐狸们七嘴八舌，一会儿说送皮子，一会儿说送花草，最后开始争先恐后包揽起喜宴上的食材。
　　苏晓笑吟吟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们难道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
　　毛绒绒们面面相觑：缺什么？
　　连鬼母秦氏也一脸茫然：在她看来，这场婚礼筹备的再好不过，顶多能更加美好，哪里找得到缺点？
　　婴宁心思剔透，听到提示就明白了，看到大家不知所然的样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苏晓无言看着最该不安的新娘子笑得前仰后合，“徒弟弟，此情此景，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婴宁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回话，刚说一半又“噗嗤”笑出来。
　　苏晓叹气，“万事俱备，只欠新郎啊。”
　　一群呆瓜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可你们是不是把最重要的部分给忘记了？！
　　尚未出场的新郎难道是个工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婴宁：结婚……和平时的过家家一样吧？


第7章 婴宁（七）
　　7
　　即使苏晓提出关于新郎的一二三条，大家似乎也都不担心。
　　婴宁笑得尤其傻白甜：“反正有老师替我把关，我才不担心受骗。”
　　苏晓的心情无比酸爽。
　　哭唧唧抱着寒假作业，毛团子们陆续背着小包袱离开。
　　本来说着要走的白枫反而留了下来。
　　秦家迎来多年来第一个热闹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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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苏晓打着哈欠来到正堂，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翘首等早餐。
　　早餐没上来，徒弟们倒是齐刷刷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道：“先生（老师）新年好！”
　　苏晓被大阵仗惊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瞌睡虫不翼而飞：“不不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她边说边慌张的挨个扶跪着的徒弟们。
　　婴宁和大狐狸们顺势起身，笑容都十分灿烂。
　　苏晓在心底抹汗：幸亏她逛街时注意到春节将近，特意准备了新年礼物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几个红包，递给看起来乖巧可人的徒弟们。
　　“一人一个红包，里面除了一枚压岁钱，就是我画的简笔故事，每个人内容不同，你们可以私底下换着看。那枚压岁钱收好，它在人间通常是长辈寄予晚辈的祝福。希望你们今年能够平安度岁，逢凶化吉。”
　　婴宁和狐狸们没想到拜年还有礼物，不由得喜笑颜开，口中称谢再次行礼。
　　狐狸们尤为高兴：他们可是附班求学，只有婴宁才算苏晓的正经徒弟。所有狐狸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和苏先生的入室弟子一个待遇！
　　这可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苏晓对眼前喜气洋洋的场面十分无力：虽然她已经知道妖怪们很傻白甜，但拿着压祟避邪的喜钱还这么开心，该说他们是无知呢，还是傻呢。
　　而且，她的年龄是这些妖怪们的零头吧，真难为这些毛绒绒们不介意了。
　　压岁钱只是个小插曲，连环画才是重头戏。
　　这本来是苏晓打算来年分班教文盲傻崽的教材，但她左看右看，觉得红包只有一枚铜钱太穷酸，只好忍痛将画册拆分，放进红包。
　　本以为狐狸们不通礼仪，这些红包就能剩下，可惜……
　　抱着铜制手炉，苏晓慢慢呼出一口白气。
　　好吧，反正狐狸们也不悭吝，连环画送出去就送了罢。
　　大不了，来年再来的小崽子们统统丢给这些师兄师姐们带！
　　谁让他们收了礼物呢，哼。
　　苏晓见惯现代社会繁华，古代春节的娱乐其实很乏味，不过大狐狸们无知的表现很好的弥补了这点，令她开怀不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前夜。
　　几只大狐狸轮岗留守，中间抽空回家一趟，狐狸崽们也陆陆续续返程，今夜正是齐聚的一夜。
　　苏晓郑重其事，拜托小荣为首的狐娘子为婴宁梳妆打扮。
　　灯下看美人，婴宁甜蜜的笑涡迷住了以美貌闻名的狐狸精们。
　　最傻的辛十九直接在先生怀里嚷嚷出来：“我知道了，婴宁这是要去骗女婿啦~明晚肯定是族里姐姐们说过的诱骗书生的好时节！”
　　苏晓在狐狸崽脑壳上呼一巴掌：“傻崽子，好好说话。什么诱骗，婴宁明明是去赴一场夙世因缘的约会。”
　　辛十八偷偷咬一口辛十九的尾巴，然后呸呸吐毛。
　　辛十九嗷一嗓子，从苏晓怀里跳出来，和辛十八对峙。
　　“你凭什么咬我！”
　　“这是代替爹爹教训你的！你居然敢不信先生的话！”
　　“你胡说！”
　　“哼，明明是你胡说！是你拿姐姐们的话反驳先生的话！”
　　辛十九特别不服气，连刚刚被先生呼脑壳那一下都忘了：“我说的明明是真的！婴宁姐姐盛装打扮，不就是要趁明天去钓书生吗！”
　　好多毛团子跟着一起点头。
　　“……”苏晓想：此地风气似乎不太对头。这是长歪了？
　　婴宁带着一贯的甜美微笑：“老师果然已经知道一切。那我明天是就要出嫁了？”
　　不不不！！！苏晓惊恐摇头，“只是约会，约会而已！我们没有特定目标，随你找顺眼的人。没有喜欢的人在花灯会上溜达一圈也行。不强制，不强求！”
　　痴望盛装盈盈的少女，辛悦表情难看至极。
　　婴宁歪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这么理解好像没问题，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苏晓迟疑点头：“明天小荣跟着婴宁，其余人一起行动。”
　　正月里，山间还有薄雪，人间已是花开。
　　花灯会时节，街上游人如织，不少青春年少的女子也都借机出门游玩，婴宁和小荣走在街上，一点也不突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苏晓长出一口气，转头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去了日常说书的茶馆。
　　今天茶馆也分外热闹，店主、茶博士和店小二忙得团团转。
　　儒生打扮的苏晓踏进茶楼，第一时间便被追书客们发现，团团围上来。
　　“苏先生，《大圣传》究竟下文如何？”
　　“嗨呀，我想知道《秦始皇传》的后续！”
　　“别挤别挤，我先来。《王子复仇记》就差结尾了，苏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完啊！”
　　“……”
　　面对茶楼众人热情的欢迎（催更），苏晓情不自禁后退，虚握成拳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的说：“这个，来年肯定能说完，一定能。我肯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得到保证，茶楼的追书老饕们尤有不满：“嘿呀，今天正值佳节，苏先生不来一段？我们也不求别的节礼，来段故事总不过分吧。”
　　苏晓无奈作揖求饶：“诸位，我今日带学生出来逛街，必得将心力放在学生身上。求宽容些时日，小生必将新文奉上。”
　　有心软的听客缓了语气，“好吧，只要还能听到先生说书。”
　　熟客却不为所动，铁石心肠的说：“不行，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们必得旧文完结才行。《秦始皇传》《王子复仇记》《大圣传》完结前，万万不敢请先生另开天地。”
　　看到苏晓愁眉苦脸，部分听客想仗义执言，旁边立刻有老听众挺身而出，给他们科普“苏先生”拖更断稿另开天地的种种劣迹。
　　如此人间百态，不一而足，尤其是苏晓被迫留在大堂，脸色发绿。
　　楼上雅间里坐着来人间采风的两位大妖，听得楼里热闹动静，好奇向下看苏晓的窘态。
　　青衫公子幸灾乐祸笑出声，“姐姐，人间的书生看起来还蛮有趣嘛。”
　　被称为姐姐的大妖做世家公子打扮，眉眼柔和，气质温润，令人望之却俗。
　　她用折扇点了点对面的弟弟，“你呀你，别惹祸。”
　　青衫公子一笑，妖气横生。
　　苏晓正满头大汗，忽闻二楼雅间开口解围。
　　“诸位辛苦，不妨听我一言。世间好文难求，相逢即是有缘，苏先生是否肯应小生所求，奉上一段一日完结的精彩故事？我愿奉上黄金以作交换。”
　　随着茶博士小心翼翼从雅间捧出金灿灿的元宝，茶楼一阵哗然。
　　原本心存感激的苏晓：喵喵喵？
　　有你这么解围的吗？
　　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青：有趣的书生。反正姐姐一心向道，不恋红尘……唔，据说人间也流行男色？


第8章 婴宁（八）
　　8
　　向着未来向这位有大财主火上浇油，苏晓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催更的命运。
　　茶楼里场面一度失控，甚至最后连苏晓同行的学生都叛变了。
　　众狐狸：(*￣︶￣)毕竟老师的故事真的很好听。
　　重情难却，苏晓眼看不能脱身，只好苦笑登台给书虫们讲故事。
　　元宵佳节时间宝贵，苏晓稍加思索，决定讲述一则现代灵异故事的首尾。
　　“话说南方某城风俗爱猫，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猫，几代之后，城中野猫甚多。
　　有一位寡居老妇人尤其爱猫，年轻时家中养着四五只猫。
　　等到她年纪大了，不方便家里养猫，便时常带着食水去喂家附近的野猫。”
　　茶楼听客们都十分不解，“老妇人的孩子呢？都不管她吗？”
　　“家里有多少家财能挥霍给猫，这老太太也太败家了吧。”
　　“呵，人家乐意。”
　　“有善心给猫？冬日里多救济些穷苦人家不好嘛。”
　　“我就是喜欢猫，喂它们一口吃的怎么啦！”
　　苏晓没有理会听众的争执，继续道。
　　“老妇人的儿子常年外出做生意，不能常伴母亲身边。
　　但既然家资颇丰，只要能给母亲排遣寂寞，儿子也不反对她喂野猫。
　　等到附近的野猫都被老妇人喂熟，野猫也时常会带回礼赠送予她。有时是老鼠，兔子，小鸟，有时是野外不知名花草。
　　后来老妇人生病不能起身，野猫们更是每天殷勤探望，带着各种猎物赡养老妇人。”
　　听到此处，茶楼一片啧啧声。
　　更有那爱猫的老者摇头晃脑，“没错，我家狸奴也是如此。看我的次数比晨昏定省的儿子都勤快。”
　　茶楼一片哄笑。
　　“老丈，你家狸奴比儿子孝顺啊！”
　　楼上雅间，青衣公子听着楼下喧闹，唇角一缕讽笑。
　　“这世上，衷心的猫狗比贴心的儿子可多得多。”
　　“小青，你的观点未免太偏激。”白衣女子不赞同道。
　　“嗤。”青衣公子面露不屑，“圣人言再是神妙广博，终究高不可攀。除了士人，圣人言的神异无论是山野草民还是妖魔鬼怪统统不得一见。伦理纲常这玩意儿，吾辈中人也就听听罢了。”
　　“小青。”白衣女子颦眉轻斥，“我们来此求学拜师，所求正是人间圣人道，你怎能作如此轻浮语。”
　　“我是陪姐姐你来的，我可没求学的想法。”青衣公子丢开手中的茶盏，“既然生而为妖，修得逍遥快活不好吗？”
　　白衣女子目含秋水盈盈，“唉，你再这样说，就别跟着我啦。不如自己回山中修道。”
　　“哼。我还不是怕你被人间的书生迷了眼，毁了道行。”青衣公子不想和白衣女子争执，转而指着楼下苏晓说，“不过姐姐，你为自己寻的师父也太次了。”
　　楼下，苏晓不知雅间的争执，在众人瞩目中继续讲故事。
　　“及至老妇人死去那天，野猫黑压压来了一片，高高低低蹲在老妇人家中，树梢上，屋檐顶端，连巷子附近都有野猫徘徊。”
　　“邻里多惊恐，老妇人的儿子深以为异，在灵堂一侧开辟小屋招待野猫。”
　　“老妇人出殡那日，她的儿子在前方捶胸顿足悲痛万分，野猫浩浩荡荡跟在棺材后哀嚎不绝，直到坟茔建成，野猫还徘徊不去。”
　　听众齐齐惊呼。
　　这种神鬼志怪是无聊看客们的挚爱。听到自以为的结尾，众人大为满足，开始纷纷议论。
　　“唉，这是好人有好报啊。”
　　“不知道老人的儿子会不会有福报？”
　　“知恩图报的狸奴，我家的肯定也不差！”
　　……
　　楼上，青衣公子往后一靠，懒洋洋说，“故事还不错，但姐姐，你不至于指望她教你说书吧。”
　　白衣女子盯了苏晓片刻，低声道，“再听，还有后续。”
　　嗯？
　　知晓自家姐姐不会无的放矢，青衣公子直起身子，用冷冰冰的眼神打量楼下儒生打扮的女子。
　　芙蓉面，杨柳眉，白皙颀长，长的好看，通体气息纯澈清正，是他认为最无聊那种人。
　　白衣女子含笑，“能被辛氏，涂氏聘为西席，这位苏晓先生必有过人之处。小青你且好好听下去罢。”
　　看台下人心浮动，苏晓手中惊堂木一拍，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中继续说下去。
　　哼哼哼，本世界的听众们，好好接受来自异世界神转折的洗礼吧！
　　“老妇人生前一片诚挚之心，野猫虽是畜生也知晓感恩。
　　可惜世人多愚昧，惶恐于野猫送葬那一幕，以讹传讹之下，知恩图报竟成了民间鬼故事。
　　多年后城中的传说俨然变味，说有个老妇人因为死时身边有猫而复活，变成半人半猫的妖怪，最喜吃小儿。所以丧葬仪式绝不许猫靠近，靠近的猫要统统打死。善良好心的老妇人就这样成了世人口中的‘猫脸老太’。
　　老妇人生前明明成就善行，却为世人愚昧连累，死后不得安宁。
　　人心真是诡谲莫测啊！”
　　啊？！！！
　　听众们揉眼睛的揉眼睛，揉耳朵的揉耳朵，皆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仿佛自己的五感出了差错。
　　苏晓心满意足的看着台下大家惊愕到合不拢下巴的表情，心底恶趣味满满：让你们拦着我非要听故事，让你们难为人。
　　哼，这个故事怎么样？
　　保证听众一个月内，都不想再看到自己。
　　雅间里，刚刚还一脸索然的青衣公子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有趣，真的太有趣了！”
　　室内帘幕无风自动，妖氛浓厚。
　　白衣女子道，“怎么样？如今你还要反对么。”
　　“不。”青衣公子负手而立，在窗边看苏晓一行人远去，露出森森笑容。
　　不仅不会再阻拦，他还要亲自会会那个女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咦？这是……被猛兽盯上的味道！


第9章 婴宁（九）
　　9
　　苏晓从茶楼里狼狈逃窜。
　　因为神转折太出人意料，猫脸老太鬼故事结局公布的那一刻，茶楼寂静无声。听众全部仰脸张嘴，傻乎乎的发愣。
　　听众愣住了，苏晓可没愣住。
　　只看听众们下巴掉一地的样子，就知道待会儿会有排山倒海的意见。
　　等这帮闲人回过神来，说不得还要逼她改结局。
　　于是苏晓逃也似的从台子上跑下来，拉起徒弟，玩儿命一样往外窜。
　　听惯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套路的听众们，本来还要回味一会儿才能发觉不对头，但谁让苏晓提前偷跑了呢。
　　听众们被罪魁祸首逃窜的举动惊醒，纷纷伸出挽留之手。
　　“苏先生你别跑啊！”
　　“快捉住他！这个结局它不对，必须要改！”
　　“苏先生你快回来！说好的大过年不留坑呢？快回来把故事说完呐！”
　　“这故事必须有后续！必须是大团圆，快回来续写！”
　　“没错，苏先生你不厚道！不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神鬼有道，天理昭昭。快回来说大结局！”
　　……
　　苏晓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对不住啦各位。强制更新，我能交代的结局就是这个。
　　大过年的难为人，要短篇故事，要精彩不坑，还要HE？
　　抱歉了您呐。我这里除了黑泥，什么都没有！
　　茶楼里轰然声动，听众们挥舞着拳头往门口挤。
　　这时候，苏晓已经带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傻孩子们逃之夭夭。
　　此时天色转暗，街上行人渐多，纷纷向花灯会那条街靠拢。
　　苏晓为了逃命，出茶楼后一骑绝尘，时不时回头看看动静。
　　她已经不太指望那些小傻子学生们能逃离魔爪了，但能为为师争取逃逸时间也是极好的。
　　苏晓正闷头向前冲，冷不丁撞上身前行人。
　　对方站得稳稳地，巨大冲力下苏晓“哎哟”一声扑到在地。
　　这一会儿功夫，茶楼里追来的听众们又追上来一大截，献祭徒弟也不好使了。
　　来不及道歉，苏晓起身随手抓起身边最近的徒弟，匆匆一声“抱歉”就继续亡命天涯。
　　还好苏晓带了徒弟一只。
　　前三百米还是她带徒弟跑，后面全程都是徒弟拉着师父。
　　等到转过街角，追及声不可闻，苏晓才停下脚步，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正在苏晓回气时，被她抓着的人悠悠开口，说“苏先生，久仰了。”
　　听到陌生声音，苏晓大惊失色抬头，说：“什么，我徒弟呢？！”
　　“被你丢下了。”
　　“你是谁，我们在哪儿，你怎么认识我？”
　　站在苏晓面前的青衣公子玩味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听众，慕名前来聆听苏先生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居然能赶上这么有趣的一幕。”
　　“你也是赶上来要求改结局的？”苏晓的脸皱成苦瓜，“等等，我记得我刚刚伸手抓的人明明是辛悦，什么时候换成你了！辛悦他人呢？”
　　青衣公子嘲讽道：“你从一开始就抓错人了。”
　　？！
　　苏晓痛苦闭眼回想：刚刚她心慌意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只顾着向后张望，抓人全靠本能，根本没有核对人脸。离她最近的就是，这个受害者。
　　至于辛悦……他貌似……被自己献祭给愤怒的听众了……
　　苏晓心虚回神，立刻鞠躬道歉。
　　“对不起，刚刚撞到您，又抓着您跑那么远。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请您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是否有遗失财物？”
　　青衣公子似是听到什么出乎意料的话，愣了愣才说道：“原来遇到这种事会接到道歉？”
　　苏晓点头，理所当然的说：“当然需要道歉。我撞到你是我不对，既伤到了你的身体，又侵犯了你的安全区，不道歉怎么可以。”
　　“这样么……”青衣公子若有所思，“安全区又是什么？”
　　emmm……“人和人交往需要掌握距离感和分寸感。人与人交往时，不令对方感到厌烦的距离就是安全区。圣人说，近之不逊,远之则怨。虽然他当时吐槽的是小人和女子。但想也知道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冒犯了别人的安全区，道歉是最直接表达歉意的方式。”
　　苏晓一边慢吞吞解释，一边观察面前这个不对劲的公子。
　　和异类接触久了，苏晓养出了妖怪专供雷达。缓过神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不对的地方。
　　苏晓从茶楼逃窜的速度已经够快，连徒弟们都没追上她。结果这个青衣公子却走在她前面。这说明了什么？
　　要么这人是武艺高强的大侠，要么这人是妖魔鬼怪。
　　这都聊斋世界了，能站在苏晓面前说如此缺乏常识话的当然只有妖精。
　　青衣公子果然说道：“既然如此，常人应该做什么反应？”
　　这个……连最基础对话“对不起”“没关系”都没掌握的萌新？
　　苏晓借着尚存的天光打量对面面若好女的妖怪公子。
　　没有怪味儿，没有耳朵尾巴。长得好看，衣饰华贵，气质卓然不流凡俗。一看就不是新出新手村那种。
　　苏晓心里一拍掌：这是个大妖怪啊！
　　说不定就是十里坡剑神那款！
　　落在大妖怪手里，她要怎么逃出生天？
　　苏晓念头急转，语气沉重的说：“常人的话，一般会说没关系，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如果是自然界的动物，处理方式您应该比我熟？”
　　左思右想，苏晓决定用最古老的套路——引起大佬兴趣来苟住小命。
　　虽然这种方案一般都是作死，但作死总比等死好哇！
　　发现自己身份被拆穿，青衣公子表情瞬间冷酷，但转眼又恢复正常，让苏晓产生一种刚刚变脸纯属P图的错觉。
　　可惜……苏晓回神，可惜这是真的——大妖怪操作系统支持下，纯天然变脸技术。还是自带杀气那种。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妖怪公子肯收敛野性，好好和人说话。
　　就是不知道人间道理能不能和他讲？
　　讲不通也要说。苏晓硬着头皮，直视大妖怪，“您说呢。”
　　万幸青衣公子至少有和人类交流的**，“倘若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动物，苏先生有何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大过年的，我有点倒霉


第10章 婴宁（十）
　　10
　　对着妖怪公子能在天光下变色的美瞳，苏晓强忍发抖本能，在心中思索：
　　既然这个妖怪说久仰大名，那他碰到自己就不是偶遇。既然蓄意相逢，自己本来就不可能躲开，顶多就是……现在的开局糟糕了点……
　　妖怪公子要的答案，恐怕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表面建议。
　　她该怎么做，才能把简单话说得有道理，有深度，有逼格，又云山雾罩让人不知所云呢。
　　苏晓仰头看披着斯文俊美人皮的青衣公子，深深忧愁了：今天刚被坑底读者逼更短文，转头又遇到一个要求私人订制内涵段子的大佬。唉，做一个有想法、能创新的写手好难~
　　万一私人订制更新内容不合大佬心意，他不想用人间道理说话，改用自然界物竞天择怎么办？
　　苏晓抖了抖：自己这小身板，在斗殴中可占不到半点优势。届时她岂不是要唱一曲“凉凉”。
　　苏晓深吸一口气，假装淡定的说：“教书我喜欢因材施教。你想要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就要先告诉我你的人生选择。”
　　“人生，选择。”青衣公子的语气微妙，神色更是莫测。
　　话已至此，苏晓破罐子破摔道：“没错。人都有三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是什么？”
　　“修行，和姐姐一起修行。”
　　苏晓用眼神鼓励，示意妖怪公子继续：后面呢？
　　青衣公子回以无辜的眼神：这就是了。
　　苏晓：啊？
　　“你这不是和没成年的小孩子一个样么？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公子，你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苏晓太诧异了。
　　青衣公子轻笑：“我该有什么想法？”
　　“呃，一般妖怪都追求成为人类，成为红尘中芸芸众生？”苏晓迟疑说，“还有一些应该是一心向道，想要超脱求得逍遥？”
　　想到辛家那些不争气的毛团子，她低声打补丁：“也许还有一小撮是碌碌无为的咸鱼叭……”
　　青衣公子说：“变成人类如何，追求大道又如何？”
　　苏晓嘴角抽搐：大哥，你这是在面试手下嘛。现在明明是你在求教诶！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对读书人敬若天神的态度呢？
　　然而她不敢不回答：“变成人类，就要全心全意投身红尘，遵从人类的礼法。追求大道，逍遥清净才是所求，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以这次被撞为例，红尘中人不论心中如何想，嘴上一般都会说‘没关系’。因为红尘拥挤，人与人之间距离太近，总要学会相互包容妥协理解。接受他人道歉就是最简单的做法。这就是儒家说的宽容爱人。
　　求道者对这种事同样会说‘没关系’，但那是因为怕麻烦，求清净，没必要。超脱世间是何等宏伟的目标，以毕生精力追赶都渺不可及，求道者怎会有心力去理会寿数不过百的芸芸众生。这就是道家清静无为的由来。”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大象又怎么会与草履虫计较？
　　苏晓睁只眼闭只眼一通胡说八道，反正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快说‘没关系’放我走！
　　虽然内涵诉求很私人，但苏晓这通道理倒真是她生平阅遍典籍所学——点家仙侠频道的几百本订阅记录可以为她作证！
　　别笑。点家的仙侠文里干货真的蛮多的。
　　苏晓自认通读过那么多修仙文套路，指导小妖怪从零修仙或许不行，但给大妖怪通通脑子，装一把高人指路绝对没问题。
　　作者们也是很博学多才的好吧，那些借假修真的理论，那些对天地奥妙自成体系的认知，可都是实打实的智慧，从几百万本中脱颖而出的智慧！
　　青衣大妖怪没有见过点家书库的底蕴，自然轻易被苏晓充满奥妙的假大空说服，轻轻颔首，刚刚还泛着青光的眼睛恢复黝黑。
　　苏晓：十里坡剑神原来这么淳朴吗？
　　眼看危机解除，苏晓再次致歉，得到青衣公子那来之不易的“没关系”后，匆匆返程去找自己献祭的学生们。
　　人潮中，苏晓前面走，青衣公子在她身后随行。
　　没多远，他忽然开口说道：“加入我既要修的人身，又要追求大道呢？”
　　……对不起，我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苏晓掏掏耳朵，一脸茫然转头：“你说什么？”
　　青衣公子邪邪一笑：“我说，两条路我都要。”
　　苏晓：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是需要二选一的小孩子，而是成熟理智的大人，对吧？
　　苏晓拼命按捺内心强大的吐槽欲，语重心长的说：“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怪，都请脚踏实地。脚踩两条船会被柴刀，空中劈叉会被摔死。如果做白日梦，你当然可以一三五成人，二四六升仙。但这是你的一辈子，这种选择从来都是单行道，没有回头路的。”
　　如果能全都要，我不会自己选吗？！
　　苏晓忍了又忍，这句话最后还是不受控制的从她嘴里秃噜出来。
　　噫，怎么说漏嘴了！
　　苏晓脸色骤变。
　　她以为自己的话会让隐居多年的十里坡剑神会勃然大怒。
　　——能一朝成就人身，这位青衣大妖怪必然天资卓绝，隐居多年后出山就是要引得风云变动，岂会乐意在她一介小小凡人身上受气。
　　可苏晓料错了。
　　站在火树银花下的青衣公子忽然笑了起来，说：
　　“你果然很有趣。”
　　此时夜色已至，灯会上灯火辉煌，朦胧的光线打在青衣公子脸上，令他的肌肤带上了玉质的脆弱感，线条柔和俊美，气质极尽冷酷。他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笑容中压迫力不言自明。
　　即使如此，苏晓仍不知不觉被美色迷了眼：哇，这种级数的美男子！流量时代也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
　　无污染无整形，兼具力量与阳刚，还是这个世界排斥但她最喜欢的邪魅狂狷小众款！
　　啊啊啊啊，这人完全长在她所有的审美点上！
　　青衣公子仿佛从来没有接受过女性纯然赞美的眼神，不安的侧了侧身，压低声音道：“苏先生果然有过人之处，姐姐眼光不差。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苏晓连连点头：“欢迎欢迎，扫榻以待。”
　　怎么会有人能拒绝这等美人？
　　“那约定好了，后会有期。”青衣公子一震衣袖，整个人化为一缕青烟，在树下袅袅飘散。
　　这位妖怪公子的消失没有惊动任何人，灯会依旧熙熙攘攘。
　　呼，这尊大神终于走了。
　　送走喜怒不定的大妖怪，苏晓立刻脚下一软，歪倒在树干上。
　　还好还好，没有抽到下下签。这位大佬能用道理沟通，还会体贴凡人的接受力，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家伙。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重逢？苏晓不禁怅然若失：这种反派脸的大美人实在太难碰到啦！下次，还不知道下次养眼的机会要等多久……
　　清瘦的儒生在树下失落了好一阵，才慢吞吞随着人流走向最热闹的地方。
　　唉，看看人家大佬的美貌和气场，再看看自己学生。啧啧——
　　作者有话要说：　　辛悦：不好啦，先生被妖怪抓走啦啊啊啊——
　　苏晓：傻狐狸，不要抢八戒台词。


第11章 婴宁（十一）
　　11
　　元宵节不愧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夜间活动，攒了一年的各色街景让人目不暇接。
　　苏晓边溜达边走神，路过最壮观的灯山时找到了自家学生。
　　或者说，眼明手快的狐狸们发现了她，从人山人海里将老师拔了出来。
　　“先生您刚刚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辛十四娘嗔怪道。
　　苏晓拍拍身上的灰，一脸严肃：“为师刚刚被妖怪抓走了。”
　　“扑哧。”边上提着花灯的婴宁忍不住笑，“不要找借口了老师，你明明就是迷路了。”
　　“婴宁，这时候拆为师台是要挨打的。”苏晓语重心长，食指点了点美少女的额头，“不过毕竟是过年，先挂账以观后效。告诉为师，你今天遇到顺眼的人了吗？”
　　辛十四娘在一边笑着说：“我们正聊着那人呢。婴宁，快告诉先生~”
　　婴宁嘟嘴：“登徒子特别多，一个个丑态毕露，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过，”她面露回忆之色，“有个书生很有趣，虽然目光灼灼似贼，但呆傻气更盛，也没有失礼之处。”
　　“所以这个傻姑娘先怒后喜，丢下手中的花枝径直回来了。”辛十四娘说得一脸惋惜。
　　毕竟，那可是书生啊！
　　“没什么好可惜。他若有心，总能求上门来。”婴宁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好看的花灯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只是见色起意，那他也不值得我以身相许。”
　　按照本世界狐狸精们淳朴的套路，一见钟情迷住书生已足够，接下来完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可惜婴宁除却天然，还有点黑。
　　天然黑才不会觉得一见钟情靠谱呢！
　　这其中，苏晓讲过的经典文学名著功不可没。
　　——最大的功劳应颁给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狐狸们听过这个缠绵悱恻求而不得的故事潸然泪下，但婴宁听后想的更多。
　　一见钟情很美，但生死相许似乎更棒。
　　假如她嫁给书生，比起其他一见钟情的故事，果然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走向更符合常理。
　　婴宁可是仔细研究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比身份，书生固然高贵，但她是老师的学生，说不上谁高攀；比家世，书生有良田藏书，她家也有金银珍奇，同样不差；比结婚的纠结之处，她是离经叛道的人妖之子，书生是人间正道的读书种子，这条也符合！
　　但婴宁想到母亲和老师都只会支持自己的选择，不会一意孤行让悲剧发生，遗憾的发现罗朱二人的恋情结局不会有了。
　　哎，少了一折生离死别，总觉得不太圆满。
　　不过这番思索终究让婴宁心中定论：她和书生必须经历一番波折，书生苦求不得，最后两人修得正果。
　　至于为什么受苦的只有书生？
　　那当然是因为阻碍只会来自书生家族，自己家里只会全力支持啦！
　　苏晓不知道自家亲爱的傻白甜弟子正被莎翁文学名著带上歪路，一本正经的教育狐狸们：“看到没有？多向你们婴宁师姐学习，要稳住。不要看到书生就傻fufu的跟着走了，不怕被人骗财骗色，最后拉去做狐皮围脖么？”
　　婴宁在苏晓身后，忍笑点头：“没错。”
　　然后在众人懵逼的眼神中放声大笑。
　　小荣和辛十四娘面面相觑：难道真的应该这样？以前一见钟情立刻结缘的套路过时了？
　　花灯会圆满成功，有辛悦、涂熙、白枫三只公狐狸随行，看完灯火的大家在月亮下热热闹闹往回走。
　　开心的笑声撒了一路。
　　直到跌入梦乡前一刻，苏晓又想起不知种族的青衣公子，心中才升起一点点担忧：那么多大狐狸都没发现他行踪，这人应该挺难对付。也不知他求学是想来干嘛？
　　问题只在她脑中飘了三秒，苏晓就被睡意捕获，眼前一黑，俊美公子的影子消失不见。
　　天光大亮，新一天开始，昨晚的些许忧愁被苏晓迅速抛在脑后。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也许有别的办法迎刃而解。苏晓的心态豁达又乐观。
　　婴宁元宵节偶遇书生的故事，让毛团子们津津乐道好久。
　　但直到龙抬头结束，书生也没有找上门来。
　　小狐狸们固然担心了又担心，鬼母秦氏的念叨也不免多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秦氏格外相信苏晓说的“婴宁的姻缘在姨家表兄身上”，几次三番都想托梦给姐妹，主动为婴宁求得姻缘。
　　倒是婴宁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的劝母亲。
　　“娘亲别担心。书生想求婚，不但要找到我家在哪里，还要说服姨夫姨母，广邀同门亲友，这些哪个不时间？再说了，老师说过的故事里，结婚都是耗时良久的大事。不可能草草行事。我们且等着罢。”
　　鬼母秦氏被说服了。
　　狐狸们本来也很着急，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勾引过去。
　　有两只野生妖怪登门求学。
　　鉴于求学日益扩大，辛氏早就斥资在婴宁家旁边新起了小院。
　　苏晓平日里都在新居授课，晚上睡觉才回秦家。
　　野生妖怪前来登门拜访时，苏晓正在给毛团子们上课，几个能化形的成年妖怪都去修炼了。
　　听说有野生妖怪前来投效，苏晓嘱咐学生两句就赶紧出门迎接。
　　好奇的毛团子们挤满窗户，叽叽喳喳张望。
　　苏晓没顾上训斥不听话的学生，紧张的打量找上门来的姐妹。
　　站在门口的两“人”都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年长些的姐姐温婉可人，一身白衣，妹妹穿着青衣，容貌娇媚。
　　见到苏晓，姐姐身姿盈盈低头行礼，“妾姐妹二人见过苏先生。”
　　自从来到古代，苏晓还没受过如此正式的大礼，立刻跳起来扶她起身：“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大礼。”
　　白衣姐姐也没强求，随着苏晓的力道起身。
　　等请进来两位，听明白来意，苏晓不由得犯难。
　　“求学么……”她借着喝茶再次打量姐妹二人。
　　青衣白衣都颜值在线，堪称人间巅峰，一举一动几可入画，礼仪也堪称完美。
　　怎么看这两位都不像没接受过教导的野生妖怪，她们这想来干嘛？
　　白衣姐姐似是看出了苏晓的疑惑，先自我介绍两人的名字：白大，青二。
　　苏晓更糊涂了：礼仪不错，为什么名字这么敷衍？
　　白大姑娘将两人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们姐妹本是山间小蛇，多年修炼成人身。
　　因羡慕人间繁华，曾变成蛇溜进大户人家学习人类举止。这也是两人礼仪优美的来由。
　　可人类举止好学，人类的学识却难得。
　　书生不仅歧视异类，他们还歧视女人。
　　于是姐妹两个屡次碰壁。
　　她们本已对求学不做妄想，但最近听到妖怪们流传的消息，顿觉峰回路转。
　　辛氏联手涂氏，请回来一个博通古今的老师，这个消息可瞒不过大妖怪们。
　　于是白大劝服了青二，两人一同前来拜师求学。
　　苏晓咽口口水，顾不上吐槽狐狸家口风不严，小心翼翼说：“你们两个想学什么？”
　　青二眼睛一亮，说：“还能挑学问？”
　　“不不不，我说错了！”苏晓立刻疯狂摇头，“我是想说你们为什么来求学？你们已经是成年妖怪了，学习要有明确的方向才行。”
　　她忙不迭打补丁，“我这是为了方便因材施教。”
　　白大立刻拉着青二拜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不是，你怎么就跪了？！
　　苏晓张着大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总之不管苏晓是否乐意，受完白大一拜，这个徒弟她是收定了。
　　反倒是青二，哪怕亲姐拉着她，半截衣袖都已变形，娇媚可人的少女依然挺直身子站在原地。
　　“若是我不想成人，只愿修的逍遥自在呢？你也能教我不成。”美人儿眉眼清冷，锋芒外露。
　　苏晓被噎了一下，“世间道理是相通的，你如果没有前路可走，听听我的看法有何不可。”
　　“可以。”出乎意料的，青二粲然一笑，“正好我有一问，姐姐认为成道先成人，我觉得不是。先生你怎么看？”
　　苏晓差点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
　　可顶着蛇尾美人的灼灼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这就是我问你们目的方向的原因，成道只是手段，过程。你们成道是为了什么？”
　　青二毫无迷茫的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白大思索片刻，却说：“我不知道。”
　　苏晓点头：“不知道就对了。”回答那么快，怎么能显示出来老师的重要性。所以这个答案当然是错的。
　　“青二那种草率的态度是错误答案，记得别学她。”苏晓语重心长，顺手把青二挂起来当典型。
　　“只要是有情众生，活着就有**。踏上修行这条路的生灵，心中都有坚持，不然你们也修不得人身。问问你们自己，踏上这条路最初的愿望是什么。”
　　白大浸入回忆，良久才开口：“我想起来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个愿望放在我心里这么久，久到都要成心结了。”
　　美人颦眉幽幽道：“我的愿望既不是得道，也不是做人。我当初只是想对他说一声谢谢，问一问他是否愿意和我做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说是心心念念做朋友，有追朋友追到转世的吗？！


第12章 婴宁（十二）
　　12
　　不论白大姑娘的话是真是假，至少她的故事打动了大小狐狸们。
　　狐狸团子们没有矜持可言，抱着苏晓的大腿挂了她一身，各种撒娇。
　　在狐狸崽们的哀求下，苏晓顺水推舟留下了两个大妖怪。
　　当然，几只成年狐狸回来见到家里新多出来的大佬，先吃了一惊，了解始末后又惊又怒，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们捋皮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涂熙、白枫、辛悦、辛十四娘有志一同的想：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居然敢撺掇先生收留来路不明的妖怪。欠教训的小崽子们必须严惩！
　　就从增加修炼课程做起吧。
　　狐狸团子们陷入补课地狱，哀鸿遍野。
　　白大和青二作为不同种族的得益方，不好插手狐狸群里的纷争，只能看傻白甜团子们被罚。
　　狐狸崽认为两个新来的大人没有义气，也不怎么找她们玩儿。
　　所以平时除了上课，姐妹两个很少往苏晓身前凑。
　　这天，上完正经的通识课程，苏晓应狐狸团子们的邀请，开始讲成语故事。
　　有感于小狐狸们最近昂扬的学习态度，这次成语故事叫“闻鸡起舞”。
　　最应该学习主人公精神的小狐狸们对这则故事不感兴趣，谁想每天起那么早啊！
　　可他们对故事里隔壁家那只雷打不动、天天打鸣的大公鸡跃跃欲试。
　　教书先生苏晓看着面前懵懂不知红尘的狐狸崽们，忍不住卷起手中书，挨个敲了一遍榆木脑袋。
　　“人间求学艰难，多少人终生一字不识。至于妖怪，大多连人类伦理都学不全，欲求师父而不得。你们家里千辛万苦求来这次机会，小傻子们给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遭受过世界毒打的大人们纷纷点头：他们早就看不惯这群被先生娇生惯养的狐狸团子们。上课居然敢打闹？如果不是先生护的严，目无尊长的崽子都该被长兄长姐打断狗腿！
　　小狐狸们没看到大人们的恶意。
　　一贯爱娇的辛十九嘟嘴，说：“先生，我们已经很努力啦。天刚亮就起来背书，修炼到月亮下山才停止。所有玩耍的时间都没了，还要我们怎么勤奋！”
　　苏晓额外赏了这个惫懒小鬼一下，说：“你们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知道吗？现在不努力，将来就只能在锅里相会。难道下了地府翻看阴阳薄时，你们想让人家知道，自己是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汤锅？”
　　辛十九顺着苏晓的力道歪倒在桌子上，翻出毛绒绒的肚皮：“我这么可爱，先生舍得我倒霉吗？”
　　“……”苏晓无语，“手捂狐狸崽当然暖和，但只适用于冬天，现在都快入夏了。辛十九，你去野外的时间比留书院长，就这样还想和宠物竞争上岗？”
　　辛十九眼看糊弄不了，开始耍赖打滚：“我就是不喜欢读书修炼，让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纵情山林不好吗？家里那么多姐姐，又用不着我拼命上进。反正老爹指望养老的人不是辛悦么。”
　　这句话一出，有资格管教辛十九的人立刻少了一个。
　　辛悦闭嘴装死，辛十四娘出马。
　　她拎起辛十九命运的后颈皮，笑容阴惨惨的说：“哦，原来你是想混吃等死。早点说啊，来来来，我现在就把你塞进达官贵人的兽苑去，省的浪费辛家的粮食。”
　　辛十九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原来还有这等混吃等死的好地方，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苏晓立刻扶额，忧愁万分：狐狸不是以狡黠心眼多著名吗，为什么会有辛十九这种奇葩！她教了这么久，这个小笨蛋还是不开窍。愁死人了。
　　白枫毒舌道：“脑子不好使这种事是天生的，种族也该变不了她的缺陷。索性这小东西命挺好，投胎到辛氏，又拜了了老师。苏先生你还是收下这个宠物吧，不然她早晚沦为猛兽口中食。”
　　辛十九立刻在空中炸毛，冲白枫龇牙咧嘴：“混吃等死怎么啦？你就是嫉妒我受先生喜欢！那么多野生狐狸都活的好好地，轮不到你小瞧我！”
　　苏晓掩面长叹：“我对不起你家，把孩子教成这样。”她真的是狐狸？别是你家抱错了孩子。
　　辛十四娘一脸惭愧。
　　辛十九表现的太丢人了。
　　被遗忘到一边的毛团里，头顶胭脂记得辛十八看不惯妹妹犯蠢，轻盈跳起一口咬住辛十九的尾巴，把她光鲜亮丽的皮毛咬秃一大块儿。
　　“辛十八你干什么——”辛十九尖叫。
　　“呸呸呸！比起某天家里看到达官贵人身上的皮子伤心，莫不如你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汤锅里。”辛十八恨恨的说。
　　“野外狐狸跑来跑去可不是在玩儿，人家那是生活所迫！就你这半吊子，真的在野外抓到过三餐吗？走出家门，你顶多去啃虫子。
　　还要去达官贵人的兽苑。你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吗？人家养的都是老虎狮子，狐狸在那儿，除了一身皮子上供给贵人们做皮裘，剩下的肉都是喂猛兽的饵料！”
　　胭脂记狐狸气的胸口一起一伏。
　　也难怪辛十八会生气，是在是妹妹辛十九太不知上进。
　　苏晓讲的成语故事皆生动有趣，有心的狐狸崽们早早通过故事学到了人间风致，学业见识稳中有进。只有辛十九这个傻瓜，除了缩在苏晓怀里睡懒觉，就是惦记去山林里玩耍，不仅学识没长进，连修炼也荒废了。
　　辛十八气咻咻的说：“辛十九你这是自甘堕落！”多少野狐狸想要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结果你一点儿都不珍惜！
　　辛十九熟练地翻白眼，“我乐意，你管不着我。”
　　辛十八、辛十九乃是一胎所生，确实谁也管不着谁。只苦了辛十四娘焦头烂额向苏晓赔礼道歉。
　　苏晓对叛逆小孩的言辞习以为常。原本世界里厌学少年从来不少，书包一甩喊着离家出走的中二病还少吗？最后还不是都好了。
　　辛十九就是欠一顿社会毒打。
　　苏晓制止辛十四娘想要付诸实践的暴力行动，笑眯眯的说：“小十九，你喜欢外面的山林？”
　　辛十九对老师还是很恭敬的，她声音响亮的回答：“对呀。我可喜欢山林啦。这附近的环境真好，山上有好多兔子洞，山脚有小溪，我掏过鸟蛋，也追过兔子，小溪边的青蛙最有趣，一戳一呱……”
　　毛团子说起来附近的情况滔滔不绝，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没少溜出去玩儿。
　　辛十四娘咬牙切齿：辛十九一只狐狸可没有那多乐子，她肯定引了不少意志不坚定的好孩子一起胡闹。
　　涂熙显然也想到这点，脸顿时绿了。
　　看到大狐狸们脸色难看，在一边殷勤补充的狐狸团子们声音越来越小。
　　苏晓假装没注意暗潮涌动，继续和善的问：“在山里遇到过陌生人和妖怪没？”
　　辛十九得意洋洋翘尾巴，“遇到过，但我们都搞定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成气候的精怪，我们的幻术足够啦。”
　　“哦？”苏晓摩挲下巴，貌似好奇的问：“你们这两下子，对付气血旺盛的猎户没问题？”
　　辛十九顿时蔫了，反而是旁边的狐狸黄九郎小胸脯一挺，自豪说道：“当然没问题。十九当初被猎人抓到，还是我用幻术把人吓走的。”
　　什么？！
　　辛十四娘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劲爆的消息，立刻顾不上苏晓还在问话，拎起辛十九的耳朵咆哮。
　　“你这个蠢蛋！为了贪玩儿你是要把命给填进去吗？！想死也别连累同窗啊！”
　　辛十九心虚的用尾巴盖住眼睛：“我这不是，不是没事嘛……”
　　“你还想有什么事。”辛十四娘声音低沉，像是从地底传来。
　　辛十九被姐姐的脸色吓得扑向苏晓，“老师救命——”
　　苏晓带着虚假的笑容后退一步，假惺惺说：“你姐姐要动家法，老师我也爱莫能助。”
　　“况且，这次确实是小十九你过线了。如果不是黄九郎出手，你可真要沦为猎人盘中餐了。”
　　木得良心的师傅转头就把揣了整个冬天的爱徒耻辱柱高挂，当做凄惨典型教育别的团子。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学习的下场。不仅出门容易死掉，死里逃生回家还要挨打。”
　　噫！！！
　　小狐狸们被这种凄惨的未来唬住了。
　　“不过……”苏晓拉长调子转折道，“假如你们修为足够高，就不会落得辛十九这个下场。”
　　头脑灵活地小狐狸已经重新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只要修为够高，我们就可以随便在山林里玩耍啦？”
　　苏晓点头：没错。不过很难说，到时候你们是否还对在泥地里打滚感兴趣。
　　辛悦刚刚装死，现在却不得不发声：“先生，辛家绝对不会接受小十九沦落为野狐狸的。”
　　苏晓冲张牙舞爪的辛十九一摊手，说：“看吧，你想要成野狐狸的门槛可高的很呢。”
　　聪明的辛十八被苏晓的理论搞糊涂了，“先生，野狐狸怎么还有门槛？山里跑来跑去的野狐狸不是多得很吗？”
　　“野狐狸和野狐狸怎么能一样呢。”大灰狼苏晓谆谆善诱，“山林里的野狐狸看似自在，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成狐仙？它们只是没有机会选择别的路，只能成为野狐狸。”
　　“可小十九是能选择不当野狐狸的。所以她偶尔作一作野狐狸，那叫微服私访。”
　　涂熙眼角抽搐：微服私访是这么用的？
　　对着众脸懵逼不解其意的狐狸们，苏晓叹气摇头，“朽木，都是朽木。”
　　婴宁捂着嘴咯咯笑，“老师你又坏心眼了。”
　　苏晓一挥手，“好徒儿，你给他们解释我的意思。”
　　婴宁笑盈盈的站起来说：“老师的意思是，要有选择的能力，才能有真正的自由。而选择的能力，正来源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习很重要，不要因小失大。不然就会像辛十九这样——”
　　辛十九什么样？倒数第一名，老师点名批评，尾巴还秃了，见者伤心闻着可怜。
　　室内哄堂大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说教成功，苏晓踱步进入新主题。
　　接下来的话是说给成年妖怪们听的。
　　“也许你们一生中会有很多重要的事务来回变换，但记得时刻为自己保留一点余地，留下选择权。”
　　“主动走一条路，和只能走一条路的差别有多大，辛十九已经趟雷给你们看了。”苏晓意味深长的说，“野狐狸的想法很荒诞。”
　　狐狸们又是一阵哄笑。
　　苏晓摇头，“严肃点。辛十九的愿望固然可笑，但假如将这愿望换成别的呢？因为缺乏力量而不得不放弃自己，你们设想过这样的未来吗？”
　　这次教室里没有笑声，一片死寂。
　　成年人都在细细琢磨：选择权。这等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竟然如此重要。
　　苏晓在心底抹一把汗：不知根底大妖怪们的第一堂课基本成功。
　　她弯弯绕绕的把话说到这一步，白青两姐妹想必对本人民教师的教育水平有了拔高的认识。
　　只要她们未来还想继续要干货，就不会在秦家庄捣乱。
　　不过还是应该再添一把火。
　　“佛教有大自在，道教有超脱得道，皆是从心所欲无所不能。到达这种地步，成就者就拥有无限自由。在我看来，这两种说法其实是拥有了无尽选择权。”
　　这一刻，苏晓不是一个人，她与营销大神，与起点几百万册扑街仙侠同在！
　　站在教室中央的苏老师感觉自己熠熠生辉，头顶意见领袖的权威光环，身上光芒万丈。
　　“所以徒弟们，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出路！只有允文允武，德才兼备，才能获得力量，才能拥有无尽选择，才能超脱于世！”
　　这个洗脑包做的其实蛮粗糙的，可狐狸和蛇也没见过世面呀，所以苏晓稳稳收获了一众土包子们震撼崇敬的表情。
　　苏晓自我感觉良好的想：这波稳了。
　　虽然台词很尬，细节有瑕疵，但她那套学习获得力量，力量带来超脱的理论地基已经形成闭环。鉴于这套哲学理论绝对没法被证伪，她多拿一份修行讲课费的事今后再也没有人能拆穿。
　　呵呵呵，自己真是个天才！
　　在场的妖怪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逃脱不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又特别激励人的理论的诱惑。
　　狐狸团子们不明觉厉，只是简单粗暴的把修炼和肆意玩耍不挨打画了等号。
　　成年的大狐狸们知晓利害，兴奋不已：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苏先生这是把大家当做入室弟子看了？
　　狐狸们一个个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跪下拜师。
　　苏先生果然是大贤！
　　寻常读书人，怎么可能对修行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白大姑娘越发庆幸自己求学拜师的选择，为小青感到惋惜。
　　一直不高兴的青二也若有所思：看来人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有了这次成功的演讲，狐狸们向学风气为之一变，原本那种学点礼仪嫁书生的歪风改正不少。
　　眼看教学工作走向正轨，苏晓转而把心力更多放在茶楼说书上。
　　最近茶楼闹出不少幺蛾子。
　　自从元宵节说书来过一次灵车漂移，听客们似乎爱上了这个口味，呼声纷纷，只要与众不同的鬼故事。
　　苏晓绞尽脑汁，连干宝《搜神记》里的《秦巨伯斗鬼》都拿来凑数。
　　听众们从来只听说鬼吃人，第一次听人卖鬼，大感惊奇之余对接下来的连载要求更高，当然《秦巨伯斗鬼》完结时她的工资也水涨船高。
　　这天，苏晓正在为开新文选材挠秃头，听到隔壁秦家一阵喧闹。
　　通风报信的狐狸团子们很快回来。
　　“师父——不好啦——书生上门啦——”
　　苏晓猛地起身，随后缓缓坐下，“好好说话，师父我好着呢。”
　　黄九郎后发先至，人立而起恭敬的说：“老师，婴宁姐姐上元节遇到的书生今日找上门来。”
　　“知道了。”
　　苏晓：……太慢了。换作现代，小半年才找到心上人，人家姑娘说不定都已结婚怀孕。哪怕这是古代，王生的速度也太慢了！
　　苏晓一边吐槽，一边诚实的去秦家围观热闹。
　　王子服此时正面红耳赤、头顶冒烟的看着眼前丽人发呆。
　　朝思暮想以为死后才能相见的心上人就在眼前，这个天才少年磕巴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明明他刚才和姨母秦氏交谈挥洒自如，但对着忍俊不禁的佳人时满腹情思却说不出口。
　　婴宁看着王生的呆模样，悄悄和小荣吐槽：“这人眼神和上元节没变化，还是和贼一样。”
　　小荣：“那你喜不喜欢呀~”
　　婴宁放声大笑，“我去看桃花开了没。”转头小碎步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我能有今天全靠点家仙侠文大神给力。且待我给大神们上柱香拜一拜～各位一定要保佑我来年能继续教书育人啊！


第13章 婴宁（十三）
　　13
　　鉴于苏晓灌输的“读书=力量=自由=书生”公式（苏晓：胡说！），书生王子服到来激起了狐狸们读书的新热情。
　　不少狐狸团子纷纷化形成功，除了辛十九，最差的也能维持个把时辰。
　　仗着辛悦承诺的表亲送嫁，能够化形的狐狸开始趁闲暇成群结队去隔壁看“表兄”。
　　以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十四岁能考上生员的王子服可谓才华横溢，他又长得颇为端正，正是精怪们口口相传的经典书生形象。
　　参观后的狐狸们都十分羡慕婴宁的好运气，连辛悦也黯然败退。
　　王子服则是痛苦并快乐，痛苦心上人的表兄弟规模，快乐心上人天真无邪。
　　婴宁心态最放松：先生学究天人，王生也如她所言，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嫁便是了。
　　苏晓手握《聊斋》剧本，在一片骚动中稳坐钓鱼台。
　　白蛇和青蛇毕竟道行高深，没有狐狸们沉不住气，但受世间风气影响，也对这桩姻缘的始末好奇。
　　“小青，你现在觉得这里如何？”
　　“最近气氛让人烦躁。”青二答非所问，“尤其是异类嫁娶，何其可笑。”
　　白大姑娘神色忧愁，“哎，小青你……”
　　青二面色冷淡：“我们是蛇妖，迫于人类势大，在外行走时顺着那套狗屁不通的规矩也就罢了，何必连日常起居都按着人类的规矩来。修真修行本是图得逍遥，狐狸精们却修到把自己嫁出去，何必呢？”
　　白大姑娘更愁：“人间才是天地钟情处，小青你莫要再钻牛角尖。”
　　青二已有淡淡不耐之色：“姐姐，我舍不得你，却能舍得下红尘繁华。对我来说，山中修行五百年还是一千年都无关紧要。我所求乃逍遥，与红尘因缘无关。”
　　白大叹气：“这种事我们已经吵了一百年啦。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觉得你没错，可我的走的路才是大部分前辈走过的。”
　　青二眉眼冷漠：“修行从来都不只一条路，得道绝不是只能从泥坑里滚过。不仿照前辈，我也能开辟前路。”
　　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失败。”
　　“哎，苏先生乃大德高真，我会向她求教。”白衣女子眉眼笼着烟雨，“假若先生也不支持，你就改了罢。”
　　“你天资卓绝，道行高妙，不该为歧途耽误自己。”
　　青二冷哼一声。
　　看到白青姐妹两人娉婷而来时，苏晓还以为她们是来请教功课，抬手随意让两人坐下，自己则抓着笔疯狂赶稿。
　　“这是又有哪段功课不明白了？”苏晓头也不抬的说。
　　白大恭敬行礼：“先生，徒儿有一事不明，特来求教。”
　　伏案赶稿的苏晓像被人按下暂停键，僵了三秒后不得不起身，带上庄严专用表情说：“不必多礼，不明之处你尽可道来。”
　　苏晓内心：QAQ，每次面对蛇妖徒弟都感觉像登台表演。为师太难了。
　　白大说：“师父，所谓修行正道是什么？”
　　苏晓：“……”哈？
　　她的内心是懵圈的：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可爱的徒弟们又擅自给她增添了什么新人设？
　　苏晓从破碎的内心捡起面无表情戴在脸上：“你们这儿一般怎么修行求道？”
　　“妖精们灵智未开时多采用血食，懂事后便每日吞吐月华，不敢懈怠。及至化为人身，还需得在人间红尘经历一遭，方得圆满。”
　　苏晓用怀疑的眼神，从白大扫视到青二身上，说：“总感觉你们忽悠我。”
　　她咕哝道：“我读书少你们可别骗我。这种修炼路途差不多是门派修仙的套路，什么时候野生蛇妖也能这么干了？”
　　青二皱眉：“这是精怪们修行的主流。有问题？”
　　苏晓说：“就我所知，没有。这可是正统人类门派修行的道途，一般只有特别有前途的灵兽才会走这条路。”
　　白大笑容徐徐绽放，“小青，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青二敏锐的发现不和谐之处：“为什么你认为野生蛇妖不该走这条路？”
　　苏晓更茫然：“你们蛇妖的终极追求难道不是化龙？！”想得道成仙的才是异类吧。
　　“化龙？”白大青二异口同声惊讶，“龙不是天生的吗？”
　　“……”
　　苏晓心里各种念头飞来飞去，最终表情深沉的说，“看来我们的常识有不一致的地方。你们有隔音隔绝占卜的手段没？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听完两只蛇妖的描述，苏晓心里奔跑过十万头草泥马，一股浓浓的坑爹感油然而生。
　　传说中龙是天生的，这世上没听过鲤鱼化龙，也没有蛇化蛟，蛟成龙？
　　天庭地府的很少现世，成仙后究竟是什么编制谁也不知道？
　　飞升后的仙人从来没回来过？
　　……
　　苏晓无语：“那你们究竟修的什么仙，成的什么道。”
　　仗着自己点家书库的底子，苏晓开始脑洞乱飞：“修行明明是走自己的路，结果妖怪们都奔着人类成仙的路去了，莫非有阴谋？
　　按理说龙性本淫，水泽山川众多精灵是龙属，只要修炼就可能蜕变，一步一步接近真龙。其中又属鲤鱼和蛇类优势最大。为什么你们这种积年大妖怪不知道？”
　　“飞升也很奇怪，单程车票这种事有点可怕。外面的世界是什么？盒子？井口？缸中之脑？生灵牧场？”
　　苏晓放飞自我的时候，颜艺也十分丰富。
　　白大青二不知道信息时代青年的夸张手法，以为问题严重，脸色骤变。
　　室内一片压抑，风雨欲来。
　　“先生，问题很严重？”
　　苏晓回神，迟钝的说：“啊？哦，还行。”
　　她将脑内剧场及时刹车收拾完毕，习以为常的说：“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改换道途，毕竟修炼到如今境界不容易。所以其实没什么影响。”
　　普通人用得着在意天高九千尺还是一万尺？
　　白大and青二：？？？
　　苏晓打量一头雾水的两只淳朴蛇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里难受，只好开启另一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你们现在也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怪，有考虑过给自己起个正式的名字行走人间吗？”
　　白大精神一振：这个问题她考虑过。
　　“能否请先生您赐名？”
　　说到姓“白”，苏晓发现她满脑子都是“白飞飞”“白愁飞”无限循环。
　　“……别了。”她哀悼自己贫瘠的词汇库，“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负担，所以你们姓名（性命）自负。”
　　苏晓一语双关。
　　这次谈话给苏晓造成了震荡打击。
　　她本来已经做好穿越到高魔世界的心理准备，结果大妖怪说：亲你想多了。我们修仙全靠师徒口口相传，什么修仙学术门阀山头啦，什么洪荒圣人天花乱坠啦，什么正邪仙魔纷争啦，通通没有，！
　　这天下寒酸到连真龙都是有数的。
　　苏晓：……合着我是被害妄想症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二：原来不想红尘里打滚，我还可以化龙？
　　打开新世界大门.JPG
　　苏晓：……我胡说的。
　　心虚.JPG


第14章 婴宁（十四）
　　14
　　苏晓的话为青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本以为自己的修行之道已经足够叛逆，却没想有人比自己还狂妄，竟认为蛇鲤之辈也可化龙。
　　发现吾道不孤，青二心中燃起了新的豪情：他要走这条属于蛇妖的道路，直至抵达化龙的终点！
　　白大丝毫不知青二的打算，她在沉思一件攸关自己道途之事。
　　自苏晓开口唤回她古老的记忆，白大在冥冥之中心生感应，得知自己成道机缘已至。
　　然而福祸相随，在得知成道机缘那一刻，白大也忽然明晰自己死期将近。
　　白大最近的纠结，正是为未来走哪条道路而起。
　　本心中，白大依旧笃信红尘历劫，但对死亡的恐惧又令她忍不住遐想化龙之道。左右摇摆间，她度日如年颇受煎熬。
　　苏晓丝毫不知晓两只蛇妖被自己的点娘流脑洞忽悠拐了，此时正一脸严肃审视亲亲徒儿的未来夫君。
　　王子服紧张又窘迫。
　　他在拜访前已从姨母处知晓婴宁有一位老师，但万万没想到婴宁的老师竟然这么年轻美丽。
　　书生坚持非礼勿视，红着耳尖垂眼轻声回答苏晓的盘问。
　　苏晓虽然母胎单身三十年，但她有阅遍书海的经验啊。
　　于是苏老师按点娘赘婿文里见识过的套路，冷酷无情的对新嫩书生刨根问底。
　　“你读书几年了？”“家里几口人？”“寡母还会另嫁否？”“家里多少钱，几亩地？”
　　“婴宁嫁过去能管家吗？”“你妈和老婆掉水里，你先救谁？”“婆媳矛盾，你打算如何处理？”
　　“将来有人因为婴宁美貌说她坏话，你打算怎么办？”“发达后老师打算把女儿嫁给你，你打算怎么办？”“有美女哭着喊着要给你做妾，你打算怎么办？”
　　一连串的死亡问题抛出，王生答得冷汗直冒，背上湿漉漉一片。
　　听完王生一板一眼的答案，苏晓撇嘴，不甚满意：这人除了爱慕美色，是个典型的古代士大夫，讲究忠孝伦理。婴宁这种烂漫的性子嫁到他家，且有的磨了。
　　等到王生连口答应请媒婆来提亲，拭着额角冷汗跟寻来的家人会和，苏晓扭头看到从屋后绕出来众人欢喜的模样。
　　与苏晓的不满意相反，无论是鬼母秦氏，还是大小狐狸，都认为书生王子服的回答有情有义，兼顾家庭和感情，不愧是十四岁的秀才。
　　苏晓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这人说得好听，但其实通篇就一句话，婴宁嫁过来是我老婆，我家内帷你无权干涉。
　　哼，糟心的书生！
　　青二站在远处，反而将苏晓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轻笑。
　　同样不赞同异类嫁娶，这人果然是知己。
　　王生离开的第三天，媒婆便坐着马车来秦家庄提亲。
　　两家既然是正经亲戚，成亲的手续走起来就飞快。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不过月余，婴宁便要出嫁了。
　　苏晓帮不上忙，除了暗自生不知名闷气，只好把精力使在新书上。
　　有感于婴宁出嫁时自己万分担心她被婆家薄待的心情，苏晓灵感如洪水，挥舞着毛笔奋力改编唐传奇《柳毅传书》。
　　《柳毅传书》本来主要写柳毅英雄救美，帮助龙女摆脱可怕的丈夫，最终和龙女喜结连理，故事曲折，情节简单。
　　苏晓嫌这则故事太短，打算着手将其改编成二十万字长文，同时连载与茶楼和书院。
　　苏晓借鉴点娘家动辄几百万的长篇叙事手法，将男主人生赢家剧本，改成苦情公主翻身虐渣，迎娶书生，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故事视角被苏晓大笔一挥改成女主。
　　——毕竟这故事是送给婴宁的。
　　然后她细心将一波三折的结构加以完善。
　　苏晓先是增加龙女第一次婚姻的种种日常生活，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写女主的悲惨经历。
　　比如龙女锦衣华服嫁过去，却被恶婆婆没收嫁妆，生活困苦啦；比如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都让龙女亲力亲为，丈夫婆婆捏着她的嫁妆，还要把她的侍女卖掉啦；再比如那个渣男丈夫还有个白莲花一样纯洁可怜的表妹，表妹泪眼婆娑声称不要名分也要跟着表哥，请表嫂不要怪她请不自禁啦；还比如丈夫一家子都欺负龙女，把她赶去放羊啦……
　　种种狗血剧经典剧情威力巨大，一波刚结束，三折部分还没写到，故事里的渣男前夫就快要被听众们打死了。
　　本世界也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俗语。
　　在听众们看来，这应该是个喜闻乐见的痴心女子此情不改感天动地，渣男浪子回头阖家欢乐的故事。
　　可卧槽，男主一家子吸血鬼是怎么回事？这故事到最后该怎么大团圆回去？！苏先生您别玩脱了！
　　眼看群情激奋，苏晓开开心心往下继续讲。
　　你们以为这是追妻火葬场？不，这其实是渣男死无葬身之地，小公主重获爱情走向人生巅峰哒！
　　苏晓在心中窃笑：不知故事进入后期，钱塘君暴起吃掉渣男时，地上会跌碎多少双眼睛？
　　苏晓的坏笑被一直默默注视的青二看到，心中微动。
　　这个笑容，太灿烂了。
　　眼看婴宁婚期将近，小狐狸们学习也不甚认真，苏晓便借机放假，让那些精力充沛的小东西去帮秦家办喜事。
　　人间繁琐的礼仪没有吓退小狐狸们，反倒是结为婚姻的仪式那神圣感让他们深深震撼。
　　现在，小狐狸们也说不清楚，他们向往的究竟是人间，是书生，还是婚姻礼成时的神圣和喜悦。
　　不过苏晓对这门婚姻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这种态度原由自王生母亲而起。
　　王生母亲知晓婴宁根底，所以从两家结亲开始，她的神色总是惶恐勉强。在看向辛家、涂家来往期间俊美不似凡人的亲戚时，王生母亲的瞳孔更是缩得只有针尖大小。
　　喜宴上众人夸得越厉害，王生母亲的笑容就越勉强。还好前来拜望的人都以为这是寡母舍不得儿子，没人起疑心，让这场喜事顺顺当当进行完毕。
　　等到喜宴散场，月上柳梢，苏晓才感到深深的寂寞。
　　往常有婴宁在，室内的空气总是轻松又快活。小女儿家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好奇。
　　可现在解语花开到别人家去了。苏晓心酸的想。
　　翻来覆去睡不着，苏晓索性披衣起身，去隔壁书院溜达。
　　狐狸团子们挤挤挨挨站在采光最好的阁楼上，全神贯注吞吐月华。
　　苏晓不想打扰，脚下一转，顺着花树漫步前行。
　　今夜月色正好，花园里鸟雀蛇鼠早被狐狸团子们祸害完，幽静无声。
　　不用担心草丛窜出东西，苏晓童心大发，踏着月色站在花树下数花苞。
　　柔和的夜风吹拂，送来暗香盈盈。
　　苏晓用力嗅嗅，还能闻到一股有别于花香的奇异香甜。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晓转身，惊起花间沉睡的蝴蝶。
　　有佳人从月下款款而来，平时稍显冷漠的容颜竟有几分温柔。
　　“青二？”苏晓歪头，“你也睡不着？”
　　“嗯。”似乎感觉自己寡言，青二追加一句，“在想你说的化龙，睡不着。”
　　苏晓眉眼弯弯，走到与之并肩的位置，轻快的说：“你还没有决定好？”
　　青二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异色，说：“我早已决意不涉红尘，先生所言化龙不失为另一条路。只是……”抛却红尘的道路需要断绝尘缘，他做不到。
　　青二将最后一句话含在嘴里，默默跟在苏晓身边。
　　青二表现一贯怪异，苏晓早已习惯。她只是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感叹，“今晚月色真美啊。”
　　这个世界可没人知道“月亮真美”的表白梗，苏晓感叹完自觉无趣，对着空荡荡的花园洒然一笑。
　　青二心跳莫名失序几拍，生硬的附和道：“月亮好看，你更好看。”
　　这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姐姐嘴好甜喏。
　　苏晓不由细细打量身边秀美娇媚的女子。
　　常言道面由心生，青二虽然长得妩媚动人，但举止风貌间非人感浓厚，那双狭长的眼睛即使没有显露冷血动物竖瞳的特征，也格外冰冷无情。不过或许是清灵的月色柔化了青二尖锐的气质，这一刻月下的她看起来美丽又无害，低头时还有若有若无的羞涩。
　　苏晓还发现了一个让她惊讶的事实：青二居然比她高！
　　苏晓对平日里关系生疏的青二起了兴趣，抬手拉了拉青二衣袖，“青儿，你用的什么香水？”
　　那股甜腻到发齁的味道，连花香晚风都没压住，直往她鼻子里钻。而且味道极其古怪，挠的她心里像揣了兔子一样，扑通扑通直跳。
　　“……”青二沉默，抬袖嗅了嗅，忽然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被抛下的苏晓站在月光下，一脸莫名其妙：谁惹她了，这人怎么忽然不高兴，连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
　　哼。莫名其妙！苏晓一甩衣袖，也转身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青二：你为什么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第15章 婴宁（终）
　　15
　　青二强迫自己匆匆离开，穿梭于明暗交错的山路，心中暗恨：
　　一味沉迷于这处安逸奇妙的书院，他竟忘记春季是蛇类发情的季节！
　　淡淡青影在山间忽隐忽现，青二的身体逐渐拉长，柔美的轮廓渐渐出现棱角，头上的珠翠饰品变成片片落花飘散。站在山洞前时，书院里娇媚柔软的少女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肆意风流的俊朗青年。
　　青二咬紧牙关，加速冲入黝黑的洞中。
　　随着温度降低，他身上滚烫的气息渐渐平复。
　　直到化为原型将全身浸入冰冷的山泉中，青二的理智才逐渐恢复。
　　回想起刚刚在苏先生面前的表现，青色大蛇恼怒的一甩尾巴，“轰”的一声山洞顶端被砸下一片碎石。
　　可恶！他堂堂修行五百年的大妖，居然还会囿于本能发情！
　　尤其发情对象还是一个人类女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蛇尾拍碎水面，烦躁的来回甩动。
　　这次发情期格外漫长难熬。每当青二试图闭眼放空思绪，暗香和那抹微笑便不依不饶的缠上来，于是高热变本加厉。
　　青二在水中泡了半宿，直至晨光熹微才从水中冒头，化为人形懒洋洋靠在水边给姐姐传讯：
　　我要在山中清修，夏天见。
　　+
　　第二天一早，白大匆匆来为昨晚青二的失礼告罪。
　　苏晓听得青二是因为突发要事必须离开，即使心里吐槽这个理由敷衍，也面上大度的表示不再计较。
　　白大姑娘笑容里带着歉意，在替妹妹告假后也向苏晓请辞。
　　这时候苏晓才知道自己新收的徒弟从她这儿得了什么“天启”。
　　红尘历劫，还清恩怨，修得正果。
　　苏晓：姑娘，我觉得你的心中一动是错觉，这次你信吗？
　　看着白蛇姑娘平静中带着雀跃期待，苏晓没有把话说出口。
　　也许天启什么的只是借口，白蛇姑娘只是想去见一见昔年恩人的转世了。
　　苏晓挥挥手，任由两只蛇妖消失在书院里。
　　风云聚散无常，春天小院子里还是热热闹闹，但夏日初至众人已各奔东西。
　　——白大报恩，青二出门，婴宁出嫁，辛悦黯然回家，辛十四娘要回家安抚恨嫁的老父亲，黄九郎修行有成想出山去花花世界，至于涂熙这种大族长子更是要早早回去继承家业。
　　偌大一个书院，眼看要散了。
　　苏晓对此早有准备，拿着手里攒下的钱款在城中买下一座小院。
　　狐狸们泪眼汪汪万分不舍，鬼母秦氏也也流露挽留之意。
　　但苏晓主意已定。
　　秦家庄毕竟是异类居所，她留下这么久主要还是为了向婴宁报恩。既然婴宁已经嫁入城中，她就不应在荒野逗留。红尘城池才是她的归宿。
　　狐狸们苦留不得，只好约定课程改为每周一次。
　　苏晓欣然允诺。
　　既然教授的学生差不多全跑了，苏晓就把心力放在说书上，茶楼故事会业务开展的如火如荼。
　　魔改版《柳毅传书》一经上线便大获好评，及至苏晓搬入城中，故事已经流传至整个州府。
　　传奇故事因为贴近妇女生活，在高门大户极受欢迎。众人纷纷坐等龙女如何重获丈夫喜爱。
　　新登场的柳毅于是被听众们当做主持公道的神仙，没人意识到这个书生是男主。
　　苏晓怀揣恶意继续不紧不慢的每日三千，即使被书虫捧着金子上门求文也不为所动。
　　苏晓：呵，我岂是你们这群听客能收买的大神？
　　搬入城中后，苏晓的生活质量有了极大的提高。
　　仗着狐狸们给她施加的幻术，化身男性的苏晓越发放飞自我，今天去一趟南风馆，明天去一趟怡红院，美其名曰：外出取材。
　　当然，她也时不时会去王生家里坐坐。
　　王生母亲对婴宁的态度经历“害怕——惴惴不安——疑惑——欢喜”阶段，现在已心平气和的多。加之婴宁嫁妆丰厚，识文断字，娇憨开朗，还是自家亲戚，她的心不知不觉便偏了。
　　具体体现在招待苏晓的态度上，就是从一开始的一杯清茶，笑容勉强，到如今的热情好客，殷勤挽留。
　　苏晓虽然不太满意婴宁一改性情不再放声大笑，但勉强看在爱徒依旧天真娇憨的份上，她也不多做追究。
　　不过苏晓承认，王子服确实是至诚君子。
　　有觊觎婴宁美色的登徒子一家不怀好意，他不卑不吭应对，还顺手帮恶作剧的婴宁收尾；知晓自家姨母是鬼，他也没有战栗变色，只私下和婴宁叹息无法再与亲人相会；及至婴宁因为母亲无人供奉落泪，反笑为哭，王生还跟着婴宁一同迁坟，四时节气不忘祭拜。
　　女婿做到王生这份上，在古代的确已足够好。
　　苏晓纵然有千万不满，也没法再挑剔这个徒弟女婿。于是只好把一腔恶趣味倾注在说书上。
　　龙女的美丽善良坚贞与凄惨的命运一同打动了男女听众，苏晓见火候已至，在茶楼新建的高台上从容道来柳毅在龙宫所见所闻。
　　听客们初闻龙宫里水晶为柱，白玉为砖，鲛绡珍珠装点的样子，大为惊奇，一时间看向苏晓的眼神都不对了。
　　贫穷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力，他们想不出龙王豪奢的生活什么样，只能认为苏晓曾经去过这种地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苏晓：都坐下，不要乱开脑洞，这是现代电影的基本操作。超英电影里别说海底两万里，宇宙洪荒都能做给你们看。甚至在游戏里，我连创世神都推到过好伐。
　　因为讲得太全神贯注，苏晓都没有注意到座下什么时候多出美丽动人的白衣女子。
　　听着苏晓熟练生动的描述龙宫摆设，配母亲上岸散心的白秋练表情一点点僵硬。
　　啊啊啊——为什么这个儒雅清瘦的书生对龙宫这么熟悉？为什么洞庭龙君与钱塘君在他口中就和平常朋友一样，提起来毫无敬畏？龙君的女儿真的被人如此薄待过？那个狗胆包天的龙女夫婿又是哪一路水神之子？
　　糟糕，她该不会是第一个听到这则故事的水族吧……
　　白秋练握着母亲臂膀的手冰冷无比，动作僵硬“咔咔”转头看身边的母亲——她果然也是一脸惊恐。
　　母女两个忍不住哭丧脸：知晓这种秘辛，她们会和这座城池一起被爱面子的龙族灭口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基友吐槽：我这文收藏有点奇怪。
　　基友：怎么奇怪？
　　我：收藏白天几乎不动，午夜暴涨。
　　基友惊恐：你确定你的读者是人类？
　　我：！@#￥@#%！@
　　各位老爷们行行好，冒个泡告诉我一下你们的种族，让我反驳一把基友叭
　　·


第16章 白秋练（一）
　　16
　　苏晓在台上越说越high，根本没留意人群中有两只自己快把自己吓死的水生妖怪。
　　实在是她说的故事太让人目眩神迷，听众里反应夸张的人太多了。
　　苏晓有限注意里看到的几位老书虫，个个脸涨的通红。
　　故事进展到柳毅听洞庭君和太阳真君论道，底下更是一片啧啧惊叹。
　　为了水字数，苏晓特意把柳毅挪到论道现场，还将论道内容作了扩充，务必使故事更加真实饱满，极力突出龙君有钱之外高大上的一面。
　　故事里关于阴阳五行，天地道理的部分，苏晓毫不迟疑的拿点经典娘仙侠书顶上。
　　《凡人修仙传》《遮天》《仙逆》……每本书稍微摘一点似是而非的理论，就让台下听的如痴如醉。
　　苏晓为了贴合剧情，剪辑来的理论都是水生妖怪注意事项。白氏母女都是懂行人，更是听得目眩神迷。
　　“原来还能这样......”
　　“怪不得进展缓慢......原是我们路走偏了……”
　　白秋练刚刚还发白的脸色转为红润，兴奋不已，极力压低声音说：“母亲，不知这是哪位真君游戏人间，竟同无知凡俗论道，我们遇到大福缘了！”
　　白母虽喜不自胜，却还能勉强保持严肃，“真君得道高人，不惧龙君威势，我们却是依附龙族的小鱼。你万不可将我二人在场的消息透露他人。”
　　白秋练郑重点头：不止龙君，这位得道高人她们也开罪不起。万一她们泄露其行踪，引来高人怒火就不好了。当然，有道高真一般不会与她们这些涂曳于泥滩的小鱼计较，可那样她们必不能再聆听道音。这种结局更可怕！
　　游戏红尘的高人少有，乐意放下身段，秉持有教无类传道授业的真君更是罕见。能遇到一次便是邀天之幸，这个机会她们必须牢牢把握！
　　苏晓不知道台下小妖怪握拳下了什么决心，带着一抹坏笑引入钱塘君剧情。
　　《柳毅传书》中把钱塘君描述的威风凛凛，“赤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柱。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霰雪雨雹，一时皆下。”
　　不仅故事内观众看得瑟瑟发抖，故事外的听众也惊叹不已。
　　白秋练还和母亲窃窃私语：“莫非这说的是早年那日钱塘君动怒？”
　　等描述到龙女红妆万千，若喜若悲登场，听众们纷纷舒气直腰：总算到故事下半截了。不知那龙王女婿会如何悔改，才能重得娇妻爱子满怀？
　　可惜苏晓从来不走寻常路，她口中貌耸神溢的钱塘君可比他的长相凶得多。
　　在她描述中威势赫赫的龙君在向兄长和客人致歉后，立刻露出上位种族冷酷的一面。
　　“所杀几何？”
　　“六十万。”
　　“伤稼乎？”
　　“八百里。”
　　“无情郎安在？”
　　“食之矣。”
　　苏晓惊堂木一拍，这一幕龙女归家就在洞庭龙君与钱塘君的问答中结束。
　　茶楼里先是静了片刻，旋即一片哗然。
　　——听众们被苏晓的神转折历练出来不少。至少反应比第一次快多了。
　　“苏先生，你这不对呀，男主人公死了故事怎么继续？”
　　“是啊是啊。虽然龙君这么干挺解气，但这不对啊！”
　　“这么着，故事还怎么继续？”
　　“......”
　　苏晓笑呵呵摆手说：“莫慌。男主人公不是还好好的吗？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多好啊。”
　　啊？！男主人公是柳毅？
　　他不是个星君化身的书生吗？！
　　苏晓趁着听众们一脸受打击呆住的机会，欢脱的踩着跌落一地的下巴溜掉了。
　　这次苏晓也不负众望，令所有人闪了一下腰呢。
　　茶楼里，白氏母女因为熟知龙君性情，比惊诧的听客们早片刻回神。她二人对视一眼，化去身形悄然缀在苏晓身后。
　　苏晓脚步轻快的返回自家小院，中途还买了几个包子，叫了一份羊汤。
　　饭后的碗筷自然有狐狸们雇佣的老妈子来收拾，苏晓不用操心家务，在院子里溜达两圈，“嘿嘿”搓手忍不住想开新文。
　　现代社会养成了她每天大量汲取文字信息的习惯，一天不看新内容就浑身难受，但现在身处古代，这就比较悲催。
　　别说每天产出大量新闻，能囫囵个编出故事的人都少。街面上流传的笑话，还是一年前某家男人被老婆揍一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苏晓被逼无奈，长叹着铺开纸准备下一篇故事。
　　苏晓：魔改版《柳毅传书》情节已过半，看听众的反应就知道他们适应良好。既然听众培养已经就绪，是时候猛踩油门加速了。
　　她在书桌前攥笔，小声咕哝：“是时候为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但我要说哪篇？西游记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修的正果，好像不错......”
　　苏晓仰头想了片刻，否决：“不行，哪怕有猴哥和老猪也会被认为歧视妖怪。毛团子们听到了要伤心的。”
　　她掷笔而起，来回踱步，“或者直接洪荒开篇？足够高妙。”还能满足她装B的渴望。
　　来回磨了一会儿地，她又否决，“也不行，太吓人了。”
　　她只是想把自己伪装的厉害点，让那些妖魔鬼怪不敢欺负自己，没打算当活化石。
　　更何况点娘家众多扑街剧情都说过，装B太过是会遭报应的。
　　苏晓在书桌前左右为难，隐匿在小院里的白秋练母女也被卡的上下不得。
　　她二人跟在苏晓身后来到小院，本是想借机表明水族身份，求得随侍左右，借机得一分指点。
　　本来苏晓吃完饭溜达那会儿是好机会，但白秋练因为胆怯踟蹰了片刻。表明身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之后苏晓沉迷于选材，呢喃的内容越来越惊人，母女两个就越发不敢妄动。
　　青二登门时，看到的就是窗前执笔凝神的苏晓，和院子里神色惶恐不安的两只水妖。
　　本就心情不好的青蛇从墙上飘然而下，挥袖逼出二妖身形，冷笑，“什么臭鱼烂虾，也敢窥视苏先生。”
　　白秋练母女见到青二，立刻惶恐拜倒，口呼：“竹爷安好！”
　　“我不好。”青二慢条斯理整理袖口，冷漠地说，“你们鬼鬼祟祟前来为何？”
　　白秋练颤声回答，“惊闻苏先生纶音，我母女二人想求先生指点迷津。”
　　青二冷笑，正要开口，却冷不丁被苏晓扑个满怀。
　　苏晓热情又开心：啊，终于有徒弟来看她这个可怜的孤寡空巢老人了！
　　“青儿好久不见。我好想你！想死你啦！”
　　刚刚还阴郁冷酷的大佬蛇瞠目结舌，耳尖发红，顿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才发现潜水的道友那么多，捂脸。
　　只要想到有妖怪小姐姐追更，我的心情就荡漾了～


第17章 白秋练（二）
　　17
　　青二这次发情期过的异常艰难。
　　以往用过的手段悉数失效，他只能化身原形，游走在山林小溪，用剧烈运动磨去过强的躁动。
　　几个月里，青二不止知用蛇尾拍飞了多少缠上来的母蛇。可母蛇好解决，他身上的味道却难办。
　　最后，连他拉下脸来求助的姐姐也受不住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一脸嫌弃的远遁千里，直呼青二冷静之前不许去找她。
　　常理上竹叶青多在秋天里发情，像青二这种修行有成不惧冬眠的蛇妖，更是早该摒弃低等本能。
　　可青二这次偏偏发情了。
　　更倒霉，更屋漏偏遭连天雨的是，他在发情期，还艰难的蜕了一次皮。
　　两厢煎熬之下，青二辗转反侧，厌食严重，憔悴异常。
　　于是出现在苏晓面前的，就是一个披散长发，容颜苍白，郁郁寡欢的绝代佳丽。
　　苏晓飞扑到青二身上，立刻就察觉到“她”柳条似的身板，端详之后表情非常心疼，“唉，青儿你瘦了。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一点也没有寻常女孩子珠圆玉润的手感，都皮包骨了。”她抬手疼惜的抚摸佳人鸦羽般的长发，“我一个人住着寂寞，青儿你陪我一段时日可好？”
　　青二还陷在那个热情的、软绵绵的拥抱里，无瑕计较苏晓明显亲昵的称呼，恍恍惚惚不能回神。
　　站在苏晓身后的白秋练母女瞠目结舌：这位真君是不是眼神不太好？竹爷他是条雄性竹叶青啊！
　　白氏母女夸张的表情惊醒了青二，他悄无声息递出充满杀气的眼神，被“关照”的两条可怜小鱼一阵颤抖，立刻低头。
　　白秋练低头时表情奇异：竹爷竟有女装的癖好？而真君也居然真的被他所骗？
　　……算了，真假虚实错综复杂，她们这些小妖怪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也许这是真君和竹爷的情趣呢？
　　苏晓没有察觉三只妖怪之间的暗潮涌动，挎着青二的胳膊，亲密又开心的说：“留下来嘛。我们可以白天一起去茶馆，中午一起去吃饭，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人家都很久没有和软绵绵的小姐姐一起谈八卦了~
　　青二的眼神飘了一下，不复刚才爬行动物的冰冷。他低声说，“我留下，你快放手。”
　　苏晓担心太热情会吓跑小姐姐，立刻收敛本性从她身上拿开手。
　　感到温暖离开，青二心中飘过淡淡的失落，随即表情一板，说：“那些狐狸呢？就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儿？当初他们发誓的侍奉终身难道是笑谈？”
　　苏晓歪头欣赏雌雄莫辨、妖气横生的“青儿”，说：“放松点，不要那么老古板。大家都是成年人，课业之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一个人生活很正常哒。”
　　青二无动于衷，明显不相信这套解释：没关系你会因为他人探望这么开心？
　　两人一问一答，中间透露的信息让战战兢兢旁听的白秋练喜出望外。
　　原来苏先生门下已经有精怪侍奉了。
　　苏先生除了竹爷为友，还有狐妖追随。
　　虽然没拨得头筹很遗憾，但能够知道高德大贤不计出身，真的太好了！
　　青二虽然不信苏晓的说辞，但也没打算在外人面前争执，只是闭口不言，决心回头找玩忽职守的狐狸麻烦，同时用眼神示意苏晓院内还有两只小妖。
　　苏晓从善如流，将话题转向白秋练母女。
　　“你们两个跟到我家来干什么？”
　　白秋练在青二的死亡凝视下，勉强镇定的说：“求学。”
　　听到这个种花家失学儿童的标准答案，苏晓不由赞许点头：又一个勤学好问的妖怪。
　　她称赞道：“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额，你叫什么？”
　　白秋练恭敬低头，说：“白秋练。”
　　“种族呢？”
　　“白骥。”
　　苏晓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白鳍豚！”
　　她用旁人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白秋练，大吹特吹：“白，秋练，果然好名字！洁白的丝绢，人如其名。尤其是还这么聪明，好学，勤奋，踏实。不愧是白鳍豚~”
　　白秋练被一通夸奖，脸色涨红，顶着青二莫名锐利的眼色说：“当不得苏先生盛赞，妾不过是武昌湖里无名小卒……”
　　白氏母女被夸的心慌意乱，殊不知苏晓也大喜过望。
　　白鳍豚诶！她生活的时代，这种中国长江流域特产的淡水精灵早就无影无踪多年，没想到她居然能在古代看到成精的白鳍豚~
　　据说海豚都是天使，白鳍豚也差不了太多吧……
　　苏晓心里撒着小花，笑呵呵答应了白秋练的求学请求。
　　——其实也就是多让她听点仙侠文设定。
　　白秋练带着中大奖的表情，和自家母亲梦游一样离开这个简陋的小院。
　　苏晓一扭头，就看到青二目光沉沉，如玉的容颜上朱唇一点，红得让人心惊。
　　“……那个，我就是觉得好学的孩子挺难得。”苏晓干笑一声，不由自主解释道。
　　青二说：“收何人为徒是先生的自由。”
　　小院内空气像死水一潭。
　　苏晓禁不住无名压力，默默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惹怒了这位。
　　青二忽然开口：“你赞她的名字好听。”
　　“嗯呐，是很好。”苏晓胡乱点头。
　　“那就给我一个这样的名字罢。”
　　苏晓用力点头的动作来不及刹车，被青二的突袭套牢。
　　“这个……晴明曾经说过‘名字是最短的咒’，妖类的名字意义很重要的。你不要乱来啊。”苏晓哭丧着脸说，“而且你这是作弊，我可没有答应。”
　　青二眸色转深，语气淡漠：“原来你说的思念都是假的，我知道了。”
　　青衣丽人语罢负手离开，只是脚下的步子文秀极了，半晌也没走出三丈外。
　　苏晓却没看穿这浅显的套路，立刻开口挽留：“青儿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青二停下脚步，没有转身，“那你什么意思。”
　　苏晓磕磕绊绊地说：“嘿呀，妖怪的名字很重要的。你要好好保管。至于找别人起名就更要不得了。我是为你好才出口拒绝。”
　　得，苏晓这个二次元中毒患者一时想不起仙侠套路，直接拿日本妖怪习俗顶上了。
　　青二脸色依然冷冰冰的，说：“我知道你为我好，所以希望你为我起名，不行？”
　　“……嗯，那个……”苏晓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应下。
　　天啦噜，给妖怪起名字诶！她这是混入夏目友人帐的剧情了吗？不不不，青儿可是要化龙的大妖怪，绝对不可以折翼！
　　苏晓内心戏十足，想起青二宏大高远的愿望，决定把这条迷途蛇导回正轨。
　　久久不得回音，青二的脸色越发苍白，眼中碧芒也要压不住了。
　　苏晓无意扫到书架，心中有了主意，“这样吧，认定不如天定。青儿你既然嫌自己的名字不正式，不妨先定下姓氏，然后从《诗三百》中抽取名字。”
　　青二顺着苏晓的眼神看到书架上那本书，沉默颔首示意通过折中方案。
　　苏晓长舒一口气，将《诗三百》取来递给“她”。
　　思无邪的《诗三百》，寓意再好不过。
　　青二垂眼接过，随手一翻，正是《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苏青。”他看着那句“一日不见”，低声说道。
　　“……”苏晓差点错过青二的话，“你决定姓苏？卿，表彰真善，明辨事理的人。好名字，天意祝福，恭喜卿卿。”
　　青二，现在是苏卿，扫过苏晓纯然开心的笑脸，没有更正她的误读，默认了“苏卿”这个名字。
　　既然目的已达到，所谓过程也就没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卿卿，通常也做夫妻间称谓，意为“亲爱的”。
　　青二心满意足，表示这个名字不错，早早就标定好了夫妻关系。


第18章 白秋练（三）
　　18
　　自从把小金库和起居交给苏卿，苏晓自觉生活质量有了极大的提高。
　　早上她迷迷糊糊从被窝中钻出，床头矮凳上放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她不必再穿前一天皱巴巴的里衣找外衣；
　　端着脸盆去洗漱，厨房里水温冷热正好，连牙粉都规规矩矩开盒摆在牙刷旁；
　　等她神清气爽顶着鸡窝头去觅食，正堂桌子上摆满了她爱吃的早点；
　　……
　　苏晓狼吞虎咽的吃着苏卿的私家点心，不禁热泪盈眶：妖怪小姐姐好贤惠~
　　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喊：想结婚，想娶她！呜呜呜，我为什么不是男的o(╥﹏╥)o
　　苏晓有赖床的恶习，为了避免这位先生迟到毁工作，苏卿不得不在她吃饭时为她梳头。
　　雌雄莫辨的美人冷着脸，用纤纤玉指灵巧的为身前人编发束冠。
　　等苏晓喝完最后一口热汤，新一天的装束也打理完毕。
　　她接过苏卿递来的手帕，豪放一抹，就慌慌张张往茶楼方向赶去。
　　上班路上，苏晓在心中忏悔。
　　她对不起青儿，堂堂志向化龙的大妖怪竟然被她暴殄天物居家使唤。话说她这样好像现代社会每天回家奴役老婆的渣男诶。
　　……可青儿做饭真的很好吃，口水吸溜。
　　真不敢想有朝一日青儿离开会是什么样子，她会流落街头吧？苏晓心底戚戚然。
　　苏卿见苏晓出门，停手不再摆弄碗筷，轻拍掌心唤来麾下小妖怪。
　　“去，你们手脚放轻些，把屋子收拾了。不需进书房。”
　　小妖怪束手领命。
　　苏卿吩咐完，幻化成两人初见的少女模样，对着镜子理一理妆容，迈着碎步出门买菜。
　　——顺便接那个呆子回来。
　　+
　　茶楼今天也是高朋满座。
　　苏晓开始了社畜习以为常的一天。
　　她先和老板打个招呼，然后挨个向茶博士问好，顺便欢迎一波每天必到的忠实听众，最后才端着一杯茶施施然上台，在万众期待中开讲。
　　随着魔改版《柳毅传书》剧情爆发，她最近有了一大批书迷死忠粉。
　　龙女敢爱敢恨的一面固然被卫道士唾弃，但也有不少青年视为梦寐以求的初恋，深闺女子更是暗生羡慕。
　　至于胆色十足，智勇双全的柳毅？
　　他的人气在拒绝钱塘君做媒时达到顶峰。
　　书生们爱他不畏强权，慕他有龙女倒贴，高人气背后是对人生赢家浓浓的羡慕嫉妒恨。
　　深闺贵妇听至柳毅向龙女解释当初不应下婚姻的原因，也纷纷为这个俊伟男子倾倒。
　　苏晓抑扬顿挫的念出柳毅向龙女坦明的心迹：
　　你我的相逢恰似命中注定。我在泾河那么荒凉的地方一眼看到你，你憔悴不堪的模样令我义愤填膺。
　　我当初虽有爱慕之心，但你我皆有家室，自要百般克制。除了为你伸冤，我从没有别的妄想。
　　等到钱塘君上前逼婚，言语不合情理，我才怒发冲冠，并不是针对你。
　　到此处，苏晓配合语境，低沉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楼上新改的雅间里，一片抽噎声响起，哭声娇细，间或有声音传出。
　　“嘤嘤嘤，柳郎杀我……”
　　苏晓眼角抽搐：这还不是言情文呢，杀伤力居然就这么大？
　　她要是把经典西厢记搬上来，岂不是要被书迷围攻……
　　短暂的休息时间，苏晓神游片刻，随即理智归位：还是别作死了，她在大庭广众下读完《西厢记》这种禁.书，被打死的可能性更大。
　　眼看这波眼泪已经收割到手，苏晓熟练地继续柳毅对妻子的煽情表白。
　　“夫始以义行为之志，宁有杀其婿而纳其妻者邪？”
　　“善素以操真为志尚，宁有屈于己而伏于心者乎？”
　　我救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杀夫娶其妻，这件事还是义举吗？
　　我素来以坚持自己的贞操为只想，违背心意而为，那还是最初的我吗？
　　更何况酒后戏言最易惹祸，我怎么能不谨言慎行呢？
　　只是那天之后，我想起临别时你的容颜，心中总有一份悔恨挥之不去。
　　还好你我之间缘分不绝，最终在凡间结下婚约。从今以后，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必再分离了！
　　等苏晓惊叹木一拍，示意今日连载结束，刚刚还勉力压制的抽泣声顿时变大，楼上楼下哭成一片。
　　苏晓看着抹眼泪的茶楼老板无力：喂喂，我记得我说过这是唐传奇《柳毅传书》，你个读书人居然没读过嘛？居然会为虚构的古人哭成猪头。
　　还好雅间里的高门娇客们比较矜持，至少哭声被楼下的大老爷们盖下去了。
　　不多时，雅间纷纷开门，一个个眼睛红肿的侍女们捧着盖上红绸的盘子送到苏晓身前。
　　其中最出众的一位女郎越众而出，盈盈一拜：“这是我等为先生奉上的润笔费，请勿推辞。”
　　看到苏晓不推辞收下，她才破涕为笑，感叹道：“今日始知世间有柳郎，我恨不能生于盛唐。”
　　苏晓干笑：“柳毅是一类人的代表，古时有，当代亦有。姑娘你总会遇到这样的伟男子。”
　　女郎笑道：“承先生吉言，希望吾等今后所嫁情郎皆类柳郎。”
　　“会的。”苏晓点头，认真祝福，“即使遇不到也没关系，你可以把自己活成柳毅的样子。”
　　对把感情寄托在角色身上的粉丝而言，活成偶像的样子也是一种幸福吧？
　　女郎“扑哧”一下笑了，眼中含泪再次拜谢，她身后侍女拜了一地。
　　“谢先生教诲。”
　　迟钝的苏晓这才发现，今天把二楼包场的女眷，也许，大概，可能是一家人？
　　等到侍女转身上楼，她就把这点惊讶抛在脑后，开始应付身边群情激奋的男读者。
　　“先生，柳毅后来怎么样了？”
　　“龙女会留在尘世一辈子吗？”
　　“再来一段吧。”
　　“……”
　　苏晓把称赞留下，把催更踢走，笑眯眯的说：“明天是本故事大结局，结尾会有新故事奉上，敬请期待。如此，小生去也~”
　　她冲站在茶楼门槛的苏卿招招手，带着大佬读者的打赏翩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唔，坏心眼的样子挺可爱的。


第19章 白秋练（四）
　　19
　　夜晚灯下，苏晓咬着笔杆苦思冥想。
　　苏卿看她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明天的大结局没想好？我可以为你请假。”
　　苏晓被磁性的声音惊醒，茫然抬头，对着暗含关心的星眸扬起笑脸：“卿卿不用，我能做到。连载期绝不断更是我给书迷的承诺，这个信誉我绝不会破坏。”
　　“可你这样……”实在太辛苦了。
　　忧愁的青蛇在心中暗叹。
　　“唔，卿卿也是关心我。不过我发愁不是因为没有选题，而是选择太多。话说下一本开哪个故事呢？”苏晓笑嘻嘻。
　　灯下女子神采飞扬，明明是女子，一口绵绵情话却让人发慌：“所以别担心，我养得起卿卿。每天的家务多辛苦啊。你多雇几个人呗。不用每天那么辛苦，无聊出门买买买多好。只要卿卿不忘每天打扮得美美的，给回家的我一个拥抱就够啦~”
　　苏卿冷冰冰的面孔泛起桃花色，“胡说八道。而且我只是暂住，不用你操心养不养得起。”
　　“嗯嗯，卿卿是看我单身汉过得太糙，才好心为我留下。”苏晓冲苏卿挤挤眼睛，闪亮的双眸好像落满星星。
　　“哼。”秀美的青衣少女扭头不理人。
　　苏卿压下脸颊热气，却顾不上藏好发间耳尖的烧红。
　　苏晓虽然眼尖看到了，却怕佳人恼羞成怒，看破不说破，只在心底开心欢呼：真人版傲娇小姐姐~
　　她口是心非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苏晓小心翼翼顺毛撸：“卿卿也觉得我的故事好听？”
　　苏卿转过头，眉峰冷簇：“还不错。不错到不止白秋练这种小妖怪，别的牛鬼蛇神也纷纷出头。”
　　他还有句话没说：你的故事再这么惊世骇俗下去，连我都要护不住你了。
　　可大妖怪的自尊心让苏卿说不出这种形同认输的话。
　　苏晓还是不解忧愁的样子，笑盈盈承诺：“你放心，只要下个故事传开，没谁敢找我麻烦。”
　　苏卿迷惑于昏黄光线下温暖的笑容，愣愣的点头。
　　+
　　放心……
　　呵，我对你放心太早了！
　　苏卿捏着隐身诀坐在大厅，恶狠狠瞪台上天真无知的苏晓。
　　苏晓镇定自若交代完神仙眷侣逍遥江湖的甜蜜番外，惊堂木一拍开始新篇章。
　　《纣王女娲宫进香》。
　　苏卿瞪苏晓，正是为这本书的名字《封神榜》。
　　虽然故事开篇前，苏晓特意强调：这次故事和上次一样，都来自民间传说改编。但从少数听众了然的神色来看，那几个人明显谁都没信。
　　苏卿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传说改编？
　　呵，龙族何等势大，这世间固然有龙女香踪轶事，也多被文人墨客珍藏于先祖笔记中，民间哪有柳毅夫妇的故事流传！
　　更遑论封神榜，苏晓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就是世界差异产生的奇妙误会。
　　在苏晓原本世界，《柳毅传书》是唐传奇名篇，最早汉末时期就有故事原型流传，之后经历代完善，才有唐传奇的夺目光辉。自唐传奇后，民间甚至将这出悲欢离合搬上舞台，可谓老少皆宜，世人皆知。
　　苏晓是真的以为这个故事早已面世，只是这座小城读书人不多，也没有成名的戏曲班子，所以大众没有听过。
　　误解就是这么产生的。
　　试探无恶果的苏晓在同样的思想指导下，精挑细选看中了同样有群众基础的故事，《封神榜》。
　　《封神榜》在她原本世界和《柳毅传书》类似，在民间拥有丰厚的传说土壤。书籍成稿虽是在明朝，但民间传说远远早于明代。苏晓认为把它改编成大长篇，绝对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事。
　　可惜这里她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原本世界可没有妖魔鬼怪，所以这等故事才能在民间广泛传播。可这里却是灵异志怪的世界。
　　人人都听过身边人被妖魔鬼怪坑害的真事，对这种奇闻自然讳莫如深。除了奇闻经历者可能留下手书告诫后辈，寻常人哪会把这等故事乱传？
　　所以，这个世界不仅没有公开发行的《柳毅传书》，也没有口口相传的封神故事。
　　苏晓没有经过调研，莽撞行事，在讲完龙女情仇之后，终于捅下不可挽回的大窟窿。
　　苏卿面无表情：他就不该信了人类的邪！
　　看看现在坐在茶楼里的都是什么“人”吧！
　　钱塘君，涂山君，有苏君……
　　本地城隍，文判官，武判官，日巡游，夜巡游……
　　神道精灵共处一室，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的奇景！
　　苏卿默默承受着诸多强者的压制，看着台上一无所知的苏晓，恨不能将那人嘴缝上：这人平日惫懒，一旦开口就要惹祸！
　　苏晓肉眼凡胎，感受不到大佬之间暗潮涌动，在台上从容把《封神榜》第一、二回纣王犯戒闯大祸娓娓道来。
　　听到纣王张嘴犯贱，苏卿在袖中默默握紧拳头。
　　知道人有时会神使鬼差说错话你就闭嘴！换个别的故事，不要讲这个了好不好？
　　苏卿几次三番想要大声呼和制止，但钱塘君的威势死死压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苏卿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晓讲完女娲大怒决意惩戒殷商，苏护发下永不朝商的誓言，结果冀州兵败不得不进献苏妲己。
　　等苏晓讲到轩辕坟狐妖夜探苏妲己时，有苏君和涂山君皆一声轻笑。
　　苏卿顿时毛骨悚然：他们想干什么？
　　涂山君道：“这人真有趣。”
　　有苏君托腮望台上：“也不知这人哪儿得来的秘闻。老家伙，你说那后来顶替的苏妲己，是涂山氏还是有苏氏。”
　　涂山君抬袖遮去笑容，只留一双弯弯的狐狸眼，“你怎么不说是青丘，纯狐？要知道故事里那小东西，住的可是人皇轩辕坟。”
　　“……”有苏君无语看一眼装妩媚的老家伙，“青丘落魄不到轩辕坟去，至于纯狐，纯狐还有能化形的狐狸崽？”
　　涂山君眨眨眼说：“哎呀，这就是个故事，最多也就借古讽今，和那些酸书生一样。老伙计你何必当真。”都是上古时期走过的狐狸，怎么会不知晓殷商和周朝从来没有从属关系。
　　有苏君冷笑：“当心这故事压得狐族不得翻身。”
　　涂山君歪头，陷入沉思。
　　两个大妖怪开口.交谈，周围人却一无所知，苏卿听到耳中，心里泛起焦躁。
　　台上，苏晓趁着端茶润喉的功夫，看向台下窃窃私语的人。
　　两人都气质出尘，容貌清绝，一个通体雪白，一个遍身火红。
　　苏晓低头掩饰似的喝口茶：哦，原来是两个妖怪大佬啊。那就不奇怪了。
　　——两“人”的头发要么雪白，要么火红，没有一个是属于人类的纯黑色。
　　作者有话要说：　　钱塘君：本君传说中的形象原来如此高大。


第20章 白秋练（五）
　　20
　　苏晓向来心大又乐观。她觉得《封神榜》上市成名后自己会膨胀到新境界，所以干脆不思考来人是谁。
　　等喝完一杯茶，缓过劲儿，苏晓开始新文的第二讲。
　　为了切合自己的说书习惯，苏晓对《封神榜》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前期神仙打斗出场较少的地方，她三言两语简练概括。到狐妖附身苏妲己那一幕，则用大量篇幅描写法术的玄奇和狐妖妲己的美貌。
　　听众果然啧啧称奇。
　　也因此，一脸淡定的几个人显得格外凸出。
　　……估计几个都是非人大佬。
　　苏晓瞄一眼放心里，继续眉飞色舞的讲起云中子除妖。
　　台下，苏卿的心情历经惊怒—惶恐—疑惑—麻木，最后真·面无表情。
　　他心中已下定决心：倘若这些访客有恶意，他拼却修行不要，也要将苏晓平安送走。
　　苏卿默默告诉自己，他这么做是为了还恩。
　　苏晓不知台下妖心纠结，剧情在云中子献剑诛妖的**处戛然而止，然后笑呵呵一摊手，“诸位，今日故事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静了片刻，旋即有叫好声响起。
　　因为今天放出的大结局甜蜜快乐，原本以为要吃刀片的粉丝们个个心情激动。他们心潮起伏，摩拳擦掌，等苏晓结束今天的故事，便迫不及待的送上打赏。
　　啊啊啊，苏先生居然肯给故事里的主角大圆满结局。柳毅和龙女这对神仙眷侣真的太，棒，了！
　　打钱，必须要给这位神仙先生打钱！
　　一时间铜板碎银如流水般送上。
　　几位非人大佬更矜持些，等到凡人打赏完毕，才令侍从送上锦囊。
　　苏晓笑眯眯拱手致谢，心里美滋滋。很好，看来短时间不会有小鬼上门作怪了。还多出来一笔意外之财，想必大佬们的打赏只会更丰盛。
　　她摸到苏卿的手心时，发现汗津津的，不由调笑：“只是新书开讲而已，卿卿你竟比我还紧张。”
　　苏卿羞愤的瞪了苏晓一眼：这是谁害的？
　　苏晓：“我承认，我的错。今天请你吃大餐压惊，原谅我罢亲爱的。”
　　她小心翼翼将今日工资全部上交，现代世界和闺蜜撒娇的话脱口而出。
　　苏卿被噎个正着，脸上一片烧红，恨恨地摔袖，“你住口，再说混话我就真走了。”
　　“……”苏晓这才意识到苏卿是含蓄的古代妖怪，不是现代那些又美又飒的小姐姐。
　　她不由垂头丧气：“好的，我今后注意，绝对不会这样了。”
　　苏卿看着垂下脑袋可怜巴巴的苏晓，心里又气又笑。
　　原来不仅是个麻烦精，还总抓不到重点。你该承诺的难道不是今后不会再惊世骇俗吗？
　　苏晓偷偷抬头观察闺蜜表情，等发现苏卿果然没有真生气，立刻反忧为喜，欢脱的拉着人去酒楼吃饭。
　　满腹忧思被打断，苏卿无奈：罢了，随她去吧。
　　大佬们围观完苏晓，又听了两场故事，大多心满意足悄然离开。
　　只有钱塘君对自己昔年流传的故事感兴趣，悄悄潜入苏家小院。
　　于是苏晓和苏卿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坐在藤架下怡然自得的陌生男人，和站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白秋练。
　　苏卿看到擅入者，气息转沉，身体绷紧，眼睛无法控制的变成竖瞳，一手将身侧的姑娘护至身后。
　　有大佬紧张的挡在前面，苏晓就放松得多。
　　她从苏卿身后探出脑袋，上下打量那人。
　　火红色的头发，阳刚俊美的容貌，头戴紫金冠，一身紫色衮服，威势摄人。水属白骥白练秋站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
　　……苏晓心里浮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觉得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钱塘君？！
　　“钱塘君。”
　　几乎是同时，苏卿咬紧牙关叫出那个名字，“敢问贵人登门所为何事？”
　　“只是对苏先生从何处得知吾早年故事好奇罢了。”钱塘君没有理会苏卿的如临大敌，笑容傲慢淡漠，金色眸子锐利璀璨。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用那双通透的眼睛看着苏晓，“不知苏先生能否给吾一个答案？”
　　苏卿一口气没喘上来，闭眼压抑心中暴怒：很好，苏晓。你连前一则故事也埋了天雷！！！
　　苏晓发觉身前人微微颤抖，悄然伸手握住对方，意图给之安慰，同时抬头对龙君说：
　　“答案我第一天就告诉所有人了，那篇故事来自唐传奇《柳毅传书》。”
　　“原来是当初故人留下的旧作。”钱塘君不意外的颔首，眼眸中掠过了然的笑意。
　　龙君起身对苏晓长揖一礼，“多谢先生告知故人踪迹，今后闲暇可往钱塘一叙，吾当竭力招待。”语毕，人消失不见。
　　苏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问一句话就走，钱塘君你这是来干嘛？
　　她将眼神转向角落的白秋练：“秋练，你可知龙君是什么意思？”
　　白秋练磕磕巴巴地说：“据说钱塘君在唐末陷入沉睡，近来才苏醒。想是先生的故事令久别人间的君上想起来旧友，故而有此一问。”
　　苏晓：emmm……合理怀疑柳毅和钱塘君的交情。莫非他们两个是基友？
　　苏卿忽然开口：“人间王朝轮转，如今国姓为柳。”你从柳氏处得来此书，竟不知其中首尾？
　　苏晓：！！！
　　苏晓抓着苏卿的袖子，不可思议的说：“卿卿你是说柳毅的子孙是皇帝了？”
　　不不不，这还是那个明朝吗？！皇帝的姓氏为什么改了！！！
　　“……况且人间帝王何等显眼，钱塘君怎么会找不到故人踪迹呢……假的吧……”
　　苏卿说：“人间烟火最扰清净，皇朝龙气百邪辟易，钱塘君找不到柳毅后人实乃正常。”
　　苏晓扶额：“好混乱的关系，我就不问钱塘君这是想干嘛了。秋练，”她转移话题，“你缺席了今天的说书，特意登门，可是有急事？”
　　白秋练咬住下唇，迟疑的望着一边脸色难看的苏卿大爷，没有开口。
　　“……额，卿卿不能旁听吗？”
　　白秋练纠结：她想求教的问题，正是竹爷最憎恶的人间“情”之一道。她直说真的没问题吗？
　　苏卿像是看穿了小妖怪的纠结，冷冷一甩袖子，丢下一句“我去做饭”就离开。
　　白秋练瞠目结舌：……做饭？竹爷这是被夺舍了？
　　苏晓歉意的邀请白秋练坐下：“好啦，别怕。卿卿是因为别的事生气，不是因为你。你早点说完我就能早点去哄他，我们速战速决。”
　　作者有话要说：　　被吐槽文名丑……
　　有点伤心。
　　——然而基友说的是实话。
　　我是个极品起名废，从女主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捂脸。
　　现诚邀各位老爷给本文重新起个名字～
　　ps：年三十和初一两天，向各位请假，初二恢复正常日更


第21章 白秋练（六）
　　21
　　白鳍豚精灵将她和心上人的月下初逢说给苏晓听，也将心上人拒绝的苦恼悉数倾诉。
　　“原来如此，一眼缘生么……”
　　白秋练羞涩的点头。
　　苏晓颦眉：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有点难办。
　　小妖怪见状心中忐忑：“先生，我的请求有问题？”
　　“哎，商人重利轻别离，即使如此你也不悔？”
　　白秋练想起月下吟诗的影子，坚定点头，“我绝不后悔！”
　　啧，固执起来比人类单纯执着的小妖怪。
　　“作为一介妖怪，你和心上人成就好事的阻力很大。”苏晓无奈的说，“可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好吧，我在郊外有座书院，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且去那里随我学习一番。”
　　白秋练立刻拜倒：“先生。”
　　对小妖怪这种反应，苏晓已经麻木了。
　　脑子好使的妖怪，真是个个都是爬竿高手。算了，门下弟子多点种类也很好。
　　苏晓将上课的时间地点告诉白秋练后，这个小妖怪很识眼色的速度退下。
　　院里又只剩下苏晓和苏卿两人。
　　苏卿的还没有恢复，脸色冷冰冰的，连眼神都不给苏晓一个。
　　苏晓知道闺蜜这是闹别扭了，连忙陪笑着上前，试图撒娇卖萌。
　　“卿卿别这样，你冷着脸我心里好慌。”
　　“你也知道害怕的滋味？”苏卿盯着苏晓，语气冰寒，“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知道知道，卿卿这样我就很害怕。”苏晓毫不畏惧苏卿变为竖瞳的眼睛，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软绵绵的求饶，“原谅我一次吧。”
　　“有些事不是我原谅就不会发生。”苏卿阴沉沉的说，“你说的太多，太多了。”
　　“有吗。”苏晓装傻充愣，“我说的都是常识诶。”
　　“人间婚丧嫁娶是常识，可封神榜和柳毅传书难道也是常识？”苏卿笑得讽刺，“你要把你的常识教给世人吗？”
　　“那又有何不可。”苏晓歪头，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卿卿难道不喜欢我说过的化龙常识？”
　　苏卿眸色转碧，“化龙的消息止于我三人，我和姐姐绝不会外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苏晓满不在乎的说，“我不介意你们是否传出去，知识就是流传才有意义。封神榜故事一出，没多少人敢来为难我。”
　　“是啊，因为来为难你的都是钱塘君这种层次了。”天下又有多少钱塘君呢？
　　苏晓摆手，“别担心，不会牵连到你们。”
　　苏卿脸色更加难堪，“我岂会弃恩人于不顾？”
　　苏晓看着变得更生气的苏卿，笑了：“我当然知道卿卿不会弃我于险境，但也请卿卿多相信我一点罢，我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的。”
　　苏卿沉默片刻，冷哼：“但愿如此。”
　　这句别扭的话就代表闺蜜跟自己和解了。苏晓喜笑颜开。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就不打算继续逆毛撸，万一接下来起反效果就不好了。
　　盯着苏卿依旧竖瞳的眸子，苏晓轻快的转移话题：“卿卿，我还不知道你的原型是什么呢。”
　　苏卿“哼”的一声：“你不是对白骥更感兴趣么。”
　　苏晓：......
　　苏晓：这也要闹别扭？
　　她无奈，忍笑扯着苏卿的袖子摇晃，“白骥的原型肯定没有卿卿好看，亲爱的你给我看给我看嘛～”
　　苏卿果然受不住苏晓撒娇，努力板着脸说，“胡闹。”
　　“答应啦答应啦答应我嘛～”
　　“......”冷血动物的竖瞳紧紧盯着面前的女性，“你已经知道我是蛇类，这不够吗？”
　　“不够。”苏晓斩钉截铁的说。
　　碧色瞳仁在她脸上游移，想要找出被藏起来的勉强，可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澄澈的笑容。
　　像是被灼灼容光逼退，苏卿情不自禁闭眼，“你别后悔。”
　　他觉得前句太软弱，咬牙加一句，“你若后悔，我就吃了你。”
　　“嗯嗯，吃了我，没问题我答应了。”苏晓忍笑，“好的，你的条件我已答应，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
　　苏卿像是被逼至绝境，蓦然睁眼冷冷的警告：“不许后悔。”
　　苏晓蠢蠢欲动的恶趣味更盛，她用诱哄的语气说：“不后悔，绝对不后悔。好卿卿快让我看看你什么模样吧。我都快好奇死了。”好奇你怎么对原形有那么大的心理阴影。
　　苏卿瞪一眼偷笑的苏晓，抬袖掩去身形，一阵迷雾散去，青衣丽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条通体碧玉的大蛇。
　　精致如同玉雕的蛇头高高昂起，紧张的看着苏晓，显然很担心她会嫌弃自己。
　　但苏卿多虑了。
　　苏晓看到地上剔透的大蛇，眼睛“腾”的亮了，“啊啊啊——卿卿你的颜色好漂亮！”
　　她一边说着，一边狗胆包天的伸手摸大蛇身上的鳞片。
　　苏卿给自己做了一千一万种心理准备。他想过苏晓可能被吓傻，也猜过苏晓会面露厌恶，最乐观的想象里，苏晓也许会遏止厌恶继续和他相交......
　　可老天爷，为什么苏晓会是两眼闪闪发光的模样？！
　　苏卿情不自禁摩擦鳞片，试图缓解苏晓莫名态度带来的焦虑。
　　“你别闹。”苏卿软弱的发声，试图呵退苏晓。
　　可惜现在苏晓被满眼翡翠色晃得头脑发晕，苏卿的疾言厉色被她当纸糊气场忽视，一脸痴迷的抚摸盘在一起足足半人高的蛇身。
　　“卿卿你修炼多久才长这么大？你的颜色是天生的吗？听白秋练叫你竹爷，可是看你的体形不太像诶......”
　　苏晓踮起脚，悄悄附在蛇头边说：“卿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翠青蛇？通体碧玉的蛇类只有竹叶青和翠青蛇两种。我以前养过翠青蛇，我知道的竹叶青可不是你这样的。”
　　大蛇的瞳仁极速收缩，显出受惊的样子。
　　苏晓悄声安慰道：“别担心，我知道自然界的蛇类需要毒液保障安全。没有谁能从我口中得知真相。”
　　碧玉大蛇深深凝视苏晓，没有做声，只是尾巴尖从蛇盘中溜出来，悄悄缠上她的脚踝。
　　苏卿：这时候似乎不适合告诉她猜错了，且等等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
　　我良心不安，爬上来更新了……
　　祝大家鼠年发发发，好事不停，好运常在！
　　ps，虽然是过年，还是宅在家里叭。我已经决定哪里都不去了，大家也要保重


第22章 白秋练（七）
　　22
　　苏卿只觉得身上滚烫得能烧开热水，但心中却截然相反，一片彻骨冰凉。
　　发情期刚刚过去，他正徘徊在有情道与无情道间，结果它却再次杀了个回马枪，来势汹汹更不可挡。
　　苏卿身体越灼热，他的内心就越冰冷。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不是发情期，这是他的劫数。
　　苏卿幽幽望天：逍遥五百年，莫非他沉沦之时已至……
　　苏晓最近沉迷于扩写《封神榜》不可自拔，直女发现不了闺蜜柔肠百结。
　　今天她一如既往在台上激情四溢的讲故事，苏卿心不在焉的倚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听她清亮活力的声音。
　　苏晓今日所讲是她计划的全文第一个大**，姜皇后被废。
　　原版封神榜里将这一段废后剧情草草带过，错误全部归结为狐妖恶毒，君王糊涂。
　　苏晓认为大大不妥。
　　姜皇后被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好吧？纣王，朝堂诸君，后宫诸妃，谁也别想甩锅。
　　苏晓可不想用原文伤狐狸徒弟们的心，直接上手魔改。
　　一番移花接木乾坤挪移，她成功的把女频里层出不穷的宫斗段子塞了进去。
　　于是苏妲己进宫后，故事画风陡变。
　　什么话里藏刀天天见，什么红花□□来一套……栽赃陷害尔虞我诈，天天都有新花样。期间苏妲己和姜皇后的斗争还一路从后宫蔓延到前朝，情节之曲折，故事之离奇，令听众眼珠子滚落一地。
　　啧啧，皇帝老爷的幸福生活啊～
　　斗升小民对皇帝老爷的丰富生活向往不已。
　　反正听众们也不知道真实的商纣王过着什么日子，后宫是不是真的这么可怕，苏晓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呗。
　　无知听众全程跟着故事节奏走，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苏晓一会儿说姜皇后骄傲自许，苏妲己楚楚可怜;一会儿说姜皇后慈母心肠，母仪天下，苏妲己身负重任，祸乱殷商......听众们眼花缭乱，站什么立场的都有。
　　没几天，正宫党就和真爱党战成一团。
　　再加上两位美人曲折的斗争都是为了雄姿英发的纣王，书生们推崇的一妻一妾党也悍然抬头，三方混战，斗得好不痛快。
　　后宫传奇不仅令人类听众大开眼界，遮遮掩掩混迹茶楼的妖怪们也啧啧称奇。
　　小妖怪们：哇，原来人类第一强者的日子是这样，精彩！
　　呵，狐狸好聪明，居然能在那么厉害的地方战胜对手成为天下第一的妻子！狐族真是我辈楷模！！
　　小妖怪纷纷对狐族肃然起敬。
　　但也有妖怪被苏晓打击的理想破灭，开始怀疑人生。
　　精怪：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想干什么？
　　哦对了，我想逃离残酷的自然界，成为温暖秩序的人类，最好嫁个书生。
　　？！人类强者制定的秩序居然比大自然还可怕！炮烙之刑，虿盆都是什么鬼东西！！！
　　后宫妲己传被苏晓抓住机会水了半个月。
　　不过听众们可不觉得苏先生在给猪肉灌水，他们全程激情投入，直到姜皇后被废的大戏落幕还依依不舍，试图通过金钱贿.赂让苏晓再来续一段。
　　苏晓：这届听众们好骗得让人心虚哇。
　　苏晓：......算了，我辈中人绝不坑读者，我还是抓紧时间进入下一个剧情吧。
　　所以尽管人类听众希冀纣王再多几个妖怪美妾展开新一轮斗争，尽管妖怪听众心疼妲己狐狸摇摆在天命任务和天命良人之间，苏晓依然挥起大刀，毅然决然给姜皇后发了便当。
　　不出意料，台下群情激愤。
　　苏妲己的形象纯美娇艳，怎么会做出杀死姜皇后的恶毒行为？无脑黑美女，差评！
　　姜皇后两位皇子伴身，纣王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继承人的母亲去死。他不怕儿子离心吗？不合逻辑，差评！
　　差评差评！
　　……
　　即使臭鸡蛋即将上门，苏晓依然坚持继续讲下去，绝不更改姜皇后结局。毕竟水文是为了恰饭，也是为了理想，她苏晓绝不会为几个臭钱更改故事主线！
　　反正接下来还是喜闻乐见的宫帏秘闻，哪怕老古板在内的听众们在一边高呼抗议，这点刀片也绝对挡不住他们继续“真香”的听下去。
　　不出所料，姜皇后领走便当后没有一个退场的人，就连嘟嘟囔囔不满意姜皇后结尾的老古板们，也带着勉为其难吃屎的表情继续听下去。
　　苏晓暗自耸肩：这帮耳朵比驴长的老家伙们，不肯承认他们想象的柔弱谦卑的女不存在，还妄图让一群母狮子和谐共处，活该挨妻妾相争的毒打。
　　别以为她没看见，后宫妲己传最精彩的几个片段，他们听得脸都绿了。
　　这绝对已经是被教育过的大猪蹄子。
　　在这段宫斗大戏里，从头到尾心态稳定的只有苏卿和钱塘君二位。
　　苏卿清明是因为他从修行第一天就发誓绝婚弃爱，也是因为他见的太少。
　　至于钱塘君？他自然是因为在兄弟后院见识过足够多的明争暗斗。要不是靠他当年冲冠一怒吞掉负心郎君，以洞庭龙女之尊不也要受尽搓磨，说不得最后不免落得姜皇后的下场！
　　台上，苏晓抑扬顿挫讲着人间王朝悲欢离合;台下，苏卿倚着栏杆，不停仰头灌下冰冷的酒液。
　　钱塘君看得有趣：“小家伙，怎么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与你何干。”苏卿眉眼冷淡，“堂堂龙君竟也学长舌妇人，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说的不客气。显而易见，苏卿已经进入微妙的自暴自弃状态，根本不在乎什么大佬不大佬了。
　　钱塘君嗤笑，“你这小蛇，说话真不客气。”他说着凭空取来一壶酒，自斟自饮，浑然没把警戒的苏卿放在眼里。
　　苏卿的眼神越发冷，“钱塘江水神，您滞留此处所为何事？”
　　话刚说出口，苏卿就眼神死：敢无礼取闹为苏晓质问龙君，看来他平静无波的道心彻底完了。颓丧.jpg。
　　钱塘君望向苏晓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欣赏，“苏先生人美，她的故事更美，孤为之流连忘返。”
　　苏卿心中“蹭”的烧起黑色火苗。
　　钱塘君似是没有察觉身边险恶的气氛，依然不紧不慢喝着它早该耗尽的美酒。
　　被忽略的苏卿望一眼台上自由率真的女子，再看一眼身旁洒脱自如的龙君，心中滋味难言，只得默默忍受着心灵被无名火燃烧的痛苦。
　　今天又是苏卿不愉快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是官方提示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然后是私人道歉：对不住，昨天没做到答应的更新，我明天暂时一更，昨天欠的后天补上。


第23章 白秋练（八）
　　23
　　不愉快的一天远远没有到尽头。
　　等回到温馨的小院，看到消失了好几天的白秋练泪痕满面的躲在藤架下，苏卿心里更不爽了。
　　苏晓最是怜香惜玉，见不得美人落泪，连忙拉着白秋练落座，关切的问她发生了什么。
　　白秋练呜咽着将原委道来：原来前夜，白母终于禁不住女儿哀求，按照人间的规矩礼仪向书生提亲，结果书生支支吾吾态度暧昧，书生的父亲出面拒绝了婚事。
　　提到书生父亲将母女二人视为妓.女，语气鄙薄的提及她那艰涩的表白，母亲为此勃然大怒，拂袖而去的种种场面，白秋练忍不住又滚滚落下泪珠。
　　“先生，喜欢一个人难道是错的吗？女孩子主动坦明心迹就要遭人鄙薄吗？
　　我遵从您教导的礼节，请母亲出面提婚，书生并非对我无情。他为什么不站出来祈求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又为什么这样嘲讽我们母女？”
　　白秋练短促的抽泣几声，“难道只因为我们是妖精，他们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我们吗？”
　　苏晓怜悯地摸摸白鳍豚精的脑袋，“这不是你的错，书生父子干的事也和你们的种族没关系。”
　　看着一贯聪颖的弟子心碎的样子，苏晓心疼至极：“秋练，书生性格软弱无担当，我们不喜欢他了好不好？你有修为有神通知阴阳，大可靠自己修得神通逍遥天地间，何苦受难于一介商贾之子，苦苦哀求着嫁给他？”
　　白秋练抬头，神色茫然，说：“我喜欢人间诗词歌赋，也喜欢那个在月下吟诗的男子。我想和他结为夫妇，在活着的时候携手共进，在死后能躺进同一个墓穴。至于修炼？它自然得就像每天吃饭喝水一样。我从不觉得靠吃饭喝水能成为大能啊。”
　　她难过的说：“对不起先生，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妖怪，从来看不了太远，想不到太多。我一定让您失望了。”
　　......是这样吗？苏晓无奈确定自己聪颖美丽的徒弟确实做此想法，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行吧，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不过果然还是卿卿最棒。如果把这个世界的嫁书生类比为原世界里嫁豪门，那么卿卿无疑是那个一心想要当院士的超级大佬。能摒弃红尘诱惑，于修业之路上勇猛精进，卿卿太了不起了！
　　苏晓赞美的眼神不自主飘到苏卿那里，又立刻拉回到伤心欲绝的徒弟身上。
　　得了苏晓含笑凝睇一眼，苏卿心中吐信子的毒蛇偃旗息鼓。
　　结合苏晓说出的话，和对白秋练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苏卿若有所思：苏晓她，原来更欣赏心向大道的人？
　　苏晓顾不上关注苏卿的心理活动，一边拍着徒弟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没关系。在修炼上没有追求没关系，只喜欢那个人也没关系。只要你幸福，不按照别人安排好的路走完全没关系。”
　　“书生不允婚是他们的错，你没错，我们秋练是个好孩子。”
　　白秋练声线凄凉：“若错不在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
　　苏晓揉了揉徒弟枯萎似的脸蛋，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你都说了那书生是和父亲同来做丝绸生意的，岂能不知什么对商人最重要。书生父亲认为读书没前途，就能让亲儿子舍了课业跟着他做生意。前途，未来，感情，这些对他来说统统不重要，这是个钻进钱眼里的男人。他连亲儿子的前途未来都不在乎，更何况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
　　“在这种生父手下，书生性格懦弱岂不是理所当然，他自然也无法反抗作为家庭权威的父亲。秋练，假若你一定要嫁书生，不妨从他父亲下手，不然那书生绝不敢动你一手指。”
　　“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苏晓斩钉截铁的说。
　　白秋练听到先生找出症结所在，心中大石落地。她人也不哭了，擦干眼泪整理仪容，对着苏晓一跪，“感谢先生为我解惑，我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她麻利起身匆匆跑掉。
　　苏晓伸出挽留的手，却没来得及摸到白秋练衣角就失去了可爱徒弟的踪迹。只有院子角落鱼缸里哗啦啦甩着尾巴的鳟鱼表明白秋练曾经来过。
　　苏晓无奈：“怎么这么急性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苏卿踱步至前，说：“你不是他们的保姆，提点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白秋练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精怪，知道关键就已足够。其余的她自己能做到。”
　　苏晓挑眉：“可我不这么认为。”
　　“白秋练和卿卿你恰好是两个极端。秋练太过向往人间，红尘的繁华和诗情画意迷住了她的眼。你确实太厌恶人间，唯恐人间烟火玷污了自己的道途。你们都把人间看的太重啦。”
　　“得失心一起，行事就会有偏颇。秋练此去绝非一帆风顺，她想和书生喜结良缘的难度不小。”
　　苏晓长吁短叹，为白秋练担忧。
　　苏卿不以为意。
　　哪个小妖怪不是在忐忑磨砺和痛苦里成长起来？白秋练比起那些默默无闻消失的同类，已经足够幸运。
　　苏晓绕着客厅转磨盘似的绕了两圈，劝解自己说：“算了，小孩子没个定性，让秋练试一试好了。她这样匆匆忙忙和书生成就好事，虽然不合礼法，但也有好处。也许她只是馋书生身子，到手几天新鲜劲儿就过了呢。如果只是一夕欢愉，不结婚就意味着分手方便，只要给点分手费就能把书生打发掉。万一真等结完婚拜过祖宗再想离婚，那爱徒的麻烦就大了......”
　　苏晓的碎碎念惹来苏卿莫名的注视，他想起苏晓的言下之意就忍不住五官飘移：人类的男女关系居然可以这样？
　　苏晓离经叛道之处，似乎比妖魔鬼怪更甚......
　　苏晓没有在意闺蜜复杂难言的眼神，因为在她看来，随意睡年轻书生，不合心意就随意抛弃，这不是《聊斋》中女妖怪的基本操作吗？
　　她的注意力早已被肥美的鳟鱼勾走：“嘿呀卿卿，我家徒弟还送来一条大鱼，真孝顺。我们今晚收拾收拾吃鱼吧！”
　　苏卿垂眼看被苏晓抱在怀里的半截衣袖，无声叹口气，颔首同意。


第24章 白秋练（九）
　　24
　　苏晓对白秋练的爱情保鲜期不抱希望，认为她大概就是图个新鲜，等书生身子到手，十有八.九就和那些传说中的狐仙一样，随时撒手可分别。
　　这倒是苏晓低看了那条淡水豚。
　　白秋练是个十足的文艺少女鱼，对情怀的看中远大于现实。她认为妖怪的手段只能有一夕欢愉，想要天长地久就必须按照人类的手段来。既决心嫁予书生，她就没打算妥协于世间现实，决意细细谋划，与心上人成就人间夫妻。
　　白秋练先是求母亲施加法力，让书生父子所在船只不能离开，利用商人重利的特性，将书生和他的父亲分开。
　　随后白秋练装病，请母亲将情况告知书生。那书生果然对她有情，趁着离开父亲频繁殷勤探望。于是两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番柔情蜜意，顺势成就好事。
　　不多时，书生已对白秋练情根深种。
　　本来按照白秋练的谋划，事情到此地步，书生只要强烈要求，他的父亲绝对会向儿子退步，允诺两人婚事。
　　可没想到，即使书生苦苦哀求，他的父亲依然不同意，甚至勃然大怒，认为自己儿子染上了流连勾栏的坏毛病，要为钱财对亲儿子动手。
　　后来书生父亲核对数遍发现财货没有减少，才知道前面的揣测都是误会，但他依然表情冷酷，不许书生再见白秋练。
　　这对鸳鸯只能在暗地里偷偷相会。
　　没多久汛期将至，船队即将离开。白秋练强留不得，只能强忍心痛和情郎告别，两人约定今后用吟诗声作为相会暗号。
　　等到书生乘船随父亲离去，白秋练望着情郎的背影，扑在岸边青石上痛哭失声。
　　此后夜晚，无论是星光灿烂还是风雨密布，白秋练总是会从水底浮起，轻声念两人耳鬓厮磨时共读的诗词。
　　白母心疼女儿日渐憔悴，忍不住劝她：“练儿，你若心中忧思难解，不妨多去苏先生那里听课。一可排遣寂寞，二可借机请教，不要闷在家里憋坏了自己。”
　　白秋练虽然倦怠无力不想出门，但更不愿拂了母亲好意。于是时隔多日，这条热爱诗词的文青少女鱼再次登门拜访。
　　苏晓看到白秋练时骇了一跳：白鳍豚少女的头发没以前乌黑油亮，脸颊也不再饱满红润，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
　　仔细一问才知道，徒弟把自己糟蹋成这样是因为失恋。
　　苏晓：行叭，看来古今少女失恋的表现都一样——哭泣、神思不属、厌食、面容憔悴……甚至连化妆都顾不上了。
　　失恋这种事大概是女生唯一一种不能劝不能管的情绪活动。苏晓想起曾经闺蜜失恋后癫狂可怕的举动，默默给徒弟送上一杯花茶。
　　白秋练接过苏晓递给她的茶，低头默默掉眼泪。
　　“……这次连母亲也不会支持我了。”白秋练低声说，“慕郎的父亲拆散了我们，即使慕郎苦苦哀求也不同意婚事。母亲也对慕郎父亲的污蔑之词很生气，发誓决不允许她女儿倒贴。哪怕我和慕郎约定日后再见，但我知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泪珠滴滴答答顺着少女消瘦的脸颊跌落杯中。白秋练知道情郎无论如何不会忤逆父亲，心中升起无限绝望。
　　苏晓以为少女鱼大概是思念情郎，又知晓母亲发下誓言是为她不值，于是左右为难之下离家出走逃避现实，怜悯的抚摸白秋练头发。
　　唉，这个时候，收留漂泊无依的少女鱼并包吃包住，大概比借她肩膀让她哭更有用。
　　苏晓拍拍爱徒的脑袋，说：“在我这里留些日子吧，你母亲那里我去同她说。”
　　白母担心女儿恍惚之下遭遇危险，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苏卿在接到苏晓拜托之后，第一时间从门外十步处带回满面愁色的白母。
　　为爱徒面子着想，苏晓约见白母是背着白秋练进行的。
　　苏晓不熟练的和白母寒暄两句，迅速切入正题：“秋练的情况您都知晓吗？”
　　白母长吁短叹：“唉，知道。我儿慕少艾，老身管束不了她啦。那慕书生性格懦弱，不敢为我儿直面其父，虽然一片真心，但实在难当大任……”提起那个骗去女儿芳心的混蛋男人，白母有数不尽的抱怨。
　　在白母口中，老慕先生是个贪财逐利的商人，亲儿子都排在钱后面；小慕先生则是个空想浪漫主义的弱书生，除了吟诗作对一事无成，对自家女儿的爱还抵不过对亲生父亲的畏惧。
　　可白母纵有千种不满，架不住女儿倒贴，一颗芳心全落在他身上。若不是白秋练芳心错付之余仍有自尊强撑，不愿赖在书生身边受老慕先生白眼污蔑，她非要给那对父子好看不可。
　　苏晓很同情白鳍豚少女的爱情，但更赞同这个为女儿操碎心的老母亲。她觉得白母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性格懦弱的书生确实不是个伟丈夫，连对父亲据理力争都做不到的男人不值得女儿家托付终生。
　　不过鉴于妖怪多信奉这个时代人类的传统观念，白秋练还为这场失恋奄奄一息，恐怕她不会再倾心于第二个男性了，唉……
　　苏晓安慰白母，说自己会开解她走出这片心理阴影。白母深知女儿倔强，对此将信将疑，但她别无他法，只能将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这位大能身上，三步一回头的回水里去了。
　　白秋练就这样加入小院，成为一家三口食物链的最底层。
　　苏卿本来就讨厌恋爱脑白秋练，见她留下就更没有好脸色给她。
　　苏晓倒是蛮喜欢这只文艺少女鱼，但她每天赶稿耗费大量精力，实在没空多关注徒弟。
　　于是郁郁寡欢的白秋练只好自己找事做，除了读些苏晓收集来的游记故事，就是每日跟在她身后去茶楼听书。
　　这天，苏晓终于水完过度，讲到《封神榜》的第二个**，哪吒闹海。
　　这时茶楼的听众规模比过去又扩大不少，听众也从人类多异类少，演变为人类异类五五开。
　　白秋练幻化成书生坐在外围桌边，托腮听苏晓讲述三坛海会大神从娘肚子就开始不平凡的一生。
　　这个世界也有很多供奉哪吒的庙宇，但关于三坛海会大神的事迹传说却少之又少。一听是关于正神的奇闻，台下人类全神贯注，想知道这位威风凛凛的童子神有什么惊世业绩。
　　但在座异类的心情就复杂的多：那可是一位身份高贵香火鼎盛的武神！台上那位大神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掀一位上神的老底？
　　苏晓要是知道这些听众们的千回百转的心情，一定会嘲笑他们想多了。
　　儒释道三教乃是中国信仰的顶峰，因为国人奇葩的信仰特性，三教的神仙经常乱窜，甚至时不时还要身兼多职，客串一下对方宗教的护法元帅。哪吒只是其中的代表。
　　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因为形象宏伟高大，人设从拜火教一路流行到佛教、道教，座下信徒无数，粉丝遍布各教，个个能打善战，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大神。
　　所以哪吒的各种化身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至于她口中正在讲述的故事真伪？抱歉，艺术之美来自文艺工作者的深加工、精加工，真伪这种事无关紧要。
　　而且从神话故事中寻找正神来历，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更何况苏晓凭个人审美、动漫桥段和点娘书库，把三坛海会大神PS美化成了翩翩俊美少年郎，母孕三年而降，天生来历不凡，一路送师父送法宝送修为，各种男频套路通通来一套。总之，哪吒三太子在苏晓口中就是龙傲天胚子，点娘修仙流男主经典模板。
　　如果不是要尊重原着，她险些把未婚妻也给大神安排上。这种程度下，还要什么真实可靠？爽就完了。
　　这个世界的听众哪里见过网络时代的男频套路。刚接触这种爽文，识货的听众们就纷纷大呼过瘾，连对神仙抱有窥视心的异类也为苏晓描述的法宝目眩神摇。
　　打死食人夜叉，持混天绫闹海，抽龙筋赠父，暴打护短龙君……
　　乾坤圈，混天绫，风火轮，火尖枪……
　　呼风唤雨的少年英雄哪吒，用他酷炫的登场，任性的为人，转眼就征服所有听众。
　　看到台下听众对哪吒好感度爆表，苏晓微微一笑，开启新一轮“我虐读者千百遍”。
　　哪吒杀掉龙族三太子后，故事剧情急转直下。龙族水淹陈塘关，随之而来的是李靖的斥责，母亲的眼泪，还有百姓岌岌可危的性命……
　　危急关头，听众都希望哪吒这位大英雄能站出来，像往常一样解除危机。
　　苏晓喝一口听众上贡的仙茶，唇角含笑讲起故事**，“剔骨还亲”。
　　故事里神采风扬的少年挺身而出，在四海龙王面前厉声高呼“一人做事一人当”，应允“剖腹刮肠、剔肉剜骨还于父母”，故事外听众们心碎哭倒一片。
　　“啊啊啊，苏郎杀我——”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故事**处，苏晓再次对读者举起屠刀。
　　本世界土包子们从来没受过这种又爽又虐的刺激，被苏晓欺负的嗷嗷直叫，“扑通”声不绝跪了一地。
　　苏卿早已知晓苏晓的坏心眼，勉强稳定思绪，环视一眼茶楼。
　　他见钱塘龙君不在，守在台下的多是各方势力派来的书记官，少量是野生小妖怪，连忙提溜起不知轻重的苏晓，飞速遁向郊外别院。
　　等到听众们擦干眼泪，才发现发完刀片的苏先生又溜了。
　　他们个个捶胸顿足，表示决不能再纵容苏先生如此行径。接下来哪吒大神必须复活，今后的剧情决不能在这个样子下去。
　　白秋练见场上闹哄哄一片，也悄然离去。
　　郊外狐狸别院。
　　苏晓得意洋洋的端着茶盏，向苏卿和狐狸徒弟们炫耀今天的辉煌战绩。
　　“……你们去不了茶楼真是太遗憾了，满楼哭声的场面可是少有的壮观。唉，卿卿要是动作慢点就好了，我还没欣赏到钢铁直男的眼泪呢。”
　　“再晚点你就走不了了。”苏卿的脸色漆黑如锅底。
　　为了每日追最新剧情，龙宫、地府、青丘、有苏、涂山……各方势力都派出书记官，每日殷勤记录传回本部。像今天这种事关正神的劲爆剧情，绝对会第一时间摆上各大势力案头。城隍方面说不定还会焚香祷告请示上天！
　　苏卿按住蠢蠢欲动想揍人的手，恶狠狠盯苏晓：继龙君之后，连正神都敢编排了。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苏晓明明没有回头却像知道苏卿的想法，笑嘻嘻的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卿默默磨牙：呵，我等龙宫来人。
　　没多久，落在后面的白秋练回来了。
　　文艺少女鱼颦眉问苏晓：“先生，我从人间书籍里看到子女要孝顺父母，不可忤逆顶撞，更不可伤害自己肉.体。哪吒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他忤逆父母的行为却违背了人间伦理，这样也可以吗？”
　　苏晓诧异之外又有欣慰：白秋练果然是她所有徒弟中最聪颖敏锐的一个，这么快就发现了“哪吒”真正的人格魅力。
　　但围在身边的小狐狸们却叽叽喳喳，一副不懂的样子，苏晓只好耐心引导。
　　“在大家心里，哪吒是英雄吗？”
　　“当然！哪吒不是英雄又有谁是！”所有人异口同声，连白秋练也不例外。
　　苏晓毫不意外，三坛海会大神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那你们觉得他英雄在哪里？”
　　这次意见就不能统一了。
　　有说哪吒杀死夜叉的，有说哪吒法力高强的，还有说哪吒天生不凡连龙宫太子也比不上的……总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看下面争执愈演愈烈，连苏卿都要被卷近去，苏晓不慌不忙的勒令学生们肃静，又抛出一个问题。
　　“哪吒杀死夜叉，你们认为他是英雄吗？”
　　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所有人齐刷刷点头。
　　“即使夜叉是龙宫的巡逻大将？”
　　部分小狐狸们先是迟疑，随即落在所有人之后点头。
　　“你们觉得哪吒闹海的行为可恶吗？”
　　所有人一齐摇头：不仅不可恶，相反太大快人心了好嘛！
　　“那么，哪吒杀掉龙王三太子还扒皮抽筋的行为，你们觉得害怕吗？”
　　一阵冷场。杀人不过头点地，哪吒的手段当时听起来很爽，但事后回想，大家都有点胆寒。
　　忽有小狐狸怯生生的说：“不是巡海夜叉先惹的祸，龙族三太子不分青红皂白要动手杀人么，难道只因哪吒没有乖乖被打死，最后就成了他的罪孽？”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表示哪吒干的好，就该这么对恶龙。
　　苏晓语重心长总结道：“所以在为师看来，哪吒是一位反抗的英雄，他的个人魅力在于反强权、救不平。”
　　“哪吒难道不知道巡海夜叉背后有龙宫支撑，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可他因心怀正义，照样出手将那吃人恶徒击杀。龙宫三太子为夜叉出头，他难道不知晓打了小的会来老的？可哪吒对龙宫的权势没有丝毫畏惧，硬碰硬杀掉了龙族三太子。哪怕四海龙王威逼陈塘关，哪吒为父母百姓安危不得不向龙宫妥协，这位饱受爱戴的英雄依旧没有对恶势力弯折脊梁。”
　　“所以好好想一想，你们崇拜他，究竟是为他威风凛凛，还是为他坚强不屈。”
　　刚刚发言那只小狐狸低声说：“假如我是哪吒该有多好啊，那样姐姐当初也不会被父亲强送给蜘蛛精做小妾，她就不会死了。哪怕知道父亲迫不得已我还是好恨，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既无法反抗强权，又不能反抗父亲。何其可悲的小妖怪的一生……
　　白秋练依旧有些迷糊：“可这和哪吒顶撞父亲、不爱惜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鳍豚少女虽然聪慧，但被她母亲保护的太好了，她从来没有被父权、君权、强权欺压得生死两难过，所以她根本不能理解哪吒背弃父母的行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拍案叫好。
　　还是刚刚那个小狐狸开口，用稚嫩的声音说：“白姐姐，不是所有人类和妖怪都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长大的。”
　　她低头抖了抖耳朵，艰难的说：“人间讲君臣父子伦理纲常，妖怪讲强权既是天理。在这些‘道理’面前，我们这些小妖怪什么都不是。
　　一次狩猎，一次上贡，甚至只是大人物某次心血来潮，兄弟姐妹就有可能会死掉。
　　如先生所言，我们这些小妖怪幼崽，是被埋在地下的基石，是生活在金字塔最低端的存在。我们什么都不是。”
　　苏卿复杂的在心中补全：所以，无视父亲权威，无视龙宫权势，将龙宫三太子抽筋扒皮，剔骨还肉断绝亲缘，为弱小者出头，为自己而活的哪吒才是所有人心中的大英雄！
　　白秋练模模糊糊体会到这层意思，顿时瞠目结舌。
　　江河龙宫体系上下接触人类文明最多，受儒家伦理影响也最深刻。白秋练从小按照龙宫教导行事，哪怕最大胆的追求感情之举，也要小心翼翼回归人间纲常。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拜下的老师，思想如此离经叛道。
　　苏先生竟是反对世间现有的一切君臣父子伦理之道！
　　但回想龙宫层层叠叠的上下关系，她母女二人过去受过的龙宫侍从的欺压，白秋练说不出“哪吒做的不对”这种话。
　　被那些龌龊家伙们欺负时，白鳍豚少女又何尝没有幻想过大英雄从天而降？
　　若不是对美好平等铮铮铁骨的向往，她又怎么会恋上人间诗词？
　　不过。
　　白秋练按住“砰砰跳”的心脏：既然哪吒这种大英雄都能反抗父亲……
　　文艺少女鱼觉得世界观被砸出一扇门，自己的爱情即将迎来新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新晚啦，不过这章有五千字，应该可以让大家消气？
　　顺便，明天也是五千字奉上！


第25章 白秋练（十）
　　25
　　苏晓那日的论点，在苏卿心中留下浓重一笔。
　　苏卿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妖怪，也从来没打算遵从所谓的修炼传统。但要问他为什么长出这根反骨，修行五百年的青蛇说不上来。
　　苏晓的话令苏卿再次茅塞顿开：
　　他过去的离经叛道，形同困兽，只是因自己潜意识已经察觉——自从有了“人”的形体，他逐渐深陷名为“传统”的泥潭，被披上高贵人皮的“伦理”捆缚，无力挣扎不分方向，离自己追求的自由逍遥越行越远。
　　可哪吒不一样。哪怕生而为人，他却从最开始就没有被肉身这个“臭皮囊”束缚。
　　苏卿默默的看着灯下文秀的少女，全神贯注提笔写下壮阔的故事。
　　少年哪吒就是从这支笔下诞生，他叛逆自由，少年意气，言谈行事让所有听客都不禁想起自己短暂的青春。
　　天宫上的三坛海会大神真的是故事里那般模样吗？
　　也许吧。
　　神明会喜欢人类给他们献上的故事吗？
　　可能不会。
　　可神明也不会因此降罪苏晓。苏卿在心中默默的想：比起虚无缥缈的泥塑木胎，有情众生更喜欢活在传奇故事里的哪吒。
　　当故事在神州大地流传后，三坛海会大神原本是什么模样已不再重要，他只是有情众生顶礼膜拜的哪吒。
　　——虽然那位神仙可能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叛逆故事。
　　苏晓以凡人之心左右神明威能。这，大概就是凡人的魅力……
　　青蛇公子捂着心脏，茫然的看着头也不抬的苏晓：这个人类究竟是从怎样的奇迹中诞生的奇迹，究竟经历了多少世情，才能走在别人看不见也不能理解的道路上，一直坚定不移毫无动摇犹豫的前行？
　　化龙也好，反世俗权威伦理也罢，皆是逆天而行。寻常人早已惶恐忧惧缠身，可苏晓抛出种种惊世骇俗的理论，自己却漫不经心，仿佛心中早有宇宙洪荒。
　　究竟是多坚强的意志，才能让这位纤弱少女，昂首挺胸走在所有人最前方？
　　苏卿下意识对笼在人间灯火的少女伸出手，却在下一刻如同被烫伤一样，用更快的速度收手离开。
　　有些存在，已经璀璨到刺眼的地步了。
　　苏晓如果知道苏卿脑子里的念头，绝对会满心荒谬，大笑着抽搐倒地。
　　她的人设什么时候这么高大上了？
　　作为一个干啥啥不行，吃书第一名的资深书虫，苏晓可以自豪的说，点娘家超过50万字的仙侠文她都啃过。甚至后来文荒时，她还曾上溯远古重温《封神榜》《西游记》《聊斋》《蜀山剑侠传》等文。
　　读书破万卷到这种程度，仙侠体系已深深扎根在她心中，当然能胸有成竹，才不是什么意志坚定想法奇特好嘛！
　　更何况这个世界连个能下凡的神仙都没有，整体属于低魔水平，她苏晓乃坐拥书山小仙女，阅遍三千花花题材，怎么可能对区区恋爱脑妖魔鬼怪的伦理故事动容！
　　至于什么光芒啦，刺眼啦，那十有八.九是苏卿非法添加的滤镜……
　　可惜两人没心有灵犀，神奇脑洞就这么阴差阳错擦肩而过。
　　+
　　苏晓最近没空理会竹叶青气质爆表的苏卿，毕竟她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开山大徒弟婴宁怀胎三月，二徒弟白秋练重振旗鼓预备夺回慕书生，毛团幼儿园即将迎来新一批学生，《封神榜》哪吒篇被老学究们追着喊世风沦丧……
　　苏晓闹心的丢开毛笔，摊在椅子上长叹，“唉，我好难。”
　　哪吒的价值观毕竟与儒家制定的统治基石相悖，最近茶馆来了不少山羊胡子，个个摇头晃脑一脸痛心疾首，要求苏晓改邪归正，令哪吒重归忠臣孝子门下。
　　对此，苏晓内心不着痕迹的翻个白眼：呸！
　　不就是哪吒的故事动摇了儒家君臣父子论嘛，居然紧张成这样。苏晓一脸鄙夷。
　　其实不怪老儒生们大惊小怪。一旦君臣父子论被推翻，下一步被动摇的就是皇帝的合法统治地位，紧接着被掀翻的就是这帮官老爷、士大夫。事关性命，他们怎能不急？
　　苏晓这里忽略了正神的威慑，如果故事里的主人翁不是三坛海会大神，这帮老儒生们绝不会如此惊惶。正因为男主角叫哪吒，这帮儒教子弟才分外担心。
　　万一神权认为被皇权压制太久，打算自己加冕怎么办？
　　决不能给敌人可趁之机！
　　苏晓不想被一帮拄着拐杖的老年人碰瓷，遂将说书改为隔日一次。剧情也像脱肛野马一样，飞奔到苏妲己色.诱伯邑考一节。
　　这算是群众喜闻乐见的段子，不过苏晓自认大庭广众不能高速驾驶，索性拉来宫斗里青梅竹马再相会的狗血梗，给两位俊男美女加了一段戏。
　　只能说大部分古人写言情的文笔都弱爆了，感情戏不足以挑动读者哭了又哭，哭声绕梁三月不绝。
　　苏晓只是对古早狗血梗稍加渲染，台下听众就捂着心脏泪眼汪汪。等她水过老学究们拄着拐杖打差评的时段，心狠手辣苏先生再次登场，举起大刀向温柔美男伯邑考砍去。
　　再三被人用同一种手法撩拨，神仙都不能忍。听得伯邑考的下场比前面任何一位好人都惨，听众们纷纷掀桌起义，发誓要给苏晓好看。
　　那天苏卿因为莫名其妙的别扭没有跟来茶楼，没了护卫的苏晓只能抱头鼠窜狼狈出逃。
　　跑出茶楼半里地的苏晓惊魂未定：“天呐，没想到说书先生居然是这么危险的工作……”
　　半路缀上的白秋练默默吐槽：危险的不是说书先生本身，而是先生您讲故事啊！
　　在学生面前，苏晓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她赶紧正衣冠，擦去额头冷汗，然后才装成从容的样子开口：
　　“秋练你想通了？”
　　“嗯，多亏先生，我想通了。”白秋练眼波盈盈。
　　“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不用把自己吊死在男人身上，可以专心学习修炼了。多好啊，逍遥超脱它不香吗？苏晓赞许的点头。
　　白秋练弯起眉眼，眼神朦胧的说：“哪吒大神有冲破世俗的大勇气、大执着，我该向他学习。”
　　“既然慕郎不能当门立户，我当效仿先生口中海马。”
　　好啊……啊？！苏晓失态的张大嘴，“你你你，你说什么？”
　　白秋练盈盈一拜，“我辈水族出身，既然慕郎欲与我皆为夫妻，却畏惧父权踌躇不前，我等自可依照古法，颠倒阴阳。”
　　这段半生不熟的白话文让苏晓大脑卡机了好一阵，她缓慢重启逻辑循环。
　　慕书生爱慕白秋练，但不能承担起雄性责任——白秋练从哪吒故事学到挣脱世俗眼光——白秋练决定曲线救国——白秋练扒出来了海马族生活习惯——白秋练决定把慕书生娶到手。
　　没毛病——个鬼啊！！！
　　“秋练儿，你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为师不认为你能想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主意。”苏晓强忍着吐槽的**，用颤抖的声线问，“来，告诉为师，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教坏我家小可爱！我要把他头打掉！！！”
　　说到最后，苏晓已是在大声咆哮。
　　白秋练不好意思的低头，摆弄着佩玉，红着脸说：“是师姐。”
　　“是谁——”
　　“婴宁师姐。”
　　……谁？
　　苏晓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家可爱的大徒弟向来又乖又纯，怎么会出这种促狭主意。是谁在栽赃嫁祸？！
　　白秋练没有注意苏晓脸上风云变幻，兀自沉溺于制定完备的计划，习惯性向先生禀报。
　　“我和婴宁师姐讨论后制定了很多计划，正巧最近书生那传来音讯，说他相思成疾想见我一面。我打算BLABLALBA……”
　　白秋练滔滔不绝说起姐妹两个制定的“书生迎娶计划”，苏晓目光呆滞的接受了自家徒弟，全部从天然进化成天然黑的残酷现实。
　　“……也就是说，你已经说服你母亲，打算前去见书生一面。只要知道书生真的为情所困，虽死犹不改，你就打算向书生父亲展示自己养家糊口的能力？然后迅速入赘，等书生那个悭吝的父亲死后，再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苏晓语气恍惚的总结道。
　　“没错，就是这样！”白秋练明媚的眼睛灵动无比，比之前几日的死气沉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饶是苏晓这种来自未来世界的人，也不禁为两个徒弟的脑洞喝彩。
　　你们真的好棒棒哦！
　　不过，“要等到书生父亲死去，你才能带着一家老小回来，秋练你舍得下这里？”
　　养家少女豚歪头，诧异道：“没多久啊，顶多二十年我们就能回来啦。到时候还能与先生和婴宁师姐重逢。”
　　苏晓：好吧，我估错了妖怪们的时间观念。
　　苏晓在心中叹息，她是真没有想到哪吒的故事造成这种影响。
　　她还以为失恋少女豚会抛弃那个软绵绵的书生，转而投奔美少年哪吒的怀抱呢。
　　失算了。
　　其实婴宁也曾在谈笑间提议白秋练换人，可白鳍豚姑娘特别死心眼，即使被苏晓养得心胸开阔，依然不想放弃最初月下相逢的身影。
　　白秋练对着苏晓重复了一遍她曾对婴宁说过的话：
　　“慕郎也许有千万种不好，可他有一点好处别人比不上——他一颗心全放在我身上。”
　　苏晓语气复杂的说：“傻姑娘，嫁良人呢，图什么都别只图他对你好。男人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对你好’这句话时，本身就在说最虚假的诺言。”
　　前有卓文君，后有董鄂妃，都是在女性婚嫁历史中验证了这个结论。
　　白秋练浅笑，“可我不图别的，只求一片真心足矣。”
　　少女表情恬淡，吐露真心想法，“我喜欢慕郎那一点天真执着，也许这和他性格中的懦弱有关，但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只想和慕郎长相思守。如果他不能让自己变强的同时保有那点天真执着，换我来也可以。我愿意为我们的未来打拼，我愿意让自己变得强大。”
　　苏晓叹息着摸摸她的额头，“你在这段感情中太奋不顾身了，秋练儿。万一在感情里受伤了可怎么办啊……”
　　肉.体疼痛还可以求助医药，心被伤害了可怎么办？
　　白秋练睁大眼睛，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鼻子却开始发酸，“先生放心，为虑胜先虑败，您的教诲学生都记得。”
　　苏晓叹气，那你倒是记住逍遥超脱才是最香的啊！
　　“别担心，先生。那首诗学生可记得清清楚楚呢。”白秋练笑中带泪，“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即使在苏晓教导下觉醒了一家之主属性，白秋练依然是那个矜持少女。在这段坎坷的感情里，面对性格软弱的情郎，她早做好了自己被抛弃的准备。
　　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依然想伸出手，试试自己能不能握住幸福。
　　苏晓回忆《聊斋》原本的故事走向。
　　慕书生对白秋练倒是真痴情，回家之后立刻病倒，躺在床上思念情人时只剩一口气。
　　可哪怕折腾到这地步，慕老先生甚至愿千里迢迢请来白秋练，让鸳鸯鸟能一诉衷肠，两人的婚事还是得不到长辈同意。
　　不过白秋练不愧是名字里带着丝绸的少女，镇定自若地通过情郎遥控指挥，让贪财貔貅慕老先生做了两趟大买卖，硬生生用钱敲开了慕家大门。
　　书生虽然性子软弱，但爱妻之心倒从没变过。
　　他一开始只敢对父亲的拒婚采取消极敌对态度，后来就敢在缘由不明之时，撬开老爹的小金库给老婆买鱼——虽然这钱还是他老婆挣得。
　　等到书生知晓妻子真身是白鳍豚，母亲因拒婚龙君被变成原形惨遭贩卖，他也没吓得狼狈逃窜，而是战战兢兢去求道德真君帮忙，挽留了自己妻子。
　　最后甚至愿意为白秋练背井离乡，从北方迁徙到洞庭湖边。
　　说到底，白秋练眼光并不差，天真执着到近乎愚蠢的慕书生对她的心从没变过。
　　只此一点，慕书生已强过千千万万男人，现代不少人也拍马不及。
　　苏晓先是欣慰：她的两个徒弟看人眼光都不差。
　　随后，苏晓失落叹息：哎，好苗子聪明好学一教就会又有什么用？
　　我的学生都是恋爱脑，哪个都不肯继承我的衣钵。
　　熊猫托腮忧愁.JPG。
　　白秋练哽咽的跪在苏晓身前，说：“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归期何时，我和慕郎的喜酒也不能请先生喝啦。不孝徒今后不能侍奉师长，在此磕头拜别，请先生今后务必保重。”
　　说着，少女“咚咚”磕了九个头，再抬头时泪水流的满脸都是。
　　苏晓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却没避开她的大礼。
　　等到白秋练礼毕，苏晓摆出师长架子，语重心长拿《聊斋》剧情当临别赠言：“你行事缜密，为师不担心你捅娄子。可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你嫁去北方，万万要小心小人作祟。不可目下无尘，最好和光同尘。记得多关心你母亲，帮她打点好水系关系，毕竟你已经不是躲在母亲身下的小鱼，而是支撑家业的大人了。两家生计全赖水道，龙宫各处少不得打点妥当。”
　　白秋练眨眨眼，再次用力磕头，“谨遵先生教诲。”
　　苏晓再叹气，伸手把她扶起来：“赶紧起来吧。别嫌为师啰嗦，你要记得好好修行。毕竟钱财是身外物，只有身体健康寿命是自己的。”
　　白秋练咬紧下唇，眼泪摇摇欲坠：“徒儿晓得了。”
　　苏晓背手向小院走去，“你婴宁师姐也是嫁予书生，将来你二人可做表亲走动。”免得慕氏老匹夫狗眼看人低，欺小白没有娘家。
　　她边走边摇头：唉，她精挑细选的入室弟子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本来给予厚望。结果这些小没良心的没一个心向大道，统统火速恋爱嫁人。
　　好吧，吾辈果然没有师徒缘分。
　　落在原地的白秋练，终于忍不住伏地大哭，“先生……母亲……慕郎……”
　　待到白秋练离开那日，苏晓站在江边送别，看着泪痕斑斑的母女，对着江面吟唱起唐代诗人韦应物的送嫁诗：
　　“永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
　　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轻舟。
　　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
　　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
　　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
　　自小阙内训，事姑贻我忧。
　　赖兹托令门，任恤庶无尤。
　　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
　　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
　　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
　　居闲始自遣，临感忽难收。
　　归来视幼女，零泪缘缨流。”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作为说书人，我承担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怨念。我太难了。


第26章 白秋练（完）
　　26
　　诗词少女豚乘着大船远去，苏晓的日子还要继续。
　　《封神榜》的连载仍然火爆异常，茶楼常座一票难求。包场的大佬们，种族基本保持人类、异类五五开。
　　不过别家都是派书记员记录故事回去慢慢品味，只有钱塘君常来捧场。
　　龙君大人以其阔绰的出手，贵气逼人的姿态占据楼上仅有的几个包厢之一。
　　土豪钱塘君是茶楼最欢迎的客人，因为除了苏晓的故事，他别的什么都不挑。
　　苏晓私底下吐槽：这是因为钱塘君什么都看不上，所以才显得众生平等。
　　客观来说，苏晓的说书水准很一般，她的核心竞争力是故事。要不是有中华传统神话和点娘书库给苏晓做靠山，说书人苏先生非得被同行挤兑到饿死不可。
　　既然有核心竞争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听众就只能忍了苏晓给读者发刀片的恶趣味。
　　钱塘君也曾一本正经当面劝解苏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把故事写得那么凄惨。”
　　苏晓在大佬面前乖乖低头，结果转头回去就把比干挖心的剧情给安排上了。
　　钱塘君：……
　　死配角这招威力太大，听众们被苏先生的操作震惊，生怕心爱的角色惨遭毒手，于是从此再也没人建议苏晓多甜少虐。
　　钱塘君因此和苏晓熟识起来。
　　不过听众们的报复随之而来，就是挺……别出心裁。
　　——他们去捧其他说书先生的同款衍生文了。
　　苏晓爆红的第一天起，就是方圆百里所有说书先生羡慕嫉妒恨兼跟风对象。
　　她说神鬼怪异，民间就开始流行鬼故事；她说宅斗宫斗，说书先生立刻苦练深闺怨妇；等哪吒故事开始流行，各个道观庙宇开始重金私求脍炙人口小故事和常驻说书人……
　　钱塘君笑称，苏晓被那些不知廉耻的小人追着薅羊毛。
　　多少故事都换汤不换药，甚至还有丧心病狂的家伙信奉拿来主义，说自己是故事作者的呢。
　　苏晓淡定劝说，被人跟风也是大神加冕之路的踏脚石。不过，她摊手，我能理解大家挣口吃饭钱不容易，但抄袭还篡位，这就过分了。
　　土豪钱塘君提出这种乱象不是要扰乱苏晓的心，他自然在注意抄袭的第一时间就已出手摆平。
　　最熊心豹子胆那几个，已经下河摸鱼去了。
　　面对这种有钱有闲的大佬，苏晓“扑通”一下给钱塘君献上膝盖。
　　土豪大佬，您还缺小的这种类型的腿部挂件吗？
　　钱塘君笑眯眯点头：缺。
　　钱塘君不愧是积年水神，积蓄丰厚。从《封神榜》进入故事**，开始全地图武戏起，流水一样的礼物就被龙君大人源源不断的送到苏晓面前。
　　金银珠宝，瓷器玉璧都是普通，海中奇珍，走珠鲛绡才是日常。得知苏晓爱吃海鲜，钱塘君还吩咐手下动用法力，千里迢迢送来小山一样的帝王蟹，龙虾，鲍鱼，金枪鱼……
　　苏晓乐得合不拢嘴，除了分发给徒弟们部分，剩下的海鲜统统被她扣下，和苏卿一起吃掉。
　　——不过，也许是错觉？
　　苏晓自言自语：这段时间苏卿好像胃口不大好，珍贵的海鲜几乎都落进她肚子里。莫非卿卿生病了？也不知道找大夫管不管用。
　　话说这个世界有兽医么……
　　钱塘君还承诺，苏晓今后用的笔墨纸砚他全包了。当天就雷厉风行送来一方端砚，一块奚氏墨，一支毛笔和三箱子各色名贵纸张。
　　苏晓的眼睛都快变成心形了，望着摆满小院的礼物喜滋滋说：“咱终于也是土豪读者包养的人啦~太爽了！只差来个全地图横幅打赏特效，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唉，怀念点娘书库。
　　苏晓开心，苏卿却正在生闷气。他看着院子里快要堆不下的礼物，感觉自己马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于是钱塘君来，苏卿心情变差，钱塘君离开，苏卿心情少量好转。钱塘水妖送来礼物，苏卿脸色发黑，苏晓请他一同品尝美食，苏卿脸色又由黑转绿。
　　苏卿的心情就这么随钱塘君拜访频率时起时落，神经质得令苏晓摸不着头脑。
　　苏晓试图和闺蜜谈心开解，但她越是安抚苏卿，苏卿就越是暴躁。
　　苏晓只能猜测苏卿暴躁，是因为推演化龙功法遇到瓶颈。于是她特意去求钱塘君，结果撞见两人相会的青蛇公子，精神波动当场冲破巅峰。
　　当天晚上，苏晓就被苏卿单方面宣布冷战了。
　　苏晓一头雾水，以为苏卿不接受钱塘君赠予典籍，是因他不想受制于人，只能点头表示理解，转而建议闺蜜出门散心，免得钻牛角尖。
　　听到苏晓好心的建议，苏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要赶我走？！你为钱塘龙君赶我走！！！
　　竹叶青公子更加狂躁了。
　　苏晓像没有感受到险恶氛围，歪头茫然看苏卿脸色青白，讨好邀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的主意是不是很棒？”
　　苏卿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冷着脸拂袖而去。
　　钱塘君看着憋屈离开的小青蛇，再看看无辜茫然的苏晓，笑不可遏：“哈哈哈哈，世上竟有如此驽钝之人！可怜的小青蛇，那个表情本君能笑十年——”
　　一头雾水的苏晓：？
　　“本君说，人间痴儿怨女，情仇纠缠，旁观起来最是有趣。”
　　苏晓撇嘴：这不就是围观吃瓜的八卦党么，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大上。不过——
　　“你什么意思，我和卿卿是闺蜜诶。你算是腐眼看人基？”
　　“虽然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眼没花，看的很清楚。呵呵~”钱塘君只是充满兴味的笑，没打算替苏卿挑明。
　　苏晓：“装神秘你就别说。这么大年纪也没娶媳妇儿的光棍儿，哼，谅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闺蜜情深。”
　　钱塘君嗤笑，长吸一口气喝尽壶中酒，懒洋洋的说：“本君才不是你这种穷鬼。我坐拥钱塘江，享千年香火，自有水族三千美人供吾挑选。我身边女人自由来去，又不是没人留下孩子，何必再找个老婆结婚。小孩子，不要那么天真。”
　　……
　　苏晓无言：好吧，钱塘君居然是个洒脱不羁的开放关系拥护者，坚决反对婚姻关系束缚。真是够了。
　　在这个世界呆的越长，苏晓越觉得陌生中透着熟悉。
　　红尘人间奉行的还是古典君臣父子夫妻那套，反倒是妖怪的观念各个前卫先锋。不婚主义者，男主内女主外者，开放关系拥护者……妖怪们有时比当世人类，更接近她原本世界交往的普通人。
　　苏晓偶尔会想：虽然来源比较复杂，但对本地人来说，真身穿越的她也许也是妖怪的一种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开心的向大家宣布，本文2月1日入v，接下来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我吖~
　　叹气，定好的更新时间跳到31号去了


第27章 陆判（一）
　　27
　　婴宁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晓浑浑噩噩的天空。
　　苏卿莫名其妙负气离开后，苏晓因为离开全能保姆，活生生把自己过成了三级残废。哪怕每天有人帮忙收拾屋子做饭，她依然日复一日憔悴（邋遢）下去。
　　早上温热的洗脸刷牙水没有了，下午可口的点心水果没有了，晚上打理的整齐松软的被窝也没有了……
　　最重要的是，晚上没人催她睡觉，早上没人叫她起床，半个月内苏晓迟到了三回！
　　婴宁怀孕的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苏晓强行振作起来。
　　不振作不行，她总不能邋遢潦草的去见开山大弟子。
　　和狐狸们沟通妥当，带着所有异类的祝福，苏晓难得用女号出门走亲访友。
　　王生家离小院不远，苏晓提着一小摞书登门拜访。
　　大概是相处日久，王生母亲没有初次见面的惊惧，对着苏晓的脸色好不少。
　　于是趁着今日王生出门，苏晓顺势留下来蹭了一顿午餐。
　　看到婆媳两人在席间笑语盈盈，没有媳妇伺候婆婆吃饭的烂规矩，没有故意上婴宁不能入口的东西，边上也没瞅着像侍妾的年轻女子，苏晓的担心放下一小半。
　　等师徒二人单独聊天时，看婴宁提起王生时柔情蜜意的样子，苏晓又放下一小半心。
　　余下的那点忧虑是关于婴宁生子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早，苏晓便没提。
　　师徒两个倚着回廊聊起市井八卦。
　　苏晓说的最多的是茶楼里种种怪象，婴宁提起的更多是从王生那里得来的读书人八卦。
　　其中有个同乡趣闻令苏晓精神一震。
　　据说附近县里有个叫朱尔旦的书生，读书勤奋执着，但有点死脑筋，所以常显得愚笨受人捉弄。
　　前一段时间，朱尔旦和同学在夜里喝酒，同学们又起意戏弄他，让他去十王殿搬判官像回来。同学们纷纷承诺，只要判官像到此，他们就凑钱请朱尔旦喝酒吃宴。
　　铁憨憨朱尔旦不怕黑也不怕鬼神，居然真的开心地背回了判官像。
　　不过朱尔旦虽然愣了点，读书人的礼数还是讲的。他把判官像放在桌子上后，特意倒三杯酒祭奠，又接着倒酒向判官告罪，最后同神像痛痛快快喝了一顿。
　　反倒是捉弄他的书生们胆怯瑟缩，一点酒都没沾。
　　最后也是朱尔旦又将判官像背了回去。
　　结果这件事后没多久，朱尔旦那个铁憨憨读书就开了窍，为人处世也没有原来那么气人。
　　于是市井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他得罪了判官老爷，被发配的恶鬼附身了。如果朱尔旦不是读圣贤书的书生，绝对会有人冲进他家，把人架上柴火堆烧掉。
　　这眼熟的人设，这眼熟的故事，苏晓坐直身体：聊斋里有个朱尔旦，字小明，是个被基友带飞的幸运星。莫非她们正谈论这位，就是所有小明里最幸运、最传奇的那个？
　　要知道苏晓小时候夏天乘凉不用空调，最好的降温器就是夜里电视屏幕上语调幽幽的《聊斋》。其中陆判官给人换头换心的那一幕，给幼崽苏晓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苏晓十分好奇，故事里可没说普通百姓对朱尔旦变化的反应，那么群众的眼睛为什么能这么雪亮？
　　婴宁捂嘴哈哈大笑，断断续续给苏晓解释。
　　事情之所以闹这么大，其实也和小明同学的性格有关。
　　朱尔旦从小愚笨鲁直，死心眼到极点，特别不招人待见，不然也不会被同学捉弄，半夜去庙里搬什么神像。他固然性格大而化之，但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总还能分辨一二。
　　于是一朝变成聪明人，朱小明便故意在学社大出风头，想要为过去的自己争口气。
　　崭新的朱小明同学，文章练达，逻辑清楚，令人称道。
　　同一个人能在三天内从扑街仔飞升为大佬，前后反差这么可怕，心思敏感的书生们怎么能不多想？
　　流言满天飞一点都不奇怪。
　　苏晓：行叭，能干出这种事，小明同学果然还是个憨憨。
　　两人正笑得开心，王生回来了。
　　王生先是礼数周到的向苏晓问好，然后才皱着眉头教导婴宁，“子不语怪力乱神。朱兄文章练达，是因为他厚积薄发。我们都知道朱兄早年一心沉迷经典，不谙世事，想必他最近一朝开悟，便乘风化龙，不再是池中物。婴宁你不可拿无知流言取消人家。”
　　婴宁笑着应声说：“朱生性情耿直，正是良师益友，我们怎么会取笑朱生？我们是在笑那些眼红朱生的胆小鬼。更何况，自古以来的名人才子，哪个不身负玄奇传说，朱生这点流言又算什么。相公不用因此担忧朱生声誉。”
　　婴宁边说边悄悄向苏晓眨眨眼。
　　苏晓也开口道：“市井流言往往荒腔走板，没有什么有志之士会以此为依据。至于同窗的种种作态，相信开悟后的朱生会处理好的。”
　　她语气一顿，说起另一件事，“王生，你今年打算下场吗？”
　　再过不久，秋试就要开始了。
　　提起这件事，王生的表情严肃不少：“我今年打算下场一试，哪怕不能取中，也可为下次积累经验。”
　　苏晓点头，心态稳当就好。她可没忘记《范进中举》里范老爷的丑态，王生要是疯成那个样子，她还是趁早带婴宁回家的好。
　　王生少年得意，自有一份傲气，认为此次绝无可能不中，自谦两句后，话中又提起朱尔旦。
　　“朱兄一鸣惊人，想必此次秋试也可高中。婴宁，你平日里可多和他家夫人走动一二。”
　　苏晓在一边微笑：也好，知道抱团，王生虽然清高，但至少不是傻子。比朱尔旦那个憨憨好。
　　得知一项只有自己知晓原由的惊天八卦，苏晓心满意足的离开热闹的王家。
　　她离王家越远，表情就越沉重，不情不愿的往孤独寂寞冷的小院方向走。
　　苏晓本以为推开门后，迎接自己的是一室死寂，却惊喜的发现藤架下有人在喝酒。
　　“是你，钱塘君！”
　　寂寞的日子里，只有经常登门拜访的龙君，为小院带来生机活力。
　　至少苏晓看到院子里不止自己一人时，心中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了。
　　钱塘君放下酒壶笑道：“既然怕寂寞，就留下暖床人。冷寝孤枕夜难眠，你何必呢。”
　　苏晓满头黑线：“免了，我才不要学你，每天都在床上发现新惊喜。哼，要不是卿卿不在，我怎么会被你嘲笑。”
　　钱塘君说：“哦？本君还以为，对你来说我和那条小青蛇没差呢。”
　　苏晓不着痕迹翻个白眼，说：“那怎么能一样。一个是睡成活化石的臭老头，一个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差很多的好不。”
　　钱塘君表情扭曲了一下，说：“听起来，你和那条小青蛇感情还不错？”
　　“当然很好。”苏晓自豪挺胸，“我和卿卿的跨种族友谊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钱塘君对苏晓的眼瞎无言以对，“你确定他也是这么想的？”
　　苏晓坚定的说：“卿卿肯定这么想。”
　　钱塘君难得升起逗弄的心思，不怀好意的说：“可小青蛇走了，很久没回来了。你确定他还会来找你？”
　　“当然会。”苏晓嘴硬道。
　　“你们之间的感情毕竟跨越了种群。这份情丝能延续多久，很难说。尤其是，那条小蛇还怀着远大抱负。你确定这段感情能善始善终？”说道最后，龙君发出情真意切的叹息。
　　苏晓歪头：钱塘君的话听着好别扭，貌似有哪里不对？算了，老妖怪的逻辑不能深思。
　　“可我觉得人与妖的羁绊，正是因为短暂才分外灿烂美好。那些细水长流的温情被集中在片刻爆发，所以才在滚滚洪流中刻下永恒。”苏晓说着，忽然垂头丧气，“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卿卿生气我也不知道原因，连道歉都没办法。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苏晓捂脸，发出小小的呜咽，“要是她不介意我不知道原因就好了，我可以对她说一万遍‘我错了’。”
　　钱塘君嘴角一抽：原因才是最终要的吧。
　　看一人一妖各自为对方苦恼，坏心眼的龙君决定多看一会儿热闹。
　　为了防止苏晓提前发现真相，钱塘君转移换题，说：“我和苏先生相交也有段时日了，可平日里除了见你指导学生，从未见过先生修炼。不知……”
　　糟糕，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急来了！
　　提问：当钱塘江水神——一位暴躁的龙族老哥站在你面前，好奇的问大佬你平日里如何修炼，请问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当事人后悔，很后悔。我就不该贪图大佬人设！
　　下章入v，28章留言的大家，我会随机发红包回馈哟~
　　我的预收：
　　《小仙女才不会脚踩五条船》
　　文案：居然真有小傻瓜把穿越错认成全息游戏。
　　没错，这个傻白甜就是认为自己在恋爱游戏里别出心裁拯救世界的叶卿。
　　全息游戏光环下，叶卿把做什么都会涨好感度归结为女主光环，把唯一治愈能力者的身份当女主金手指，快乐的拯救世界。
　　理所当然的，四个狗男人的追求被叶卿当成游戏公司骗氪的套路。
　　——虽然她暂时没看到氪金渠道。然而，
　　#哼，睿智的小仙女已经看穿一切#
　　直到某天，傻白甜被人摇醒，告知世界的残酷真相。
　　——亲，这个世界是真哒，你是新世界的superstar。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一次睁眼看世界，叶卿眼泪快要掉下来。
　　#呜呜呜不惊喜不开心#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现实世界啊#
　　#我太惨了那些神经病追求者居然也是真的#
　　#狗男人们为什么那么激动，我明明什么都没答应！#
　　#谁和你缘定三生了！！#
　　#胡扯！！！#
　　#小仙女才不会脚踩五条船！！！#


第28章 陆判（二+三+四）
　　28
　　一日人设,终生人设。既然苏晓已经用得道高人的人设忽悠了足够多的小妖怪还没被拆穿,那就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不然,察觉被骗的妖怪们一定会要她好看。
　　真以为妖怪是吃素的不成？
　　眼看翻车在即,苏晓动用十二万分才智,从点娘书库里翻出应对智慧。
　　“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修炼。”苏晓硬着头皮说，“我只是修炼的途径与常人不同。钱塘君你少见多怪了。”
　　钱塘君好奇地说：“哦？竟然有本君都没见过的道路。如果苏先生方便,能否与我一谈？”
　　苏晓按捺住狂奔的心跳，摆出“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的架势,用深沉的语气说：“钱塘君,你听说过安，呸,文以载道吗？”
　　嗯？
　　钱塘君疑惑道：“听起来并非道家，更似儒教？”
　　苏晓一脸高深的说：“非也非也。上古先民时期哪有什么三教,苍颉造字，鬼神夜哭，远早于孔孟老庄之道啊。”
　　钱塘君捏着酒杯若有所思，“你是说,文字通灵？你修炼的是符咒之道。”
　　苏晓遗憾的否定，“不,我走的路更艰难。”
　　她一脸忧思的说：“苍颉，老子，孔子，孟子,墨子……诸位先贤皆以文字传世，泽被后人，成就圣名。我愿效仿历代先圣，为众生启迪灵智。”
　　强撑着装完这波，苏晓内心豹哭。
　　呜啊啊啊，我为什么要这么死不悔改要面子嘤。抱金大腿学功法天天修仙早日飞升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噫呜呜噫我好可怜啊——
　　钱塘君身躯一震，神色复杂的放下酒杯，说：“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大的志向。”
　　他已经知道苏晓说的是什么修炼手段了。
　　——以文乱法。用智慧的灵光破解天地的规律，恰恰与以武犯禁走的是相反的路。
　　现在的有情众生，追根究底走的都是一条路：以武犯禁。通过不断超越肉.体极限，获得长生久视。
　　如果说武是风行天下通用于诸族的智慧，那么以文乱法几乎是人族特有的天赋。
　　但这条路太难了。
　　走上这条路的人只会站在两个极端，一者为泯然众生，一者为超脱世外。
　　大多数生灵修炼是为了摆脱身处泥潭的窘境，最初无法带来神通的以文乱法就显得很无用。再加上这条路对智慧、心性的超高要求，走上这条路的人渐渐稀少。
　　没有继承人的传承不知不觉消失了。
　　钱塘君钦佩的为苏晓敬一杯酒：“虽然不知你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但为了你宏大的志向，干杯！”
　　苏晓：……
　　苏晓一脸懵逼。
　　她最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本次忽悠钱塘君的修炼理论，统统来自点娘书库中的神书《儒道至圣》。按理说钱塘君不该听过，至少应抱有怀疑之色才算合理。
　　当然《儒道至圣》的修炼体系是很牛，但再牛也架不住那是异世界啊！为什么儒道那套文章换修为的理论在这里也行得通？！难道上古时期就有穿越者来过吗！
　　不然该怎么解释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神展开？
　　苏晓的嘴唇几经开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本来已经做好说服不了钱塘君，就此翻车的准备。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
　　苏晓表情沉重：好的，这次弥天大谎再也拆穿不了了。她今后就是起点流创始人了。
　　如果她有朝一日成圣，想必比照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的称呼，自己也会有一个起点家的美誉吧……
　　钱塘君放下酒杯，感慨道：“我相信苏先生达成所愿之日已然不远。”
　　苏晓：我怎么不知道？！
　　“果然是天时已到，缘分已至，世事奥妙莫过于此。”钱塘君起身，从笔山上取下一支笔，“这支笔来的奇妙，送的有趣。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不必再费尽心思为你搜罗别的奇珍了。”
　　苏晓“嘁”的一声，“堂堂龙君，别那么小气。送完这支笔，也不耽误你送别的法宝。护身的东西谁都不嫌多。”
　　钱塘君瞥了苏晓一眼，指尖缓而轻的拂过毛笔。
　　在钱塘君手下，平平无奇的毛笔从笔尖开始一点点冒出五彩毫光，直至整支笔璀璨夺目。但当他的指尖离开，这支笔迅速黯淡下去，恢复那副灰扑扑的样子。
　　苏晓惊奇：“这是什么？”
　　钱塘君简单的说：“不知道。”
　　他顶着苏晓诧异的眼神解释，“这支笔来历神秘，在无知百姓口中就叫‘神笔’。相传早年曾有人用它作画，笔下影像栩栩如生，执笔人甚至能将物品从画中拿出。有人用它获得金银珠宝，有人用它杀人灭口，后来这支笔流落寺庙，庙里的僧人还用它画过散花天女图。”
　　苏晓：这个故事我仿佛听过。
　　神笔马良？画壁？真是有趣的因缘。
　　钱塘君说：“这支笔很挑人，并非谁都可以拿来用。庙宇的画壁僧人逝世后，画笔便被供奉起来。直到灾年时，它被庙宇信徒上供给我，祈求风调雨顺。龙宫虽然知其神异，但这支笔本身只有真正的读书人才能唤醒灵光。我留之无用，想来它正与先生匹配。这可真是天赐缘分。”
　　苏晓从钱塘君手中接过毛笔，反复把玩也没看出究竟，哭丧着脸道：“你确定这笔我能用？要不你还是给我换成护身法宝罢。”
　　毕竟她的修炼之路真的是在忽悠人……
　　钱塘君笑道：“君岂不闻妙笔生花乎？”
　　苏晓面无表情：“抱歉，村里人没见识，不知道什么叫妙笔生花。”
　　钱塘君说：“南梁文人纪少瑜，曾经夜梦神人赠笔。唐代诗人李白也曾在梦中见过此笔，笔端有五色毫光射出，笔头生花。这笔正是才子骚客梦寐以求的神器。”
　　苏晓听完，面无表情总结道：“我懂了。简单来说，就是方便我今后写文的好帮手，对吧。”
　　钱塘君满意捋胡须点头，“正是如此。”
　　苏晓：呵，都是套路。原以为你是挥金如土的超级金大腿，没想到原来是个心机深沉的催更党。
　　苏晓痛心疾首：钱塘君，你属于大佬的逼格呢？你这和现代那些急嗷嗷给作者送键盘催更的读者有什么区别！
　　钱塘君放完大雷，施施然离去。留下苏晓唉声叹气看着手里的笔，抱着侥幸心理打算试一试。
　　万一钱塘君安利的是真的，用此笔写真的不卡文呢？那她岂不是赚到。
　　苏晓提笔，顿时头脑清明思路流畅，前世所见都在胸中。她有点怕写完笔下人物活过来找自己算账，踌躇再三，决定拿婴宁的故事探探底。
　　《聊斋·婴宁》短短数页，等苏晓全部默写完，第一个字的墨迹还没干。
　　她屏住呼吸等了好半晌，纸上没出现任何异象，笔也还是破破烂烂的模样。
　　“哈，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这是个写什么都能成真的笔呢。”苏晓长吁一口气，掷笔而出。
　　室内空无一人，桌上笔端突然冒出一点五彩毫光，应和着纸上薄薄云气，呼吸间又消失不见。
　　+
　　秋试是王家今年头等大事，婴宁怀孕虽然也很重要，但比起王生的前途还是要后移一个身位。
　　苏晓心疼徒弟，最近跑的更勤快。
　　直到考试当日，苏晓陪徒弟把人送进去，又陪徒弟等着王生出考场。
　　考场外的架势，比起千年后的高考现场分毫不差。还好王家不算穷，开了辆带车厢的马车出来。
　　王生母亲被婴宁劝下，留在家里给王生准备沐浴食物，车厢里只有苏晓和婴宁两人。
　　苏晓无所事事的翻着最近忽然火起来的话本，时不时分心看一眼车外。
　　婴宁笑道：“那书是给娘解闷的，老师看它不觉得无趣吗。”
　　苏晓看两页，忍不住翻白眼：“确实很无聊。而且它里面的内容也太眼熟了吧！”
　　苏晓手中书，正是无数跟风而上的著作之一，《孽海情花》。书中讲的是周武王后宫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除了结尾是传统的妻妾和美大团圆，别的剧情和后宫妲己传一毛一样。
　　苏晓：……我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婴宁看着老师难得苦恼的样子，忍不住“扑嗤”笑出来。
　　这个小插曲冲淡了等待中的紧张和焦虑。没多久，王生脚步轻快的从考场走出来。
　　婴宁开心的跳下车迎了上去，王生立马表情大变，小跑着伸手去扶。
　　苏晓不想吃狗粮，就落后几步四下里观察。
　　观察收获大大的有，苏晓在人群中发现了闻名已久的朱尔旦。
　　儒生打扮的朱尔旦看起来十分正直，一点也没有传说中鲁直执拗的样子。
　　王生扶完婴宁，确认她已站稳，立刻将手负回背后，扭头若无其事的去和同年搭话。
　　苏晓无奈对婴宁摊手，婴宁窃笑着挽过来，和她一起回马车上。
　　这场考场外寒暄没持续太久，连续考试几天的书生们体力一般，很快就各自散去。
　　没几天秋试张榜，苏晓陪着婴宁陪着王生，三个人一起去看成绩。
　　朱尔旦以第一名的好成绩，震撼全场。
　　得知成绩那一刻，王生脸色格外难看。
　　他平素虽然不说朱尔旦坏话，但心里还是很傲气的。尽管王生已经尽可能高看朱尔旦一眼，但他认为刚开窍的朱小明同学根本比不上自己。然而万万没想到……
　　望着万众瞩目的第一名，王生虽然心里憋屈，但心性不错，没有失态。清高自诩的天才青年只是暗中发誓，今后绝不会再落后于人。
　　不过围在朱尔旦身边的那些同窗就不行了，虽然各个作揖恭喜，笑容满面，但他们眼里的嫉恨浓重的像天上乌云。
　　旁观的人都有种错觉，那些嫉恨快要化成实体飞刀，从书生们的眼里射出来了。
　　如此嫉恨注视下，朱尔旦笑容自若，面对周身起哄请他喝酒的同窗，朱小明同学连声应下。
　　朱尔旦如常的态度助长了同窗们的野心，他们连连起哄，要请教朱尔旦文章开窍的秘诀。
　　朱尔旦也不藏私，在去酒楼的路上就开始详尽解说原由。
　　王生本欲跟上听一听，但看妻子挺着肚子笑盈盈的模样，再听得朱尔旦他们的话题跳跃至“夜遇神人赠心”，不由失笑摇头，感慨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扶着婴宁上车。
　　苏晓虽然和好奇朱尔旦怎么告诉那帮企图不劳而获的书生，但显然婴宁更重要，只能眼巴巴的跟着徒弟，三步一回头看乐子越走越远。
　　唉，据《聊斋》说，这帮心怀不轨的书生们经朱小明介绍，蓄意结交过陆判官。也不知那场虎头蛇尾的结交宴会是不是在今晚？
　　这个时候要是有卿卿在多好哇，可以去凑一波热闹~
　　苏晓判断没错，第二天那帮书生出传来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朱尔旦被妖鬼换心啦——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瞬间传入所有读书人的耳朵。
　　有大批同窗战战兢兢指证，异口同声说朱尔旦结交鬼类，由不得旁人不信。
　　这下朱小明同学的名声算是闻达府州。换句话说，连本省省长和教育厅厅长都知晓他朱尔旦的大名了。
　　王生听到这则消息，真心实意的为朱尔旦感到惋惜，喟叹说：“科举之路果然步步惊心。朱兄时运不济，竟犯了小人的眼。被众人指证结交异类，心非原心，朱兄今后的路难走了。”
　　苏晓听到这番感慨，一想就明白了王生为什么这么惶恐：他以为这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威力。
　　但其实不是，真正闯祸的人是朱小明同学。是他自己得意洋洋四处炫耀，惹来小人觊觎。
　　昨日的宴会上，朱小明同学估计把陆判官换心的底子都掀出来了。
　　考试成绩和神异志怪挂钩，本人的性格变化还那么凸出，今后遇到朱尔旦的考官少不得心生避讳。再加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就像王生说的那样，朱小明同学的科举之路算是到头了。
　　苏晓默默吐槽：朱尔旦就是个铁憨憨，有给力基友也救不回来那种。
　　最近挖心是城里人的热门话题，连有挖心情节的《封神榜》都蹭了一波热度，比干人气忽然大爆。经过听众们口口相传，被黑虎掏心的比干大佬，成功成为现阶段众人心中最聪明的人。
　　——那可是聪明到狐狸精都羡慕嫉妒恨的男人！玲珑七窍心！
　　为了答谢陆判官带来的人气，苏晓专门去城隍庙一趟。大殿里的陆判官是中国传统神仙的模样，青面獠牙红胡子，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
　　苏晓：怪不得意图讨好对方的书生们被吓尿，长成这样的人半夜出现，恐怕只有憨批才能面不改色和他一起喝酒吧！
　　不过朱小明同学也不是没干好事，拜他所赐，城隍庙最近香火好不少。尤其是陆判官神像前，供奉比过去多了十倍不止。
　　大家仿佛恍然阴间神官还有这等神通，开始争先恐后试图讨好陆判官。换心他们凡夫俗子是不敢，但请陆判官保佑一下文思通达还是可以的。
　　于是非初一十五的时节，城隍庙里也是人声鼎沸，苏晓看着这波突来热潮，无奈耸肩。
　　也许人就是追求刺激的动物，虽然大家都很害怕青面獠牙的阴间官老爷，但又总是忍不住偷偷摸摸讨论鬼神寻找刺激。苏晓最近已经不知道劝退多少波强求鬼故事的新听众了，可好奇至极的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前来拜访。
　　苏晓不堪其扰，决定带上钱塘君送给自己的护符，去会一会万众瞩目的陆判官。
　　陆判官的行迹不难找，只要守着朱尔旦的家，捉这只酒鬼一拿一个准。
　　这天，苏晓借着十五的月亮出门溜达，果然在街角遇到了闻名已久的陆判官。
　　苏晓原本以为陆判顶多就是貌如钟馗，结果……
　　红胡子大眼睛，目光犀利到让人受不住，丑是真丑。
　　无外乎朱尔旦看到的第一眼，直接高呼“我要死了”。
　　至于苏晓怎么认出的陆判官？
　　当然是他对面站着面善的朱小明。
　　苏晓憋了半晌，慢吞吞开口说：“原来是陆判官当面。您长得……挺有地方特色的。”
　　陆判官长得挺凶，但性格其实不错。他过去既然不曾怪搬动神像的朱尔旦，现在自然也不会怪说实话的苏晓。
　　面对陆朱两位的疑惑，苏晓据实以告：“我听说了朱尔旦的换心奇闻，对这件事充满好奇。今晚既然睡不着，就决定出来走走。只没想到居然真的碰到了传奇的主人。”
　　朱尔旦哈哈大笑，得意的请苏晓去家里喝酒。
　　苏晓意动，摩挲着龙君赠予的玉佩，点头答应同行。
　　若换个人，肯定不会这么心大，邀请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去家里喝酒。但朱尔旦就做得出来这种事。
　　这时候苏晓也不说朱小明是个憨憨了，毕竟她受人邀请嘴短。
　　夜色已深，二人一鬼在酒宴落座。
　　席上酒菜都是寻常，苏晓略尝了尝酒，估计有十五度左右，于是胸有成竹慢悠悠的和他们边聊边喝。
　　听说苏晓是茶楼的苏先生，陆判官连呼久仰大名，好奇的问苏晓，“那些故事是真的吗？”
　　苏晓哈哈大笑，“故事故事，无巧不成书。我说的大多三分真七分假，有些地方连一成真也无。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人间事又有几分真假呢？”
　　“是极是极。”
　　“如此高论，当浮一大白。”
　　三人举杯，相视大笑。
　　喝过这一轮，朱尔旦和陆判官聊起科举文章。苏晓插不上嘴，听了片刻，好奇问起另一件事。
　　“地府生活究竟是何等模样，每天逛十八层地狱吗？还有，为何陆兄你对人间的科举文章这么熟悉，莫非阴间也要考试不成。”
　　陆判官苦笑，“苏兄你猜的不错，地府官员的选拔与人间雷同，也是要参加考试，层层筛选。不过除了诗词文章，也参考德行特长。”
　　苏晓摸下巴说：“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公务员考试这等大杀器，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先进制度的代表，1500年从未被超越。地府积极学习人间制度，貌似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生而为人，有点苦逼。活着是学习，死当后还逃不过考试。被老师拿学业追进地府的学生们也太惨了吧！
　　苏晓感慨：知识改变命运，伟人之言诚不欺我。这年头，连地府公务员都是统一招生考试了啊！
　　不过，按照常理推断，既然地府官员要层层选拔，阴间鬼类还有阴寿限制，权利流转间，除了实干家，蛀虫估计也不会少。苏晓看一眼身边为基友谋福利的陆判官，识趣的闭嘴没说话。
　　两人一鬼谈天说地，苏晓借机从陆判官那打听，神异的笔形法器有哪些。
　　钱塘君毕竟是条龙，对读书人的事不怎么上心，赠送的法器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苏晓只好求助阴间官员，试图从基层找一找那支笔的来历。最好能开发出点新用途。
　　因事关文人的书房四宝，朱尔旦和陆判官谈论得兴致勃勃，轮番说起各种关于笔的奇闻。
　　陆判官口中的奇闻最有趣——画龙点睛。
　　苏晓一拍手掌，对啊，这可是成语里的经典故事，她怎么给忘了呢！
　　算上神笔马良和画壁，这可是第三例凡人利用笔制造的奇迹了。
　　苏晓沉吟：现在她收集到的神笔使用手段都是作画，像钱塘君说的那样笔下文章成真有没有可能呢？估计也会有。但绘画是表形，文章是表意，难度提升不止一星半点，她如果想把神器用出花来，恐怕要勤加钻研了。
　　身负偶像包袱的苏晓惆怅的想：唉，谁让她是个绘画白痴呢。万一画龙不成反造怪兽，她的名声就要丢光了。
　　酒酣耳热，陆判官醉醺醺的举杯笑道：“今夜真乃千古乐事，人鬼仙齐聚一堂，佳期难得。还请满饮此杯！”
　　“干！”朱尔旦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好奇的问，“陆兄所言神仙是谁？可否请他现身，痛饮今宵。”
　　“不是别人，正是苏先生啊。”陆判官饱含深意的看着苏晓，说：“苏先生所修圣人法，人间虽然早已失传，但此道仍在地府口耳相传。朱兄，苏先生道法高深，所走之路与你所学也有干系。若你想在学业上继续精进，不妨多亲近亲近苏先生。”
　　苏晓叼着酒杯无语。搞了半天，陆判官那么热情的邀请她，席上殷勤劝酒，原来是想为基友谋福利啊。
　　朱尔旦酒意灌脑，说话全凭本能。他豪气冲天一挥手，醉醺醺的说：“不必了，有陆兄为我换的七窍玲珑心已足够。逍遥世外，成仙得道的法门，我不敢奢望，能够在今夜和神人共进一杯酒已是邀天之幸。”
　　苏晓表情诧异，没想到朱小明同学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平时没看出来这是个豁达之士，真是失敬。
　　陆判官哈哈一笑：“朱兄好心性。既然人各有志，那也不必强求。此事不必挂怀，今后有事朱兄仍可直接开口。为兄必当竭尽全力。”
　　结果刚夸完朱尔旦，这厮就现了原形。他支支吾吾对陆判官说：“这个……陆兄，苏兄，虽然说起来有点厚脸皮……但我还真有点事想求二位神人。”
　　陆判官豪迈的一口应下。
　　朱尔旦大喜过望，连忙说：“既然人能换心，想必也可以换脸。我有一糟糠妻相伴多年，是我结发人。我对她没有厌倦，但她长得确实不甚养眼。不知陆兄能否也给她动动刀子，换一张好看点的脸。”
　　苏晓：……
　　苏晓：每当我觉得古人保守封建，总有人跳出来打破这种偏见。朱小明，其实你也是妖怪叭？
　　先是莫名其妙的心脏移植手术，让二愣子一朝茅塞顿开，接下来又要整“大换头术”，让糟糠妻的脸以旧换新。
　　开一代器官移植之先河，朱小明你真行！
　　陆判官矢口应下，保证给他换个称心如意的美女头。
　　朱尔旦得到允诺，开心的大手一挥，让妻子再上一坛酒来，开始新一轮的劝酒。
　　苏晓喝着嘴里的酒液，感觉舌根泛苦。
　　古人不是很保守吗，中医还有“心主神明”和“脑主神明”两派征伐不休，到现在也没确定主导一人人格的究竟是心脏，还是大脑。
　　朱尔旦就不担心换头换心后，原本的那人不再是现在那人？
　　酒兴既败，苏晓去意渐生。不过她不习惯口出恶言，也不觉得深夜半醉状态适合讲道理。于是苏先生起身拒绝了两位酒友挽留，独身一个跌跌撞撞回家去了。
　　第二天清醒后，苏晓捂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回想起前天晚上那对好基友天马行空的歪脑筋。心中被一句话刷屏：人间不值得！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还把这作为孝道的起点。可朱尔旦个神经病，他居然敢直接不经老婆同意给人换头！
　　就算女人爱美，美到爹妈亲友都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媳妇儿换完头，今后还能回娘家走亲戚吗？
　　如果恰逢天灾，遇到无知之辈，这一家两口子绝对会被人架上柴火堆，火把一点献祭给鬼神！
　　就算灾年不常有，朱小明这个糊涂蛋都不考虑平安时期将来的前途吗？
　　如果说换心之说还能说是妄言，对朱尔旦本人的科举仕途影响仅百分之十，那他给老婆换头，这件事的影响就是妥妥的百分之五十。
　　一旦朱氏改头换面，朱尔旦今后科举应试的道路会被彻底封死。
　　——废话，谁会相信他指着的陌生女人是他原来的老婆啊！那明明是人渣杀妻好不！让娇嫩新人冒名顶替，然后仗着本家势大，按头岳家承认这桩荒谬婚事。
　　这妥妥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恶臭小人！
　　苏晓估计，一旦这事传开，朱尔旦这辈子别想有人类朋友了。
　　而且苏晓可没忘，小时候的电视剧和蒲公的《聊斋》走的是两条路。
　　里强行大团圆，陆判官干的两件事没有被追责，但电视剧里可是相反的！
　　为了完成朱尔旦的心愿，死于意外的侍御家女儿复活了，朱氏死掉了，两个智障基友自作自受，双双锒铛入狱。
　　由此可见，陆判官给基友老婆换头这事儿，是有风险的。不追责也就罢了，一旦有同僚抓陆判官小辫子，这就是现成的把柄。妥妥会连换心带换头一起，对陆判官两罪并罚。
　　……不行，陆判官现在还不能挂。
　　苏晓下意识看一眼笔山上那支神奇毛笔。
　　陆判官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适合了解地府情况的“人”。虽然这鬼官类似朱尔旦，贵脑有恙，但作为朋友性格很好，爽朗，大方，贴心。苏晓实在舍不得他行差踏错蹲号子。
　　踌躇再三，苏先生决定动用高人金身，今晚去一趟朱家，劝说朱尔旦改主意。
　　可惜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偏执，铁憨憨也有他独特的生存技巧。
　　朱尔旦义正言辞表示：他就是要给媳妇换头。老婆不同意也没关系，先斩后奏，不同意都不行。至于苏先生你说的未来的困难，那不是还没来么，暂时先让老婆不出门就是。具体问题等事到临头在说。
　　回家后，苏晓在院子里转来换去，怒火朝天的踢了石头一脚，“朱小明你个狗胆包天的铁憨憨！”
　　钱塘君来的正巧，赶上这场人间热闹。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我来人间消遣果真没错。这不，乐子说来就来。哈哈哈，这等奇葩人间清绝啊……”
　　苏晓白了幸灾乐祸的龙君一眼，“快给我想主意。那两个没有敬畏心的傻瓜马上就要开始换头手术了。我必须阻止他们才行。”
　　钱塘君忍笑：“何必如此，那只是两个不相干的蝼蚁。”
　　苏晓说：“我是可怜朱尔旦的妻子。女人哪怕希望变美，也不希望这种变动不经过自己同意。更何况那是换头！对朱氏来说，那可不是整容手术，根本是恐怖故事好不！”
　　钱塘君发出疑惑声：“整容手术？”
　　苏晓顿了一下：对啊，她怎么没想到整容手术呢！
　　陆判官连心脏头颅都能给人换掉，区区一整容手术绝对不在话下！
　　苏晓把整容手术的原理讲给钱塘君听。
　　钱塘君听罢，用奇异的眼神打量苏晓，说：“我觉得，比起那两个胆大包天的蟊贼，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你更疯狂可怕。”
　　苏晓撇嘴反驳：“不就是开眼角，纹眉毛，割双眼皮，垫下巴，除眼袋，垫下巴……最后填个苹果肌么？”
　　“……”钱塘君无言以对。
　　他以为苏晓只是随意一提，却没想到这人连具体实施方案都有了。原来立志成圣的人类需要这么广博的智慧？
　　钱塘君试探性开口：“既然你心有定数，为何不向陆判与朱尔旦二人建议？”
　　苏晓唉声叹气发愁：“我说的都是理论上的最优解，可现在实际情况是，我们缺整容医生。”
　　钱塘君好奇：“方案既有，动手又有何难？”
　　苏晓愁眉苦脸说：“在人脸上动刀子是技术活。我是个画画会抖的手残，陆判官的长相不像个审美正常的人。我俩生手给朱夫人削面切骨，最后的结果不会太美妙。万一整出来的容貌更丑，那不是害人吗？不行，这个方案不能说给朱尔旦听。”
　　钱塘君莞尔：“这有何难。只要让陆判施展神通，变出一个和朱氏一模一样的头颅任你二位施展，动手千百遍，总会熟能生巧吧。最后令朱生和朱氏挑选他们最喜欢的那个面孔即可。这期间你们无论练习多少次，都不会伤及朱氏本身。这个主意如何？”
　　苏晓吃惊的张大了嘴，“钱塘君，看不出啊，你的脑洞居然比我还大！”
　　龙君笑眯眯的一拱手，“过奖过奖，都是好友言传身教得力。”
　　苏晓白了他一眼，“别把黑锅扔给我。不过你的主意真不错，我征用了。”
　　苏晓去茶楼说完书，径直去朱尔旦家。等蹭完晚饭，她摊手向朱尔旦坦明自己的担忧，解释今天带来的新主意。
　　朱尔旦有些犹豫，苏晓说的诸如“科举仕途完蛋”，“老婆回不了家”等麻烦毕竟不小，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他踌躇到半夜也无法下定决心，苏晓正想要不要给他留点思考时间，陆判抱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来了。
　　青面红髯的判官大人一进门就大声呼喊，“朱兄，你快来看看这个美人头！”
　　说着，他把手中人头递给朱尔旦看。
　　傻大胆朱小明同学居然真的上手端详了一下。
　　苏晓：……
　　陆判官边坐下给自己倒酒，边爽朗得意的说：“为兄艰难物色许久，方才找出这颗美人头，朱兄你看如何？”
　　朱尔旦：“倾城绝色，妙极。”
　　陆判官：“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给夫人换上罢。”
　　朱尔旦的心剧烈的动摇了。
　　夫人整容后尚不知会是何等姿容，听苏兄说甚至可能更差，哪怕变美，也要看个人底子。但此刻倾城姝色已在眼前，还是陆兄一番好意。他该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老命三更，实在写不到一万了，爆哭
　　各位读者亲亲，请爱护弱小作者，适当催更，不要竭泽而渔。谢谢合作～
　　我的预收《小仙女才不会脚踩五条船》
　　文案：居然真有小傻瓜把穿越错认成全息游戏。
　　没错，这个傻白甜就是认为自己在恋爱游戏里别出心裁拯救世界的叶卿。
　　全息游戏光环下，叶卿把做什么都会涨好感度归结为女主光环，把唯一治愈能力者的身份当女主金手指，快乐的拯救世界。
　　理所当然的，四个狗男人的追求被叶卿当成游戏公司骗氪的套路。
　　——虽然她暂时没看到氪金渠道。然而，
　　#哼，睿智的小仙女已经看穿一切#
　　直到某天，傻白甜被人摇醒，告知世界的残酷真相。
　　——亲，这个世界是真哒，你是新世界的superstar。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一次睁眼看世界，叶卿眼泪快要掉下来。
　　#呜呜呜不惊喜不开心#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现实世界啊#
　　#我太惨了那些神经病追求者居然也是真的#
　　#狗男人们为什么那么激动，我明明什么都没答应！#
　　#谁和你缘定三生了！！#
　　#胡扯！！！#
　　#小仙女才不会脚踩五条船！！！#


第29章 陆判（五）
　　29
　　奇葩自有逻辑。
　　一般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肯定会选择隐患更小的方案,可是朱尔旦不。
　　他知道换头和整容的利弊后,第一反应是衡量哪个方法能让妻子更美。
　　——那当然是选换头呀。
　　所以认定妻子绝对不会同意的朱小明同学,礼数备至的向苏晓道歉,请她代为保密,然后兴冲冲的对陆判官说就要换头。
　　看到苏晓皱眉，陆判官谨慎代替朱尔旦道歉,说他只是太兴奋，并没有轻视神人的意思。
　　苏晓默默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记恨朱尔旦态度。
　　于是换头这件大事就被朱尔旦单方面轻飘飘定下来了。
　　苏晓表情平淡的从朱家离开,内里快要气炸。
　　这对基友什么人啊！如果说陆判官和朱尔旦以前只是莽撞，行事不知轻重,那在她说完换头的严重性后，这两人依然我行我素的行为,分明就是自私自利！
　　朱氏完全没有被两个臭男人当成人看。
　　苏晓对这件事气得不行，但她毫无办法。毕竟苏晓只是伪装大佬，并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神通，没法教训陆判官。
　　苏晓在小院里转了几圈,决定去茶楼找人。
　　呵，既然要动用规格之外的力量作弊,谁还没有基友帮忙~
　　钱塘君还在他的老位置上，悠哉悠哉嗑着瓜子等更新。
　　苏晓讲完今天份的神仙打架，薅住钱塘君就向外走。
　　钱塘君说：“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谁惹你了。”
　　苏晓冷哼：“一对讨厌鬼。”她把事情的首尾说给钱塘君听。
　　钱塘君听说朱尔旦和陆判官二人的歪主意,笑得手里的瓜子都捏不住，抖个不停洒一地。
　　苏晓生气跺脚，“暴躁无敌钱塘君，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呀！”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钱塘君忍笑说：“嫌那两个混人碍了你的眼，本君可一口吞了他们给你解气。如何？”
　　苏晓摇头：“不行。”
　　朱尔旦再怎么差劲，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书生，他的妻子因此受惠。一旦这个男人死了，死因还和不详联系在一起，他的妻子绝对会倒大霉。
　　朱氏什么都没做错，不该遭此大劫。
　　钱塘君一摊手：“那我没别的主意了。”
　　眼看自家基友靠不住，苏卿又不在身边，苏晓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靠自己。
　　她捡起了关于那支笔的研究。
　　之前那么久，苏晓都没搞明白笔的用法，临时抱佛脚似乎也有点迟。不过既然走投无路，只好用时间加倍补上。
　　苏晓开始白天观察晚上思考，状似走火入魔。
　　接连几天耗尽精力，这晚苏晓实在撑不住，不知不觉握着笔在书房睡着了。
　　斗室之内，夜明珠绽放出幽幽光芒，沉睡的少女手中笔尖冒出五彩毫光，待笼罩她全身的光芒消失，苏晓整个人从室内消失不见，只有收在书桌旁的《聊斋·婴宁》亮了亮。
　　等室内恢复寂静，忽然有人破窗而入。
　　来人青衣乌发，玉肌血唇，正是消失有一段时间的苏卿。
　　他神色阴沉的将室内搜索一遍，不得不承认现实：苏晓就这么不见了。
　　苏卿留下的诸多保护性术法一个都没派上用场，侦查术法也没被触动。如果不是他突然感受不到少女的气息，恐怕还不知多久才能得知苏晓消失的消息。
　　苏晓究竟去哪儿了？
　　这不仅是苏卿的疑惑，也是苏晓本人的疑问。
　　苏晓望着晴朗的天空发呆：她只是眯了一会儿，怎么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挪窝了。
　　莫非她又穿越了？
　　而且，这次穿越的种族似乎有哪里不对……
　　苏晓懵懂低头，俯角45°让她正好看到地上院子里，扶着花树开怀大笑的婴宁，和旁边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王生。
　　……这个角度，莫非她这次是变成太阳？
　　苏晓试着调整观察王生的视角，不出意外发现自己可以360°欣赏两人恋爱场景。
　　行叭，她就知道没有变身金乌这种好事。
　　秦家小院，王生还在孜孜不倦散发着恋爱狗的清香。苏晓嫌辣眼睛，转头开始打量周边环境。
　　这一看，她察觉到不少异状。
　　秦家小院旁没有她的书院，秦家庄也没有除小荣以外的第二只狐狸，卿卿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似乎有……边际？
　　苏晓反复调整视角，果然看到了世界尽头的空气墙。
　　眼看地上王生抱得美人归，光阴开始飞速变换，没过多久，王生和婴宁的恋爱循环又重新开始。
　　苏晓恍然：这似乎是《聊斋·婴宁》的世界？
　　她稀奇的在这个小世界摸索，最终搞清楚了怎么回事。
　　——这里是她用神笔创造的世界。
　　虽然很神奇，很不科学，但事实就是这样。
　　苏晓用那支神奇毛笔在纸上写下婴宁的故事，故事没有显化在现实世界，反而把书页异化成入口，形成了一个神奇的小世界。
　　确定自己有落笔成真的能力后，苏晓一瞬间闪过各种念头：
　　“从今日起吾辈是新世界的神！”
　　“全息游戏创始人就是我。”
　　“一个小世界值多少钱？”
　　“所有平行世界皆由朕创造。”
　　“今后谁说朕的故事虚假，朕就用小世界甩他一脸！”
　　“鸿钧三清帝俊太一孔宣，FGO、DC、漫威、迪士尼，《凡人修仙传》《仙逆》《儒道至圣》《遮天》，劳资天下第一，座下大能无数，不服来战——”
　　……
　　美好的想象纷至沓来，苏晓险些猖狂大笑。不过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她赶紧用力甩头，把没影的妄想抛开。
　　稍作试探，苏晓发现自己对这个小世界影响很有限，她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担心时间过太久自己被当成失踪人口，心中一动从这个世界退出。
　　苏晓的脚刚踏上大地，人还没站稳，就被一条冰凉的蛇尾从脚缠到腰。
　　苏卿黑着脸质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苏晓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不顾自己动不了，开心的扑向苏卿，“卿卿你终于回来了！”
　　苏晓激动的根本不看脚下，眼看她重心失衡要扑倒在地，翡翠色蛇尾灵活的抖开，闪电般勾住她的手腕，拉向苏卿方向。
　　苏晓顺势扑进苏卿怀里。
　　“哼，你还知道回来。”苏卿转头不看苏晓，语气冰冷的说。
　　苏晓看着闺蜜悄悄染上云霞颜色的脖颈，嘿嘿笑着说：“这不就回来了嘛。嘻嘻，卿卿等我好久了叭。你是怎么知道我消失不见的？莫非——”
　　苏卿立刻后撤几步，冷淡的说：“我来拿落下的东西，没有特意找你。”
　　苏晓：我懂，我懂。心领神会的举动不可以说出口，这就是傲娇，对吧？
　　她立刻缠上作势要离开的苏卿，撒娇道：“卿卿别走，你看你走后没人疼我，我都瘦了。”
　　苏卿闻言，立刻转身捧起苏晓的脸细细打量，“……真的瘦了。钱塘君究竟是怎么照顾你的？”
　　“……”苏晓茫然，“我瘦了和钱塘君有什么关系？”她理直气壮的说，“我瘦明明是为了卿卿。”
　　苏卿眼中闪过心疼，脸色不由放缓，“你刚刚去了哪里？我刚才忽然找不到你的气息。”
　　苏晓腹诽：卿卿你明明一直都在关注我嘛，不然怎么会连我消失多久都知道。既然这么关心我，干嘛非要说自己是路过。
　　虽然不知苏卿傲娇的原因，但对傲娇的基本法苏晓倒是很清楚。她祭出道歉大.法，抱住闺蜜的小蛮腰左右摇晃：“对不起卿卿，我发现自己神通初成太开心了，没有通知你就擅自试验神通，让你担惊受怕。我错了，请原谅我吧。”
　　苏卿浓密的睫毛垂下，白玉的脸上爬上嫣红，“我知道了，你放手。”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放。”苏晓抱着苏卿的腰耍赖。
　　“你快放手。我原谅你还不成。”
　　眼看苏卿即将恼羞成怒，苏晓见好就收，笑嘻嘻的说：“卿卿你想看我的神通吗？我带你去玩耍呀。”
　　苏卿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尽快把心思从刚刚温软幽香的触感上移开，胡乱点头应允。
　　苏晓立刻启动世界入口，带闺蜜去新世界兜风，上天揽月，下湖摸鱼，花前月下好不愉快。
　　苏卿被苏晓一路拉着走马观花，心底震惊：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创造世界！苏晓的道路竟比他想象的还要了不起！
　　和闺蜜一起分享探索自己的小世界，苏晓远比上次自己来要快活的多。
　　苏晓哈哈大笑时，苏卿在一旁默默看她的笑靥，心间流转过无数复杂念头。
　　两人尽兴而归后，苏晓珍惜的收起《聊斋·婴宁》书稿。
　　之后苏晓多次试验，终于搞清楚那支笔是怎么运作。
　　可以用它写故事，但故事必须逻辑合理才可以成为小世界。用笔抄下别人的故事也能形成小世界，但这样的世界非常小，人物呆板毫无灵气，世界内的一个轮回时间也很短暂。
　　使用这支笔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它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故事，创造一个无垠的新世界。
　　苏晓摩挲着样貌普通的笔，教训朱尔旦和陆判官的主意在心中成形：不如，她用这支笔写本，把这对直男癌基友送进书中世界？
　　既要有教育意义，又不能太过血腥，她该写什么故事好呢……
　　苏晓眼神游移，随意翻着自己记录灵感的本子，不知不觉来到《西游记》部分。她无意间秒过一个词，眼神就此定住。
　　西梁女儿国。
　　“啪！”苏晓兴冲冲双手一拍，大声宣布，“我决定了，第一个显化的小世界就是你了女儿国！男人生儿育女，为奴为婢，女人出将入相，三夫四侍。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朱尔旦和陆判官的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什么？！要我生孩子？？？如、如果是孵蛋，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30章 陆判（六）
　　30
　　写作核心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飞速搭建新世界。
　　苏晓苦思冥想一夜,在黎明时分提笔,洋洋洒洒写下魔改版女儿国大纲。
　　这一版本的女儿国糅合了《西游记》《镜花缘传奇》《十二国记》以及晋江N多女尊文,有妖魔鬼怪,有男人生子,有子母河，也有树上胎果……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大杂烩世界。
　　天光大亮，苏晓满意的看着桌子上已经成型的世界骨架。
　　初次创世,有诸多地方不那么完美,不过女儿国只是试验性创立，用途也不过是关押那对男性废料,初步建成这样已经可以。
　　正好朱尔旦和陆判官即将被投入关押，可借他们试一试这个世界是否还有什么BUG。
　　苏晓不打算把这本离经叛道的故事拿来赚钱,今后这本《女儿国》就专供那对直男癌基友生活了，相信他们在这里会过得很愉快。
　　毕竟，男性在女儿国是稀缺资源，朱尔旦和陆判官一定会过的众星捧月。到时候他们会加倍珍惜自己身为男性的珍贵地位,享受被女人包围的乐趣吧？
　　苏晓一边装订书册，一边陷入幻想嘿嘿笑。
　　苏卿端着鱼汤过来,不客气的抽走她手上马上要捅到手指的针棒，“笨手笨脚就别添乱，放着我来。”
　　苏晓从幻想中清醒，丢开手边丝毫没有进度的装订工作,讨好的接过苏卿手中鱼汤。
　　“卿卿辛苦了，我这不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为你分担家务么。”
　　苏卿眼疾手快从苏晓颤颤巍巍的碗下抢救出书本，没好气的说：“你只要在书房坐着不添乱，就是给我减轻负担了。”
　　苏晓笨手笨脚放下鱼汤，笑着反驳，“可我怎么觉得卿卿很乐意我帮忙呢～哪怕是上前添乱那种~”
　　苏卿板着脸说：“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苏晓抬手虚划，从左往右给嘴拉上拉链，示意自己已经闭嘴。
　　苏卿不理会耍宝的某人，兀自转身将手中书放回书架。
　　等他干完活准备离开，发现苏晓仍笑意盈盈盯着自己，边上鱼汤一动未动，不由皱眉，“你怎么不吃饭？”
　　苏晓手舞足蹈的指指鱼汤，又指指自己的嘴，然后大力摇头。
　　苏卿：“……你是说，因为我让你闭嘴，所以你不能吃饭？”
　　苏晓笑眯眯点头。
　　苏卿一甩衣袖，“你不吃就别吃了，我端去倒河里去喂鱼。”
　　“咦咦咦？卿卿留步！”苏晓大惊失色，熟练的飞扑上去抱住闺蜜的腰，大声说道，“我只是想逗你开心而已，才没有讨厌你做的饭。卿卿你别生气呀——”
　　苏卿低头看着仅仅环住腰身的双臂，低声说：“我没生气。”
　　苏卿：好的，我知道你生气了，听声音是非常生气那种。
　　她没听苏卿言不由衷的话放手，而是更加用力抱紧闺蜜的小蛮腰，大声喊冤：“卿卿你别这样，我害怕。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嫌弃我哪里。我也不想惹你讨厌，可你这样我根本无从改起啊！”
　　苏卿看着苏晓紧张的脸色，长叹道：“你不需要改，需要改正的是我。是我不好。”
　　苏晓惶恐又懵逼：她家小仙女又对她有哪里不满意？
　　苏卿是对自己不满。
　　苏晓的神通给了苏卿极大的压力，他第一次正视“苏先生”是“神人”这个事实。
　　两人的云泥之别激起苏卿的阴暗面，他忍不住时刻揣摩她的举动，解析她的心理，试图弄明白苏晓打算什么时候翻脸轰自己出去。
　　要是苏晓知道苏卿这没头没尾的猜测，一定会大声喊冤：我什么时候说过赶卿卿走？！假的！一定是哪个红眼病嫉妒我被闺蜜养才造谣！！
　　苏晓抱住苏卿腰耍赖挽留的举动，恰巧歪打正着，抚平了青蛇公子阶段性神经质的脆弱心灵。
　　“卿卿我错了，你说我哪里不对，我一定改。你可千万别对我灰心啊！！”苏晓内牛满面，衣食住行都是卿卿包办，离开卿卿我可怎么活呀。
　　苏卿戾气缓和，眉眼一弯，拍了拍惶然的苏晓头顶，说：“我是气你不爱惜身体，不听我的话按时作息。既然你已知错，那就快去吃饭吧。鱼汤凉了不好喝。”
　　“呜呜呜，有卿卿关心真好，我这就去吃饭。”苏晓充满感激的坐在桌子前，捧起温热的鱼汤，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
　　等苏晓吃完，心满意足的摊在椅子上，苏卿放下刚刚看完的《女儿国》手稿，开口道：“你写这篇文章是为了惩戒朱尔旦？”
　　“嗯呐，没错。”
　　苏卿被苏晓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既然处置的法子已有，卿卿为何仍愁眉不展？”
　　“因为不教而诛谓之虐。”苏晓幽幽地说，“未来这两人可能因特权逃脱惩罚，即使伤害别人也能逍遥自在。但也可能因谋算出了岔子，被天降正义打倒，双双锒铛入狱，接受正义铁拳的制裁。若是后者，我出面很多余；但若是前者，只有我才能伸张弱者的正义。”
　　苏卿对苏晓这番近乎神棍的言辞毫不奇怪，“你的意思是，你已预见他们的两种未来，但你不确定即将发生的是哪个？”
　　苏晓点头。
　　苏卿说：“不论未来是哪个，我都建议你别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亲自出手惩戒那两人。”
　　苏晓：？
　　苏卿说：“朱尔旦是功名在身的人，陆判官是官职在身的鬼，他们两个皆非白身。这个时候，你怎么会觉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苏晓如遭雷击。
　　对呀，哪怕是聊斋电视剧里两人双双入狱，但只要他们仍是男人，仍然识字，就依然是特权预备役，随时都有翻身可能。
　　在有阴间的世界，阳世入狱这种惩罚不足以整治读书型人渣！
　　苏晓心中升起强烈的正义感，握住苏卿的手感动道：“还是卿卿你思虑周详，惩戒人渣果然还是要我亲自动手。亲爱的你最近有空吗？我们先去踩个点，找准人渣们凑一起的机会，把他们一次性送去《女儿国》。”
　　亲、亲爱的？
　　苏卿脑子里磕绊一下，智商顿时跟着飞扬的心一起私奔。
　　被苏晓柔软的手握住，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顺从本能点头应是。
　　预定帮手就位，苏晓满意点头，转身去完善《女儿国》世界。
　　最好让这个世界一个轮回内足够长，长到可以容纳人的一生，这样朱尔旦和陆判官正好能完整体验两性生活的差异。
　　生老病死统统涵盖，这才是专业监狱的素质。拇指闪亮.JPG。
　　+
　　趁着白天茶楼说书的闲暇，苏晓悄悄去朱家看过。
　　朱氏俨然面目大改，已非昨日老妪。
　　只是明明换上更好看的容貌，朱氏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平日里进出门户，她都下意识抬袖挡脸，低头前行，遇到能反照容貌的地方，更是避之不及，邻居的窃窃私语也让她面色赭红，脚步仓皇。
　　苏晓叹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自己身上发生换头这等灵异可怕之事。
　　现在这个女人只是羞愧害怕，等到吴御史女儿遇害的消息传来，顶着花季少女死人头颅的朱氏恐怕会当场崩溃吧。
　　朱尔旦和陆判官这对狗男男真是害人不浅！
　　等《封神榜》连载到二郎神杨戬出场，吴御史女儿被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杀人凶手依然没被找到。
　　吴家悲痛欲绝，誓要凶手血债血偿。
　　暗地里，朱尔旦妻子和御史女儿换头的新闻不知何时开始疯传。
　　这消息被有心人传入吴家人耳朵，疯魔了的吴母立刻派人去看。
　　派去拜访的老妇正是吴小姐的奶妈，她一看朱氏的模样就惊骇欲绝。那音容笑貌，不正是自家小姐？她怎么会在吴家？！
　　勉强维持镇定拜别朱家后，奶妈抖抖索索立刻回禀吴御史和吴夫人。
　　吴夫人听罢大哭，“一定是那个姓朱的用旁门左道杀了我们女儿！”
　　吴御史熟读儒家圣人言，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对奶妈的话将信将疑。但他看夫人伤心的模样，还是决定唤来朱尔旦一问，倘若两女并无牵连，不妨将其夫人时时唤来家中，以慰夫人哀思。
　　结果朱尔旦的回答大出众人所料。
　　这个憨憨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抵赖，大大咧咧地直接说：“我妻子梦见夜里被人换头，醒来就变成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御史大人说我杀了您的女儿，实在是冤枉了在下。”
　　什么？你老婆居然真的换头了？！
　　吴御史大惊失色，吴夫人更是当场晕厥。
　　等吴夫人醒过来，她立刻泪水涟涟拉着丈夫的袖子说：“就是他，就是这个书生杀了我的孩儿！他们毁伤我儿尸首，还敢大行巫蛊之术，实乃丧心病狂！夫君你一定要为吾儿报仇雪恨！”
　　吴御史是在对朱尔旦这等狂徒无话可说，连连挥手示意家丁将人拿下送官。
　　官府将朱家人统统带走询问，得出的回答和朱尔旦一样。
　　这等奇闻异事居然有人用作当堂证词，这可是多少年见不着的稀罕事。郡守认为这也太荒唐了，只能暂时搁置案件审理。
　　苏晓身在消息最为灵通的茶楼，早早便得知朱尔旦一家被拘的消息。她估摸着朱小明现在应该苦恼于头顶杀人凶手的名声，近期必定会找基友陆判官求助，悄悄拉着苏卿每晚去朱家潜伏。
　　朱尔旦从来没有沉住气的涵养。被放回家的第一晚，他就慌慌张张找陆判官求助。
　　陆判官胸有成竹的说：“这不难，我可以驱使死掉的吴小姐，让她托梦给吴御史说清楚。”
　　朱尔旦长吁一口气，“幸而有陆兄，不然我有牢狱之灾了。”
　　陆判官哈哈一笑，“你我相交莫逆，你此次遇难，我岂会坐视不理。”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苏晓站在墙外，听两个臭男人商量着占人小姑娘便宜，还要欺压她出面做违心之言，不由握紧拳头，低声说：“卿卿你说的对，牢狱之灾根本不能教训这两个混账。”
　　月色下，花容月貌的吴家小姐泪痕斑斑，看起来既伤心于自己芳华早逝，又憎恨于肉身灵魂都受两个臭男人摆弄。
　　然而让她无可奈何的是，无论是阳间的朱尔旦，还是阴间的陆判官，统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得罪得起的大人物。
　　哭的楚楚可怜的吴小姐只能向苏晓苏卿盈盈下跪，无声乞求这两个将自己从鬼差手中摄来的人。
　　苏晓沉声向吴小姐保证，“我不能保证你尸首恢复完整，毕竟朱氏还活着，你已经死了。但我可以保证，绝不会饶过让你尸首不全的两个家伙。”
　　吴家小姐半透明的魂体上，两行血泪滑落。她再向苏晓一拜，盈盈穿墙而去。


第31章 陆判（完）
　　31
　　朱家正堂,陆判官正信誓旦旦向好基友保证,吴家小姐绝对会说服吴御史不与朱家结仇。吴小姐的鬼魂在旁边垂首应是。
　　有鬼在前方吸引两人注意力,苏晓在苏卿掩护下悄悄潜入。待瞅准机会,她举起《女儿国》，干脆利落将朱尔旦和陆判官罩进书中。
　　哼，让你们谋划欺负弱女子！
　　苏晓满意的拍拍封面,“完事,你们这对狗男男就安心待女儿国,好好体会生儿育女的乐趣吧。从今往后,你们别想再出来祸害好人家的女孩子。”
　　吴小姐被吓得花容失色,“上神,他、他们怎么了！”
　　苏晓安慰道：“这两个人不安好心,我用神通将他们收了。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返回尘世。无论是朱尔旦,还是陆判官,都不能再欺压你了。”
　　然后她问鬼小姐有何打算。
　　血泪斑斑的小姐茫然不知所措，“我,上神，我想报仇……还想回去继续侍奉双亲……”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来人正是朱尔旦的妻子。
　　她听到正堂忽然没了声音，担忧之下前来探看，结果发现丈夫和陆判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家里闯进来的陌生人。尤其是其中一“人”，她的脸——
　　朱家娘子扶着门框心神俱丧,指着和自己面目一致的鬼魂，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失主吴小姐看到自己失窃的脑袋，乳白色的魂体上忽然涌出大片黑烟，无尽血流从颈腔涌流，整只鬼似乎有失控的迹象。
　　苏晓：还好卿卿提前布下了禁音术法，不然我就要倒霉了。噫呜呜噫，我要吹爆多谋善断有智慧的亲亲闺蜜！
　　不过滞后的马屁不能让苏晓摆脱怨气和尖叫的折磨，她只好苦逼的捂着耳朵，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向苏卿求助。
　　苏卿横了苏晓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没危险？若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晓眼神灵动的求饶：特殊故事只有《婴宁》和《女儿国》两篇，《女儿国》中已经关押了那对狗男男。有卿卿救场的情况下，我总不能把鬼和人同时放进《婴宁》里吧？
　　苏卿冷哼一声，姑且算接受这个解释。
　　他抬手催动法力，长袖流转，施法将暴动的一人一鬼强行安抚。
　　朱家娘子被直接静音，红眼发狂的吴小姐虽然依旧虎视眈眈，但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苏晓叹气，先对眼神发直的朱家娘子解释，“这位鬼小姐就是你现在正使用头颅的原主人——吴家小姐。她先前死于非命，已是怨气盈胸，又恰逢朱尔旦与陆判官二人不干人事，掳走尸首，不得全尸，不能于黄泉下安息。她现在即将变为厉鬼。这虽然都是朱尔旦他们造的孽，但夫人您如今也无法置身事外。”
　　朱家娘子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下了，“求吴小姐开恩——求上神救命——”
　　她现在已经不敢想自己的丈夫去哪里了。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朱家娘子自从丈夫换心起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跌入深渊。
　　现下恶鬼登门，陆判官不知所踪，夫君恐怕已凶多吉少。眼看大祸临门，她只有跪求这两位神仙中人垂怜，方能求得一条生路。
　　苏晓悲悯的对吴小姐说：“我有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希望你能冷静考虑。”
　　红眼睛的吴小姐从天花板上下来，默默盯着朱家娘子点头。
　　苏晓说：“现在杀你的凶手依然潜逃在外，你既然已经知晓凶手姓名，不妨托梦于父母，请二老为你报仇雪恨。”
　　吴小姐眼中红色退去不少，低声道：“父亲……母亲……”
　　苏晓：“朱尔旦和陆判官做下恶事，令你尸首不全不得安葬，父母痛心昼夜不得安寝，建议你告知二老早日将尸首下葬。”
　　吴小姐死死看着朱家娘子的脸，说：“可是我的头……”
　　苏晓：“这就是我建议的第三件事。请容许朱家娘子暂存你的头颅，直到她离世那天为止。”
　　吴小姐眼睛里滚落血泪，“上神，连您也不肯归还我头颅？”
　　苏晓否认：“并非不还，只是归还期限稍长。毕竟朱家娘子是活人，你已死去，我不能让无辜生者为死人赔命。但吴小姐你的身世也堪称可怜，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将自己头颅出借几十年，由朱家娘子付出利息。这份利息并非钱财实物，而是朱家娘子用余生代你在父母身前尽孝。”
　　吴小姐眼中红光悉数退去，神色迟疑不定，“父亲……母亲……”
　　苏晓见鬼小姐神色动摇，立刻补充说起吴家现状，“自从你离世，吴御史鞭笞家中仆妇，吴夫人晕厥过无数次，吴家无人管束，早已乱作一团。”
　　吴小姐听到家中消息，得知父母双亲为自己之死迅速衰老，心痛欲绝，泣不成声。
　　“上神，小女子愿意将头颅出借，只求上神保佑我父母余生安康。”
　　说着，魂体恢复莹白的吴小姐盈盈下拜。
　　苏晓感慨：“唉，两个臭男人造的孽，还要无辜者来偿还。今后朱家娘子可替你在父母身前晨昏定省。至于你，还是早日看开，轮回转世去吧。如果你跑的够快，说不得还来得及和父母再续血亲缘分呢。”
　　吴小姐出身官宦世家，自是冰雪聪明，她立刻转身对朱家娘子一拜，“借今日上神在此，你我二人就地结为姐妹如何？”
　　朱家娘子旁听半晌，早已明白事情首尾，听到吴小姐邀请，立刻点头，“承蒙不弃，我愿和姐妹结下这一份跨越阴阳的缘分。”
　　吴小姐虚握着朱家娘子的手，双双向苏晓方向跪下。
　　苏晓强撑着被人磕头的不自在，为这段孽缘的休止作见证。
　　朱家娘子和吴小姐指天发下结拜誓言，成就异姓姐妹。
　　朱家娘子表示自己会用余生替吴小姐孝敬父母，在死后归还头颅；吴小姐则表示两人都是受害者，自己不会再追究姐妹换头一事，将父母托付给朱家娘子。
　　容貌宛若镜像的一人一鬼约定死后共寝，黄泉下再重逢。
　　望着吴小姐离去的模样，苏晓疑惑：这个约定虽然很香，但味道是不是有点不对……
　　大半夜哪里来的百合花？
　　+
　　苏晓卷一卷袖中的《女儿国》，靠着苏卿搬运一路飘回家。等亲爱的闺蜜整理好床榻，邀请共寝未果，她惬意的躺进舒适温暖的被窝。
　　世界里，朱尔旦正一脸懵逼，捧着大肚子和基友面面相觑。
　　两人运气还算不错，进入世界后落在子母河附近。
　　子母河是所有生灵的母亲河，所以根本没有在此围猎的妖魔野兽，好基友借此逃过一劫。
　　朱尔旦乃一介生活废的弱书生，自理能力都欠奉，更别提野外求生，他一看络绎不绝来河边喝水的野兽，整个人就傻了。
　　反倒陆判官活的长见识多，知道不少荒郊野岭注意事项，拖着腿软的朱尔旦沿河向下游走。
　　途中因为口渴，两人皆忍不住用树叶卷成叶杯河水。
　　陆判官还惊异于这个小世界竟能让鬼神有实体，跃跃欲试想到有人烟的地方尝尝红尘味道。
　　不过很快，他们就顾不上畅想了——他们的肚子变大了。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跋涉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被女人发现的时候，衣衫褴褛，状若疯癫，只有腹中胎儿完好无埙。
　　一口气捡到两个男人的欧皇是个外出采药的大夫。她不忍稀少珍贵的男性流落在外，方才将这两个怀孕的疯子带回医馆，悉心治疗。
　　被一身书卷气的温柔大夫关爱体贴，朱尔旦渐渐从崩溃中恢复精神，拉着大夫的袖子坚决要求“除掉肚子里的妖怪”。
　　大夫可怜的摸摸朱小明同学的脑袋，叹息一声用软带将人绑了起来。
　　“唉，不知他是因为遭逢何等大变，才将腹中婴儿视为妖魔。不过没关系，我会带让那个孩子平安降生的。别担心，我必将你腹中胎儿视若亲子，好好养大。”
　　朱尔旦：艹，谁担心了！你快把我肚子里那个孽障杀了！！！
　　朱小明同学莫名其妙嫁给了救命恩人欧皇大夫。
　　陆判官的命运要更坎坷一些。
　　因为这个男人长得丑绝人寰，欧皇大夫没看中他。收了少少的聘礼弥补药费后，他被嫁给隔壁街的张屠户。
　　张屠户一膀子力气，有钱还有肉，就是长相不好，娶不到夫郎。陆判官的长相配张屠户，正好谁也不嫌弃谁。
　　难兄难弟稀里糊涂嫁了人，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伦理纲常和现实世界完全颠倒。
　　陆判官&朱尔旦：这到底是哪路仙人要命的恶作剧？！！！
　　陆判官想要勾连地府脱困，却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地府，生命的轮回全靠子母河。
　　朱尔旦想要出门探查，却发现因为男人稀缺，自己又来历不明，被欧皇大夫锁进后宅看得死死的。
　　两个人花样尽出，但谁也没能离了新家宅半步。
　　甚至因为两人有串联逃离的黑历史，张屠户和欧皇大夫在他们怀孕后期，将两人隔离软禁。
　　直到生产之日，这对难兄难弟才隔着门板在欧皇大夫的医馆相逢。
　　“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
　　“我不要生孩子——”
　　“我没有怀孕——”
　　“为什么男人会生孩子——”
　　“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吗——”
　　“嘤嘤嘤嘤我错了……”
　　“噫呜呜噫仙人饶命……”
　　刚开始进产房，两个男人还有心情鬼哭狼嚎，但当超越12级的生育之痛降临，两个大男人的心防被彻底摧毁。
　　他们死狗一样仰面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屋顶，眼泪盈眶：我们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为什么要落到这种田地啊？男人生孩子，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朱小明同学小声呜咽：“救命啊，有谁能来救我……我不要生孩子呜呜呜……”
　　欧皇大夫在一窗之隔处焦虑安慰，“小明，你且忍忍，一咬牙一用力，孩子很快就能落地。别只注意疼痛，想想我们的未来，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呢。”
　　疼到没力气的朱尔旦：干里凉的儿孙满堂！滚——
　　苏晓拉着苏卿隐在产房外，听着人渣基友的惨痛呼声，心满意足离去。
　　回到小院，她笑嘻嘻的对闺蜜说：“看来他们已经完美适应了那个世界的新生活。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今后不必再打扰他们了。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想必能安心留在那里生儿育女，安度晚年罢。”
　　第一次见到人类生产的惨状，苏卿额头冒出冷汗，喃喃自语，“我和姐姐都是蛇妖，生下来的孩子应该是蛋。蛋生的话，应该不会有那么痛吧……”
　　苏晓立刻抛开那对人渣，体贴的说：“卿卿别怕，这只是对付渣男的手段。而且你不是一心向道？未来必不用经历生产之痛。”
　　苏卿被血淋淋的生育现实搅得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变出的尾巴自觉缠上苏晓的手腕。
　　苏晓以为自家纯洁白纸样的闺蜜被吓坏了，神情自若的“带尾写作”。
　　半晌，苏卿忽然从惶恐中恢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尾巴一直没离开苏晓手腕，不由得双颊飞红，作势要转身离开。只是尾巴尖泄露了天机，依旧恋恋不舍的缱绻不去。
　　苏晓Rua一把腕间翠绿的“手镯”，笑眯眯的趴在桌子上问：“卿卿你刚才走神那么久，在想什么？”
　　苏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不能无痛生蛋，你将来还是别生孩子了。”
　　提起生育，他有些惊魂未定，“太危险了，即使有修为在身，也是在拿命博。”
　　苏晓仰头粲然一笑，“我才不要给臭男人生孩子呢，我只要有卿卿就够了。”
　　这种对闺蜜撒娇的话，现代身经百战的苏晓张开就来，姿势语气无比熟练。对她来说，这不就是个和闺蜜亲亲我我的日常用语吗？
　　可苏卿却禁不住这等甜言蜜语。他的脸“腾”地烧起来，压根不敢抬眼看灯下少女，跌跌撞撞从书房逃出。
　　他连院子都没敢呆，火烧火燎的扑进漆黑的夜色中。
　　苏晓：“诶？我撒娇的威力有真么大？卿卿的反应也太夸张了……”
　　+
　　热切关注换头事件始末的群众们发现：朱尔旦失踪了。
　　朱家娘子偶尔还会被人看到出门，但朱尔旦却再也没出现过。
　　有好事者上前拉住朱家娘子询问，朱氏仓皇摇头，什么都不说。
　　可即使朱氏不说，围观者也已有合理猜测：朱尔旦结交匪类，用左道旁门科举应试，骗得名次，又丧心病狂杀人换头，现在事泄，他畏罪潜逃啦！
　　只可怜朱家娘子，嫁了这么个货色。唉！
　　有几分同情心的知情者纷纷摇头：朱家娘子头颅被换，又遭丈夫抛弃，也无儿女依靠，恐怕百年后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苏晓路过这等言论，不由得撇嘴：无知。本大神做事，怎么会留下这等漏洞，且等后续眼珠子滚一地吧。
　　朱尔旦既然犯事没了，又没有孩子，朱家亲戚就毫不客气出手笑纳了家产。没出三天，朱家娘子被轰出门来。
　　眼看朱家娘子就要流落街头，吴家忽然派人来接。
　　围观者都以为朱家娘子会给吴小姐偿命，结果第二天吴家传来她被收做养女的消息。
　　很快的，杀死吴小姐的真凶也落入法网。
　　自此，新任吴小姐出入无忌，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在养父母身前。
　　围观群众：变化来的太快，打脸就像龙卷风。
　　既然朱家娘子下场不错，后面的事苏晓就没再关心。
　　不过据说过几年后，这位新“吴小姐”被吴大人嫁给手下幕僚。夫妻恩爱和睦，很快有了一连串的孩子。
　　至于朱尔旦，不少人说在外地某处见过那个可怕的男人，但具体问方位，却没谁能说得上来。
　　苏晓望一眼《女儿国》，已经生了六个孩子的朱尔旦，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　　朱小明：我不是娇妻基友满怀，死后升官发财么？谁把我的剧本改了！！！


第32章 席方平（一）
　　32
　　苏晓最近很苦恼。
　　《封神榜》逐渐进入武戏大**,最新登场的的清源妙道真君出尽了风头。
　　尤其是,苏晓为了丰满原着,把二郎神杨戬劈山救母的前传给听众们安利了一遍。
　　二郎神超群出类,俊雅出尘，在民间本来就有广泛的信仰土壤，被苏晓疯狂安利后，最近的粉丝数目更是直线上升。
　　不过不太妙的是，这些真君的新粉丝们都多少有点上头。
　　——有钱的人家忽然流行起擎鹰牵犬，黄衣弹弓。街头巷尾平民之家除了早晚三炷敬神香，还多了狗叫声。
　　苏晓：……青城山的道士该给我发工资，二郎庙的巫祝也该补我一份。
　　这事儿没少让最近寄居小院的钱塘君嘲笑。
　　苏晓无话可说，只能踩好友的痛点反击：“我被真君粉丝困扰，你又好多少？还不是同样被亲哥逼的有家不能回。嘴欠嘲讽嘴欠,你有意思嘛。”
　　钱塘君哑口无言，只能苦笑拱手讲和。
　　苏晓的嘲讽也是有来由的。
　　钱塘君一贯信奉不婚主义，认为单身生活逍遥自在,快活无边。他见亲哥最近深陷妻妾争锋,不由嘴欠嘲笑了几句。
　　兄弟几千年，洞庭君早已习惯了钱塘君独来独往,没把他的独身主义放心上。这次讽刺忽然提醒洞庭君,他自己妻妾满堂儿女绕膝,可弟弟他还是个老光棍！
　　洞庭君：我得赶紧给弟弟娶个媳妇儿，他不能再这样浪荡下去了。
　　心动就要行动，五湖四海被执行力超强的洞庭君一个念头搅得天翻地覆。
　　钱塘君受不了亲哥神经质,逃也似的离开龙宫。一番仓皇后，他躲进苏晓家小院的水缸里，已经一个月没出门了。
　　钱塘君缩成小成锦鲤模样自闭，只留龙须没精打采的垂在水缸外，哀怜自己不知道被搅合成什么样子的龙宫。
　　眼看好友颓废下来的可怜样，苏晓不忍继续嘲讽。不过联想到徒弟白秋练即将到来的劫难，她不得不开口：“钱塘兄，你要知道你选妃的事闹得很大。”
　　锦鲤·钱塘君在水里吐泡泡，“那是他们胡搞，和我没关系。本君才不要结婚。”
　　苏晓说：“听说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么？”
　　锦鲤·钱塘君说：“本君是龙不是鱼。”
　　见好友不开窍，苏晓气愤的往鱼缸里丢鱼食，“可我家亲亲徒弟是鱼！人间皇帝王爷选秀，哪回不闹得满城风波？我徒弟貌美如花，肯定会被你牵连！”
　　锦鲤·钱塘君吐了个巨大的泡泡，“放心，你徒弟肯定能全身而退。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苏晓一把薅住缸边的龙须，笑眯眯说：“龙兄你说什么？”
　　锦鲤特别识相的说：“本君的意思是你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晓松手，说：“你保证白秋练一家平安无恙？”
　　钱塘君说：“我保证。”
　　苏晓点头：“好，我信了。”
　　锦鲤·钱塘君甩了甩尾巴，说：“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不过你现在还是别操心远在天边的徒弟了，赶紧解决近在眼前的狂信徒罢。”
　　钱塘君说的狂信徒，是苏晓每天在茶楼都会遇到的二郎神“粉丝”。
　　说来都是评书《封神榜》惹得祸。
　　二郎神名头响亮，是朝廷敕封正神，神职范围十分广泛。《封神榜》只是艺术渲染一番，清源妙道真君的信仰立刻传播的如火如荼。痴迷郎君美貌武力的信众终究是少数，更多人对他抱有的是类似“包青天”的期望。
　　最近每天守着苏晓不放的，就是这么一群狂热病患者。
　　苏晓苦笑：“我能有什么办法。二郎神是神不是人，他怎么管得了人间事。那些听众们魔障了。更何况龙君你不也说过，天上神仙早就已不履凡尘、不问世事了么？”
　　锦鲤·钱塘君叹息：“是啊，本君不过一觉醒来，天界就不见踪迹，地府十殿阎罗也渺不可闻。这天地间还剩多少大能？离开那些都去了哪里？”
　　苏晓跟着感叹一声，“且不说那些神仙。人间事，人间了，就算神仙在，人类也终究不能依靠他们。”
　　苏晓摇摇头，背手去茶楼上班。
　　钱塘君心事重重，沉入水底。
　　《封神榜》的故事终究绕不开三教第一男神杨戬。茶楼里，苏晓站在台上战战兢兢讲完今日份男神武斗大戏，战战兢兢从狂信徒身边离开。
　　苏晓：今天也是没有卿卿接下班的一天，吾辈好方。咸鱼落泪.jpg。
　　惊弓之鸟苏先生快步走在回家路上，不时回头张望。当她看到大门在望，准备加速冲刺时，斜里忽然扑出一个惊悚的人影。
　　突然出现的青年看到苏晓，立刻止住脚步长跪她身前。
　　苏晓看到青年仰起的头颅，倒抽一口冷气：青年从额头开始有一道鲜明的劈痕，整个人看起来是被从中间砍为两片，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拼凑起来的缝合怪。
　　苏晓内心颤栗，握紧袖中《聊斋·婴宁》，深吸一口气说：“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缝合怪青年低头恭敬的说：“小人席方平，因阴间诸君颠倒是非，为父伸冤，求告无门，深感地府阴暗可怖更胜阳间，欲求玉帝外甥灌江口二郎神主持公道。”
　　苏晓心里一抖，说：“这里没有二郎神。”
　　席方平抬头直视苏晓，悲愤的说：“小人知晓这里非是灌江口。可我因连遭地府毒打，已无力支撑至二郎神庙宇。我半途见到此处宅院灵光闪烁，知道居住这里的您是大德之人，想请您帮忙待我向二郎神申诉我的冤屈。”
　　苏晓听到替鬼告状的请求，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凄凉：自己遇到的这次奇闻异事，莫非是古代版鬼怪信.访？
　　跪在地上的席方平似乎看到什么，忽然慌张的说：“不好，阴差又来了。求您让我避一避，不要被他们抓到，不然我这次一定会魂飞魄散。”
　　苏晓看席方平神色仓皇，想到院子里有钱塘君镇宅，索性打开院门，邀请这位缝合鬼青年进门。
　　赶在阴差哭丧棒转过街角前，小院的大门“碰”的关上，神荼郁垒门神画挡住了他们的窥视。
　　席方平刚飘进院子，就感受到龙君威压，不由束手束脚站在角落。
　　回到主场，苏晓自在不少，这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席方平。
　　锦鲤·钱塘君从鱼缸探头，立刻惊讶的说：“哟，真稀奇，难得见到被地府动用刑法的活人。”
　　苏晓这才注意到席方平能直接出现在阳光下，“你居然是活人？！”
　　席方平说：“是的。小人为父伸冤乃是神魂离体，肉身并没有死去。”
　　苏晓变色：“阴差对活人用刑。这世道，死人还能管活人事？”
　　锦鲤·钱塘君不屑的甩龙须，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再加上头顶无人管束，地府已横行霸道好些年。他们现在不光管活人，还跃跃欲试想管我们水神呢。”
　　苏晓不得不伸手托下巴，防止自己惊讶到脱臼，“这些阴曹地府的官员是要上天呐！”
　　在魂体席方平眼里，苏晓和钱塘君是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光球，看起来特像仙君上神。
　　他一听两人交谈，马上意识到这两位大能和地府无瓜葛，迟开口的那位甚至可能和地府不对付。
　　席方平立刻跪来下陈诉，“小人家祖籍山东，久居乡里。父亲心直口快，年轻时得罪了邻居羊富户。等到羊富户死去数年，在阴间买通官员，我父亲立刻惨遭他毒手，阳寿未尽而死。”
　　“我魂体出窍为父奔走呼号，奈何地府从上到下皆被羊富户买通。我父受尽拷打，囚禁狱中。我求告无门，还被冥王下令锯成两截。”
　　“若不是行刑官手下留情，为我保留心脏，又赠我腰带，为我系好魂体，我恐怕早已不在天地间。”
　　苏晓听得毛骨悚然：这是聊斋？这分明是暗黑版官场现形记好不！
　　苏晓说：“地府这么猖狂，难道没谁能治得了他们？”
　　锦鲤·钱塘君饱含深意的看着苏晓说：“地府猖狂的原由，苏先生是知道的。至于救这个人的办法，看起来苏先生也早有成算。小王不会不自量力插手。”
　　苏晓：……
　　苏晓：我求求你插手吧龙兄，我一个说书人能有什么成算啊？！
　　锦鲤钱塘君笑道：“我才不要在你这儿班门弄斧，徒留笑柄。”
　　苏晓翻个白眼，说：“你也听到了，这人所求是请二郎神杨戬下凡。天庭的神仙都八百年没下过界了，你确定现在还有人能请神？”
　　锦鲤·钱塘君说：“先生前不久不正好为二郎神广布信徒？正好用在此处。”
　　苏晓吐槽：“我一介弱书生，根本不懂道法神通，只会提笔写书。既然你说的办法，那就该你上。”
　　锦鲤·钱塘君说：“《封神榜》是你散播的信仰种子，神笔也是你的神通法器，本君用不了。所以出主意可以，干活不要找本君。”
　　一人一龙隔着鱼缸开始吵架。
　　席方平极有眼色，见事情有希望，神仙内部却开始打架，赶紧给两个神人磕头，“小人伸冤无门，求神仙做主。只要能让小人冤屈直达二郎神，小人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二位。”


第33章 席方平（二）
　　33
　　苏晓和钱塘君面面相觑。
　　苏晓用眼神示意好友：我没办法请二郎神,你有你上！
　　钱塘君瞪大鱼眼睛：我没办法,有办法的是你，该你上！
　　两人谁也不应声。
　　僵持片刻，苏晓挥袖将席方平装入《聊斋·婴宁》，气呼呼对钱塘君说：“刚刚是谁说天庭消失不见好多年？你倒是把清源妙道真君变出来啊。”
　　钱塘君解释不清，只好从鱼缸中出来，将书房神笔递给苏晓,“我说你可以请二郎神，是因为有这支笔。”
　　苏晓歪头：这笔不就是写么？
　　钱塘君矜持昂首，说：“我送的礼物岂会那么简单。你可知道‘画龙点睛’？”
　　苏晓说：“废话,我还知道画蛇添足呢。那有什么用。”
　　钱塘君吹胡子瞪眼,“朽木。你可以画一幅二郎神画像,让它像张僧繇笔下的龙一样破壁而出。”
　　苏晓先是一愣,旋即大怒，“你是来嘲笑我的吧！”
　　钱塘君喊冤,“怎么会。我的主意再好不过。只要你把无目画像送去神庙供奉开光,之后再点睛召唤二郎神,他一定出现，也一定不会怪罪与你。这法子有什么不好！”
　　苏晓冷笑,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迅速画了一幅画。
　　画成之时,里面黑漆漆的一团从纸上跳出来，“噗”地滋了钱塘君一脸墨水。
　　钱塘君抹一把黑漆漆的脸，说：“这是什么,乌贼？”
　　苏晓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我画的水母。”
　　钱塘君：……
　　“哈哈哈哈，原来苏兄你眼里，水母就长这模样！哈哈哈哈——”龙君大人笑得恨不得地上打滚。
　　苏晓的脸色比满头墨鱼汁的龙君还黑，“我就是个画画废，怎么，不可以？”
　　钱塘君勉强说：“可以——苏兄智慧超卓，噗，有不会画画这个，缺陷很，合理——”他一边捂嘴呛笑，一边小幅度抖动肩膀。
　　苏晓冷冷地说：“更何况地府积年老鬼不少，绝对有官员知道二郎神长相。我随随便便画一幅，能取信众鬼吗？”
　　钱塘君强行忍笑板脸，说：“我宫里藏有一副天庭宴饮图，上面画着某次蟠桃宴的场面，二郎神那次恰巧在宴会上。我可以将它取来，给你做神像参考。”
　　苏晓幽幽地说：“回宫，这回你不怕你哥了？”
　　钱塘君“嘿”地一笑：“比起兄长催婚，还是苏兄的事更重要。”
　　苏晓没忍住，翻个白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你凑热闹的心更重要。”
　　钱塘君假装没听到，飞速挥袖告别，回钱塘江府邸取画。
　　苏晓：这个恶趣味的龙君是谁？传奇里性烈如火的钱塘君离我仿佛有一个世界那么远……
　　苏卿那夜并没有走远，只是沿着河流漫无目的的游荡。等他从苏晓带来的震颤中恢复，立刻打道回府。
　　可惜这位蛇妖郎君醒神的时间有点长，在他离开的日子里，钱塘君已飞速在小院落户。
　　于是等苏卿踏进院门，立刻察觉到院子里浓重的水神气息。
　　苏卿不动声色握紧门扉，问苏晓：“家里来生人了？”
　　苏晓回答：“是啊，前两天有个生魂上门求助。”
　　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这根本不是苏卿想要知道的答案。
　　青蛇公子管牙里毒液已蠢蠢欲动，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苏晓感动的热泪盈眶：还是卿卿体贴，面冷心热。不像钱塘某君，只想拿她找乐子，是个塑料友人。
　　她如此这般把始末和苦恼说给苏卿听，青衣佳人听罢眉毛紧蹙。
　　“你曾言清源妙道真君身为天帝外甥，长居下界灌江口，极少与舅舅往来，对天界听调不听宣。真君这般厉害，是否真的随天界众神一同隐匿？若真君尚在人间，钱塘君的主意有是否对你有害？”
　　苏卿为苏晓安危担忧。
　　人间流传神明的各种真假传奇，从来没见哪个神明追责过。但冒充神祗，伐山破庙，此举必有报应。他不希望苏晓因钱塘君一句话，为生人冒险。
　　苏晓歪头：“卿卿说的有道理。”她笑着向苏卿伸手，抱住闺蜜柔软的腰肢，“那就麻烦卿卿带我去灌江口走一趟啦~”
　　苏卿默默看苏晓一眼，答应她任性的要求，用遁术带人去灌江口，将那儿附近的山头庙宇挨个拜了一遍。
　　可无论哪个庙宇，二郎神都没回应。
　　苏晓望着庙堂里端坐的青年神像，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她催促苏卿带自己回去，在小院书房中提神笔写下《清源妙道真君传》。
　　因为传记内容取自苏版《封神榜》草稿，苏晓下笔如有神，写起来飞快。当天完结后，她拉着苏卿又跑一趟灌江口。
　　这次，苏晓给中央端坐的大神上三炷香，供上书稿，认真的拜三拜，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真君在上，你神职神号也太多了。从川主，猎神，水神，戏神，雷神……到赤城王，清源妙道真君，昭惠显圣仁佑王……花名多得数也数不清，怪不得信仰不集中。这是革命口号不一致的锅啊。
　　所以我为了信仰传播，从您的尊号里捡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当传记名了，也不知道我们喜好是不是一致……
　　对了，这次我来是有一事相求。虽然我一向信奉人间事人间了，不想麻烦神明。可惜这次麻烦太大，我只好冒犯一下您。对手是一帮不守规矩的冥神，我记得您也有猎神的神职，想必大神您不会介意出手吧……”
　　苏晓嘀嘀咕咕说完，在庙祝瞪大不敬狂徒的表情中，反手取走刚刚上贡的传记。
　　庙祝：我平生从未见过此等狂徒，给神明写花边新闻小传就算了，供奉神明后她居然还敢拿回去！！
　　钱塘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庙外，优哉游哉的看笑话。
　　苏晓抖开手中书页，忽然对着钱塘君一罩。
　　不出意料，清源妙道真君没被她从书中抖出来。但出人意料的是，钱塘君被书罩进去了。
　　苏晓：？？？钱塘君你怎么进去了？
　　不多时，钱塘君自行从书中脱出，第一句话就是：“你居然真请来了二郎神一点真灵！”
　　苏晓立刻将钱塘君进入小世界的原因抛开，皮肉不笑的说：“哦？原来龙兄你的意思是，你前面说的话都是骗人，我本不该请得真君相助？”
　　钱塘君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他原本只是想让苏晓画个图具其形的神人糊弄阴司——干笑道：“不是，我以为你没有二郎神真容，即使将他写入书中，形象也会失真。万万没想到，没有画像你也能做到这地步……”
　　苏晓冷哼，“不靠谱的家伙，画像给我。小传只能让人进入小世界，想请神人现世，我还需要用笔画出他的神韵。”
　　这还是苏晓琢磨神笔用法时，从绣像传记中获得的灵感。
　　虽然这是第一次此法，但苏晓莫名充满信心。
　　——直到她看见钱塘君拿出的宴饮图。
　　“你这让我怎么画啊！”苏晓怒而掀桌。
　　神仙们的宴饮图讲究写神，细入毫发，衣带当风。好看是好看，但她根本就临摹不来！
　　最后钱塘君只能苦笑，用术法给苏晓照下影印，让她照着描。
　　所谓照虎画猫说的就是苏晓。
　　即使这样从地狱难度降至下楼难度，她依然连临三遍才成功。
　　当苏晓颤抖着将二郎神画像和小传装订在一起时，所有人都提口气，唯恐她手一歪毁掉三天的劳动成果。
　　还好这次没有失误，直到苏晓将书册再次供奉神前都一直顺利。
　　庙祝死鱼眼看着第三次来拜神的苏晓，揣手闭眼装没看见。
　　说她虔诚，哪有从神像前夺祭品的信众？
　　说她假心假意，可这人短短几天来三趟了！
　　苏晓按照第一次拜访的流程，三炷香拜完，闭眼祷告。
　　袅袅青烟中，道服丝绦、俊逸出尘的三眼神明不知何时含笑出现在正堂。
　　神像前，供奉的小传不知不觉化为烟尘，飘散天地间。
　　庙祝嘴张得大大的，“扑通”一声跪下，脑海一片空白。
　　二郎显圣真君他、他老人家真的显圣了！
　　苏晓原本以为神笔结合真灵点出来的会是“假人”，类似现代社会的初级人工智能。然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年轻道人打破了她的想象。
　　苏晓望着穿水合服，带扇云冠的道人，下意识捣身旁的钱塘君，低声问，“我是起.点家作者，不是史家作者，那篇小传胡扯的东西多，真实史实少。可这位从小传中现世的真君明显不大对头。龙兄，你确定这位不是正主？”
　　钱塘君向道人拱手一拜，然后笑眯眯的摇着折扇，对苏晓说：“你猜？”
　　苏晓：……
　　苏晓：我有一万句mmp要讲！
　　钱塘君我和你说，我们友谊的巨轮完蛋了！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晓晓，看到了吧，只有我不会骗你。


第34章 席方平（三）
　　34
　　苏晓始终没从钱塘君嘴中抠出实话,只能冷哼一声，带着真假难辨的道门真君回家。
　　于是不知名小院迎来第四位居住者,二郎神杨戬。
　　苏晓一脸正色请二郎神去客房休息，然后转头丧丧扑在苏卿肩头撒娇。
　　“呜呜呜,钱塘君就是条不靠谱的臭龙。一看二郎神出现,他居然直接溜了。不是他找事要看戏吗？最没义气的是，那家伙连这尊大神的真假都不告诉我。天呐，我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苏卿动作僵硬的抚摸肩上人鸦羽般的长发,难得公平的说：“钱塘君不说真假，也许是因为他也分不出真假。至少,我衡量不出这位真君有多强。”
　　苏晓慢慢从苏卿肩上直起身,眼神逐渐死去：“卿卿你是说,我们请来的这位很有可能是真神？”
　　苏卿沉默温柔的看着苏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能力,苏晓。
　　苏晓不可置信：“我能量产大佬？我的笔下是新世界大门？”
　　这种金手指外挂居然没有被世界封号？
　　苏晓恶寒：我觉得我号快没了。
　　苏晓努力让自己冷静，寻找金手指漏洞：“这位真君是我从+绣像+神庙中召唤出来,力量配得上传说中的身份，那记忆呢？”
　　她抓住一闪而逝的灵光，本能发问：“这位真君的记忆究竟来自三方中的哪一个？”
　　如果是《封神榜》就坏了。
　　苏晓心虚的想：比起传说中的川主，蟠桃宴上的神君，果然还是《封神榜》里的二哥最凶……
　　随即她反应过来,理直气壮挺胸：不慌，至少她没把《西游记》《宝莲灯》里的二郎神后传写上！她还有救！
　　苏卿为苏晓端上热饮，“你是以哪个形象为蓝图召唤的二郎真君？”
　　苏晓眼神游移，“这个……那个……”
　　“还是我来解释吧。”月下庭院,二郎神敲开书房窗户，接过苏晓难言的话题。
　　苏卿下意识起身，站在苏晓护身前说：“请真君为我等解惑。”
　　俊逸出尘的道人似笑非笑，“这小姑娘借神器灵韵，勾得红尘七情，庙间香火，又向那位杨戬借来一点真灵，方成就今日之我。故清源妙道真君是我，二郎神是我，川主也是我。”
　　对这位初次履凡神君来说，三处皆为力量记忆来源，排名不分先后。
　　苏晓心中浮起大大的念头：东皇太一、帝俊、哪吒、大圣、财神、秦始皇……等我马上来！我发誓爆肝一百天，一定要把偶像接回家——
　　杨戬似是看穿苏晓的想法，说道：“人间绝地天通在即，神人罔有降格。紫霄昆仑已远，今后将成传说。杨戬能从天上投下一点真灵已是难得，此事可一不可再。苏小友，不必再想好事了。”
　　苏晓跪地痛哭：“呜呜呜，大神你的话太催人心肝。我还想召来三太子呢。紫霄昆仑就不能慢点开，等等人间提速。这居然就天人永隔了，我还没想见大圣哇啊啊……”
　　杨戬失笑：“不意人间还有哪吒和孙悟空信徒。但不必遗憾，只要有心，终究有再见之日。”
　　苏晓失魂落魄，勉强接收了来自男神的安慰，“好吧，不认命也没办法，谁让我是条咸鱼。”
　　她一抹眼泪，坚强的说：“算了正事要紧。”
　　苏晓将请神原委说给男神听。
　　席方平的经历太惨，一家两代人饱受折磨的经历，完全掀开阴间官僚们**的遮羞布，□□裸呈现在杨戬眼前。
　　飘逸出尘的道人听得火气上涌，冷冷一笑：“十殿阎罗隐匿，竟让些许小人占据高位，折磨的民不聊生。以阴扰阳，这些官员统统都该杀！”
　　最后一个“杀”字音落，杨戬衣袖飞扬，凌厉的气息充斥院内。
　　苏晓：TAT，这位果然是《封神榜》里那位二哥，脾气比起庙里的泥塑木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苏晓默默上前，再次给男神送情报。
　　“据席方平之言，这一州之地的冥府官僚体系已悉数腐烂。”不腐烂也不会有鬼僭称冥王。
　　“除非前来巡查的神仙中人地位远高于冥王，不然必遭不幸。”是啊，毕竟都有鬼敢丧心病狂僭称冥王了。
　　苏晓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现在您手下、兵器、狗都没在身边，要不要我给您画把剑，画条狗，再找点捧场的手下？”
　　杨戬：“……不必。”
　　青年道人抬手从米缸里抓一把豆，念念有词，然后抬手向空中挥洒。等黄豆落地，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带着旌旗车马轿的壮汉。
　　苏卿一凛：二郎神君果非易与之辈。即使他不是天庭本尊，撒豆成兵的威力也已足够可怕。
　　旁边的土包子从做法开始，就不停大呼小叫：
　　“哇，卿卿快看撒豆成兵！”
　　“豆子人的战斗力看起来好可观！”
　　“清源妙道真君果然了不起，这就是一人成军吧！”
　　杨戬宽容的看向苏晓，她正试图扒掉豆子人手臂上的盔甲，看看里面的胳膊是肉做的，还是豆芽做的。
　　苏卿及时制止苏晓越发丧心病狂的举动，将她两只手牢牢扣在掌中，“神君当面，不要放肆。”别把神人的无视当宽和。
　　苏晓不自在的转动手腕，“可我觉得真君不会计较这些。对吧？”她望向青年道人。
　　因为神笔的关系，两人建立起一种奇怪的默契。
　　杨戬含笑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苏卿心中一股郁气骤生，强自按捺说：“正事要紧，别闹。”
　　想到苏卿是为自己的拜托东北西走，她这时候捣乱就是在气人，苏晓顿时老实下来。
　　杨戬整肃完豆兵，带着苏晓苏卿二人奔赴阴曹地府。
　　无论如何都无法遏制自己看热闹的心，钱塘君不知何时悄悄缀上队伍。
　　杨戬走在最前方，苏卿一直警惕周围，只有苏晓察觉端倪时悄悄朝龙君大人做了个鬼脸。
　　阴间天地灰蒙，看起来和北京春天沙尘暴时的亮度差不多，不过绿色植被覆盖率差远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阴森冷酷的黑色城池。
　　苏晓本以为二郎神会动用武力征服阴间官员，毕竟他是武神么。
　　结果队伍刚开到城池下，杨戬一亮明身份，立刻被守门鬼卒殷勤引入城中，旁边还有机灵鬼一溜烟跑去城隍府报信。
　　不多时，城隍府开出大队人马，毕恭毕敬将杨戬一行人请回官邸。
　　杨戬耐着性子和城隍说完客套话，转头就发现苏晓一脸失望。
　　“怎么，很遗憾我没和他们动手？”
　　“诶？”意识到杨戬态度是认真的，苏晓点头：“我以为这会是一篇打脸的故事。神君明察暗访采风世情，然后大发神威，把贪腐官员打得落花流水。可万万没想到，我的剧本它从头就不对……”
　　哪个传统的中国人心中没有一个逍遥世外的修仙梦？可杨戬的熟练的官腔，和阴间官员卑躬屈膝的模样，兜头泼了她一脸冷水。阴间和现实没有区别，一点都不浪漫。
　　苏晓幽幽叹气：“没想到这种传奇怪谈的浪漫世界，官僚主义的恶臭也四处蔓延。唉，真相太破灭。”
　　不过能够和贪官污吏虚与委蛇，杨戬不亏是宴饮图上的天帝外甥，昭惠显圣仁佑王！
　　苏卿不能理解苏晓的纠结心情，从袖中掏出《聊斋·婴宁》，“差不多该请席方平出来了。”
　　苏晓接过书册，放出席方平魂体，指着杨戬说：“这位是二郎神君，我不负所托请来了。你的委屈诉求大可向真君一一述来，不必隐瞒。”
　　席方平充满感激的给苏晓苏卿磕头，“多谢二位上神！多谢二位上神！”
　　他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杨戬——青年额头正中第三只眼紧闭，确实是二郎神——立刻扑在他脚下，将自己在阴间所受种种全部道来。
　　苏晓第一次听席方平经历全貌，不由恶寒：这个孝子居然挨了3场酷刑，冥王那场甚至还分上中下三幕！
　　只说见冥王那次。出场没说上话，席方平先挨了二十鞭抽；他开口厉声质问原由，换来的是炮烙酷刑；等小鬼们炮制完上访群众，冥王才问他还告不告，席方平头铁，当然说还要告。结果冥王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上访群众惨遭竖锯解体。
　　阴间诸官员干的事，实在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苏晓听得义愤填膺，苏卿也眉头紧皱，只有杨戬气定神闲，听罢让席方平跟豆子人去休息。
　　苏晓愤愤的说：“真君你不管管这帮毒虫？他们再这么猖狂下去，人间阴阳秩序都要被颠覆了！”
　　杨戬：“我可以将此地冥府官僚清洗一遍，可你要知晓，这等酷烈手段也治标不治本。快则三五月，迟则三五十年，这种风气还是会回来。”
　　青年道人慢悠悠的说：“求人不如求己。你既信奉人间事人间了，不如想个彻底根除的法子。”
　　苏晓崩溃：我的政治智慧除去少部分来自中学课程，大部分都出自点娘书库，你想听工人农民起义、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还是愿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穷”？
　　说到底，二郎神的要求太破格，破格到苏晓这次根本没法抄作业。
　　话说点娘哪家仙侠也不会开“论马克思主义在修仙世界的广泛应用”这种课题啊！
　　豆子人一阵风似的听令去捉鬼，席方平整日里守在被解救出的老爹身前。
　　只有苏晓握着笔坐在桌子前，对着纸张笑一会儿，再扑进苏卿怀里哭一会儿。
　　苏晓：二哥他不愧是川蜀之主，这压榨人的手段真的太熟练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我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搞合体版杨戬。暴风哭泣.JPG。


第35章 席方平（四）
　　35
　　尽信书不如无书。
　　二郎神和钱塘君两个例子告诉苏晓,传奇故事什么的都是靠不住的。
　　故事才不会告诉后来人，前者除了伟光正，还特别腹黑；后者除了爆脾气讲道理,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爱吃瓜。
　　对了，还有一点：这两位都是擅长给人布置工作的大佬。
　　苏晓趴在苏卿怀里，一脸颓废，“卿卿，你说我告诉真君那个问题我无能为力怎么样？”
　　苏卿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少女的动作，熟练地揉了揉她的头顶,“不好。毕竟我都能看出你早有主意，想必真君也能知晓。”
　　苏晓睁大眼睛抬头，“卿卿你是说二郎神他看出来了？”
　　苏卿没有正面回答：“你并不擅长掩饰自己。”
　　苏晓苦恼抱头：“啊啊啊,都是钱塘君的错。如果不是他乱出主意,我也不会被绕进这么大的坑！最可恨的是,关键时刻他居然敢偷跑！”
　　钱塘君只是喜欢看热闹，可没想过对上二郎神。一旦确定这位真君确有神通,还提出了天大的麻烦,他立刻消去自己的身形,让计划和他打小抄商量考题的苏晓扑了空。
　　望着空荡荡的小院水缸，苏晓愤愤跺脚,“吃白食的混蛋！”
　　苏卿等苏晓安静后开口道：“你想要龙君商议？我不行吗？”
　　苏晓无奈说：“因为卿卿你的道路和龙君不一样。钱塘君虽然是天生真龙，但千年镇压水系，享受人间香火供奉,他已和人类密不可分。见惯王朝兴衰的钱塘君，能从人道执政角度给出阴间政治体系建议。而卿卿你一心想要化龙，多年的心血都在修行上，你真的知道阴间人间的官僚体系如何运转吗？”
　　苏卿沉默片刻，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听。”
　　苏晓抬头，眼含希冀，“那卿卿你帮我看看，哪个馊主意递上去能让我不被真君打出来？”
　　苏卿接过写满字迹的纸张，认真思考。
　　苏卿：……
　　“苏晓。”苏卿郑重的说，“你还是找人间书生看一看罢。”
　　两个主意都很异想天开，也都馊的不能更馊。
　　解决地府**方法一：开展第一届地府公务员录用考试，从地府老鬼中广泛录取德才兼备之士，通过行政能力测验和申论两科，结合地府特色，形成以街道办事处为核心的执政团体，最高执政首脑为虚衔，由二郎神担任，实际负责内务的内阁成员五十年一换。
　　苏卿评价：看不懂，似乎和人间科举考试没区别，但将二郎神推举为阴间大帝，又剥夺他的实际权力，这个建议简直是不要命。
　　解决地府**方法二：请二郎神暂时停留地府，等苏晓给人间公认的十个伟大帝王写花边小报，画像、香火也来一套，仿照清源妙道真君手抄本，书成之日就是十位帝王现身之时。然后把地府工作丢给这十个新上任的阎罗王，二郎神今后作为巡查官没事儿下地府做检察官，考核不法。
　　苏卿评价：这是转移问题，没有消灭问题。毕竟，十位皇帝活着的时候也没能解决**。
　　而且还有一个致命问题：帝王生前都是万人之上，如果他们真在阴间现世，比起同心协力治理死人，恐怕十个皇帝圈地盘、养军队，先打一架角逐出老大的可能性更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怎么办啊！！！”苏晓抓狂。
　　点娘家是有很多思路清奇的作者，他们让主角大发神威，当阴差做阎罗，但谁也没想过在阴间建立一个大同社会啊！
　　苏晓恶向胆边生：“不管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锅！我要去找书生！他们不是自诩读书种子，统治阶级预备役吗？都给我出主意！就当是提前给世界做贡献！”
　　苏晓索性按照“人间事人间了”原则，拉着苏卿去找婴宁家的王子服。
　　王生一听说阴间招官员，吓得魂不附体，“学生尚有高堂幼子，不能担此大任。请苏先生不要、不要……”
　　苏晓说：“没说让你下去当官。只是地府官场动荡在即，我想来听听你这个局外人的看法。”
　　王生哆哆嗦嗦：我就知道婴宁的老师不是一般人！
　　他不敢不说，组织语言慢慢道：“听先生您的叙述，地府上至冥王下至小吏，都已经烂透了。想到涤荡妖氛，就必须全部换掉。”
　　苏晓点头：没错，就像新中国成立后，旧时代的警察巡捕都失业一样。
　　“望先生明察。科举制适合选官，但并不适合选吏。”
　　苏晓歪头：“啊？科举上来的鬼素质不是更高一些吗？”
　　“想来阴间和阳世类似，读书识字者终归是少数。”王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说，“如果只使用考试筛选出的官员，不设胥吏，类比阳间乡老宗族横行，阴间很有可能政令不出城隍。”
　　实际上王子服还是说的含蓄了。假如阴间真的只启用通过筛选的鬼做官员，在官少鬼多的情况下，底层必定会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那么到时候横行鬼蜮的，恐怕就不是阴差，而是更可怕的东西。到时候所有人面对的就不是**，而是天下大乱了。
　　苏晓点头：“看来你偏向考试。也对，毕竟你是书生嘛。”
　　王生擦把冷汗，说：“具体还要看先生决断。晚生只是觉得，将后人的希望寄托给先烈，此举未免太过无耻。有违吾等儒教中人担当。”
　　苏卿在旁边默不作声：阴间如何变动，似乎都和妖族无关。
　　在王生提心吊胆的注视中，苏晓沉吟不决。直到月上中天，她忽然一拍手说，“你把你认识的智慧品行出众的书生名单给我一份。”
　　王生：？？？
　　“先生您还是决定找他们去阴间做官？！”
　　苏晓：“……我没说要活人。更何况，你同窗说不定有人更愿意去阴间做官的呢。”
　　王生喘口气，颤颤巍巍写下一份名单，递给苏晓时他神情担忧，“晚生的念头并不成熟，提出的建议也未必合理。请您务必三思后行。”
　　苏晓袖起名单，挥手作别：“别担心，如果真出问题，你死后正好去阴间补救。”
　　王生一口气没喘上来：这谁能放心啊？！
　　苏晓在交谈中有了一个听起来不那么馊的主意，当然这个灵感还是来源于点娘书库。
　　这个世界虽然不适用《儒道至圣》里，文章等于修为的公式，但苏晓觉得书里的科举考试策略挺香，文章文气可以用法宝显示的主意也很棒，能从根本上杜绝科考舞弊。
　　据说有的中还有拷问灵魂的神器？给地府事务官体系预备上。多管齐下，考出来的官员能力和品行绝对不成问题。
　　至于基层力量缺乏……
　　苏晓：阴间本就是作为灵魂中转站的存在，新鬼孟婆汤一饮抓紧时间投胎才是正经，赖着阴间不走算什么事？
　　到时候新官上任，要进行的第一项改革就是阴间人口中转制度。
　　等处理完钉子户，解决阴间人□□.炸问题，事务官不够用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苏晓美滋滋的自我赞美：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至于法器来源？
　　神笔世界法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定制各种花样皆可。二郎神作为中诞生的神君，一定有办法从中取用。
　　苏大佬膨胀自负的想：是时候让众鬼欢呼家万岁了。
　　苏卿被苏晓的想法震惊得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多年思维惯性，阴间是灵魂休憩享福的地方。结果苏晓的发言石破天惊：那些所谓享阴福的鬼都是赖皮懒蛋，只有抓紧时间投胎的鬼才是好鬼！
　　但要说苏晓的发言不对？好像也不是。
　　毕竟“前世修今生，今生盼来世”也是本世界风俗。
　　两种观念一起冲击，苏卿混乱了。
　　苏晓按照王生的名单挨个点名，抓来两个愿意舍弃生人身份的考生，薅到一个积年钉子户老鬼，兴冲冲去找二郎神，“真君我找到办法啦！”
　　杨戬淡笑，“既然不好解决问题，就釜底抽薪解决出问题的鬼？也是个好方法。”
　　苏晓：“……我还以为您会说我胡闹呢。”
　　杨戬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生命太过漫长，本就容易滋生腐朽。让鬼魂早日投胎乃是正道。”他直言不讳，“以前地府滞留过多鬼魂，不过是十殿阎罗的私心。”
　　苏晓眉开眼笑：“那您是同意我的主意了？”
　　杨戬说：“可以先施行看看。”
　　被男神认可，苏晓立刻转过身，抱起苏卿欢呼。
　　杨戬说：“别忙着开心。你可有想过，倘若出问题怎么办？”
　　苏晓胸有成竹地说：“任职者找那种亲友都已投胎的事务官，每位工作时间暂定五十年，五十年一到，按照工作积累贡献统统去投胎。这样上下.体系中很难形成利益关系，贪腐的可能就会被降到最低。至于新地府的运行细则，还需请真君前期坐镇，让第一批事务官们整理出来。”
　　杨戬带着莫名趣味说：“人终究是一种会钻空子的家伙，即使你费尽心思设计，这制度终有一日会被人利用。那一日到来时，你该如何？”
　　苏晓睁大眼：“地府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那是所有生灵的责任。我只是暂时一种制度代替了那帮贪官污吏。如果有更好的制度，那些受压迫者可以推翻重建呀！”
　　“当然，开历史倒车不行。”她补充道。
　　杨戬朗声大笑，夸奖道：“很好。”
　　苏晓一边开心，一边警惕腹诽：我只是个说书人，可千万别让我再负责了男神！
　　杨戬含笑说：“阴间科举一事自有我吩咐下去。但法器一事，还要拜托苏小友负责。”
　　苏晓：“定不辱使命！”
　　杨戬轻描淡写：“依照天下十三州的划分，各色法器先来十三套吧。”
　　苏晓：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防作弊，考文思，观功德，拷问灵魂……至少四件法器。四乘以十三，超过五十本书……男神你是在要我的命！


第36章 席方平（完）
　　36
　　苏晓最近赶更新赶到头秃。
　　一想到阴间公务员考试需要的检测仪器个数，她就感到强烈的窒息。
　　神话世界的政府特种采购……真是个苦命的工作啊……
　　为了保证在男神面前不出纰漏,苏晓肝更新肝到魂都快吐出来,只恨自己穿越后没投生成触手怪,连自割大腿肉偷偷存的各种CP小本子都丢下了。
　　终于，赶在鬼门大开的前一天,苏晓七月十四日顺利交稿。
　　阴间第一届公务员考试进行的很顺利……顺利过头了。
　　考试试题古怪,但出自大能清源妙道真君之手,无鬼疑议；所有阴间官员统统下狱，可命令出自天帝外甥之口,冥府噤若寒蝉；考试方式近乎胡闹,不过有天界大能坐镇，这都不是问题。
　　于是所有鬼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死气沉沉几百年，地府最近有新热闹啦——
　　因为这场声势浩大、别开生面的考试，地府积累几百年的老鬼纷纷出动。
　　苏晓抱着苏卿的胳膊感叹。“哇,地府居然还有南北朝时代的鬼！看来那个为地府人口减负的主意没出错。”
　　也不知道地下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再不及时消减鬼口，等地球进入科技时代，人口全面大爆炸，地府还能有落脚的地方么？
　　考场熙熙攘攘，穷乡僻壤也来了不少鬼。被苏晓拎来的两个活书生,在百鬼包围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书生们只敢默默内牛：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鬼,这工作环境也太恶劣了吧！
　　苏晓把书生托付给真君手下豆芽兵，拉着苏卿去交作业。
　　青年道人形貌威严的坐在上首闭目养神，苏晓悄悄溜进考场,从袖中摸出一本书，然后又掏出一本书。
　　她轻手轻脚放下书想要溜走，被不知何时睁眼的杨戬叫住。
　　“请留步，法宝的用途还需苏小友说明。”
　　苏晓缩回脚：好叭，看来我本人又要被征用了。
　　苏晓眼巴巴站在一旁，看杨戬从科举修仙中幻化出防止舞弊的玉印、全程监控的镜子、收发答题纸的玉册、显化文气的编钟……各种神奇的小道具从他指间飞出，一一落在指定地点。
　　苏晓举起落在手心的青铜兽符，木愣愣抬头问：“这个应该放哪里？”
　　杨戬眼中掠过一抹笑，“这是审查参考鬼魂功德孽力的法印，到时候由你携带此印在考场巡逻。”
　　苏晓：“……所以我是安检+巡考+政审员。”可恶，真君你为什么使唤我使唤的这么顺手自然啊！
　　苏晓怨念的碎碎念：“这次考试只开了一个考场，却要我赶制十三份制式，好过分。已经有批阅政审二合一的法器，依然要我做苦力，十分过分。偌大考场居然只有我一个活人监考，实在太过分啦！”
　　杨戬目光扫过来，“嗯？”
　　苏晓顿时干笑，“啊哈哈，没什么。我是说来报名的鬼实在太过分了。不识字也敢往考场冲，热闹是这么凑的吗！”
　　杨戬说：“事务繁重，你可请身边虺蛇帮忙。虽然化龙之道需体悟天心，但鱼跃龙门之后，你打交道最多的终究是人。提前经历世事并非坏事。”后几句明显是对苏卿的教诲。
　　苏卿情知这是看在苏晓面子上的提点，低头拱手谢过。
　　当考试正式开始，被空间法术扩容过的大殿密密麻麻坐满鬼魂。
　　杨戬高坐主位，闭着眼似睡非睡。四周豆芽兵把守，密不透风。考场上苏晓握紧兽符，紧跟苏卿四处溜达。
　　上半场考试，考生和考试卷子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喧哗，只能各种骚首挠耳，挤眉弄眼。
　　先是判断对错题：有一女子哭哭啼啼要求在奈何桥边等情郎，鬼差应允。
　　无数鬼魂自信地写：“对”。甚至有多愁善感的新鬼特意标注“此情可悯”。
　　苏晓瞄到大部分考生的第一题，在心中给他们判死刑：第一届公务员属于创设组，人选方面必须严之又严，必须挑选志同道合之辈。只看这一题，大部分鬼都要筛掉了。
　　果然，上午行政能力测验结束，99%的凑热闹群体被当场划掉。
　　苏晓看到入选下午申论的老鬼中居然有熟“鬼”，不由得挑眉。
　　那几个熟悉面孔，她曾在地府官员身后见过。
　　杨戬心怀宽广，在下令广招贤能时，并没有禁止地府原本官吏参加考试。但苏晓真没想到，居然有官场老油子能通过刻意提升难度的初选考试。
　　毕竟简单的单选判断背后，她挖的可都是意识形态的坑！
　　苏晓好奇，地府官僚体系中居然真有思想进步开放的鬼？令人期待。
　　被苏晓特意拎来的两个活人考生没通过，脸上挂着泪痕如蒙大赦一般被豆芽兵送走。
　　苏晓在他们身后惋惜：新体系初立，正是奋发向上分股权的时候，还有清源妙道真君这等金大腿可以抱，尔等居然不知珍惜。哼~~！
　　第二场考试如期开始。
　　鉴于只剩三位数考生，苏晓不再绕着考场跑圈，优哉游哉的抱着一杯清茶，靠着香香软软的闺蜜坐在一旁休息。
　　考试结束，卷子飞向杨戬案前，稳坐全程的真君大人睁眼开口道：“考试结束，一刻钟后公布成绩。”
　　场内站着的考生被一阵风裹出大殿。
　　苏晓再次没来得及溜掉，被迫留下来阅卷。
　　一刻钟！！！
　　苏晓嗷嗷叫着抱起试卷，拉着闺蜜冲进备用的科考修仙流小世界。
　　她利用自己上帝视角的权限，将试卷按文气多寡从上到下排序，然后抱起试卷闷头冲到杨戬面前。此时一刻钟的时间刚过一半。
　　杨戬露出赞许的笑容，卷起呈上的卷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页间。
　　苏晓见状，立刻咸鱼瘫在苏卿身上，“啊，这日子什么时候结束。我都没时间更新，也没时间去书院了。呜呜呜，卿卿我好想念你做的烤鱼……”
　　最近一直沉默的苏卿摸摸苏晓额头，忽然语出惊人：“逃走吧。”
　　苏晓：？？？
　　苏卿说：“和我一起逃走吧。”
　　苏晓委婉的说：“……我觉得不太可以。”
　　苏卿说：“你还记得你最初出手是为了什么吗？”
　　苏晓说：“emmm……我就是路见不平，想为席方平伸张正义。”
　　苏卿说：“那你已经做得够多。”
　　苏晓介入后，席氏父子已经平反还阳，参与席方平一案的地府官员悉数被革职查办，羊氏也已经开始属于他的服刑期。最近让苏晓最近劳心劳力的，是二郎神整顿地府吏治这种计划之外的事。
　　苏晓现在做的事，早已超出她的本愿。
　　于是苏卿说：“既然不想接下重担，那就和我一起逃走吧。”
　　面对佳人邀约，苏晓可耻的心动了。
　　最近的加班地狱实在太可怕，有男神的盛世美颜和绝世威仪也诱惑不了她。
　　苏晓偷偷腹诽：这种强度，恐怕只有单身狗+工作狂才能乐在其中。
　　不过，“虽然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苏晓沉吟后下定决心，“但反正地府不是一个人的，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考试成绩马上公布，新的政府即将挂牌营业。是时候让地府人员学会自己走路，自立更深、艰苦创业了。等我给真君留个条子，我们就一起回家。”
　　苏卿为少女理一理凌乱的额发，低声说：“嗯，我们回家。”
　　苏晓冲闺蜜仰头一笑，展开一页白纸，提笔写下酝酿已久的建议：
　　地府终究是鬼类的地府，外力强行干涉太过并非好事。只要阴阳互不干涉，今后阴间的变动还是令鬼类自决更好……
　　洋洋洒洒写完自己想说但不敢当男神面说的话，苏晓拉起苏卿迅速溜回阳间。
　　回去的路上，许久不见的钱塘君上线。
　　苏晓生气的说：“你这家伙还敢出现？没义气的逃兵！”
　　老龙化成原型，笑嘻嘻的在半空捋胡须道：“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的好事嘛。可是，诶呀，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抛下偌大的地府离开。”
　　苏晓表情嫌弃：“请不要把我形容成渣男，我和地府没关系。”
　　钱塘君说：“好友，你真对蒿里君这等尊位没有半分心动？”
　　苏晓诧异的看着龙君，像看一头智障：“我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做鬼？”
　　钱塘君说：“那可是蒿里君，即使本君当面也要低头以示敬畏的帝君。”
　　苏晓吐槽：“你不要说的好像这个尊位能手到擒来一样，蒿里君可是古神。”
　　钱塘君说：“蒿里君早已不在泰山，不然也不会坐视阴间大乱。这个尊位正虚衔以待明主。你成为蒿里君，不正可实现阴间禁绝**的理想吗？”
　　苏晓立刻疯狂摇头，“不不不，我才没有这等伟大的梦想。鬼从人出，人又的**鬼也有。禁绝**，那是和全体生灵本能过不去。我才不要把有限的生命用来镇压无限的**！”
　　钱塘君遗憾的叹气，“本君还以为能再见到冥府出一位圣人呢。”
　　“……”苏晓无语，“你以为我会学‘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位？”
　　硕大的龙头上下晃动。
　　苏晓说：“别，我只是普通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友，你可千万别说我在你心中是个圣人。我会认为你在骂人的！”
　　钱塘君长叹：“不识修行，不得长生。好友啊，你就真的想这么荒废下去？”
　　苏卿身体绷紧。他被钱塘君提醒，忽然意识到苏晓的寿命……
　　苏晓歪头说：“反正我不想活在阴间。灰突突没有太阳，死气沉沉没有植物，不会喘气家伙们一个赛一个长得丑。太伤眼了。这么想想，前任蒿里君说不定就是因为受不了工作环境才卸任逃掉。我可不要当接盘的冤大头。”
　　钱塘君惋惜叹息一声，甩着尾巴飞走了。
　　阴间大殿上，杨戬睁开眼微笑。
　　殿下跪着的众鬼不明所以，听到真君清冷的命令。
　　“今日起，地府封闭与阳世通道，除接引使者外，众鬼不可进出。”
　　“依照死亡时序，阴间滞留亡者速速往生，不得迟疑。”
　　“旧有官吏未入选者，优先众鬼，依照个人功罚前往六道轮转。不得有误。”
　　“今后阴间官僚选拔，依此次成例而行。若有不合用处，尔等自行抉择。不可徇私。”
　　众鬼大惊，想要开口说话。二郎神略一抬手，将殿上跪着的旧时官吏统统打下轮回。
　　“她既放得下生死，本君也放得下权力。这里今后交由汝等经营，望你们好自为之。”
　　杨戬负手站在殿中央，朗笑一声，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鬼老大有什么好做的，溜了溜了。


第37章 辛十四娘（一）
　　37
　　苏晓认为她们从地府逃出来的忐忑历程,完全可以做一部《神庙逃亡》同款逃生游戏。她和苏卿能在最后逃出生天,真的很不容易。
　　鉴于清源妙道真君留下给她的心理阴影，苏晓最近都不想见到《封神榜》中任何内容。
　　于是她冷酷无情的拒绝了抱着大腿痛哭的茶楼老板,态度坚决的暂定连载，带苏卿启程去山中消夏。
　　逃班成功并将茶楼老板献祭给愤怒听众后，苏晓心情好不少。她决定去学生家里进行一次家访。
　　虽然行程已经被黑哨决定，但苏晓还是礼貌的问苏卿一声，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拜访狐狸。
　　苏卿诧异：“你的故事不讲了？”
　　苏晓负手说：“不讲了。”
　　苏卿：“……至少留下接下来的故事文本给老板罢,不然追你工作的就不只是二郎神一位了。”想想那些追更的各族大佬，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方式催更？
　　苏晓抖了抖：“你说的对,除了合理请假理由，我还是给老板留点存稿的好。”免得真有天外飞剑插在身前,上书“《封神榜》若烂尾,你的人生也烂尾”。
　　一切安排停当，苏晓才跟着苏卿去挨个敲狐狸家的门。
　　第一个突击访谈家庭是辛家。
　　苏晓已经计划好了：辛家狐狸崽多,和家长交换过各位学生的具体情况后，她还可以给小鬼们补补课,正好可以多留些日子。
　　正所谓为人师表当如三月春风,贪玩的毛团子们放假在家许多天，正需要她给学生来一波开门送温暖。
　　不过世事难料,苏晓本以为是自己给学生们带来惊喜,没想到她却因辛家的消息受到惊吓。
　　——辛十四娘即将成婚。
　　苏晓：莫非我进地府后这个世界按了快进键？不然我怎么就看不懂剧情了呢。
　　辛十四娘要嫁人，她这个师父居然不知道？！
　　苏晓困惑：“我的所有学生中，天赋最高的是婴宁,机敏百变当属白秋练，辛十四娘在诸子中资质并不突出，唯有求道之心远超常‘人’。她那种狐狸居然会想嫁人？”
　　苏卿也很惊讶，就是惊讶的方向有点不对：“莫非她找到了道侣？”
　　苏晓说：“别闹，虽说修行讲究财侣法地，但辛十四娘明明还没到追求这个的时候。修行八字没一撇，找什么道侣。唉，只希望她不是真的要放弃修行。”
　　来给苏晓带路的辛十九娘依旧是狐狸样，闻言愤慨的说：“十四姐才不是自愿的，是那个老妖婆逼她嫁人！”
　　苏晓问具体缘由，辛十九娘也说不明白，还是主宾落座后辛翁告知的缘由。
　　辛家附近有间庙宇，不知因何故荒废多年，罕有人间香火供奉。正殿神主早已不在，但庙中累积的香火气息犹存，恰是野生修行未成的狐狸既极好的修炼场所，辛翁因此总是鼓励家里的狐狸崽去庙里玩耍修炼。
　　这天，辛十四娘如往常一般，带着自家滚成一堆的毛团去隔壁修炼，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书生。她一见有生人，连忙和女婢一起轰小狐狸躲起来，错过了避开书生的机会，结果孽缘就此结下。
　　冯书生一见红衣灼灼的狐女，立刻惊艳当场，赤.裸的眼神把两个女孩子从头刮到脚。当看到辛十四娘鞋袜湿透时，他眼睛都直了。
　　辛十四娘没把凡夫俗子当回事，皱眉拉着婢女轻轻避开。可谁知道晚上她们就再次遇到了醉鬼书生。
　　辛十四娘一见对面走来的是早上那个轻佻的家伙，立刻转身回内室。
　　本以为荒郊野岭破庙，冯书生当知畏惧退去。谁知道这人色胆包天，仗着酒意走进庙中，刻意忽视不妥之处找辛翁搭话。
　　话没说几句，这个浪荡子就醉醺醺的开口向辛翁求取辛十四娘。辛十四娘没同意，他就横冲直撞闯进内室，嘴里还说着浑话。
　　苏晓了然：“酒壮色胆，这就是个见色起意的混账。”
　　“谁说不是呢。”辛翁叹气。
　　“这等恶客就该撵出去。”苏晓看辛家最小的两个淘气鬼——辛十八和辛十九，“你们两个当时居然安分守己，没出手？”
　　辛十九撇嘴，用细嫩的声音说：“出手啦，我和十八一起用石头把他砸走了，还特意把他赶进山谷里去。”
　　苏晓皱眉：“这种货色酒醒后一般都很怂，你们一次居然没把人赶走？”
　　辛十九“哼”的一声，“谁知道那个书生那么无耻，居然拜老虔婆做亲戚，转头上门逼婚。爹爹又不敢得罪那女鬼，只好把姐姐嫁出去避祸。”
　　辛十八也很生气：“那老太婆好大的威风，半夜把姐姐叫去，当场就要逼他们成婚。如果不是姐姐装成害羞的样子，说婚事必须要父亲同意，她那天晚上就回不来了。骄横！无耻！”
　　苏晓心中奇怪：她手中的剧本里，确实提到辛十四娘被老太婆鬼逼婚，但那是因为死老太太的丈夫薛尚书是五都巡环使，在阴间极具权势。可现在阴间分明已经被二郎神肃清，旧日官僚统统踢进轮回，这会儿说不定都吃着母乳“哼唧”。这个顶替出场的死老太太又是哪路神仙？
　　面对苏晓的疑问，辛翁苦笑说：“这位老夫人身世颇为复杂。她的来历已不可考，现在是服侍虎将军的一名伥鬼。因为极得虎将军欢心，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要时时去拜会她。”
　　“……为虎作伥？那她可真了不得。”苏晓皱眉。
　　一般伥鬼都受老虎精控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作为诱饵去害人。可这位老太太却够厉害，居然能反过来狐假虎威，号令一方山林。
　　辛十九冷嘲热讽：“不止虎将军，还有他背后的大山主。这两位爹爹一个都不想得罪，才把姐姐送给蠢书生。”
　　苏晓：……这么在老师面前揭你爹的短，小十九你耳朵还好吗？
　　辛十九一点都不好，她被亲爹拎起耳朵嫌弃的丢出门外，还要听家长在老师耳边告黑状。
　　“小十九太淘气，说的话也不全对。”辛翁尴尬的笑着解释，“虎将军乃大山主手下心腹，他亲自做媒，辛家只有心悦诚服答应的份。不然我们一家老小少不得被送给大山主做口粮。”说到这，老态龙钟的辛翁激灵灵打个冷战。
　　苏卿在一旁为苏晓解释：“他们说的大山主，是一条黑色蛟龙，占据山中千里，假称山神。与龙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苏晓恍然：难怪辛翁不敢冲一介伥鬼龇牙，即使被怠慢也要巴巴送上自己最得意的女儿。这靠山可真够硬的。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苏晓喃喃自语，“不过那书生胆子也真肥，居然敢找老虎精做媒人，他也不怕被吃掉做成伥鬼？”
　　偷偷溜回来的辛十九冷笑，“这有什么，色壮怂人胆呗。”
　　苏晓嘴角抽搐：她终于见识到了此界书生的实力，居然连妖魔鬼怪都无法熄灭读书人想睡美人的心。
　　色胆包天，这绝对是色胆包天！
　　苏卿补充似的说：“虎妖虽然厉害，但至少我还能对付。真正可怕的是那条盘踞山间的蛟龙，姐姐曾说奈何不得他，而我不如姐姐多矣。”
　　苏卿愿意保护苏晓，却不想为不相干的妖精拼却性命。辛十四娘只是嫁人而已，又不是被送给大山主血祭，不能反抗，顺从也无所谓。
　　苏卿漠然的想：反正人类寿命不过百年，对狐妖不过转瞬的功夫。忍忍就过去了。
　　苏晓仿佛没有听出苏卿的想法，径直沉思：所以斗争最好局限到虎妖，不要惊动蛟龙。该想什么办法呢……
　　帷幕叮当，辛十四娘穿着火红的嫁衣从内室走来。
　　看到自家姐妹做如此打扮，小狐狸们顿时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表示不满。
　　成年的几只狐狸稍显稳重，但也各个面露惶恐沉重之色。
　　所有人都不认为虎将军做媒，只是让辛十四娘嫁给冯书生那么简单。
　　辛十四娘表情坚毅，平静地跪下给苏晓磕头，“先生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不日将远嫁，恕不肖弟子不能在您身前尽孝。”
　　苏晓刻意轻松笑骂：“你师父我还没七老八十呢，用不着你尽孝。看我这身体，估计还能再干一百年。所以十四娘你别想早早溜走嫁人、逃避学业，给我滚回来上课！”
　　辛十四娘咬紧下唇，说：“老师，事到如今，我出嫁已成定局。不用您费心了。”
　　苏晓的笑容散去：“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怎么，我管不了你了么。不想嫁人就不嫁，为师可为你将后路处理妥当。”
　　辛十四娘平静重复：“老师，我是自愿嫁给冯生的。”
　　苏晓皱眉：“你不要你的修行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的是霞举飞升，不是双宿双栖。如果你是担忧虎将军和大山主，为师可以告诉你，不用怕。我有办法说服虎将军，事情不会闹到大山主那里去。更不会连累辛家老小。”
　　辛十四娘目光盈盈，再次说：“老师，我真的想嫁给冯生，嫁他没什么不好的。”
　　苏晓见小妮子死活不肯回头，大怒：“那你说有什么好！说不上来三条，别想让我放人！”
　　辛十四娘：？？？
　　辛十四娘只能磕磕绊绊的说：“老师说修行分入世、出世。如果一条路已经走不下去，不妨换条路。我过去信奉出世之道，修炼一片坦途。但最近修为陷入瓶颈，不止毫无寸进，甚至有走火入魔之忧。我想换条路，试一试老师说的入世。”
　　火红少女越说越流畅，“但妖怪入世从来不易。没有户籍，没有常识，没有根基，我辈贸然入世只能步履维艰。但我若嫁给人，那就不一样了。嫁给书生，我就有了人间的身份，有了教导的人，也有了存身之处。与书生结亲是我走向人间的一扇门，老师，学生恳请您不要阻拦。”
　　苏晓一脸懵逼。
　　辛十四娘狡黠的说：“再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家既没有书，也不可能支持我出游。可只要嫁给书生，这两样很快就来了。”
　　“书生家中必然藏书丰富，我嫁过去后能读的书会变多。书生总要外出科举，他真能放心我这种丽色独自在家？肯定会带我一起去考试。我想要的万里路也有了。一举两得，多好的主意啊。”
　　苏晓：……
　　充满智慧的思辨。
　　满分答案。
　　除了不满三条，这个解释没毛病。
　　辛翁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家女儿，表情惊愕。
　　不过苏晓还是没有展颜，苦苦思索怎么救徒弟脱离苦海，对付那只不好惹的大型猫科动物，理由也是现成的，“那个书生，他不是好人呀！”
　　辛十四娘小声劝说：“老师，就是因为他贪花好色，无谋少智，不是好人，我才要嫁给他。”
　　苏晓表情定格：莫非……
　　苏卿满头雾水。在他印象中，妖精嫁给书生，所求都是良人。怎么还有看清真相也要出嫁的傻狐狸？
　　辛十四娘：“坑傻子我不心疼，也方便将来脱身。如果真是婴宁家王生那种读书人，我还不敢嫁呢。意志坚定，读书有成，再缠着我生几个孩子，我哪能假死脱身，回家修道？”
　　晴天霹雳！
　　辛翁头晕目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女儿长歪了！
　　辛十九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火上浇油：“噫，原来姐姐不是被卖掉，而是去找小白脸快活啊！听起来好棒——”
　　毛茸茸的小狐狸目露憧憬：“真好啊，可以去人间快活几十年，睡一个好看的书生，享尽红尘繁华富贵。等书生年老色衰，把他蹬掉就能回来继续修炼。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种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室内一片寂静。
　　辛十四娘面红耳赤，用力捂住自家沙雕狐狸的大嘴巴，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晓：……
　　苏晓：徒弟弟，在场的妖精耳力都不差。你刚刚和为师咬耳朵的话他们都听到啦，欲盖弥彰这种事咱就别做了叭。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晚了，但今天是四千的大章！


第38章 辛十四娘（二）
　　38
　　尽管辛十四娘再三表态说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载，她必能从冯家脱身,苏晓却依旧闷闷不乐。
　　无论辛十四娘怎么劝慰,这件婚事起因是她被迫嫁人。哪怕懂事的狐狸少女给婚事披上什么外衣，它的内里都太乌糟恶心。
　　苏晓并不想同意辛十四娘嫁人。
　　了解世情,体悟人心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家冰雪可爱的徒弟一定要嫁给一个混账？
　　可辛十四娘如此郑重其事的拜托，第一次意志坚决的要去做一件事,苏晓根本不忍心打击徒弟的决心。
　　于是苏晓只能沉着脸说：“我从来不强迫学生接受自己的观点,也不强制扭转学生坚决做出的决定。所以十四娘，若此时你依然不肯向我求助，我会当做你乐意嫁人。”
　　她顿了顿，缓和点态度说：“无论你抱着何等心态嫁给人类,至少应该是心甘情愿,对未来的生活抱有美好期待。在这场婚姻里,你应该依然是自由的,快乐的。而不是被人威胁操控，身不由己。”
　　苏晓：我对你说不出口的期待,十四娘你可明白？
　　辛十四娘缓缓跪下，“对不起，我让老师失望了。”她的表情陈凝坚定，“我终究还是要去红尘走这一趟。”
　　家访会面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苏晓表情沉沉的去给狐狸团子们布置功课，苏卿留在大厅，在辛翁小心侍奉下稳如泰山的喝茶。
　　辛十四娘从地上起身,失魂落魄的望着坐在上首的青衣丽人问，“我做错了事，让老师伤心了么？”
　　苏卿把玩着掌中古朴的杯子，压根没把眼神分给辛十四娘。
　　如果不是苏晓实在喜欢这个学生，区区一只小狐狸……
　　辛十四娘苦笑，“我以为竹爷您能理解我的心情。”
　　苏卿第一次抬眼正视辛十四娘，“伤她的心？还是忤逆她？”
　　辛十四娘说：“为了修为，为了超脱，什么道路我都能走，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我以为竹爷也是如此。”
　　辛翁惶恐的呵斥辛十四娘说话放肆。
　　苏卿神情冷漠：“我们不一样。”
　　辛十四娘没管老父亲再三示意住口，径直说：“老师曾说过，无论如何，我们妖类总要在红尘走上一遭。不止是闭门造车不可取，也是出世入世的分野在红尘中。我只是听从了老师的教导，我没错。”
　　苏卿不耐烦再听下去，撂下一句“随便你，别后悔就行”，拂袖起身离开。
　　明媚的阳光下，苏晓挨个揉弄狐狸团子，笑容无忧无虑。
　　苏卿看着苏晓，在心中说：他才不会和那些小精怪一样。婴宁嫁人，白秋练嫁人，辛十四娘嫁人……所有徒弟终究有离去之日，只有他会一直留下。他才是不一样的那个。
　　苏晓察觉炽热的视线，回身望去。
　　远处花树下，苏卿风姿绰约，恍若仙子，正望向这里。
　　苏晓可爱地揉了揉眼睛：刚刚有一瞬间，她好像看到卿卿是红色竖瞳？
　　……也许是她看错了。
　　苏晓清清嗓子说：“作业已经给你们交代下去了，在家记得勤学苦练，不要贪玩。你们已经是大狐狸啦，注意卫生，保持清洁，不要总是带着一身体味钻回家。”
　　她伸指点了点辛十九，“尤其是你！山林里多少寄生虫，出去玩回来还要额外捎带一份大礼包。十九你可长点心吧！”
　　在苏卿的死亡凝视下，辛十九激灵灵打个冷战，挺腰大声应道：“是！”
　　苏晓也不追究这小东西这回为什么这么乖觉，告诉他们可以解散后，起身迎向苏卿。
　　苏卿说：“交代完了？”
　　苏晓回答：“差不多了。卿卿你若没什么想法的，我们可以走了。”
　　苏卿没追问为何没照原定计划多住几天，自然的牵起苏晓的手离开。
　　在群山间眺望藏在葱茏树木间的辛家庭院，苏晓默默叹气。
　　苏卿说：“你若不乐意，大可直接反对辛十四娘出嫁。无论是小狐狸还是老狐狸都不会反抗你的决定。”
　　苏晓说：“可那样的话，我和虎将军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强迫他人做事，就能厚脸皮说没有压迫人了吗？”
　　苏卿说：“你是为她好，她会知道的。她这样做毕竟让你失望。”
　　苏晓摇头：“没什么失望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把道理告诉了辛十四娘，她非要理解成那般，那就证明她天生思考方式是如此。修行的道理哪有什么标准答案，终究要靠自己悟。我不能逞一时英雄，毁了十四娘的独立自主想法。”
　　苏卿默默听苏晓倾诉。
　　对他来说辛十四娘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真正重要的是苏晓，是辛十四娘影响了苏晓的心情。
　　苏晓说：“虽然我很可惜没能阻止十四娘嫁人，但能确定她意志坚定、向道之心不改也很好。说不定十四娘还抱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念头，想要在将来报仇呢。”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飞扬，“但这口气我现在就咽不下去，卿卿，我们提前找那个虎将军收点利息吧！”
　　苏卿从来不拒绝苏晓，他点头说好，拉着苏晓就要离开。
　　苏晓说：“等等，卿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苏卿：“不是去揍那只老虎么。”
　　苏晓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那只老虎都能役使伥鬼了，显然是人多势众那一方。我们弱势群体去报仇，当然要提前做好计划。如果能智取，就不要力敌。群殴可不好。”
　　苏卿：“……智取？”
　　虎族天生优势，她打算如何智取？
　　苏卿再清楚不过，身边这个人就是个肉身羸弱的菜鸟，除非动用书召唤神将，不然即使手握法宝也很难伤到大妖怪。
　　他很好奇，苏晓有什么对付虎妖的手段？
　　苏晓神神秘秘一笑，“哈，手段暂时保密，总之，我一定能好好教训那只老虎，说不定还能有点意料之外的效果。”
　　于是家访活动中断，两人开始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奔波在苍茫大地。
　　在苏晓要求下，苏卿卷起她在天空从上向下俯瞰大地。
　　天空寒风凛冽，苏晓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也没说停止。苏卿捏了捏苏晓温度快和自己体温持平的手腕，皱眉落回地面。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了。”苏卿表情冷峻。
　　苏晓没忍住打个喷嚏，“阿嚏！”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下意识从苏卿身边挪开，“我想找几样植物，但它们大多来自神州之外。不从半空中看，我担心会找不到。”
　　苏卿意识到自己的体温被嫌弃，黑着脸解下外衣，裹到苏晓身上，同时动用法力调高体温。
　　苏晓抽鼻子，想要解下衣服还给苏卿，“卿卿你别逞强，会着凉的。”
　　苏卿握住苏晓的手，“我没事，还是你的手更凉。”暖烘烘的体温从交握的手心一直传到苏晓身上。
　　苏晓下意识往苏卿身边蹭，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卿卿你身上好暖和。”
　　看着苏晓整个人都快埋进自己怀里，苏卿不由自主耳尖发烧。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装作没看见不在乎，若无其事的说：“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给我样本，告诉我数量，我找。”
　　苏晓从闺蜜怀里抬头，闷闷地说：“高估自己了，我还以为可以轻松完成计划呢。”
　　她沮丧的从怀中掏出几片叶子，“喏，就是这个。能够给虎将军点颜色看看的秘密武器。”她从点娘书库宠物专题神作中淘来的至宝！
　　闻着那股对蛇类来说太辛辣刺激的味道，苏卿屏息问：“这是什么？”
　　“猫毒..品。只要一点点，就能让猫科动物升天。”苏晓献宝似的捧道苏卿身前，“这是猫薄荷，据说有四分之一的猫科动物对它不敏感。这是木天蓼，没有猫能抵挡木天蓼的勾引。这是猫草，用来做铺垫应该挺好……”
　　苏卿说：“你要给那只老虎下毒？那恐怕不容易，老虎的嗅觉很好。”
　　苏晓已经从寒冷中缓过气，摇着手指笑眯眯说：“我的手段才没有那么卑鄙——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吃下去这些毒..品。”
　　苏卿不认为苏晓会说谎，那么这些叶子的威力就很惊人了。
　　他立刻抬手挥散她掌心的叶子，紧张的握住柔嫩的小手细细打量，“这种毒物你怎么能随身携带。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苏晓哑口无言：……
　　苏晓：“卿卿你好像误会了，我口中的‘毒’和你概念中的‘毒’不一样。”
　　她费尽唇舌，从猫的起源讲起，终于让苏卿相信：猫薄荷、木天蓼之流对人体无害，是一种只对猫科有刺激性的正向激励植物。
　　苏卿厌恶的看了看那些神奇的小叶子，决定还是不要冒险。
　　他一路降服小妖怪，采集大量的的猫薄荷。
　　苏晓也不介意，给小妖怪们发点糖果做报酬，继续役使他们把叶子切碎。
　　她一边回忆点娘书库中提取荆芥内酯的知识点，一边用从道观征收来的炼金器具熬药汁。
　　经过几次失败，苏晓终于排除万难，获得了一点纯度惊人的猫毒..品结晶，荆芥内酯。
　　当一小撮并不洁白的结晶放在苏卿面前时，他忍不住屏息皱眉，“这种东西，对虎妖有用？”
　　苏晓喜滋滋，“啊，绝对有效。猫薄荷本身就广受老虎豹子喜爱，我这还是威力加强版，相信一定它能让虎将军上天！”
　　苏卿将信将疑：“你说过，猫类喜欢它是因为它能带来快乐。这种东西能制服虎妖？”
　　苏晓露出狡诈的笑：“卿卿你知道吗，生灵往往以为自己堕落是因为不堪忍受痛苦。但他们不晓得，真正会让智慧生物堕落的是快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只要让虎将军猫薄荷“中毒”，呵呵～


第39章 辛十四娘（三）
　　39
　　苏晓掌握提炼荆芥内酯的技巧后,猫科动物的一生之敌与一生挚爱“高纯猫薄荷”实现量产。
　　为了保证虎妖high到不可自已，苏晓除了放提纯后的荆芥内酯，还丧心病狂加入了大量的木天蓼粉末做辅料。最终出产的成品,是其貌不扬的灰色刺鼻气味粉末。
　　苏卿厌恶的看着那包粉末，依旧怀疑它能否制服虎妖。
　　为了让苏卿放心,苏晓特意用稀释一百倍的勾兑产品，拿被抓来打工的猫族小妖怪示范了一番。
　　猞猁妖和狸花猫醉倒在勾兑欢乐水下，口水横流high了一天。
　　苏卿看着极致快活后一脸智障的小妖怪,不信邪亲手抓老虎豹子来试药。
　　没有修炼的大型猫科动物比苏晓想的还不堪。
　　只是刚沾一点高纯猫薄荷,它们就失去了猫族的警惕心,全部眯着眼睛,肚皮向上，一边打滚一边发出缠绵的叫声。没一会儿,猫猫相叠横躺一地,活似群嗨现场。
　　苏晓rua一把身旁眼神涣散的豹子,笑嘻嘻说：“看吧，我说过效果很好哒。没有哪只猫能抵抗我的猫药！”
　　岂止是很好,简直好过头了！
　　苏卿拂袖：“伤风败俗！”
　　苏晓思考良久,最终决定把千辛万苦做好的猫药命名为“猫春”。
　　——猫族永恒春天之药,又名猫□□。
　　苏晓要为辛十四娘出气,要教训虎将军,前前后后为这份药剂忙碌一个月，苏卿都看在眼里。
　　苏晓因为药剂刺鼻，被熏得眼泪长流,食欲全无，容颜清减，他也看在眼里。
　　苏卿不明白，苏晓何必为不识好歹的小狐妖花费那么多心思。
　　嫁人就随辛十四娘去又能如何？横竖她所嫁乃是人类书生，寿数短暂，不过百年就又能归家。能耽误她什么。
　　辛十四娘也是，她怎么就非要说出原由给苏晓烦心？
　　这些心事苏卿一点也没说给苏晓听，他确信苏晓不会高兴听到这些——苏晓一向将雌性的婚嫁看的很重。
　　但这些苦恼始终缭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随着疑问越积越厚，所有问题糅合成一句疑惑：
　　婚姻，究竟是什么？
　　苏晓难得见苏卿被一个问题长久折磨，回去的路上开玩笑似的问起。
　　苏卿一个不留神，脱口而出道：“成亲前后，同样的人为什么不同？”
　　苏晓“咦”了一声，“卿卿你也开始考虑结婚了啊。”
　　苏卿神情懊恼，“没有，只是在你身边看太多结为婚姻之事，我想要知道原因。”
　　苏晓：“是这样？”
　　苏卿：“就是这样。”
　　“好吧。卿卿你只是好奇。”苏晓叹气，自家闺蜜哪里都好，就是不太坦诚这点让人头痛。
　　当然，傲娇卿卿也很有魅力就是了。
　　“成亲前后，一个人在社会上的角色和分工不同。成亲前，女性是姑娘，是少女，是女儿妹妹孩子。成亲后，女性就是妇人，是家庭的一半，是妻子母亲。对于妖怪来说，她们还会面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婚姻结两姓之好，三媒六聘，昭告天地鬼神。明媒正娶的女妖怪在人间有了身份，婚姻就受纲常约束。她们和寻常女子一样，照样要履行妻子和母亲的义务，遵守儒家道德。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想走就能一走了之。”
　　“简单来说，结婚后，女孩子就完全和以前的自己告别啦。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已经过去，付出和牺牲即将成为她们今后的人生。”
　　苏卿垂下眼睑，低声问：“既然婚姻要付出和牺牲那么多，为何还会有源源不绝的女妖想要嫁人？”
　　苏晓带着奇异的笑容说：“当然是因为，她们想永远和心上人在一起呀。”
　　永远、在一起？苏卿表情困惑，这道题对他来说超纲了。
　　苏晓表情有些天真：“爱是占有，爱是排他。当有了必须只想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念头，结婚就是唯一的选择。”
　　“无论嫁人的女妖怪是否别有所图，最初她们嫁给书生的动力都是爱，想要和那个人永远在一起。不然，她们为何吃尽种族不相容的苦头，只为和一介人类携手区区几十年？”
　　“这才是我反对辛十四娘嫁给冯生的真正原因。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真的爱冯生吗？”
　　苏卿若有所思：“所以，结婚，是想永远和爱人在一起？可人的寿命……”
　　苏晓双手背在脑后，轻松的说：“所以才有奈何桥上等三年的说法啊。”
　　爱……永远在一起？成亲？
　　苏卿心中涌上一股冲动，突兀开口道：“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成亲，永不分离。
　　苏晓“噫”的一声，睁大眼笑了，“事先说明，我没打算成亲。所以别担心，卿卿，我不会和野男人跑掉。只要你不花心，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活下去~”最后一句俨然是苏氏调侃。
　　苏卿松一口气，又莫名有些遗憾。他努力控制声线，冷淡的说：“你承诺的，不会和野男人随便跑掉，一直陪我。”
　　苏晓好脾气地说：“嗯嗯，我答应的。”
　　苏卿冷冰冰的说：“如果敢骗我，我就吃了你。”秀丽的蛇妖身上杀气四溢，眼睛也不受控制变回蛇类冰冷的竖瞳。
　　他是认真的。
　　苏晓忍笑点头：“嗯嗯，我违背誓言就当你口粮，绝不反悔。”
　　她在心底偷笑：卿卿这样对朋友充满占有欲的样子，好像幼儿园三岁小盆友诶！
　　不过苏晓从来不打算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找老公，答应闺蜜也无所谓。
　　苏晓“嘿嘿”一笑：至少这样一来，她下半辈子的保镖到手啦！
　　+
　　讨论完婚姻问题，剩余的路程里苏卿格外沉默。两人直奔早已打探出虎将军的洞府位置。
　　按照苏晓的指引，苏卿收敛自身气息，将猫春均匀细致的撒在白秋练送来的五十斤大鱼上，随手点一只迷迷糊糊的小妖怪上贡给虎妖。
　　自称虎将军的精怪修为不凡，自诩是读书人，平日里都是人类模样，装风雅之士很有经验。
　　苏晓刚看到树下坐着的虎妖时，吓了一跳：除了气息彪悍，这家伙和朱尔旦那个憨憨差不多嘛。
　　猫族虽然生性多疑，但面前这只却是**型老虎，压根没因山林中出现五十斤大鱼有半点警觉。
　　虎妖一见香喷喷的五十斤大鱼，立刻两眼放光，斯文风雅全被他丢进垃圾堆，半点怀疑都没起。他搓着手撵走所有小妖怪，口水滴答先把鱼舔了一遍。
　　苏晓和苏卿隐身在半空俯瞰，坐在树下的虎妖神情陶醉，摇头晃脑，却依然保持人形。
　　苏晓还以为鱼上的药量太保守。
　　苏卿冷眼道：“再等等。”
　　只见体型彪悍的壮汉抓耳挠腮一番，最后蹲地化为原形，从头到尾再次把大鱼精细地舔一遍。直到确认鱼皮表面不再有那股**的味道，他才依依不舍的用爪子刮落鱼鳞。
　　银色鳞片如雪花纷纷落下，苏晓看的目瞪口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野外的老虎居然吃得这么讲究？或者说，是这只虎妖格外龟毛？
　　刮完鱼鳞，虎妖心痛的看着地上损失的美味，再也不愿意继续剖腹取内脏。他踌躇片刻，张开血盆大口，从鱼尾开始细细咀嚼。
　　苏晓靠在苏卿怀里，看树下大老虎口中“咔嚓咔嚓”享用猫春鱼。哪怕吃到鱼苦胆部分，它也只是稍微停顿，随即加快吞咽动作，坚决不漏半点美味在外。
　　五十斤的大鱼够苏晓吃一周还有剩，但五十斤大鱼不够虎妖饱餐一顿。哪怕虎妖吃鱼的速度再慢，转眼整条鱼也消失在它口中。
　　吃到一半时，虎妖已经扛不住猫春带来的快乐，一边发出脱离幼崽后再也没有的“咪唔”声，一边咬牙坚持着清醒吃完这条“神仙鱼”。
　　等鱼头被大老虎“啊呜”一口吞下，一股脑涌上来的快乐立刻化作巨大的迷宫，把他笼罩进去。
　　神魂颠倒，仙境缭绕，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快活。
　　大老虎沉迷在不知名幻境中，滚在地上又是蹭又是拱，叫声又软又娇，白白的肚皮毫无遮拦，看起来手感特别好。
　　苏晓感觉自己双手蠢蠢欲动。
　　苏卿说：“成了。”
　　他带着苏晓从树上飘然而下，站在烂泥一摊的虎妖身边。
　　近距离观看，苏晓才发现这只瘫下的老虎足有三米长，一人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怪兽。
　　即使身边忽然出现陌生大妖怪，地盘意识极强的老虎也没有醒来。它心满意足的沉浸在不知名美梦中，眼神涣散，口水横流，软绵绵摊成猫毯。
　　望着毛茸茸甜美可人的一面，苏晓再也不能遏制自己的罪恶之手，伸上大老虎的脑袋。
　　虎妖的耳朵惨遭□□，苏晓见他毫无反应，小手一路向下，开始猫咪最喜欢的挠下巴。
　　虎妖在苏晓手下发出轻微的呜咽，无意识蹭了蹭那只恰到好处的手。
　　苏卿见苏晓的手企图得寸进尺，进一步向下，立刻握住收回身边，表情冷淡的说：“它是公的。”
　　苏晓：“……啊哈哈，好吧。”
　　想起刚刚那个彪悍青年，苏晓心虚地收回手。
　　苏卿借机施展法术，将虎妖捆得结结实实。
　　眼见为实。亲眼见药剂兵不血刃拿下一只大妖，苏卿承认苏晓不仅没有夸张药效，反而是表现的太谦虚了。
　　这哪是为猫族带来快乐的礼物，分明是猫族的灭顶之灾！
　　苏晓看虎妖过了半小时也没回复神志，小心翼翼问：“卿卿，你究竟在鱼里放了多少猫春？”
　　苏卿轻描淡写：“一次的计量。”
　　一次，计量？苏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亲爱的，你该不会把我给你的猫春全放进去了？”
　　“没错。”苏卿理所当然的点头。
　　苏晓震撼的张大嘴：那可是从近五吨猫薄荷叶中提取的高纯荆芥内酯！她还准备今后用来勾引毛绒绒呢！
　　天啊，虎将军不会成历史上第一个猫春饮用过量high死的猫族吧！


第40章 辛十四娘（四）
　　40
　　好东西过量也是会死人的。
　　苏晓他们并无惊动黑蛟之意,眼看虎将军就要被猫咪快乐粉毒死，只能无奈出手。
　　苏卿拎着死猫一样的虎将军，把他从内到外在水里涮一遍。
　　老虎胃里掺杂着荆芥内酯的鱼糜顺水飘走，冰冷的山泉逐渐唤起虎妖的理智。
　　他睁开涣散的眼，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尾被苏卿揪在手中。
　　“放开我——”病猫凶巴巴的哼唧。
　　苏卿嫌弃的丢开湿漉漉的老虎，带着苏晓后撤,虎妖被他遗弃在沁凉的小溪中。
　　病猫勉强从溪水中滚出来，呼噜呼噜的声音中充满猫科动物的敌意,“卑鄙无耻的竹叶青，居然敢在本将军的食物中下毒！”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耳朵后折，“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
　　苏晓掏啊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在虎妖鼻子前晃了晃，“你确定？”
　　针脚歪斜的布包有着虎妖熟悉的味道——这是苏晓用提取荆芥内酯剩下的废料,特意制作的猫咪鱼饵,她本来打算用来诱拐猫咪的利器。
　　平时这点小味道对虎妖的影响微不足道，但此时不同往日，只要鼻尖飘过一点点熟悉的香味，虎将军立刻就能回忆起刚才蚀骨**的快乐。
　　那药既然没要他的命,自然不是毒药。心瘾难除的虎妖说服自己,眼睛不由自主进入狩猎时瞳孔紧缩的模样。
　　有苏卿在一旁威慑，虎将军理智尚存，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布包在苏晓指间晃动,虎妖的脑袋和眼睛也不由自主跟着布包左右摆动。
　　苏晓笑眯眯的道：“你说这是毒药。那么请问你还要毒药吗？”她不怀好意，“不要的话，我就请卿卿烧掉了哦？”
　　“别！我要！”大老虎干脆利落的打脸真香，望着布包一脸垂涎。
　　猫科动物别扭时傲娇感十足，可谄媚起来也是一把好手。为了得到快乐小包裹，衡量一番双方的武力值后，虎将军努力讨好苏晓。
　　唯一能动的老虎尾巴，灵活的勾上苏晓的脚踝左缠右绕，脑袋乖顺的伏在地上，耳朵不时抖动，雪白的肚皮被他“不经意”间朝苏晓敞开，一副躺平等撸毛的模样。
　　望着不知廉耻的老虎在苏晓面前搔首弄姿，苏卿在一旁黑了脸。
　　苏晓仗着苏卿在一旁，大胆伸手rua了一把老虎，正要摸第二把，被苏卿及时带离虎妖。
　　苏卿：“小心虎妖耍诈。”
　　虎将军果然如苏卿所言贼心不死，苏晓刚刚站立的地方，赫然冒出两个伥鬼。
　　苏卿毫不意外，招架左右两边袭来的进攻，抬手将伥鬼打得魂飞魄散，然后反手给伏地不起的虎将军一拳。
　　苏晓呆在闺蜜怀里，好奇冒头打量消散的鬼魂，“那就是为虎作伥？”
　　搞什么嘛，她还以为虎妖和巫妖王差不多，能一口气召唤出亡灵大军。结果弄了半天，只有可怜兮兮的两个鬼魂？
　　苏卿揽住苏晓，再退三丈，“不可大意，他手下伥鬼皆是精英之辈。”
　　两人交谈时，虎将军大口一张，第二波伥鬼成型。
　　六个栩栩如生的鬼魂结成阵法，一齐向苏晓苏卿袭来。
　　苏卿说：“闭眼。”抬手捂住苏晓睁大的双眼。
　　苏晓只觉耳边刮过犀利的风，对面传来的压迫立刻消散。她奋力扒开罩在自己脸上的大掌，却只看到模糊的青影消失在眼前。
　　苏晓：……莫非刚刚飞过去的是，卿卿的尾巴？
　　苏卿没再动用原形，欺身上前用单手胖揍老虎。
　　一轮交锋，虎将军被打得萎靡在地，身边的护法伥鬼皆被打散，只能发出哀怨的呜咽，湿漉漉的眼睛求助似的望向苏晓。
　　苏卿立刻警惕的把苏晓往怀里揣了揣。
　　苏晓没看出来这是两妖的另类斗法，笑嘻嘻的从苏卿怀中抬头，“卿卿，他还能还手吗？”
　　苏卿盯着虎妖说：“他手下还有伥鬼。”言下之意是还要继续打。
　　虎将军感到十分委屈，“我没有！我已经认输了，还被你用藤蔓绑着。竹叶青你不能再搜罗理由打我！”
　　苏卿冷漠的说：“还有伥鬼没出现。你还有私藏。”
　　苏晓：“对哦，罪魁祸首还没显形呢。”
　　虎将军瞪大虎眼：“什么？！竹叶青找我麻烦不是因为白蛇？”
　　他原本以为自己被找茬，是因为青蛇不悦蛟大王追求白蛇，特意上门寻仇。结果居然不是那样？
　　那他究竟是为谁背了黑锅？
　　苏卿冷哼一声，“你自己知道你手下干了什么好事。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虎将军表情险恶，“本将军没做过的事你休想赖到我头上！”
　　说着，他口中吐出一股黑烟，两个人形渐渐出现。
　　不同于刚才清一色的男性青壮，这次出现的两人别具特色。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一个是衣衫不整的读书人。
　　两鬼和刚才的八个伥鬼有天壤之别，一个笑容谄媚，一个瑟瑟发抖，一看就不是武斗派。
　　苏晓说，“那老太太想必就是我们找的那位。”
　　苏卿颔首说：“你打算如何处置？”
　　苏晓把目光转向虎妖，“穿红着绿也挡不住这老太婆满脸皱纹，可我听说你很宠爱她？看来你对她是真爱。就是……这口味有点重呐，虎将军。”更重口味的是，旁边居然还有衣衫不整的读书人作陪！
　　虎将军的猫脸上登时露出被羞辱的表情，“我才没对她怎样！本将军看上的是她的梳毛技术，我的眼睛才没瞎！”
　　老太太谄媚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本以为靠自己生前养猫的经历，能让这位虎将军离不开自己，可没想到她想多了……
　　苏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虎将军的精致画风，但专门配备梳毛官这种龟毛操作，果然还是令人震惊。
　　“……想必那个书生也有自己的分工？”
　　虎将军自豪的说，“本将军四书五经皆通，平生素无敌手，太过寂寞。所以闲来无聊招徕了一位清客。”
　　苏晓心里吐槽：没看出来啊，原来这还是只勤奋向学老虎，都快赶上现代大学里的听课猫了。
　　苏卿声音平平：“说人话。”
　　病猫激灵一下，大声说：“那个书生是专门给我讲故事的伥鬼！”
　　苏晓顿时黑线：好吧，高估这只病猫了。人家喜欢的不是知识，而是故事。
　　苏卿面无表情地说：“你都驱使这两只伥鬼干过什么？”
　　病猫恹恹的说：“梳毛，讲故事。”
　　“别的呢？”
　　“没了。做诱饵有别的伥鬼，用不着他们。”弱鸡专心特种服务行业更有前途。
　　苏晓眯眼：“你宠爱老太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妖怪都把讨好她当做讨好你的手段。你知道吗？”
　　虎将军打个哈欠说：“知道。宠爱区区伥鬼而已，只要她梳毛的活计干的好，为什么不可以。”小妖怪们通过伥鬼上贡那点好处，他还没看在眼里。
　　破案了。
　　答案如此简单。
　　老太婆翻身做主，竟是因为她有一手给猫大王梳毛的好技术！
　　苏晓哭笑不得。
　　猫科动物的高傲和任性，在这件小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知道她都背着你干了什么吗？”苏晓质问。
　　“无所谓，不在乎。”虎将军回答的很随意。
　　然后，他游移的目光就被苏晓指间晃动的小灰包吸引了。
　　啊，是刚才那股快乐的味道！
　　苏晓笑眯眯的说：“再重新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你知道那个老太婆都对附近的小妖怪干过什么吗？”
　　大猫的眼睛跟着苏晓的指间移动，回答全凭本能，“她从小妖怪那儿收取天材地宝，有时候也帮着一方压制另一方，只要不给我惹麻烦，我都懒得理会。”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老女鬼狐假虎威？苏晓呵呵笑：人类的多样性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那个老太婆真的认识冯书生吗？
　　未必。
　　那个老太婆对辛十四娘抱有恶意吗？
　　没错。
　　伥鬼老太婆也许是嫉妒十四娘身为狐狸精的美貌，也许是憎恨冯书生是活人。但更有可能的是，她想一箭双雕，为难貌美狐狸精的同时，为虎将军诱拐个备份故事会。这样既满足自己丑陋**，又讨好主子巩固地位。
　　狐假虎威，借刀杀人，献秀。后宅争宠的手段。
　　想通这点，苏晓只觉索然无味。
　　苏卿像是看穿了苏晓心事，伸出手指在伥鬼额头一点，披红挂绿的彩妆老太婆顿时化为飞灰。
　　带来烦恼的老太婆被苏卿挥手毁灭，大老虎的注意却全放在苏晓指间晃晃悠悠的灰包上，没有半点为梳毛官哀悼的心思。
　　苏晓见预定的报复对象已被解决，随手把灰包丢给老虎，就要拉苏卿离开。
　　受本能控制的虎将军一个飞扑叼住灰包，敏感发现这包的味道比刚才令虎神魂颠倒的大鱼差远了。
　　他一看来找茬的两人要走，立刻不再假装自己被藤蔓困住，甩起尾巴卷向苏晓，“别走！刚刚你答应的药还没给我！”
　　苏卿没等尾巴尖碰到苏晓，果断抬手将之抽飞，“离她远点。”
　　“哼，那你们把答应的药给我。”
　　苏卿脸色阴寒，“病猫你听不懂人话？药没有了。”
　　虎将军耳尖绒毛一炸：“我不信。你们身上分明还有那种味道！”
　　苏晓摊手，示意口袋已经空空：“没了，都给你加那条鱼里了。”
　　“诶？”大老虎发出失望的声音，“我还想下次吃人时拿它当佐料呢。”
　　苏卿脚下一顿：看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苏晓果然转身，重新走到虎将军面前，一字一顿说，“你、吃、人？”
　　“当然。人肉有助修行，为什么不吃？”虎将军的猫脸显出奇怪的表情，“对了竹叶青，你怎么跟人类混一起。莫非是吃腻了山珍海味，终于想尝尝人肉的味道了？”
　　他发出“呼噜”的笑声，问得格外不怀好意。
　　硕果仅存的书生伥鬼在笑声中瑟瑟发抖：虎妖把他当做工具摆设固然可怕，但至少他还“活”着。可这两位大能可不一样。他们出手那么狠辣，真的会放过虎妖和自己吗？
　　苏卿根本不理会这头狡诈嗜血的老虎，只是紧张的观察苏晓表情。
　　苏晓表情严肃的说：“还是卿卿做得对，看来我下的药还是太少。”竟然让这只老虎有自己站上风的错觉。
　　苏卿长舒一口气，当即用苏晓赠予的书中法宝捆仙锁，将嘴贱老虎五花大绑。
　　苏晓对着老虎脑袋庄严宣判，“你吃人太多，必须受罚。不过我没有执法权，只能先把你拘禁。”
　　苏晓掏出《聊斋·婴宁》，边说话边熟练地罩向虎将军，“我打算遇到二郎神君后，把你交给他处置。这段时间，你先在我家小世界吃两顿素食清清肠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牢头.晓：禁闭期间实行人道主义，猫薄荷定时定量投喂。请犯罪嫌疑虎注意成瘾性，增强自制力。


第41章 辛十四娘（五）
　　41
　　现在,林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苏晓和苏卿两人。
　　沙沙作响的树梢间,阳光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得苏晓表情阴晴不定。
　　“卿卿，你和这只大老虎是什么关系。”苏晓表情凝重，“这关系到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请务必告诉我来龙去脉。”
　　苏卿在听到最贱老虎挑拨时已有心理准备，说：“我和这只老虎没有直接恩怨。”
　　苏晓：我看也不像，至少你们见面都没打打杀杀。
　　苏卿：“有恩怨的是姐姐，和老虎的头领，黑蛟山主。”
　　“……”苏晓懵逼，战况忽然升级？
　　苏晓像听天书一样听苏卿讲过去的故事。
　　“姐姐比我修炼有成的时间要早,待我灵智开时,那条黑蛟已和姐姐纠缠不清很久。”
　　苏晓眨巴眨巴眼：两个大妖怪之间绵延千年的恩怨,用“纠缠”这个词……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苏卿被苏晓的表情逗笑，抿了抿嘴说：“我没用错词，确实是纠缠没错。黑蛟曾向姐姐求过无数次婚。不过姐姐无心情爱，一心向道，婉转拒绝了他。”
　　苏晓发问：“只是追求的话,千年不改其心,这份感情怎么说都算感天动地。就算白大不动心，似乎也没必要反目成仇？怎么也发展不到恩怨吧……”
　　苏卿唇角一勾,表情说不尽的讽刺：“你以为妖族求婚是什么样，和人类一般三书六礼？”
　　苏晓在苏卿怀里仰头，等闺蜜的下文。
　　薄薄的嘴唇吐露妖族最残酷的一面。
　　“很多妖族从不信人类克己复礼的言论,他们反其道而行之，信奉天性自由。所以众多妖王的婚姻，是抢婚制。”
　　“婚姻的另一半是战斗中的落败方，强大的妖怪可以尽情支配他（她）看上的对象。”
　　……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所以每次黑蛟求婚，其实就是找白大姑娘打一场？
　　十有□□按照他的脑回路，只要打赢就能把女孩子拖走入洞房？！
　　苏晓目瞪口呆：单身狗单身果然都是有原因的。黑蛟居然敢冲追求对象动手！对象还是白大姑娘那种推崇人间秩序的女性大妖怪！
　　活该他单身一千年！
　　她就说嘛，白大绝对是个温柔秀美的女孩子，正常追求一千年，她的态度怎么也会软化，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会上升的恩怨的层次？
　　但如果是男方作死，那就很正常了。
　　苏晓感慨：“黑蛟贼心不死出手抢婚，屡教不改一千年，即使这样白姑娘居然都没把他打死，她真的好温柔吖。”
　　白衣温柔秀美的小姐姐，我可以~~
　　苏卿看着苏晓神往的表情，神使鬼差说：“没打死黑蛟是因为不能动手。”才不是姐姐温柔。
　　苏晓：嘎？
　　“黑蛟跟脚不凡，乃是真龙与蛇妖所生。即使当初他打不过我和姐姐联手，姐姐也不好痛下杀手。”
　　懂，有后台的妖怪。西游记说的很明白。
　　“等到黑蛟血脉之力大增，摆脱龙宫，修为飞涨，我和姐姐已经奈何不得他。”
　　明白，迫于无奈养虎为患说的就是你们。
　　“啧，这个糟心的世界。”
　　“没错。黑蛟后来势大，成为方圆百里的山主，我和姐姐只好躲着他点走。”
　　苏晓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和虎将军不对付的原因。你和白大姑娘一贯走得近，黑蛟找不到白大姑娘，就看你不顺眼，所以让属下找你麻烦。”
　　苏晓自言自语：“没想到黑蛟的观念蛮前卫的，居然知道醋心上人闺蜜姐妹。”
　　“……不，那条黑蛟只是想剪除姐姐羽翼。”
　　苏卿脸上带着不甘之色：“在黑蛟看来，我修为不强，只配做姐姐的跟班手下，完全不足为虑。妖族信奉强者为尊，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苏晓还是第一次看到傲娇闺蜜挫败的样子。雌雄莫辨的冷魅美人眉心紧蹙，眼神不甘，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压出一道艳丽的血痕，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阴郁气息。
　　苏晓自认是温柔体贴好闺蜜，立刻心疼的抱住苏卿的腰，“卿卿很厉害哒，我离开卿卿根本活不下去！是黑蛟无知又傲慢，根本看不清现实。以后你和黑蛟起冲突，我帮你教训他！务必让直男龙知道彩虹有七种颜色！”
　　苏卿毫无笑意的扯开嘴角说：“别做梦了，那是真龙之子。无论血统还是修行时间，他都比我占优。你这种毫无修为的人冲上去是找死。”
　　他冷冰冰的说：“到那时候，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你就别去添乱了。”
　　冰冷的蛇瞳紧盯苏晓，让人怀疑美人口中下一刻会不会吐出可怕的毒液。
　　苏晓半点没被吓到。
　　傲娇总是嘴上说的可怕，但傲娇嘴硬也不是第一天。
　　苏晓既然在荧屏中看过无数次傲娇偷偷后悔，自然不会忽视傲娇们的肢体语言。
　　苏卿嘴上说的很凶，嫌弃身边人拖累，但他的手可是很诚实的放在人家肩膀上呢！
　　苏晓心中偷笑。当然，为了傲娇的面子，她表面态度还是严肃诚恳，“我保证不添乱，不过我很担心卿卿。请一定告诉我怎么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苏卿沉默，半晌说道：“你先下手把虎将军拿下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足够了。”
　　“看来这只老虎要暂时养着，不能杀掉也不能放生了。”苏晓举起手中书卷，“卿卿你觉得，我仿照这本书写个英雄暴打恶龙的故事怎么样？”
　　可以用来当做我们对付恶龙的杀手锏。苏晓想。
　　“可以。”苏卿默默放开怀中女子。他想的是，万一事有不协，苏晓可以凭借新书抵挡黑蛟片刻，让他能有时间将人送到灌江口二郎神庙。
　　黑蛟和姐姐纠缠一千年，情谊俨然已化作杀劫，前方福祸难料，何必再将无辜的苏晓拖入其中？
　　黄昏明暗相间的山林，阴郁靡丽的玉质美人陷入沉思，不知何时腾起的烟雾将之浅浅托起。这幅完美构图烘托出画中人惊人的魔魅。
　　苏晓捂住心口，好看！卿卿怎么能这么好看！
　　忠诚颜狗色胆包天，立刻踮脚偷袭亲了苏卿一口。
　　走神的苏卿遭受亲吻暴击，大脑完全罢工，本能将双腿化为蛇尾，猛地抽向胆敢突袭的小贼。等他意识到鼻尖飘过的是熟悉的体香，马上大惊失色放缓力道。
　　可蛇尾在巨大的惯性下依旧袭向苏晓，即使苏卿刻意放松肌肉，也只能让尾巴不再绷直，变“抽”为“卷”。
　　缠绕而上的翡翠蛇尾让苏晓倒抽一口冷气：卿卿缠的好紧！
　　她哭丧着脸：自己只是偷亲一口而已，卿卿的反应也太夸张了——
　　苏卿警惕地后撤，“你干什么！”蛇妖美人色厉内荏的态度，挡不住他碧玉尾尖都快烧成桃粉色的现实。
　　苏晓看向苏卿，神情沮丧又委屈：“我只是想告诉你，卿卿你是最棒的。化龙也好，修为也好，你早晚会超过那条黑蛟！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她的水汪汪的眼神让苏卿心里发慌。
　　“我，哼，是你偷袭我才会这样。”
　　“我错了。”被蛇尾卷成春卷的苏晓老老实实道歉，识相的吞下后一句：
　　但我下次还敢。
　　“知错就好。”苏卿不晓得身边人心理活动，将这件事轻轻放过，“你刚刚说的新书，有计划了吗？”
　　“emmm，姑且算是有？”苏晓有点发愁的是写哪个。
　　既然赶时间做底牌，成书肯定越早越好，故事肯定越贴合锤爆龙族狗头的主题越好。可选哪段故事呢？
　　往上数，神话里通天教主杀过龙，往下算，传说中魏征曾梦斩泾河龙王。中间各色屠龙英雄有哪吒，朱八戒，迦楼罗，大圣……
　　苏晓一个个数过去，传说人物不是太强，就是太弱，要么桀骜不逊，要么心思深沉，都不合适。
　　“……也许我可以写哪吒传？”正好她手上有写好的《封神榜》，连整理故事传说的功夫都能省下，回去照抄一遍，今晚就能完工。
　　苏卿说：“很合适。即使这位武神有一天能从书中显形，有二郎神在，他也不会和你计较。”
　　换个脾气不好的鬼神，你和他说他是书中人试试？
　　苏晓悚然而惊，“你说得对。神笔的功能我还没摸索明白，二郎神降世的原理我也懵懵懂懂。用神笔写书做底牌，也要防著书中主角化形出现捣乱。”
　　通天教主逼格太高，苏晓很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书；迦楼罗妖性太重，真跳出书外恐怕将祸及普通人；猪八戒太惫懒，苏晓觉得自己养不起活生生的猪哥；魏征之流都是凡人，战斗力很难说有多少；大圣其实是好选择，但是……
　　想起《西游记》的一百二十回，苏晓咽口水，嘴里发苦：凭记忆默写名著原文，臣妾做不到啊！
　　这样一来，哪吒大神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晓正色：“为了不在某天被跳出的哪吒大神打死，我决定去灌江口二郎神庙采风。”
　　一手真实爆料全部来自同僚兼上司外甥杨戬口述，哪吒大神总不至于因为她过分写实，恼羞成怒打爆作者狗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啥，要不我给大家表演个原地旋转下跪求专栏收藏叭。


第42章 辛十四娘（完）
　　42
　　苏晓如愿以偿从杨戬那里获得大量关于哪吒秘闻。
　　出乎意料的,杨戬手中有大量哪吒的爆料库存,内容翔实可靠，生动形象,覆盖面广泛。
　　比如：莲花重生的三太子最讨厌身上那股花香，最讨厌身高万年长不变，最恨自己那张永恒的娃娃脸……
　　苏晓奋笔疾书,“所以三坛海会大神一身燎原红炎,总是踩着风火轮,脾气冷酷暴躁的原因，竟然是对自己的身高长相体香不满？！天啊……”
　　苏晓拿出狗仔队的本事追问哪吒生平。
　　杨戬放缓语速,时不时说几句哪吒的生平细节。
　　“……”
　　“原来如此。”
　　“……”
　　“没想到三太子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
　　“我明白了！”
　　苏晓作者之魂熊熊燃烧，将爆料信息珍而重之揣进怀里,表情诚挚的对二郎神保证，“非常感谢您提供的宝贵资料。我发誓,我一定会善加利用,将真正的三太子介绍给世人！”
　　杨戬含笑点头，“我相信你。”相信你笔下的哪吒与那些儒教文人不同，不是目无君父、天生反骨的混账魔星，而是叛逆慈悲面冷心热的哪吒。
　　当然，为了丰富哪吒形象,放出点适当的黑料也必不可少。诸如烦恼身高,讨厌体香这些细枝末节，是他为下界付出的必要牺牲，想必哪吒一定能理解。
　　杨戬望一眼远遁的二人,笑眯眯的想。
　　这趟拜访大丰收，苏晓不仅获得了哪吒的一手资料，还得到了杨戬的承诺——他答应庇护苏晓一次，
　　这让苏晓在哪吒传的成稿时间上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不过她没着急动手，而是提溜着虎将军和苏卿又去了一趟辛家。
　　——苏晓还是希望能劝得辛十四娘回心转意。
　　虎将军不愧是猫族，身段柔软堪比非牛顿流体。
　　辛家一群小狐狸当面，老虎大人表现的十分坚强不屈。但当苏晓把新做的猫春吊在他前头，嗑.药上瘾的病猫立刻一推就倒，送上柔软的肚皮打滚求收留，同时殷勤表示辛十四娘的婚姻可随她意，他曾经说过什么都不算数。
　　虎族的节操矜持在这一刻统统被虎将军抛在脑后，他半点也没想起前一秒的威武不屈。
　　谄媚大猫绕着苏晓转圈圈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苏卿沉下脸，袖口鞭子飞出抽翻虎将军。
　　虎将军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好看的猫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印。
　　——毁容了。
　　“嗷呜呜——臭泥鳅你下手好狠！”
　　“你靠的太近了。”
　　苏卿如玉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杀气不要钱似的往外散发，“不可靠的家伙，果然还是死掉比较好。晓晓，你让开。”
　　虎将军惨叫：“什么不可靠，我是真心实意为猫春投靠的！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苏卿冷笑，竖瞳蛇尾都已显形而出，“不对。”
　　噫，卿卿第一次叫我“晓晓”诶，友情大进步，可喜可贺！
　　……可为什么，我觉得好可怕QAQ。
　　苏晓小心翼翼拉了拉苏卿袖口，“卿卿，我相信虎将军说的话。”
　　“猫科动物的顶级享受就是猫薄荷。对虎妖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荆芥内酯更高级的快乐了。我不相信他能背叛自己的享乐本能。”
　　曾经的梳毛伥鬼和故事机伥鬼作证，如果他真能，就不会为了吃熟食、听故事、讲风雅，不要自尊认水里来的黑蛟做老大。
　　苏卿深深看一眼苏晓，慢慢收敛身上杀气，又如往常一般一语不发退到她身畔。
　　苏晓不好放着地上打滚耍赖的老虎不管，将一半注意力放在苏卿身上，心惊肉跳的劝辛十四娘：
　　“如你所见，虎将军放弃保媒，你的后顾之忧已经解除。即使这样，你还要嫁么？”
　　辛十四娘垂下长长的眼睑，表情隐藏在垂下头的阴影中，“我嫁。”
　　苏晓担心道理说得太多惹人烦，诚恳的要徒弟再考虑一下，多斟酌衡量，之后立刻起身拉着苏卿告别。
　　辛翁苦留不住，只能奉上赞美感激之词，在苏卿冷漠的眼神里支使辛十四娘出门再送一程。
　　苏晓忍了又忍，还是在分别前说：“男人不满意老婆，可以停妻再娶，还可以纳美娶妾，女人就只能从一而终，被套牢的狐狸比女人更惨。十四娘你再想想，多考虑一下。”
　　沉默一路的辛十四娘一反平日飒爽娇美，苦笑道“先生，非是我不想独身，而是我不能独善——父亲催我成婚已经有一百年时间了。”
　　逼婚一百年？！苏晓感觉自己下巴都要咔嚓一声掉地上，这是怎样的执着，让一个老父亲制造出百年逼婚局……
　　辛十四娘神情漠然：“母亲早逝，父亲独自拉扯我们十九个姐妹长大，殊为不易。若不是万万不可，我没法拒绝他的要求。更别说结婚这个要求，在他看来特别合理正当。”
　　明艳的狐族少女抿紧唇角，“嫁给书生哄一哄父亲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与书生的婚姻最多百年即可解脱，之后的寡居生活想必会十分快活。假使我听从安排嫁给妖族，那恐怕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你就不能反抗一次，哪怕是离家出走？
　　苏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不是人人都有哪吒的勇气，能硬扛父权尊上。
　　更何况，人类化十分成功的辛十四娘也未必会听，毕竟疏不间亲。
　　这时候，苏晓有点怀念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的妖族。
　　妖族弱肉强食派从来不缺暴揍亲爹的孽子，为了前途、梦想，叛逆小辈什么都敢干。远的不说，对家反出水族的黑蛟就是成功的一例。
　　十四娘这时候有点野性和狂性该有多好啊……
　　辛十四娘看苏晓遗憾的表情，面露惭色：“我又让您失望了。”
　　苏晓摇头，“没什么，人从来都是社会动物，没谁能摆脱家庭群体单独生存。只要在红尘中活着，你总要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
　　就是现代也没几个小姐姐小哥哥能坚定奉行不婚主义，摆脱家庭催婚。辛十四娘的困境，只能说古今一致，并没有跳出窠臼，当然她的选择也是。
　　苏晓只能叹息一声命运的神秘，蒲公故事线的顽固，回去为闺蜜和自己的未来勤奋闭关。
　　没几日，辛十四娘与冯生成婚。
　　尽管手握剧本的苏晓不看好这场婚姻，但客观来说，冯生算是不错的绩优股，可当得大部分狐狸们（无论雌雄）的梦中情人。
　　有了老婆打理生活的冯生越发俊美风流，看不出当初贪杯好色的样子。
　　苏晓曾登门拜访，冯生尽管轻狂的看不起人，但对容貌清丽的姑娘还是有笑脸的。
　　苏晓试探的问过，人妖有别，万一有僧道超凡之辈要拆散二人，该当如何？
　　冯生意气风发的表示，自己身具功名，绝不会容得下九流乱来。
　　苏晓再问：尽管十四娘容貌姝丽，但并非红尘中人，没法为他打理同僚关系，更不能为科举出力。这样也没关系？
　　冯生皱眉片刻，脱口而出的答案让人心冷。
　　“我不会嫌弃十四娘的。”
　　苏晓：……mmp。
　　“这就是你嫁的丈夫。”苏晓扶额，“还好你们只是喝了交杯酒，既没有拜天地，敬鬼神，也没有跪祖宗，开祠堂。虽然这也看出来冯生居心不良。”不入祠堂族谱，在这个世上怎么算得上是明媒正娶的妻。
　　辛十四娘表情平静，“老师不必为我挂怀，我不过客居几日，很快就能回家。”
　　冰雪聪明的徒弟铁了心要在婚姻里滚一遭，苏晓劝不动只能怏怏回家。
　　小院里，清炖鲫鱼的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苏晓深吸一口气，表情放松下来，“卿卿我回来啦~~”
　　“还不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得令！”
　　捧着奶白色的鱼汤，苏晓惬意的说：“真好，我忽然能理解书生一定要娶狐狸妻子的原因了。”有贤惠伴侣洗衣做饭、知冷知热的日子真美好~~
　　苏卿勃然变色：狐狸妻子？！
　　他摔了筷子起身就要走。
　　苏晓自知失言，立刻拖住闺蜜衣袖，“我我我，我今天突发脑残，说的不对。卿卿是我的田螺姑娘——”
　　苏卿被扯着袖子走不开，听到苏晓的话，气得回头冷笑，“哦？我是，田螺？”
　　啊！苏晓懊恼捂脸，“我今天不仅脑残，还神游未归，亲爱的请原谅我的失误，这都是因为我为你神魂颠倒吖~~”
　　苏卿一腔火气被苏晓胡搅蛮缠和甜言蜜语熄灭，哭笑不得，重新落座。
　　“你今天格外魂不守舍，是因为茶楼听客，还是因为辛十四娘？”
　　“是十四娘。”苏晓苦恼的笑：“啊，我让卿卿担心了。”
　　苏卿胼指点了苏晓眉心一下，“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忧愁，你要一直快活下去才好。”
　　被关心了。
　　苏晓下意识捂脸，迟钝发现这是卿卿第一次主动对她做这种亲密的动作。
　　她无意识傻笑，“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为十四娘惋惜。明明知道未来的婚姻不会幸福，却仍因为催婚选择逃入这个牢笼。假使她知晓未来，知道两人即使成为怨偶冯生也不肯放手，最终只能折损道行假死脱身，她会选择今日起身离开吗？”
　　苏卿用筷子敲醒又开始发痴的苏晓，给她塞一碗鱼汤定神，“你不是说过么，人们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在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所以那个小狐狸的选择，再来一遍也是一样。”
　　苏晓从对辛十四娘的感伤中回神，想到闺蜜一样风华绝代，少不得登徒子纠缠，立刻紧张的一手捧碗，一手用力抓住苏卿道，“卿卿，假若你将来有一日恋慕红尘，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绝对绝对不要屈就妥协——”
　　少女亮晶晶的眼睛纯洁、诚挚又热烈，她望着苏卿的眼神，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是她的人生主角。
　　苏卿在这一刻忘却自己化龙的愿望，在恍惚中点头，“我不会屈就婚姻。”
　　“晓晓，你呢？你会嫁给别人吗？”
　　血红的竖瞳盯紧苏晓，紧张的想要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我？我不要结婚。所以不会有委屈的婚姻。”毕竟这个世界的婚姻那么糟糕。
　　苏晓笑容烂漫，“我能看着卿卿幸福就很好啦。”
　　“是吗……”苏卿轻声说，“那约定好了，你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和喜欢的人结婚。”
　　“约定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要说：　　呼，情人节发糖，我终于赶上了。
　　抱歉今天晚了，不过这也是剧情为了配合节日做出的必要更改。
　　希望大家能像卿卿和晓晓的约定一样，不为家庭妥协，不为社会屈就，顺应自己的心意，和喜欢的人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即使单身也没关系，至少有自己爱你！


第43章 金手指预上线
　　43
　　家访一次就招来一桩陈年旧怨,苏晓看着手中的学生名单，决定暂时缓缓。
　　教书育妖已经很刺激，势力纷争的浑水还是别趟为妙。她开的是学前教育机构,不是新娘培训学校，不负责解决痴男怨女的纠缠恩怨。
　　不过辛十四娘和白大姑娘的烂桃花倒是给了苏晓新灵感，她在断更《封神榜》后,勇敢的拿希腊神话顶了上去。
　　苏晓的这一举动算是捅了马蜂窝。一直在内斗的《封神榜》粉丝们开始放弃纷争，一致对外：外人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作者。
　　妲己粉、后宫粉、杨戬粉、哪吒粉、纣王粉、殷商粉、西周粉……奇行种粉丝们粉墨登场，无师自通花式催更。
　　催更手段令苏晓看得叹为观止。
　　不过她一点都不怕出现极端信众。
　　——因为希腊神话的狂信徒们也开始登上舞台。
　　传说中的希腊众神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坦然面对**的人。不吃神仙重欲的听众,早在《封神榜》时就已被淘汰，剩下的除了少量狂信徒，各个都在《封神榜》和《希腊神话》之间剧烈摇摆。
　　《封神榜》的武斗戏很精彩,但《希腊神话》的诸神斗法也很棒。
　　《封神榜》中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听众听到熟悉的片段,往往会心一笑。但《希腊神话》讲述的乃是西域诸国神祗的历史,众人闻所未闻,更让听故事的人心痒难耐。
　　……
　　两个传奇被并列比较,各有诱人之处。
　　听众心中的天平一会儿往左偏,一会儿往右倒。
　　最后希腊神话粉丝后来居上，以微弱的优势守住了每天听故事的阵地。
　　——其实就是一群好奇西方诸神日常生活的大能们砸钱造出来的胜利。
　　苏晓甩开折扇挡住笑眯眯的表情：啊,幸亏这些“人”没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我决定全都要。
　　不然，她只好挥泪腰斩一部,以期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啦。
　　钱塘君拨弄着苏家新来的小猫，“你有什么精神压力，莫非是又要开新书？”
　　“我最近在给神人做传。”苏晓哀叹，“我总算知道史官为什么总是死的早了。除了赶稿令人英年早逝，肯定也是遭人记仇。”
　　前虎将军·现小猫咪大气不敢喘，缩成一团听龙君大人和那可恶的人类谈笑风生。
　　“你又要招惹哪个大人物作死？”
　　“哪吒。”
　　苏晓字正腔圆的说，“我最近在给三坛海会大神作传。”
　　钱塘君下意识的摸摸脊背，到抽一口冷气，“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三太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大神。
　　苏晓仰头望天，“没办法，这都是生活所迫。”
　　钱塘君很懂的点头：我知道，人间神祗不再，少不得是二郎神开口，才能使唤你动用神通，招来这位天尊。
　　“不过你的求生欲，是叫求生欲吧，实在旺盛的有点过分。中坛元帅的尊号到你这里怎么变成三坛海会大神？”
　　把五营神将统帅硬生生吹捧为三军统帅，苏晓你这马屁拍的太过分了罢！
　　苏晓捏着葡萄丢进嘴里，悠闲的说：“什么谄媚、逢迎，龙兄你内涵的过火了，三太子本来就是三坛海会大神，你不可因为他与龙族有旧怨就自误啊。”
　　钱塘君被噎住，“究竟是谁在胡说八道啊苏兄。”
　　苏晓摊手，“反正不是我。”
　　一人一龙吵吵闹闹，钱塘君浑然没把苏晓的话当真。
　　召唤出二郎神杨戬有诸多巧合，信仰、香火、道场、愿力、画像……种种因素可一不可再，钱塘君完全不信苏晓能再招出一位天尊。
　　苏晓善意微笑：不信？那就没办法了。我可是提前很多告诉过你，好友。将来可不要因为这个和我翻脸吖。
　　自从钱塘君来过，虎将军作为家养大猫格外安分守己。
　　他作为黑蛟手下头号打手，最知晓龙族究竟有多强。
　　既然黑心人类一手鞭子——打手竹叶青、靠山龙君，一手糖果——极品猫春，那他安分守己当宠物也不是不可以。
　　大猫：哼唧，反正、反正这里也有美食、故事、梳毛、美人……区区一条看不惯的毒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还是好嫉妒。猫式眼红.jpg。
　　凭什么那条臭泥鳅能享受红袖添香夜读书，他当初只能枕在伥鬼老妇膝头，听个鬼书生讲狗屁不通的儒家故事！
　　苏卿不在乎病猫嫉恨的目光，他正贪婪的注视着苏晓，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其实哪吒大神的形象在民间一直反复变更，正本清源很艰涩。尽管我一直叫苦连天，但能写这么一本书，我还是觉得很自豪的。”苏晓羞涩的说。
　　苏卿：“哪吒不就是你故事里那样？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讨喜的模样。”苏晓耸肩，“话不可说透，事不可做绝。所以茶楼版的封神榜故事里，哪吒最终回归正统，入职西周朝廷。但这位天尊的神话本意可不是拥立正统，我作传时必须千万小心。”
　　苏卿耳濡目染之下，对苏晓的观念了解不少，若有所思道：“因为他的故事代表抗争？”
　　苏晓点头：“是啊，永不休止的抗争。”君权父权和自我自由的永恒抗争。
　　她有些惆怅的说：“哪吒三太子剔骨还肉，自绝于父母，却成就神位，安享人间香火。他活着一日，反抗父权、君权之人便一日有敬仰寄托。对统治者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苏卿：“哪吒三太子的信仰多出自沿海穷苦地区，对内陆影响不大。他们居然忌惮到这种地步？”堂堂中坛元帅被排挤至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
　　苏晓轻蔑的说：“当然忌惮。父权是君权的延伸，反抗父权就是反抗君权。任何动摇统治者力量的火苗都会招致他们的忌惮。所以那些人，那些手握权势不肯放弃的人与鬼神，他们动用的手段既古老又下作。”
　　“是什么手段？”
　　“篡改。”苏晓抚摸着手中神笔，淡淡的说，“从结绳记事开始，华夏就有记录历史的习惯。上古族群众多，每个族群的历史和信仰都是史官记录，代代相传。”
　　“当一个部族吞并了另一个部族，历史和信仰就是最先要被消灭的东西。”
　　“可华夏祭祀信奉的往往是血脉相连的先祖，毁灭信仰比灭杀一个部族还难。”
　　“所以，为了扩大部族，为了鲸吞宇内，史官有了一项绝技，篡改。”
　　“杀掉传承信仰和历史的史官后，将战败方记忆中先祖的功绩移花接木给战胜方，将无中生有的黑历史嫁接给败亡者。将神明的名字从神谱中渐渐抹消，将原始天真的信仰逐步扭曲。”
　　“这都是史官的拿手好戏。”
　　“其名，曲笔春秋。”
　　苏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就是人类。”
　　苏晓摇了摇手中笔，“人类鬼神都一样，权势在前半点没差。”
　　“哪吒三太子的信仰也一样的操作。他的传说对应的正是反抗精神，既然不能毁灭尊神，人间的手段就是扭曲故事。只要稍作变动，颠倒因果，反抗权威的哪吒，就能变成蛮不讲理、暴虐杀戮的人。”
　　“穷苦人家的信奉，赶不上民间更爱的杀神降世传说。久而久之，哪吒在众人口中就变成了一个不听人言，不孝敬父母，妄自尊大，任性杀人的坏‘孩子’。”
　　“民间相传的故事，并不能和明文记载的书籍相比。”
　　苏晓挑眉：“卿卿，史书出自口舌，所以史家写下的话也不可信，曲笔春秋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给史官抹黑。我手中的笔就是证据。”
　　苏卿顺着苏晓的视线，看那支无论如何都平平无奇的笔。
　　“这笔传说很多，但世间人看到的都是它的皮毛。”苏晓随意把玩神笔，“什么画壁成真啦，画龙点睛啦，妙笔生花啦，都是骗人的玩意儿。这其实是上古史官笔，专门给历史那个小姑娘改头换面，涂粉抹脂的工具。”
　　“早年五帝信仰的篡改，就是通过这支笔完成的。”
　　苏晓轻描淡写说起自己最近研究所得：“历代史官通过记史，磨灭了帝俊系的信仰，将帝喾奉上五帝神坛，将羲和、常仪两位天帝妻子篡改为黄帝手下大臣，将后羿射日的德行从帝俊名下转至尧……这支笔是他们信仰的具现，别称‘麟笔’。”
　　苏卿从苏晓口中听出别样意味，“你要拿这支笔做什么？”
　　苏晓叹气，“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我不能拿这笔做什么。”
　　苏晓的表情充满了作死不成的遗憾，“猜出这支笔的真面目，我本来还想能不能再现一次曲笔春秋的能力，可没想到二郎神先一步认出，给它加了点禁制。唉~”
　　苏卿沉默片刻，“你想在哪吒传里干什么？”
　　苏晓笑得无辜，“不做什么，我肯定会如实还原父权和自由的刀光剑影啦。我一介人类，能对哪吒三太子做什么？”
　　苏卿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二郎神君降世的过程他是知道的，尽管道君没有追究，但那本作为凭依的《清源妙道真君传》绝对有相当篇幅是在胡说八道。
　　“……”苏晓干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在历史空白的地方稍微做一点点修饰。”
　　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点缝隙，“比如，哪吒三太子的年龄身高问题。”
　　藕霸其实和二郎神君类似，算是“肉”身成圣。如果能正常生长为型男，想必哪吒大神应该不会介意从三岁开始重新生长叭……


第44章 不速之客
　　44
　　熟悉的小院，温柔的夜色,高悬在半空的月亮静默的将光亮洒向人间。
　　书房的夜明珠不再放出光芒,卧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早已停止。苏卿过人的耳力能听到熟睡的人悠长平静的呼吸声。
　　睡得真香。苏卿坐在屋檐上，莫名涌起嫉妒心。他因为焦躁无法安眠时,凭什么始作俑者能酣然好睡？
　　牙管中毒液蠢蠢欲动，压抑许久的兽类本能在月光照拂下抬头。
　　一阵清风拂过,苏卿身上女性化的一面化作粉芥消散,茶楼灯会时的青衣公子重新出现。
　　“呵,你的忍耐力也很一般么,竹叶青。这就现了原形~”
　　体型娇小的猫科动物敏捷的跃上屋脊,笑意沉沉。
　　苏卿懒得和化虎为猫的蠢货多说,抬抬手指用捆仙索捆住猫咪。
　　被制住的猫科动物立刻炸毛,“怎么,说中你心事就要动手？敢做就要敢认，女装骗取人类亲近不是你已经干过的事儿，还不能说了？”
　　虎斑猫像是察觉到什么，不怀好意嘎嘎笑，“哦，莫非你想吃掉这个人类,结果被钱塘龙君吓到了，只能女装逃脱？”
　　苏卿猛地握紧拳,捆仙索随之收缩，绳索深深陷入虎斑猫皮肉之中，令他猛地发出哀嚎。
　　在猫叫声惊动苏晓之前,苏卿提前布下结界，挡住了嘈杂的动静。
　　蛇类动物冰冷的眼神盯着虎斑猫，带着狩猎时原始而酷烈的杀气。
　　虎斑猫一边呻.吟，一边冷笑，“难道我说错了？你看她的眼神可是在告诉我，你对那人很有食欲。钱塘君居然没祛除你，看来那个不能修炼的人类对他也不是很重要。要试试看吗？吃掉那个人类。”
　　苏卿身上爆发可怕的杀意，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扭曲，“我、没、想、吃、人！”
　　虎斑猫“赫赫”喘息着说：“别自欺欺人了，你最近看她的眼神快要把人生吞活剥……”
　　苏卿再次握拳控制捆仙索勒紧，声音冷得能掉冰碴，“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卿的眼睛不受控制得变成鲜血般粘稠的红色，双腿化为碧玉样蛇尾，不安的来回甩动。
　　他潜意识里想要伤害苏晓？！
　　不不不，这不可能！！
　　“呼，呼。食欲，我不会看错……”狼狈的前·虎将军，现·虎斑猫看到苏卿不稳定的样子，抽抽鼻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别的情绪，“你的味道变了……天呐，食欲……这是我活了一千年见过的最有趣的笑话……”
　　仍旧没被放开的虎斑猫一边痛呼，一边发出幸灾乐祸的诡异笑声。
　　苏卿被笑声搅得焦虑无比，稍微放松了点法宝的威力，好让大猫好好说话，“什么笑话。”
　　虎斑猫获得喘息，好一会儿才舔着鼻子慢吞吞的说，“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你这样的奇才。”
　　“五百年修行的小蛇，却能跃居众多修行千年的大妖怪之上，你的资质真的很好呀。可惜……”猫咪意味不明的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总算知道了。”
　　苏卿冷酷的说：“如果你不会说话，我会考虑继续将捆仙索用作教导。”他透体而出的法力轻轻松松拔掉虎斑猫的爪子指甲，将之作为警告。
　　“喵嗷嗷！！！我说、别动手——你把食欲和别的东西搞混了——”
　　失去爪牙的虎斑猫痛的打滚，苏卿居高临下俯瞰他说，“说清楚，我是把什么和什么弄混。”
　　“你想要、想要那个人类。”虎斑猫狼狈的趴在屋脊上，吐着舌头喘息，肉垫湿漉漉都是冷汗，“显然你不知道自己想得从那人类那儿得到什么，只能凭被激发的狩猎本能行事。你把属于感情的**和饥饿时狩猎进食的**混淆了。”
　　艹，这是哪儿跑出来的白纸一样的怪物！天资卓绝，进步惊人，不通世事，不分人妖。那条白蛇当初怎么制住这家伙的……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还教会了这只对人间妖界都一无所知的怪物伪装混入人间！
　　睡梦中的苏晓打个喷嚏，翻身继续睡。
　　苏卿的事上白大姑娘十分无辜。天知道她一直想教给青二和他人打交道的知识，不过资深宅的青蛇从来都不打算用。
　　苏卿现在平安生活人间，靠的完全是苏晓耳提面命的教导。
　　虎斑猫的话像黑夜里一道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空。
　　苏卿表情僵硬，控制不住开始回忆遇到苏晓后的种种。
　　茶楼初见，一语惊艳。
　　元宵灯会，倾倒于她的见识。
　　书院学习，日夜陪伴，即使姐姐离开也舍不得分别。
　　第一次被拥抱，第一次被人握住冰冷的手，第一次被亲吻……
　　第一次睡在另一个人的居所，第一次操心一个“人类”衣食住行，第一次将修行放在一边……
　　苏卿细长的蛇尾盘起，不断摩擦鳞片发出“咔咔”声，好像这样就能将他心中的无名焦躁发泄出去。
　　感情这种东西——
　　人类这种存在竟然真的让他在短短时间改变那么多——
　　修行？逍遥？
　　苏卿发现自己的心乱了，根本没法冷静思考感情和修行的关系。
　　“呼呼，你动摇了。”虎斑猫露出牙齿，笑得格外不怀好意。
　　苏卿低头：“你乖顺这么久，今晚却忽然张狂，黑蛟今晚来？”
　　虎斑猫耳朵后折，“这世上从来只有狐假虎威，本将军才不会借势压人！”
　　“那就是你在左右逢源。”不涉及感情方面时，苏卿冷酷而精明。
　　青衣公子挥袖收回捆仙索，负手站在屋脊上说：“滚吧。”
　　虎斑猫对着大青蛇哈气，充满敌意的说：“该走的是你！把山主引来的人是你。只要你不在这里，由我保护的苏先生要多安全有多安全。”
　　猫科动物动作里的嫌弃言意于表：快走，你走了这个小院就是我的天下！
　　苏卿望着夜空冷笑，“你休想。我不会在这时候离开。”重要之物要自己守护。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计！
　　虎斑猫被苏卿的蛇尾扫下屋脊，狼狈在院子里滚好几圈。
　　打不过又说不过，毫无威严的前任老虎咬着牙蹲在苏晓门外。
　　“你和山主动手最好滚远点。别伤了苏先生，影响明天茶楼说书。”
　　苏卿冷笑一声，望着月亮不置一词。
　　月上中天，黑衣金眸的山主踏着月色到来，轻飘飘落在园中树梢上。
　　他声音喑哑的说：“竹叶青，白蛇在哪儿。”
　　苏卿面无表情的说：“不知道。”
　　“告诉我她在哪儿！”
　　“姐姐不想见你。”
　　黑衣金眸的黑蛟山主满身风雨欲来的气势，“用那人类的性命威胁你也不行？”
　　“你大可一试。”
　　被用苏晓的安危作威胁，苏卿被激怒，肆无忌惮放开收敛已久的气势。
　　这时的他不再是风流公子，而是冰冷无情的蛇妖。
　　黑蛟山主难得说软和话，但既然苏卿不领情，他爽快的转回自己熟悉的手段，武力。
　　月色下，凭空而来的水哗哗聚集，拧成一片锋利的剑雨向苏卿射去。
　　剑雨速度快且狠，水做的锋刃中还夹杂有凝结成冰的部分。
　　苏卿修为与术法都不差，躲过这片剑雨绰绰有余。但这片锋芒不仅是冲他来，更是冲他脚下的屋子袭去！
　　顾及苏晓安危，苏卿一边控制水刃冰刃偏移，一边破开屋顶坠入房中，卷起被窝里睡得正香的苏晓，从另一侧破墙而出。
　　“轰——”下一刻，起居的屋子被追击而来的第二波术法轰塌。
　　苏卿停脚的第一时间，就是低头检查苏晓有无受伤。
　　被卷里，脸色红扑扑的苏晓梦中初醒，迷迷糊糊睁眼，恍惚发现眼熟的漂亮面容正眼含担忧，低头摸自己额角。
　　“哪里痛吗？”
　　“……没，有。”苏晓含含糊糊的说，“卿卿？”
　　苏卿背对着月亮，低头时身披银白色月光，晃得苏晓睁不开眼。她只能眯着眼模糊的问，“发生了什么卿卿？”
　　“没什么。”苏卿把声音放轻放缓，伸出手捂住苏晓眼睛，“睡吧。不会再吵你了。”
　　催眠术法带来一片盈盈暗香，苏晓皱紧的眉头在熟悉的味道中散开，意识重新被梦境捕获。
　　两人一应一答间，黑蛟山主负手站在院内，既没有动作也没出声，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等苏卿半哄半使计让苏晓重新睡着，他才开口：“没想到你竟会看上最不屑的人类，甚至为她搁置修行，变得如此软弱。”
　　苏卿冷漠的说：“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些，那你说完可以走了。”
　　黑蛟山主没如苏卿所愿，继续说：“看来你的身份瞒着这个人类，但没必要。”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比起人间你更偏向妖族，不要学白蛇被人类那套迷惑。”
　　“你就是顺从本性，将她抢回去又有何妨？”
　　苏卿冷笑：“就凭这句话，你和姐姐再纠缠一千年也别想有结果。”
　　黑衣金眸的男子笑容张狂，“小蛇你懂什么。这世上力量为尊，强者自可拥有一切。白蛇早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十二点之前，大家可以放明早看～


第45章 修行与永生（加更）
　　45
　　苏卿抱着苏晓站在废墟中,气势平稳深沉,语气平平：“虽然深夜已至,但也请山主不要做梦。这世上从没有谁会属于谁。姐姐有属于她的自由,与你无关。”
　　黑蛟山主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青蛇,“不愧是白蛇看中的小辈，心性、力量确实够强，不像那个废物。”
　　龙族冰冷的力量毫不留情压向蹲在苏卿身旁的虎斑猫。
　　“把这废物留下也行,你带我去找白蛇。”
　　苏卿：“本地城隍阴差将至，山主请回。”
　　金色的眸子恶意灿烂，“今夜本君必须得到答案。”
　　青衣公子气势不落下风,“无论你问什么，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黑蛟山主眯起眼注视苏卿片刻，勾唇说道：“这句话没撒谎，你确实不知道白蛇去处。看来你真的被人类女人迷晕头，连自己主上的的行踪都不知晓。”
　　这条黑泥鳅简直是耳鸣耳背耳聋！
　　苏卿脸色转阴，一摔下摆，转身回尚且完好的偏房，“山主既然无事，那就请了——”
　　黑蛟山主只是狂傲,并不傻,从苏卿这里得不到答案,他带着发现有趣事物的笑容离开。
　　即使暂时得不到答案也没关系，他既然找到此处，青蛇必然会知会白蛇,他早晚能抓白蛇回洞府。
　　区区人类，至多百年寿命。人类寿终时，青蛇总会挪动巢穴。他等得了。
　　动作轻柔的将苏晓安置好，刚刚强行平静的苏卿脸色阴森，眼中红芒毕现。
　　他还是太弱小，不然就不会被人逼至巢穴，还连累苏晓受威胁。
　　这一刻，苏卿心中化龙的渴望无比强烈。
　　只有化龙，他才能将脆弱的苏晓笼在手中，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生命。
　　他一定要化龙——
　　第二天早上，苏晓揉着眼睛打开门，入目就是大变样的家，恍惚站在书房废墟中，目瞪口呆。
　　“我的卧室……书房，没了？”苏晓受到打击太大，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我的存稿……我的自割腿肉干粮……我的大纲……”
　　她摇摇晃晃走进废墟，脚下发出脆声。
　　“这是……这是钱塘君的鱼缸……他家也没了……”
　　苏晓双眼含泪，“家里有卿卿做保家仙，我才不信会来小偷。所以我只是睡了一晚，世界就要毁灭了？”
　　恢复女装伪像的苏卿表情愧疚，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孩儿说：“昨晚黑蛟山主来过，但我没挡下他，所以家里才会这没乱。抱歉。”
　　备受打击的苏晓虚弱的靠在苏卿怀里，闻言立刻慌张地摸上摸下，“昨晚那条黑蛟来报复？！卿卿你受伤没？哪里不舒服？需要请大夫吗？还是说伤势太重？我立刻找钱塘君求灵药！”
　　“我没事。”苏卿抓住四处作乱的手，对看起来快哭出来的苏晓说：“他找不到姐姐，自行离去了。我没受伤。”
　　真的？苏晓紧张的左右闻闻，试图发现被藏起来的血腥味。
　　被苏晓在身上小狗似的乱拱，苏卿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别这样，我没瞒着你受伤。”
　　苏晓：好吧，卿卿身上只有一如既往的甜味儿，确实没有血的味道。
　　旁观的虎斑猫舔着爪子，冷不丁加上一句，“竹叶青身上确实没受伤，但他的修为被山主踩在脚下，心里打击应该没少。这算不算被蹂躏重伤？”
　　苏卿的目光尖锐的像是淬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虎斑猫。
　　猫咪作死已成习惯，根本没在怕。
　　虎斑猫：若论龙虎斗，从来都是猫把蛇当面条嚼，他才不怕这条小毒蛇。更何况，呵，这条蛇绝对不敢在苏先生面前暴露自己女装的事！
　　虎斑猫是典型的妖族思维，他以为说出苏卿战败的消息，会让苏晓嫌弃蛇妖武力值低下，进而提升自己的组织地位。
　　然而苏晓听完只有心疼。
　　她像对小婴儿一样摸摸苏卿的头，然后抱着清瘦的闺蜜，有节奏的拍她紧绷的脊背，“卿卿好厉害！从黑蛟手中保护我安然无恙，你真棒。我能好好站在这里，多亏卿卿保护。院子被毁无所谓，钱财皆为身外物，只要人好好的就没关系。正好我想重建院落，这样省得还要找人拆房子了。”
　　怀中人的温度像暖融融的小太阳，苏卿强忍想要逃离的羞怯，贪恋的吸一口少女自带的淡淡墨香，“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苏卿已经下定决心：他必须去闭关修行。
　　这场风波让他看清，自己的修为远不足在这世上立足。他要变得更强，才有在强者面前发言的力量。
　　苏晓拖着快崩溃的精神，勉强从废墟中抢救回几本幸存书册。
　　——幸好神笔完好无埙。
　　阳光下，淡白的纸张泛起微微光芒。苏晓轻抖一册书页，淡淡的莲香从书册中蔓延开来。
　　“这本《哪吒传》幸亏昨晚睡前我勤快一把，已经完本，不然在写一次我绝对会吐血。”
　　《哪吒传》比其他几本异象都明显。《清源妙道真君传》副本、《女儿国》、《聊斋·婴宁》只是完好无损，但灰头土脸却免不了。
　　苏卿若有所思，顺着苏晓的话问：“这本书和《清源妙道真君传》一样？”
　　“不一样。”苏晓摇头，一手握书册，一手执笔，“某种程度来说，这本书才是我用麟笔真正意义上撰写的第一本书。”
　　“它和其他几本有何不同？”
　　“我不知道，这本书真的很特殊。”苏晓爱惜的抚摸书封，“不过我有种预感，我很快就能带你进去体会四海龙君的覆海真意。”
　　苏晓仰头看着消沉不少的闺蜜说，“我不通妖类修行，没法给你指点，但我想凭我微薄的力量，给你贡献些许跃龙门的资粮。”
　　她忐忑的说，“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会不会影响你修行进阶。嘿呀，这么一想感觉我不自量力还没用，好对不起卿卿……”
　　身前人诚挚纯澈的眼光殷殷注视，苏卿努力想要弯眉眼作出笑容，可只失败的做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无论多久我都等。”
　　人类的寿命又有多久？他可以一直等到她的尽头。
　　苏晓以为苏卿还纠结于修为高低，心大的放开了闺蜜无法开解的失落，将之交给时间抚平。
　　苏卿看到苏晓就想起她的寿数，心中不免郁郁，可无论他如何暗示，苏晓都装傻不予回应。正好虎斑猫积极护卫，苏卿顺势交出每天接送苏晓的工作，漫无目的顺水流散心。
　　苏晓：……我只是试后发现自己是个修仙废柴，根本不可能和本世界人类走一样的路而已。我难道不想多活几年？T_T
　　钱塘君拎着酒壶来，自然也带来了他的八卦，“啧，你可真行，将一介修道的好苗子玩弄至此。”小青蛇可是顺着他管辖的水系飘荡很久了。
　　苏晓斜损友一眼，“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玩弄。卿卿只是在考虑未来的时候多顾虑了一下身边人罢了。”
　　“感觉小青蛇在自寻烦恼。”钱塘君呷一口酒，“反正人类寿数不过百年，等你死了，他再走原来的路也不耽误什么。”
　　苏晓收执麟笔，笑容带着深深的阴影，“龙兄，你怎么知道我没修行？”不知道别人的痛脚不能踩么你！
　　钱塘君挑眉，“你不行气，不增寿，行起坐卧与常人无异，纵然笔下神异也不得长久。光阴五十载后，不就是留下他孤零零一只？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虽然苏晓不开窍，他也恶趣味的没提示迟钝好友。但苏卿对苏晓确实入情已深，倘若苏晓寿终，苏卿不是同样寂灭，就是以有情入无情。
　　两种结局大致五五开。毕竟，那条小蛇本就走的无情道。
　　苏晓轻蔑地说：“好友你未免太短浅，哪怕号称自古一条路的华山也有别径，人世间又岂止一条道路？”
　　“苏卿改有情道，已在化龙的路上前行。可你要如何另辟蹊径？”
　　苏晓望着天边浮云，像看天下无尽山河，“你觉得毫无根基的凡人该如何求得长生？”
　　“修行，化鬼，堕妖，成魔。”
　　“那些都是非人之道。”
　　“莫非人道也有永生？”钱塘君神色依旧散漫，却不由坐直了身子倾听。
　　“理论上每个种族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永生之路。”苏晓淡淡的说。
　　正如这个世界上蛟蛇化龙，人类升仙，哪怕科技时代，生灵也能选择基因开发提升寿数。
　　“我知道的这世上最有趣的种族，永生是他们一族的天生特性。”
　　钱塘君握紧酒壶，“这世上竟有天生长生种？！”
　　天人化生毕竟是佛家传说，可苏晓竟说世间真有这等得天独厚的种族！
　　“世间之大，当然无奇不有。天生长生有什么好奇怪。”苏晓随意的说，“其名灯塔水母，生活在深海中，正是龙族辖地。它们一生都在幼年老年之间回环往复，永不止休。”
　　科学时代这番描述当然有不准确的地方，但以聊斋世界的基础理论来看，灯塔水母确实是天生长生种。
　　钱塘君眼神闪烁，按捺想要立刻一探究竟的想法，继续听苏晓难得的修行见解。
　　“其实人类从上古时就算摸索出了一条属于我们的永生之路。”
　　被灯塔水母的例子驳倒，钱塘君不敢大声驳斥，低声咕哝道，“我怎么不知道……”
　　“只是你们都没注意而已。”苏晓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祭祀，舞蹈，绘画，诗歌……这些艺术和文学，统统都是人类得以永生的手段。”
　　天上云彩被微风吹拂，变幻出各种模样。
　　地上苏晓声音缥缈，“即使活在当下，即使不是人类，只要唱起上古诗歌，走过山洞壁画，活着的有情众生依旧能通过那些古物‘看’到故人心事，触摸前人的灵魂。”
　　“小民们哭诉君王暴政，女子轻声诉说对情人的思念，君臣各自诉说所愿所求，开道者对天地发出诘问……这些声音层层叠叠，千年之后依然回响在天地间。对这个世界来说，他们死了吗？不，他们还活着。只要人类在，他们就在。”
　　钱塘君沉默片刻，勉强反驳，“可留下声音的人终究寥寥无几。”
　　苏晓嗤笑，“莫非修炼得道者很多？”
　　那些寿数悠长的大佬们，分配到所属种族，每个族群也不过寥寥三两个，甚至大部分弱势族群连一位也无。可人类流传下来的典籍有多少？被称贤道圣的人又有多少？
　　再说，今日在天地有情众生心中活得生动鲜明的，究竟是长生久视的道君，还是至今都熠熠生辉的人类智慧？
　　苏晓悠悠说：“终有一日，你们也会逝去。时间会渐渐消磨你们的痕迹，磨灭你们的光辉，唯有人类智慧凝结的光辉永不退色，即使时间洗刷，也只会为它们增添光彩。”
　　“人类的文明能光耀多久，那些人就能活多久。”
　　“有形之物终将腐朽，即使修炼也无法拒绝死亡。”
　　苏晓低低笑了：“所谓长生，什么是长生？说到底，你我皆凡人，凡人皆有一死。”
　　“龙兄，若有一日尔等不朽，那十有八.九不会是因为修炼成名，而是因为唐传奇中有诸君留下的足迹。”
　　钱塘君无言，“你这观念是何等傲慢，我辈龙族也要甘拜下风。”
　　“傲慢？不，是骄傲。”苏晓洒脱一笑，“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类的永生理论。”
　　“前人开辟的路上，我走的更远，为什么不能骄傲？执麟笔唤风云，写华章，我已在有情众生心中停留，时光终会为我带来不朽。”
　　《清源妙道真君传》和《哪吒传》绝对都是反映时代新风的当代故事。它们绝对能激励一代又一代造反先锋，成为后世反抗精神的代表作！
　　她苏晓作为考证史料再精加工的作者，绝对能在后世历史书上至少活跃一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十二点发，但这章实在不好断。捂脸，还是码完一起发出来了。
　　四千字的大章加更哟～
　　ps：迟来的感谢，感谢铃心亲建议，说书篇章加入希腊神话的脑洞真的很精彩！


第46章 谁的困扰
　　46
　　苏晓的豪言壮语,既没有历史能够证实,也没有谁能证伪。
　　但有二郎神君响应召唤在前，钱塘君不打算赌她是否能召来人族历圣。
　　苏晓这番发言，萌芽于现代文学艺术界耳熟能详的“永生理论”。
　　她一开始扯出这种前卫观念,只是不想在老龙面前漏气。
　　既然她之前能一直坚持大能人设不崩,那今天更不能在老龙面前丢掉巨佬的牌面。
　　这是她苏晓身为人民教师兼影帝的尊严。
　　但说着忽悠的理论,苏晓的思绪慢慢理清：貌似，手执麟笔的她真能走这条看起来异想天开的路？
　　苏晓灵感爆发,话里的内容也开始虚实相生。
　　钱塘君将信将疑也是为此。不然只凭区区牛皮,怎能让龙君信服。
　　苏晓的思路天马行空。
　　反正麟笔可创造小世界的本事已被证实，她在小世界里堪称无所不能，最次她能选择把小世界做成“全息游戏”，成为里面的天道。
　　小世界和外界时间流速不同。一个世界比外界多十年,只要她活着的时候能写一百本书,四舍五入,一千年寿命,她苏晓也和真正的大能区别不大啦~
　　如果真能如她设想那样,麟笔与人类历史紧密相连,那她能做到的事……
　　苏晓的脑洞越开越大，眼睛也越来越亮。
　　她手中，麟笔仿佛响应她的想法，开始褪去平凡无奇的外表，通体剔透，笔尖飘出淡淡的墨香。
　　苏晓吃了一惊,将笔拿至眼前细看。随着笔尖在空中划出弧度，虚空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顺着水波流淌而来的是人类历史的一幕幕：
　　半赤.裸的古人手握树枝狩猎，打渔，耕种，成婚，祭祀……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向中央站着的衣饰最华丽，体格最雄壮的男人跪拜……
　　战车滚滚，数不尽的大军短兵相接，黑褐色的血液涂满大地……
　　头戴冠冕的黑服君王高坐王位……
　　虚幻的河流高悬半空，一幕幕闪过极快，飘散在虚空。
　　苏晓傻乎乎仰头，“这是……什么……”
　　“这是神器认主。”钱塘君轻轻鼓掌，“神物有灵，看来好友今日以一番话打动了器灵。恭喜恭喜。”
　　苏晓：……我的金手指不是早就到账了吗？怎么今天告诉我金手指这玩意儿还有封印？！
　　钱塘君你送的礼物有毒吧！！
　　“龙兄，我很怀疑你当初的话。你说不识此物来历？”
　　“毛笔是华夏人族创造的器具，本君不识它来历难道有问题？”
　　看钱塘君死龙不怕开水烫的嘴硬模样，苏晓无奈摊手，“好吧，反正是我占便宜。”她若有所思，“看来这支笔还藏着很多秘密，需要我慢慢发掘。”
　　“慢慢来，不着急。既然好友你有延寿法，我也就不再替你操心。毕竟刚刚损失一件神器，老夫的心好痛哇~”
　　苏晓转为面无表情，“好友你的表情太浮夸，请继续修炼。”
　　“这只是本君一点业余爱好，不值一提。”钱塘君闲闲拎起酒壶，仰头往喉中倒酒，“你既不为修炼扰心，那为何《封神榜》篇最近更新得如此之慢？”
　　苏晓翻个白眼，“因为最近茶楼主打《希腊神话》。话说好友你本身是那个时代的过来龙，怎么还孜孜不倦对我催更。回去翻你家落灰的典籍不好吗？真实历史只会比我的故事精彩一百倍。”
　　钱塘君嗤笑，“你以为记史是哪族习惯？”
　　他给苏小白科普，“史书是人族才有的典籍。龙族自有传承秘法，不落文字，不诉口舌。听起来很高大上，但若想知道某段历史，小辈们只能看运气。只有先祖把觉得有趣的经历放进传承，后代才能窥得一二。顺便，妖族同样没有史官。”
　　苏晓摸下巴，“没想到史官还是人族限定职业。唉，可惜唐朝以后，这个职业的野生传承基本完蛋，我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她边碎碎念边摇头，“怪不得史官的曲笔春秋这么厉害，原来是因为大家都不长记性的缘故。也不知道我用麟笔‘美化’下希腊神话，会有什么奇妙的后果。”
　　钱塘君嘴角一抽，“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请记得慎用神器。还有，不要转移话题啊好友！快说你为什么不更新《封神榜》！我家后妃可是对商周大战翘首以盼许久，却被你的断更伤透了心。”
　　苏晓啧啧称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好友你居然有老婆了。还为她向我催更。有异性没友情诶~”
　　钱塘君眉毛一竖，“那是我儿母亲，名分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你别转移换题！”
　　“好吧，好吧。原因是存稿耗光后，我因为二郎神君降世对《封神榜》有了心理阴影，不想写下文。”《哪吒传》已经够让人吐血了。
　　苏晓托着下巴苦恼道：“本来那点阴影在卿卿安抚下已有好转，不然我也写不出《希腊神话》。可她最近态度骤变，对我忽冷忽热，我有点不知所措。”
　　儒服少女秀气的眉毛拧成结，“卿卿以前才不会对我这样，我有点不安……”
　　听到好友的抱怨，钱塘君表情奇异的问：“你做了什么，让小青蛇态度变化那么厉害？”
　　“没什么，我们和往日一样吃吃喝喝，同进同出来着。”苏晓一脸懵逼，“最多，最多就是多了个约定——我不嫁人，她不会随随便便走掉。”
　　钱塘君：“……”
　　钱塘君：“你难道不觉得这个约定听起来很奇怪？你们姐，咳，妹的关系亲密得有点过火……”
　　大约是很少背后说人，龙君表情很不自在。
　　苏晓表情坦然，“好友你少见多怪，女孩子们别说约定婚姻未来，同吃同住同睡，共同沐浴如厕都是正常操作。”
　　钱塘君呛了一口酒，咳嗽半晌，满是同情的说：“也许青蛇正是受不了你的过分亲近，才会喜怒不定。”才怪。
　　小青蛇恐怕是受不了心上人过分亲近，又割舍不下化龙夙愿，才道心动摇纠结到落跑。
　　但苏晓当真了。
　　她认真反思了两人相识以来自己的举动，悲哀发现她表现的橘里橘气，活似对闺蜜有不良企图的登徒子。
　　如果不是两人性别相同，苏晓总是搂搂抱抱，偶尔偷袭亲亲的举动，早就被人打出门去了。
　　“原来我才是卿卿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苏晓备受打击。
　　一朝穿越可怖的鬼神世界，在本地无依无靠，苏晓以往将惶恐不安藏的很好。
　　她将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到充实生活，寻找修炼道路上，丝毫没有分神，更不打算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直到遇到苏卿。
　　——苏晓在那个夜晚，走进苏卿停留的花园，与之结下不解之缘。从此之后，她的生活有了牵挂。
　　人类始终是群聚动物，即使苏晓封闭自己，但还是会感觉孤独。
　　苏卿出现的恰到好处。
　　苏晓在向难得的闺蜜交付信任后，很快就将离开家人的不安、抵达陌生世界的惶恐，化作对苏卿的依赖和期待。因此，她格外喜欢向苏卿撒娇，抱着闺蜜柔软的腰肢耍赖。
　　但苏晓从没想过，自己的举动会给苏卿带来困扰。
　　看够笑话的钱塘君终于良心发现，含笑提醒不知所措的苏晓，“你还是对小青蛇的了解太少。等你对他了如指掌，就知道自己平日的举动有多么不合时宜了。”
　　苏晓恍恍惚惚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的热情惨遭闺蜜嫌弃的打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角落里，虎斑猫鬼鬼祟祟缩在角落，双爪捂住鼻子，眼睛溜圆，表情惊惶：夭寿啦——那条竹叶青居然是装成女人混在苏先生身边，还企图欺骗她的感情！他就知道，那条长虫绝对没安好心！
　　告状！必须告状！
　　他虎大人身为镇宅神兽，有义务提醒一家之主家里进了什么妖孽！！！
　　作者有话要说：　　钱塘君：论如何把人带偏，本君是专业的～


第47章 倒影
　　47
　　苏晓从茶楼回来,就看到虎斑猫眼睛放光，兴冲冲的扑过来“喵喵”叫。
　　“诶？有话对我说。可以等等嘛,我今天赶稿。”
　　一听马上有新故事，虎斑猫立刻把告状的事抛在脑后,专心致志蹲在窗外树梢上守更新,偶尔趁苏晓不留意，悄咪咪探头看向桌案。
　　等苏晓写完更新,天色已黑,家里灶凉锅冷,没半点热乎气。
　　虎斑猫舔着爪子叹气：唉,竹叶青没回来,他的伙食又没着落了。
　　哼,他告状时还要加一条绿泥鳅不按时做饭的罪过！
　　虎斑猫从树梢一跃而下，正准备开口告状,苏卿拎着食盒回来了。
　　苏晓热泪盈眶，没忍住抱住苏卿手臂撒娇，“呜呜呜，卿卿你好狠的心,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我都快要被饿死了。”
　　虎斑猫闻到食盒里鱼腥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于是他只好再次放下告状，摇着尾巴跟上二人，开始幸福丰盛的晚餐。
　　风卷残云过后，苏卿带回来的饭菜被横扫一空。
　　苏晓满足的眯起眼,习惯性蹭到苏卿身边。
　　“卿卿你最近很忙？”
　　“不忙。”
　　苏晓期期艾艾地说：“我好像找到带你观摩真龙覆海的办法了。你，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这时，虎斑猫刚给餐后的自己洗完脸，精神饱满预备告状。
　　夜明珠轻柔的光线下，两人头挨头手拉手消失在书卷中。浮在半空中的书卷闪了闪，旋即也消失不见。
　　等等——
　　被两人遗忘的虎斑猫悲伤的伸出爪子，却只捞到飘散的幻影：我还有重要情况没有说呐！
　　空间变换，周围的景色如涟漪泛开。等两人站定，已然换了人间。
　　“……这是！”
　　苏卿的表情震撼无比。
　　天空高悬红日，四周郁郁葱葱，空气湿润，远方还能听到大象悠然长鸣。
　　“这是福天洞地？！”
　　“也不算？”苏晓站在闺蜜身旁，手握麟笔，“卿卿觉得这里怎么样？”
　　苏卿深吸一口气，说：“很好。灵气浓郁，钟灵毓秀。”
　　“看来我尝试后产生的变异是正向。”
　　苏晓习惯性想拉上苏卿的手，耳边却忽然响起钱塘君说的话：“你们姐妹的关系亲密得有些过火”。
　　她不由动作一僵，将手臂改为指向前方，“我们先去人类聚居的地方吧。关于变异部分，我在路上慢慢和你说。”
　　苏卿微微放松的手臂已做好被柔软缠上来的准备，可总是令他阵脚大乱的人却一反常态，疏离的拉开距离，一马当先走到了前面。
　　望着挥手微笑的苏晓，苏卿心脏莫名搅紧。
　　虽然他在心动和弃绝红尘间动摇不定，仍未做出抉择，但面对苏晓难得的疏离冷淡，他心底的不甘就像阴影一样迅速蔓延。
　　只要想到苏晓会和他分开，苏卿心里就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痛楚。
　　“……卿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苏晓生气的声音唤回苏卿的理智。
　　容光绝世的青衣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任哪个铁石心肠的人也没法怪罪她。
　　苏晓可爱的叹口气，“唉，你这样让人怎么怪罪嘛。但谁让你长得好看呢？没办法，只好原谅你啦。刚刚的解释我再说一遍，你可要记好。这关系到你的安危，万万不可大意。”
　　苏卿逼自己忘掉那股锥心之痛，强行聚拢精神，听苏晓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确实是苏晓笔下的《哪吒传》，不过与《女儿国》《聊斋·婴宁》不同，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说《聊斋·婴宁》是苏晓根据婴宁生平创造出的呆板世界，只能依托于现实世界存在；那《女儿国》就是她恣意挥洒想象力与天分造就的奇异国度，半真实半虚幻。
　　婴宁的世界没有真实的生机和灵魂，会永远依附本世界存在，但女儿国却有自己的未来。
　　——源头就是朱尔旦和陆判官二人。
　　朱尔旦和陆判官在女儿国生儿育女，在那片半架空的土地上孕育了真实的灵魂。等他们的子孙繁衍生息至女儿国的每个角落，《女儿国》就不再是一个剧情结束就会毁灭重来的轮回世界，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充满未知的新世界。
　　《清源妙道真君传》是又一种情况，它虚中有实，虚实相间，既不同于《婴宁传》的写实，又不同于于《女儿国》的编造，是特例里的特例，不可复制的传奇。
　　苏晓为之头痛许久，但《哪吒传》最终还是按照《清源妙道真君传》的叙事手法成书。
　　——三太子的生平实在太久远不可考，二郎神的同僚黑历史礼包终究只能补上一小部分。如果不用传奇故事为骨架编织血肉，那写出来的成品最终只会砸了她家的招牌。
　　所以，这本书最终还是……。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传记大体上还是以二郎神提供的一手史料为导向，至少开头和结局绝无捏造。
　　苏晓可不敢考验三军统帅的脾气。
　　也许正是因为成书比较考究，兼之写书用笔是神器，苏晓获得麟笔认可后，《哪吒传》立刻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总之，我们现在大概是在我写的书中行走，也是在历史长河的倒影中移动。”苏晓含糊总结他们的处境。
　　苏卿止步，望着远方的山峦说：“在这里受伤，会死吗？”
　　苏晓迟疑的说：“因为很逼真，□□的伤害应该同样会给精神带来痛苦，如果信以为真的话……”会死。
　　苏卿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因为身处倒影，所以我们既无法得到天材地宝，也不能借助灵气修行？”
　　苏晓点头，“但是体悟、眼界、知识都可以带出去。”
　　即使苏卿刚才就有猜测，听到苏晓肯定的答案还是忍不住倒抽冷气。
　　“晓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传承秘境！修行秘境！重复无休的醍醐灌顶！毫无遁形的历史秘闻！……
　　苏晓歪头笑眯眯说：“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全息游戏狂潮，还是我垄断哒！”
　　想要这种级别的世界倒影？拿真实历史来换！
　　苏晓美滋滋的抚摸麟笔，像是抚摸金大腿。
　　今后我就是全息游戏巨佬+情报贩子+历史老师+家合体大神，发达了发达了！
　　啧，这么一看，家没有史家有钱有权有势也正常，毕竟金大腿没人家粗。不过从今天起，家也会有金大腿，就是我苏寡头哒~
　　苏卿沉默：苏晓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每当这时，他就感觉两人格外遥远。莫非这就是道行带来的鸿沟？
　　修行道路之争再次浮现在他心头。
　　化龙，还是守在苏晓身边？
　　天平剧烈摇摆，两端砝码不住变换。
　　苏晓在苏卿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探身催促道：“卿卿，我们要先去拜祭女娲娘娘，别发愣呀。”
　　女娲……娘娘……为什么？
　　苏卿表情懵懂。
　　“娘娘是母神，来这里怎么能不和母亲打招呼。”苏晓轻松的走在前方引路，“这个世界又大又危险，没有母神庇护，我们来这里就不是求学问道，而是绝地求生了。”
　　看看森林里宽大能跑卡车的象道，看看树上掉下来巴掌大的毒蜘蛛，看看跃跃欲试想要动手的藤缠……我们在这里不过是弟弟~
　　苏卿从原始森林中发现的危险只会比苏晓更多。
　　他主动伸手握住苏晓的手腕，在问明前进方向后，果断带两人换了一条路。
　　女娲娘娘庙就在道路尽头。
　　苏晓和苏卿并排走进正殿，庙祝仿佛没看到来客，来往祭拜的香客也没注意两人。
　　殿中央巨大的人身蛇尾雕像俯首微笑，威严慈祥。
　　苏晓拉着苏卿跪下，撮土为香，向上首的神明祷告。
　　苏晓祷告什么苏卿不得而知，苏卿只是对着神像发愣。
　　苏晓说这里是“历史倒影”，他至今不敢全信。这种话若是真的，那事实实在太惊人。
　　苏晓装作没看到苏卿疑惑的神色，祭拜后立刻带着苏卿前往下一站。
　　——陈塘关。哪吒三太子降世的地方，故事一切的起源。
　　两人在路上见识到不少上古风光。雄壮憾丽的山河，漫山遍野的奇珍异兽，不时有早已在中原灭绝的奇异动物出没。
　　“我现在有点相信这是你用麟笔截取的一段历史了。”苏卿喃喃自语。
　　他正注视的地方，两只水生灵兽正在为猎物打得不可开交。
　　“蛊雕，口鱼，早已消失在山海经中的灵兽。”
　　苏晓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立刻双眼放光，“这两只好吃吗？”
　　“……好吃。”
　　“那还犹豫什么？我们马上来个黄雀在后，向着口粮冲鸭！”
　　苏卿的武力值勉强料理得了两只受伤灵兽，苏晓则帮忙一起将它们开膛放血扒皮串串，然后充满期待地将之架上烤架。
　　当火焰噼啪作响，苏卿如梦初醒。
　　“你不是说这里是历史的倒影，我们怎么能杀这些灵兽？”
　　苏晓对着美味口鱼流口水，心不在焉的说，“虽然是倒影，但这里也算真实世界，不然朱尔旦和陆判官岂不要饿死在女儿国？只是东西不能拿出去填饱肚子而已，在这里尝尝味儿还是可以的。”
　　“吸溜，卿卿这鱼好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反复研究苏晓忽然冷淡的原因，头秃.jpg
　　最近更新时间不太稳定，等我周六缓一缓


第48章 来自本尊的投诉
　　48
　　鉴于封神时代遍地异兽,苏晓曾抱有一路逛吃去陈塘关的想法。
　　可惜梦想不敌现实，苏卿渐渐发现很多打不过的好吃物种。在某次惹恼一只梁渠后,两人依仗遁术狼狈逃窜。
　　苏晓扒在苏卿怀里内牛满面：“啊啊啊——它为什么那么凶——”
　　苏卿紧紧揽住怀中人，切换各种遁术马不停蹄逃逸。
　　说来都是生活所迫,自从进入这个世界,还没看见真龙之意，他出乎意料先把木火水金土五行遁术练至大成了。
　　为了防止再被追杀,苏卿严厉叫停苏晓的美食之旅,两人披星戴月赶至陈塘关。
　　离开丛林看到人类烟火,苏晓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茹毛饮血了。这么多天水果,我想换个口味尝点别的。”
　　苏卿用障眼法掩护两人入城,省去了城门盘查和手续费。
　　封神时代的城池既古老又落后，两人转一大圈才勉强定下一处落脚点。
　　看着苏卿以物易物换来的食物,苏晓失望地说：“诶？晚餐就吃这个……”
　　闻起来腥味很重的烤鱼，实在让人提不起食欲。
　　苏卿摊开包裹烤鱼的宽大绿叶，“你先拿它垫一垫，我去城外转一圈,带点猎物回来。”
　　吃惯了苏晓的口味,再吃这种咸中泛苦的烤鱼,苏卿也有点受不了。
　　美食带来的动力无穷，只过片刻，青衣少女就拎着洗剥干净的灵兽翩然而归。
　　苏晓搓着手眼巴巴等食物做好，苏卿则在灵兽进锅炖上之后闭目神游,荒废的宅院里，只有诱人的香味慢慢从鼎中飘逸而出。
　　……应该可以吃了？毕竟香味都已经冒出来很久的样子。
　　可为什么卿卿还没说开饭……
　　或者她可以先尝尝味儿？
　　苏晓握住筷子，悄悄朝的朝觊觎已久的青铜鼎伸出罪恶之手。
　　“喂，你们是从来冒出来的家伙！”
　　冷不丁冒出奶声奶气的呵斥，苏晓吓得手一抖，不小心碰到鼎身，“嗷呜”一声捂住烫红的爪子，欲哭无泪。
　　苏卿睁眼无奈的看一眼贪吃鬼，叹口气托住她受伤的手，“烫得不太严重，以后别这样了。我又不会和你抢。”
　　他轻轻对苏晓的手吹口气，暖风拂过伤口，刚刚被烫到转白的皮肤立刻恢复原状。
　　若不是手指还残留着痛觉，苏晓险些以为刚刚是幻觉。
　　给苏晓治完伤口，苏卿立刻转而面对刚出现在院内的人：“你是谁？”
　　来人体型瘦小，满脸稚气，黄发垂髫，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但见多识广的青蛇不敢疏忽大意，警惕心满满。
　　“呵，你们在我家，却问我是谁。有趣。”
　　童子的瞳眸是一片亮银色，身高不过三尺（六十至七十公分），玉雪可爱一团稚气，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却很老练。
　　“你们两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童子下巴朝苏晓一扬，“尤其是你，和小青蛇混在一起，却既不是妖族，也不是修士。你是个什么东西？”
　　苏晓：“……”这句话太讨厌了吧？！
　　这种欠揍的样子，这时候出现的熊孩子，莫非……
　　“哪吒？！”
　　童子眼中闪过凶光，“我的没见过你，我的身份你从何而知！”
　　苏晓被三尺幼童锋利的眼神吓得一抖，目光飘过他脖颈挂着的金灿灿项圈，“我我我，我久仰大名不行吗？”
　　哪吒拧紧眉头，按住嗡嗡作响的乾坤圈，语气烦躁的说：“你们来陈塘关做什么。”
　　苏卿向前一步，将苏晓护在身后，说：“我想在修行上更进一步，故来此地寻找有道高真。不知您可知附近高人所在？”
　　哪吒脸色倏地变冷，硬邦邦说道：“没有。”
　　“是、是嘛。”苏晓干笑，“我们做了炖肉，那个……作为赔礼，要来点吗？”
　　玉雪可爱的幼体哪吒大神想要冷漠拒绝，但勾魂夺魄的香味绊住了他的脚步。
　　看到别扭的幼童阴着脸走来，对付傲娇经验十足的苏晓连忙殷勤让座，备下碗筷。
　　哪吒对两人反客为主的行为十分不满，但还是按住乾坤圈蠢蠢欲动的嗡鸣，坐下来接过苏晓奉上的肉汤。
　　“……！！！”哪吒惊讶的睁大了眼。
　　苏晓笑眯眯的说：“味道很棒对吧？”
　　哪吒默不作声喝完整碗肉汤，没提出任何意见。
　　汤的滋味确实鲜美，远胜鱼羊滋味。比他过去这些日子吃的都好。
　　食物安抚令哪吒平静不少，他开口时多了几分耐心：“拿出那么珍贵的香料只为一顿珍馐，你们必然不是氓首。为何不请自入我家？”
　　“额，我说我们是随便挑的一处宅邸，只想随便过几天就离开，您信吗？”
　　“我信你们不知道这是我家，但不信你们不知道来找谁。”
　　童子脸颊尤带婴儿肥，思维却成熟的令人心惊，“脱离族群庇佑的野外十分危险，你们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不会随意穿越崇山峻岭来陈塘关。说吧，你们来找谁？”
　　苏卿：“……”有理有据令人赞同。
　　苏晓只能击掌赞叹，“不愧是三坛海会大神，思维条理就是清晰。”
　　院内爆发出一阵通天彻地的可怕气势。
　　苏卿表情警惕的遮住苏晓，紧张盯死对面垂髫童子的一举一动。
　　“你、说、什、么？”刚刚还玉雪可爱的三尺童子裂开嘴，笑容扭曲如恶鬼。
　　苏晓牙关“咯咯”作响，“你、你很厉害——”她在心底哀嚎，我夸你也不满意吗大神？
　　刚刚还平静淡漠的幼体哪吒浮在空中，眉宇间尽是暴虐，混天绫缠绕身周猎猎作响，脚下风火轮燃起红炎，“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封号？”
　　……
　　？？？
　　！！！
　　“噫——”
　　苏晓心中飘过乱码：莫非书中人物还能中病毒？就算她说漏嘴，这个倒影哪吒不应该听不到吗？为什么他会突然问出这句话！
　　不不不，一定不是她这个作者的问题！
　　她不承认！！
　　《哪吒传》才没有崩！！！
　　娃娃脸神明抱臂冷笑，“组织好语言了没？要么说出真相，要么，你就给我去死——”
　　乾坤圈脱离哪吒脖颈，很有灵性的把苏晓套进中央，收缩——
　　和苏晓相隔两步的苏卿反应不及，只能在乾坤圈袭来时，将苏晓护至怀中。
　　乾坤圈缩紧，苏卿运起修为硬抗，额头渐渐落下豆大的汗珠。
　　苏晓看到苏卿难受，慌张求饶：“我说，三太子你快住手！”
　　哪吒打呼哨收回乾坤圈，苏卿此时已经几近虚脱。他虚弱的靠在苏晓身上，垂下眼睑，心中生出憎恶。
　　……这么弱小，无力，靠苏晓求饶才脱身。多么可笑啊，自己。
　　苏晓脸色苍白：哪吒大神不是个性烈如火、正义好战的好少年吗？为什么面前这孩子这么可怕？
　　苏晓惊惶摇头：不，绝对不是她下笔写出的哪吒大神OOC的原因！一定有别的因素！
　　“说话。”红彤彤的小怪兽催促，不安分的乾坤圈和混天绫威胁感满满。
　　苏晓干笑，组织一下语言，简单说道：“我是人类史官，拥有行走于历史倒影的能力，这次是带着好友来历史中学习前辈经验。没想到我二人鲁莽行事，竟会惊动三坛海会大神真灵，请您恕罪。”
　　苏晓把事情说的尽可能简单，什么演绎、什么统统不提，免得要素过多引来神祗怒火。
　　暴躁愤怒的哪吒表情诧异：“史官？”
　　苏晓解释：“巫祝分化而来的职位，掌管典籍史料。”
　　聪颖绝顶的哪吒立刻明白了史官进入此间的方法。
　　“你书写了关于我的典籍？”
　　苏晓咽一口口水，干干的应下，“差不多算是。”名人传记也是的一种表现形式，艺术夸张一下也合理叭……
　　“差不多，算、是？”哪吒挑眉，混天绫陡然张开，将苏晓和苏卿笼罩，“既然说这里是历史倒影。你打算怎么解释，这个世界和我记忆中的不同之处？”
　　“……emmm，这个，听我慢慢解释，您可千万别生气。”苏晓怯生生的说。
　　哪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强压焦躁沉下脸，牙缝蹦出一个字：“说。”
　　“那个，是这样。我所处的时代离您已经很遥远，能收集到的资料十分有限。为了保证传记的流畅完整，我适当、小小的，做了一点艺术加工。”
　　苏晓不能从哪吒脸上窥出他的心情，只好小心翼翼的继续道，“但我保证，我写出来的部分都是有出处的，绝无胡编乱造！我拿本人家的操守保证！”
　　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阳光灿烂的日子转眼风雨欲来，苏晓战战兢兢，苏卿感觉到身边人抖得像鹌鹑。
　　“你是说，我其实是笔下写出来的人物？”哪吒气极反笑，一道闪电轰然落下，闷雷滚滚而至。
　　“没有没有。”苏晓连忙摆手，“三太子您怎么会是纸片人，我冤枉啊——您绝对是历史真实人物！毋庸置疑！”
　　“呵。那本君记忆与此方世界的不协调之处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不是你刻意扭曲重塑？”烈焰中的哪吒反而又冷静下来，只是眉宇间的阴霾暴虐浓厚得令人恐惧。
　　苏晓小声辩解：“这个真的不怪我。此方世界本质上是我用麟笔勾来的一段时间长河倒影。既然是水中影，那有扭曲有变形不是很正常嘛。哪家河水没有涟漪波澜？你从河中看自己的脸还会走样呢，更何况数千年前的历史，您的记忆和此方世界对不上简直太正常了。对得上才可怕吧……”
　　反正我绝对没有胡编乱造！
　　民间传说和二郎神君作证，我写的哪吒就是历史上的哪吒大神！
　　只要剧情没崩主线还在，就算是三坛海会大神本尊来，也不能说我的《哪吒传》窜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OOC：outofcharacter，脱离角色原本性格，简称崩人设。
　　哪吒：人间究竟给本君多加了什么奇怪属性！


第49章 半吊子史官
　　49
　　哪吒大马金刀往中央一坐,气势咄咄逼人，“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晓咽口口水，“我只是写了一本书而已,您究竟是怎么在历史倒影中觉醒,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最后几个字，苏晓说的很心虚。
　　“你不是人族史官？怎么会连史官的能力都不清楚。”
　　“这个，史官其实蛮招人恨......同族异族想让史官绝根的存在太多。”
　　能把你家八代黑历史牢牢掌握，还毫不留情公之于众,谁能给好脸色？
　　“所以......正儿八经的史官，在唐代，也就是封神之战约2000年后就死绝了......”
　　“我就是个意外摸索到史家传承的普通人。”苏晓摸着鼻子承认，“我比较笨,又有没有前辈请教，第一次就能召来历史长河的倒影我也很意外。至于召唤过程中是否会发生别的变异,原因又是什么,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童子精致的眉眼戾气横生，“所以你想说,本君为何是这副模样,你也不知晓？”
　　幼体哪吒大神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苏晓试图在心中用彩虹屁美化：聪明伶俐，勇敢正直,淘气讨喜，武艺高强......
　　可是再多成语，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这位哪吒大神他,不仅身高只有六十五公分，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嫩胳膊嫩腿雪白如藕，还扎着红头绳，穿着红肚兜，红绸裤，活似春节年画里喜闻乐见的胖娃娃！
　　刚才害怕压倒一切，现在气氛缓和，苏晓看着红包模样的哪吒，必须用力掐手心才能维持脸上弧度不变。
　　她努力催眠自己：你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场。狗命要紧，这里绝不能笑场！
　　“所以本君现在的形象，全都拜你所赐。”幼体哪吒青筋直冒，“杀了你——”
　　“噫——三太子饶命！”苏晓立刻抱紧狗头投降，“您现在的形象完全符合历史演绎，求别迁怒无辜史官！我已经是史家千倾地里最后一根独苗了QAQ，三太子饶命啊——”
　　暴怒的哪吒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和清醒，“你都在书里写了什么玩意儿？！”
　　“就是，统合民间传说，还有二郎神杨戬的口述......”
　　哪吒的呼吸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二哥居然也下界了。这中间还有他的手笔？”
　　“是的。”苏晓小心翼翼的说，“二郎神君为《哪吒传》成书提供了很大帮助。顺带说一句，我是按照纪传体通史来书写您的生平，凡是写出来的内容，皆有参考资料。绝对没有胡编乱造。”
　　哪吒仿佛忍无可忍一样，提高声音开口斥道：“胡说八道！”二哥，他才不会多嘴多舌。
　　更重要的是，二哥才不会说那么多错误信息误导史官！
　　变形的家庭，变异的性格，不见踪影的兄长，自说自话的师长......这个世界，扭曲的令人痛恨！
　　苏晓被斥责的一颤，不由自主垂下头，露出沮丧的表情。
　　苏卿见不得一向自信的少女露出虚弱的表情，握住她的手无言表明支持态度。
　　得到闺蜜柔软的抚慰，苏晓勉强提起精神，“不管怎么说，能唤起您一点真灵，足以证明我的故事没有走形太多。只有水面上的三太子投下一瞥，您才会在这片倒影中睁开眼。既来之则安之，三太子姑且放开胸怀，将之当作第二段人生的童年，好好享受如何？”
　　无论如何，拥有第二段童年，能与父母师长小伙伴重逢，都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吧。
　　“轰——”红光一闪，院落出现一个大坑，景色尚称秀丽的装饰消失的无影无踪。
　　幼体哪吒大神对苏晓的回应就是废墟，混天绫毁去院落后张牙舞爪的笼罩在众人头上，小院回荡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呵”。
　　发泄完怒火的幼童走到苏晓身前，表情冷酷，“关于我的描写，你都从哪里得来的资料，一项一项说给我听。别担心，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接到威胁的苏晓抖了抖：......好的三太子！没问题三太子！
　　苏晓为《哪吒传》收集的资料早已烂熟于心，在哪吒拿来布匹上，她挥笔将来龙去脉写下，边写边庆幸：还好她没有打开脑洞乱来，不然她和卿卿现在已经凉了。
　　布匹上一一列举出哪吒传说的出处，包括二郎神君口述，道门典籍，佛门传说，三太子庙记载......
　　哪吒盯着苏晓源源不断列出的参考资料名称，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处，那处，还有这里，对我的描写互相冲突，你怎么做的取舍？”
　　苏晓迟疑，“依照二郎神君的口述，我尽量从不同侧面，将典籍上的叙述都包括进去，力求能体现您性格的每个方面。”
　　“当然，合理性还是放在第一位的。”
　　哪吒拉下脸，面无表情的说：“我总算知道巫史一脉为什么会死绝。”你真是什么都敢写！
　　野史别传，一看就是胡说八道的东西，你也敢往里塞？！
　　苏晓被神明气势压得僵直不敢乱动。
　　苏卿将脸色苍白的苏晓揽入怀中，对哪吒说：“史官如何修炼都是晓晓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有疏漏也正常。此次您真灵觉醒纯属意外，三太子若不满自可离去，大可不必吓唬她。”
　　“区区虺蛇——”
　　幼童银色的眼眸倏的有飞火流星划过，变为灼灼夺目的金红色。
　　苏晓猛的一抖，从苏卿怀中抬头，“三太子息怒。是我不自量力方造就如今尴尬局面，我自甘领罚。请不要波及卿卿。”
　　“惩罚——无意义的东西。”
　　金红瞳眸的神明神情冷淡，“什么惩罚能让你通晓史家传承，那才对本君有意义。如今受你笔下故事约束，本君一言一行，所思所想皆受外力左右。本君下令罚你将影响消去，你可能做到？”
　　苏晓的嘴巴开合，说不出话来：她自己都没真正搞懂哪吒的性格为什么会出现偏差！
　　她好歹知道二郎神君杨戬的人格来自《封神榜》、众生祭拜信仰、还有真君本人的一点灵光，可觉醒的哪吒大神是怎么回事？
　　她完结的时候可没拜三太子庙，三太子这次凭空显灵也太奇怪了......
　　幼体神明从苏晓的表情得到答案，伸手召回空中乱舞的混天绫，语气冷峻，“二哥是用何种方法下界？”
　　苏晓：“我为真君写了一本书，附上绣像，最后去灌江口神庙求来一点真灵，方才成就真君在人间行走的身躯。”
　　可你们情况不一样，三太子你是在书中直接觉醒了啊！
　　尽管苏晓反复解释“无我无关，我只是可怜的小猫咪”，可最终哪吒三太子容貌大变、性格扭曲的锅还是被扣回苏晓头上。
　　哪吒：人间信仰固然扭曲了本君的性格与容貌，但你为何要照本宣科？半吊子史官！
　　二哥也真是，拜托的什么不靠谱人选......
　　被黑锅压垮，苏晓内牛满面：真君大人坑我~哪吒大神的人设真君大人可是看过，然而男神居然没看在我信仰虔诚的份上，给我提正确的修改意见！
　　得知世界真相，哪吒像是从深海窒息中浮至海面，深吸一口自由空气，将每天绕陈塘关巡逻的路线改为每天来小院。
　　得知李府的父母不过河中变幻虚假的倒影，哪吒实在无法面对严肃古板的父亲，和温柔憔悴的母亲，只能仓皇避开，在私自置办的小院落脚。
　　被心情不美妙的哪吒大神盯住，苏晓心理压力越来远大，几次三番劝大神干脆收回真灵，让这个世界失去主角自毁算了。如果他真想下界，大可将所有真实历史告诉自己，让她用麟笔再来一次。
　　苏晓信誓旦旦保证：有了这次成功经验，下次绝对会更完美。她一定能召唤出完美符合哪吒大神回忆的历史长河倒影！
　　垂髫童子用恐怖的眼神看苏晓：你，半吊子史官，还想有下次？
　　不知道自己的发言哪里惹到这尊煞神，苏晓委屈，“那您要怎样？我照做总可以吧。”
　　哪吒满心暴躁无处发泄。
　　他作为天界统帅，天生身负一千七百杀劫，性格固然有冷酷的一面，但本身并非杀人狂魔。
　　也不知人间究竟怎么传下的历史，凡人信奉的三太子竟然是暴躁易怒的幼童，连累被困此间的他被信仰污染，每日平心静气也压不下烦躁。
　　不想放纵自我毁于信徒香火，哪吒只好每天用各种方法转移注意力，消磨心中火气。
　　然而尽管时时刻刻备受煎熬，理智被无形的力量分割，哪吒也没想过让苏晓毁去这片倒影。
　　一身红衣的幼体神明站在院落新增的池塘前，负手看池中荷花亭亭，“苏晓，你们进入这片天地的目的是什么。”
　　苏晓听到哪吒的问话，眼前一亮，想要回答。
　　苏卿伸手压住她前倾的身体，轻轻摇头。
　　苏晓顿了顿，决定听闺蜜劝告，说：“卿卿陪我来试验，看这次召唤是否成功。”
　　哪吒转身，金红色瞳仁目光如刀，“虺蛇，即使你制止她开口，本君也知晓你们进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你。”他稚嫩的声音变低沉，“最后一遍，你们为何来此。”
　　苏晓在哪吒的眼中看到跳跃的火焰，情知不可妄言，于是扭头朝拧紧眉头的苏卿一笑，开口道：“三太子您果然目光如炬。我们进入此间只为一件事，卿卿要化龙。”
　　“你们胆子不小。”威严的神明唇角上勾，眉梢流淌出浓重的恶意，“即使知晓本君与龙族有仇，依然敢说出虺蛇的目的。”
　　化龙？哈！
　　作者有话要说：　　哪吒：唔，本君已很久没见到身边出没会喘气的龙属，虺蛇的胆子很可观么。


第50章 傲娇的关心
　　50
　　两人独处时,苏卿皱着眉头道，“你不该在三太子面前提及化龙之事。”
　　“太冒险了。”
　　“可是这个问题三太子已经反复问好多遍，我们胡诌根本骗不过他吧？”苏晓轻快的说，“而且三太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不觉得这种程度的勤学好问有问题。说不定还能有额外收获呢。”
　　苏晓的态度惹来苏卿疾声厉色。
　　“苏晓,别这么傲慢！”
　　“三太子是神明，不是你可以轻慢的人类！”
　　“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中坛元帅在天庭位高权重，军权在握上千年，随时能终结一介凡俗的性命。苏晓不学儒家敬而远之也就罢了,还言辞如此轻浮，用化龙的事情叨扰与他。
　　苏卿每想到苏晓说出“化龙”那二字后，幼体神明威严冷酷的神态，就心中冰凉隐含绝望：假如被踩痛脚的三太子发难,他该怎么从烈火中护得苏晓周全？
　　苏晓没有看出闺蜜严厉态度下的焦虑、绝望，被那又狠又重的三句话伤到,脸色一白,勉强嘴硬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修行么。不是病急乱投医,谁会磕头磕到三太子门下。”
　　她搅着衣角嘟囔,“我就是太笨，做事没有计划,缺乏条理。不然我们进来的地点就该在陈塘关海边，也不会遇到打不过的食物，看完龙族行云布雨就能直接回去。”
　　“可谁让我是个坑货,写的正经变异成历史倒影，降落地点离陈塘关十千八百里，连吃口肉都要被一条狗撵五百里地！”
　　苏晓鼓起脸颊，有点委屈，“就是知道自己废柴，我才想要和哪吒大神拉关系，从他那儿捞指点。不然，难道要你空欢喜一趟，继续回去求道无门？”
　　苏晓早就把苏卿最近一段时间的焦躁迷茫看在眼中，但她是个典型的最强王者，最缺乏实操，本根不能给苏卿最需要的功法指点。
　　面对自己在意的人，脑洞流网文读者苏晓是半点不敢信口开河，只能脑中清点各方乐于助人的大佬，企图为闺蜜抱上一根粗大腿。
　　苏晓认为自己完全理解苏卿最近的心情起伏。
　　白大姑娘立志红尘求道，早早舍下妹妹去寻找前世因缘，以期跨出成仙最后一步；
　　辛十四娘虽然执拗且自讨苦吃，但她的想法和道路也算别出机杼，只待了却与冯生的孽缘，少不了脱胎换骨修为突进；
　　就连总是表现咸鱼，实则拉起虎皮做大衣的自己，最近也斩获颇丰，史家传承耍的风生水起……
　　只有苏卿，既没有机缘，也没有顿悟，仿佛被灵感大神抛弃，固执的和当前等级锁死，一动不动安稳不动如山。
　　苏晓完全理解这种“周围都在进步，只有我没动，所以我一定退步落伍”的焦虑，打算借积极备战黑蛟，给闺蜜谋划升级福利。
　　《哪吒传》就是升级第一步。
　　苏晓原本的计划路子更野，她想让苏卿直接向三太子请教来着。
　　苏·脑洞家·晓的思考回路格外简单：钱塘君不予考虑。
　　毕竟龙族把消息瞒的太好，多少水生妖修终其一生都不知何为化龙。钱塘君毕竟是龙族道君，屁股天生坐龙族一边，天下水系调配职权连龙子龙孙都未必够分，卿卿这种外八路小蛇哪有上进的余地。
　　退一万步，假若钱塘君真的给了天大的面子，愿意指点卿卿，那卿卿将来会被要求拿什么还？命吗？
　　这么一衡量，苏晓宁可让闺蜜找三太子求教。
　　至少三太子抽龙筋扒龙皮的手艺不错。
　　将四海龙王作为仇敌，哪吒大神肯定对龙族特性弱点、修炼罩门有一番精研，熟知龙族各种秘法神通。卿卿将来又不打算拜龙族的祖宗牌位，反其道而行和龙族仇敌修行化龙法其实挺好。
　　哪吒大神肯定不介意给正牌龙子龙孙添堵，也不会害怕温柔可爱无害的卿卿化龙后会给他带来威胁。
　　——毕竟，论杀戮效率，没人能比得过天生身负一千七百杀劫的三坛海会大神。
　　苏晓坚信，只要她请二郎神君从旁说和，请哪吒三太子指点闺蜜的事至少有七成把握可成。
　　怎么说哪吒大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少年神嘛。
　　只是苏晓没想到，计划实施过程中居然出了差错。
　　但好在岔路是往好方向发展，她居然获得了史官麟笔认可，故事能力直接升级，能带苏卿进入历史长河倒影，当面领略更原始更纯净的龙族修行法。
　　当时苏晓心中已经有了双管齐下的新计划，在卿卿观想龙族行云布雨势后，向天人降世的哪吒三太子请教。幼体哪吒真灵觉醒只是提前了这个计划。
　　可谁能想到，被香火念力剧毒和历史幻影纠缠困扰的神明没有当面拒绝，反倒是最大受益方的苏卿皱眉直接反对。
　　青衣蛇妖阴沉的面容满是怒火，“我不会向三太子求教化龙之道，此事你不必再提。”
　　谋划不被想讨好的人认可，苏晓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三太子虽然看起来很凶，但他并没有拒绝我们的求助。为什么不向他求教？”
　　苏卿看着慌张的苏晓，神色压抑，“海边观想真龙戏水已经足够，别求他。”化龙修行之法不值得，别为他冒惹怒神明的生命危险。
　　苏晓咬紧下唇，“原因呢？你几次和钱塘君打交道，都没有向他求教化龙之道，我以为你讨厌龙族。所以这次才特意求到哪吒大神头上。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苏卿沉默，浓密的眼睑遮去眸中翻滚的情绪。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你舍生忘死、不顾及自己的模样。修行是我的事，不应该让你搭上性命。
　　苏晓备受打击，“不，不喜欢——”原来是不喜欢……卿卿不喜欢什么？自己插手她修炼吗？
　　她苦笑，自己是不是要感谢卿卿一贯体贴，没把不喜欢的内容说出口……
　　原来闺蜜之间的亲密无间，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她并没有和对方密切到不分彼此。苏晓用力揉脸，努力安抚自己别难受。
　　她有些失落，在心中劝慰自己：是她缺乏常识才惹来这场不愉快，卿卿没有错。
　　修行在这个世界是很私人的事，即使姐妹血亲也不能干预对方。当初白大小姐不就没能劝服卿卿走红尘道？换了她苏晓也一样。
　　她不过是结识没几天的外人，妄想插手卿卿修炼本就是她不对，卿卿一点错都没有。
　　苏晓试图心平气和，但只要想到自己居然变成过去最讨厌的那种人——“为你好”洗脑包教徒，打着为他人着想的旗帜，做出违背他人意志之事，心里究一阵难受。
　　看到苏晓摇摇欲坠，苏卿也不好受：拒绝心上人好意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可比起苏晓受伤命危，他宁可她被自己的话伤到，不再为自己动用异想天开的危险手段。
　　所以当苏晓低头慢吞吞过来道歉，苏卿硬起心肠一言不发，任由她神色颓丧的保证今后再也不会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直到离开前，两人所有行动都听苏卿指挥。
　　“嗤。”
　　屋顶传来嘲笑声。
　　苏晓下意识仰头，拎着酒壶的哪吒靠在屋脊兽像上，表情嘲讽。
　　“修行之事，岂能容你一条小蛇挑挑拣拣。不识好歹。”
　　苏卿垂下头，“您教训的是，我求道之心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
　　火红的身影从房顶跃下，带着戏谑的笑逼近苏卿，“想好了么小蛇，你究竟要不要向本君求教。”
　　不想……
　　念头一出，苏卿头垂的更低。
　　他的心竟动摇到，连道路都开始翻转……
　　前路会是悬崖吗？
　　如果能没有神明当面诱惑，他能直接了当大声说我不愿，该有多好啊……
　　苏晓终究还是向前一步，违背了自己刚刚许下的诺言，“我可以向您求教化龙之道吗，哪吒大神？”
　　幼体神明眉毛一扬，“怎么，你还是选择干预他的道途？”
　　苏晓不敢看身后闺蜜脸色，硬着头皮说：“哪有，我只是想开开眼界，顺便多给卿卿一种选择。”她干笑，“您一贯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乐于助人无私高尚（滔滔不绝三百字吹捧）……这点信徒的小愿望您会满足的吧？”
　　哪吒看一眼少女忐忑的模样，玩味道：“当然可以，只凭你被二哥看重，说一说化龙之道也可。”
　　虺蛇化龙被哪吒讲解的十分详细，就是……和苏卿了解过的一点内容分外不同。
　　这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哪吒的话全程和苏卿常识相反。违背常理到让人怀疑这条路是不是被凭空捏造，尽头只有黑漆漆的悬崖。
　　讲课讲到精彩处，哪吒神采风扬，瞳眸金红灼灼夺目，“我的路当然和龙族不同。毕竟同样是修道，有人修的是逍遥，有人修的是不死。虺蛇，你想要的是什么？”
　　苏卿下意识看一眼苏晓，沉声道：“我求化龙只为逍遥天地，不受约束。”
　　“哈，我就知道。”幼体神明绽开的喜悦笑容，“你该庆幸自己没向龙族求教。他们的血脉之道根本就是无形的牢笼，一旦走进去就只能永生永世做困兽斗。这种永生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的关心总让人哭笑不得。
　　ps：从明天起，更新时间肯定恢复到晚上九点。
　　最近过得有点颓废，我试着加更几天激励一下自己。
　　万一在大家监督下我超进化了呢？（白日做梦


第51章 化龙
　　51
　　“龙族传出的化龙之道,其实质是金字塔结构。”
　　苏晓：喵喵喵,金字塔？
　　金眸神明抱臂说：“龙族最顶尖的一小撮人超然物外,不过是因为他们脚下有无数臣服在血脉压制下的水族。层层欺压,给真龙当狗，这种事情也值得稀罕？”
　　不稀罕，不值得。不过哪吒大神，您是不是该解释一下“金字塔”这个词的来源？商周时代可没有猫这种动物,埃及专有建筑称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晓记得很清楚,她的基础教育小课堂只给附近的小孩子们普及过一次埃及冥神奥西里斯——一个被愚蠢的欧豆豆分尸高达42块的倒霉哥哥——的传说。可孩子群里可没有闪亮的哪吒大神出没，所以问题来了,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故事……
　　哪吒无视苏晓困惑的眼神,继续毒舌龙族的龃龉操作：“将附庸种族当消耗品,流传遗毒甚广的功法，龙族大能的眼睛算是白长了。烛龙不理会这帮长虫很明智。”
　　苏晓以她无数仙侠文的知识量弱弱反驳，“《述异记》说过虺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如果它骗人，龙族总该出来辟谣。可这书都好多年了。”
　　哪吒神色奇异，“人间还有此等奇书，不知是哪位游戏人间的神魔书写留存。不过他说的虽然不假,但也不全对。”
　　金眸神明语气里有淡淡的不屑：“你说的化龙和龙族遮遮掩掩放出来的化龙是两回事。企图化龙的水生精灵想要的是真龙的威能和权柄，但按照龙族给出的功法，蛟成龙就是最后一步,绝无可能修至角龙，龙宫属官就是他们的未来。而按照你的说法，后世水族连这个机会也不妖妖都有，至少普通小妖怪不可能。”
　　哪吒漫不经心的说：“我才，后世龙族的生存环境变差不少。”
　　苏晓：仿佛也没有？毕竟龙神们都有好好被供奉到正殿。不过他们散步空间变小倒是真的，偶尔消极怠工还会被砍头。
　　不过这话苏晓不会傻乎乎说出来，她只是微笑着继续听神明拆穿龙族的千层套路。
　　“为了掌控附庸龙族也确实花了大力气，所谓化龙之法确实能提纯水族血脉，使之无限接近龙族，从外形上达成化龙。但这也就是点心理安慰。打杀的手感也就那样。”
　　苏晓：这个形容，看来您真的上手试过……惊恐.jpg
　　那些被忽悠的妖怪也够惨，以为自己整容整形成功，当自己加载了外挂走上人生巅峰，结果……啧，那些傻白甜说不定都被哪吒大神嫌弃龙筋质量太差，大概率一脚踢回大海，就为自然循环养料。
　　杀神对龙族压制手下的套路嗤之以鼻，“龙族有心思恐惧自己被超过，算计天才们前路断绝，不如收下他们做弟子以为臂助。收一堆不如自己的废物点心做手下，让能够修成应龙的水族终生受困于真龙，那些老东西们很自豪么。呵，龙族后世完蛋了。”
　　苏晓暗暗吐槽：三太子大神，您这表情语气和那些每天问候“XXX倒闭没”的暴躁群体一毛一样。
　　神明盯着苏晓的眼睛要穿越时空的答案，苏晓回答的很有技巧：“反正书外的世界，龙族靠人族吃饭。”
　　反正龙族的套路没让他们统治世界。
　　想也知道大家都不傻。有志青年的理想明明是“去北京上大学”，龙族装聋作哑说“哦我知道了，你要去北京”，然后热心的把有志青年送去北京大学正在建设的工地，成为一名光荣的上大学盖房子的搬砖工。
　　“去北京上大学”和“去北京上大学”能一样嘛？！
　　怎么，你对自己呼吸北京香甜的雾霾，行走在北京大学的校园里有什么不满？
　　龙族：憋着。
　　什么，你说你想和真龙一样？你配吗？！
　　断章取义，歪曲事实，龙族干的事就是这么龃龉。
　　追究起来更无耻，毕竟什么是龙定义握在龙族手里。即使被骗的妖怪们追究，他们在定义上也确实化龙了，外形一毛一样呢！
　　——至于是不是正版，只有被高手battle那一刻才知道。
　　苏晓吐槽：“我可真是活生生见识到了什么叫‘你也配姓赵’。那些真龙看水族想要化龙，绝对满心都是‘你也配化龙’。”
　　无外乎哪吒大神会把整个龙族拉黑，四十五度角俯视附庸种族的龙族确实是天坑。
　　商周时期的人类正值蒙昧，比水族都不如，绝对没被龙族当成有情众生，大概率是半自由放牧的口粮。那些对人类另眼相看的仙神，估计都被傲慢自大的龙族归类为给家禽牲畜献爱心的神经病了吧！
　　更加不同情龙族这个种族了呢。
　　苏晓作为纯种人类，在这一秒抛弃了和钱塘君的塑料友谊小船，站在历史的岸边幸灾乐祸：
　　再过一千年，龙族连祈雨的功能也会慢慢消失，到时候大概率活在文学作品里苟延残喘；再过五千年，说不定这个缺乏信仰的种族就要上动物保护名单。
　　嘿嘿嘿，钱塘君，老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可千万要等我发达！
　　苏晓神游片刻展望一下损友狼狈的未来，回神继续托腮听哪吒大课堂。
　　“……龙族教出的是顺民，但水属精怪修炼化龙是违逆天道之举。顺民追求超脱，用下跪的方法学飞翔，”金眸神明的神色冷淡，充满冷酷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苏晓听着听着脑袋上的灯泡亮了，这道题我貌似听过。仙侠文书库里绝对有原形！
　　啊，“顺成人，逆成仙，只在其中颠倒颠！”苏晓从记忆夹缝里找出这句快要落灰的话，“这是道家高真的话。”
　　见面以来居高临下、冷热不定的神明第一次击节赞叹，“澄明通彻，道心如月。说出这话的人是谁？”
　　“武当，张三丰真人。”苏晓想到这是聊斋世界，补充一句，“距离我们差不多两百年，他说不定还活着。”
　　“人间气数绵延不绝……”哪吒神色复杂，金红色的眼眸再次燃起火焰。
　　片刻后，从情绪中回神的神明再次恢复毒辣的评价，“人类的典籍已道尽修行奥妙，依然能有蠢货撞进龙族的圈套。看来什么时候都不缺没脑子的蠢货。”
　　“圣贤书也不是人人都能学明白，我们要理解大部分文盲妖嘛。”
　　苏晓调侃，“不能指望人人都有独立思考能力，求道精神不改的精怪，我至今也就见过卿卿一个。”她借机吹一波闺蜜。
　　“大多数人更喜欢有一个量化的标准，一套固定的修炼法，安安稳稳沿台阶向上走，到达功法封装的顶端就是一生的大圆满。谁让贪图享受是有情众生的本性？”
　　能够远离披星戴月、远离披荆斩棘，谁不愿意岁月静好，不加思考，做个莫得感情的玩耍机器。
　　“三太子您要相信生灵的惰性，如果有哪个流派公然宣称他们能睡觉变强，上赶着送钱送人的傻子绝对会多到数不清。”
　　点家爆款修仙文为证，所有人都爱躺赢。赘婿流已经不稀奇，咸鱼流都不算顶峰，大家都爱系统托管流好嘛！努力交给系统，主角全程躺平享受即可。
　　苏晓当初看这类文时，心情简直叹为观止。
　　“相信我，相较于躺着也能赢的洗脑，龙族设计的化龙之路已经很含蓄要脸了。”苏晓吐槽，“被他们忽悠的妖怪至少还是要付出血汗努力的。”
　　哪吒嘴角抽了抽：龙族不至于无耻到这种地步，他们也推演不出这种功法。
　　在苏晓插科打诨下，苏卿彻底搞懂龙族与哪吒口中化龙之路的不同。
　　前者是做龙族的顺民，天生低龙一等，不过鉴于比水属妖怪等级高，对可以随手欺压的小妖怪来说，确实是龙宫认证的龙族无误。
　　后者和哪吒大神一样，叫脑后生反骨，是不尊诏令，不以血脉为尊，自私自利，只为自己逍遥快活的叛逆。
　　龙宫绝对不会承认后者是真龙，只会把他们打为痴心妄想的泥鳅，钉死在耻辱柱上。
　　哪吒金眸灼灼，声音低沉，“知晓本君代表的未来，虺蛇你选择为何。”
　　哪吒代表的抗争，龙族代表的归顺，你选谁？
　　苏卿闭上眼又睁开，在苏晓担忧的注视下给出坚定的答案，“我要化龙，超然物外的应龙。”
　　作者有话要说：　　泪目，我姐说我粉藕霸粉的像个黑。


第52章 祭拜
　　52
　　哪吒大神的龙族科普小课堂全程高能,苏晓只能感叹真龙算得太精明。
　　哪吒三太子不愧是专业龙族扒皮选手,即使知道身处历史倒影,也依旧孜孜不倦给死对头添堵。
　　确定大佬对化龙的终极目标没有意见,自闭好久的苏晓选择破壳而出，趁闺蜜闭关补修行课，给自己放假领略一下上古风情。
　　毕竟，每天给小朋友们讲埃及神话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上古人神混居,走在陈塘关内,平坦的泥路上偶尔会有漆黑的影子投下。
　　这个时候抬头往往能看到惊喜，头顶不是趴流着口水的山海经食人兽,就是有某方大佬的车架飞过——一般伴随有洋洋洒洒的有害垃圾。
　　保护人类沙土堡垒的是一道透明结界。
　　有了结界的保护,人类得以在这片小天地休养生息,不再像野生动物一样茹毛饮血，仓皇逃窜。
　　苏晓沿着城池内唯一一条平坦大道前行。
　　道路两侧行走的人脸色红润，穿着兽皮丝绸的衣服，脚下有鞋子，比其他地方好得多。不过偶尔也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干柴小老头。他们都手里拿着东西，安静快速的沿着大路向前走。
　　苏晓不禁升起好奇心：这些人贵贱分明却能安静同行，这种同框在别处根本见不到。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苏晓跟上队伍，不紧不慢的前行。
　　路上，她惊讶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雀跃又期待,眼中含着代表希望的亮光。
　　上古时代这种眼神太难得。苏晓来陈塘关的路上也遇到过人类，但他们大多麻木无神，行动全凭本能,和野地里奔跑的兔子狐狸没什么区别，连少数人的绝望都算是鲜活的表现。
　　这种群体的喜悦和轻松，苏晓有许久不曾见到了。
　　越接近目的地，路上聚集的行人越多，不用旁人提示，苏晓已看到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女娲娘娘庙。
　　沉默威严的神庙被装点一新，前来祭拜的人们屏气敛息，快速进入大殿参拜，虔诚的奉上自己最好的贡品，然后脚步轻快的离开。
　　苏晓随着人流走进正殿，对着第二次见面的女娲娘娘神像许下虔诚的愿望。
　　苏晓：娘，娘~三太子精神错乱的真相是什么，他真的被人间信仰喂中毒了？现在三太子精神状态堪忧，卿卿和他学化龙会不会有危险？对了，卿卿最近对我也忽冷忽热，她这是被三太子带坏了？还有，您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的话我想请教点二郎神君的事……
　　正殿的气氛太好，苏晓一不小心成了话痨，对着神像开启了默默碎碎念模式。
　　她跪地许愿的时候，身边过去至少三趟信徒。
　　一口气将心中念头絮叨完，苏晓神清气爽睁眼起身，对娲皇显灵不抱希望的转身准备离开。
　　【你这孩子真有趣。】
　　脑内空灵的声音让苏晓停下脚步，她抬头望向四周，发现大殿忽然空无一人，女娲娘娘神像脸上慈爱的笑容变得更明显。
　　“娘娘？”苏晓有些惶恐。
　　她知道这里是神庙，但真没想过女娲娘娘会真灵降世。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知道这里只是历史倒影，也知道哪吒这孩子受的苦楚。唉，没想到时隔三千年，他依然要因为这段过去痛楚。】
　　苏晓眨眨眼：“您知道商周之后的事？”
　　女娲娘娘慈爱的声音流露笑意，【那是自然。真正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发生过的事都已被扭曲埋葬许久。】
　　苏晓：“可是三太子不知道。有点奇怪？”
　　女娲娘娘的声音有点忧郁：【因为这段记忆太痛苦，痛苦到他宁可无知无觉走完这段历史。】
　　苏晓有些茫然：我以为哪吒是个容貌秀美、性格硬刚、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铮铮铁汉？逃避这种不符合他三军统帅画风的事……
　　【不是逃避。】女娲娘娘长叹，【哪吒的意志已长久陷入人间信仰反复的拉锯，这份痛苦足以令任何一位骄傲的神明低头。正是人间信仰的变动，令天界下定决心绝地天通。用白纸一样的自己走完这段故事，回到人间，是天界的哪吒凭意志做出的最后决定。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三太子居然会在香火念力和我们出现的双重刺激下想起过去……”苏晓喃喃道，莫名有些愧疚。
　　【福祸相依，这样总好过哪吒在人间直接被香火念力冲击。】
　　苏晓：“三太子接下来还会继续回忆起过去吗？”
　　【会。】
　　“噫——”苏晓发出惊恐的声音。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虽然嘴硬说自己写的《哪吒传》没有OOC，但看三太子现在的画风就知道，她下笔绝对没自己保证的靠谱。
　　苏晓欲哭无泪：“娘娘，您通晓众生心念，您可要为我作证。我虽然竭力考究，但上古的历史传到三千年后，有疏漏有错乱简直再正常不过。虽然这段倒影谬误很多，我真的没乱写——”
　　我只是个可怜兮兮的教书匠，平日主职传道受业解惑，副职说书娱乐，忝为家，史家是我误打误撞来的传承。我真的已经全力控制自己身为家的本能了啊啊啊——


第53章 许愿
　　53
　　【你这孩子。】女娲娘娘的声音笑意隐隐,【哪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于你。】
　　苏晓表情沉痛：我知道,少年神祗哪吒是最有人心的一位。可我还是忍不住。害怕.jpg
　　女娲娘娘见苏晓错乱的样子，体贴的转开换题：【哪吒那般是因为信仰更替才有的香火念力中毒，你可能推测人间对他信仰的变化何时结束？】
　　听到这个问题,苏晓沉默。
　　人间结束对哪吒三太子的信仰拉锯战？那可太难了。
　　无论最初的史实是什么,真相早已散佚在时光中，哪吒闹海和剔骨还肉这两则故事,在不同时代被不同人赋予了太多含义。
　　有的人站在哪吒立场上反对权威，有的人站在龙族立场上指责权贵熊孩子蛮横，还有的人站在李靖立场上指责哪吒任性不孝……
　　每种立场背后都是不同的人类信仰，林林总总，人们口中的哪吒早已不是真实的他。
　　苏晓苦笑：这还只是古代。等进入科技时代，人们凭吊远去的上古,哪吒受益于少年清朗，男生女相,兼具一千七百杀劫，形象只会更多面丰富。估计有朝一日种花家想象突破极限，三太子还能就地变身成外星人。
　　【你手握归还历史真相的能力，试着还哪吒清净如何？】
　　虚握的指间感到麟笔无形的力量,史家兼职独苗苦笑：这根金手指可真不好接。
　　真实历史谁都不知道,连当事人的记忆都不靠谱。
　　——亲，记忆美化了解一下？
　　这种情况下统一人类对哪吒的信仰，与其说奉还历史，不如说是根据同一个大纲重开新文了吧！
　　虽然总是在口头调侃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历史总形象设计师的饼落到自己头上时，苏晓还是感觉一阵窒息，脑溢血前兆扑面而来。
　　谁想要顶着史家的名头给历史涂抹打扮，得罪各族、尤其是本族大佬！
　　我的正经职业是人民教师，我的恰饭兼职是家，我实名举报自己不是个正经史家！
　　想通过一支笔让人间统一对哪吒的信仰，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苏晓几乎要当场爆哭：“娘娘，我知道哪吒大神是人族英雄，理应安享人间太平，可现在外界的形式它变了呀。”
　　“种族生存只有立场，没有对错。三千年前人族被龙族挤压生存空间，信奉人类至上的哪吒大神就是英雄。但三千年后龙族掌官天下水系调配，以农耕为主的华夏渴求来自龙族的应季雨水，每个湖泊每条河流都有至少一座龙王庙。在大部分人类眼中，龙王爷就是好神无误。所以相对的，昔日英雄就成了今日刽子手。哪吒大神现在的形象真的、真的……”
　　苏晓难以启齿。
　　除了热爱种植，对待神祗态度上的功利主义与实用主义并存，也是华夏民族根深蒂固的特性之一。
　　【但世间依然有执着追寻真相，不盲从轻信的人，你不就是？】
　　女娲娘娘的声音轻灵柔美，被夸奖的苏晓脸颊通红，“我我我，我没有那么好。很多关于哪吒大神的故事都是我从二郎神君那里求来的。”
　　母亲一样的神明叹气：【杨戬那孩子也是一样的犟脾气，也不知下降人间是两人约好，还是心有灵犀。太乱来了……】
　　苏晓有些懵懂：“哪里乱来，是两位大神降世程序不合法？还是他们下界时非法驾驶被追责？额，总不能是非法思凡吧……”
　　神仙不许去人间恋爱的烂梗现在都不爱写了好么。
　　【为了隔绝香火念力之毒，昆仑渐行渐远。杨戬和哪吒选择真灵降世，等于完全放弃了天界的一切。他们不仅在人间承受信仰拉锯的痛楚，在天界的躯壳也会渐渐化作冰冷的石头。】女娲娘娘的声音有点伤心，【他们再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
　　苏晓表情一片空白：……
　　小妖怪贪恋红尘也就罢了，杨戬、哪吒两位大神也依然投身红尘？苏晓感觉自己像听天书，还是二十一禁那种。
　　察觉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指不定被二郎神和三太子中的谁灭口，苏晓机敏的问起又一个重要疑惑：“您和二郎神君都提过天界越来越远，众神是离开这方天地去了别处再也不回来了？那您呢，您今后会来看我们吗？”
　　最重要的是，神明还会降世吗？
　　【不会了，此面即为永别。】人类的母神长叹，语气里有悲哀，也有释然，【此方天地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天界，昆仑，归墟，汤谷……所有存在都会离开。未来是属于人族的。】
　　苏晓仰脸望着宽容慈悲的女娲神像，表情似懂非懂，“所以冥王带走城隍留下，是因为城隍属于人类。那为什么金乌都走了龙族还在？”
　　小太阳都得搬家，凭什么龙族能留下来当钉子户。
　　娘娘您是人族母神，可不能偏心我们对家！
　　【小脑袋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母神哭笑不得，【烛龙，睚眦，赑屃，蒲牢……这些龙属大能都已和昆仑一同离开。离开族内靠山，人间那些小龙能耐你们何？】
　　不是她身为母神偏心，不肯偏帮幼子，而是人间发展根本不需要她下场拉偏架。
　　泾河龙王误了降雨时辰，被人间大臣奉旨梦中斩杀，那可是人间几百年前就有的威风！
　　“好吧。”苏晓表示遗憾，她还以为又能看老龙的笑话了呢。
　　无形中，苏晓感觉自己额头被轻轻点了一下，柔和带着香气风从面上拂过。
　　【你呀你，淘气……】
　　苏晓捂住额头，偷笑了一下。
　　香气盈盈散去，苏晓心头飘过不舍，“您这次离开后真的不回来？连人族都不要了？”
　　【人族大势已成，已不需要我殷殷庇佑。你们该学着独立行走啦。】
　　“假如我唤起五千年前历史长河的倒影，娲皇宫里会有您吗？”苏晓尤不死心。
　　【绝地天通，罔有降格。人类的历史属于你们自己，与神魔无关。】
　　所以我一个人类史官，根本不可能抵达神魔的历史，今天这一面就是永别？
　　苏晓笑得很勉强，眼眶发热鼻头酸楚，心里别有一种被迫与母亲分别的委屈。
　　【傻孩子。】女娲娘娘哄苏晓就像在哄一个哭着要糖吃的小孩儿，【分别前送你一个愿望，别哭。我们开开心心道别，嗯？】
　　苏晓抽了抽鼻子，嘟囔着“我才不是好哄的小孩子”，别别扭扭的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别太离谱。】
　　“我和卿卿都成道这个愿望怎么样？”
　　“不，还是换一个吧，赠送的修为拿到手里不踏实。毕竟人永远留不住认知范围之外的钱，一夜暴富总能亏掉。换成修为大概率也一样……”
　　苏晓犹豫：“不强求实现的愿望可以许吗？”
　　不强求实现的许愿，听起来很古怪。但女娲娘娘含笑说：【可以。】
　　苏晓闭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的念念有词：希望卿卿能顺利化龙，翱翔天际；希望自己能完成生命进化，旁观历史苟到现代，达成星辰大海的大结局；希望哪吒大神早日从香火念力的困扰中脱身，恢复盛世美颜；希望二郎神君因为胡说八道被哪吒大神找麻烦，进而洗心革面重新作神……
　　大殿上，高大的蛇尾人身像笑容有些无奈：前面的心声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后面的怎么越来越不像正经愿望。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
　　空气中盈盈香气渐渐散尽。苏晓知道，这是娲皇宫的主人离开了。
　　这次分离将是一场永不重逢的远游。
　　接下来，属于人类的历史纠葛才刚刚在这片土地拉开帷幕。


第54章 第二个愿望
　　54
　　今天是母神诞辰。
　　阳春三月,柳绿花红,暖洋洋的春风里，往来祭拜的人都充满了对新一年的希望。
　　越接近女娲娘娘庙，空气中轻飘飘的感觉越浓厚,稀少的笑声洒满人群。苏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轻易被人们的快乐感染，不自觉勾唇露出笑意。
　　苏晓从大殿跨出,抬头就被闺蜜稀少柔和的笑容惊艳。
　　“卿卿，你来啦。”
　　苏晓一如既往对苏卿的脸发花痴，心中不禁发出虎狼之词：我家卿卿真好看！只看她的脸我就能吃胖十斤！
　　她握紧苏卿手细细打量：人瘦不少，但眼睛变得更有神了，气质也更加锋利逼人。
　　她思绪漫无目的的想：和哪吒修炼几个月，卿卿的轮廓开始向英武硬朗靠拢。还好皮肤没有变粗,看起来没太经历风吹日晒。不过还是看起来遭了大罪……
　　问候的话被苏晓不假思索、源源不断说出，“看来野外伙食不好,你都饿瘦了。唉，我该想到这里的灵兽不好抓，应该多为你准备些素食……你的头发也没原来光滑，看来和哪吒大神出门,你洗漱上肯定也没少委屈自己……”
　　苏卿含笑听苏晓喋喋不休心疼自己,说完又开始罗列下次闭关需要带什么物资。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人凝神倾听，不时点头应和，气氛轻松愉快。
　　两人不约而同默契忽略之前关于修炼的“小分歧”,沉浸在上古庆典的节日氛围中。
　　哪吒即使再不情愿接触虚幻的家人，女娲诞辰这种全族庆贺的节日还是要回家的。
　　所以看到赖在小院里借酒消愁的总角少年，苏晓和苏卿都吃了一惊。
　　“难得春日庆典，你怎么躲在这儿喝闷酒？”
　　金眸少年眼睛半开半阖，“娲皇诞辰，踏春宴游，我去凑什么热闹。”
　　苏晓：莫非是神明可爱又微妙的自尊心作怪？
　　傲娇大神的地盘主义观念原来这么有趣，他是不想在母神生日抢风头？
　　“你们怎么不去踏青？阳春三月，正是万物繁衍生息的好时候。错过这个季节，你们就要再等一年了。”哪吒懒洋洋的支起侧脸道。
　　“……”快告诉我你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苏晓睁大眼。
　　哪吒轻慢嗤笑，态度一览无遗：不用逃避，就是你想的那样。
　　“别管你们习俗为何，这里每年三月踏青，正是青年男女约会的好时候。私奔、怀孕、成婚、生子……这个季节，一切规矩都会为繁衍让路。你们不去野外河边看看？”
　　苏晓脸爆红：这这这——这不就是诗经里曾经无数遍赞美的大型春日单身男女相亲会吗！
　　据说上古踏青尺度又大又刺激，幕天席地，车速极快，见面、滚床单、怀孕、结婚一条龙，效率之高秒杀所有现代月老机构。
　　苏晓“咕咚”咽口水，“……我认为自己不太适应这种风俗。”
　　苏卿轻松的笑容已隐去，垂眼淡漠的说：“多谢三太子好意。我一心向道，无心男女之事。”
　　两人都拒绝的干脆利落，哪吒发出莫名不爽的“啧”声，金眸的冷漠却稀薄不少。
　　苏晓胆子大又自来熟，仗着今天母神诞辰哪吒不好动手打人，勇敢开口扯老虎胡须：“眼看时光流逝，您在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岁。按照此时人类的平均成人年龄，李天王和李夫人该为您张罗媳妇儿了。春日踏青是个很好的机会，按理说您该去……”
　　苏晓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因为哪吒的脸色非常黑，特别臭。
　　哪吒：他的生父将儿子看做工具的态度固然令人齿冷，但这倒影世界里假人过分殷切的举止更虚伪到令人作呕。
　　当记忆中早已褪色的宅院被扭曲涂改，它在哪吒眼里就像虚假的牢笼。过去的回忆他依旧无法割舍，似是而非的一切只会将之激怒。
　　最终在李夫人提及春日踏青时，哪吒没忍住溃决的暴躁愤恨，丢下身后怫然变色的父母，从大厅拂袖离去。
　　苏晓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盲猜：这位大神是因为婚姻不爽躲出来的？啧，十二岁的正太就被逼婚，这究竟是历史的扭曲，还是世道的沦丧？
　　……不过反正和我著名教育家、家苏晓没关系~我可写不出逼婚十二岁少年这种丧病剧情。
　　苏晓偷笑两声，故作严肃的说：“其实没什么，单身也挺好的。我和卿卿就约定了一起单身。”
　　和那条虺蛇约定单身？
　　哪吒眯眼：傻兮兮的丫头。
　　看在她被骗这么惨的份上，算了。
　　和蠢丫头计较跌份。
　　不过苏卿的事就不用告诉她了，就让她这么傻着吧。
　　苏晓不知道自己错过一个掀翻马甲直达结局的捷径，兴冲冲的拎起昨夜备好的小包袱说：“既然不能踏青，我们去观海吧！”
　　想要学生成绩好，家长总是要讨好老师。请哪吒去海边玩耍，就是苏晓想出来讨好哪吒的手段。
　　谁让三太子手里有苏卿这个“人质”呢。
　　哪吒诧异抬眼，“你，请本君，去海边？”
　　苏晓点头：“海边长大的孩子很少不喜欢大海，如果不是怕离开娘娘庇佑范围被水族抓走吃掉，靠海谋生的人会更多，在海边玩耍的孩子也会更多吧？”
　　哪吒淡淡的说：“本君喜欢去海边，只是因为那里清净。”
　　苏晓：……去食物链上游种族的地盘找清净，您的解释很优秀。
　　为了大神的面子，我姑且当做不知道堂堂三太子每天海边巡回是为捡海货的人保驾护航好了。
　　苏晓笑容诚挚的祈求，“今天是母神节日，水族不会杀生。海边难得热闹，您能送我们去开开眼嘛？就当是实现您最虔诚的信徒一生唯一的心愿。”
　　金眸神明沉默片刻，“我答应你。”


第55章 赶海
　　55
　　未经开发的海滩原始又有趣。虽然不能享受赤脚奔跑,海潮在脚下起伏的乐趣，但能赶海捡到各种海鲜（零食），苏晓还是挺开心的。
　　为了不和穷苦人家抢口粮,哪吒带他们去的海滩远离人群。
　　漫步在海边,远处人们因赶海丰收而喜悦的笑声,随着海风远远传来。
　　“真好啊。如果他们每天都这么开心,该有多好。”苏晓情不自禁感叹。
　　哪吒望着远方暗潮涌动的海面,平静的说：“现在不可能。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可以。”
　　“我能做到第一次,就能做到无数次。”
　　苏晓歪头，“我相信你。而且这次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我和卿卿。那一天不会太久。”
　　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波浪乘着海风向岸边推进，白色浪峰如同一道白线奔向海边的人们。
　　因为今日是女娲娘娘诞辰，天下异族都禁止麾下捕猎人类一日，免得给上神添堵，被天界大佬记仇写到的小黑本上。
　　这个消息所有人类都知道,所以在海边的人谁也没担心生命危险,都在竭尽所能收集海边一切能吃的东西。
　　白色浪花“哗哗”涌上海滩，一波比一波汹涌，带来大量海底鱼虾贝类。
　　赶海的人发出惊喜的叫声,一边拼命往木筐里装海鲜，一边呼喊身后胆怯多虑的人来帮忙。
　　后方的人们看到站在海里的人安然无恙，眼红那一**随着波浪翻滚的海鲜，顿时将谨慎抛在脑后,忙不迭冲向浅水区。
　　那些可都是肉！任何一点鱼虾被海浪卷跑都是损失！
　　海滩喧闹起来，所有人都站在刚到小腿肚的水中，弯腰低头奋力抓水里的鱼虾。
　　苏晓看得有趣，也踩着水去逗弄水里飘来的扇贝。
　　“啧，东西不少么。水母，海螺，牡蛎，小黄鱼，大黄鱼……”苏晓兴致勃勃，挨个给水里的鱼虾点名，但她说着不由皱起眉头，“那个色彩绚丽的，好像是僧帽水母。还有金枪鱼，大马哈鱼，灯笼鱼，它们不是深海鱼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苏晓心中警惕，立刻抬头对哪吒发出警告：“三太子，情况不对。深海的生物居然会离开居所出现在这里，不是海洋发生巨变，就是有妖族驱使！”
　　她一边说着，一边涉水回岸上。
　　走在水中不明显，可当苏晓抬脚准备离开，透明无质的清澈海水立刻变成黏糊糊甩不掉的胶水，缠着人无法与海水分离。
　　“什么？！”苏晓挣扎前进的动作变得剧烈，“海水”的反应也更可怖，它们沿着沾满水砂的裤脚一路向上，将人往海里拖。
　　说时迟那时快，苏卿碧玉色蛇尾闪电般飞出，环上苏晓的腰肢，勾着她飞向自己怀里。
　　同时哪吒抬手，指间弹出一缕火焰。
　　金红色的火焰锋利张狂，斩断苏晓脚踝的“海水”仍不罢休。
　　“轰”的一声，霸道的火焰将海中一切“异常”点燃！
　　从苏晓发出惊叫，到哪吒灭杀海中异象，不过一眨眼功夫。
　　苏晓扑进苏卿怀里的功夫，远处刚刚欢欣鼓舞的人群也发出凄惨的尖叫。
　　“啊啊啊——”
　　“为什么会有龙族！！！”
　　“不是说娘娘诞辰不杀生，我们没有违背约定，为什么要杀我们！”
　　“救命——我不要死——”
　　“爹——娘——”
　　“这是陷阱！！！”
　　“快跑——”
　　“跑啊——”
　　哪吒的眼神陡然尖锐，那朵火焰点燃了海面，也点亮了他的眼眸。
　　神祗金红色的瞳眸中，张扬的杀意不容错认。
　　他回首看一眼苏卿，提起火尖枪，脚踩显化的风火轮，直扑尖叫方向而去。
　　苏卿牢牢扣着苏晓，退至海岸线百米外，眉头紧皱。
　　“卿卿。”苏晓不舒服的左右扭动。
　　“别闹。”苏卿看着远方，低声呵斥，尾巴不禁用力，将人圈得更紧。
　　远处海面上，张狂的笑意通过海水海风传来，嚣张的海浪凭空而起，化作血盆大口扑落，意图将仍在挣扎的人们一口吞下！
　　风云从龙，海面很快聚集起大片乌云，黑沉沉压低。
　　风雨交加中，哪吒冷笑，火尖枪随他心意，锋尖一点金色火焰跃入大海！
　　可怖的金色火焰进入海中就开始灼灼燃烧，骤然点亮昏暗阴沉的海面，藏身海浪的龙族沾上后发出“啊”的惨叫！
　　以白色的龙族为首的众妖显出原形，从海浪巅峰滚落，在海面上疼的打滚。
　　幼年神明抱胸站在半空，冷眼旁观被火苗烧身的众妖化成灰。
　　只有白龙比较命硬，尽管叫声越来越惨，但身上始终没有缺斤少两。
　　哪吒望着阴沉的天空，勾出讽刺的笑，在白龙滚向岸边时屈尊抬脚，把他拦腰踢回海中。
　　白色龙族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在海上来回翻滚哀嚎，一身亮甲变成焦黑色，肉香味儿顶风飘十里。
　　苏卿紧张盯着远方海面波澜起伏的场面，时刻准备带苏晓离开。
　　苏晓戳一下他搭在自己肩侧的尾巴尖，委委屈屈的说：“卿卿我疼。”
　　疼？苏卿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的把苏晓捆太紧，连忙让盘在苏晓腰间的尾巴放松力道，不过他依然没有松开。
　　苏晓嘟嘴：“还不把我放下来。”
　　苏卿摸一把苏晓的头顶：“时间已经逼近三太子打上龙宫的年龄，来冒犯的还是白龙。我们很难把握这次事情发展，不要掉以轻心。”
　　苏晓点头：就是要有小虾米的自觉，随时准备跑路对吧？
　　苏卿的尾巴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圈紧苏晓的腰。
　　苏晓努力吸气收腹，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结果只换来闺蜜爱的尾巴再增半圈缠绕数目。
　　“……”
　　苏晓捞起垂在肩侧，不安晃动的尾巴尖，泄愤似的揉搓，“卿卿你太缠人了，放松点，我们不会有事的。”
　　敏感部位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苏卿力气泄一小半，松开蛇盘，尾巴软软的搭在苏晓身上。
　　呼吸得到解放，苏晓却得寸进尺，不肯放下手中清凉如玉的玩具。
　　苏卿如玉的面庞染上胭脂色，他强行硬着声音说：“撒手。”
　　沙哑的声音让苏晓醒神：这个……橘里橘气的对话，都怪她又手欠！
　　她忙不迭撒手，还后退以示自己无辜。
　　苏卿颦眉，正要说什么，海上忽然传来白龙大喝。
　　“哪吒，我乃东海龙王三太子。你敢伤我！”
　　躲在乌云深处的小白龙傲慢十足，就是形象十足狼狈：
　　龙须被烧得一长一短，亮晶晶的鳞片花了，爪子也被磨了，身上散发出七分熟的肉味儿。
　　悬崖边不远的丛林里，一片红彤彤的灯笼死死盯着空中飞舞的大餐，觊觎的口水滴答滴答流淌一地。
　　哪吒表情淡漠又不耐烦，“说打你就打你，本君还要挑身份不成。母神诞辰吞吃人族，呵。”金眸神明身上恶念大炽。
　　白龙兀自不觉，仍沉浸在龙族的强大中，“吃人又怎样？不是海族养着人类，他们早就死了。”
　　他把哪吒刚刚说的话还回去，“陈塘关是本王圈养的口粮，我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呵。”
　　哪吒冷笑，他就不该停下来，听蠢货喋喋不休。浪费时间。
　　火尖枪被哪吒平举指向前方，锋刃正对大放厥词的白龙。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火尖枪枪锋火焰骤然变大，一路窜向枪杆尽头握着尾端的哪吒。
　　金红色的眸子被火焰照耀的更加明亮，执着的挥起武器横扫向天空！
　　只一击，海面上空的乌云被搅得粉碎，明亮的太阳透过云层照下。
　　哪吒沐浴着阳光，笑容残暴，“吃掉的给本君吐出来，杀掉了就下地狱去说对不起！东海三太子？本君才没放、在、眼、里！”
　　被狂暴模式的天敌追杀，小白龙鬼哭狼嚎，狼狈逃窜。
　　如果不是龙族身家丰厚，给自家继承人装配数件保命灵器，早在哪吒第一击时，小白龙就变成炭烧泥鳅了。
　　饶是如此，小白龙受的伤也不清，他一边试探往深海逃命，一边能屈能伸求饶，“本王又没说错，陈塘关本就是东海龙族圈养的食材。若不是有龙族庇佑投喂，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啊啊啊，我的爪子——”
　　小白龙为扭头辩解，逃得速度慢了点，立刻被哪吒刺出的枪锋扫到。
　　“你个疯子——他们违背约定下海，本王是为了惩罚他们！！！”小白龙垂死挣扎咆哮，“都是那些人类的错！”
　　哪吒提枪站在白龙面前，冷漠的说：“狡辩无用。本君判定，龙族有错在先，其罪当诛。”
　　小白龙在金眸神明的威势下瑟瑟发抖，勉强反抗道：“我是东海龙王三太子……今天还是女娲娘娘诞辰，你、你不能杀我——”
　　“哦？你还记得今天的日子啊。”幼年的神明恶意陡然浓厚，“本君还以为龙族忘了呢！”
　　哪吒握着火尖枪的手臂发力，蓦地将小白龙的尾巴钉死在无形的空中！
　　小白龙在空中发出哀嚎，哪吒在仇敌的惨叫中慢慢勾出一缕笑，“放心，本君不会杀你。”
　　火尖枪的火焰从内部开始灼烧小白龙经络，令他疼的生不如死。
　　“不像你们龙族，不把母神放在眼里，我会遵守各族约定，不再母神诞辰杀生。”
　　只剩下呜咽力气的小白龙，内心松一口气：太好了，他不会死。
　　他咬牙狞笑：哼，这家伙居然敢对他动手，等着，龙宫一定会灭他满门！
　　“不过——”哪吒转动枪身——白龙身上的创痕又冒出一股血，然后缓慢抽出，“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母神诞辰妄动刀兵，东海龙族且等着娲皇宫问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龙：全场最佳纨绔子弟。
　　我居然手滑提前发出去了，惊恐.jpg
　　今晚的加更还是十二点，有多少放出多少。


第56章 诸神黄昏（加更）
　　56
　　尾巴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小白龙疯狂逃窜，直到他感觉离那个杀神足够远，才停下恶狠狠的放话：
　　“别想着女娲大神能为你们主持公道，她已经死了！
　　所有神族都已经死了！！
　　龙族才是这片天地的新代神族！！！”
　　“你死定了！我父王一定发兵将你族姓氏连根拔起——”
　　“你说，母神死了？”
　　金眸神明慢慢抬眼,语气冷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后,刚刚分开的乌云重新合拢,闷雷轰然响起。
　　陷入海中的陈塘关百姓，早被哪吒的混天绫送回岸边。小白龙疯狂的呐喊,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娘娘……死了？”
　　“我不信……不是真的……”
　　“他、他撒谎……”
　　狼狈的百姓们一片哗然，纷纷跪倒在粗粝的沙滩上,抱着微小的希望向人族之母祈祷。
　　小白龙看哪吒没追上来,以为自己的话震慑了他，得意洋洋的说：“比起没用的人类,龙族本来就和娲皇更亲近。就算大神活着,她也不会偏向人族。更别提我们现在已经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他的表情充满恶意，“陈塘关，今后就是本王的屠宰场！得罪了本王，不会有神明来救你们,谁让这天地间仅存的神明是龙族！我们才是气运所钟,尔等人族不过蝼蚁——”
　　“呵呵呵,原来如此——”金眸神明以手扶额，低笑出声，“嘿哈哈哈,怪不得如此——”
　　笑声越来越大，在滚雷浪涛中变调成悲鸣。
　　哪吒睁开眼，天空降下的霹雳照亮他眼中的冷酷。
　　“既然母神不能动手，便由我代行惩罚。”
　　他刚刚不是害怕？！
　　小白龙心中疯狂拉起警报，强撑着焦黑的身体继续向下冲去。
　　放狠话这事，放到龙族大军来后，这大逆不道的贼子被压到身前时，不好吗？！
　　他边逃命，边悔恨刚才为什么要脑抽停下。
　　哪吒浮在空中，将乾坤圈往海中一掷。
　　金灿灿的光环追上仓皇的白色影子，旋转着从小白龙的尾巴开始碾碎。
　　小白龙口中被咬得血肉模糊，他狠狠心，咬碎身上仅存的救命灵器。
　　崩碎的灵器效果非凡，在海底割开一个黝黑的口子。
　　小白龙合身一滚，跌入洞中。
　　“乾坤圈，不用再追，回来。”
　　金灿灿的法器紧急刹车，在空间缝隙合拢前飞出，投向哪吒怀中。
　　站在海边观战的苏晓目瞪口呆。
　　她本以为自己写的剧情会崩，今日就是哪吒闹海、白龙殒命之时，为百姓出头是哪吒闹海起因。
　　但这尊杀神居然能忍住渡杀劫时的本性，抬手将白龙放跑。
　　莫非这位三太子把一千七百杀劫渡完了？
　　回城的路上，苏晓一直悄悄瞄哪吒。
　　秀美的少年脸色阴沉，周边气压肉眼可见的低。
　　跟在队伍后面的百姓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提丢的鱼虾木筐怎么办，乖乖空手往陈塘关走。
　　越接近那座女娲娘娘庇佑的城池，哪吒的脸色越难看，后面的百姓越走越落后，几乎抖得抱成一团。
　　苏晓回头看一眼后面脸色青白的人们，扭头对哪吒说：“大神，你表情太凶恶了。和善点，最好有点笑容。他们没做错什么，别恐吓他们。”
　　哪吒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这样如何？”
　　凶恶加倍的表情让苏晓下意识窜至苏卿身后，好一会儿才重新冒出脑袋。
　　她缓缓神劝道，“女娲娘娘没事，龙族的话是痴心妄想。你别因为区区谎言，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哪吒：“……”
　　他扭头注视苏晓，缓缓说道：“母神确实已失去音讯很久，你从哪得来的确切消息？”
　　苏晓只从苏卿身后探出脑袋，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三太子你一定是忘记了我和卿卿的设定——我们是从三千年后前来历史长河倒影的的人。这个世界，本质是不存在的过去啊——”
　　“不存在的过去……扭曲的历史倒影……”哪吒神色淡漠，“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神明随时光流水不断向前，即使身处三千年前的历史倒影，神庙供奉的也是三千年后的神明。三千年后天地大变，所以这片世界只有记忆中神明的力量，却从来没有神明现身。
　　“所以小白龙的说法其实也不对。”苏晓笑嘻嘻的说，“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只有你一位，三坛海会大神。其余神明皆是镜花水月。”
　　哪吒：“所以对这个世界的龙族而言，天庭的神明已经死了？”
　　“就是这样没错。”跨界而来说临别赠言的女娲娘娘不算。
　　哪吒沉默片刻，“即使这片天地虚假，想到龙族会统御这里，本君还是不爽。”
　　……所以您想干嘛？苏晓惊悚的看着此间仅存的神明。
　　金眸少年眉眼锋利如刀，“既然他们认为上一代神明已悉数死去，龙族正是本代新神。那就让本君做回刽子手，送这一届龙族神系去死好了。正好为下一代信仰腾地方。倘若人类能彻底挣脱对神明的依赖，那样也不错。”
　　苏晓看着哪吒的眸子悄然转为金红，笑容灿烂得OOC，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诸神黄昏？”
　　哪吒挑眉：“诸神黄昏，这又是哪个神族的预言。以黄昏昭示，被预言的神系是败亡还是换代？”
　　“……希腊神话里，诸神黄昏是预言以宙斯为主的三代主神更替，他们神系喜欢把前代关深渊，死掉的神很少，世界也好好的。
　　倒是北欧神话比较残酷，诸神黄昏是真刀实枪神战，从神王到小兵，从神族到巨人族，所有强者全部死光，世界也被毁得一干二净。”
　　苏晓抖抖索索问：“大神，您打算来哪种诸神黄昏？”
　　我好提前带卿卿避一避，争取不成为一千七百杀劫中历劫的倒霉蛋。
　　金红瞳眸的神明降下注视，“你觉得哪种黄昏更美？”
　　这、这位大佬他现在究竟是OOC……还是没有？
　　苏晓紧急求助脑中备用仙侠文经验，勉强整合出一套胡说八道，试图说服这位忽然变色的大神。
　　“两种诸神黄昏都是西方蛮夷的神话传说，我、我觉得两种黄昏都很丑！”
　　苏晓鼓足勇气，“我觉得我们华夏的绝地天通更好听！”
　　绝地天通，枉有降格。听起来比黄昏气派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且听我胡说八道，慢慢编来～


第57章 杀神决定动手
　　57
　　“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哪吒玩味的说。
　　苏晓：“对,上古时已经有这个概念,您应该听过才对。西方的蛮夷比较喜欢走极端，虽然对神明顶礼膜拜,但神系一旦换代就是真正下台完蛋。华夏的神明换代没那么粗鲁血腥,绝地天通的说法更贴切。”
　　面前站的是货真价实的神明,苏晓说出的话自然求生欲爆表,丝毫不敢提神明死不死。
　　哪吒：“天地相分,人神不扰，各得其序。这不过是弱者一厢情愿的想法。”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没有怒色。
　　苏晓：“可三千年后的世界，绝地天通已经实现，而且是比‘罔有降格’更彻底的实现。”
　　世界进程发展到聊斋时代，上古轶事散失,天庭地府不再，庙宇道观只余空荡荡的神像。
　　庙祝祭司中法力低微之辈，和街头游方骗子差不多。神明依赖香火存在,人类才是主宰。
　　至于现在耀武扬威的各类异族,不是早早灭绝，就是变成世界边缘的小可怜。妖精们要么贪恋红尘，被书生骗身骗心,命丧黄泉；要么就是馋书生美人身子，已遂或未遂后，被比自己强的菜鸡道士和尚暴力查水表。
　　连掌控水系的龙族神明,脖子上也套着生死的笼头。
　　哪吒久居上古，全然没有三千年记忆，想不出人类不受欺辱的世界是何模样，“且不问如何隔绝人神，没有神明庇护，人类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活下去？”
　　苏晓嘴角一弯，“作为女娲娘娘的造物，人类不比任何种族差，三太子要对自己的母族有信心呐。三千年沧海桑田，时代变了，大人。现在神州大地遍布的是人类，而人类最广泛的信仰是龙王庙。”
　　哪吒神色古怪：“你是说，神明消退的问题出在人类信仰上？”
　　苏晓表情无辜：“我没有，别胡说。人类诚心诚意供奉神明，怎么能对神明不利。”
　　哪吒金眸中丝丝缕缕的红色渐渐褪去，恢复坚硬冰冷，“我性情难平、起伏不定，也是因为人间信仰？”
　　苏晓一本正经的说：“不清楚，也许是形象冲突的原因？人间太爱您，五花八门的闹海传说层出不穷，广为流传，衍生出正邪各种立场，形象也五花八门。”
　　哪吒冷冷的说：“这么说来，这个倒影世界没有神明降临，除了神明确实不存在此间，也是因为香火愿力令众神避之不及。我无法控制心潮波澜，也是因为三千年后世界庞大的念力。”
　　苏晓：全对。
　　“我在娲皇宫求见母神，却被拒之门外。”金眸神明眼神尖锐，“究竟是因为这个世界无法接受来自三千年后的神明降临，还是因为三千年后他们早已不在？”
　　“……”
　　“二哥让你用史官秘法召我真灵下界，究竟所谓何事？”
　　“……”
　　金红色的眸子咄咄逼人，“人间信仰有毒？”
　　苏晓哭丧脸，下意识抓紧苏卿的衣袖，“我只是无辜的小喵咪，这种高大上的问题，我怎么知道答案。三太子您问错人了。”
　　哪吒：“你口口声声说人类成为主宰，本身就是在暗示信仰有问题。本君没那么迟钝。说吧，你阻止本君动用武力破开幻影的真正原因。”
　　貌若好女的神明表情冷硬，身上红色火焰招摇夺目。
　　“请让我组织一下语言。”苏晓干笑，“这个，该怎么说呢，毕竟全部是我的猜测。”
　　苏晓看一眼哪吒喜怒难辨的表情，缩缩脑袋选择用希腊神话举例。
　　——正是她博览群书（）时看到的部分，有关信仰有毒的猜测。
　　“人类七情六欲，天生意念驳杂，固然容易诞生信仰，对神明有诸多好处，但也容易沉淀在神明体内，让情绪聚集扩大。”
　　“越是接受人类信仰，神明的情绪就越丰富，也就离人类越近。这固然会为神明带来更多虔诚共鸣的信徒，但也伴随着神明心性失衡、被拉下神座的风险。”
　　进入陈塘关，身后百姓一哄而散。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女娲娘娘庙。
　　走过下午时分空荡荡的步道，苏晓的声音飘散在空无一人的大殿。
　　“也许您回复记忆后，会觉得我的猜测可笑又渺小，不过我作为人类，这么猜也算情有可原？”
　　“先说结论，信仰即囚笼，信仰即毒药。”
　　苏晓望着一如既往慈悲微笑的神像，一本正经说着修仙文中得来的脑洞结论：“人类信念的力量能给与被信仰的神明力量，但这力量也将他们牢牢捆在这片大地上，不得脱身。也许早年人烟稀少的时候，神明的意念足以掌控人类，不把这种束缚放在心上。可谁让人类的繁殖力与成长力强过妖族呢~人口数目爆.炸到一定程度。数量形成的压倒性优势足以弥补一切。”
　　声音变得轻快灵动，“不知不觉中，神明与人类的主客关系就已颠倒，神明能继续统帅人类，不过是靠惯性维持的假象，他们实际早已深中人类信仰之毒。”
　　“香火念力这东西和药丸子差不多，众神估计早年抱着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的想法，人人都没少用。但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丹药吃久了，是要重金属毒的，香火念力用久了，神明是会被意念渲染变性的。”
　　苏晓猜观音哥哥变观音姐姐，就是因为这种操作。
　　这诡异的变化足够令众神警惕了吧？
　　不。
　　庙宇没变少，反而更多了。
　　甚至连大妖怪都跃跃欲试，试图分一杯羹。
　　妖族、神族、妖族与神族撕逼大战应运而生。力量强的升格成神兽，打架失败的妖怪就灰溜溜去了国外。
　　八岐大蛇，玉藻前，华阳天，黑龙神，大衮……反正华夏周边遭殃的国度相当不少。
　　苏晓甚至猜测，封神战都是因为信仰引起的纷争。
　　“也许有大毅力之辈能戒除信仰，但人的本性好逸恶劳，当神明性格偏向人类，有几位能舍下捷径，回到过去苦苦修炼的时候？”
　　苏晓摊手，“以上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如有巧合，纯属胡诌。这都是饭后笑谈，您不必当真。”
　　“有趣的猜测。”哪吒眸色沉沉，一语中的，“但我更了解强者性格。不是所有人都选择放纵自我，能拒绝香火者绝不在少数。”
　　“二哥召我下界与此有关。”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苏晓，“而你，知道所有原因。”
　　苏晓合掌冲神像一拜，“三千年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意味着众神彻底离去。”
　　在哪吒震惊的金眸注视中，苏晓淡定的说：“天庭、昆仑、瑶池、汤谷、归墟……众神皆已远去，他们的逸事断绝已久。二郎神君是我遇到的第一位神明。”
　　眼看这段历史长河倒影将至结尾，哪吒即将迎来终末。为了两人安危，苏晓认为应该适当提前给三太子透露点消息，让他对现实世界天庭的没落有个心理准备。
　　免得三太子设法冲破虚妄后，带着被重温被逼自刎的火气，立刻被现实世界当头一棒。
　　即使闹海三太子重出江湖，至少能先拿倒影世界的龙族先泄火，而不是在现实世界里，直接冲进钱塘君家，砸了老龙的老巢泄愤。
　　苏晓自认对损友还是很有良心：至少她没想过祸水东引到龙族，实在是个大大的好人。
　　苏晓：“我能写下这篇故事，已得二郎神君的默许。只是中间出了岔子，让您真灵在此间苏醒，没有在外界直接化形。假如您暴力毁灭此界，您的真灵很有可能会坏掉。”
　　她表情有些郁闷：谁能想《哪吒传》居然也天时利地集齐，让哪吒真灵苏醒？
　　苏晓：“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忍耐。在外界行走的法子，您恐怕还要等些时日。我现在并无将您真灵带出化形的能力。”
　　听到有办法离开这片虚妄，哪吒眉峰一挑：“不毁灭这里，可以。化形，不必。”
　　“你是不是忘了，本君是莲花复生？”
　　苏晓：！！！
　　对哦，这位大神是莲藕莲花莲叶拼出来的！
　　少年神明身上的火焰转为金色，丝丝缕缕红炎在金焰中被燃烧殆尽。
　　“既然这个世界已至尾声，对本君的束缚限制降至最低。我正好去做一件，曾经最想达成之事——”
　　苏晓仰望脚踩风火轮，笑容逐渐凛冽的金色神明，颤颤巍巍的问：“您，想，干干干什么……”
　　“当然是大闹一场，屠灭天下龙族！”
　　灼灼燃烧的哪吒拎着火尖枪，身披混天绫，大笑着扑向陈塘关外的大海。
　　苏晓情不自禁抱紧可怜的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二郎神骗人！
　　他明明说过，真正的三坛海会大神早已修身养性，涵养好得不行，举止言辞芬芳可人。
　　可这不是还是个杀神嘛！！！
　　作者有话要说：　　哪吒：本君并不打算装小可怜，必拿龙族出口恶气。


第58章 交错
　　58
　　苏晓庆幸自己没有捋老虎须。
　　狂暴的三太子是什么噩梦QAQ。
　　不服就干,拎枪灭人满门,三坛海会大神也太可怕了！
　　天上金色的神明如同第二轮太阳，照耀着整个陈塘关。
　　古老的人类城池中,身份低微的人惶恐跪下,头深深拄进尘埃,觳觫不止。
　　稍有修为在身的人类，则抬头惊讶的看向第二轮太阳,随即被夺目金光刺伤,闭目流下生理泪水。
　　满城动乱中，陈塘关首领李靖,哪吒的父亲,咬牙看着天空飘逸且眼熟的红绫，大声喝令战士们集结,关上城门,结阵护卫城池。
　　苏晓思前想后，总觉得陈塘关像个火山口。
　　阵营攻防战一旦开启,死敌偷家是基本操作。而陈塘关的城墙，看起来很不结实的样子……
　　苏晓一点也不想知道，麟笔书写的历史长河倒影中死一次，会有什么后果。
　　万一真的死了呢？人的生命可只有一次！
　　这就是苏晓和苏卿出现在女娲娘娘庙的原因。
　　人在恐惧中会本能叫“妈妈”。在天上第二个太阳带来的恐惧下,人族母神庙宇的庭院里，黑压压跪一地闭眼祈祷的战争难民。
　　对这些承载过去苦难的人，苏晓面露不忍，苏卿面无表情强行拉她进正殿。
　　正殿的人少许多,人群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女性，守在女娲像前。
　　那位夫人长得很眼熟。
　　苏晓因此多看了几眼，被夫人敏锐察觉，微笑着向她走来。
　　“久仰大名，苏姑娘。”
　　这声寒暄令苏晓大惊：她和苏卿在当前历史是不存在之人，除却哪吒，旁人都是历史虚幻的影子，不能倒映出她们的存在，自然也很难记得她们。问题来了，这位眼熟的夫人不过是幻影，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
　　“别害怕，我只是来道声谢谢。”夫人脸上有脂粉掩不去的倦怠苍老，“我儿这些年有劳二位上仙照顾，我实在感激不尽。”
　　说着，哪吒的母亲躬身一礼。
　　？！这位是杀神大佬的娘亲？
　　苏晓慌张避开这一礼，忙不迭说：“我们没帮什么忙，反倒劳动三太子多次相助，该是我们谢谢您才对。”
　　李夫人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哪吒的脾气差，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能有二位良师益友跟在身边，我和夫君放心不少。”
　　苏卿沉声纠正：“不敢当三太子良师益友，我只是蒙三太子指点的路人罢了。”
　　苏晓也连连摆手，“真的是我们托三太子的福，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李夫人轻咳两声，微笑不反驳。
　　在她看来，这二位姑娘各有风姿，都对三子赞不绝口，还有修为在身，正适合于哪吒多多相处。
　　苏晓被笑得毛骨悚然，正想开口转移话题，脚下大地猛地剧烈晃动，祭台上的贡品翻落一地。
　　幸而神殿经过修行者加持，根基稳固，除了被尖叫震下点灰尘，别的毫发无损。
　　大地如闷雷响彻，声音滚滚不绝，大殿外一片哭喊，殿内不少人慌不择路本能冲向殿外。
　　苏晓被苏卿定在原地，李夫人稍向前走几步，在靠近门槛处，向远方天空眺望。
　　天色昏暗可怕，不见太阳，满地飞沙走石，目不能直视。看起来仿佛世界末日。
　　李夫人望着天空烧成一片的红云，喃喃道：“哪吒又下海了。这次他会受伤吗？还会回来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次？
　　苏晓悚然而惊。
　　一道闪电从天空落下，照亮在空中醒目的红衣少年。
　　烈焰红绸的哪吒化身流星，手握火尖枪从高空俯冲大海。
　　“我儿哪吒……”李夫人望着远处每一天都更加陌生的孩子，声音悲痛，“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场噩梦……”
　　滚滚泪珠从李夫人脸上滑落，美人伤心的样子令人心碎。
　　她话中的含义，令本该怜香惜玉的苏晓心生退缩：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大神的娘亲看起来很清楚世界真相的样子？
　　噩梦，这个世界是谁的噩梦？
　　为什么说他不会回来？
　　“这次”又是哪次？
　　苏晓沉痛反思：我写的难道不是OOC版《哪吒传》，为什么会出现角色脱离设定的剧情外场景！难道继主角之后，李夫人也OOC了？
　　……我是不是该去进修一下写作，免得今后某天被自己笔下人物打死？
　　大地剧烈晃动，滚滚雷声混着大海轰鸣，压迫所有人的听觉。
　　黑压压的天上下起大雨，豆大的水珠落入口中，味道却是海水的苦涩。
　　即使知道陈塘关安然无恙，苏晓也没法遏制生物本能的反应，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不过这次她有记住不当粘着系闺蜜，只小心翼翼的蹭到苏卿身边。
　　苏卿没猜到苏晓为何纠结，对她在关键时刻掩耳盗铃的犯犟行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他伸手握住苏晓手腕，将灵力源源不断渡过去，支撑她在动乱中稳住心神。
　　苏晓艰难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我觉得有事的是李夫人。
　　在苏卿眼里，被刚刚两轮余波侵扰的苏晓狼狈不堪，分明是在逞强。
　　至于苏晓给李夫人投去的关心眼神，苏卿统统无视。
　　看到苏晓被殿外冷风冷雨冻得哆嗦，苏卿用袖里乾坤拿出一条披风，将她兜头裹进去，捂得严严实实。
　　苏晓眼前一黑，被温暖的披风包裹。当她发现左右都挣不开，只能凭感觉拽住苏卿的衣袖。
　　“卿卿，我真的没事。你快看看李夫人，她可不能有事。”
　　苏卿抱着披风裹紧的苏晓，说：“她没事。”
　　苏晓吭哧吭哧从厚重的口袋型披风里钻出，看到魁梧男子揽着李夫人肩膀，两人并肩站立在殿外风雨中。
　　海上斗争已至白热化，哪吒搅动的海水倒灌天空，景色瑰丽奇异。
　　天上的海旋涡里，金光灿灿的龙族在其中若隐若现，发出阵阵悲鸣。
　　金色火焰从海中跃出，利箭一样冲向天空。
　　金龙被刺中要害逆鳞，疯狂在天上挣扎，哪吒眼也不眨的翻身骑上龙神，并掌如刀，深深插入逆鳞下的伤口。
　　下个瞬间，金龙倒腾天空，试图将背上人摔下去。
　　哪吒避开尾巴，从伤口用力拽出某物，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金龙深受重创，垂死挣扎反首咬向哪吒，却没想到全力一击，被他用乾坤圈轻描淡写弹飞。
　　哪吒顺势脱离，脚踩风火轮浮在空中，硕大的龙神跌落大海，漂亮的金色鳞片被血污覆盖，看不出原本颜色。
　　苏晓：“！！！”
　　金龙的死亡意味着这场战争走向终点。
　　杀神身披战火，心满意足的收起神通，返回陈塘关。
　　哪吒从血雨腥风中归城，手握本场战斗的最大战利品——一团淡金色半透明的龙筋。
　　苏晓：……所以三太子你的愿望其实不是屠灭龙族，而是把抽龙筋的对象从小白龙替换成东海龙王吧？！
　　斗法结束，这场妖异的海水大雨夜渐渐停止。
　　见哪吒从庙宇外走来，站在屋檐下的夫妇强抑激动，既欢欣又悲伤的看着已经独当一面的三儿子。
　　李夫人伸出的手微微发抖：“儿啊，你回来了。”
　　哪吒止步于十步外，沉默看着严肃自持的李靖，和情绪快崩溃的母亲。
　　即使混天绫不染尘埃，他衣摆鞋袜经过的地方还是洇开朵朵艳色，又很快在水中化开。
　　地上血红一片映入眼中，李夫人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瞬间崩溃。
　　“不要走——不要听他们的话——快走——”
　　“找你师父！别管我们——”
　　刚才苍白忧郁的贵妇状若疯子，被李靖的铁臂圈在怀中。
　　李夫人无法挣开丈夫的力道，只能绝望的冲哪吒大喊，“快逃！！！天涯海角都行，你不欠我们，不要你还债——快走！！！”
　　神通广大、武艺高强的神明僵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啊——”
　　“别那么做——别那么残忍——哪吒——哪吒——”
　　静止的画面里，只有李夫人声嘶力竭，像是哭尽三千年的眼泪，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哪吒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没有改变，只有手中龙筋被骤起的金焰烧成一蓬灰，落入脚下的泥水中。
　　接近尾声的雨水逐渐将地上血色冲刷干净。不见血色，精神崩溃的李夫人也渐渐安静。
　　魁梧的男人表情苦涩，慢慢开口道，“当年面对龙族，部族没有保护你，我没有保护你，恨我是应该的。”
　　“但无论如何，不要恨你母亲，也不要……恨你自己。”
　　金眸的少年神明木然站在原地，桀骜不驯的力量破体而出。大地从他脚下开始一寸寸崩裂，化作难辨的混沌。
　　庭院里的女娲信徒们见到异状，惊恐尖叫，四处逃窜。
　　苏卿警惕的拉着苏晓，退入女娲庙正殿前。
　　只有李靖和李夫人站在原地，静静看不详的混沌靠近。
　　不明色彩一步步逼近站在大殿前的夫妇，两人却谁都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凝视着站在虚空中金灿灿的神明。
　　混沌那灰败的颜色率先爬上李靖的脸庞，这个狠心的男人嘴唇翕动，半晌艰难的说出一句话：“你比我强，比所有人都强，那就一直强下去。别再被逼放下任何事。”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将注意从被吞噬的李靖，转移向李夫人。
　　刚刚崩溃疯狂的女性恢复了母性的温柔，笑着向他伸手，“哪吒。”
　　金眸神明抿紧嘴唇，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过去的倒影，用力闭上眼睛。
　　“今后要照顾好自己。一日二餐不许挑食，好好和朋友聊天，不许任性。你啊，别再让人担心了……”
　　说道最后，母亲的声音渐渐变低，“今后只余你一人，我儿又娇气又任性，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去他MA的倒影！
　　哪吒再也无法忍耐，睁开眼大步上前。
　　可混沌已经吞噬李夫人大半，即使金色神明极力靠近，也不过勉强碰到她消失的指间。
　　李夫人的表情又惊又喜，一直郁郁的表情终于开颜。“哪吒。”
　　得到孩子回应的李夫人笑得轻松愉快。
　　“别这样，”别这样伤心。
　　“你要照顾好自己。”即使没有娘亲在。
　　哪吒凶狠又无助的看着李夫人。
　　“已经过去三千年了，同自己和解吧。”
　　消失在混沌中的李夫人，带笑的眼温柔传达心声：我不怪你，小哪吒，你也别再怪你自己了。
　　随着李夫人的声音消散，历史长河倒影彻底粉碎。
　　苏卿牢牢环紧苏晓的腰，两人被《哪吒传》世界弹了出来。


第59章 化形
　　59
　　被蛮力击破的《哪吒传》世界血雨腥风,现实里的小院却像停留在时光深处,岁月静好。
　　回到安全的现实，苏卿就没了继续抱着苏晓的理由,只能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苏晓朝闺蜜甜甜道谢,然后扭头四处找应该一起出来的哪吒三太子。
　　两人的身旁,金色的《哪吒传》燃尽杂质，在半空中投影出哪吒稀薄的身影。
　　少年神明眸子半开半阖,仿佛还沉浸在刚刚那场别离,久久不能回神。
　　苏晓笑嘻嘻的说：“欢迎来到三千年后的世界！”
　　被惊醒的神明睁开眼，“三千年后……这里水汽这么重,你家在海边？”
　　苏晓：“这儿里大海还有段距离,水汽重是因为江南水系发达。”
　　她颇为关切的问：“看来您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没有。”哪吒坦然道，不知为何有些黯然,“不会恢复了。”
　　新诞生的记忆太过撼动心灵,将他记忆中空白的区域全部占满。
　　相较之下，天庭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的三千年记忆,苍白单薄得像被压制成的黑白图片，轻而易举被彩色的、悲哀的、扭曲的别离侵蚀。
　　苏晓担心看起来貌似很虚弱的哪吒，提出建议道：“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我能请二郎神君来帮忙吗？”
　　少年神明凤眼一扫,说道：“不需要，待本君化形之后，再与二哥相见也不迟。”
　　哪吒看的是白母手下小妖送来的莲藕。
　　尽管那莲藕并非灵物，但经过人类多代驯化,肉质早已达到莹白如玉，清甜鲜美的层次。
　　苏晓一贯用它来当早餐，绝对再合适不过。
　　但是，倘若哪吒大神看上这点莲藕去干点别的……苏晓觉得平平无奇的莲藕配不上火热出炉的藕霸。
　　不过三坛海会大神可不会因为化形体贴苏晓，径直向水缸边尤带湿泥的莲藕走去。
　　苏晓大惊失色，飞身扑救，将挂在手臂上的披风当渔网洒出，把《哪吒传》牢牢的罩进“口袋”披风。
　　“大神，求您清醒点——”
　　苏晓苦口婆心劝说：“第一这不是灵物，给您做躯干是委屈了您；第二……我这里材料它不全啊！”
　　苏晓只爱吃刚从水里扒出来没多久的莲藕，所以小妖怪们几乎是每天送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勉强只够组装三岁大小娃娃的一点。还是没有心脏那种。
　　见哪吒对材料质量问题嗤之以鼻，依然坚持要立刻化形，苏晓几乎要当场给这位大神跪下了。
　　“三太子，材料不全您身高会出大毛病啊！”
　　“莲藕身躯又不会长大，您难道想永远五尺不变吗？”
　　“我拜托您想象下因材料短缺，委屈自己顶着三岁光屁股的形象。
　　民间信仰的反复且不管他，但您觉得每日被二郎神和龙族欢乐围观，这场面怎么样？”
　　苏晓说的话太有画面感，令哪吒亲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哪吒不假思索选择放弃：长不高？还被二哥的龙族嘲笑？
　　开什么玩笑！重来一世，他一定要长到九尺！


第60章 伤怀
　　60
　　胳膊拗不过大腿,苏晓的属于凡人的细手腕，也掰不过三坛海会大神。
　　无论苏晓如何反对,哪吒还是迫不及待完成肉.体重塑，材料来自洞庭湖里最普通的莲花莲藕。
　　因为用的不是天材地宝，肉.体复生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哪吒手法驾轻就熟，连护法都没找。
　　哪吒半透明的身影平平常常伸手一点,地上用莲花莲藕拼出的人形就有了生灵的呼吸和气韵。
　　看到身体准备完毕，哪吒合身投入其中。
　　空中金色光芒淡去，地上颀长白皙的少年颤抖着睫毛张开眼。
　　“虽然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但我还是要说,”苏晓微笑，“欢迎回到人间！”
　　哪吒低头看一眼身上莲叶化成的淡青色长衫，蹙眉施法将之转为纯白。
　　苏晓心里打突：完了，大神也是男人，讨厌绿色简直再正常不过。早知大神如此嫌弃,她就准备枯黄色的荷叶了。
　　当复生的神明抬眼看过来,苏晓迟钝才发现哪里不同：在历史倒影里金眸泛红的大神，现在瞳仁是荷花花瓣的淡红色。
　　清新的瞳色配上出众的身高，男生女相的三太子正是当下最欣赏的纤细美少年,说不出的秀美少女心。
　　苏晓一本正经的夸奖：“非常震撼，即使不用灵物，您的光辉也没有丝毫逊色。无论是白皙的肤色，美丽的眼睛,还是乌黑亮丽的头发，都是众生梦寐以求的完美……”
　　苏晓：哪吒大神您的肉身无比完美，所以今后任何使用问题可不要找我售后。一生一次的生意，没有三包三保，绝不退货！
　　哪吒仿佛看透了苏晓，淡淡说道：“放心，本君不会追究你胡说八道。”
　　苏晓干笑：“不不，我可没说您小心眼的意思。”
　　“我年轻时确实挺记仇。”哪吒轻笑一声，视线转向不知名远方，“但现在已过去三千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苏晓：？？您要搞事？
　　说吧，是清算龙族，还是砸造谣哪吒闹海始末的神明道场？
　　又或者您打算坑爹一把，强制把托塔李天王也拉下红尘？
　　哪吒平静的说：“关于我自刎后的事，传说中都有什么？”
　　苏晓想开口说话，苏卿抬手拦下，语调平稳的说：“我知道的传说中，三太子在陈塘关下，当着李天王夫妇和龙族的面，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最后决然自戕。”
　　哪吒说：“之后呢？”
　　苏晓没及时理解苏卿的保护意味，再次探头想说话。
　　苏卿再次按下意图冒头的苏晓，说：“哪吒死后被弃尸荒野，他的母亲日夜哭泣，为命途多舛的三子之死悲痛欲绝。蒙神明垂怜，李夫人被告知香火重塑肉身的法子，于是她开始满怀希望为三子建庙塑金身，希冀有朝一日能看到儿子活着回来。”
　　哪吒低声说：“她该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成功。”
　　苏卿点头，语气里有迷惑不解，“有死仇龙族在，确实是无用功。李夫人建多少庙，龙族就毁多少，连李天王都被逼着捣毁过庙宇。可即使明知事不可为，李夫人依然没有放弃，直到身体衰败前，她一直都在为三子香火重塑肉身努力。”
　　哪吒扯动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继续说你知道的后来。”
　　苏卿说：“后来，哪吒三太子传说中的师父出手，用莲花莲叶莲藕为三太子重塑躯体。死后复活的托塔李天王三太子武艺高强，身份尊贵，居天庭中坛元帅之位，威压四方鬼神。
　　这就是我曾听过的，关于您莲花化身的传说。”
　　哪吒艰涩的说：“……她呢？她后来如何？”
　　苏卿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您说谁？
　　苏晓对哪吒的话心知肚明，趁苏卿发怔，借机突破封锁，“那是李夫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传说中。此后，美名远扬的只有三太子您。”
　　出尘绝逸的神明神情恍惚，如坠尘网，口中重复着苏晓那句“最后一次出现在传说中”。
　　即使没有记忆，只凭潮水一般涌上的痛悔，哪吒也直觉明晰结果：不同于活着的生父，母亲早已倒在他铸就的劫数中，化为飞灰。
　　陈塘关下那次决绝之后，母子永别。此后经年，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苏晓看哪吒粉色的眸子泛起晶莹，心中恻然。
　　母亲死去，“故乡”不再，灵魂无处安放，余生颠簸流离，这滋味绝不好受。
　　哪吒喉咙上下滚动，嘴唇抿得死紧，脸颊的肌肉用力到扭曲抽搐，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陈塘关是哪个方向。”
　　苏晓心有预感，抬手指向天津方向，口中却说：“三千年沧海桑田，上古地貌难以复原。后人考据天津卫是陈塘关旧址，但我不能确定。陈塘关究竟在何处，还需您亲自勘验为准。”
　　哪吒垂眸看诚挚关切的苏晓，“劳你告知二哥，我暂时不能登门拜访，请他恕罪。”
　　苏卿不解其意。
　　苏晓却说：“你欲拜祭夫人？”
　　坠入尘世的神明神色灰败，淡粉色的眸色染上阴霾，“身为人子，生前令母亲惊惧担忧，死后三千年不曾拜祭，我实在不孝至极。既然回归人间，我总要找到母亲临终之所，再尽一次孝心。”
　　眼看哪吒走出昔日闹海的阴霾，却转身奔向另一个死胡同，苏晓面有不忍之色，犹豫开口，“李夫人希望你平安喜乐，你……”
　　哪吒眼神扫过苏晓，淡漠的说：“本君没兴趣找此间龙族的麻烦，你放心。”
　　苏晓说：“不是龙族，我是想说，你为夫人建一座庙宇如何？”
　　一家子男丁都肉身成圣，得享人间供奉，唯一的女性却悄无声息，湮没于历史尘埃，太惨了吧！
　　哪吒一怔，面色苍白，唇上也失却血色，“三千年，母亲无人供奉……我却在天庭……”
　　上古之人比聊斋众更重鬼神，殷夫人有夫有子却无人供奉，确实是惨之又惨。
　　哪吒神色怆然，朝苏晓躬身一礼，“多谢。我将远行，为母亲择址建庙。今后你若有事，口呼‘哪吒’之名，我必于十个呼吸内赶到。”
　　一点灵光没入苏晓掌心，化作荷花粉色印记。
　　苏晓再抬头时，哪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唉。”
　　今日休沐，既不用去茶楼，也不必教学生，苏晓躺在庭院藤萝架下的藤椅上叹气。
　　“身体是莲藕雕刻，头发来自莲藕根须，外衣来自荷叶，眼睛红唇来自花瓣。只有三太子的心来自莲子。苦，真的太苦了。”
　　苏卿拎着一串葡萄吊在苏晓眼前，“葡萄甜吗？”
　　苏晓鼓起脸颊，“卿卿你不要打岔，我在感慨哪吒大神生平呢。他真的太苦了。”
　　苏卿捻起一颗葡萄，说：“看来你不喜欢甜甜的水果。”神情自然的送入自己口中。
　　苏晓急了，立刻没立场的拜倒在水果下，“我喜欢甜甜甜！我最讨厌苦涩奇怪的味道！卿卿分我点葡萄啦——”
　　苏卿说：“哪吒三太子出身高贵，武艺高强，在天庭地位崇高。在我看来，他的人生除了少年一点坎坷，分明和这葡萄一样。你还要说他苦？”说着，他威胁似地晃了晃带着水珠的冰镇葡萄。
　　事关立场，即使有水果诱惑，苏晓仍勉强坚定的说：“莲子，怜子，莲心最苦。传说影射，本来就暗示哪吒生平苦涩艰难。”
　　苏卿似笑非笑，作势要仰头把葡萄一口吞掉。
　　苏晓热血上头，嗷嗷扑到苏卿上方，觊觎争夺那串晶莹的紫葡萄。
　　胸、胸口……胸口快要贴上来了——
　　苏卿窒息，放弃逗弄苏晓的工具水果，落荒而逃。
　　苏晓捧着紫葡萄，喜滋滋的塞自己嘴里一颗，又大方的递给苏卿分享。
　　“喏，我才不像某人那么小气，来一起吃呀。”
　　苏卿又不能对笑盈盈的苏晓生气，只能勉强板脸说：“本来就都是给你的。真不懂你们人类，为什么更喜欢抢来的东西，还喜欢莫名追求不存在的东西。甚至连人类信仰的神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葡萄把苏晓的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她含糊地说：“人类的追求本来就很复杂，即使圣人都说不清。不过你若是因为哪吒才有这样的疑惑，我倒是恰好可以解答一二。”
　　苏卿说：“我以为强者都绝情弃爱，天涯独往？没想到三太子会受困于幼年记忆，还会为母亲逝世感怀。”
　　苏晓忍不住笑弯了腰，“哈哈哈，卿卿你是从哪儿看来的三流修仙，还‘绝情弃爱’，他们无情道是这么修来的？哈哈哈哈，那还不如叫绝圣弃智！按照他们的观点，无知无觉的傻子才最适合变强！”
　　苏卿说：“当世无情道既是如此。”
　　苏晓说：“大家都走的路，前方一样有可能是悬崖。反正修行是单行道，即使走错路，前面死掉的人又不能回头。”
　　苏晓勉强止住笑声，“我最喜欢一句话，‘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是我辈。’用来说我们这些人很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哪吒的母亲，有说姓殷的，也有说姓素的，我查不明白，所以就用了更靠后世一点的称谓，“李夫人”。取自夫家姓氏。


第61章 捷径有坑
　　61
　　苏卿表情疑惑，我们？
　　苏晓往嘴里丢葡萄,“生灵皆有模仿本能,我们第一个模仿的对象往往是父母。谁人无父母？父母之爱，正是生灵‘七情六欲’的起源。所以有情众生皆有七情六欲,能做到太上忘情的实在太少。”
　　苏卿喃喃道：“父母？”
　　苏晓单手托腮,“对呀，父母，为孩子的性格打下最初烙印的人。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很难摆脱父母的影响。正如三太子，他性烈如火的部分大概随李天王，他善良执拗的一面大概像李夫人。正是有这样的父母,才会有这样的他。这是一个人永远抹不掉的烙印。”
　　“按你的说法，父母对三太子很重要。可你根本不知道李天王夫妇的性格，《哪吒传》的杜撰甚至算得上是冒犯。但三太子没生气？”苏卿蹙眉不解。
　　苏晓闻言抹把冷汗，干笑：“啊哈哈，这个……其实是侥幸。”
　　“最后出现那位李夫人,和我笔下的那位夫人完全不同。我怀疑三太子的母亲在最后也觉醒了。阴差阳错……总之,母子重聚指日可待，是好结果。三太子大概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认了。”
　　苏卿的眼神还是茫然。他既不明白为何堂堂中坛元帅会因早已不在的母亲动摇，也不懂为何神明仍保有人心。
　　竹叶青是卵胎生冷血动物,蛇卵在母体内孵化，小蛇出生即可爬行捕猎。
　　这个种族既没有抚育幼崽的习惯，也没有兄妹相亲的风俗。
　　从离开母亲体内那一刻起，幼蛇面对的就是赤.裸残酷的弱肉强食世界。
　　苏卿当年不过是普通母蛇生产后,侥幸存活下来的最不起眼的幼崽。直到遇见白蛇前，他都是孤零零生活在天地间，既无父母，也无亲长。
　　苏卿对此生母亲的微薄记忆，不过是在岩石间蜿蜒远去的青色影子。
　　是白蛇教会了苏卿，什么是有别于野兽本能的喜怒哀乐。可她却没法教会他什么叫七情六欲——毕竟她自己也是孤零零一条蛇长大。
　　两条蛇固然相依为命，可从来不会过多干涉对方。
　　父母是什么？父母之爱又是什么？
　　苏卿和白蛇谁都说不清。
　　苏晓看到苏卿疑惑的样子才想起来两人种族不同。
　　胎生哺乳类有父母喂养，但蛇族出生的苏卿是卵生生物，父母亲缘接近没有，人族的体悟对他完全不适用。
　　苏卿神情莫名的说：“没有父母之人，也会受他们的影响？”他无法做到清心寡欲、远离红尘，是否与苏晓无关，只是因为未曾谋面的父母？
　　苏晓有点头大，“负面影响也是影响。父母子女已经是先天最亲密无痕的关系，这种关系会培养出人的安全感，信任感。
　　反之，人在这个世上就会时刻警惕动荡，并且十分孤独。危机感和不安感永远如影随形，侵蚀着那个人的心灵。”
　　苏卿若有所思点头，在心中举一反三：他以前正如苏晓所言。即使和姐姐结伴而行，踏上各自修行之路，他的心也依旧空荡茫然。
　　修行不辍，是因为姐姐最爱修行。
　　追求超脱，是因为除了超脱，他不知道执着何物。
　　但自从来到苏晓的书院，与她一日比一日更熟稔，一日比一日更投契，苏卿不再感觉活着毫无知觉，对印象中虚幻模糊的“温暖”一词有了真实感。
　　这个抽象的词汇，会让他觉得轻飘飘的、不再仓皇漫无目的，想起来会微笑，即使风雨扑面也不觉得寒冷。
　　苏卿喃喃自语：“可若寻求超脱，此番的心境变动是坏事吧……贪图安逸，懈怠分心，不思进取，这么多天都没想过修行……我已变成自己昔日最痛恨的好逸恶劳之辈。”
　　苏晓嘴角抽搐：虽然一贯知道闺蜜热爱修炼，将超脱作为最高追求。但她一直以为苏卿努力的方法目标，类似于科研人员笔直朝着两院院士前进？追求的是梦想的顶点。
　　可现在看苏卿的状态，闺蜜把两院院士难度当考上大学攻克，妄图勤能补拙？！
　　她也太头铁了吧！
　　众所周知，高考是可以进行冲刺的体力与脑力并重的活动。
　　可两院院士它不是啊！
　　那是个科研大佬劳逸结合，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顺手实现的目标！
　　最可怕的是，苏卿的努力方向都错了！
　　听听，太上忘情，本意是有情无累、不为情绪所动，结果被文盲卿卿单方面定义为不和红尘往来，断绝七情六欲。
　　牛角尖钻的太有水平了！
　　苏晓哭笑不得：“卿卿你莫非要把自己活成石头？可现在就连顽石都是向着开启灵智、修成精怪努力。你不觉得你的路走反了吗？”
　　“就算你觉得那也是修行，但卿卿你真的要舍下我，舍下白大小姐吗？”苏晓故作调皮的眨眼。
　　她心中忐忑。《哪吒传》中自己保证过不干涉好友的意志，可她实在舍不得金兰之交见面不相识，光想想那场景，她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苏卿看着面前人故作镇定，实则不安至极的模样，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让我再想想。”
　　苏晓翘着呆毛，郑重其事的说：“活着不止是心脏跳动，意识存在。只有‘心’也活着，那才叫活着。无情道走到最后是死胡同，因为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苏卿被直球内涵冲击的后退一步，“修行大事，我要慎重考虑。”
　　苏晓担忧的看着他，点头说好。
　　苏卿走出两步后，心烦意乱道：“我将远游，归期不定。你要多珍重。”
　　语毕，他没有再看苏晓神情，转身远遁离去。
　　蹲在围墙上的虎斑猫伸了个长长的拦腰，猫脸露出诡异的笑：那条可恶的臭泥鳅终于滚蛋了！重新盖起的小院现在是本君的天下喵！
　　苏卿一口气遁至数百里之外，方才停下脚步。
　　烦躁的翡翠色尾巴抽飞草木：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对苏晓的感情避之不及。
　　哪怕早有决意踏上弃绝红尘之路，苏卿也有重视珍藏之人。
　　一开始只有姐姐白蛇，但渐渐的，苏晓的影子也溜进了他的心。
　　他以为可以控制，无关紧要，可事实上呢？
　　苏卿表情似哭似笑：原来不知不觉中，苏晓早已越过姐姐，成了对他影响最大的人。连自己修行的道路，都已和她纠缠不清。
　　他该怎么做？
　　苏卿神情恍惚的下山，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杭州城。
　　这莫非是天意？
　　他抬头看一眼城池高大的围墙，下定决心：向姐姐请教一番。
　　+
　　苏卿的离开不算突然，毕竟他进入《哪吒传》之前的暴躁，苏晓都看在眼里。倒影世界哪吒还教过他不少知识，苏卿也确实需要一段私人时间，消化一下三太子传授的反骨仔秘诀。
　　不过从多日形影不离到只剩一人，苏晓觉得有点寂寞。
　　书院的小狐狸崽一个比一个乖，连欺负学生的乐趣也无，苏晓白天说完书，每晚只好无聊的画画做娱乐。
　　至于说她的画有多吓人？
　　反正苏晓用麟笔为虎斑猫具现的肖像，把堂堂老虎将军吓哭了。
　　即使这样没打击到她的绘画热情，苏晓甚至开始回忆儿时卡通绘本，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在书房画起了Q版日本神话。
　　——本国神明当然不能祸害，但属国小神就没问题。出了事有三坛海会大神兜着。
　　这天晚上，苏晓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副百鬼夜行图。
　　因为画纸上的墨渍太伤眼，虎斑猫看过第一眼，立刻“喵嗷”一声，逃得无影无踪。
　　夜色渐深，苏晓全神贯注于画画，窗外不知何时下起大雨，交杂着电闪雷鸣。
　　外面瓢泼大雨的世界，没有影响这间气氛闲适的书房。
　　苏晓心满意足看着大团墨盖小团墨的美图，遗憾啧舌，“那只猫可真不识货。可惜卿卿不在，不能拿给她鉴赏。”
　　当空一道长长的闪电劈下，照亮这间斗室，过了一阵，空中才传来沉闷的“轰隆隆”雷声。
　　闪电亮起的时候，雪白的光芒压过夜明珠柔和的色彩。那个瞬间，天地都会被照个通透。
　　苏晓是在闪电第二次亮起时发现不对劲。
　　她屋里的影子，貌似大得有些过分，不太像站着的本人？
　　苏晓一步步从窗边挪开，紧守夜里绝不回头的祖传秘诀，目不转睛的盯墙上地上形状越来越熟悉的影子。
　　又一道闪电亮起，室内满是游走的影子，群魔乱舞，归于某处。
　　黑色巨影慢慢逼近靠在书房的苏晓，“你说我种族为何？”
　　“……”真晦气。苏晓不着痕迹翻白眼：卿卿不在，懒猫偷跑，马上就有牛鬼蛇神上门捣乱。
　　这帮钻空子的家伙们真讨厌！
　　“快说我种族为何！”没有等到苏晓答案，巨影发怒似的大叫。
　　室内影子摇曳，一条又一条的尾巴来回飞舞。
　　苏晓被晃得头晕恶心，索性闭眼，握紧书卷，没好气的说：“我看你像八岐大蛇！”
　　随着苏晓话音落地，窗外的妖精变换身形，在小院中滚动发出哀嚎。
　　苏晓连忙从摇摇欲坠的书房逃出，看到院子里，倒霉蛋蛇某脑袋劈叉，被一分为八。
　　苏晓：！！！她还以为蛟蛇借人误解走捷径呼名化龙，即使失败也不过是一场挫折，所以才大大咧咧脱口而出“八岐大蛇”。
　　谁知道这家伙真的开始变形了啊！
　　硕大的尖三角脑袋从脖子（？）开始劈叉，这是什么重口味恐怖片——
　　苏晓：既然这只无名蛟龙的脑袋，在生理学意义上一分为八，长出七个分叉，那这条蛟蛇今后是不是有八个人格？
　　妖族有史以来第一位患上人格豪华大裂解的蛇妖……
　　苏晓：她是不是无意间造了什么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歪门邪道的化龙方法我忘了是从哪里看到了
　　大意就是，人的信仰很神奇，相信蛇是龙，下意识叫出来，蛇就能直接化龙，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法子。
　　就是对呼名的人要求太高。
　　据说如果人不认为见到的是龙，呼名失败，不仅蛇会倒霉，不知情的人也会被蛇报复，特别倒霉。


第62章 问罪
　　62
　　作为资深仙侠爱好者,苏晓对灵异志怪也有不浅的涉猎。
　　看到在院子里四处打滚的蛇,想想刚才它发问的话,苏晓受惊之后也回过味了：这是蛇精趁雨天讨封啊。
　　民间传说中，动物修行成道不易。于是天道别开生路，给它们开了一条捷径，讨封。
　　上至只差一步化龙的蛟,下至“狐黄白柳灰”,不管会不会说话,只要得人一句肯定，就能立刻修为突飞猛进。
　　如果开口封正的人本身道德深厚，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讨封失败的后果也很可怕，一朝修为散尽的精怪比比皆是。
　　苏晓用怜悯的眼神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八头大蛇：还有一种后果更可怕,就像面前这位。
　　讹到高人门前，死皮赖脸讨封。儒家可能就算了，见之心善，多半会赠予善言；道家一贯出尘，十有□□会把它打出去；佛家见猎心喜，说不得会把它留下当神兽,也算一步登天……
　　然而，谁让这条白痴蛇碰瓷讹上的是个家（史家）？
　　苏晓表情严肃的想：家脑洞一贯大,史家也总是需要对历史进行合理推定。
　　她看着屋内影子乱舞，不免联想到刚画完的百鬼夜行图，加上画图时用的是麟笔,自然以为出没院内的乃是画卷跑出来的妖怪，对着讨封的智障脱口而出“八岐大蛇”实属正常。
　　大雨没停，滚雷不绝于耳，天上乌云越发浓厚，仿佛在酝酿更大的威势。
　　苏晓小心翼翼绕开八头蛇的位置，决定今晚去狐狸家睡一宿。
　　这条蛇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都不打听打听自己身份，居然敢贸然逼上门讨封。
　　自己随口一言，蛇就身上了发生可怕的异变。这下讨封失败，不知道它醒来会干什么脑残事。
　　脑残的脑花一分为八，谁知道它会不会变得更弱智。万一丧心病狂打上门来，售后服务她可提供不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心为上。溜了溜了。
　　苏晓卷起刚完成的《百鬼夜行图》，揣好书籍细软，决定最近一个月都不回来。
　　城外辛家是苏晓暂定的落脚点。
　　辛翁不愧是多年老狐狸，对苏晓雨夜登门也不多问，神情自若收留了落汤鸡，唤来辛十六娘为苏先生打点住宿，又支使家里的小狐狸为她奉上未曾用过的衣物。
　　主家体贴周到，苏晓连连道谢，在狐狸家舒舒服服住了一晚。
　　第二天，雨过天晴，彩虹高挂。苏晓早起吃完饭，熟练地给辛家毛团布置功课，然后背着手晃悠悠去茶楼说书。
　　《封神榜》已经进入尾声，三教大战让听众们过足了瘾，故事周边产业如火如荼。
　　角色死忠粉们有的腰上挂玉印（番天印），有的袖子里揣明镜（阴阳镜），有的脖子上挂明珠（定海珠）。其他形形色色小众角色爱好者，还有带金蛟剪，太极图，盘古幡的，
　　几个道君更夸张，除了某狐族大佬闪闪发光的三宝如意，龙族某大能甚至做了一个能放九种光芒的LED珊瑚（七宝妙树）！
　　苏晓：……在下拜服，这轮脑洞是我输了。
　　鉴于昨天雨夜被本土精怪惊吓，苏晓决定今日将故事转向西方。
　　于是希腊神话再度登场，二代与三代神明更替的故事拉开帷幕。
　　听众们已经习惯了苏晓天马行空的故事风格，和时不时挖新坑的习惯，反响热烈又热情，打赏如流水一般奉上。
　　苏晓收到压惊钱，心情变得十分美丽。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听到台下听众们轰然聚在一处的讨论。
　　“嘿，听说了吗？”
　　“听说了，真惨啊。”
　　“昨晚上正是风雨交加的时候，也是倒霉。”
　　“啧，要我说是活该。”
　　“你小声点！那可是……”最后一个字被说话人含在嘴里，苏晓没看到口型。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懂了，和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晓受不了这种“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上前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听众们立刻七嘴八舌开口，半点也无刚才不敢说话的样子。
　　“昨晚打雷下雨您知道吧。”
　　“嘿，好大的声音！”
　　“我家狗都吓得不敢叫了。”
　　“切，可我听到妖怪的叫声！”
　　“我家看到妖怪的影子！”
　　“瞎说！大雨天是龙王走水的好日子，可不能那么说。”
　　有小年轻不服气，“我没胡说，妖怪把我家附近都压塌了！”
　　苏晓听着八卦里越来越确切的地址，渐渐露出死鱼眼。
　　……这个倒霉的、被压塌的地方，听起来好像她家那条巷子？
　　怕被过激听众寄刀片送“祝福”，苏晓从来没有透露过住址。
　　所以现在资产疑似被毁，她只能咽下苦水，装作若无其事从粉丝这里打听消息。
　　从听众口中，苏晓得知：原来昨夜她离开后，有人看到天上降下几道闪电直直劈在她家附近。
　　随即院子里腾起巨影，发出可怕的嚎叫声。
　　天上闪电发疯一样撵着电巨影，它最后狼狈逃窜，一路向东破空而去。
　　这事太离奇，起夜的人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梦游。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听说有一条街被妖怪砸了。
　　于是这离奇的故事飞快传开。
　　多新鲜呐，苏先生评书之外的新故事！灵异志怪类真事！
　　那年轻人说，遭灾的人家里有家院子最惨，房子完全被压平，围墙都塌没了，连个碎砖头大的残渣都没留下。
　　原本那家人的宅子，除了地上漆黑的焦痕，就只剩三尺宽、一尺深，仿佛蛇类爬过的蛇道一样的深坑。
　　苏晓脸色渐渐冰冷：这么听起来，被毁的地方更像她那个小窝。
　　据说若封正不成，讨封前还作揖讨好的小妖怪会伺机报复。莫非这就是报复之一？
　　苏晓冷笑：她当时就不该好心说“八岐大蛇”，直接说像死掉的泾河龙王多好！
　　苏晓表情不好，确定真相后的某位存在脸色也不好。
　　离茶楼一条街的地方，苏晓被堵住了。
　　一前一后拦在她身前的是两个红脸大汉，皆面貌丑恶，令人无法直视，身上一股浓厚的水腥味儿。
　　貌古拙的中年男人开口就是问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挠我儿登仙！该当何罪！”
　　“……”这谁家脑残没拴好跑出来了？
　　苏晓面无表情：“你谁呀，专业碰瓷的骗子？麻烦让让，碰瓷别来找我。”
　　中年男子扬眉大怒：“苏晓！你安敢欺我龙族！我儿被你斩断道途，你就没什么解释吗？！”
　　？？？苏晓四顾茫然：“我还是太穷了。如果我有钱，一定要买个能说人话的拦路虎。怎么连前因后果都没，就有疯子上来就问罪。龙族也会有精神病？我可没听钱塘君说过，你别是造谣生事吧。”
　　中年男人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吾乃颖水龙王。念你被世人称颂道德之士，昨夜吾儿登门讨封，你为何胡言乱语，坏吾儿前程！”
　　苏晓：颖水龙王？没听过。
　　而且，你确定你一介堂堂龙王，生出来的儿子是条蛇？
　　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怎么你家不遵从遗传学？是血统论黄了，还是你家谱系有问题？
　　又或者，莫非……
　　中年老龙须发斑白，眼冒红光，昨夜脑花分家的大蛇显然是他心头宝。
　　苏晓不想给老龙太多刺激，一本正经说：“讨封这事，讲究你情我愿，事后报复太没品。而且我可没乱说，你儿子不是封神成功了么。我坏你儿子道行的黑锅怎么来的，难道是‘莫须有’？”
　　中年老龙面色通红，“成功？你居然有脸说成功？道德高真竟也如此无耻——”
　　苏晓连呼冤枉，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可没说你儿子是条蛇！绝对没耽误他前程！”
　　中年老龙恶狠狠的说：“吾儿化龙失败，脑袋被一分为八，天雷连绵不绝，难道不是你搞鬼？我自认从未得罪过先生，为何吾儿遭受此等大罪！”
　　“额……脑袋变成八个你也不能说化龙失败啊。儿子变成上古神兽相柳不好吗？”
　　苏晓装傻，心中想的却是：我平时自言自语从不负责，凭什么你儿子半夜窜出来吓人，听我一句感叹，就敢把黑锅扣给我？
　　我说八岐大蛇又没错！
　　八岐大蛇你听到了吗？再来一万次我还是八岐大蛇你哔——！！！
　　中年老龙听出苏晓语气中的敷衍，额角冒青筋，“龙族典籍中，相柳大人天生九头，你是欺负老夫没读过书？！”
　　“更何况，吾儿已告诉我，你昨夜说的明明是‘八尾大蛇’！”
　　苏晓无语，那条蛇是多没用，连告状都没说囫囵话。
　　“是相柳，不是八尾。”
　　八尾它是《火影忍者》里的尾兽，龙王你串行了！
　　见苏晓就是不肯认罪，没有半点悔意，中年老龙须发皆张，扬眉就要动手。
　　小巷尽头传来“啪啪”的鼓掌声。
　　黑衣滚金边的男人负手站在背光的巷口，眉眼尽是狂傲。
　　苏晓：高富帅，邪傲狂，好一个标准版本的古代霸总！
　　果然男人开口也很霸气，“你家那条废物也配封神，果然开口的人心太软。”
　　苏晓立刻“啪叽啪叽”海豹式鼓掌：说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说的果然比我清晰，感谢评论区大佬！
　　说真的，我从听到讨封的故事起，就觉得这是个坑。
　　不劳而获也配封神？


第63章 造孽
　　63
　　中年老龙气得眼睛发红,“区区孽种也敢大放厥词——”
　　黑衣男人可没苏晓的好脾气，抬袖抽飞口吐芬芳的老家伙,“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叫嚣。”
　　苏晓：“……”霸总式破廉耻发言，这是哪个言情学院来的优秀毕业生？
　　倒飞出去的老龙勉强被手下扶着起身，脸色阴沉道,“步銮,你就不怕本王去西海龙王那里告状！”
　　黑衣男人剑眉一挑,桀骜不驯道：“尽管去，我等着。”
　　为子讨公道的老龙外强中干强撑道：“步銮，你安敢向着人族欺负族弟！”
　　步銮嗤笑：“有何不敢。”
　　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已站在一主二仆身前,节节上涨的气势压得三人抬不起头来。
　　“你个老废物都奈何不得本王,区区一条黑虫，也配做我的弟弟！”
　　步銮不耐烦听没用的家伙说话，踢飞三人厉声道：“滚！”
　　这一脚力道极大，老龙和两个属下化作流星飞向城外大山。
　　“哇——少侠好腿功！”苏晓情不自禁赞叹。
　　名为步銮的男子转过身，“你的胆子很大。”居然没跑。
　　苏晓听懂他言下之意，摊手道：“跑有什么用，和你们这些会飞的精怪比起来，我腿太短。”
　　步銮饶有兴致的说：“本以为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没想到居然会被颍河龙王相中，为他的宝贝杂种讨封。”
　　他用稀奇的眼神打量苏晓：“没看出有什么高明之处。既然并非修道之人，你怎敢拒绝龙属？”
　　苏晓表情无辜：“什么拒绝不拒绝,才没有。我只是听从家长叮嘱，不和陌生人说话。”
　　步銮嗤之以鼻。
　　苏晓好脾气的解释，“长辈的很多话是生活经验的浓炼，不一定很有道理，但十有□□很有用。像这次，我听了话就没掉坑。不是很好嘛。”
　　步銮挑眉：“你还知道有陷阱？”
　　苏晓老实的说：“这个是当然的吧。
　　人间选拔官员，科举制度之前是察举制，说起来和封正是很像的。
　　两者都是由身处高位的人，给予地位较低者认定，不过一个是封官，一个是封人。
　　察举制有株连制，讨封这种事怎么可能没有？这可是跨种族的生命跃迁！
　　我又不是黑泥鳅那种连话都说不囫囵的文盲，这其中利害太大了。”
　　她撇嘴：“更何况，那对父子还格外贪心，想要我封‘龙’。揠苗助长是我嘴下留德，寻常人不骂他们都算好了。”
　　步銮说：“你还分得出封人和封神？”
　　苏晓不掩饰的翻白眼道：“拜托，我可是讲出《封神榜》的人，怎么可能不知晓这其中的因果。封神诶！天大的因果。姜子牙当初都没扛住，颍河龙王凭什么以为我一介书生能背负起神明因果？”
　　苏晓：幸亏在下机智，用天壤之别的“八岐大蛇”恶作剧糊弄。不然……颍河龙王一家子可不像是感恩的主。
　　说不得到时候成功化龙，那条小泥鳅回头就把苏晓当黑历史吞了。
　　重视血统的龙族化龙绝对有鄙视链，不用说肯定是天生＞修炼＞讨封。吃了苏晓，泥鳅走捷径打小抄的黑历史再也没人知道，就能荣升二等座了！
　　步銮笑容玩味：“所以你故意说八岐大蛇的名字？若本王没记错，那是东边一个小国，战败后被镇压的神明。”
　　苏晓表情纯洁无比：“不能冤枉人啊，颍河龙王都亲口说了‘八尾大蛇’，哪有什么八岐大蛇？”
　　黑衣男人笑声沉沉，邪魅狂狷之色扑面而来：“你想说本王错了？”
　　噫，这笑好恶心……苏晓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义正言辞说：“明明是颍河龙王之子太过不学无术，连相柳的名字都记不住。没用的文盲只配靠后期瞎编告状。八尾大蛇一说纯属误会。”
　　步銮扣紧苏晓手腕，径直带她慢悠悠出城，说：“为什么是相柳？”
　　苏晓只觉手腕像是被扣上钢锁，一边心里骂虎斑猫不靠谱，一边跟在男人身后，不慌不忙回答：“雨夜里那小蛇在树梢舞动，屋子里全是影子，还是蛇头形状。我都闭眼睛了，它却追着我问它种族为何。
　　又不知道它要干嘛，还要小心不触碰禁忌，这种时候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我当然是上限有多高就要说多高呀。蛇头乱舞的妖族强者，可不就相柳一位。”
　　步銮似笑非笑：“那为何相柳只有八颗脑袋？”
　　苏晓挠挠侧脸，一本正经的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是当初大禹治水时见相柳出手捣乱，见义勇为顺手把它头打掉？”
　　所以后来者才会变成八个脑袋，这一点都不稀奇哟。
　　步銮闻言放声大笑。
　　这时两人已走出城池，驻足城郊树林边。
　　步銮说：“你可知我是谁？”
　　苏晓：“……”如果她没猜错，这家伙就是白大小姐的追求者，母胎单身几千年的黑蛟，一个笔直笔直的KY直男。
　　从苏晓表情中得到答案，步銮勾起唇角：“即使知道你还敢欺骗本王，胆子不小。”
　　苏晓：“……”邪魅狂狷、目下无尘的霸道总裁，怎么还懂读心术！我抗议！这种偷窥癖能力和霸总形象严重不符！
　　步銮表情一步变换，从轻松变得凶恶，择人而噬的眼神恐怖至极，“你那晚脱口而出的到底是什么！”
　　小动物直觉疯狂报警，苏晓不敢再胡扯，干巴巴的说：“八岐大蛇。”
　　“嗯？”
　　左右拖延时间也没等来救星，苏晓索性不指望虎斑猫，决心关键时刻呼唤哪吒大神。
　　现在只待探明这条蛟龙所图为何。
　　安全有了底气，苏晓嘴上开始放飞自我：“讨封这种事，说白了不就是要饭吗？！我又不欠那条黑泥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欠他。”
　　“反倒是那对父子从来没安好心。他们暗戳戳登门求封神，恐怕是看中我故事传世的那点微薄文气，妄图借机越过修行坎坷一步登天。”
　　“至于苏某人无意中封神后背负多大因果，倒多大霉，那对混球父子绝对没想过！”
　　苏晓冷笑：“既然他们坑我，我为什么不能动手？”
　　你不是想当神明么？去边疆上任，和天津神、国津神打到死吧！
　　步銮说：“有趣的报复手段，可惜还是太软弱。本君今日若不来，你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反正已经确定这家伙找自己是有所求，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苏晓索性不管这人鸡蛋里挑骨头的话。
　　废话，步銮可以随心所欲对弱小的颍河龙王出手，那是因为他终究有龙族血脉，换她这种纯种人类史官试试？
　　——被钱塘君吃掉的渣男龙子若地下有灵，一定大声喊冤。同族相残更可怕好嘛！
　　等到暮色四合，始终无人前来，步銮略有些失望的阖眼，“她真的没来。”
　　……她？
　　苏晓试探的问，“你是说，白大小姐？”
　　步銮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诡异，“我早就想问，你究竟如何知道的我的身份和目的？我可不信青蛇说的这种鬼话。”
　　苏晓说：“额，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猜的。”
　　“猜？你觉得本王蠢吗？”
　　“很聪明。”苏晓老老实实的回答。
　　虽然看起来目下无尘，仿佛很蠢的样子，但步銮其实真的很敏锐。
　　黑色蛟龙化做原形浮在半空，鼻息喷出大团水汽，“你怎么猜出来的？”
　　苏·挖坑小能手·晓挂起说书营业专用表情，亲切说道：“亲，你听说过基本演绎法吗？”
　　+
　　“演绎法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起命案后来如何？”步銮面色急切的催促。
　　苏晓不慌不忙喝口水，然后才说道：“事到如今，一切皆已明了。福侦探指着场上神色慌张的红衣女士大声道，‘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
　　“嗯？演绎法如何推断出这种结果？”
　　苏晓回忆方才故事放出的线索，手握剧本给出解释，“红衣女士杀人手法”，“凶手苦衷”，“和受害者的因缘纠缠”。
　　故事最后，福先生点燃烟斗，袅袅青烟中，一声感叹，“恐怖的从来不是恶鬼，而是人心。”
　　“原来如此——”步銮长吁一口气，轻拍掌心，“精彩，当真精彩。推理演绎能如此厉害。”
　　“怪不得颍河龙王那个鸡贼的老家伙会取中你。”
　　“过奖，过奖。”苏晓看到又一个出现的被自己挖坑荼毒的读者，心虚的垂下眼，低头喝茶。
　　苏晓：感谢《福尔摩斯探案集》，感谢CCTV和各地电视台每年循环播放的《名侦探柯南》，感谢原本世界广泛涉猎的杂食口味的自己，她再次不靠武力，成功创下口遁拯救自我的传奇！
　　别管黑蛟山主步銮原本是来干嘛，至少现在，苏晓已用故事将传说中卿卿的对家收服。
　　基本演绎法套路一出，识货的黑蛟山主立刻拜倒在智慧的魅力之下，连看苏晓也不再像看宠物。
　　这些日子，苏晓没有被限制出行，也没被关进深山老林，每天除了讲故事，就是被步銮带着游荡在诸多水系之间。
　　搞不懂黑蛟想干什么，又没有生命危险，苏晓决定暂时不急着召唤三太子哪吒。
　　——毕竟大神并不能随便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钢还是最好用在刀刃上。
　　“……推理演绎法……行为、习惯、心理分析……”黑蛟山主念念有词，带苏晓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坚定，不复一开始的犹豫。
　　苏晓无意间听到步銮的话，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被黑蛟山主掳走的第十三天，也是苏晓侦探故事一千零一夜开始的第十三天，步銮意气风发的对苏晓说：“演绎法果然好用，我已找到白蛇所在。”
　　苏晓：￥%@￥%
　　步銮吩咐道：“接下来你随我去杭州，青蛇也在那儿。”
　　他似笑非笑，“倘若你不听话……白蛇我一定会带回洞府，但你的小情儿就不一定了。”
　　苏晓：！！！
　　夭寿，我嘴欠造大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语重心长）：要饭需谨慎，因为陌生人会投毒～


第64章 背景板
　　64
　　杭州景色秀丽,窗外风光旖旎。可苏卿却无心美景，陷入深深苦恼，一言不发。
　　苏卿投奔至姐姐白素贞处已有好几天,每日见到她都欲言又止。
　　看弟弟蹙眉不展，白衣丽人不紧不慢的品着手中茶，一点也不急着逼问。
　　刚开始，白素贞还以为弟弟的修行出了什么岔子。但随着时间变换,她总算是看出端倪——自家弟弟时而开怀，时而愤怒，时而忧心,一个人就能自得其乐,分明是陷入情障却不自知。
　　兼之他几次有意无意提及本能与本心,又过分强调自己改名叫“苏卿”……
　　白素贞抬袖掩口笑：“青儿,来这些日子，你感觉此处如何？”
　　深感最近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苏卿感激的说：“姐姐这里很好。”
　　白素贞表情一肃,说：“既然很好，你为何每天仍愁眉不展？是我哪里招待的不尽心吗？”
　　苏卿一怔，“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也许我能开解一二。”白素贞笑容柔和,仿佛贴心的邻家大姐姐。
　　苏卿拧眉，思索从哪里说起。
　　他来杭州本就是想向姐姐求教，但每次欲开口时都毫无头绪,不得不整理思路闭口不言。
　　白素贞不想再等弟弟开窍，笑眯眯的主动出击，建议说：“不知从何说起，那就不妨从扰乱你道心的人说起。”
　　苏卿不自在的说：“哪有扰乱道心那么严重，都是那只虎斑猫嘴欠惹得事。”
　　想到脸厚心黑的某位龙裔，白素贞笑容微敛，说：“虎斑猫……你遇到过黑蛟手下的虎将军？”
　　苏卿说：“是。不过手下败将，不足为虑。正好被我封印，变成名副其实的虎斑猫。”
　　白素贞只关注一点：“他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你放弃早晚苦修？这可是我们姐弟多年都没有过的事。”
　　“……”说了什么？
　　苏卿回忆起虎斑猫的疯言疯语，拧眉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好话。”
　　白素贞说：“对我也要瞒着？说吧。”
　　即使拖延时间，自己也仍未想通，苏卿只好避重就轻开口道：
　　“那只病猫笑我，说我食欲和**不分。”
　　他的表情是真茫然，“我不觉得，但最近确实被低等欲念困扰，没法再精心潜修。”
　　白素贞端茶的手剧烈抖动，“低等、欲念？！”
　　青衣公子表情沉重：“对，和姐姐你最近沉迷的那些一样。”
　　不由得苏卿不沉重。
　　他多年来醉心于出尘不入人间，将人间因缘视为异途，甚至为此与相依为命的姐姐背道而驰。
　　然而下山之后，他竟然无知无觉迅速沉沦红尘，还要死对头提醒才能回神看清。
　　这个事实实在太惊人。
　　苏卿沉郁的想：他过去低估了红尘的同化性，现在才落得如此狼狈。
　　白素贞看着苦恼中的苏卿，不禁哭笑不得：“竹叶青一贯爱钻牛角尖，不曾想你也会如此。”
　　她劝道：“所有欲念皆出自天性，只要不有害于他人，那又有何不可，你实在不必压抑本心，扭曲本我。更何况，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皆出天然，怎么能叫低等欲念？”
　　苏卿脸绷得紧紧的：“可追求超脱也是我的天性，放弃超脱步入红尘，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就不叫压抑自我了吗？”
　　白素贞笑容转盛：“原来你有喜欢的人。”
　　苏卿表情一愣，旋即变冷，“口误，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是有欲念的对象。你沉沦红尘死不悔改，不要将我也看做同类。”
　　白素贞含着笑容，宽容的说：“我知道青儿你恋情不顺，心情不好，就不追究你口不择言的事了。”
　　苏卿想要解释，却被白素贞的了然的笑容镇压，无从说起，只好扭过身生闷气。
　　白素贞不时低头啜饮清茶，以苏卿窘态取乐。
　　不多时，院子里从外到内热闹起来，白素贞立刻起身，满脸喜悦的迎上去，“相公。”
　　“娘子安好，二弟安好。”
　　许仙踏入正堂，扶起妻子，然后向妻弟拱手行礼。
　　“姐夫好。”
　　苏卿礼数不缺，只是举手投足间尽是对姐姐另一半的不满。
　　许仙一贯好脾气，被小舅子敌视，也能一笑而过。
　　白素贞却不惯着苏卿的臭脾气，“自己的问题别想着逃避，更不要拿无关人等撒气。”
　　苏卿抿唇说：“我出去走走。”
　　这是不想和姐姐因为许仙起冲突的意思。
　　白素贞皱眉，许仙抬手握住妻子的手，温和的说：“二弟，马上要晚饭了，不如就在院子里走动一番？”
　　“……”苏卿没答话，但起身走向的方向却是内院小花园。
　　白素贞望着弟弟的背影，对着丈夫长叹：“唉，怎么他这次回来，性子比以往更别扭了。”
　　许仙微笑：“我抢走了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受些白眼也是应该的。”
　　白素贞脸颊微红，“浑说什么，那臭小子哪里是为我们的事生气，他那是情路不顺生闷气。”
　　“……”许仙沉吟，“不知哪家淑女有幸得二弟青睐，我愿遣媒人登门，为他求取妻子。”
　　白素贞偷笑：“青儿孤傲敏感，一贯别扭，又眼高于顶。好不容易在儿女之事上栽跟头，夫君让我多看会儿热闹吧。”
　　“娘子吩咐的是。”许仙笑容变深：“待二弟需要媒人时，娘子再吩咐晚生也来得及。”
　　苏卿即使走到院落最远的地方，也逃不掉那对夫妻甜掉牙的私语，只好关闭耳窍，耳不听心不烦。
　　角落里一株花树开的正好，看起来特别像小院里书房前那株，苏卿站在树下，不知不觉间花落满头。
　　夜色将近，烧红天边的晚霞绚烂耀眼，苏卿站在黄昏的交界，表情半明半暗，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忽然地底钻上来一只小妖怪，摄于苏卿鬼魅可怕的气质，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用尖细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
　　“竹、竹爷爷，您吩咐照看的苏先生她——”
　　“她怎么了？！”
　　苏卿闪电般钳住小妖怪，沉声质问，“发生了什么？”
　　小妖怪抖抖灰白色的耳朵，断断续续的说：“有一天晚上，苏先生，房子塌了，消失了，下大雨，打雷，都说有龙……”
　　这只小妖怪脑子不太灵光，说话颠三倒四。
　　苏卿眉间皱起深深的峰峦，手指不禁用力，“那只没用的猫呢？”
　　小妖怪瑟瑟发抖：“虎将军那天不在，后来在，跟黑山主走了。”
　　黑山主，黑蛟，步銮——！
　　苏卿默默记下一笔，接着问：“还有什么事？苏晓在哪儿？”
　　小妖怪带着哭腔说：“黑黑、黑山主很快到，苏先生找不到……没有先生……呜呜呜呜……哪里都没有……”
　　苏晓消失了？
　　苏卿表情空白了一瞬，下意识问：“她没回小院？”
　　“呜呜呜……院子没了，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哪里都没有……”
　　小妖怪越说越伤心，忘记害怕嚎啕大哭，“我哪里都找不到……苏先生没有了……故事也没了……嗷呜呜啊……”
　　苏卿手指一松，小妖怪落在地上。
　　这只小妖怪有鼠族血脉，最擅长藏东西和追踪，它说找不到，那苏晓一定出事了。
　　她落在步銮手里了吗？在那个雨夜受伤了吗？步銮那混账有没有为难她？
　　苏卿的心混沌狂乱，冷静思考的能力半点也无。
　　白素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表情严肃的问小妖怪：“黑蛟还有多久到杭州？”
　　小妖怪哭哭啼啼：“黑山主，就在，杭州城外。”
　　白素贞和苏卿同时勃然变色。
　　白素贞：步銮竟来的这么快？！
　　苏卿：步銮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是……苏晓吗？
　　同一时间，杭州城外。
　　步銮也在听取手下汇报。
　　“……白娘娘进入杭州城后，先是拜访西湖精怪，后借雷雨结识一位书生……前不久刚成婚，那书生名许仙……”
　　随着白素贞的消息越来越多，步銮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汇报的水妖把头压得低低的，声音却丝毫不敢放低，保持原来的语速说完最后一句话。
　　“前不久白娘娘的弟弟竹爷前来投奔，现客居许家，似与许仙有间隙。”
　　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步銮冷笑：“即使不满也不敢表现，让区区人族把白蛇娶到手，没用的家伙。”
　　苏晓挑眉：我家卿卿也是你能说的？
　　“山主觉得卿卿没用，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办？”苏晓见步銮戾气横生，抬手比出制止手势，“打住，绝对不可以伤人性命。那样白姐姐绝不会原谅伤人者。”
　　步銮大爷你行你上！
　　步銮表情阴沉的盯着苏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人类自己说过的话。苏卿只要把白蛇的身份捅出去，人间怎么可能会接纳一条蛇？”
　　黑蛟化身的男人这一刻尽显妖族冷酷，“我不信这样她还能不死心。”
　　“……”狗男人。
　　苏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山主大人，你低估了卿卿的脑子。我可以保证，卿卿绝对已经把她们的真实身份捅给许仙。许仙绝对知晓白大小姐是精怪。”
　　无论哪一版本故事，青蛇最开始都看不惯许仙，卿卿怎么可能不拆台？
　　她肯定第一时间对天真书生吐露两人身份，并且已利用身份打击过一轮，不过失败了而已。
　　白大小姐依然和许仙神仙眷侣，这就代表许仙没把白大小姐的精怪身份放在心上。
　　“人家夫妻的事，山主你还是少掺和微妙。”
　　苏晓轻声吐槽：“毕竟，你才是多余的那个。死缠烂打的背景板可一点都不美。”
　　作者有话要说：　　忏悔，我去wb表达对粮仓ao3被墙的意见了，一回神发现存稿没发。


第65章 怒火
　　65
　　步銮被苏晓的实话气得拂袖而去。
　　苏晓被安置在西湖边某处别院深处,身边还有精怪看管。
　　面上,苏大先生云淡风轻,每天行起坐卧如常,一派高人风范,但她内心实则乱作一团。
　　小妖怪带来的消息太惊人：白大小姐嫁给了一个叫许仙的男人？还恰好有一条青蛇做妹妹？
　　苏晓心乱如麻。
　　和白蛇传如此相似的人名，究竟是意外还是偶然？卿卿是否是故事里那个小青？黑蛟山主又是是哪个故事里加进去的反派？
　　你要冷静,还不确定是真的。
　　苏晓安慰自己：想想你曾经在书院讲过的人妖恋故事大全。
　　许仙这个名字也不是没在她的小故事中出现过,说不定白大小姐只是从故事里得到的灵感,特意来杭州寻求一段和故事类似的浪漫邂逅呢。
　　苏晓揉脸振奋精神：巧合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明明婴宁和辛十四娘都是《聊斋》中人,苏晓也不知晓，为什么自己唯独无法接受苏卿是传说人物。
　　在苏晓无法察觉的地方,她一直以来冷眼旁观的立场,在冲击下忽然模糊。
　　——事关交付真心的朋友，她无法再用旁观者的眼神看待这一切。
　　+
　　苏卿已经快疯了。
　　他们姐弟和黑蛟山主的纠葛由来已久，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双方既没有对对方下过死手,也始终默契的将斗争范围圈在一个小范围内。
　　白蛇是不想波及无辜,黑蛟步銮则是觉得,追老婆……这事有点丢脸。
　　等后来他一直没追上，事情变得更丢人,步銮就更不想进一步扩大知情人群。
　　苏卿原本觉得这样挺好，毕竟黑蛟坐拥千里，麾下大妖无数，如果真蜂拥而至,他们姐弟四手难敌八方，下场恐怕不妙。
　　但当他四处寻觅也找不到苏晓踪迹，抓来的黑蛟手下一问三不知时，忽然忍不住恨：
　　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找人找得走火入魔的苏卿开始钻牛角尖：如果当初和黑蛟之间的恩怨闹大，关注黑蛟的精怪变多，苏晓的行踪就不会被轻易遮掩！
　　然而这其中并没有必然联系，一切不过是苏卿迁怒而已。
　　苏晓失踪第八天，苏卿找不到人，又缺乏继续寻找的方向，整条蛇变得更加偏激神经质，对一切可疑之人充满攻击性。
　　许仙就是苏卿当前状态的受害者。
　　能安然无恙靠近青蛇公子的，只有作为姐姐的白蛇。
　　“你已经八天没吃东西了。特殊时期，还是吃点红尘五谷罢。”白衣丽人提着食盒款款走来。
　　黑漆描金的食盒被放在桌子上，一股勾魂香气悠悠飘来。
　　“很快就是端午节，来尝尝我包的粽子。”白素贞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摆开，粽子放在苏卿身前，“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找。”
　　苏卿最近发疯，白素贞更是加倍辛苦。
　　她不仅要小心隔开红眼睛弟弟和无辜的丈夫，还要找苏晓。
　　苏先生也是白素贞承认的引路人，她同样关心对方安危。
　　不过白素贞知道步銮傲慢自许，直接对苏先生动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只担心步銮的手下不知轻重。
　　但看苏卿这几天将杭州附近搅得翻天覆地，也没从步銮手下找出苏先生，白素贞反而放下了一半担心：
　　步銮将人藏得严实，恰恰证明他对苏先生重视。如此，苏先生的安危是有保证的。
　　只是不知道步銮要做什么。
　　苏卿坐在桌边，阴沉沉看着菜肴一点点变冷，丝毫没有动筷的想法。
　　白素贞叹气，挥袖施法，给逐渐变冷的菜肴加热。
　　“青儿，你这样下去不行。”
　　苏卿表情漠然：“姐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我等不下去了。”他现在只想杀了步銮！
　　白素贞苦笑：“现在不是我们等时机，而是步銮在等时机。你我用尽办法，是步銮避而不见。”
　　她眼神放在粽子上，幽幽地说：“马上就是人间端午节。”
　　端午节，人们佩香囊，饮雄黄酒，以五彩长命缕系手臂，祈求避开鬼神毒虫伤害，长命百岁。
　　这是个鬼神辟易的日子。
　　步銮作为黑山山主，享有香火供奉，受到的人间排斥不会太深。
　　但白素贞和苏卿就不一定了。
　　其中苏卿又比姐姐白素贞惨。
　　白素贞嫁给许仙，拜过天地祖宗，二人气运相连，许氏家宅就能为她挡去大部分人间排斥。
　　只有苏卿，什么庇护都没有。
　　这也是他最近格外焦躁的原因。
　　现在他还有足够的战斗力和步銮争，但若真等到端午……
　　那日，他恐怕会被整个杭州城巨大的人间信念逼迫，道行尽失化为原形。
　　想都这里，苏卿霍然起身，抬脚向外走。
　　一双纤纤玉手压在他肩膀，止住离去的步伐。
　　“青儿，不要莽撞。”
　　苏卿蓦地回头，眼神狂乱，“苏晓还在等我救她，再等下去，我连出手的能力都没有了。”
　　说完，他震开姐姐的手，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没有头绪时该如何找一个消失的普通人？
　　陷入疯狂的苏卿给出独属于他的答案：
　　大闹一场！
　　他仅存的理智让其避开人类，化为原形扎入西湖水中。
　　附近水系的大小妖怪已经被他挨个骚扰过一遍，但这次苏卿的手段不再温和，直接打上门去，只有一句话：
　　“附近最近来过的龙种在何处落脚。”
　　探查附近一个月内来过的所有龙种的行踪。这是苏卿想出来的“笨”办法——脱胎于苏晓无聊时提及的窝巢现代警方常用手段，力量下沉拉网式排查。
　　水族精怪都对龙族力量十分敏感，只要附近存在龙种，他们就能感受到先天威压。
　　苏晓靠这种方式，直接将以西湖为中心的所有龙种妖怪列出位置，从强到弱一一登门拜访。
　　前二个是眼高手低的龙族，第三个，正是他要找的正主。
　　“步銮。”苏卿将对面人的名字在齿间咀嚼，“苏晓在哪儿？”
　　倨坐在太师椅上的步銮轻蔑的说：“小青蛇，白蛇在哪儿？”
　　苏卿冷淡的说：“明知故问。能追到这里，证明你已知道姐姐行踪，还问我做什么。”
　　步銮阴沉咧嘴一笑，说：“听说她嫁人了？”
　　苏卿说：“与你无关，把苏晓还回来。”
　　步銮眯了眯眼，好整以暇的说：“苏晓如何，与你也无关。”
　　苏卿的瞳孔不断扩大缩小，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安。他哑着嗓子说：“你把她怎么了？”
　　苏卿不是没在苏晓身上设下定位法术和保护措施，可当他去寻找时，那些法术被偏移到了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步銮绝、对、对、苏、晓、动、过、手——
　　黑蛟步銮在这一刻把霸道跋扈表现的淋漓尽致，“无关紧要的人类，连白蛇都钓不出来。自然是处理了。”
　　你，说，什么？
　　仿佛是嘲笑苏卿耳背，步銮特意重复一遍，“那个没用的人类，被我扔给手下处理了。”
　　找不到一个人时，除了她被好好藏起来这个答案，还有什么可能？
　　——死无全尸。
　　苏卿的表情瞬间凝固，无尽杀意在他眼中化为干涸的血色，定格成永恒。
　　步銮，你敢！！！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66章 打架不好
　　66
　　杭州城许久不曾经历金戈铁马,今日也如往常一般轻歌曼舞。
　　然而前一瞬西湖还阳光万丈,下一刻黑云层叠,天色阴沉，不似寻常沥沥天气，只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沉重。
　　当乌云将天光彻底挡住，伸手不见五指那一刻,碧玉剔透的大蛇乘着闪电，从屋顶腾空飞出，折身冲向地面。
　　闷雷声下,一座郊外别院被夷平的声音依然可观。
　　闪电再次点亮天空时,一黑一碧两条头角峥嵘的怪兽缠斗在一起。
　　风雨终于落下,转眼呼啸天地间。
　　一蛇一蛟身上鳞片皆泛起幽光,在天上咆哮、翻滚、撕咬。
　　杭州人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惊悚的端午前夜,狂风送来腥臭，雨水带着血腥，根本无法分清究竟是风雨还是天上怪物落下的血肉。
　　这场撕咬，苏卿落在下风。
　　即使有三太子哪吒加课集训，他也顶多不过是在和步銮对垒时，能多撑会儿少受伤，多给步銮制造伤口罢了，致命要害一个也碰不到。
　　反倒是步銮厮杀经验丰富,虽然开始被苏卿可怕的攻击套路吓一跳，但发现对手杀伤力有限后，立刻游刃有余,将之当做磨炼自我的对象。
　　步銮深知好对手难寻，所以哪怕有机会重伤苏卿，也只抬抬尾巴轻易放过，给苏卿身上添条血淋淋的伤痕作为替代。
　　发觉仇敌轻慢，苏卿更加被激怒，眼中清明彻底被血色覆盖。
　　能力太低，修为不足，不能给死仇造成威胁？
　　大蛇癫狂的迎着紫雷冲上，被劈得焦黑一片，而后携裹雷霆流星一样投向黑蛟。
　　“你疯了——！！！”
　　哪怕真龙天生能御使风雷，被这种程度的天雷缠上也会重伤，青蛇他不要命了吗？！
　　碧玉大蛇混沌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化作一团火焰扑来，步銮避之不及，被一击沉入大地。
　　“轰——”
　　地面被砸出深坑，焦糊味儿乘风过雨，飘了很远。
　　地上淤积的雨水和瓢泼大雨很快将坑洞填平，废墟上只有狂风携裹暴雨，冲刷着争斗的痕迹。
　　+
　　大雨来前，苏卿正提麟笔在桌前奋笔疾书。
　　被关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宅女的灵感被激发道最高，苏晓决定自割大腿肉，写一篇辟火文学放松心情。
　　主角的人选……苏晓蠢蠢欲动，作死之心难以自制。
　　正当主角名字落下那一刻，“咔嚓”一声，天上响起炸雷。
　　苏晓手一抖，笔尖捣在纸面上。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二郎神君，三太子殿下……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苏晓闭目合十，祈祷求饶，“我不恶搞了，千万别劈我，劈我不划算，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室内静悄悄，苏晓小心翼翼睁一只眼，窗外狂风席卷暴雨，天地昏黑一片，守在室外的精怪也不见了踪影。
　　想必是惊雷将人吓走了吧。
　　苏晓拾起笔，惊魂未定，“……好吧，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摸避火图了，避火文也不会有。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风雨交加，害怕打雷的精怪不知所踪，步銮也不见踪影……
　　苏晓的注意力从摸鱼转移到现实：大雨能将一切痕迹、气味掩盖，貌似，现在是偷溜的好时机？
　　天上雷霆照亮了苏晓的眼睛。
　　试试也没损失，当做对自己的考验也不错。到时候无法收场，大不了呼唤三太子哪吒来帮忙。
　　说干就干，苏晓小心收好自己这段时间掉落的头发（单位：一束），将室内用具的使用痕迹打扫干净，带著书稿麟笔废稿溜出关禁闭的院子。
　　步銮的私宅极尽奢华，非常符合龙族一贯审美。苏晓一边啧啧称奇羡慕嫉妒恨，一边小心翼翼避开贵重物品，从花草树木间匆匆走过。
　　阴雨天气的大宅仿佛空无一人，苏晓在雨中瑟瑟发抖：步銮这是住在鬼宅里，还是自带鬼管家？这里的气质太古怪了。
　　二门是锁着的。
　　苏晓落汤鸡似的站在雨里，看着紧闭的大门傻眼。
　　怎么办？
　　她回望来时路，昏暗的天光下，郁郁葱葱的花木仿佛原始丛林，看起来幽深又可怖。
　　苏晓打了个寒颤：从里面走出来还好，走回头路绝对敬谢不敏，她还是考虑怎么翻墙吧。
　　“苏先生。”清幽的声音在苏晓耳边悄然响起，
　　“！！！”苏晓闪电似的跳起来，拼命靠墙转身，抹把脸试图借模糊的视线看清，雨里白衣飘摇的究竟是哪一路女鬼。
　　“苏先生，恕我来迟，请随我回家。”
　　“我、我、我……你、你、你……”
　　雨中白影走近，撑开将苏晓打得抬不起头的雨幕，含笑唤道，“苏先生，好久不见。”
　　倾盆大雨被隔绝在外，苏晓终于能看清白色的女鬼是谁——白大小姐。
　　苏晓松口气，“好久不见。”
　　白素贞美貌依旧，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清丽的风致中增添不少妇人韵味，笑起来风情万种，“步銮藏得也真够严密，让我们一通好找。还好先生安然无恙，不然我就要以死谢罪了。”
　　苏晓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大家没什么深仇大恨，不必动辄生死。”
　　白素贞拉上苏晓的手，温柔的说：“无论如何，先生这段时间因我受苦了。我现落户人间杭州许家，请先生同我回家，容我稍作补偿。”
　　苏晓迟疑，“可我如果消失，那条黑蛟又找不到你，他会不会转身对卿卿发疯……”
　　白素贞笑容一顿，“所以我们才要尽快离开这里。”
　　？？？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不明所以的苏晓被握住手腕，跌跌撞撞跟在白衣丽人身后前行。
　　走出这件迷雾中的大宅，白素贞立刻拉着苏晓施法转移，将苏晓安置给家中侍女后，她迎着夫君担心的面容露出微笑，然后义无反顾再次冲入雨中。
　　苏晓望着连绵不绝的大雨，还有雨中远去的白影，难得皱起眉头。
　　那个方向有什么？
　　许仙不愧是把女妖精娶到手的成功人士，柔声劝苏晓去换衣服。等苏晓换上干衣服出来，他立刻吩咐侍女呈上已经准备好姜汤。
　　苏晓苦着脸认命，捏鼻子喝完味道古怪的姜汤，又被再次奉上的甜点堵住嘴。
　　苏晓啃点心时，许仙亲切又不失分寸的和她聊杭州风土民情。
　　等苏晓揉着鼻子有打喷嚏的征兆，温柔系美男立刻唤侍女送客人去休息。
　　躺进温暖蓬松的被窝，苏晓蹭了蹭阳光味的被子：温柔、周到、体贴、平等，即使再过一千年，这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男人。难怪能让白大姑娘念念不忘。
　　苏晓闭眼上眼，放松的沉入梦乡。
　　梦里，苏晓整个人轻飘飘的，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带着自己在满是星星的宇宙中飞翔……
　　一觉醒来，苏晓抱着被子懵逼脸：梦里莫名其妙画风不对，系围巾就算了，被围巾带飞又是什么梗？《小王子》吗？
　　坐在餐桌前时，苏晓还陷在巨大的疑惑里不能回神。
　　早餐完毕，坐在圆桌一侧的白素贞笑容有些勉强地说：“苏先生，您能去看一下青儿么。他，他现在重伤……”
　　苏晓霍然起身，“卿卿受伤了？！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两人到时，许仙正一脸严肃的为苏卿缝合伤口。
　　冷酷医生的锋利长针下，苍白荏弱的苏卿披头散发躺在被卧中，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苏晓屏住呼吸，直到许仙为苏卿缝完伤口，才缩手缩脚走到床前。
　　不再外翻的伤口变得没有那么狰狞，苏晓却倍加心疼：手臂伤口长达十厘米，卿卿要留疤了。
　　试问，这世上哪个女孩子能不在乎伤疤？
　　苏卿仿佛没有痛觉，任由许仙摆弄，混沌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床顶。
　　直到苏晓走近，他霍然扭头，死命盯着的对象从床换为苏晓。
　　苏晓迟疑：“……她这是，怎么了？”卿卿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但反应上又不太像失忆？
　　医生状态的冷酷许仙说：“狂乱太久会挫伤理智，需要外界重新一点点唤醒他的本源意识。”
　　苏晓艰难的说：“难道是……暂时性弱智？”
　　冷酷医生提笔在一旁草纸上匆匆记录，头也不抬的说：“更严重。一开始他的神志是被极端情绪掩盖，但这种状态持续这么久，他的神志已经被自己的情绪侵蚀。”
　　冷酷医生抬眼道，“这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随时会发疯，没有理智的傻子。至于恢复时间？不确定。”
　　苏晓仿佛看到空气有冷光划过，求助似的扭头看向白大小姐。
　　白素贞表情平静的说：“事情就是如此，苏先生。”
　　苏晓虚握住苏卿垂落床沿的手，转头看冷酷医生：“许大夫，该怎么才能救卿卿？”
　　冷酷版许仙语调平平的说：“外界持续刺激有可能唤醒他的神志。不然，他一辈子只能靠本能驱使活着。”
　　“……”人会做预言梦吗？她是预言家吗？
　　苏晓听到医嘱，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昨晚的梦：《小王子》。
　　苏晓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写点什么，却惊动了目不转睛的苏卿，被他用力握住按在胸口。
　　此时的苏卿眼中神采消失，即使看着更秀美，却也比任何时候更像一具空壳。
　　苏晓抽回手，对自己也是对闺蜜保证：“我会想办法，卿卿的神志一定能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打架不好，容易智障（正色）
　　这些大家安慰，我有心情变好～
　　怎么说呢，我在同人圈已经蹲了超过十个年头，一路跟著作者颠簸流离，直到现在。
　　一把年纪才开坑，真的是因为我缺粮（苦笑）
　　不过我不会弃坑逃跑，晋江就是我的阵地。
　　你们在，我就在。


第67章 小王子
　　67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苏晓一脸懵逼。
　　事情发生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她还没理清苏卿受伤的因果,就接下了拯救闺蜜智商的重担。
　　苏晓：这个开局有点难。
　　苏卿浑身缠着绷带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混沌无神。
　　苏晓看得心里难受,去问白素贞却只得到美妇人一脸复杂的微笑。
　　白素贞：当初口口声声说“不染尘埃”的弟弟都学会拱白菜了。心情复杂.JPG。
　　许仙更是从头到尾带着温柔了然的笑容,一言不发。
　　——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苏晓在夫妻两个内涵重重的笑容下败退,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对爱情鸟在想什么。
　　苏先生默默退回书桌前，拿起麟笔，重回自己熟悉的领域。
　　苏卿伤及神志,这是个现代医学都头秃的难题。虽然不知道许仙一个古代普通人怎么知道治疗方法,但既然一旁的白大小姐没有反驳,那他说的治疗手段总有几分可信。
　　苏晓自言自语：“死马当活马医,同时做两手准备。如果故事也不能唤醒卿卿,我至少还能用成稿去求二郎神和三太子出手。”
　　不论如何,故事总是要准备好。
　　玉版纸上,《小王子》三个字赫然罗列。
　　苏晓叹气：总感觉那次的梦超不吉利,小王子和玫瑰花、小狐狸的故事当然很可爱,可是里面的毒蛇先生可是反派来着。
　　口头嫌弃一万遍，可苏晓还是诚实的提笔,默写记忆中的童话。
　　还好当初她附庸风雅，拿中英双语《小王子》学习英文，虽然学习没有进展，但中文版倒是能背个□□不离十。
　　从讲故事恢复理智活动开始，日常的画风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苏卿对姐姐白蛇表现出十足的依恋,却依然看合法姐夫不顺眼，日常阴恻恻看靠近病床三丈的陌生人。
　　这种童心化差异只有在苏晓到来时会有微妙的改变。
　　苏晓给小傻子卿卿念童话时，声音又轻又软，加上她朗读的是自己最爱的故事，言语间的感情充沛到快要溢出来。
　　苏晓讲到肚皮闭上的蟒蛇和肚皮敞开的蟒蛇时，苏卿不再死气沉沉直勾勾盯着苏晓，而是露出茫然的表情，把尾巴尖举到眼前认真端详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自己肚子里是否有大象。
　　苏晓心里快要笑得打跌，表面上还要一本正经，免得因为不专业笑场，惹怒战斗力爆表的卿三岁。
　　苏晓就这样用童话故事唤醒了苏卿的神志。
　　写书念书的闲暇时刻，苏晓也复盘思考过苏卿受伤的原因。
　　虽然白大小姐欲言又止，但她又不傻，稍加思索就能得出苏卿受伤的真正原因。
　　黑蛟步銮，是他打伤了苏卿。
　　那场诡异的雷暴雨天，恐怕就是两人交战搞出的动静。白大小姐匆匆离开，也是为了去给苏卿助阵。
　　苏晓心情有点复杂：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苏卿受伤全是为自己，毕竟自己才是被他们恩怨牵扯进去的无辜路人。但卿卿受这么重的伤，白大小姐却能带着她全身而退，肯定是因为苏卿先一步和步銮拼命了。
　　苏晓还不至于在“苏卿为什么拼命”上装傻。
　　童话故事再次告一段落后，苏晓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卿：“……你和黑蛟拼命时在想什么？”
　　苏卿还是一脸懵懂，碧玉的尾巴从被子里探头，试探性点了点苏晓手中的纸张。
　　“……”算了。
　　苏晓把手中的故事初稿展示给苏卿看，“这就是我们今天讲的故事，小王子的一天，星球上的四十四次日落。”
　　“人在心情不好时才会爱上日落。”苏晓念出尾尖点到的那句话，又抽出一张印象派风格的画，“这就是小王子的四十四次日落。”
　　宣纸上线条杂乱，草草画着墨团叠墨团。
　　苏卿像受到惊吓似的猛然缩回尾巴。
　　苏晓：“……”感觉被冒犯。
　　许仙的到来适时打破了僵住的气氛，他来复诊。
　　白素贞在一旁压制对夫君“虎视眈眈”的弟弟，许仙全神贯注给苏卿诊脉。
　　良久，许大夫收手，脸上露出笑影，“神志恢复不错，不必再担心他会行尸走肉，请苏先生继续保持。”
　　苏晓不由长出一口气：卿卿有恢复的希望真是太好了。
　　失智打击突如其来，苏晓这几天一直背负着沉重的愧疚。此时听到自己能为苏卿恢复贡献力量，她立刻歪头看向苏卿——他正对姐夫露出狩猎者眼神：
　　好吧，看在一半救命之恩的份上，姑且原谅卿五岁。
　　不过，她的简笔画，绝对、绝对没有问题！
　　遭受惊吓是苏卿的智商问题！
　　感受到苏晓的抵触情绪变浅，苏·五岁·卿立刻向小伙伴递出和解的友谊之尾。
　　苏晓先是茫然，随后才发现这是苏卿试图用尾巴逗她开心。
　　“好吧，好吧，我不生气了。”
　　苏卿歪头，苏晓在他的感知中依然泛着消沉的灰白，反而是姐姐和她身边的讨厌鬼散发着快活的气息。
　　他不高兴的拧眉，尚未长全鳞片的尾巴绕着苏晓的手腕摩擦，尾尖轻轻戳她的脸，试图点出伊人代表开心的小酒窝。
　　苏晓攥住捣乱的尾巴，笑了起来，“我刚才只是想到落日，有点消沉而已。现在被你逗笑啦。”
　　既然气味好闻的对象重新露出笑容，苏卿收回尾巴功成身退。离开温热的肌肤时，冰凉的蛇尾下意识在纤细的手腕间摩挲，然后才恋恋不舍的消失在被褥间。
　　苏晓假装没看到边上夫妻奇怪的眼神，抽出刚才的抽象画，笑眯眯的说：“换一种心境，就是另一个故事。这幅画也可以代表四十四日出哟。”
　　鉴于自己刚刚的举动让苏晓不开心，还不能好好掩饰自己表情的卿五岁勉强自己看向那幅可怕的墨团画，满脸坚强倔强。
　　苏晓：虽然卿卿的表情很有趣。但这样只会更惹我生气。
　　再重申一遍，以《清源妙道真君传》显形的二郎神杨戬为证，我的画画技术没有问题！
　　虽然苏晓坚信受惊吓是因为苏卿的智商有残缺，但她的画确实没有再出现在童话故事会中。
　　“今天的故事是玫瑰花。”苏晓拿出一朵提前预备好的玫瑰花。
　　苏卿立刻被奇妙的香味俘获，驱使唯一能动的蛇尾接近艳丽的花朵。
　　苏晓将芬芳的花朵插在床头，馥郁芬芳扑面袭来，令苏卿目不转睛的的望着头顶色彩热烈的花。
　　看到苏卿的反应越来越丰富，眼神也越来越灵动，苏晓今天念《小王子》的调子轻快不少。
　　“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而这朵花长在天上亿万星辰中的某一颗上，这样他只是仰望无垠星空也会感到无限快乐。因为他会告诉自己：‘星空某处有我的那朵花。’”
　　苏晓全神贯注的念着故事，思绪沉浸在美好的童话中。苏卿不知何时不再看床头的玫瑰，而是用奇异的眼神看那个为自己读故事的、闻起来分外诱人的女孩儿。
　　苏卿脑袋里第一次有了虚拟概念：爱，是什么？
　　苏晓还在一无所知的念着：“……可如果绵羊把那朵花吃掉了，这朵全世界绝无仅有的花被毁灭了。对那人来说，等于天上所有的星星全部忽然熄灭……”
　　花朵被毁灭……苏卿的眼神忽然涣散，他似乎曾经、见过？
　　铺天盖地的血色，雷雨交加中的怒吼，不可遏制的心痛和后悔……
　　那，是什么？
　　“……可惜从前的我什么都不懂……”
　　“……我不该离开她的……”
　　“……花朵的心事太难琢磨。当时我也太小了，根本不懂得爱是什么……”
　　苏晓轻柔的声音依然在读着新的篇章，苏卿闭上眼，在黑暗中用尾巴默默缠紧自己。
　　听不懂，可只听这些就觉得心痛难忍。
　　尖牙刺破下颚，毒液在口中肆意张扬，唇舌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
　　醒来后，苏卿第一次品尝到陌生的滋味。
　　本能中并没有关于处理这种情绪的经验，他不想伤害这个气味好闻的人，于是只能在假装的黑暗中，遏制即将奔腾而出的本性。
　　苏晓对苏卿的变化一无所知。
　　等她念完今日童话，已是许仙复诊的时候，大家的表现和以往并无二致。
　　苏卿一如既往仇视许仙，许仙仍然是温和宽容的微笑，白大小姐的神秘表情也分毫不差。
　　许仙号脉完毕后公布结论：“二弟恢复良好，再过不久就能和常人一样。”
　　苏晓扶额，无言以对：苏卿恢复健康当然很好，可哪怕切身经历了卿卿恢复的过程，她依然觉得童话故事恢复人的神志，这种事太过儿戏。
　　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科学与医学原理被神学吃了吗？童话故事拯救精神世界的可行性到底在哪里啊！
　　白素贞更关心一件事，“夫君，青儿的记忆会一同恢复么？”
　　许仙一边为苏卿检查伤口，一边回答妻子的疑问：“二弟能恢复神智已是邀天之幸，记忆之事难以强求。大脑毕竟是众生皆有的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冰冷的眼神没给许仙带来任何困扰，反倒是旁观的白素贞弹指给了他一脑瓜崩。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重头教你人间礼仪，麻烦精。”
　　苏晓说：“……卿卿听得懂，你这样说会伤她心的。”
　　“就是要给他教训。”白素贞镇压下暴起的碧玉蛇尾，从容说道：“居然敢枉顾性命胡来，去和修为远超自己的对象同归于尽。他就该吃点苦，好好长长记性！”
　　苏晓第一次得知苏卿重伤的原因：居然是企图同归于尽？
　　苏晓心情忽然沉重，“对不起。”
　　白素贞淡淡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苏晓望着表情纯洁的闺蜜，负罪感更加强烈，“你和许先生新婚燕尔，多有不便，还是我来照顾卿卿，教她人间礼仪吧。反正我本来就是教书匠。”
　　标注ps：苏晓给卿卿念的“情话”均出自童话故事《小王子》，因为涉及引用，我把多余的字数放作话了。


第68章 恢复
　　68
　　病弱系青年苏卿并不好教。
　　他的注意力是散漫的。也许前一刻关注的是苏晓莹白的指尖，下一刻就会转移,将注意力放到她调皮的发梢上。
　　至于授课？对不起,说话也好，写字也罢,苏卿很少会听从苏晓的教导。通常都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
　　只有苏晓念《小王子》时，能让这个注意力涣散的大龄儿童安静片刻,将注意力收束在一件事上。
　　跟着苏晓的声音，苏卿重新认识了山谷、沙漠、太阳、星星,重新知道了世界五彩缤纷的奇景。
　　白素贞来过,看到两人和谐相处的样子,没有多加干涉又走了。
　　许仙也过来复诊过。他总是温和的笑着,在苏卿充满杀气的眼神里,给出“恢复良好”的答案。
　　不过爱妻白素贞不在时，许仙从来不单独面见苏卿。
　　《小王子》虽然是童话,但当这个成人式温柔童真的故事，被苏晓娓娓道来,苏卿凌厉的杀意根本无法阻止听众们自发的聚集。
　　不知何时，许氏夫妇会在苏晓念书时出现,各种精灵古怪的小动物也会悄悄潜伏到附近偷听。
　　苏卿身上冷气功率开到最大，不仅没有把不请自来的姐姐赶跑,还让苏晓在白素贞诚挚的恳求下，将每日故事会固定为每天下午的集体活动。
　　此时苏卿神志比过去恢复许多，已然能分清什么叫“福利被削减”。
　　苏晓只和他一个人讲故事的时间，绝对要比姐姐姐夫加入后长的多得多。
　　可现在没有了。
　　原本苏晓讲到相应篇章,会带他一起领略与故事相近之处的风光。迄今为止，他们已经一起看过粉色的花朵，玩过河边泥沙，拥抱过大树，也捉弄过路边小蛇。
　　——虽然是苏晓看到玉米蛇，感觉有趣试图伸手逗弄，然后可怜的小蛇被嫉妒心强烈的竹叶青苏某拍飞，手欠者本人则被他用尾巴捆着腰拖了回来。
　　现在也没有了。
　　必须承认，曾经的二人世界十分快乐。
　　可现在，特优待遇统统没有了。
　　苏卿：地位下降，十分不爽。仇视的环顾四周.JPG。
　　然而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病卧在床的苏卿也无法阻止当家做主的姐姐。
　　于是每天下午，医馆最悠闲的时候顺理成章变为一家人的故事时间。
　　精怪们显然更比人类更热爱通俗可爱的《小王子》，狂热的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对故事的喜爱。
　　苏晓早已习惯异类对人类文明的向往，心安理得接受了小动物们的围观和讨好。
　　包括但不限于野鸡、河虾、草药的各色礼物，被流水一样送进许家。
　　——别问小动物的心理历程，问就是小王子魅力高于一切。
　　故事会里唯一让苏晓感到不适应的，就是每次都在故事会上放□□的夫妻。
　　苏晓：强迫单身狗吃狗粮，真是太不道德了。
　　《小王子》的故事并不长，苏卿神志恢复的越来越快，故事的进程也越来越接近结尾。
　　这天，苏晓讲起小王子发现自己的玫瑰花并不独一无二，沮丧于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寻常人，为自己和玫瑰花伤心的哭起来。
　　院子附近，小动物们也“嘤嘤”哭成一片，趴在树上那只狸花猫毛毛都哭湿了。
　　苏晓：这是又一个聊斋幼儿园？只不过发现自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居然就能哭成这个样子……
　　隐隐察觉苏晓意有所指，白素贞陷入沉思，抬眼时看到许仙正含笑专注的看着自己，不由嫣然一笑。
　　与芸芸众生毫无差别又如何？只要在眼前人心中自己是特殊之人，就已足够。
　　数不尽的绵绵情意交缠在两人目光间，空气中满是恋爱的味道。
　　苏卿看向许仙的眼神充满杀气，却被惊动的白素贞严厉制止。他赌气扭头，转而看另一侧的苏晓。
　　苏晓正笑眯眯的看闺蜜发“小脾气”：失智卿卿闹别扭的样子也很好看。
　　苏卿被笑得莫名其妙，带着戾气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为什么发现玫瑰花不独一无二之后，姐姐会笑，那个小王子会哭？
　　对着懵逼的美丽容颜，苏晓没忘记继续讲接下来的故事：在伤心难过时，小王子遇到了一只聪明的小狐狸。小狐狸告诉他，什么样才叫真正的独一无二。
　　“……对我来说，你就和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模一样。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对你来说，我跟成千上万只狐狸也一模一样。”*
　　“但是，如果你和我熟悉之后，我们就谁也离不开谁了。”*
　　“那时候，我在世界上只有你，你在世界上只有我……”*
　　小王子和小狐狸的对话像一道闪电，将苏卿混沌的世界劈开。
　　姐姐和那个人类男人是否也是如此？
　　万人中唯一的你，千万人中唯一的我。当我们相遇，你和我才是对彼此与众不同的特殊之人。
　　你是我的唯一，我的世界。
　　苏卿狂乱的眼神终于变得清明。
　　原来，这就是爱……
　　苏晓的神志彻底复苏。
　　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苏卿贪婪的看着苏晓，小心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目光，同时威胁敏锐察觉自己状况的许仙。
　　最先发现苏卿异常的许仙，被妻弟用眼刀威胁，微笑拉妻子的手起身告辞。
　　回卧室的路上，他告诉妻子弟弟复苏的好消息。
　　“青儿能顺利恢复神志真的太好了。”白素贞由衷感激，“多亏苏姑娘痴心一片，初衷不改。还不嫌弃我们连累于她。”
　　痴心？
　　许仙在一旁沉默的微笑。
　　白素贞嗔怪道：“夫君，夫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许仙说：“二弟醒后，苏先生的神情并非我们猜的那般。娘子，二弟恐怕与苏先生并无私情。”
　　白素贞一怔，诧异道：“夫君，你在开玩笑？青儿与苏先生起居坐卧同进同出，亲密无间，他们怎么可能尚未定情？”
　　虽然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许仙按着额角，压低声音道：“我观苏姑娘懵懂无知、情窦未开，而且二弟似乎别有古怪。两人虽亲密无间，但相处之时绝非我与娘子这般如胶似漆的情状。他们不是情侣。”
　　白素贞俏脸微红，颇为苦恼地拧起秀气的眉头，“这，这也太……”
　　白蛇并非一心情爱之辈，也不拘泥人间戒条。她放下修行，穿上罗裙，甘心为许仙洗手做羹汤，仅仅是因为许仙确实值得。
　　然而即使嫁人，在白素贞心中，成亲也绝非女性唯一的出路。
　　但两个单身男女每日耳鬓厮磨，同进同出，却又并无缱绻之意……
　　白素贞有点搞不懂弟弟究竟在想什么：
　　最开始一心扑在修行上，直言要乘风化龙，不落红尘。
　　结果耳闻苏先生被带走，立刻发飙大索杭州城。
　　等遇到罪魁祸首步銮，连待自己赶到都不肯，横冲直撞拼却性命，落得神志模糊的下场。
　　青儿和苏先生这般算什么？他又想对苏先生做些什么？
　　白素贞苦笑：“若不是苏先生悉心照料，甚至为青儿专门撰写恢复神智的书籍，青儿这次就真的死了！可夫君你居然说他们并无私情？”
　　白素贞不敢置信：“我都能看出他们二人对彼此用情至深，夫君怎么会说他们之间并无情谊？”
　　见娘子钻进死胡同，许仙摇头，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别有心事，都没有向对方袒露心声、表明心迹，似乎别有隔阂。”
　　白素贞望着俊美温柔的夫君道，“这般磨磨蹭蹭看起来真让人着急，若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许仙抬手点佳人红唇，制止她接下来的话，“想想我们当初的模样。娘子，这种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即可。”
　　白素贞含羞带怯嗔怪，“相公~”
　　许仙为妻子拨开耳边碎发，柔声道：“相信二弟罢。有情人终究能成眷属。”
　　*出自《小王子》。
　　这本书真的很奇妙，儿童看是童话，成人看是天真奇妙的爱情。
　　作者是神仙系列。
　　童话爱情真的很不好写啊，尤其我磕的还是小王子和毒蛇先生的cp～2333


第69章 跨种族婚姻
　　69
　　1
　　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晓和苏卿之间的关系,离这个词很远、很远。
　　苏卿受伤太重，上次神志清醒只是昙花一现,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一副懵懂模样,日常生活起居只能任由苏晓打扮。
　　苏晓这种离开现代科技,就立刻沦为废物的女青年,根本无力完成自己包揽闺蜜生活的承诺,只能在每日里给苏卿提供擦脸、喂饭的基本服务，至于换衣服，洗澡，梳头这种高难度工作——
　　看着小妖怪抖抖索索给一言不发的苏卿梳头，苏晓沉重承认：即使照顾的对象是又乖又软的卿卿,她也根本无法完成。因为她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半重症残废（PS：手残）。
　　于是阴差阳错的,苏卿男性的身份依然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白素贞以为弟弟早就告诉了苏先生，对两人的亲近乐见其成。
　　苏卿毫无意识,或者说智障状态的他早已忘记,自己没告诉过苏晓真实性别这件事，只凭本能一味地亲近苏晓。
　　到头来,察觉不对的只有许仙。
　　许仙：小舅子和苏先生之间,看起来有点像姐妹？他发出灵魂质问，可为什么小舅子是妹妹？
　　失智状态下,苏卿放下对道途和感情之间抉择的纠结，行事全凭本能。他本能希望接近苏晓，就会不加掩饰的立刻行动,将一切时间用来盯梢尾随。
　　苏晓对此哭笑不得。
　　不知多少次，她不经意抬头，视线的余光总能瞟到拖曳蛇尾游荡在周围的某蛇。
　　一开始，苏卿还会心虚地躲一下，试图表示自己没有做坏事。
　　后来见苏晓毫无反应，他开始得寸进尺，从悄悄尾随围观发展为光明正大登堂入室。最后除了晚上就寝，苏卿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粘着苏晓不放。
　　苏晓只以为苏卿是因为不安才这么做。毕竟在记忆不清、法力损毁的时刻，相依为命的姐姐还有了共度一生的别人，苏卿一定会很害怕？
　　趴在书桌边的苏卿，用细密的睫毛掩去心事：明明将这个人所有的时间都占满，明明已经让这人沾染了自己的气味，为什么他依然觉得不安？依然觉得不满足？
　　苏·九岁·卿不知道原因，但生灵的本能告诉他“最佳”办法。
　　驱逐中意对象身边一切可疑同类。
　　包括但不限于管家、小厮，当然，还有姐夫。
　　白素贞发现，苏卿最近对夫君的态度越发恶劣。尤其是苏晓在场时，苏卿看夫君的眼神已经不是下刀子可以形容，直接就冬夏季节互换，寒风凛冽，剜得人皮肤几乎见血。
　　她苦笑：本以为青儿失忆，夫君的救治能让他放下心防，可没想到因为苏先生，他的态度反而更恶劣了。
　　苏晓也察觉到苏卿看许仙时那可怕的眼神，不过她倒见怪不怪：现代社会，谁还没见过重度姐控？卿卿这样已经很克制了。
　　冷眼旁观的许仙：……苏先生照顾二弟时克制又温柔，果然更像对妹妹的无微不至。莫非——
　　苏晓没打算放任闺蜜得罪姐夫。在苏卿第三次对许仙放杀气时，她决定将家庭故事会暂停，改为双人外出散步活动。
　　——是时候带“小朋友”卿卿童鞋看一眼花红柳绿的世界了！
　　西湖此时正是风光秀丽，苏晓带着苏卿踏遍杭州的所有角落。
　　杭州的众多小吃摊都留下了二人足迹。
　　为了减少麻烦，两人都做男性打扮。然而苏晓一脸稚嫩，板脸也含笑，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是苏卿高冷的模样特别唬人，眯眼迸发杀气的样子吓退不少登徒子。
　　苏晓觉得卿卿对所有接近者虎视眈眈的样子有点有趣，但围观者一脸恐惧的表情也有点败兴，两厢比较之后，苏晓选择和苏卿远离闹市。
　　自然风光秀丽的地方依然有同好者，没几天，苏晓就带着苏·十二岁·卿遇到了一对奇异夫妻。
　　那对夫妻衣饰华丽，男俊女美，般配无比。
　　只是丈夫似乎身体不好，瘦成一把骨头，只有那双温柔的眼睛一直看着妻子。
　　妻子身着红衣，色若春花，笑盈盈扶着丈夫有说有笑。
　　此时世情类似明朝，正是风气闭塞之时，夫妻两个相依而行，言笑晏晏，明显十分恩爱。
　　但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苏晓从病弱贵公子身上看到一丝淡淡的悲哀。
　　苏晓的注意力停驻在陌生男人身上，这引来苏卿不满的眼刀。
　　两人的目光惊动了那对夫妻，他们抬头望向这边。
　　看到对面两个儒生打扮的人，教养良好的贵公子点头含笑致意，倒是妻子在看到苏卿时笑容一僵，匆匆低下头。
　　苏晓暗忖：这是……认识卿卿的妖怪？又一个嫁给人类书生的精怪。
　　苏卿神色不善，贵公子却很有风度。他洒然一笑，带着妻子从一边绕过，将空间留给乔装出门的小鸳鸯。
　　直到那对夫妻远去，苏卿才恢复冷漠的表情。
　　苏晓无言以对：“卿卿，那对夫妻只是路过，你的态度有点恶劣过头了。”
　　苏卿固执的说：“那个女人很危险，她身上有大妖怪留下的术。”
　　苏晓好奇的说：“所以你是顾及她背后的大妖怪？”
　　苏卿皱眉强调：“我不怕，可你在我身边，她看到你了。”
　　苏晓说：“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对我动手？”毕竟她也是有家室的妖怪。
　　拖油瓶VS拖油瓶，谁怕谁？
　　难得遇到苏卿忌惮的人物，苏晓对擦肩而过的夫妇升起好奇心。她有预感，这对夫妇也是《聊斋》里的知名人物。
　　第二天苏晓拉着不情愿的苏卿溜达到同一地点，果然再次遇到那对神仙眷侣。
　　比起昨天的柔情蜜意，今日那对夫妻的感情似乎平生波澜。
　　青衣美妇含笑从容说着什么，眉眼有淡淡的忧愁，贵公子捂着嘴唇一边咳嗽，一边急切的拉住妻子，焦虑又不解的开口辩解。
　　两拨人的距离并不近，至少苏晓听不清对方争执的原因，但苏卿的表情时而恍然、时而茫然，显然是听到了夫妻之间的私密话。
　　苏卿倾耳听了一会儿，不大明白的扭头问苏晓：“那个狐女说‘抵死不做茧’，什么意思？”
　　“……”苏晓干咳一声，“就是不打算生孩子的意思。你听到了什么？”怎么就到生孩子这一关。
　　苏卿表情有点疑惑：“狐女劝书生另娶，书生不同意。狐女说自己没法生孩子，书生说他不在乎，夫妻恩爱，早晚会有？”
　　苏晓“咦”一声道：“这个书生可真有意思，不在乎子嗣后代。自我到此地，貌似还没见过这种男人。小狐狸眼光不错。那她同意了吗？”
　　苏卿一字一顿复述：“不孝有三，无后为最大。多年无出，妾当避位让贤。”
　　苏晓满心问号：
　　我怎么不知道狐狸少女有温良恭俭让的天性？口中说是给心上人二婚让路，她别是反话正说，想把夫家看中的新妇送上黄泉路吧！
　　蛇类出身的苏卿表示疑惑：“为什么没孩子就是不孝？还要狐女让贤？”
　　“……因为延续种族的繁殖天性战胜了人性吧。”苏晓沉吟片刻，给了个不伦不类的答案。
　　苏卿说：“所有与异类结缘的婚姻都会有这个问题吗？”
　　苏晓正要回答，红衣如火的美妇笑吟吟接道：“不错，异类之子天地不容。故而我请郎君另结新欢。”
　　瘦弱贵公子苦笑：“小翠，另结新欢这词多用在负心薄幸之人身上，然而我并无停妻另娶的打算。此生有娇妻一人足矣。”
　　小翠仰起容光逼人的脸，望着心上人似嗔似喜，“郎君有此心，妾欣喜不可自抑。然而，”她慢慢说出酝酿已久的心里话，“家翁身居高位，又只有郎君一个孩子，家族传承全寄托在郎君身上。所有人都不会坐视你血脉断绝，包括妾身。”
　　“你、非、要、有、亲、生、孩、儿、不、可。”
　　王元丰闻言，咳嗽的更加剧烈，脸颊升起酡红，“我说可以，咳咳，就能可以——爹娘他们可以”
　　小翠食指点在夫君唇间，“嘘——”
　　“夫君不可伤翁婆之心。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们已经为夫君操碎了心。请别再让二老为我们担忧了。”
　　王元丰握住妻子的手，“小翠，即使当初我痴傻不知世事，爹娘也依旧恩爱如常，二十年没有改变。如今，你也该信我不会变心。”
　　狐女小翠笑而不语，王元丰神色有些黯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承诺苍白且无力。
　　苏晓听完这场伦理大戏，有些索然无味：即使过了一千年，横跨中西的夫妻难题之一仍是不孕不育。
　　面前这场戏无非是新式跨种族婚姻出现的人间老问题，小翠的态度说明一切——洒脱的狐狸姑娘不打算继续奉献下去，想要脱身回山林了。
　　苏晓歪头打量的时候，狐女朝她粲然一笑，盈盈下拜。
　　王元丰误会了妻子的举动，向被打扰的两位儒生拱手道歉。
　　“咳咳，叨扰了二位清净，请——”
　　“相公，苏先生不是外人，我们请她去家中坐坐如何？”小翠挽着丈夫的手臂，开口道，“苏先生是我弟弟的启蒙恩师，族中也有很多小儿被送到先生门下聆听圣训。苏先生在我家乃座上宾，我想尽地主之谊款待一番。”
　　苏晓连连摆手，“夫人过誉了。我只是个教书匠，带着一群小孩子认几个字罢了。对了，还没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小翠眉眼一弯，“苏先生，我姓虞，涂熙是我表兄。这位是我夫君，王元丰。”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抱歉说的太多，我只能用接下来的勤奋回报大家的包涵。


第70章 狗血
　　70
　　1
　　小翠和王元丰的故事十分老套。
　　狐妖雷雨天渡天劫,借助书生贵气成功脱胎换骨，修行有成后反身来报恩,成就一段因缘佳话。
　　如果说他们夫妻的故事和传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报恩和被报恩的对象都不是原主。
　　当初受庇护的狐狸精是小翠的母亲,懵懂中救下狐狸的书生,则是王元丰的父亲。
　　这场恩情中,小翠和王元丰其实是无关路人。
　　小翠讲述姻缘来由时,王元丰咳嗽声不断，几次欲言又止，面带痛楚之色。尽管世人皆言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人终究还是没有打断妻子的倾诉。
　　小翠笑容有种奇异的忧郁。
　　在她口中，来到王家嫁给天生痴傻的王元丰并非不幸,两人成婚后扮做各种角色嬉戏的时光美好而幸福。
　　纵然生活稍有波折训斥,但公婆心善宽容，日常总是无忧无虑。
　　可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波澜从公婆忧心没有子孙后继而起。
　　小翠的眉眼笼上烟雨。
　　她既是为了报恩而来,自然要为母亲分忧，让真正的恩人开怀。
　　原本恩人希望儿子娶得佳妇,她便委身下嫁。
　　现在年过五十的恩人希望子孙丰茂,她便施法唤回丈夫的神志，令其知阴阳通繁衍。
　　恩公夫妻对她不假辞色、心生嫌弃,她也可以掩面而走。
　　可生孩子这种事……
　　小翠的话语未尽，语气伤感。
　　王元丰握住妻子的手说：“你我心意相通，你当知我心意。我绝不会因此休弃发妻,万万不可再劝我停妻另娶。”
　　大庭广众之下与妻子肌肤相亲，这举动对儒教中人已是出格至极。感受到皮肤温热，小翠眼中水光闪动：“我知晓夫君心意。可我既是为报恩而来，岂能因私情让恩人血脉断绝？夫君，听我一次，我们分开罢。”
　　贵公子大急，“我对你的心昭如日月，即使我们两年未见也不曾变化。你怎能说这种话伤我的心？”
　　小翠情动道：“夫君……”
　　苏晓坐在一旁，看对面夫妻亲亲我我，极不自在。
　　她搞不懂小翠请自己来想干嘛。
　　不孕不育不是该找大夫么？许仙都比她适合这个场景。而且人妖之间似乎没有生殖隔离？婴宁都好好长大嫁人了诶！苏晓才不信小翠不知道。
　　那这只小狐狸为什么拉上自己，将家庭内部矛盾公之于众？
　　苏晓陷入沉思。
　　苏卿的注意力全放在身边人身上。
　　在他看来，对面夫妻说的都是废话。
　　生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好纠结？
　　谁家幼崽出生后都会离开母亲自寻出路。只是怀孕而已，最多孵蛋辛苦一点，有什么好纠结的？
　　苏卿浑然不觉自己用蛇族观念硬套，造成了多大误解。
　　对面夫妻的剧情已经从你侬我侬，进化为贤妻良母。
　　小翠泪光莹莹：“公婆年纪已长，忧心子嗣，夜不能安寝。夫君既然不肯停妻另娶，那就再迎回一位妹妹罢。这样总能两全其美。”
　　王元丰心头大痛，“小翠，你不必如此。”
　　小翠目光转向苏晓，开口祈求道：“苏先生为我族西席，地位尊崇。今日相逢，请您为我见证。夫君纳妾之事，我心甘情愿，虞家绝不会因此生怨。”
　　苏晓愣愣的“啊”？
　　情况是怎么急转直下的？
　　刚刚你们不是在互诉衷肠吗？
　　画风究竟是怎么从凄风苦雨言情剧，窜味到家长里短宅斗剧频道？
　　最大的问题是，你们狐狸精居然这么卑微，对心上人一点占有欲都没有？
　　纳妾诶！
　　万恶的小老婆制度！
　　和别人共用一根黄瓜，狐狸小姐你不觉得不爽吗？
　　苏晓莫名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妖族应该是可以和人类结合生孩子……这样没错？为什么你们要为不孕不育这种事纠结啊？
　　莫名其妙见证完，苏晓望着夫妻远去的背影，莫名开口吐槽：“我总觉得自己被碰瓷了。”
　　苏卿专注的盯着苏晓的发丝，说：“狐女有不对？我去杀了她。”
　　“……不要打打杀杀。”苏晓无语的说，“我之所以觉得不对，是因为我忽然发现一件事——那位虞姑娘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留在王家。”
　　苏卿伸出手指勾起那缕头发，绕在指尖，“人妖殊途，她本就不能长留人间。”
　　苏晓有些混乱的说：“不对，我是想说，那位小翠姑娘嫁给傻子也没怨言，却在人恢复后借机出走，两年后重逢也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张罗离婚不成就给丈夫找小妾，她是不是没看中王元丰？那为什么要嫁呢？”
　　苏卿凑近缠着头发的指尖，舔了舔嘴唇：甜的，味道说不出的好。
　　苏晓没得到回应，无语的把头发从闺蜜手中解救出来，“卿卿，妖精不是很喜欢嫁给书生嘛，而且他们夫妻还有七年的感情基础。你说小翠为什么一心想离开丈夫？”
　　苏卿不满的蹙眉，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了报恩一起生活七年也是不喜欢。更何况，狐女中间有两年不是逃走了吗？被重新捉回来，她肯定很生气。
　　女妖生孩子会折损道行，她不给不喜欢的人生蛋，这事再正常不过。”
　　“……”这是什么狗血淋头的剧情。
　　苏晓暗自吐槽：当娘的狐母为了报恩，把女儿许配给恩人家的傻儿子；做女儿的听话嫁人，忍了恩人家五年，最后忍无可忍，恢复丈夫神志后扭头跑路；变得优秀的丈夫思念妻子，寻寻觅觅，把逃家娇妻又捉了回去；小逃妻只爱过家家的傻瓜相公，对优秀高配版老公弃如敝履，坚决不生孩子，离婚不成就给老公找小老婆……
　　这是什么集狗血、雷人、缠绵悱恻、两代恩怨为一体的连续剧！
　　苏晓认真回忆了一下，悲痛的发现这种家庭伦理剧，居然真的出自蒲公之手。今天拉着她做见证人的红衣美人，正是《聊斋·小翠》的主人公。
　　苏卿疑惑的说：“晓晓？”
　　苏晓喃喃自语：“故事改编果然都不可信。当初电视剧、电影里的感情多动人真挚，现实就有多反转打脸。即使是神仙眷侣中的书生，结局处也总要左拥右抱。譬如王元丰，前一句还在海誓山盟，下一句就答应了小翠迎娶新人的请求。”
　　“人类真善变啊——”她感慨，这算是冷血男女天生一对吗？
　　苏卿认真的对苏晓保证：“我不会变。”
　　无论别人的婚姻爱情什么模样，他这里没有变心，没有生孩子，没有小老婆。
　　他付出的真心永不改变。
　　苏晓从旁人的悲欢离合中抽身，洒脱一笑：“我也不会改变。”
　　苏卿：……
　　青衣丽人苦恼拧紧眉头：不对，不是这样。他选择不变，但他希望晓晓能……为自己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报恩这事，提倡本人来。
　　给儿女添负担的话，还是算了的好。
　　小翠实名惨。


第71章 香火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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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小翠和王元丰夫妇的经历似乎像一阵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苏卿最近倒是缠苏晓缠得更紧了。
　　本来看闺蜜甚至逐渐恢复,苏晓计划回家一趟,给茶楼老板请个假,顺便给家里修一修房子。
　　结果苏卿缠得太紧,她又不能带伤残上路,只好苦哈哈的向白素贞求助。
　　白素贞听完苏晓来意,笑咪咪的说：“苏先生多虑了，青儿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我不反对他跟你走。”
　　苏晓说：“可是我反对！卿卿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奔波。”
　　白素贞口风转的很快：“既然先生不赞同，那就让他留下。”
　　苏晓苦着脸说：“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肯。大小姐你有办法劝她留下吗？”
　　白素贞失笑：“先生原来没和他商量就来找我了。先生有想好怎么劝他了没？先声明，我赞同青儿随你同去。”
　　苏晓无奈：“我又没说把她抛下，只是先行一步而已。她的情况真不适合回去操持琐事。等我把家里安顿好她再回去不好吗？”
　　白素贞看着苏晓苦恼的样子,纤纤素手拂过她的额头,口风又是一变，“让先生如此苦恼是青儿不对。既然你的打算都是为他好,我会劝他留下来的。”
　　说着,她好奇的试探：“在先生眼中，你和青儿究竟是何等关系？”
　　苏晓一边发愁怎么从苏卿日益可怕的盯梢中脱身,一边随口说：“闺蜜,挚友，生死之交。”
　　“嗯？”
　　白素贞发出怀疑的声音：“闺蜜？”
　　苏晓点头,郑重的说：“对的，闺蜜，约定了单身到死的死党。”
　　白素贞：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词？
　　闺蜜……是她想的那样吗？自书院之后,青儿的伪装完全没有被拆穿？
　　“……原来是这样？”白素贞表情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勉强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劝青儿先留下来。”她一定好好了解清楚，不争气的弟弟是怎么把心上人发展成闺中挚友！
　　白素贞捂住失衡的心脏：怪不得相公说他们二人举止亲密不同寻常，原来是错将金兰当鸳鸯！
　　白蛇发誓，在青蛇意识到自己行动有问题之前，她绝对不会把傻子弟弟放出去祸害先生！
　　苏晓不知晓白素贞的心理活动，她只是看到白大小姐马到成功，只悄声附在苏卿耳边说了几句话，刚刚还在因自己辞别放杀气的闺蜜立刻不再坚持。
　　白素贞对苏卿说的是：“你想永远留在苏先生身边？那就必须离开她一次。你还记得自己接近她时是用伪装的身份吗？想要永远留在苏先生身边，坦诚是最基本的条件。”
　　苏卿眼神变得犀利，一点也没有在苏晓面前的幼稚：“姐姐你的意思是，我用女性身份留在她身边，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白素贞胸有成竹的说：“即使情谊深刻如你我，也终有分道扬镳之时。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方法只有一个——成亲。人生百年，修行无限。修行常有，可心上人却不常在。花百年时间留存漫漫余生可供回味的美好记忆，我觉得值得。”
　　苏卿避开“成婚”话题，垂眼道：“我会留下来，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她的负担。”
　　看着弟弟嘴硬逞强的模样，白素贞哀叹：看来弟弟是真的不打算按常理出牌，更不打算承认自己心动了。
　　这可真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
　　智障视若无物。
　　苏晓嘴上说着一个人上路，但最终还是接受白大小姐的帮助，一路土遁回城。
　　远远望着城墙灰突突的外表，儒生打扮的苏晓发出感慨：“终于回家了。”
　　她的庆幸发出的有点早。
　　进城没多久，苏晓就被狂热书迷发现了行踪。
　　不同于往日热情，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边窃窃私语，望向苏晓的眼神有些崇敬，有些害怕。
　　苏晓：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们究竟对我的行踪脑补了什么？
　　苏晓走到哪里，围观人群就扩散到哪里。她意图上前询问，被注视的人群就一定会加速撤退。
　　几次过后，苏晓放弃寻找原由，决定先回家一趟。
　　路还是那条熟悉的路，邻居也是曾经熟悉的面容。不过回家的路上，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奇怪，邻里的眼神也越来越惶恐。
　　苏晓试图给出合理解释：莫方，这个场景貌似仙侠故事里出现过。十有**是她在本地流言中被认定死亡，现在被邻里故人误以为是还魂。等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区区社会性死亡，想要辟谣容易的很。
　　苏晓一边劝慰自己，一边拐弯走上回家的小巷。
　　只见前方建筑青砖绿瓦，精巧肃穆，香烟袅袅，香火鼎盛。
　　门前牌匾上书：潜龙庙。
　　题跋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好字。
　　……可我家房子呢？？！！！苏晓瞠目结舌。
　　我家那么好看的小院呢？苏晓可爱的揉了揉眼，再抬头，眼前依旧是庙宇，而非自家小院。
　　来来往往有好几位上香的香客，各个眼睛通红伤心异常。
　　“唉，可惜苏先生腾龙而去，留下众多璀璨华章。”
　　“怪不得他通晓众多神仙隐秘，原来是龙君蛰伏。”
　　“我们诚心正意供奉真龙，将先生故居起做庙宇，也不知苏先生还愿不愿回来下榻。”
　　“一定会的，只要我们诚心供奉，苏先生、不，苏龙君总会听到我们心愿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希腊神话》还没下文呢。”
　　“没错，而且先生曾说《封神榜》后有西游，他若能再次下凡，续完前传，我愿为苏先生塑金身！”
　　苏晓听着行人窃窃私语，眼前发黑：夭寿啦——她还活着就被世人供上牌位上香！凡人被这么天天跪拜，她接下来会折多少年寿命！
　　啊啊啊啊，究竟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把我小院拆了改成寺庙的！
　　苏晓：我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苏晓：被迫沦落为无产阶级。


第72章 误交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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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呵！出门一趟,回来家没了,名字被供上神牌，连种族都换了，哈哈哈哈！！！”
　　钱塘君笑得打跌，连随身不离的酒壶从衣襟滚落都顾不得。
　　苏晓黑着脸说，“龙兄，如果你只是来凑热闹，那现在可以滚了。”
　　钱塘君咳嗽两声，勉强遏制笑意道：“别别别，我真的有事找你。”
　　苏晓表情冷酷：“说。”
　　钱塘君说：“同族托我奉上赔礼,喏，那一箱子珠宝古籍就是。”
　　苏晓挑眉：“我怎么不记得龙族什么时候得罪过我？”
　　“……”钱塘君说,“你该多为自己安危上点心，颍河龙王的事忘了？你家上天的仇也忘了？”
　　苏晓负手望天：“原来那条老龙还没死？我以为黑蛟山主出手很重。”
　　钱塘君说：“所以他们才不敢登门致歉。”
　　苏晓惊奇的看向损友：“我以为颍河龙王远不及钱塘君多矣,他怎么有勇气支使你说情？”
　　钱塘君满不在乎的说：“随口提一句罢了，你若不接受，这些东西让他们抬回去就是。重点是这件事关系的另一位龙种。”
　　苏晓说：“我猜也是，唯有黑蛟山主那等人物，值得堂堂龙君专程跑一趟。”
　　钱塘君说：“那小子是个天生犟种,又才高智绝。反出龙族，自取姓名，占取黑山一带,成就一方霸主……他做的每件事都踩在龙族的脸上,但偏偏却真成就了一番事业。看黑山君家大业大的样子,他老子后悔的肠子都快断了，每日里还必须强颜欢笑。”
　　苏晓：这个剧情我仿佛也见过。黑蛟步銮的崛起之路，活脱脱就是男频修仙流派中的庶子翻身，装逼打脸走向人生巅峰。
　　如果说那条霸总黑蛟的男主之路有哪里不合理，那就是他想追到手的人居然没到手。
　　白大小姐嫁人，他既没有怒不可遏抢婚，也没有悲愤欲绝斩断情丝，反而出手把自己掳回去，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向心上人求婚。
　　这一点都不符合男频套路！
　　苏晓不觉间把疑惑说出口，钱塘君不禁笑了。
　　“区区人类，寿数不过百，他拿什么和蛟龙相争？臭小子嫉妒归嫉妒，在轻重上绝对分得清，他是不会动手杀人的。白蛇结缘的人类总会大归，她总会想清楚，能永恒和她纠缠不休的，只有步銮那臭小子。”
　　龙君的口吻很自信，这是龙族千百年积累下的傲慢。
　　苏晓耸肩说：“黑蛟山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被卿卿追着揍了一顿，狼狈退回自己地盘养伤，连白大小姐一面都没见到。”
　　钱塘君面上有几分幸灾乐祸：“唔，我来的目的完成了——他爹托我打听小混蛋近况。既然不会死，正好磨一磨他的狗性子。我和大哥交完差，对方送来的谢礼可以分你一半。”
　　苏晓表情惊异：“我以为到你们这等级数，血统论重于泰山。怎么还有龙君看中别出的混血儿？”
　　钱塘君招来酒壶，“嘿嘿”一笑：“说来话长，我只说结论，你随便听听就好。步銮那小子在年轻一辈里修为高绝，坐拥黑山方圆千里，蛟龙出海之势不可挡，诸方势力已默认尊号——‘黑山君’。”
　　钱塘君没有等到苏晓的赞叹，她的眉头蹙紧，看起来忧心忡忡。
　　她一直听说黑蛟山主厉害，但这是第一次从大佬口中听到步銮咖位。
　　黑山君。
　　纵然只是诸方势力默认步銮有此尊称，他本人并没有真正上升为有道高真的“道君”，但这也是个了不得的信号。至少在众多大佬眼中，步銮的势力、修为、智慧都已有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苏晓联想到苏卿当初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样子，这才直观了解苏卿那次不顾性命的出手，究竟冒了多大风险。
　　卿卿修为不足千年，却和道君级数的强者硬刚！
　　苏晓忧心忡忡：步銮估计不会比卿卿受伤重，随时都能卷土重来。他会怎么报复卿卿？
　　钱塘君安慰道：“那小子虽然记仇，但心眼不算太小。有我在，他不会找到你头上。”
　　苏晓焦虑的说：“我有三太子庇护，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害怕卿卿被他欺负。”
　　“苏卿？那有什么，小子不打不成器，让他们打好了，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大事。”钱塘君无谓地挥挥手。
　　苏晓瞪他：“你说的轻巧，卿卿是女孩子！”
　　“……”
　　他还真把小青蛇的伪装给忘了。
　　钱塘君意味深长的说：“即使到这种程度，你也没发现？”
　　苏晓茫然：“发现什么？”
　　钱塘君一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心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过也好——”
　　听着损友意味不明的话，苏晓直觉他不怀好意，“不想说就闭嘴！”
　　“好好好。别生气。”龙君熟练的转移话题，“你家变成了庙宇，你打算怎么办。拆掉重建宅院？”
　　“……”苏晓被问得沉默。
　　在她注视下，小小庙宇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各个喜气洋洋。
　　半晌，她无力长叹，“算了，这块地方算我送给邻里。拆庙毕竟不好，我还是另觅居所罢。”
　　在损友兴致盎然的眼神中，苏晓淡定说：“我先去茶楼和老板辞职，然后回城郊书院。正好卿卿恢复期，也不适合离人群太近。”
　　苏晓的辞职申请引来听众一片哭声。
　　本来围观听客还有些畏缩，但一听苏晓今后再也不来，他们还是没忍住围了过来。
　　“苏先生，您真的不能再履足凡尘了吗？”
　　“苏先生，《希腊神话》《西游记》还有可能补完吗？”
　　“苏先生您真的不是变成鬼？您这次出远门真的很像去投胎。”
　　“是呀是呀，您能透露一下投胎的人家么，我愿意千金供奉，等您成年后再来续作！”
　　“我也是！”
　　“同去同去！”
　　苏晓被听众的脑洞叨扰，略带崩溃地说：“我没死，短时间不打算投胎，《希腊神话》和《西游记》是有生之年。你们再这么催下去，就等着‘家祭无忘告乃翁’吧！”
　　钱塘君大笑，伸手将她从“热情”的粉丝包围中捞出。
　　“如何，你是打算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下一处？”
　　苏晓喘口气，平复心情后恶狠狠道：“下一处！我就不信郊外书院还会这么过分！”


第73章 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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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太乐观了。
　　当她站在郊外书院的门墙下,听着院内朗朗读书声时,表情已濒临崩溃。
　　她亲手挂上去的牌匾还在,书院却仿佛换了主人。
　　朗朗读书声念得是《春秋》，稚嫩童音抑扬顿挫，颇有韵味,可这根本不是她离开前留给贪玩狐狸们的作业！
　　那帮毛茸茸最多不过《三字经》水平,一年也进化不到科举水平。那么问题来了，书院里读书的人是谁？
　　究竟哪来的大胆狂徒,居然把她的聊斋书院也占了！！
　　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钱塘君在一旁笑得快要背过气去，苏晓眼睛发红,深吸一口气,就要进去一探究竟。
　　辛翁一早得到苏晓回来的消息，匆匆赶来拜访,终于在书院外撵上即将破门而入的两人。
　　他带着谦卑的笑容，弯腰向两位大能作揖问好。
　　苏晓止住脚步,勉强回一礼后说道：“好久不见，辛翁。不知书院如今是何情况？”
　　老狐狸面对隐含质疑的苏晓,不慌不忙道,“雷雨夜后，先生不知仙踪。恰巧有书生登门求职,老翁见您归期不定，便自作主张又聘了一位宁先生。”
　　“……”苏晓沉默片刻，“书院里那些学生又是哪儿来的？”
　　辛翁毕恭毕敬的说：“宁夫子心善,见庙宇颇为宽敞，人手又很困窘，就招录了一批家境一般但刻苦勤奋的学子，半工半读打理庙宇产业。老夫起初只是想暂留宁夫子，才冒昧允了他的筹谋，没想到他竟将此处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手捋胡须，表情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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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漏补缺，保证书院平稳运行。辛翁不愧是老狐狸。哪怕庙宇——
　　苏晓忽的眼前一黑：庙宇？！她应该是听错了？？
　　苏晓用力摇头，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清醒。
　　她绝对听错了，辛翁不可能把书院经营成烧香拜佛的地方！
　　忽略掉耳鸣耳聋，正式工作被人顶掉一部分令人懊恼，但事已至此，苏晓也不好说出撵人出去的话，勉强说：“书院怎么还有产业需要打理？”
　　辛翁笑道：“先生既然已显露真身，再屈居荒野已是不当，正好有村民群情激涌翻修书院做庙宇，小老儿就觍颜做了先生您的庙祝。至于产业，秦家、辛家和涂家不少田产在附近，原本因靠近城池荒废不少，这次索性一并托付给庙宇。”
　　你说什么？！！
　　苏晓表情一言难尽。
　　噩梦居然成真了！！
　　抢了她房子那帮人居然狂热上头，把她的书院也强行改造了！！！
　　看到苏先生视线久久停留在空白牌匾上，辛翁解释道：“婴宁那丫头说您回来后会嫌弃城里庙宇的名字，一定要等您回来取。”
　　苏晓的目光从辛翁身上转移到书院内，默不作声观察四处变化。
　　原本用于每天早上训诫毛团的礼堂被改造成大殿，殿上端坐著书生像。如果不是那支笔很有特点，苏晓绝对不敢相信方面大耳的神像是自己。
　　端详完神像，她发现香案和两侧供奉有鲜花水果清水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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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莫名放松了一点：还好，万幸，没人给她每天上三炷香……
　　辛翁小心伺候，慑于钱塘君威严欲言又止，只能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检查完大殿，苏晓表情惨淡的走向后殿。
　　墨菲定律完全适用现在的情况。噩耗接连发生，跌破了她的心理底线。
　　在茶楼开始说书后，苏晓从来没有隐瞒过住处，也曾随口提过自己主业是教书育人。当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遭难”的一天。
　　——因为蠢货被人误解，结果连住处带工作地点都没逃脱厄运，统统被民意征用，强行改造成庙宇。
　　钱塘君全程咬紧牙关，努力不让龙君的形象因为狂笑崩坏。
　　苏晓表情空白，如同幽魂一样走在书院内。
　　礼堂变大殿，教室变后殿，寝室充作教室……熟悉的书院变成了奇怪的地方。
　　苏·新上任神明·晓深沉的想：城郊环城路边果然还是离红尘喧嚣太近，所以才会发生被迫连搬两次家这种丢人事。为了不出现第三次，她干脆去山里的秦家庄安居算了。
　　见苏晓脸色难看，辛翁很有眼色的向苏先生解释：随着入学狐族的数量增加，教书先生缺乏的事情迫在眉睫，此次将书院改为庙宇也是迫不得已。
　　毕竟世人重鬼神，远妖邪。只有庙宇出现灵智远超常人的生灵，才能有幸获得世人的青眼，即使出现大批狐狸混迹课堂，也不会被人深究。
　　有一切为了孩子，一切为了教育的大旗顶在前头，苏晓自然不好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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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宇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定下来，辛翁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
　　但苏晓依然觉得书院（庙宇）不妥。
　　认真在书院观察一周后，苏晓再次找到辛翁。
　　“你发现书院的隐患了么，辛翁。”
　　辛翁表情疑惑摇头。
　　在他看来，能接受人族圣人言的教诲，小狐狸们的日子好的不能更好，哪来隐患可言。
　　“……您是说书院将有外敌？”辛翁试探发问。
　　苏晓说：“我成立书院的初衷，是为了让小精怪们通晓世情。”
　　“苏先生您高义，我家孩子受益良多。”
　　“所有凡非人属，皆在书院教导之列。”
　　看辛翁依然不明所以，苏晓叹口气，索性说的更明白些：“这间书院是属于精怪们的书院，是我妄图为小妖怪们保留的净土。”
　　在书院，血统和种族并不重要，学生们要学习的也不是成为与世人庸俗无二的人类。他们应该学会的是挣脱自己的本能，从天性中解放，获得灵魂的自由和清醒。
　　通晓世情，并不意味着悖逆天性，成为人类的同时保有属于自己的鲜明特色才是书院学生毕业的门槛。
　　在苏晓心中，这个书院是她为这个窒息世界点燃的小小火种。
　　可书院建设到中途忽然拐了个诡异的弯……
　　辛翁虽然不知苏晓未竟之言，但他何等聪明，心思一转就知晓苏晓另有深意，苦笑道：
　　“先生能为我族别开生路，老翁自是感激不尽。可家里的小东西们可塑之才不多，浑水摸鱼的朽木倒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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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先生笑话，若不是书院里添了人族书生，让他们有热闹可瞧，那帮好吃懒做的小东西们早就跑的差不多了。”
　　苏晓：行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能指望小野狗们能老实呆在教室里，辛翁找人类书生做模范带头人的举措没错。
　　连番受挫，损友却在一旁笑吟吟看热闹，于是苏晓将满腹怒火撒在钱塘君身上。
　　龙君大人被好友毫不客气的撵出家门。
　　钱塘君不愧是损友，临走前还不忘给苏晓插刀。
　　“好友，庙宇林立，你这也算是完成了成家立业其中的一项，只差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逍遥的神仙日子就算齐全了。”
　　苏晓没好气的奚落钱塘君：“狂躁龙头，关心我不如关心你自己。请问今年芳龄几何？可许了人家？可被家中逼婚？”
　　钱塘君远远反驳：“喂！我们不一样。”
　　苏晓翻白眼：“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她不适合结婚而已。
　　更何况她答应了卿卿，说好两人单身相伴终老。
　　既然有诺言，自然要说话要算数。
　　不然，她就是害了死心眼的妖精闺蜜。
　　君不见多少传奇志怪里，有死心眼的妖精陷入人类随口承诺，又有多少妖精因为发现承诺都是骗人的而黑化。
　　万一她违背誓言让卿卿修行受损怎么办？情缘无关紧要，闺蜜可万万不可有损伤。
　　这么一看，提出找情缘的钱塘君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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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单身狗损友！
　　苏晓见龙君磨蹭着不走还坏笑着要开口，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本新书，轻抖书页制造一道漩涡，将龙君大力卷了出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废话少说，走你——
　　钱塘君没打算反抗，顺势借着清风飞上晴空：
　　这对有情人可真有趣，一个视对方如闺蜜，一个视对方若魔障。
　　果然只要活得久，什么乐子都能瞧见。
　　只是那小青蛇现在也不肯恢复真身，莫非打算顶着女身和苏晓过一辈子？
　　想到好友被雌化青蛇缠上去的样子，老不修龙君摸着下巴充满恶趣味的笑了。
　　被惦记的苏卿并没有如苏晓所想那般沉迷于修炼疗伤，他现在正登门“做客”。
　　被青蛇郎君盯上的倒霉鬼，赫然是曾在杭州偶遇的小翠。
　　红衣女子容颜憔悴，带着无奈的表情开口道：“难得有稀客登门，不知竹爷有何贵干？”
　　青衣公子坐在上首，表情冷淡，单刀直入道：“你离开了书生。为何？狐族不是以嫁给读书人为荣。”
　　小翠眉峰一跳，抿紧嘴唇说到：“姻缘之事，合则聚，不合则散。小妖与郎君缘分已尽，自然就此别过。”
　　恢复真身的苏卿眉眼气质极尽冷酷，“休得敷衍，我不信狐族能放得下情缘。”
　　红衣佳人勉强勾出苦笑：“竹爷既然知道，又想从小妖口中问出什么呢。”
　　“这段姻缘是你当初登门报恩求来，那书生神志恢复正常也依旧对你一往情深，你这小妖为何要离了那户人家？别拿修行做搪塞，留在高官厚禄之家分明对你修行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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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翠被苏卿质问，回忆往昔，神色渐渐迷蒙：“竹爷说的都对。跟在人族豪门有利于修行。人妖终有一别。可那些都是大道理，狐族的大道理，人族的大道理。小妖不会说什么人妖殊途，不可长久相伴。我只是……人类变化的太快了……面孔太多了……”
　　红尘滚过一遭的狐狸女郎黯然道：“娘亲生了许多孩儿，兄弟姐妹们个个才智高远，当初娘亲说要报恩嫁给傻郎君，只有我站了出来。
　　人人都道嫁给书生是最好的归宿，许给痴儿不过浪费前程，可我偏偏爱那个痴儿。耗费修为为他恢复神智，我心甘情愿。
　　可谁知道，人世间的面孔竟然变得那么快……”
　　半路登门报恩的绝色贫穷少女能配得上出身高贵的痴傻公子，但恢复神智、风姿卓然的俊美郎君，却不是区区乡村野妇高攀的起。
　　王元丰既是顶门立户的独子，自然要肩负起光耀门楣的责任。不仅他本人要读书上进，他的正妻也该是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
　　王家所有人都是这等想法。
　　娇艳如花却濒临枯萎的少女哑着嗓子说：“郎君固然有心，为我守了三年，可他违背不了父母的意思。我和郎君的缘分，终究尽了。
　　报恩这种事……”
　　她似笑似泣：“人心……”
　　苏卿毫不动容，眼皮一抬，淡漠的说：“既然不甘心，为什么离开还为新人铺路。我不信你没法强行留下。”
　　“也许有前辈能留在人间富贵窝，过上人类的生活。可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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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过一小小的杂色狐狸，只能变幻做新妇容貌，给郎君留下些许安慰。
　　至于我，”
　　小翠短促笑一声，“红尘滚滚，我已脱胎换骨，得来兄弟姐妹都得不到的人心，我本不该贪念更多。”
　　苏卿眼刀一凌，“撒谎！”眼底浓郁的黑色都快溢出来，这等谎言太过拙劣。
　　也就是王生一家不在乎一介孤女，方才没察觉。
　　蛇妖令人窒息的煞气张牙舞爪盘踞在室内，压得狐狸女郎抬不起头来。
　　“我、我——”
　　杀气纵横，帷幕无风自动，窗外鸦雀仓皇高飞。
　　小翠不甘心的咬紧下唇，迫于压力不得已吐露心中所想：“家翁提出另娶已成定局，夫君根本无法拒绝，他想贬妻为妾，以为这样我们就能长相厮守。他没想过那个地方已没有我的位置！
　　我不甘心，我不要郎君忘记我！
　　他给了我最珍贵的人心，我也要留给他最珍贵的感情。
　　我要他记我一生一世，永不忘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复更，因为丢下太久，即使有大纲也要重新捋顺剧情，日更很难保持，但我不会坑的！
　　——这是一个好吃懒做鸽子精的倔强


第74章 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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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卿没有从小翠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因为这场人心与情爱的纠葛,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狐妖与书生之间,既非神女无心襄王有意，也不是皮相之爱一晌贪欢。
　　人间的纠葛，比苏卿原本了解的还要可怖的多得多。
　　眼看红衣佳人沉入自己的世界,苏卿一言不发起身离去。
　　他与苏晓之间的距离,比小翠与王生之间还远。二人的纠葛，更是远胜那对夫妻。
　　苏晓与自己的未来究竟导向何方？苏卿望着苍莽群山,陷入沉思。
　　他对自己下意识把两人的关系类比为夫妻的举动毫无知觉。
　　要像狐妖一样将妖心化作人心，一生悲喜系与他人？
　　不。
　　青衣公子抚平鬓角，勾起唇角：修行路即人生路,他绝不会抛弃身为妖的一面。
　　不过,与苏晓相伴终生的方法，他确实要重新慎重考虑了。
　　不止人类之间,人与妖之间，蛇族传统手段也不妨列入考虑。
　　不过首先要排除错误选项。
　　譬如黑蛟步銮,想要与姐姐相交的手段大错特错，活该被记恨五百年。
　　苏卿不禁摇头,他绝不允许自己沦落到黑蛟那种地步。
　　主意已定,苏卿决定回老家一趟取点经。
　　清风吹过，山巅青色的影子如烟雾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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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卿回到杭州时,白玉的脸红的快要滴血。
　　白素贞看到他这样，表情惊异。
　　“你这表情难得一见，发生了什么？”身上还一股浓郁的味道。
　　苏卿表情勉强维持正常,“没什么，我只是回去了一趟。”
　　“你也到了这个时候啊。”白素贞了然。
　　虽然苏卿没有提及去的地点，但姐弟间长久的默契下，白素贞轻松猜到了他去过的地方：
　　蛇窟。
　　他们二人诞生的地方。
　　蛇窟气候得天独厚，吸引大批灵智初开的优质青年蛇类定居，外围经常有蒙昧无知的蛇族往来。
　　久而久之，蛇窟成了蛇族口中圣地，每年会有大批蛇类千里迢迢赶来，在此地□□产卵孵蛋，只为生出最为优异的后代。
　　为了壮大蛇类妖族，隐居蛇窟的妖怪们默许了聚居地外的“相亲角”。
　　傻弟弟虽然对自己的感情无知无觉，但他的本能从来都很优秀。这等生机勃发的时候回家，除了在□□一道上寻求帮助，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白素贞猜的没错，苏卿此次回去，正是向同族取经。
　　——学习如何与看中的人类长久相伴。
　　学习成果丰厚异常，只是过程一言难尽。
　　纵然苏卿不说，白素贞也知道她这弟弟脸红的原因：
　　蛇族的相亲会不同于人族三月三踏青，格外热情奔放，多头互动的开放式两性关系，足以令儒家书生痛斥为妖邪。
　　白素贞因为一心向往红尘，早早远离了族内相亲角，连带苏卿也不接触这些。
　　但初次见识男女关系就直面无遮大会，想必这次回家取经，一向沉迷修炼的傻弟弟受惊不小。
　　白素贞想到：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她温和言辞没法令固执的青蛇，在男女之事上醍醐灌顶，想必同族的传统观念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眼见一向冷酷无情的弟弟脑袋快要冒烟，长姐体贴的放过了他。
　　白素贞没问及见闻，苏卿却没法忘记自己在故乡的所见所闻。
　　金发金瞳的黄金蟒大佬懒洋洋舒展身躯，呼出一口烟气，说：“回来学这些小呆瓜干嘛，你不是做的挺好么。”
　　“……做的好？”苏卿茫然。
　　金灿灿的大佬抬起纤长的烟杆，点了点蛇坑里纠缠翻滚的一坨，“看到了么，那群绕着雌性纠缠不休的丢人玩意儿。”
　　苏卿：看到了。一个个傻小子试图讨好那条漂亮的小银环蛇，结果互相扯后腿，谁也没得到佳人青睐。眼见那条银环蛇就要不耐烦跑了。
　　“驽钝。”大佬抬起烟枪敲了一下青蛇的脑袋，“再看。”
　　有蹊跷？
　　苏卿定睛细细打量。
　　巨大的蛇坑内翻滚着不少雌性，小银环蛇只是比较出众的一条。它身边那条金环蛇看起来……嗯？！体温不对。
　　是公的？！！！
　　苏卿震惊的表情逗乐了黄金蟒大佬，他哈哈大笑：“看出来了？那条小金环。”
　　青蛇陷入无言沉默。
　　虽然□□权取得不易，但为□□伪装到这种地步……
　　蛇坑内，伪装成雌性金环蛇的心机仔成功搭讪漂亮小银环，温存的缠上线条可爱的妹子。
　　等到灵智初开的小银环蛇发现闺蜜居心叵测，已经来不及反抗，只能顺水推舟从了心机仔金环。
　　大佬抽着水烟，袅袅青烟勾勒出奢靡的气质，“不知那条小蛇是从哪里学来的□□技巧，真是个坏小子。唔，不过你也不差。”
　　“但既然你小子早就知道这种□□技巧，又何必跑回来。说是取经，实为戏弄本座。”
　　面对这等指责，苏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蛇坑内的狂欢渐渐进行到**，附近修行有成的蛇族也纷纷现出原形，滚入蛇坑参加这场春日狂欢。
　　大佬意思意思挥挥手，“难得的好日子，不下去享受一把？”
　　苏卿摇头：这次回来不过是他实在想不通与苏晓的关系，做不到与苏晓长久相伴，这才不得不向同族求教。
　　但要他向同族一样放纵？
　　绝无可能。
　　“我是真心实意向您请教‘如何与人类长久相伴’，不是来看□□技巧。”
　　黄金蟒大佬被苏卿的话气到，用碧玉烟枪连连敲他脑袋：
　　“你就是被白蛇那个不成器的教坏脑子，读人类书册都读成傻子了！还学什么学！你不是已经伪装成女性缠在心上人身边？下一步照着那条小金环做！
　　都到这一步了，还要本座手把手教你不成？！”
　　只要缠着人族女□□配，生下两人血脉，从此子孙绵长，自然能长长久久。
　　这种事还用学？
　　缺乏常识，没有脑子。明明已经只差最后一步却死活不开窍。
　　青蛇居然还敢嘴硬，说自己不是来“看□□技巧”？
　　心上人……
　　交、□□？！
　　苏卿猛的后退一大步。
　　看到青蛇纯情的反应，大佬嗤之以鼻，一顿冷嘲热讽。
　　“伪装成雌性接近心上人时的豁达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候来脸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少学人族那套存天理灭人欲。”
　　“想要长长久久，就缠着她多生几个蛋，别怕孵蛋辛苦。”
　　“蛇族原形有点吓人，不过你同体碧色，能伪装成人类贵妇最爱的碧玉手镯，估计这么干也能讨好心上人。至少让她不在□□时把你蹬了。”
　　……
　　苏卿心神涣散，连连后退，等烧红蔓延到衣领内，脑袋快要沸腾，蓦地转身腾空而去。
　　蛇坑内，早就对青蛇虎视眈眈，却碍于大佬黄金蟒不敢搭讪的雌性们发出遗憾的“嘶嘶”。
　　坑边的黄金蟒一甩尾巴，抽着水烟哼笑：嘁，傻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会伪装性别□□的蛇叫束带蛇，不过这个设定太符合小青的传说，所以我不由自主拿来用了。
　　现实中没查到金环蛇银环蛇竹叶青会不会这么干～
　　哈哈哈，为了□□不择手段女装的青蛇，心机boy人设，√。
　　苏卿：？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75章 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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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发现自己成了无业游民。
　　书院秩序井然,可宁书生讲的课程,并没有可供她插手之处。
　　前来求学的人类团子们希冀的是功名利禄,热闹围观的毛绒狐狸们喜欢的是俊美儒雅的书生。
　　每当苏晓出现，惊堂木一拍，开始兴趣使然讲小故事,幼崽们就纷纷围上来,用崇敬又惶恐的眼神看着她，个性严肃认真的少年人们,甚至会挥笔记录。
　　苏晓偷偷听过墙角，当她发现这帮人居然把唐传奇和武侠故事当史实，表情像吃了十斤黄连。
　　尤其是宁书生随后用谴责的眼神,悄无声息盯着苏晓不放,怪她将怪力乱神带至人前，带坏了他纯洁轻信的学生们。
　　总是口嗨放飞的苏先生,心虚的蜷缩起手指，小心克制出现和胡诌的频率。
　　虽然书院还是她家,正堂坐的还是“自己”，但苏晓渐渐觉得在人间束手束脚。
　　“唉,不知卿卿什么时候能回来……”
　　对着熟悉的月色,苏晓惆怅的叹气。
　　还是人间之外的生活更适合她……
　　可结婚之后的婴宁和白秋练别有天地，辛十四娘正积极准备离婚,辛家学业有成的大狐狸们天涯分散，杨戬和哪吒身份又太高不可攀……
　　不能上网追番刷段子，又没有人陪在身边,日子真是好、无、聊、啊——
　　无聊就不免生是非。
　　书院规模渐渐扩大，慕名前来求学的精怪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宁书生还能用庙宇香火灵验、神祇庇护来骗自己，但随着妖怪品种的繁盛，他无法再对异象视而不见。
　　白软的兔子敢蹬黄鼠狼，被打的刺猬可怜兮兮的躲到狐狸身后，金环蛇用尾巴尖蘸着墨汁练字，猫头鹰和猎隼白天排排蹲树梢听课……
　　如果这些证据不够充分，那辛翁称呼狐狸女儿的做法，和所有异类晚上和谐共处，拜月修炼的举动，打消了书生最后一丝侥幸。
　　宁采臣暗道：苦也，本想在赶考途中赚点银两存身，没想到竟是一头撞进了妖怪窝！
　　那正殿端坐的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神，十有**是个吃人无算的大妖怪！！
　　这书院原本只有妖类，他却自作聪明引来一群幼童，此举如羊入虎口，大错特错！书院中的所有人类其实都危在旦夕，他必须自救救人！
　　背负无辜稚童性命的重担，宁采臣心中不免惶恐。但他多年读书，心中养出一股凌然浩气，见妖怪书院并没有妄动，面上勉强支撑不露异色。
　　但宁采臣心中已经暗中下定主意：哪怕误了这次科考，他也要想方设法带无辜入局的学生们一同脱身。
　　苏晓没察觉宁采臣奇怪的想法，每日懒散荒废，定时被辛翁投喂。
　　这更做实了书生对于她是个“山大王”的猜测。
　　因为妖怪书院不禁宁采臣出入，他也曾入小城暗中打听。
　　得知城中前不久有龙神出世，宁采臣暗中冷笑：这妖怪打的一手好算盘，愚弄这群无知妇孺，还在郊外建立庙宇，连他自己也险些被诓骗。做下这好大的局面，不知妖怪们是否想将这座小城中人类一网打尽？
　　苏晓若知道宁采臣的想法，一定大呼冤枉。
　　异类也有受教育的权利，怎么人类群聚就是人多力量大，异类群聚就是要搞事？这是歧视！
　　宁采臣既探明小城内没有法力不俗的高僧大能，不得不将视线投向道观古刹。
　　几番探查都一无所获，科举考试的时间又渐渐迫近，宁采臣渐有几分慌乱。
　　这时县志上记载过的，数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兰若寺，进入他的视线。
　　时间紧迫加之人生地不熟，戒心浓厚的宁采臣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悄悄趁着一次修沐，踏上前往兰若寺的路途。
　　等苏晓接到辛翁急报，书院看中的大先生行踪不明，宁采臣已经失踪了三天。
　　书院里循规蹈矩的人类学生根本不知道老师不见，莫名迎来额外假期，反倒是每天疯玩的小妖怪们提供了一条线索：
　　大先生沿着荒废已久的山路，去十里外和咱家不对付的兰若寺烧香啦——
　　听到备用的十六女婿找死跑去兰若寺，辛翁大为着急：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那兰若寺的高僧早已不在，近几十年盘踞于彼的，乃是槐树成精的大妖，宁先生贸然前往那里，恐怕凶多吉少啊！”
　　老狐狸口中满是苦涩：这位宁书生人品端方正直，一身浩然正气，连自己许婚嫁与小十六做妾都义正严辞拒绝。若是死在兰若寺，正是书院的大损失，届时他再从哪里找一位教书育人的好先生来！
　　苏晓听着熟悉的地名、人名，则是挺直的脊背一歪，紧张的心情忽然跑偏：宁采臣，兰若寺，槐树精……这是，到了聂小倩的故事？唔，能跨篇章看上另一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做女婿，辛翁眼光不错～
　　提前有蒲公剧本在手，苏晓没辛翁那么担心宁采臣安危。但这毕竟是个什么意外都能发生的神奇世界，她顺势起身吩咐道：
　　“宁先生的安危不必担心，我会去一趟兰若寺。不过辛翁，你也该考虑一下如何对待宁先生了。以诚待人方可持久～”
　　等宁采臣从兰若寺回来，他就是睁眼看清世界真相的珍惜人类啦，辛翁你打算如何交代自己的身份，又如何挽留我们书院的老师呢？
　　丢下难题，苏晓负手离去。
　　虽然苏卿不在，曾经被降服来看家护院的橘猫虎将军也不知所踪，但苏晓自认今非昔比，不会弱于一颗不能挪窝的大树。
　　就是不知道，那个槐树精是什么来历，幽魂聂小倩是否真如无数演绎一样轻灵聪颖美丽？
　　苏晓心情很放松，但在兰若寺的宁采臣完全无法放开心情。
　　短短数日，他被圣人言熏陶出的理念经历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遇到的卖货郎证实了闭眼一定会死，宁采臣十有**会认为这是场荒诞不经的梦。
　　梦里有娇艳女鬼午夜勾魂，同行者惨呼只剩人皮，树妖张牙舞爪模仿为虎作伥的做派……
　　篝火边的虬髯大汉一边拨弄枯柴，一边望着庙宇外暗无天日的景色说：“宁先生，你怕么。”
　　宁采臣在心中念诵毕《正气歌》，绷着声调说：“我不怕。”
　　“好胆气——”大汉朗声长笑。
　　“我读书时，那树妖畏畏缩缩，不敢寸进，这种鼠辈有何可怕。”有篝火温暖心灵，宁采臣的声音逐渐恢复正常。
　　“更何况还有燕兄这等高人在此处。那妖邪此次绝无幸理！”
　　大汉燕赤霞摸一把胡子，哈哈笑道：“不担当郎君盛赞，若不是有你琅琅书声指引，我也不能从树妖迷阵中脱身。我们能在这妖怪窝撑足三天，都是你的功劳。”
　　宁采臣望着红彤彤的火苗，有些出神：“……我读书真有诸邪辟易的功能？”
　　燕赤霞斩钉截铁的说：“有！”
　　开玩笑，若不是有人间龙凤撑腰，那见多识广的孤魂野鬼聂小倩怎敢背叛槐树精？
　　只是不知，“先生这般读书种子都前程远大，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等荒郊野岭？”
　　燕赤霞的疑问勾出宁采臣满腹心事，他不由长叹：
　　“此事说来话长……”
　　他四处寻访能人异士，就是为了能从妖怪书院中保全自己和误入的人类学生。
　　然而宁采臣万万没想到，寻访途中遇到的妖怪更可怕，反倒衬得妖怪书院格外像世外桃源。
　　事已至此，宁采臣也无法分辨妖怪书院是不是真是十死无生的险地。
　　或者，这世上既然有一心求脱离苦海的鬼女聂小倩，那多些一心向学的精怪，貌似也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宁采臣：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苏晓：呔！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家员工！
　　宁采臣：大王你不要过来！！！


第76章 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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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书院的第二个时辰,苏晓后悔了。
　　儒生打扮的清瘦身影仿佛下一刻就能晕厥,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通红。她抹去额头上大片汗珠，望着远处丝毫不见变近的兰若寺山头，发出长长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装逼时一定被雷劈脑子了。那么远的山路,我哪来的信心步行到目的地……”
　　书院距离小城已经有一段距离，苏晓往日里也曾在白日往来此间,这给了她一个错觉：
　　城外的路很好走。
　　可古代哪有多少好走的路呢？
　　定期维护、征发傜役检修的是官道，老百姓没资格碰金贵的官道。
　　像城外占山扬名的景胜，诸如寺庙道观,往往有大善人、大金主挥金如土的修桥铺路。
　　兰若寺曾经也有这等待遇,苏晓现在走的山路就是香火鼎盛时留下的遗泽。
　　不过鉴于兰若寺已经荒废多年，信众自然也早就转换膜拜的神佛,不再肯为荒郊野岭花半个子。
　　于是过去表示虔诚，而特意铺就的曲折山道,如今成了苏晓的劫难。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晃,终于在抵达山脚石阶时,“扑通”一下栽倒进路旁的灌木丛里，挣扎的手勉强扑棱一下,就没了动静。
　　——苏·说书匠·体力废·晓再起不能！
　　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苏晓艰难的咸鱼翻身，眺望远处树梢一点夕阳的金红感叹：
　　“好想吃流沙咸鸭蛋啊。”
　　话音刚落，灌木丛旁有人“扑哧”一声笑。
　　“你这书生,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却不操心眼下。黄昏时分荒郊野岭，若找不到留宿之处，你是打算长居野兽腹内长眠不成？”
　　苏晓激灵一下，第一时间向声音处望去。
　　山道旁的迎客松下，青衣公子的身影似曾相识，夕阳的金红为来人描上金边，让他看起来分外俊美庄严。
　　——是元宵花灯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公子！
　　苏晓怔怔的望着来人，眼睛不自知的微微发亮。
　　“怎么，你这书生真想长眠此地？”
　　低沉的嗓音打破迷幻的氛围，青衣公子踱步至苏晓身侧，居高临下俯视，表情似笑非笑，薄薄的红唇吐露刻薄的言语。
　　“那到不如随我走，至少还有全尸。”
　　好的，我和美人走……全尸？
　　苏晓这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荒郊老林，传统鬼屋兰若寺就在不远处，此刻还夕阳西下，纵然没有东瀛祖传的逢魔时刻，但在中原也是个不妙的时间地点。
　　更何况，这是属于蒲公的《聊斋》世界。
　　苏晓起身后，一边正衣冠，一边打量这位妖怪公子。
　　她直觉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就不再担心自己安危，反而有点奇怪他来干嘛。
　　若说第一次相逢，是因为妖怪公子羡慕人间繁华，那这次再遇，就不再是偶然。
　　苏晓整装完毕，很有礼貌的向好心人致谢，“多谢公子好意提醒，在下上山寻到友人后就会离去。”
　　青衣公子闻言皱眉，“要下山就早些离去，山上不安全。这里荒废多年，你友人不会来此处。”
　　苏晓说：“他确实在此，我要找到人后再离开。”
　　从出现起一派温文尔雅的苏卿，顿时有点装不下去了，“你要找谁？这山上早已禁绝人烟。”
　　这人，居然一直在阻拦自己上山。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晓在心底猜测：据狐狸崽们说这位道行高超，常理上最有可能的身份是树妖。可树妖骗人上山还来不及，绝不会阻拦人进山。
　　emmm……也不至于是树妖豢养的艳鬼，毕竟大佬除了能力强还性别为男，总不至于跌份用美男计色，诱普通人？
　　苏晓一边揣测，一边小心和青衣公子作答。
　　恢复本相的苏卿见无论如何都不能劝苏晓离开险境，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脱口而出的话也格外尖酸刻薄：
　　“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傻子，能为无关之人抛却性命。”
　　苏晓全部精力都放在不踏错山路，免得跌落山下，随口说：“宁先生不算无关之人，没了他我会很苦恼的。”缺了教书育人的主力，到时候聊斋书院可不好管。
　　在苏晓看不到的地方，苏卿唇角含着残酷的笑，眼中幽幽青光一闪而逝。
　　艰难爬到半山腰，苏晓不得不瘫在破旧的凉亭里休息，为了转移疲劳带来的痛苦，她又和青衣公子闲聊起来。
　　“话说您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荒凉破败的地方呢？”
　　苏卿松开衣袖内紧握的拳头，勉强让自己心疼苏晓的思绪移开，说道：“我听闻此地钟灵毓秀，隐居着一位有德之士，ta有教无类，不仅为妖怪开辟书院，还致力于为天地鬼神精怪调解纷争。此次，我想向这位先生请教一问题。”
　　咦，这附近竟然还有别的妖怪书院？教书先生还特别有才华？
　　因为苏卿彩虹屁太过，苏晓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说谁，兴致勃勃的追问：“那位先生姓谁名谁？有过什么事迹？好叫我知晓之后，也能登门求教一番。方不枉近水楼台先得月。”
　　看眼前人迟钝不开窍的样子，苏卿又爱又恨，牙根恨得发痒。
　　“据说那位先生曾呵退祸害人间的狐妖，也曾劝解过抛夫弃子的花妖，更劝解过被怨念所困的土地神，对人妖神三界都知之甚深，尤其善解人意。我欲以红尘纠葛求教苏先生，只是不知其书院的大门好不好登。”
　　“公子一表人材，又是诚心求教，肯定很轻松。”苏晓不过脑子说完，忽然一顿。
　　……嗯？
　　苏晓这才反应过来，青衣公子口中的那个人仿佛、貌似、可能是她本人？
　　不，会，吧——
　　呵退狐妖？她除了RUA狐狸团子，只对一个小混蛋动过手，欺骗族妹当同妻的黄九郎。
　　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小混蛋先被猥琐书生骗去当娈童，被红尘熏坏脑子后，又帮姘头书生坏族妹修行，苏晓才在三娘一去不回的第一时间，联系辛悦对傻狐狸下了狠手。
　　黄九郎现在还在他家狐狸洞里躺着哼哼呢。
　　更别提另外两件，在人间俱算丑闻。
　　涉及婚姻生死的纠葛，本就是隐秘之事，苏晓连苏卿都没告诉，这位大佬真的是在说她？
　　如果是，他的消息又是从哪儿来？
　　隐约明白这人是冲自己来，又掌握许多隐秘，苏晓感觉毛毛的，不由想摆脱他独自上路。
　　可惜苏晓接连回答错误，苏卿这时正在怒气巅峰，看到她有心逃避，表情更加难看起来。
　　苏晓感觉气氛险恶，不由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
　　沉闷的气氛变相加快了两人前进的步伐，不多时，山顶兰若寺已在眼前。
　　这时，天边还有最后一缕太阳的余晖。
　　眼看胜利在望，苏晓兴冲冲就要踏上最后的台阶，眼前忽然横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我再最后说一次，这里不安全，你应该速速下山。”青衣公子声音压得极低。
　　苏晓扬眉笑道：“不急，既然我已经到了此地，就确认宁先生方位，找到他后一道下山。”
　　苏卿凝视眼前人，说：“你确定？”
　　苏晓已迫不及待踏上前往寺庙的路，头也不回留意下一句，“当然。”
　　天上最后一片云彩褪去金红的色彩，太阳淡去光芒彻底下山。
　　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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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若寺内，一片黑暗。
　　“燕兄，不知现在是和时辰。”
　　“我约摸着天快要亮了。宁兄弟，这一夜你辛苦。”
　　“不辛苦，读书而已。”宁采臣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我这些年苦读不辍，岂会畏惧这点读书时间。”
　　燕赤霞握紧手中剑，说：“能在黑暗中背诵数本圣人言，这能耐可不是谁都有的。宁兄弟你就是太谦虚！”
　　宁采臣轻轻一笑，同样赞道：“能在黑暗中出剑斩断藤蔓，燕兄这份本事也着实了得。”
　　“哈哈哈哈，相逢即是有缘，宁兄弟夸得老道脸都红了！”
　　燕赤霞放声长笑，“那树妖力气将衰，只待天亮，宁兄——小心，它又来了！！”
　　漆黑一片的寺庙内，忽然响起诡异的“咯咯”声。
　　不似刚才零零散散个位数偷袭的藤蔓，铺天盖地的黑色织网兜头袭来！
　　燕赤霞直觉汗毛倒竖，后退夹起宁采臣退向袭击最弱处。
　　“铮！”
　　长剑出鞘，削去一片藤蔓。
　　“铮！”
　　剑鞘飞出，击碎藏在黑影中刺向宁采臣的匕首。
　　“铮！”
　　燕赤霞头冠上的发钗飞出，化作小剑刺向室外失去藤蔓庇护的树妖核心！
　　藤蔓快，小剑更快，刹那已穿过墙壁。
　　树妖感受到危险，立刻放弃追杀燕赤霞和宁采臣，大批藤蔓急急回援。
　　燕赤霞长啸一声，带着宁采臣破壁而出。
　　墙壁和承重柱接连被破坏，年久失修的大殿终于轰然倒塌！
　　一片尘土飞扬中，燕赤霞和宁采臣呆立当场。
　　这天，天竟然……
　　“桀桀，没想到吧，天还没亮。”树妖怪笑着说，“错判时辰，你二人已无生还希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看在那臭丫头的份上，我许你们不得好死。”
　　燕赤霞冷笑，“你长得丑，想的倒是很美。”
　　两人背靠背，宁采臣低声对燕赤霞说：“燕兄，一会儿看到有突破的希望，不要管我，快去搬救兵。城外不远的书院有高德大能，可以前去求救。”
　　“不行，我岂能抛下宁兄你不管！”
　　宁采臣抬头看一眼天色，表情焦虑的说：“燕兄，你听我说。我们被那树妖骗了，星象显示现在才刚入夜！我们拖不到下一个天亮了！
　　只有你从书院搬来救兵，我才能活下去！不然就是我拖着你一起死！”
　　“可是——”
　　淡淡的星光下，宁采臣的表情分外严肃，“燕兄，我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
　　树妖张牙舞爪的攻击，同时说道：“嘿，想要救兵，你们谁也别想逃！”
　　燕赤霞一边抵挡树妖攻势，一边愤恨的说：“贼子休得猖狂，我一定会带着宁兄一起回去！”
　　黑色的藤蔓冷不丁刺向宁采臣。
　　这次燕赤霞没了剑鞘，又来不及回剑斩断藤蔓，只好侧身为他挡过这一击。
　　“噗呲”
　　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在宁采臣耳中分外清晰。
　　随着燕赤霞的战斗，空气中血腥味渐渐浓厚。
　　宁采臣脸色发青，凭本能开始大声背诵《地藏经》。
　　有佛经威慑，饱受大和尚们教诲的树妖，藤蔓逡巡不敢过分上前，两人赢得了片刻喘息。
　　看着血流一地的燕赤霞，宁采臣口中不停，心中却又些绝望：
　　没想到他戒备书院，四处寻访大能除妖，最终竟找到了妖怪头上。结果到头来，还要寄希望于书院的妖怪能为自己报仇。
　　可惜他死去后，书院孩子们危险依旧，家中母亲妻子无人供养……
　　燕赤霞一剑比一剑去势更弱，渐渐左支右绌，眼看地面上猛然窜出藤蔓，就要穿刺他的胸膛，空中划过一道冷光，半截藤蔓从空中掉在地上。
　　空气中不知何时充满醉人的酒香，树妖摇摇晃晃想要继续追杀二人，却准头大失，甩几下后瘫软在地上，不动了。
　　危机解除，燕赤霞长出一口气，勉强用剑拄着地面，拱手致敬：“不知哪位前辈当面，燕某兄弟二人谢前辈救命。”
　　苏晓合上《希腊神话·酒神狄俄尼索斯》，说：“您客气，是我该感谢先生救了宁兄。若非先生仗义出手又不离不弃，他早就被树妖吃了。”
　　宁采臣看到苏晓，方才如梦初醒停下诵经，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多亏燕兄不离不弃，也多亏山长及时出手，不然宁某早已命丧此处。”
　　他看一眼仿佛死了一样瘫在地上的树根，惊魂未定的说：“那妖怪它，死了？”
　　“没有。”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苏卿用手中雪白的匕首刺穿最粗的树根。
　　黑色的树根轻微抖了抖，流出腥臭液体。
　　燕赤霞死死盯住青衣公子，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成一张弓：
　　那个男人的妖气，雪白有毒的蛇牙匕首……他是小妖口中的“竹爷”，青蛇郎君！
　　传说中青蛇与白蛇形影不离，另外一条白蛇在哪里？
　　苏卿没把邋遢道人的警惕当威胁，拔出蛇牙匕首，皱眉对苏晓说：“找到人了，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苏晓眨眨眼，对宁采臣和善的笑道：“辛翁操心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书院里只有我最闲，就被派来找先生您了。假期过去已经有三天，宁先生您再不去，那群皮猴子就要翻天了。”
　　宁采臣五味参杂：“多谢山长，我这就跟您回去。”他看向树妖所在，表情踟蹰，“请您稍等片刻，我答应救一位姑娘脱离苦海。”
　　形容狼狈的书生一揖到地，头也不回的走向树妖根部，单膝跪下，从树根处拔出数个骨灰坛。
　　一脱离树妖，娇艳女鬼们纷纷现形，身姿盈盈朝宁采臣下拜，七嘴八舌向书生道谢。
　　宁采臣一脸正气让女鬼们认领各自骨灰，确认没有遗漏后，才用下摆包起所有骨灰坛。
　　苏晓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书生，走到哪里都有艳遇。这艳鬼恐怕都有一掌之数了。”根本看不出来谁是女主聂小倩哇！
　　眼看盘中餐就要卷着工具鬼跑路，奄奄一息的树妖愤恨且恐惧的说：“你们走可以，把小倩那个臭丫头留下！”
　　苏卿冷笑：“我竟不知手下败将也敢猖狂。”
　　树妖咬牙说：“我力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便。但山主即将迎娶小倩，你们带走她必定会招来祸患。这件事我早就告诉了臭丫头，她却为了脱身隐瞒不报，臭丫头没怀好心，你们不怕主人追究？”
　　燕赤霞浓眉倒竖，“这又是哪个妖怪作恶？！”
　　青衣公子笑得嘲讽：“能被称为山主的，只有此地山川八百里之主，黑山君！”
　　树妖抖落一地枯萎黄叶，恶毒的说：“正是我主。你既然知道我主名讳，就该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挑衅者。我在黄泉下等着你们——”
　　树妖声音渐低，慢慢不闻，枯萎发黑的叶子掉落一地，数丈内寸草不存。
　　苏晓：喵喵喵？黑蛟步銮要娶聂小倩？
　　他不是在追求白大小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忙乱，非常抱歉，不过我保证会好好完结哒！


第77章 毁经典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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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眼看苏晓下山时形容狼狈,苏卿终究不忍心,悄悄施法，用清风托起少女助她前行。
　　原本燕赤霞形容警惕，但看到这一幕,心情不由放松了几分。
　　这只妖怪懂得体贴人,总算不太坏。万一他发狂，现场也有人能治住他。
　　苏晓这个粗神经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份的体贴,只觉自己精力充沛脚下生风，转眼就回到了书院。
　　站在书院外，宁采臣抱着满怀的骨灰坛,神色有些踌躇。
　　即使书院里最可怕的大神屈尊纡贵来救他,他也不敢确认这妖怪是善是恶。
　　宁采臣难得多愁善感的想：今天这书院是不进也得进。自己终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希望这些可怜的女子不是才出狼穴，又入虎洞。
　　燕赤霞虽然形容粗犷,但难得与新认的兄弟心有灵犀。他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无言安抚，然后抬脚先走进这座属于妖族的书院。
　　人类学生早已放假,现在还呆在书院的都是妖族成员。
　　见多了奇形怪状的同类,书院里的小妖怪们谁也没把宁采臣怀里的骨灰坛放在眼中。
　　女鬼再凶，能有竹爷可怕？
　　顶多有淘气鬼好奇尾随,想要知道一向风度翩翩的先生，为什么今天特别狼狈。
　　即使苏卿收敛气息，燕赤霞也足够凶神恶煞,成功镇住了那帮玩心甚重的小可爱。
　　毛茸茸们只敢远远跟在众人身后，待到吃苏卿一记警告的眼神，顿时作鸟兽散。
　　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白眼排斥，宁采臣诧异之余又有点欣慰：看来在妖怪书院教书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学生和家长们都见多识广。
　　这下他不用再担心艳鬼们安危之前，也不必担心她们无处落脚。
　　燕赤霞默默跟在书生身后，打量这座与世不同的书院。
　　园子里的树上挂着金环蛇，眼神灵动的隔着一脸蠢相的猴子，偷摸欺负了乌鸦一把。
　　乌鸦奋起反击，挨打的猴子一脸莫名，抬手回怼，两只就这么打了起来打了起来。
　　草丛里钻出纯白的小狐狸，眨眼工夫幻化成一个头顶绒耳朵的可爱女童。她害怕地看一眼访客，急忙合身扑入草丛不见。
　　拐过回廊的池塘边，一个看不出原型的俊秀少年手捧论语，坐在一块青石上摇头晃脑，□□念有词的诵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如果不看这些或淘气、或认真的学生的原型，这座书院就是一个完美的世外桃源。
　　邋遢道人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渐渐放松了弓起的背，望向苏晓的眼神也逐渐转为崇敬。
　　无论这位真身为何、是否为人，能秉持有教无类的态度教化众生，他都是了不起的大能。
　　这样的存在，已然超脱了善恶立场，值得所有种族尊敬。
　　一直警惕着修道人的苏卿最先察觉气氛的微妙转换。
　　他一边在心中嘲笑这个迂腐的道人，一边骄傲地望向苏晓：这世上不会有人在了解这人之后，仍然会对她充满敌意。此次化干戈为玉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苏晓没有察觉身后暗潮涌动，一马当先带身后众人来到自己日常起居处。
　　眼看今日访客跟随苏先生进入主殿，躲在花园里看热闹的众小妖们挤挤挨挨凑在一起，表情神秘的讨论起八卦。
　　“你们看到了吗？闻到了吗？”
　　“看到了闻到了！”
　　“传言居然是真的～~”
　　“哇，万万没有想到……”
　　其中一个毛茸茸的狐狸团子，戳了戳旁边好奇竖起脑袋的小金环蛇，说：“你们蛇族可真阴险。寻找□□对象的时候居然能变化出两张脸，甚至能雄变雌。”
　　小蛇生气的用尾巴抽了狐狸一下：“会不会说话？这是竹爷造福我们雄性才流出的追求雌性技巧。而且又不止我们蛇族能用，你们狐族不也用过类似的。那个黄九郎不就是？”
　　“呸，别说那个坏蛋了。”另外一边的辛十九愤然说道，“那个窝里横的坏胚子在家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结果出门第一趟，就被人类花花公子骗走身心。不仅用身子替那个混账笼络人心，居然拿恶人面孔对付三姐姐！坏人道行，活该他被打碎内丹折了脊梁骨！”
　　因为苏晓介入，黄九郎的事后来成了书院内的丑闻。每个新生都会被科普这个反面教材。
　　旁边的乌鸦嘎嘎笑了两声，粗着嗓子说道，“所以说雄变雌是只有蛇族才能掌握的特殊恋爱技巧。辛十九你们狐狸精用出来不伦不类，效果相反。我说，这是不是就叫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说什么？你敢污蔑我们狐族？！”辛十九勃然大怒，噌的亮出爪子，敏捷地扑向乌鸦。
　　乌鸦受惊“噶”的一下，扑棱翅膀要飞起来逃走，却不妨刚被黑种族的小蛇把自己当套圈，悄悄栓死了嘴臭乌鸦的鸟爪。
　　眼看自己逃不过，乌鸦拼着被狐狸抓伤，低头去啄拖后腿的金环蛇。
　　三只就这样打成一团。
　　因为乌鸦嘴太贱，波及范围十分广泛，三只的战团很快扩大到族群，有渐渐发展成书院群架。
　　若燕赤霞看到这一幕，恐怕就不会再感慨这里是世外桃源了。
　　不过这一切和正在问明始末的苏小没有关系。
　　苏晓好奇的打量面前亭亭玉立的五位艳鬼。
　　虽然正堂染上鬼气森森，但不得不说，阴森鬼气也挡不住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美人们灼灼容光。
　　只是不知，这座下哪位是聂小倩？
　　苏晓一边猜测，一边听看似柔弱的艳鬼们幽怨之声。
　　结果从艳鬼一听到艳鬼五，这般貌美如花的女鬼们，竟然没有一个叫聂小倩？
　　苏晓：莫非我看了个假聊斋？
　　如果说苏晓的表情是疑惑，那么宁采臣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他本是凭着一腔孤勇书生意气，顶着生死压力，从阴森可怕的树妖手中解救弱者。可却没想到这帮艳鬼们竟然撒谎，连真实身份都不透露？
　　这位耿直的书生被骗后有点伤心。
　　艳鬼们察颜观色功夫一流，立刻转身向恩公下跪磕头，为首的女鬼还解释说：“求恩公恕罪。不是小女子不想告知恩公详情，而是当初我们一举一动皆会被树妖探听，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我们姐妹万万不敢露丝毫口风。
　　但如今树妖已死，真相尽可告知恩公。
　　兰若寺传承久远，曾有高僧为被家人抛弃的女子建立坟地，女子骨灰埋葬在此的历史远早于树妖修炼。
　　曾经确实有名为聂小倩的大家闺秀被埋葬在此，但她早已在树妖觉醒之前抛却执念轮回转世。树妖认知中的聂小倩，不过是我们姐妹被拘役之后，留心伪装的假身份。
　　平日里我们轮流顶聂小倩的名头，奉命出去猎艳。但若问我们谁是聂小倩？”
　　几位容貌出色的女鬼异口同声说：“我们都是聂小倩，也都不是聂小倩。”
　　五个聂小倩！
　　苏晓越听嘴巴张得越大：蒲公的故事里可从来没有写过这个！
　　黑蛟步銮真的清楚他的老婆预备役是五合一的大礼包吗？
　　艳鬼头领凄凄惨惨的说：“若问身世，奴奴不过是沦落风尘的可怜人。死后家人不肯收葬，唯有同为风尘中人的好心姐妹拿出点闲钱，在寺庙烧成灰后埋在树下。我等姐妹具是如此。
　　没想到我们生前命苦，死后也要为妖怪欺压不得解脱。若非恩公出手相救，此次出嫁必定闹出乱子。那树妖少不得将我们打到魂飞魄散。”
　　这个，美强惨，每个都是女主的剧本。可为什么你们五只鬼的剧本一样？
　　艳鬼伤感的说：“我们生来不详，死后不得全尸，寺院能开恩容许我们尸身火化后安葬在此已然不易，不能奢求收敛骨灰的人有多细致。我的骨灰坛里既有自己死后的尸骨，也有数十年前同样苦命之人的骨灰。我们姐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才能用假身份骗过树妖，暗中预谋从树妖手中逃脱。”
　　针对树妖的骗术很成功，看来那棵树是合格的“小聋瞎”，只能靠骨灰味分辨收下。
　　“我等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求高人网开一面，允许我们姐妹行走人间赎罪。”
　　五位绝代佳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苏晓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聂小倩”不嫁宁采臣啦？！
　　苏晓见女鬼们态度坚决表示要赎罪，深感事实荒谬。
　　她郑重掏出纸，一本正经的用麟笔记录这段神展开历史。
　　夭寿啦，蒲公写的故事魔改了！聂小倩有五个！！
　　最重要的是，每一个都一点也，不，爱宁采臣？！！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一下大纲结尾部分，今天发晚了。
　　不过只要我没闭眼，发出来最新章不算断更食言～


第78章 破廉耻
　　78
　　1
　　听闻艳鬼们谁都没打算嫁给宁采臣,这桩被后世传唱千年的姻缘眼看彻底告吹,苏晓心里有一点点破坏传奇姻缘的心虚。
　　但想到当前版本的《聂小倩》只有一个男主,女主却有五个，苏晓又觉得情有独钟的故事彻底变形还蛮好。
　　宁采臣欣慰的看到这群苦命鬼被书院收留，一点也没有错失美人的遗憾。
　　燕赤霞在心中暗暗称赞自家兄弟的定力：这几位都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宁兄却能坐怀不乱,最后还为她们谋得生路，真乃浊世君子。
　　苏晓说：“那树妖死前说婚事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艳鬼面露害怕之色,颤颤巍巍的说：“树妖想为黑山君贺寿，但库藏贫瘠并无珍宝，他思索再三,便将主意打到我们姐妹身上。听说它当初奉承黑山君座下一位大将,许诺送上美人，只求大将能为它美言几句。不知为何,后来消息在树妖口中变了，那大将竟说黑山君要娶送上的美人。”
　　苏晓：……有破绽。故事中间有断层,美人不是送给黑山君手下的么，怎么忽然变成黑山君娶妻了？
　　苏晓再问,但艳鬼们皆是摇头。
　　树妖约束艳鬼们的手段极为严酷,这帮风流秀美的女鬼们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见问不出什么，苏晓只能让她们退下,请辛翁安顿这群特殊职工。
　　艳鬼们在书院的待遇比照宁采臣，负责的工作就是向妖怪家的小傻子们倾倒人间疾苦，直到幼崽们脑子里的水控干净,出门不会被书生卖了还数钱为止。
　　安顿好女鬼，苏晓开始发愁：与再次招惹黑山君相比，破坏传奇恋情其实不算大事。
　　要知道妖族多年没有开化，现在依旧保留着古老的抢亲风俗，宁采臣将艳鬼们带回来，在妖族看来就是抢亲。
　　黑山君也许不在乎区区女鬼，但他一定很在乎面子。宁采臣的行为招致报复是板上钉钉，同样在场的其他人也逃不掉。
　　苏晓忧愁的想：上次黑山君出动，她家被砸成废墟，卿卿被打成傻子。她究竟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请三太子殿下为民除害？
　　三坛海会大神是对龙终极大杀器，一旦出手，黑蛟步銮十有□□要去黄泉二郎神君处做客。
　　苏晓思索再三，决定还是不动用大招，以免给损友家的熊孩子带来致命伤害。
　　但书院毕竟有好多脆弱的幼崽，万一黑蛟步銮登门问罪，小孩子们可禁不起他折腾。
　　苏晓和宁采臣、燕赤霞商量后，决定兵分两路，由书生道人镇守书院，她则带着五个骨灰坛子前往苏杭一带。
　　被自己认定凶残的妖怪竟能托付如此信任，宁采臣感动万分，一揖到底，表示自己定同书院共存亡。
　　燕赤霞扶额，随后表示一定会看顾好书院。
　　辛翁倒是不慌不忙，对苏晓充满信任，送别的话都是：
　　“祝君上武运昌隆。”
　　苏晓：……
　　苏晓：行吧，咱家供奉的二郎神、三太子都是武神，临别用这个词也没错。
　　苏晓就这样带着五人份聂小倩，再次来到杭州这座美丽的城市。
　　兰若寺前遇到的青衣公子，被苏晓这个糊涂蛋抛在脑后。
　　这人要找的是传说中的某位大能，和我一介失业说书人有什么关系！
　　——相信辛翁会照顾好这位来路不明的大佬。
　　苏卿简直被苏晓幼稚的逃避气笑，不看表情无奈的辛翁，还有嘻嘻哈哈幸灾乐祸的幼崽们，抬脚默默跟在心不在焉的苏晓身后。
　　他倒要看看，这个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敏锐察觉到大佬不爽，艳鬼们缩在骨灰坛里，要多安分有多安分。
　　没人提醒，苏晓迟钝得不负众望，直到踏上许仙家医馆大门，才在许仙提醒下注意到离自己不远的人。
　　苏晓大惊失色：“你怎么跟上来了？”
　　俊美的公子表情深沉：“我有一姐姐，被人类书生迷了心窍，一心嫁人报恩。只要你能让她回心转意，要什么我都肯给你。”
　　“那不可能。”苏晓脱口而出，“这世上又有几个妖精不想嫁书生？”
　　不想嫁书生的妖怪数量，肯定比地球女性不想嫁亿万富翁还稀少。
　　那可是书生！
　　妖怪们的终极梦想，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
　　苏晓算是见识过聊斋世界妖怪，狂热起来又多可怕：只要有机会，连公妖怪都不会放过倒贴的机会！
　　苏卿看相许仙的眼神带着森然，口中话语却很温和，“可我听说你已经成功劝解过好多对人妖恋情。”
　　待苏晓看过来时，苏卿颦起眉，一副忧愁的样子，“我不想姐姐被人类蒙蔽。”
　　见美男子伤心，苏晓心疼不已，“请别这样。不如你说出缘由，我纵使不能给出解决办法，也能开解一二。”
　　苏卿见苏晓还没认出来，表情更加愁苦，心里却像打翻了调料铺，暗自磨了磨牙。
　　许仙早就认出妻弟，本想打招呼，却被苏卿冰冷的眼刀制止。好脾气的姐夫大人没有生气——和单身未遂的小年轻有什么好生气——顺势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兴致勃勃站在一旁看一对有情人打机锋，毫不在意小舅子口中扭曲的故事。
　　苏晓越听越觉得熟悉，苏卿越说表情越黑。
　　在苏卿以为苏晓会迟钝到底时，苏晓缓缓露出被雷劈过的表情：
　　说好的聊斋，为什么白蛇传真的混进来了？！
　　她选择性忽视了损友钱塘君出身的唐传奇画本，像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一般，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令人倍感亲切的青衣公子。
　　……似里！小青！！
　　苏晓大脑一片混沌，果断说：“做不到，对不起，另请高明，告辞！”
　　她拔腿就想跑。
　　苏卿竖瞳一眯，扣住苏晓：“漫漫长路，妖生寂寞。既然拦不下姐姐陪我，苏苏你就把自己赔给我罢。”
　　苏晓：我把你当闺蜜，结果你却想泡我？！
　　她内心里把头摇成拨浪鼓：假的，绝对是假的。我的闺蜜绝对不可能是女装大佬！古代世界才没有这么前卫！
　　“相公，听说青儿来了……”
　　白素贞的呼唤打破了苏晓的逃避妄想。
　　一想到自己曾将面前男神当闺蜜依赖，好吃懒做热爱吐槽撒娇赖床蓬头垢面磨牙挑食……苏晓由衷感觉窒息。
　　社会性死亡就在今日，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心态崩盘，苏晓头也不抬就狼狈逃窜。她今天绝对不要见任何与苏卿有关的人！
　　苏晓在心中哀嚎：人生中竟然出现这种再也无法超越的黑历史。子啊，带我走吧！
　　闷头奔走不辨方向，苏晓在腿断之前停在一处茶摊前。
　　子曾经曰过：不开心时，最好的办法是挖个坑，拉旁人一同跳进去。
　　片刻后，苏·说书匠·晓再次粉墨登场。
　　再次开讲的苏晓已非吴下阿蒙，面对茶摊上的听客，她没有选择晦涩的历史神话，而是讲起喜闻乐见的中华传统小故事。
　　“年轻的樵夫哟，你掉的河里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这把银斧头，又或者是这把铁斧头呢？”
　　既然开张说书，苏晓自然秉承传统，将魔改版樵夫与河神的故事说出一百种花样。
　　于是原本兴致盎然等待樵夫发家致富娶媳妇的听众，一脸懵逼接受各种匪夷所思的故事结尾。
　　包括但不限于：诚实的樵夫被受伤的河神拉着要求索赔，倒霉的樵夫因为诚实被河神没收了凶器，诚实的樵夫被河神赠送了金斧头和银斧头，倒霉催的河神还没找到罪魁祸首就被樵夫拔走头上的斧头不治身亡……
　　听众们听的怒火攻心，白皙秀美的儒生却展颜一笑，眉眼弯弯。
　　苏晓的心情终于转好。
　　惹不起读书人，敢怒不敢言的众人只能闷头喝茶，装成不在意的样子。
　　苏晓难得任性一回，不用担心被听众追击，兴致大发，继续我行我素讲河神与樵夫的一百零一种结局。
　　她正说的起劲儿，偷偷听书的众人却一哄而散。
　　苏晓不快的皱眉：茶摊上多了不速之客。
　　步銮气度雍容，将茶摊坐出了太师椅的气势，一看就非富即贵。
　　此地听众多是下苦力的贫民百姓，他们敢和书生亲近，却不敢走近贵人们的视线。
　　于是步銮到来的第一时间，苏晓的听众就跑了个干净。若不是舍不得家当，又深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连茶摊主人都想跑路。
　　“没想到，你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被来人搅了兴致，苏晓翻个白眼，暗自握紧袖中书笔，无视黑蛟嘲笑，神情讥诮的说：“年轻的龙神哟，你弄丢的究竟是名叫白素贞的青梅竹马，还是名叫聂小倩的美艳小妾五合一，又或者只是你的脸皮呢？”
　　黑蛟步銮脸色一沉：“我要找的是个能言善道，通晓天文地理的女夫子。”
　　纵然心里早有准备，苏晓心里还是忍不住“卧槽”一声：这位心机深沉的黑山君居然真的回应了她的挑衅，他的城府呢？
　　不过那个女夫子的说法……这家伙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苏晓～


第79章 请缨
　　眼见蠢弟弟搞砸了对心上人的表白,还把人吓跑，白素贞叹着气拦下了明显不正常的苏卿。
　　在被教导完毕之前，自家这头小怪兽还是不要放出去作乱了。
　　再有，五只艳鬼在这里,自己也在这里,不久之后步銮必定登门挑衅,与其等到时候一边动手一边担心苏晓安危,不如提前将她隔绝在外更安全。
　　可惜白素贞千算万算,没算到步銮居然在街头恰巧碰到苏晓。
　　于是苏晓被黑山君掳走这件事，苏卿到晚上才知道。
　　得知心上人在茶摊前被听起来熟悉的某黑蛟带走,苏卿煞气逼人,竖瞳蛇尾在不知不觉中现形。凌厉的威势引得狂风大作,许家上空妖氛冲天。
　　可怕的气势下,五只艳鬼抱成一团,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白素贞按着心脏，嘴唇煞白。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追求她时都十分高傲的步銮,竟然放下自尊，对他们身边最弱小的苏晓出手。
　　“苏先生,她,受我牵连。”白素贞声音干涩,“这是我的罪过。”
　　许仙立刻握住白素贞的手：“娘子,这怪不得你。应当受到谴责的是向无辜者出手的人。”
　　白素贞的手下意识护住小腹，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早救出苏先生。”
　　许仙眉间飘过焦虑,欲言又止。
　　苏卿眼角都没给某位姐夫，听不出喜怒地说：“姐姐你如今身怀胎儿不可妄动,在家等我消息便可。别人怕步銮我可不怕，待我去去就来。”
　　白素贞神情愧疚的说：“不可。步銮毕竟功力深厚，你一人去未必能全身而退。我身体没事，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苏卿坚决不准，白素贞一意孤行，许仙在旁边左右为难。
　　论是非，苏晓是为许家受过，白素贞理当前往；论情理，苏晓是二弟的心上人，白素贞出面救人也属应当。然而这次毕竟涉及异类纷争……
　　许仙苦笑一声：生死关头，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本该亲自顶上，可面对呼风唤雨的妖怪，哪怕拼上性命，他也无法扭转乾坤。即不能不能挺身而出，又不能不能出言制止，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许仙暗自解嘲，担忧的注视着妻子背后，心中忐忑：也不知晓他厚颜无耻登门请求的那位大师是否肯应下此事。但愿自己将一家安危寄居他人善良的选择没做错吧。
　　“阿弥陀佛。”
　　诵念佛号的声音如黄吕大钟，远远从门外传入厅内众人耳中。
　　苏卿警惕抬头，眼含煞气：“竟然有不怕死活的和尚登门，姐姐小心，我去打发了那人。”
　　许仙面露喜色，连连摆手制止苏卿：“二弟，使不得，使不得。来的是金山寺的高僧法海大师。”
　　苏卿勃然大怒：“你果然没安好心！竟然在姐姐孕期请和尚回来！”
　　说着，碧玉蛇尾重重的甩向许仙。
　　许仙骇得连连后退，还是白素贞向前挡住了随蛇尾而来的可怕毒雾。
　　白素贞：青儿这是铁了心要夫君死。这个弟弟留不得了，还是赶紧打发嫁出去，让苏先生好好□□一番吧。
　　劲力最可怕的蛇尾被横空跃入的禅杖挡住，法海随后踏入厅中，双手合十口呼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许仙连连解释说：“二弟你误会了，我请法海大师是为了防范娘子生产时黑蛟作乱，绝无恶意。这件事娘子也知道。法海大师突然登门，说不得就和苏先生失踪有关。你先别急着动手。”
　　大和尚皱眉看了一眼妖相毕露的苏卿，转向白素贞时缓和不少，“白施主，别来无恙。”
　　白素贞说：“法海大师好。”
　　法海对许仙的神色更和蔼：“许施主好。”
　　许仙神色恭谨的行礼：“多谢大师。”
　　许宅一众人都对大和尚毕恭毕敬，连守门的老头和奉茶的少女都是如此。只有苏卿神情桀骜的站在一旁，一双眸子冰冷无情。
　　白素贞神情急切的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是否知晓黑蛟的行踪，才特意来此。”
　　法海摇头说：“贫僧登门拜访，只是担心白施主难以度过此劫，特来叮嘱一二。”
　　听到关系妻儿安危，许仙立刻紧张的问道：“大师，不知娘子此次会遇到什么劫数？可有破解之法？”
　　苏卿用蛇瞳紧盯法海，将刚才无视的态度抛在一旁。
　　法海镇定自若的说：“白施主修红尘，待胎儿平安出世即可褪去妖骨，彻底修得人身。既然白施主早有决断，决心留在红尘，那异类的斗争便万万不可再入。不然对成人和胎儿接有害，说不得就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苏卿对法海露出个牙齿森白的笑，“你是在威胁我？”
　　法海摇头，神情肃穆地说：“白施主传承奇特，此时正是蜕变的紧要关头。若她在怀孕期间妄动妖力，必定修为暴动，多年苦修毁于一旦。到时候别说救人，连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会受到极大牵连。”
　　“这个原本可能成为文曲星再世的孩子，会因为浸透妖力，变成无法褪去妖怪特征的怪物。”
　　闻言，白素贞唇上血色退的一干二净。
　　竟是两难！
　　斗争多年，她太清楚作为龙种的黑山君，修为有多么强横霸道不可一世。小青根本斗不过那条龙！
　　黑山君这个称呼背后，本来就代表累累尸山茫茫血海。
　　可即使这次不去，她也不见得能逃脱步銮的追索。
　　白衣貌美的妇人垂眼，轻轻抚摸小腹，低声呢喃道：“好孩子，别害怕，为娘一定会让你平安出世。”
　　苏卿可不吃大和尚那一套，眼皮一抬，声音平平说：“都是废话。说吧，你要什么，能给我们什么？佛门无利不起早，金山寺劳你出动必有缘由。”
　　法海涵养不错，神色平和的说：“贫僧只是想救人罢了。一救白施主母子，二救这满城百姓。妖力暴动毕竟不是小事，白施主天生水行灵属，一旦生产之时孩儿先天之气带动母体蜕变，白施主在修为转换精疲力尽的时候失控，必定会引水前来此地，届时此城百姓未免太过可怜。”
　　苏卿神色冷淡，“满城人类与我有何干。只要姐姐家没事就好。”
　　“即使白施主妖力失控可能会死也没关系？”
　　苏卿蛇尾倏的收紧，“到底怎么回事！世上人妖结合的夫妻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姐姐生孩子就要过鬼门关？！”
　　许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原本苍白的脸立刻变成雪白。
　　娘子，可能会……死？
　　开玩笑吧？
　　白素贞见自己苦苦隐瞒的事实被法海拆穿，只能在两个男人紧张的注视下点头承认。
　　她轻声说道：“别担心，我总要走这一遭，相公不必愧疚。青儿，你也别怨你姐夫，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看在姐姐和未出世侄子的份上，苏卿饱含杀气地瞪了许仙一眼，随即扭过身去，恢复人身抬步向外走。
　　跨过门槛时，苏卿不耐烦的回头对法海说：“愣着干什么，法海大师不是说要拯救这一城人，还不快点跟我走。”
　　苏卿原本不想带个金光闪闪的秃驴去救人，但现在他想通了：姐姐怀孕后实力大减，去救晓晓的道路又很危险，有这个秃驴做诱饵也不错，总比不辨善恶放在姐姐身边强。
　　白素贞苦笑着目送弟弟和和尚远去，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侧脸：又是一个苦涩的弧度。
　　——她今天苦笑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白衣女子的神色转为坚毅：即使不能亲去战场，她不会让青儿一边警惕佛门中人，一边一人孤军奋战。
　　等到许仙又半夜被人叫去看急诊，白素贞披衣而起，拢了拢头发，对怯生生缩在墙角的小妖怪吩咐：“将我麾下头领叫来。我有事吩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头领们统统去支援青儿！


第80章 神仙打架
　　苏晓被黑山君带走,关押在熟悉的老地方——杭州别院。
　　除了不能出行，苏晓享受着这个世界最上等的衣食住，过起现代所有宅男宅女梦寐以求的腐败生活。
　　黑山君吸取了上次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教训，留在别院静候白素贞登门。
　　得知黑蛟步銮片刻不离宅邸,苏晓决定安静蛰居,绝不主动理会劫持犯。
　　别院伺候的侍女素质极高,苏晓当面从不开口,行起坐卧优雅自然,即使垂首侍立也脊背笔直，一股似曾相识的龙宫味儿。
　　面对苏晓绞尽脑汁逗趣的笑话,她们连眼都不眨,败够了苏晓兴致。
　　不能聊天吐槽,自割腿肉故事也没人欣赏,激情辱骂黑山君的檄文甚至已经写到烦,苏晓伏在桌子上发出哀怨的声音：
　　“好无聊啊——”
　　苏晓发誓，自己马上就要无聊到疯掉。
　　这个时候,哪怕来个混蛋和她大吵一架,都比一个人静默呆着好！
　　在宽绰的室内做完第二十次磨地运动，苏晓决定将自己上一个誓言吃掉,她要找宅子里唯一会和自己说话的黑山君聊天！
　　黑蛟步銮对苏晓的好奇没有回避,意外的有倾诉欲。
　　于是苏晓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究竟为何被第二次掳走。
　　事情要从聂小倩说起。
　　聂小倩嫁人,本不过是黑山君手下一次例行献秀，按惯例黑山君会赐还上贡的美人。所以这次闹的沸沸扬扬,不过是他顺水推舟接受了而已。
　　而黑山君接受献秀的原因,居然是希望能让白素贞醋海生波，意识到黑山君的重要性,认错挽留变心的男人。
　　苏晓：……雄性膨胀起来脸真大。
　　所以步銮一点都不在乎新娘子是一个还是五个。
　　之所以弃艳鬼而选择苏晓，起因是黑山君大人在云层中突如其来向下看了一眼。他看到人群中格外显眼的苏晓，记起这个对白蛇青蛇都很重要的小角色，心中一动，将苏晓设成比艳鬼更合适的婚礼新娘人选。
　　苏晓：我看你这条黑蛇是脑子有包。
　　黑山君说得神态自然，丝毫没把苏晓放心上。在他眼中，苏晓不过是叔父钱塘君看中的人间才子。只要不伤及她性命，叔父想必不会追究自己。
　　苏晓回味完自己倒霉的缘由，仰天无声长叹：自己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居然半路遇到神经病！还是透过云层看到自己的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头军师给黑蛟出得馊主意，它居然没被老婆打死，不，或者它根本就没有老婆。都不知道借鉴一下优秀说书人苏先生讲过的追爱小故事吗？居然懒到从朽木版霸总恋爱小说里取经。
　　真是气死朕了！！！
　　苏晓握紧麟笔，笔迹力透纸背，完整详尽的记录下黑山君黑历史。
　　呵呵呵呵，敢得罪人类史官……
　　大傻子你就等着自己的黑历史流传到人类历史尽头吧！！！
　　+
　　黑山深处。
　　小妖怪们正喜气洋洋布置婚礼现场，叽叽喳喳说着吉祥话。
　　“君上新婚如意。”
　　“君上夫人百年好合。”
　　“君上夫人福寿绵长。”
　　“……”
　　阳光下的洞府祥和喜乐，天空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黑山君何在！”喜气顿时被砸得粉碎。
　　苏卿人首蛇身盘踞半空，看到扎眼的喜棚，满心的暴虐再也压抑不住。
　　“步銮，滚出来！”
　　这句话一出，顿时像捅了马蜂窝。原本还在慢吞吞集结的妖怪，不分强弱，像蜂群一样一股脑扑上来。
　　苏卿侧首闪过地上飞来的利剑，尾巴卷起最先赶到的两个妖怪甩向尾随到来的妖怪大军。
　　此时，从出杭州城就拼命追赶的法海才刚刚赶到。
　　大和尚吟诵佛号，眉毛抽动：“施主稍安勿躁，暗中潜入慢慢搜寻方是正道。一时意气惹来众妖围攻反而误事。”
　　苏卿负手望天，头也不回的说：“围攻与潜入并不矛盾。我在此吸引众妖注意，你可放开手脚去搜救。”
　　法海双手合十，说：“原来如此，贫僧错怪施主了。如此，还请苏施主坚持到贫僧回来。”
　　和尚毫不拖泥带水，说完立刻隐匿身形去救人。
　　苏卿眉眼冷淡：“我的安危不用操心，你保护好苏晓便是。”
　　说完，青蛇化作山一样的蛟龙，闪电般压向黑山君麾下众妖。
　　青色蛟龙当空发威，刚才还密密麻麻的妖怪们顿时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往山谷掉。
　　深绿色的山峦被一地溃兵压秃了腰。
　　苏卿在半空悬停，望向地下的蛇瞳冷漠无情：“如此情势下步銮也没出现，看来他确实不在老巢。你们可知晓他的行踪？报上来，我饶你们不死。”
　　“呸，待君上回来……”
　　“呵。”苏卿一声冷笑，蛇尾扫过开口的精怪。
　　碧玉的蛇尾沾上一丝艳红，无头精怪倒下，化作半截泥鳅。
　　“他回来，你们也死了。追究责任跟死人是没关系的。”
　　“现在谁来告诉我，步銮在哪儿？”
　　众小妖面面相觑，有上司在，谁都不敢先开口。
　　苏卿见状，连用蛇尾绞杀二十个水族，直到第二十一个青虾瑟瑟发抖开口才住手。
　　杭州。
　　听到这个地点，苏卿有一瞬间理智全无。
　　他竟没有考虑就近搜寻，就这么与苏晓擦肩而过？！
　　巨大的青色蛟龙咆哮升上天空，一头扎进云层，向远方的杭州城飞去。
　　法海气喘吁吁从妖怪洞穴闯出来，只赶上看到青色蛟龙的尾巴消失在天际。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大和尚不知苏卿曾被哪吒调，教过，兀自感慨：走红尘道的白蛇仍困于劫数，迄今尚未解脱。反倒是坚持妖族秉性的青蛇先突破了先天界限。如今的人道竟然已艰难至此了吗？
　　+
　　夏日炎炎，转眼就乌云满天，杭州城上一刻还花红柳绿，乌云盖头的下一秒便狂风暴雨。
　　路上行人都来不及跑，就被兜头大雨砸了一身。
　　雨越下越大，乌云不见散去，反而越发浓郁，天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天地密布的雨线吞没了地上惶恐的声音。
　　黑暗凝聚到极点，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夜空。随即闷雷滚滚，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街角屋檐下，老乞丐捂着小乞丐的耳朵，望着天上乌云闪电出神。
　　凡人看不见的天上，一黑一碧两条巨大的龙影在云间若隐若现，不时有血花飞溅，化作乌云冰雹雨水。
　　老乞丐喃喃自语：“神仙打架，可千万别波及杭州城。老叫花离了杭州城没别的地方能去。”
　　说着，他捏诀施法，暗中让城中汇聚的水更快流向湖堤和地下水脉。
　　天上，青蛟与黑蛟的斗争越发激烈，翻滚，撕咬，血流如注，鳞片雪花般纷纷飘落。
　　蛟龙巨大的咆哮传入人间，化成夏日滚滚雷声。
　　杭州城似乎都地动山摇。
　　城中百姓顶着大雨，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这是老天爷发怒了吗？
　　苏卿修为终究比不过先天优势的步銮，渐渐落入下风。青色蛟龙一个疏忽，被黑色蛟龙撕下一大片血肉。
　　有破绽！
　　步銮眼睛一亮，冲过去打算一股作气拿下苏卿，
　　战局却横空插入一条巨龙。
　　真龙不留余力，用尾巴拍开两个打上头的小年轻，低沉的说：“住手！”
　　来者是步銮和苏卿都熟悉的人，钱塘君。
　　即使面对稍有好感的叔父，步銮的态度仍是桀骜不驯。他刚下意识咆哮一声，就被钱塘君金光闪闪的尾巴抽进西湖。
　　“杭州城快被你们祸害散了！哼，没脑子的臭小子。”
　　被武力镇压后，热血上头的苏卿在雨中清醒不少。他恢复人身向对方施礼：“龙君。”
　　钱塘君看到苏卿的眼神，再看从湖里爬出来的死脑筋侄子，没好气的说：“你们两个小混蛋，把人间搞的天翻地覆，还要老夫来善后。下次打架滚远点，老夫保证不打扰你们找死！”
　　苏卿仿佛没听见，注意力集中在同样恢复人身的步銮身上，眼神冰冷。
　　钱塘君自认还算了解苏卿，这是条一心向道的蛇，除了在“情”之一字上有点糊涂，别的方面丝毫不弱于自家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步銮是怎么把他惹毛的？
　　大闹一场似乎让步銮脑子里的水控出去不少，他冷着脸质直击重点：“你姐姐在哪儿？”
　　苏卿冷漠地说：“明知故问，别拿姐姐做借口。晓晓在哪儿，把她还给我。”
　　步銮杀气四溢，苏卿眼神如刀，两人针锋相对，却谁都不打算先开口。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眼看就要开启第二轮大战，天上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
　　“龙族最近有人皮痒？正好。本君最近很闲，正想重新捡扒皮抽筋的手艺。”
　　钱塘君惊骇抬头：哪吒？！
　　他怎么会在这里？？？神仙佛陀不是都随昆仑远行了吗？？？
　　苏卿转身冲新出现的少年行礼，“见过三太子。”
　　哪吒饶有兴致的打量形容狼狈的苏卿，说：“见过我屠龙的场面还敢大闹人间，你这条小蛇很有胆。”
　　苏卿垂眼说：“苏晓被黑蛟掳走，现在下落不明。若能让晓晓平安无忧，我何惧三太子惩罚。”
　　“啧，龙族怎么说？”
　　直面龙族克星，步銮的头依然很铁，“苏晓是本君的客人。”
　　不过他这次至少知道什么叫丢人丢到仇人跟前，没有实话实说，而是嘴硬道：“本君听闻人间《封神榜》大名，急于窥见全篇，于是亲自请苏先生上门做客，将《封神榜》全篇故事从头到尾说一遍给本君听。”
　　钱塘君凌厉的气息柔和下来，对哪吒笑眯眯一拱手道：“臭小子办事不周全，惹来一场误会。既然得知苏先生安然无恙，三太子也该放心了吧。”
　　他算看清了，哪吒三太子哪里是来找龙族麻烦的？他要找的是苏晓那个麻烦精！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接近尾声～
　　推文时间
　　文名：论和首领宰HE的可能性
　　作者：盛况与一
　　文案：
　　双黑太中不互攻！！！
　　--
　　中也做了预知梦
　　梦里首领正在部署的自杀计划尽收眼底，中也决定淡了对首领的心思，并且着手筹划首领死后的安排。
　　“首领你可以放心的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好了。”
　　首领：“？？？？？？”
　　你这是想造反吗？
　　--
　　中也后来成了首领
　　审判者、野良神、珠宝商、王权者陆续上线，解决了先代遗留下的人手不足且麻烦众多的问题。某死乞白赖缠着中也的黑猫看到这一幕，忽然抓狂
　　新队友：“一定是春天到了，把猫阉割吧。”
　　黑猫表示嗤之以鼻
　　#别妄想了中也是我的
　　#本攻不退位你们都是千斤顶！！
　　然而——
　　中原中也：“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
　　首领喵：醒醒，你以后的幸福要不要了？


第81章 不见
　　步銮矢口否认心怀恶意,又有钱塘君在一旁作保，苏卿急于得知苏晓下落，只能黑着脸认了“误会”的说辞。
　　哪吒除了开始玩笑似的威胁，全程作壁上观,就是笑得忒不怀好意。
　　一行人就这么气氛诡异的降落在步銮的杭州别院。
　　苏晓迷糊着被侍女带到大厅,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刻开心打招呼。
　　“好友,三太子,好久不见！”
　　小心眼的姑娘刻意忽略了一旁骤然激动的苏卿。
　　哼,苏卿性转骗人、隐瞒种族的事，她还在生气！才不要理那人！
　　苏卿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
　　哪吒在一旁,钱塘君难得端起龙族君上的架子,一本正经为侄儿开脱,说着在场人都不信的借口：
　　龙族天性喜好美文,所以等不及更新的步銮才会在情急之下掳走苏先生,只为能得到《封神榜》全本。
　　言下之意，这件事没有过错方,要怪就怪苏晓文笔太好,想象太过瑰丽，《封神榜》让龙族颠倒迷醉、欲罢不能。
　　苏晓从一头雾水听到亮死鱼眼：喵喵喵？为了不透露你们家门不幸生出智障子孙,就要我家孩子《封神榜》背锅？
　　钱塘君说的神色自若,步銮却仿佛再也无法忍受,霍地起身,说：“秉叔父，我听闻苏先生说书,心有所感,突破在即，需要立刻返回府邸闭关,还请叔父赎罪。”
　　说着，他又转身向哪吒告罪。
　　苏晓啧啧称奇：这位大爷出场时狂傲的不可一世，看起来就是点家男频的传统主角，没想到居然还懂礼仪讲道理，真是难得。
　　哪吒没打算为难一条小蛇，随意挥手说：“去吧，下次再淘气，小爷直接下手扒了你的皮。”
　　钱塘君知道这是三太子表示不追究步銮刚刚胡说八道，横一眼自家一动不动的傻子，“还不赶紧回去闭关？”
　　苏晓望着黑色蛟龙消失在天空，暗中想：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黑山君，也不知道这条蛟龙大爷究竟想通了没。
　　说真的，步銮修为高绝、地位尊崇，长得还好看，按理说只要不是差劲到人神共愤，总能追到心仪的女性。然而世事难料，他居然真的头铁到用错误的方法，孜孜不倦追求白大小姐一千年！
　　虽然步銮看起来很深情、很难得的样子，但苏晓只想为遭受无妄之灾的白素贞掬一把同情泪。
　　替身、纳妾、抢婚……骚操作源源不绝，被这种不听人话的家伙追求真是一场灾难！
　　苏晓缺乏诚意的想：希望步銮能从这场持续一千年的单恋中吸取教训，下次追到一个好女孩。
　　钱塘君不想和哪吒呆在一个空间，随后告辞。
　　哪吒看一眼魂不守舍的苏卿，说：“你这武力也太差了，每次都被掳走，失窃频率快赶上唐长老了。”
　　苏晓憋气：“正常人怎么可能理解神、经、病的想法！我怎么知道某人新娘子丢了，第一反应是找个替身，继续等心上人？！”
　　哪吒环胸而立：“借口，都是你不上进的借口。”
　　苏晓不服气地说：“你们修炼了多少年，我才接触麟笔多久，两者没有可比性。”
　　哪吒随手把玩着乾坤圈，说：“敌人可不管你修炼多久。这次我们来得及时，小黑蛇也看在钱塘君的面子上不动你。可下次呢？”
　　苏晓的气势凭空消失一半。
　　“麟笔妙用无穷，能记录人间历史，你摸索了这么久连皮毛都没掌握。都不觉得羞愧吗？”
　　苏晓的腰板挺不直了。
　　“麟笔号称书尽人间烟火，你一生不过区区百年。难道你不想借助麟笔，看一看人类的未来？”
　　手机、飞机、互联网、外卖、小说、快递、空调……苏晓脑袋里立刻开始刷屏：未来！高科技的将来！说不定能苟到人类飞出太阳系，造出全息潜行游戏的未来！
　　K.O。
　　苏晓的气焰被彻底打压。
　　她该怎么做才能苟出一个长寿未来？
　　哪吒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对苏晓笑得意味无穷：“丢下红尘纠葛，跟我回行宫修行。”
　　红尘纠葛？
　　苏晓下意识望向苏卿。
　　苏卿笑容勉强，神情紧张，却始终一语不发。
　　没有任何挽留的话。苏晓的心凉了半截。
　　在被囚禁的日子里，苏晓闲暇时也曾想过一个问题：苏卿追求的自己的话是真的吗？
　　人心隔肚皮，种族观念更是天壤之别，说不得就有误会。
　　所以，她没有答案。
　　然后苏晓问自己：不追究那日苏卿话中深意，她能接受两人相伴一生吗？
　　答案是：可以。
　　对苏晓来说，这个答案已足够。
　　她是个实用主义者，感情的事从不打算细细琢磨，反正结果相同，都是两人做伴过日子，路径差异又有什么打紧？
　　所以苏晓认为，她和苏卿之间只差性别隐瞒的解释。
　　可苏卿为什么没有解释。
　　苏晓：他为什么不开口挽留？
　　苏晓左等右等，苏卿一直欲言又止，等不到期待的答案，她一气之下对哪吒说：“好啊，我和您走。”
　　哪吒剑眉一挑，“不反悔？”
　　苏晓故意不看苏卿骤然苍白的脸，斩钉截铁说：“走！”
　　哪吒干脆利落拎起苏晓，踩着风火轮离开。
　　谁也没有理会的苏卿被留在原地，握紧拳头，指缝淅淅沥沥落下血滴。
　　+
　　苏晓很生气，非常生气。
　　第一天，苏卿没有找来。
　　苏晓自我安慰：那个傻瓜肯定是没找到她在哪儿。
　　第三天，苏卿没有找来。
　　苏晓劝自己：他估计没想通怎么解释，自己要给他时间。
　　第七天，苏卿没有找来。
　　苏晓笑意勉强：也许卿卿正徘徊不前，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十五天，苏卿依旧不见踪影。
　　苏晓已经无法给苏卿开脱，面若冰霜：
　　苏卿大骗子！说好的基友一生一起走，结果他不仅瞒报性别，还敢食言落跑？！
　　结果第二十天苏卿登门求见时，苏晓干脆离开哪吒的道场，躲去二郎神君的灌江口。
　　你道歉我就必须要原谅？哼，我苏晓的面子可是很值钱的！
　　才不要轻易原谅苏卿那家伙！
　　苏晓其实没猜错，苏卿早已在姐姐派出的帮手下找到她，在哪吒道宫外徘徊很久。
　　苏卿之所以不敢登门，是因为他不敢赌自己在苏晓心中的分量。
　　道果与红尘孰轻孰重？
　　青蛇分辨了整整五百年，直到遇到心上人，修为的位置才倒退一射地挪到苏晓身后。
　　可苏晓会为他放弃道果吗？
　　苏卿没有信心。
　　他苦笑：斩俗缘，那可是人类兴起的求道风俗。
　　苏卿不甘心放弃，又不敢追问苏晓，徘徊良久才敲响了哪吒道场的大门。
　　结果兜头冷水泼下。
　　苏晓不见他，甚至为了躲他去了二郎神君的道场。
　　苏卿的心一直不停的下沉，仿佛浸入万丈深渊极寒之地。
　　他凭借本能，一脚深一脚浅的往白素贞家去。
　　时值许家添丁，许仕林出生，宅邸满是人间烟火。
　　苏卿略看一眼刚出生的婴儿，又看到风华绝代的姐姐彻底化为人类，笑容疲惫又喜悦，只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留下玉坠给婴儿，满身寂寥就向外走。
　　许仙留意到妻弟脸色不对，叮嘱妻子一声就立刻追上，说：“苏先生不是已经救回来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这词扎了青蛇心窝，他停下脚步凶恶的望向许仙。
　　许仙经历妖魔鬼怪洗礼，丝毫不惧这点威慑，反而看穿他其实色厉内荏：“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苏卿睇视文弱书生：“苏晓不肯见我，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果然是因为心上人。许仙精神一振，表情严肃的说：“她不肯见你只是表象，一定有更深的原因，让她对你产生了隔阂。二弟，你可将你们最后一面的事一一说来。”
　　苏卿沉默片刻，将自己与苏晓相识以来的一切都说了一遍。他边说边想：反正姐姐已经完成蜕变，功行圆满，这男人没用了。倘若这书生不能给出好主意，他就杀了此人！
　　许仙丝毫不知道杀机逼近，听完全程后感慨万千。
　　“二弟这份心情，与我当年何其相似。”
　　苏卿嗤笑，一人一妖，有何相似之处。
　　看妻弟不信邪，许仙喟叹：“我很早就知晓娘子非凡人，也曾纠结过两人族别不同，寿数不同，将来如何能长厢厮守。金山寺的大师们曾劝我不要贪恋妖邪，好友亲朋也曾牵线人间姝丽。可我辗转反侧多时，还是放不下娘子。那真是一段极煎熬的日子。”
　　许仙毫无保留的将经验告知苏卿：“最后，我决定什么都不想，闭眼凭本能决定。
　　最终那天我走到了第一次遇见娘子的地方。
　　我告诉自己：既然我还是放不下她，那便应当全力争取，不留遗憾。
　　于是从那之后，我放开一切不安娶娘子为妻。人妖有别，寿数不同这些我统统都不再去想，将每时每刻当作最珍贵的回忆度过。”
　　清俊的大夫苦笑：“传奇故事里多的是貌美如花的精怪和风华正茂的书生，年老色衰的书生都哪里去了？我不敢深想，把每天都当作和娘子的最后一天度过。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我能留下一份珍贵的回忆。”
　　初识情滋味的二弟，你可知晓这种情爱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82章 完结
　　82、完结
　　离开杭州城后,苏卿又在人间游荡了很久。
　　他看过生离死别,人间情爱,挚友反目,仇敌言和……他以为自己能渐渐心如止水。
　　可事实证明,感情这种东西更像火山下流动的岩浆。尽管苏卿已经极力克制,可他心中越发沉积的感情仍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沸腾。
　　他快要遏制不住这股可怕的感情了。
　　在和苏晓分别的第三个年头，苏卿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再拼一次。
　　趁着春风醉人，月色正好，苏卿化作青蛇本相,偷偷溜进苏晓借住的二郎神道场。
　　碧玉小蛇在月色下轻灵迅速，几个闪身就抵达苏晓住处。
　　苏卿盘踞树上通过树叶悄悄观察。
　　夜色渐深，苏晓却没有睡,而是颇有闲情逸致的逗弄藤萝架上盘着的一条小蛇。
　　那是一条真正的翠青蛇，鳞片清亮,圆头圆脑，黑溜溜的眼睛正可怜兮兮向苏晓求饶。
　　苏晓伸指点点它的脑袋,说：“还是你可爱，不像某人……哼～”
　　她说着，爱怜的给小蛇喂一口肉干。
　　树上窥视的青蛇怒火中烧,他甚至都来不及恢复人身，细长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起翠青蛇，恶狠狠甩出去。
　　苏晓：！！！
　　苏晓早已闻到那股久违的暗香,却久久不见苏卿出现。这种举动又让她想起不愉快的三年分别起因，所以逗弄翠青蛇想看苏卿反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青蛇的举动居然这么激烈。
　　“苏卿你——”抬头的一霎那，苏晓质问的话卡在嘴边。
　　半人半蛇的男子盘踞在树干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眸子蕴含的感情炽烈如火，细长的尾巴尖从树梢溜下来，遮遮掩掩缠上她的脚。
　　朦胧的月色下，这幅美到妖异的画面令苏晓失声。
　　她仰头呆呆望着苏卿缓缓而下，即忘了为小蛇打抱不平，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气急之下化形失败，苏卿心头一凉，以为苏晓的表情会是畏惧厌恶。
　　他已经做好了剖明心迹，却被心上人拒绝的准备。
　　苏卿心里发狠：如果苏晓不肯答应，他、他就带这人一起下地狱！
　　然而万万没想到，苏晓居然对半人半蛇的苏卿露出惊艳的表情。
　　苏晓：我居然在古代世界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外系美男！你看那翡翠一样的尾巴，盈盈一握的小腰，冰冷动人的竖瞳……啊我死了！
　　苏卿虽然不知道这世间有种人叫人外爱好者，但现在显而易见的优势下，他立刻采取了正确行动。
　　冰冷美丽的蛇妖垂首，发丝笼罩住尚未回身的人，轻轻吻在她唇间。
　　苏晓被这一吻亲的魂飞魄散，任由蛇妖摆布。
　　苏卿的戾气被苏晓奇异的反应抚平。
　　月色下，半人半蛇的男子庸者心上人，表情温柔又甜蜜，恍若神明。
　　远处大殿屋顶，哪吒发出无趣的啧声：“这孩子也太好糊弄了。小蛇只是露出半面皮相，就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杨戬笑着摇头：“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有什么不好。”
　　哪吒说：“太顺了将来劫数不好过。青蛇不是发出豪言壮语要化龙么。”
　　杨戬说：“一码归一码，修行与感情是两回事。修行本身只和顺逆有关。”
　　“哈。顺逆？”哪吒不屑的说，“黑蛟只差临门一脚，结果在白蛇身上耗费一千年，情殇受挫，此次恐怕还要修为倒退。青蛇却后来居上，情人修为两不误，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桎梏。这二人，谁是顺，谁是逆？”
　　“人道昌盛，接下来的三百年，世间异类会越发稀少。”杨戬忽然说起无关话题，“待到来日，你我也要避人间锋芒。”
　　哪吒耸肩，不在乎的说：“你我皆是肉身成圣，大不了将来再去红尘滚一遭。至于黑蛟青蛇谁能把握这三百年机会乘风化龙，这要看他们自己。”
　　他握紧红尖枪，笑得狂放不羁：“命数是要自己挣的，没有什么天地注定。”
　　+
　　苏晓抚摸嘴唇，又回忆起那个梦幻的夜晚。
　　“怎么不睡了？”
　　喑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男人的大掌揽过苏晓腰身，将她抱进怀里。
　　“哇！好凉，卿卿你又偷偷调低温度！”
　　苏晓不开心的训斥，四肢并用想从苏卿怀里逃脱。
　　苏卿笑意沉沉，说：“不调低温度，你个没良心的就要从床上跑了，哪能像昨晚抱的那么紧。”
　　“你无耻！”苏晓气结。
　　现代空调房里长大的孩子对酷暑没有抵抗力，往年遇到高温天气，苏晓直接躺平。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有了冷血动物，青蛇公子苏卿。
　　蛇类在阳光□□温升高，回到地下的巢穴，身体就会恢复冰冷。苏卿就是利用蛇类的变温特性，将自己打造成夏日特供床上用品，偷偷溜上了苏晓的床。
　　也怪苏晓意志不够坚定，拒绝苏卿的态度总是迟疑，稍不留神就被人外美男的美色迷花了眼。
　　总之，两人从最开始单纯的夏日乘凉，不知不觉滚作一团，自然而然过度到老夫老妻阶段。
　　等苏晓被看热闹的哪吒提醒，从温柔乡里回身，她和苏卿订婚的消息已经飞的到处都是。
　　苏晓：先斩后奏之风不能涨！
　　但和卿卿结婚……糟糕有点心动怎么办！
　　苏卿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傻，达成缠上苏晓的目的后，他仿佛别无所求，根本没提结婚的事。
　　苏晓：……所以他其实还没真正开窍？
　　但回想这人夜里的表现，苏晓又觉得不像。
　　她没好气的想：没开窍的纯情处男蛇，可不会半夜用尾巴尖挑逗撩拨人。
　　还是杨戬解开了苏晓的疑惑：
　　“人类寿命不过百年，青蛇担心你若成婚，分心乏术之下会修炼无成，百年之后留下他孤零零一个。比起一夕欢愉，他更希望和你长长久久。”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苏卿夜里缠她缠的紧，但其实两人很少发生什么的原因？
　　苏晓恍然大悟，除此外还有点心塞：
　　修炼修炼，那个傻瓜看来一辈子都和修炼分不开了。毕竟史官想修炼有成，必须记录足够长的历史。
　　按照她现在的进度，哼！一百年之内，苏卿别想上她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写苏晓和苏卿情定后的事，但最后还是决定正文到此为止。
　　两人的感情有懵懂有可笑，有挣扎有妥协，但最终水到渠成，皆大欢喜HE，大可不必加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永远保持恋爱的感觉多好？
　　接下来还有后日谈，段子居多，有兴趣可以瞧一瞧


第83章 番外 后日谈
　　1、结婚
　　聊斋界有个流传了三百年的笑话：
　　等你（我）修为有成,我们就去结婚。
　　每当有犄角旮旯来的傻瓜妖怪对心上人如此表白，总能得到围观群众放肆的“哈哈哈”。
　　这个时候，被表白的那个十有八九会昂着头走人。
　　围观群众往往在这个时候笑得最大声。
　　“哈哈哈哈哈,你看那个傻瓜,居然敢对心上人说这种话！”
　　“诶嘿嘿嘿嘿土包子,他这是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啊。”
　　“噗噗噗那姑娘真是和史君一样好脾气,居然没把那个愣小子打出去。”
　　“emmm就是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竹君的运气……”
　　众人互相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
　　自从人间天地大变,妖魔鬼怪迁入史官庇护下的聊斋界已有三百年。
　　对人类而言,三百年足以模糊历史。但对寿数悠长的异类，三百年前的事和昨天发生的没什么两样。
　　聊斋界大部分妖怪都记得，当初迁徙庆功宴后，竹君借着酒意再次史君求婚那一幕。
　　明明是好事,偏偏被竹君一句“待你修为有成,我们就成亲”搅了局。结果红艳艳的喜堂没见到，众人倒是见识了三太子的烈焰卷天。
　　——竹君被三坛海会大神以诚意不足为由打了出去。
　　然后“待我修为有成就立刻成婚”的笑话以最快的速度席卷聊斋界。
　　现在,妖妖皆知这是五百年前竹君向史君求婚的话。
　　旁边愣头愣脑的小妖怪畏畏缩缩的发问：“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修为有成再成亲是应该的吧……”
　　没常识的妖怪居然不止刚才一个？
　　围观群众稀奇的看着灰扑扑的小妖怪,把它看得毛耳朵一抖一颤。
　　终于，有个好心路人忍笑解释：“史君与竹君相伴已久，却始终没能成婚，起因就是当初竹君的那句话。修为有成……扑哧，史君是人类，修行方法与我们不同。想等史君修为有成，除非人类全体突破天资极限——”
　　小妖怪诧异地张大嘴：“啊？那竹君岂不是，岂不是——”
　　好心路人·婴宁没忍住，发出风铃一样清脆的笑声,“咯咯，人类全体突破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听说他们科技已经发达道可以飞到月亮上了。不过三五百年内就别想好事了。竹君要实现结婚的愿望，恐怕还要等很久～很久～”
　　2、神明
　　“二哥，这帮乱糟糟臭烘烘的东西究竟是哪儿来的？”哪吒挥手一道烈焰，逼退漫天黑影，神情满是不耐烦。
　　杨戬指挥阴兵阴将变阵，皱着眉说：“听苏晓说是西方的特产，叫什么吸血鬼，狼人，巨人，石像鬼。”
　　“看着长得和家里的狼崽子们差不多，但内里也太恶心了。”哪吒后撤躲开一蓬血，嫌弃的不行，“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西方那个穷地方长出来的净是这些，他们那儿还能有活人？”
　　杨戬冷静的说：“所以西方人不是来神州占地方了么。”
　　哪吒闻言大怒：“我们将妖魔鬼怪迁入聊斋界，可不是给这帮红毛绿眼睛腾地方！杀！杀光这帮敢来九州跑马圈地的家伙！”
　　杀神解封，混天绫化作血色天空覆盖大地。
　　哪吒一鼓作气挺枪连挑西方联军十座大营，吸血鬼被打残六个氏族，以传染病毒为乐的毒牙氏狼人被灭族，巨人中的硬骨头被打死，剩下的部分被连根拔起送去聊斋界当苦力……
　　哪吒提枪将西方打扫一遍，方才心满意足的回灌江口找二哥表功。
　　“啧，还以为他们有多大能耐。这点本事居然也敢来撩拨九州。”
　　杨戬看完手下送上的情报，说：“西方异类衰弱更甚于九州，同时也更依赖人类。比如这次大举入侵，西方异类希望能占据九州阻止力量衰退，西方人类希望能开拓新大陆攫取更多利益，人类和异类因利益纠缠，共同作出同一个决定。西方的融合已经开始，九州不能再封闭下去了。”
　　一向与世无争的道君从书案间抬头，眼神凌厉：
　　“天地变化速度加快，这个世界越来越不适合古老异类生存，让苏晓加快向聊斋界迁徙的速度。”
　　不同于西方的异类与人类被动融合，九州的神明选择开辟另外一条道路：搬家。
　　对安土重迁的九州人而言，这是个无比痛苦的决定，从现世向聊斋界搬家的动荡，整整持续了五十年。
　　西方异类身处的爪子被斩断，本土精怪们忙着搬家，一时间九州修行界风平浪静。
　　没了异类牵扯人间争斗，九州很快打退来犯者恢复平静。
　　可喜可贺。
　　只有苏晓面对聊斋界内遍地开花的界主庙宇，一脸苦大仇深。
　　“这是什么？”
　　钱塘君一本正经的说：“小妖怪们自发为你建的寺庙。”
　　苏晓：“我知道，可他们建这玩意儿干嘛？”
　　钱塘君微笑：“当然是为了祈求你的庇护。”
　　苏晓瞪好友一眼：“别闹，聊斋界虽然诞生自我笔下，但它已经在大家的努力下长成了真正的小世界，我又没有特权，给什么庇护？”
　　“我就是个偶尔喜欢说书、偶尔教书育人的普通人！”
　　钱塘君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声。
　　不管苏晓怎么理解，她在聊斋界实际上都是最特殊的那个。
　　虽然苏晓不习惯，但她还是没有拆掉小妖怪们搭建的庙宇。三思之后，她一拍手道：“既然有现成的房子，我们也别浪费。统统变书院好了！”
　　于是聊斋书院遍地开花，苏晓成了聊斋界所有书院的校长。
　　苏晓：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把兼职开成连锁店的水平。
　　在聊斋界，神庙和书院划等号，于是在小一辈精怪口中，这两个词语经历一番变迁，终于成功合二为一，变成了来自人间界的时髦词汇：学校。
　　苏晓希望供奉自己庙院消失的愿望，某种程度上从另一个角度实现，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好心的杨戬道君没有告诉她，人间不止何时渐渐流行起新信仰，逢考必拜考试之神。
　　——传说中这位神明手握麟笔，自称史官，记录人类一切学识。
　　3、互联网生活
　　新世纪到来，苏晓摩拳擦掌，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互联网生活。她第一时间联系国家官方，建立沟通渠道，给聊斋界拉上了网线。
　　在众妖懵逼之际，苏晓迫不及待的扑进古早聊天室不可自拔，不惜冷落亲亲爱人。还是苏卿忍无可忍，用尾巴捞回沉溺于网络不肯回家的网瘾青年。
　　所有人都以为苏晓被这个新事物下了诅咒，情绪激动的虎将军甚至谄媚的表示要去把制作“互联网”的渔民挠成肉条。
　　被迫断网的苏晓为了不离开心爱的网络，忍痛割舍时间将众人拉下水，带他们领略互联网的妙处。
　　杨戬和哪吒虽然是老古董，却最快掌握了冲浪技巧，挥挥手带着呆笨的机器返回道场玩耍。
　　龙族天性热爱自由，对世界充满探索欲，再加上和俊男美女展开精神交流的诱饵吊在前面，学习上网也不是很难。
　　真正老大难的，是那些不爱读书又缺乏常识的大妖怪们。
　　互联网初期，大妖怪们没少因为措辞古旧、缺乏常识，在网上闹笑话。
　　比如：
　　“通过猫拨号上网。什么品种的猫能上互联网我居然不知道！！！”
　　“互联网有毒吗会看到我脑子里想什么吗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这是什么法术”
　　再比如：
　　网恋见面回来的虎将军一脸崩溃：“为什么和我聊天的妹子是个男人，还刚见面就骂我是个恋童癖！互联网有问题！！我不服！！！”
　　苏晓：大橘，上次我说“互联网时代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你可是对除“狗”之外的每个词都百分百赞同。红旗请不要倒这么快～
　　4、工作
　　聊斋界虽然是独立小世界，但依然离不开人间界的哺育。
　　新世纪来临前，界内的妖怪们通过“行走江湖”带来小世界发展需要的财物人力，反正人间界足够动荡，消失一点点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新世纪来临后，新的国度颁布史上最严法律：建国后禁止动物成精。聊斋界面临的形势一下子严峻起来。
　　还是杨戬和哪吒联袂出去一趟，带回聊斋界同人间界建交的契约，局势才重新缓和，物质交流方没有中断。
　　不过毕竟是户籍管理严格的新世纪，无本的买卖不能做，人口不能隐没，物资不能偷渡，资金来源也受限。妖怪们吃糠咽菜盘算十年还是一头雾水，只能求助史君给他们找份工作。
　　苏晓眼珠一转，有了主意：热爱工作，时间充裕，毛发丰沛？很好，你们统统给我去更网文吧！
　　时间如流水。
　　“热烈庆祝聊斋中文网成立十周年”
　　虎将军扶着帽子，仰头望聊斋界入关口的横幅，虎目忽然渗出晶晶亮的泪珠：“十年，居然十年过去了～”
　　“是呀，您居然秃了快十年了。”轻快的声音在虎将军背后响起。
　　是谁？！居然敢捋老虎胡须！
　　虎将军转头，看到身后娇媚妖娆的大美人，不禁失声：“是你，辛十四娘！”
　　辛十四娘咯咯一笑，“好久不见，将军。听说您的斑秃还没好？”
　　虎将军不敢动史君的弟子，只能怒目而视：“我才没有秃！！！”
　　辛十四娘姿态娇俏的掩唇笑：“是小女子失言。大名鼎鼎的作者‘虎啸山林’，从没有为发、量、苦恼过。”
　　虎将军立刻脸色大变，化作一只大橘就往辛十四娘裙底钻。
　　辛十四娘猝不及防被得逞，正要红着脸轰他出来，却被群情激昂的抗议声引去注意力。
　　“哪里？虎啸山林那个狗逼在哪儿！劳资今天要打死那个铁憨憨！”
　　“打死那只臭橘猫！我虎族才不会把老婆往外推！”
　　“打倒病猫！还我女主！”
　　“打倒病猫！”
　　……
　　连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海关小姐姐都收起营业微笑，“砰”地将营业牌转过去，露出硕大的“暂停业务办理”字样，然后冷着脸抽出刀：“虎老贼出来受死！”
　　美颜可人的海关小姐姐暴怒，颈间露出龙族特有的逆鳞。
　　辛十四娘被龙族气息惊得心脏猛一缩，裙底的大橘更是瑟缩的往她身上蹭。
　　辛十四娘：……他真是自己记恨了几百年的最后一个逼婚之人？就这德行？
　　前来催更的苏晓在云端看得直摇头：啧，这么多年，大橘还是这么没长进。
　　以前他养伥鬼，满腹心机的老太太只被当梳毛铲屎官用，憨吃憨玩不长心眼。本来以为这厮新世纪要落伍了，谁知道他居然能凭当年老太太的碎碎念，硬生生在网上苟出长达三百万字的宫斗大戏，一炮而红。
　　苏晓上下打量赖在辛十四娘身边的大橘猫，摸下巴沉吟：他的原型看起来毛发量依然丰厚，或者自己可以给心腹爱将加加担子？
　　让他再写一本如何？
　　不好，任务量貌似有点轻。毕竟猫的反应速度极快，一小时一万字的速度只是平常。
　　要不同时让他给聊斋界的年轻人讲讲外面的世界？就当说书放松心情，不多，一个学期四十八学时。
　　emmm，算起来貌似他工作不够饱满，还有业余时间，要不……界内签售会也给安排上？
　　虎将军激灵灵打个冷颤，哆嗦着四处张望，“谁，谁又迫害我？该死的工作快走开！我没毛了！我现在的毛都是植发！不然别说过冬，我连夏天的皮草都没了！”
　　所以写文约稿作者什么的，俺统统都不知道！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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