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恋爱游戏NPC只想退婚》作者:甜分超标   文案:   深见琉衣是一个恋爱攻略游戏中的炮灰NPC。   身份为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未婚妻,一个孱弱的大家闺秀,出场戏份少得可怜,每次被退婚后,就会以各种意外方式去世,是个好用的工具人。   在不断重置的轮回中,她只能做出游戏既定的动作,说着固定的台词,一次次地重复着订婚-被退婚-死亡的流程。   但渐渐地,深见琉衣发现,这个游戏似乎出现bug了。   ……   在又一次遵循人设,面无表情地朗诵着表白台词时,深见琉衣看见原本应该冷漠拒绝的五条悟将墨镜拉下,饶有兴味地问她:   “哎,表情好冷漠!喜欢我的话,起码应该表现得害羞一点吧?小、未、婚、妻。”   深见琉衣:??五条悟你不对劲!!   很快地,深见琉衣发现,不止五条悟,整个世界都不太对了。   【划重点:我流5t5,疯批浓度略高,角色恋爱观有个人解读,ooc都是作者的锅!众口难调,不喜欢安静弃文即可,大家好聚好散~】   阅读提示:   1、cp是某位最强咒术师,狗血恋爱小甜饼   2、有追妻火葬场、单箭头、我醋我自己等喜闻乐见的情节   3、走if线,宗旨是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结局(漫画打脸的不是现在的我,而是未来的我,所以我爽我开心!   内容标签: 少年漫 甜文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深见琉衣,5T5 ┃ 配角: ┃ 其它:咒回,文野,综漫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想跟5T5退婚   立意:让所有人得到幸福 作品简评: 深见琉衣是一个恋爱攻略游戏中的炮灰NPC。一个孱弱的大家闺秀,出场戏份少得可怜,每次被退婚后,就会以各种意外方式去世,是个好用的工具人。在不断重置的轮回中,她只能做出游戏既定的动作,说着固定的台词,一次次地重复着订婚-被退婚-死亡的流程。但渐渐地,深见琉衣发现,这个游戏似乎出现bug了…… 本文基调轻松,女主身份特别,以恋爱游戏NPC与误闯入游戏中的咒术师的恋爱经过为主线,甜虐适宜,再加入一点小狗血作为点缀,情节引人入胜,让读者情不自禁好奇文中角色的命运,剧情期待感十足。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 第1卷 第1章   “解除婚约吧,深见。”   熏香的和室内,身材高挑的青年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墨镜遮掩下,漂亮澄澈的双眸不带一丝感情,冷得像是南极海面下亘古不化的万重冰川。   端正跪坐在五条悟对面的女子低垂着头,姿态柔顺,灰紫色长发散落于软塌上,她似乎等候了许久,在五条悟话音刚落,就立刻回答:   “好的。”   神情之迫切、语气之诚恳,仿佛是急于甩脱一个天大的麻烦。   然而,就如同她过去的几次尝试一样,这个回答偏离了既定的程式,因此她说话的对象全无反应。   五条悟好像压根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继续维持着不耐烦的冷淡表情,瑰蓝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摆出一副静候回答的神态。   ……果然,在这个剧情点里,不管怎样,她都无法表达出自愿解除婚约的意图。   同时,只有女子一人能看见的、漂浮在空中的对话框疯狂闪烁,亮起了警示的红光。   【深见琉衣:为什么要退婚?悟君,你爱上别人了吗?(啜泣)】   深见琉衣望着对话框,里面的字体是她接下来必须要对上的“台词”,如果她不说,那么剧情就无法推进下去。   至于剧情停滞的后果……她抬起头,与五条悟大眼瞪小眼,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无论现在深见琉衣作出什么举动,五条悟都不会给出丁点反应。   当然,这种停滞绝不能太久,剧情是一定要继续走下去的,否则对话框就会给予痛及灵魂的电击惩罚——这是经过多次摸索之后,深见琉衣总结出的血泪教训。   所以,赶在对话框的红光变为不详的黑光之前,深见琉衣深吸一口气,不带停顿地将属于自己的台词说出口:“为什么要退婚悟君你爱上别人了吗。”   一气呵成,毫无起伏的标准棒读语气,全方位展示出说话之人的敷衍。   可惜对话框并不满意,它将深见琉衣故意漏掉的两个字用深色重点标记出来,并在眼前放大。   【(啜泣)】   深见琉衣闭了闭眼,纤细白皙的手指攥紧了和服下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愤。   对话框机械而死板,不会因为深见琉衣的难堪而动摇,只要是显示出来的文字,无论代表的是对话还是动作,都必须一字不漏地由深见琉衣本人表演出来,否则就不予通过。   或许是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了,对话框毫无怜悯地施加惩罚,千万根针扎似的疼痛自灵魂深处漫上来,痛得深见琉衣弯折了腰肢,整个人伏在地板上颤抖,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   “呜……”   她没能忍住痛呼,小声喘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苍白的手背上,明明是冰凉的液体,却携带着仿佛能烫伤肌肤的热度。   不要哭,不能哭,没有意义的……   咬紧牙关,等这一轮电击过去之后,深见琉衣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她艰难地将自己的神智从濒临死亡的绝望中挣脱出来,抬起手粗暴地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将自己摆回跪坐的姿势,扬起一成不变的温婉笑容。   从头到尾,五条悟依旧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深见琉衣的痛苦视而不见,就宛如一樽凝固的雕像。   在完成“啜泣”的动作后,对话框闪了闪,终于满意地消失了。   静止的时间继续流逝,面对剧本上固定的台词,五条悟总算能给出回应了。他挑了挑眉,坐没坐姿的,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地半搭起来,松散而慵懒。   因为这场会面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所以对于五条悟接下来会说的话,深见琉衣心知肚明。   这个男人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她:这只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啊,我只是顺道来通知一声,不是来征询意见的哦。”   五条悟的嗓音与深见琉衣脑内背诵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保持着微笑,低眉垂眼,看向和服上精美的绣花。   “所以说,反对——无效。”   人类最强咒术师理所当然地,没有理会深见琉衣之前那句近乎于质问的话——尽管她说得毫无感情,但在程序的干预下,落在五条悟耳朵里,都会被扭曲成饱含哀求的伤心之语。   接下来她都没有机会讲台词了,因为五条悟扔下这句话后就跑了,身体力行地将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无视到底。   和室里只剩下深见琉衣一个人。   被包裹在华美和服下的女子羸弱消瘦,脸上慢慢浮现出苦笑,她望着五条悟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忽然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喃喃道:“……第五次了。”   她与五条悟这段固定的、无意义的对话,已经循环重复了五次了。   *   如果一款游戏中的NPC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事人深见琉衣可以负责任地说,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只有你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发现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不合常理的时候,这种觉醒就会显得那样荒诞可笑。   一人份的清醒才是最痛苦的,而且这种痛苦根本无法向任何人诉说,除了深见琉衣这个异类之外,其他人,或者说游戏角色,都只是程序的提线木偶,他们不会对超出剧本外的行为做出反应,哪怕她歇斯底里地发疯,这些人也只是端着固定的表情,说着一成不变的话语。   有时候深见琉衣甚至会羡慕他们的一无所知,当然,她最艳羡的,还是五条悟,因为在经过几次轮回重置后,她渐渐摸索出,这其实是一个恋爱攻略游戏。   而五条悟,就是游戏中的可攻略主角之一,他比深见琉衣更为自由,具体表现为他拥有巨量的台词以及复杂的个人剧情,不过很可惜,这些有趣的剧情线是不会对深见琉衣开放的,那是玩家们的专属。   她的身份只是游戏设定中五条悟的未婚妻,老套的家族联姻,戏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连恶毒女配都算不上,顶多只是炮灰路人甲,存在的意义就是给玩家的攻略之路增添一些小挫折。   而她出现的场景,基本上还都是闪回,刚才五条悟亲自提出解除婚约的一幕,已经是她最重要的戏份了。   在那之后,深见琉衣这个角色,就不怎么会跳出来碍玩家的眼了,如果玩家走的是五条悟线,那么婚约会毫无争议被强制解除,哪怕走的是其他线路,婚约也依旧会被动解除——以各种各样她意外去世的方式。   简而言之,深见琉衣就是一个工具人,连台词都没几句的那种——至于能力设定、社会关系、个人剧情之类的东西,就更不用奢望了。   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深见家本宅,顶着“五条悟未婚妻”的头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望着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天空。宅子里的家仆是比她更为敷衍的复制型背景板,嘴里来来回回只有几句话。   “大小姐,您该去进行新娘修习了。”   “听说五条少爷已经成为最强的咒术师了,大小姐能够嫁给他,真是三生有幸。”   “要我说,其实大小姐压根配不上五条少爷,她是个连咒力都无法使用的废物呢,要不是体质特殊,这种好事哪轮得到她啊。”   最开始的时候,深见琉衣还有闲心挂着温柔的笑,轻声反驳“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后来发现这些家仆只是木呆呆地重复着八卦的举动,就懒得去管了。   游戏策划在不重要的路人甲身上十分偷懒,但奇怪的是,仿佛为了匹配未婚妻的身份,策划大手一挥,用新娘修行的课程将深见琉衣的日常生活挤得满满当当:插花、茶道、书画、琴艺、烹饪……她宛如上了发条的人偶,只能麻木地被无形的幕后之人推着走。   不过对她而言,或许有事可做,能更快地打发时间。   因为,游戏的剧情跨度实在太漫长了。   整整十年,玩家们可以用时间跳跃大法快速略过,但深见琉衣不行,这十年光阴是实打实去度过的:被困于宅院一隅,每天只有上不完的新娘课程,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唯一能打破枯燥日常的剧情点,她却只能说着规定的台词,听着五条悟一次又一次冷漠的拒绝。   自觉醒以来,这已经是深见琉衣第五次去度过这重复的十年了,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发现对话框竟然给她加了一段人物介绍,虽然比不过五条悟那长篇大论的设定,但足以令深见琉衣感到惊喜了。   她敏锐地察觉,这个游戏在不断的重置中,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在送走前来发表退婚宣言的五条大少爷后,深见琉衣无奈地遵循着时间表,继续进行茶艺学习,不过多年下来她早就练就了一心多用的技能,一手娴熟地泡茶,另一手分心点开对话框,再次查看唯一属于她的简短介绍:   【深见琉衣:幼时与五条悟订下婚约,被养在深闺的孱弱大小姐,性格柔顺,在订婚宴上对五条悟一见钟情。虽未见过几面,但仍深深爱慕着未婚夫,对其恋慕之心如同仰望天上高悬的明月。】   ……用词文艺,但与事实相悖。   深见琉衣可以对天发誓,她对五条悟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感情,她十分明白自己炮灰的定位,更何况在对话框的虎视眈眈下,她面对五条悟时,只能说那几句干巴巴的矫情台词,羞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产生狗屁恋慕之心。   但如果这是游戏强加给她的设定,违背的话,会不会又招来惩罚?   深见琉衣忧心忡忡地思索着,她很清楚,退婚剧情发生后,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迎来她的“死期”,一旦她死亡,睁开眼就会回到游戏最初,这代表一个玩家的攻略线路已经结束,一切又将重置。   “唉,仰望明月吗……”无视了木偶人一样的茶艺老师,深见琉衣对着对话框,虔诚地在心中祈祷。   神明啊,她不会试图摘月,亦不敢妄想月亮奔她而来。   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可以结束掉,这令人绝望的、看不见尽头的无期徒刑。 第1卷 第2章   退婚剧情发生后,时间以一种枯燥至极的方式缓慢地流淌。   深见琉衣被迫重复着无聊的日子,每天夜晚做出入睡的举动时,都恨不得第二天一睁开眼,就立刻迎来最后的结局。   比起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生活,她宁愿面对死亡——反正“死”了之后,剧情会自动重置,而且每一次的死亡方式都不太一样,猜测这回策划会用什么意外送走她,成了深见琉衣仅剩的乐趣。   ……在觉醒意识后的轮回里,有两次她是因病去世,有一次是因失足落水溺死,还有一次,则是被仇视五条悟的诅咒师绑架,这伙人打算用她未婚妻的身份来做要挟,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他们绑架的是玩家,可能就真的尸骨不存了,但可惜这群人没打听清楚情报,绑了个早就被单方面退婚的炮灰,所以五条悟自然无视了这份威胁,连面都没露,于是深见琉衣就被那群气急败坏的诅咒师给一刀抹脖子了。   喉管被割破的感觉着实不好受,那一次重置回来后,有一段时间深见琉衣都会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脖子,总是觉得那个地方似乎下一刻就会喷溅出满手鲜血。   不管对于玩家还是NPC,这个游戏都是虚假的,唯独在深见琉衣眼里,这里真实得要命。   疼痛是真的,寂寞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在深见琉衣隐约残留的记忆碎片里,自己尚未萌生自我意识的时候,她的死亡方式更加多样,游戏策划可能是为了榨干她这个工具人的最后价值,因此她的绝大部分死法,都能跟五条悟挂上钩。   可能,把碍事的炮灰未婚妻弄死,能给玩家的攻略增添一点刺激感吧……   不知渡过了多久,某一天,深见琉衣用过晚饭,就发现本来只会傻傻地在走廊上来回游荡的侍女一反常态,恭恭敬敬地捧了一套精致的和服来到她的房间,安静地替她梳妆打扮好,然后再把她引到她的父亲,也就是深见家家主面前。   这让深见琉衣顿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NPC行为模式的突然变更,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剧情点的到来。   这一次轮回里她的死亡剧情,应该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一见面,她的父亲先是以衡量商品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接着难得和颜悦色地问候了一番琉衣最近的修习成果。   这令深见琉衣感到稀奇,一直以来,她跟这个所谓父亲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说是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上比陌生人还不如,这人还经常用失望嫌弃的目光看着她,仿佛深见琉衣的存在是抹不去的污点一样。   “你理应为家族奉献一切”“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女儿”“万幸你还有一点联姻的价值”……基本上,深见家主的台词就是固定的这几句。   但撑不过几分钟,深见家主就换了副严肃的脸面,冷哼一声,切入正题:“我已经与五条家的族老商议过,会全力促成你跟五条悟的联姻,这项婚约关系到深见家日后的荣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让五条家那小子回心转意。”   深见琉衣嘴角抽了抽,她很想说,放弃吧,大家老老实实当个安分的炮灰不好么,为什么非得跟主角作对呢?   让五条悟回心转意这等高难度的任务,不是她这种戏份稀少的龙套能够完成的。   深见琉衣看似乖巧地跪坐着,其实是望着地板发呆,倒不是她不尊重人,而是对话框没有跳出来,她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对。   深见家主并不在乎她的回答,自顾自地拍板:“我会安排你和五条悟见面,记住,一定要说服他接受这个婚约!”   对话框还是没出现,这下深见琉衣明白了,敢情是强制过场剧情呢。   随着深见家主台词说完,下一秒,深见琉衣眼前一黑,视线再次恢复时,就发现自己竟然离开了困住她多年的大宅,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市。   尽管骤然转场十分离谱,但深见琉衣并没有慌张,表情依旧淡定。逻辑和合理性是玩家才有的福利,她这个NPC不能要求太多。   毕竟前几次死亡的时候,也都是这么敷衍的,比如溺水那次,就是突然从卧室被转移到了院子的池塘中,还有诅咒师绑架那次就更过分了,游戏直接把她扔进了敌方大本营,千里送人头。   所以深见琉衣只是默默整理了一下和服的袖子,便抬头观察四周。   常年被困于宅院中,这次的剧情点虽然与死亡相关联,但能够来到外界逛逛,她的兴致还是非常好。   这里似乎正在举办祭典,街道两旁摆着各种小摊贩,人群熙熙攘攘,欢笑声不断,橙色的灯笼在树枝上摇曳,天空中盛放着火树银花。   这副场景充满人间烟火气,温馨而美好,是绝对能够收录做cg的级别,深见琉衣不禁怀疑这真的是NPC能够免费看的吗,难不成是策划对她的临终关怀?   这么想着,深见琉衣却诚实迈开脚步,朝祭典处走去,但没走两步,该死的对话框又不甘寂寞地蹦出来,提醒她不要多心,NPC就该有NPC的样子,热闹是别人的,不属于她。   【深见琉衣:悟君的任务地点……就是在这里吗?听家主大人说,这里诞生的咒灵至少有二级,悟君他不会有危险吧?】   深见琉衣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什么鬼,二级咒灵?   她貌似能猜到这回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根据这个恋爱游戏的狗血作风,肯定是“深见琉衣”在寻找五条悟的过程中,不幸被突然出现的咒灵给杀害……可恶的五条悟,跟这货扯上就从来没好事!   深见琉衣飞快地将台词念出来,也不管自言自语的模样傻到家了,加快脚步,冲到摊贩面前,抓紧时间将眼馋的小吃搜刮了一遍——这时候,游戏唯一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NPC是不需要付钱的。   机会难得,总算能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谁有闲心去管五条悟啊,当然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逛一逛庆典了!   到最后,深见琉衣右手拿着章鱼烧,左手拿着苹果糖,手腕上还挎着一袋大福,边小口吃着,边慢慢踱步在青石板道上,抽空瞥了眼对话框。   里面的台词又变了。   【深见琉衣:悟君会在哪里呢?】   深见琉衣三两口将苹果糖解决掉:“唔,悟君,咔咔,会在哪里,咔嚓,呢。”   一段完整的话愣是被她说得七零八碎。   【深见琉衣:好想……快点见到他。我、我不想跟悟君退婚!】   ……大哥,你不想退婚,可我求之不得啊!深见琉衣一边暗自翻白眼,一边咬了口章鱼烧。   酱汁在舌尖化开,浓郁的香气稍稍宽慰了些许她那被无聊折磨的心情,深见琉衣幸福得眯起眼。   因为对话框没有要求做出相应表情,所以她很是随意,在一家买首饰的小摊前停下,低头挑着簪花,然后用宛如唱歌剧一般的语气念道:“好想快点见到他我不想跟悟君退婚。”   不知何时,身旁投下一片阴影,深见琉衣警觉地抬起头,等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顿时被吓到了。   ——五条悟,他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旁边的?!   年轻的五条家主只穿了一身休闲服,鼻梁上挂着墨镜,雪似的头发有些散乱,打扮与祭典上满街穿浴衣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这人高得过分,站在深见琉衣身边时,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影子里。   深见琉衣先是退了小半步,随即想起五条悟也只不过是游戏程序的一部分,就算刚才那些尴尬的台词被他听见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才站定,但手里拿着的簪花却悄悄放了回去。   五条悟似乎在审视她,深见琉衣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对话框不出现,她就只能装傻,端出万能的大小姐式笑容,假装感受不到钉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过了半晌,五条悟才开口:“你在找我?”   呃,准确来说,她是在认真地逛祭典,顺带敷衍一下对话框而已……   可奇怪的是,等了十几秒,深见琉衣都没等来她的台词,她有点诧异,这时五条悟继续问:“我说啊,你真的有那么不想退婚?”   当然是做梦都想!如果策划能删去她未婚妻的头衔,放她当一个自由的NPC的话,让她把五条悟供起来都可以!   可现实中,深见琉衣却不敢乱说话,她又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到对话框,眼瞅着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向不耐烦过渡,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遵循着游戏给予的人设,斟酌着说:   “应该是,不想的吧?”   说完这句话,她赶紧闭眼,小心翼翼等了几秒,发现预想中的电击并未降落到身上,立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么回答是允许的,没有触及程序底线。   睁开眼,深见琉衣就发现五条悟的神情更奇怪了,墨镜稍微往下滑了一点,露出那双连接着天空的瑰丽眼眸。   此时此刻,这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并非以往面对深见琉衣时的冷漠与不耐,反倒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兴味。   “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底气呢,这种时候如果哭出来的话会更有说服力哦?”   深见琉衣愕然:“什、什么?”   这个人在说什么恶劣的话,谁要哭给他看啊!   “没错没错,最好是感情充沛、哽咽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那种哭法哦?”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五条悟倏地笑起来,抬手打了个响指,咒力自指尖喷涌而出,瞬发的术式秒杀了几米外一只正偷偷摸摸靠近的二级咒灵。   “?!”深见琉衣刚才只顾着紧张,都没有发现竟然有咒灵靠近,她急忙转过头,正好瞥见了那只咒灵消散的身影。这时,她忽然想起,对话框似乎的确提示过,五条悟来祭典上是有袱除任务的。   不过更重要的是……按照剧情的安排,她不是应该死于咒灵的袭击吗,五条悟提前把死亡道具给做掉了,那、那她的戏要怎么接下去?! 第1卷 第3章   “请把草莓大福还给我。”   热闹的街道上,深见琉衣看着面前正在大快朵颐的五条悟,微笑着攥紧了裙摆,柔声说:“那是我买的,另外,我并没有同意要分给你。”   刚刚,五条悟一发术式秒杀了打算偷袭的二级咒灵后,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深见琉衣逛起了祭典,在发现她手上提着一袋大福后,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动手抢了过来。   等深见琉衣回过神,就发现这家伙一口一个,转眼就将一袋甜点消灭了大半。   这个人也太不见外了吧!说真的,她还是比较习惯之前那个一脸“你杀我全家”的冷酷版本五条悟,现在这个玩意是怎么回事,程序突变了吗?   头一次,深见琉衣盼望着对话框的出现,因为她有点招架不住这种没什么距离感的自来熟。   虽说她觉醒了自我意识,但游戏赋予的性格与身份却早已在深见琉衣身上烙下了痕迹,她是家族倾力培养的名门闺秀,平常一举一动都温柔知礼,就算之前的轮回里被逼到发疯,大多也是把自己锁起来自闭,很少会在外人面前情绪外露。   可如今的五条悟……跟她完全就是两个反面。   骂人是不会的,她就没学过脏话,要是有对话框提示就好了,深见琉衣觉得念台词比应付五条悟容易多了。   “有什么关系嘛,这是报酬,报酬啦。”五条悟满不在乎,“你该不会以为请动咒术师不需要付钱的吧?我的出场费可不低哦。”   深见琉衣深呼了口气:“……我并没有委托你帮忙。”   他还好意思说!那只二级咒灵,可是重要的剧情道具啊,被他轰没之后,自己要到哪里再去找一只咒灵来达成死亡结局啊?   ……等等,话说,既然是游戏,那么咒灵应该也会刷新的吧?对吧对吧,只要将五条悟甩掉,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待,应该就会有怪物重新刷出来了吧?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那么我们就此别过……”深见琉衣是个敬业的NPC,该到她领便当的时候,她从来不拖泥带水,打定主意后,她当即就提出告辞。   “嗯嗯,所以还得再加一袋,不,两袋大福才行,啊,那里有卖喜久福的摊子,我要毛豆生奶油味的哦!”五条悟选择性过滤了深见琉衣的抗议,像只好奇的大猫一样东张西望,当见到甜点时就会眼睛一亮。   “……请不要自说自话了,五条先生,强买强卖是违法的……等,放开我!”深见琉衣肃着一张小脸,正要认真回绝这个不讲理的要求,却陡然被五条悟攥住了手腕,惊讶之下,本能地挣扎起来。   然而她微弱的力度轻易就被白发咒术师镇压下来,五条悟长腿一迈,就强行拖着人来到自己看中的摊贩前。   走动的途中,他还故意捏了捏深见琉衣的手腕。   ……啊,好瘦,细得过分了,似乎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一样,跟咒灵的手感完全没有可比性呢。   “直接定性为强买强卖了,会令我很伤心的哦?”五条悟这么说着,从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伤心的痕迹,笑得更欢乐,“我刚才可是救了你呢,对待救命恩人的正确态度应该是怎么样的呢,示范一下给我看吧,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字从五条悟嘴里说出来,冲击力过大,深见琉衣僵硬了一瞬,心底一阵恶寒。   她甚至能感觉到和服袖子遮掩下的手臂爬了一层疙瘩,抖了抖,忍不住说:“拜托了,请不要这么称呼我。”   五条悟却摆出一脸不解,也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哎了一声,拖长音调说:“为什么,我也没说错吧,我们难道不是互相订下婚约的关系么?”   ……不妙,太渗人了,果然这个五条悟是中病毒了吧,他不是最讨厌自己这个被家族强塞进来的未婚妻吗?   深见琉衣目瞪口呆,她与五条悟的相处经历极为有限,在那少得可怜的剧情点中,五条悟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每次见面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瘟疫,似乎恨不得离她八丈远,从不会主动接近,更加不会承认婚约!   搞什么,这个剧本歪了吧,炮灰未婚妻要是上位的话,玩家的攻略会出问题的吧!   深见琉衣不敢说话了,她生怕自己说错点什么,扰乱了游戏主线,招来对话框的惩罚,于是垂着头,只假装身边的男人不存在。   这边厢深见琉衣装着鸵鸟,五条悟也不戳穿她,乐呵呵地让摊主打包一盒喜久福。   游戏里的摊贩同样是复制型的背景板,台词只有两句,一句是“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另外一句就是“客人请慢用”,当然了,除了玩家之外,在游戏里买东西其实是不需要花钱的——毕竟NPC是没有金钱概念的。   在五条悟面前,摊主显得更加生硬死板,低级的程序理解不了“打包”这个动作,所以他只是不断重复念那两句台词。   然而五条悟并不介意,干脆自己动手随便拿,还一边回应着摊主的话,人家说一句他答一句,仿佛两人真的在对话一样。   “要点什么……果然还是所有口味都来一份!”   “虽然很想慢用,但果然还是一口气全部吃掉,感觉会更加美味~”   “是哦是哦,今天是未婚妻小姐请客呢,超——大方的哦!”   这下,深见琉衣忍不了了,她抬起头,皱着眉反驳:“请不要凭空捏造。”谁要请客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自说自话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明明摊主都没理他,居然还能一个人讲得起劲,深见琉衣表示佩服。   起码她在面对家里那一群家仆时,是完全生不出一丁点想要沟通的欲望。   ——五条悟这个主角,果然是出bug了。   深见琉衣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她不太清楚游戏对于bug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是会清除还是抹消?抹消的话应该不太可能,毕竟是很重要的主角,那估计会把五条悟这个角色格式化吧?   将病毒清除,使角色恢复正常。围着炮灰转的主角,怎么可以出现在恋爱攻略游戏中呢?   她自己被对话框管束,根本做不了任何出格的事情,也无法影响到主线,所以哪怕开启神智,游戏也没下狠手将她抹消,但NPC的分量跟五条悟没法比。   深见琉衣正想得出神,忽然间,眼中映入一张放大的俊脸,她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刚一动作才想起自己的手腕还被人牢牢抓着,结果非但没能远离,倒是被反作用力推了一把,离五条悟更近了些。   “在想什么?”五条悟戴着的墨镜不安分地往下滑,苍蓝眼眸里透着好奇,“表情好严肃。”   “……我只是在想,五条先生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深见琉衣沉默几秒,含糊地说道。   补充了糖分的五条悟看上去懒洋洋的,更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白色大猫,他漫不经心地说:“嗨,谢谢夸奖。”   “并没有在夸奖你!”   五条悟:“哈哈,不要害羞嘛,那样不就显得太可爱了吗?”啊,生气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一下子被点亮了一样,比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看多了。   深见琉衣倒抽一口冷气,过了一会,她绷着小脸道:“希望你能意识到这是骚扰……算了,接下来我不会跟你说话了。”   五条悟不依不饶:“哦呀,因为被称赞了,所以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吗?”   秉持着多年来的良好教养,深见琉衣按捺下了骂人的冲动,移开视线。   然而这一扭头,她就发现空中出现了熟悉至极的对话框,上面闪烁着警示的红光,整个框体正鬼畜般疯狂抖动:   【深见琉衣:……原来,那就是悟君喜欢的女孩吗?】   深见琉衣:?!!   对话框的陡然现身令她意识到了什么,深见琉衣连忙转头去看身旁的五条悟,谁料刚一动,就感觉手腕上钳制的力道突然一松。   五条悟放开了她。   刚才还强行拽着她一起逛祭典、说话一点分寸也没有的最强咒术师卸下了轻松愉悦的笑容,漂亮的面容上重新染上了冰霜。   五条悟没有分给深见琉衣半个眼神,他摆出发动术式的手势,瞬间从原地消失,深见琉衣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急速冲向远处一个穿着浅粉和服的女孩,大声喊出某个陌生的名字——深见琉衣猜测,那应该是玩家的姓名。   人群爆发出阵阵尖叫,在玩家出现后,这个遵循着固定程式运行的祭典模板像是活了过来,数只长相丑陋的咒灵突然现身,刷新在祭典的各个角落,冲进了惊慌失措的人堆里肆意杀戮。   深见琉衣眨了眨眼,在四散奔逃的人群里,安然站在原地的她显得格外突出,仿佛看不见直直冲她袭来的一只狰狞的咒灵。   什么嘛,原来这一次的死亡剧情,是五条悟为了救玩家,而抛弃了身为未婚妻的她啊……   深见琉衣远远望着五条悟将那个玩家护在身后,在咒灵的攻击落到头顶前,闭上了眼,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好狗血。   剧痛袭来,无边的黑暗再一次淹没了她。   第五次死亡结局达成,第六次重置开始了。 第1卷 第4章   “给我起来眼罩白痴!明明一大早把我们喊起来说要做体术训练的是你吧,现在却把学生抛在一边,自己在这里睡大觉,给我下地狱去反省吧你个失职教师!”   五条悟从睡梦中醒来,立刻就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杀气直冲面门,一柄长刀型的咒具被主人抡起,狠狠甩了出去,飞跃了大半个操场,精准无误地朝着五条悟的脑袋砍了下去。   ——却在距离他咫尺之间被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哇,好险好险。”五条悟丝毫不在意这柄杀气腾腾的凶器,笑嘻嘻地看向“偷袭”之人,“歇斯底里的女人是不会受欢迎的哦,真希。”   刚才掷出咒具的正是东京高专的学生禅院真希,她看上去十分手痒,要不是其他三个同窗手忙脚乱地压制住她,连声劝她不要冲动,她估计就冲上去给五条悟那张脸来上一脚了。   在最近插班入学的乙骨忧太的温声劝说下,禅院真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对着五条悟嘲讽:“不好意思,我的人缘可是比你好多了,论不受欢迎程度,你大概也能成为世界最强。”   一旁拥有熊猫外壳的咒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五条悟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语气夸张地说:“胡说,老师我可是连续多年蝉联最受爱戴的咒术师第一名哦!”   乙骨忧太有点好奇,他接触咒术界不久,对于新鲜事物正处于探索期,乖巧地问:“那这个排名在哪里可以看见呢?”   禅院真希怒目而视:“你也太好骗了,这个鬼排名怎么想都是他杜撰出来的吧?!”   乙骨忧太眨眨眼:“啊,是这样的吗……”   遭到几个学生一致的眼神谴责,五条悟果断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刚刚我只是太困了,并不是故意要翘课的哦,那么为了补偿大家——我们来开一次师生之间友好亲密的座谈会怎么样!”   禅院真希脸上一僵,感觉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哈?拒绝。”   “拒绝无效!”五条悟无视了禅院真希想要吃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决定了座谈会主题,“别看老师我这样,其实我也是很关心潮流的哦?来聊聊最近很流行的那种,dokidoki心跳加速的恋爱游戏吧?”   说着说着,他兀自兴奋起来,背后似乎冒出了许多小花:“一般来说,这类游戏都会有很多个攻略角色对吧,可是市面上的那些游戏貌似都太老套了,角色模板化,毫无魅力,这样可是留不住玩家的!不过,如果以我为模板来塑造角色的话,说不定能够打造出史上销量最棒的恋爱游戏呢!”   话题换得太快,几个学生一脸懵逼,只能眼睁睁望着五条悟表演,这人还越说越起劲,以“五条悟作为攻略角色会多么受欢迎”为核心,进行了全方位的自我吹捧。   半晌,胖达率先撑不住了:“那个,我是只熊猫,可以不参与讨论吗?”   乙骨忧太神情恍惚,喃喃道:“五条老师,恋爱游戏……”这两样东西根本就不搭边吧,是怎么联系到一块去的?   “先不说游戏的事,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会有正常女孩看上你?”禅院真希毫不手软地打击道。   五条悟理所当然:“因为我是最强嘛!”   禅院真希表情冷漠:“这么说吧,如果你的角色设定是个哑巴,那么还是有机会成为你口中的畅销商品的。”   五条悟追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哑巴?”   禅院真希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会说话,那盘游戏就会立刻降格成为特价清仓的残次品了吧。”   五条悟:“??等一下,过分了吧?!”   “我明白了。”乙骨忧太若有所思,他点点头,以十分郑重的口吻说,“想保证游戏销量的话,只要按照五条老师的反面去设计人物就没问题了吧。”   狗卷棘竖起大拇指:“鲑鱼子。”   “……忧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这可是对老师的人身攻击了哦。”   在学生们身上遭受到严重打击的五条悟整个人都蔫了,就连束起的白发好像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他声称必须要用甜品治愈自己受伤的心灵,然后就光明正大地翘了这节课,将禅院真希的怒吼抛之身后。   在学校里随意溜达的五条悟摸着下巴,不死心地嘟哝:“可是在那个梦里,我明明是被攻略次数最多的人气角色哦?”   身为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已经许多年没碰到过有意思的挑战了,无论是咒灵还是诅咒师,在他面前都那样不堪一击,压根称不上合格的玩具,无聊的情绪一点一点在心底堆积,就在即将到达临界点时,五条悟发现自己似乎被不知名的诅咒拉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脑海里被灌输进大量不存在的记忆片段,记忆中的女性主角长着不同的脸,拥有不同的姓名,但做出的行为却无比一致,那就是接近他、讨好他,直到达成恋爱关系。   好感被固化为数值,言行是编写好的程式,依靠着六眼,五条悟很快就明白这个诅咒好像是以游戏的方式来运行的,所有身处其中的人物,无论看上去多么像活人,实质上皆是被操纵的人偶。   但在死板无趣的世界里,五条悟却意外发现了唯一一抹鲜活的身影。   仿佛往黑白画纸上滴入了一滴彩色墨水,在留意到那个人后,梦中世界在五条悟的眼中才真正流动了起来。   “啧,是从未见过的诅咒类型啊……”五条悟咂咂嘴,揉了揉头发,“决定了,那就先到处打探一下情报吧~”   ……   第一个惨遭骚扰的是兢兢业业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   “五条先生,恕我直言。”驾驶座上的伊地知神情麻木地握着方向盘,“‘能将人拉进游戏中,并且随机附赠可爱未婚妻’的诅咒是不存在的,不,这都不应该叫诅咒了,这真的不是在给单身人士送温暖吗?”   五条悟姿态懒散地窝在后座,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他不太满意地踢着驾驶座的椅背,阴恻恻地说:“伊地知,找不到的话,就揍你哦。”   伊地知冷汗直流,在心里大骂傻逼上司不干人事,嘴上依旧苦哈哈地道:“可是五条先生,就算您这么说,我手上也真的没有相关的祓除任务,还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了。”   “……嘁。”   听到后座安静了下来,伊地知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那么,您先看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介绍吧……”   然而下一刻,伊地知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恶魔般的嗓音再次响起:“果然,还是把你这个月的工资扣光好了。”   伊地知:“……”做个人吧。   ……   第二个被骚扰的对象,则是五条家的族老们。   这些老爷子本来正慢悠悠地品茶,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五条悟踹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人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四个字怎么写,提溜起坐在主位的长老扔到一边,自己毫不客气地盘坐了下来。   自从继承家主之位后,五条家就成为了五条悟的一言堂,但这个家主特立独行惯了,一年到头都看不见几次人影,这次他突然找上门,说实话,族老们的心情异常忐忑,生怕这位人形核弹是来拆家的。   结果出乎意料的,五条悟就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应该跟深见家有过来往吧?”   五条悟只记得梦里那个鲜活的女孩姓深见,但名字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游戏里的“自己”对这个未婚妻毫不在意的缘故,但深见家在咒术界却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这个家族规模不大,跟御三家没法比,五条悟也只是偶然听说过。   族老们一愣,不明白五条悟怎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深见家……他们只是依附于五条家的一个小家族罢了,不值一提。”   五条悟拄着脸:“他们家有什么未婚适龄的女孩吗?”   这句话一出,不亚于扔下一颗巨型炸/弹,某个族老一口茶刚喝进去,差点就喷了出来,一众人呆若木鸡:不是吧,他们耳朵没出问题吧?五条悟,那个超级难搞、一提起婚事就一脸不耐好像要毁灭世界的五条悟——他居然主动问起了未婚适龄的女孩?!   族老声音都颤抖了:“可、可是……深见家这一辈,都是男孩,没有女性……”   五条悟:“……”   族老喜颜悦色道:“如果你有意向,不妨去见见加茂家的……”   话没说完,咒力以五条悟为圆心扫荡开来,轻易掀翻了和室的屋顶,五条悟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向族老们道别,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望着天花板大洞的族老们:“……”五条悟,个败家子!!   ……   第三个不幸遭到骚扰的,则是某位恰好路过五条悟祓除现场、来不及逃跑而被他逮到的诅咒师。   五条悟像是猫捉老鼠似的,慢吞吞地缀在那诅咒师身后,神情优哉游哉,像是在逗人玩:“哇,再跑快点嘛,这么快就抓到你的话,我会很没有成就感的哟?”   那名诅咒师暗叫倒霉,气喘吁吁地怒喝:“五条悟,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就杀,给个痛快!”   五条悟挑挑眉,道:“别这么紧张嘛,这样,我问你答,要是回答能令我满意的话,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哦。”   诅咒师狐疑地盯着他:“……你想问什么?”   有人配合,五条悟的兴致立刻就被挑动起来了:“是这样,我正在寻找一种从未见过的诅咒,但是咒术师这边的人见识太浅薄了,问来问去都没有结果,我就想,诅咒师这边会有线索也说不定哦,所以快告诉我吧,在哪里可以找到未婚妻诅咒?”   诅咒师呆了半晌:“……我哪知道啊!”未婚妻诅咒,那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说过啊,该不会是五条悟故意捏造出来钓鱼的吧?!   看见诅咒师懵掉的神情,五条悟的笑容一下子消散了:“什么嘛,身为诅咒师,居然连这点知识储备都没有,还是去死吧。”   诅咒师觉得自己冤大了,他悲愤大喊:“你果然是在耍我!”说着,咬牙催动咒力,不要命地向五条悟攻击。   五条悟连躲都没躲:“可怕可怕,尸体在说话呢。”   打着哈欠解决掉了这名倒霉的诅咒师,五条悟叹了口气,踩着人家的头,自言自语:“糟糕,线索断了呢……”   虽然说着糟糕,但他的嘴角却微微勾起,兴味更浓。   *   房间内,深见琉衣从黑暗中苏醒,就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游戏的初始。   对话框如期而至,浮现在她身边。   【深见琉衣:我愿意与悟君订下婚约。】   深见琉衣的视线从对话框上移开,平静地落到对面的少年身上,白发蓝眸的咒术师冷漠地凝望着她,眼中沉淀着浓稠的厌弃。   这是她与五条悟订下婚约的剧情点,因为早就经历过好几次,深见琉衣一点也不惊讶,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多出来的东西上——五条悟的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数值:   【10/100】 第1卷 第5章   这个数值……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深见琉衣如今感觉有点慌。   她身处的世界只是一个恋爱游戏,而数值条在游戏里是十分常见的设定,一般来说,这些数字代表着攻略人物对于玩家的好感度。   上一个轮回里,在那场被搅黄的祭典上,深见琉衣被咒灵杀掉之前,就远远瞥见过站在玩家身边时五条悟显示的好感值。   可问题在于……她只是个打酱油的NPC啊,为什么在与家族塞进来的未婚妻订婚的剧情点里,五条悟会突然对她显示出好感值?!   【10/100】   这么说来,五条悟居然还能对她保留有10点好感值,这也太高了吧,完全出乎意料!按照深见琉衣的设想,这个数字为负值会比较合理,毕竟这样一来,他们彼此相看两厌,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等关系了,可以有效减少深见琉衣对于主角的怨气。   ……等一下,那个数字应该是好感度的意思吧?深见琉衣不太确定,她记得五周目的最后,五条悟好像是中了病毒,性格大变,难不成重启时游戏并没有把病毒全部清除掉,导致还遗留了一些bug?   因为过于震惊,深见琉衣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台词,睁大双眼望着五条悟头上的数值条,直到对话框开始死命抖动,她才回过神来,赶在被电击之前,高声说道:   “我愿意与悟君订下婚约!”   语速飞快,仿佛这话烫嘴一样。   接下来的流程,深见琉衣倒背如流: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会断然拒绝这个婚约,并且肆意将在场的两家族老们嘲讽了一通,然后拂袖而去,只扔下未婚妻一个人尴尬地承受着所有人的注目。   在出现了数值条的意外后,深见琉衣本来还有点担心五条悟会不按剧本走,但万幸的是,他从头到尾贯彻了冷漠无视的态度,这一部分的戏份都是正常进行,没有走歪。   对话框的威胁消失了,深见琉衣顿时放下心来。   之后就没有她出场的机会了,深见琉衣向面色难看的两家家主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气氛压抑的房间。   虽然不用赶场子,但深见琉衣还是要遵循程序设定,回去上重复无聊的新娘课程,这个时间点轮到的是烹饪课,在长时间的熟练度堆积下,她的手艺自然不可能差。   在授课教师的监督下,深见琉衣显得心不在焉,她凭借本能继续手上的动作,脑海里却还在思考数值条的事情,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捕捉到和室的障子门被刷的一下打开的声响。   深见琉衣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毕竟在这栋宅院里,NPC们都有固定的轨迹,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莽撞的情况——然而,还没来得及侧过头,她就感觉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朝自己扑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深见琉衣已经被不速之客钳着脖子按倒在地,整洁的和服在推搡中被揉皱,及腰的灰紫色长发落了满袖。   机械死板的教师似是看不见这一幕,没有给出丁点反应。   “……是咒灵?看起来不太像啊……不过到底是怎么通过结界潜入高专的呢……”   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音色太过熟悉,使得深见琉衣挣扎的动作停了一瞬,瞳孔紧缩。   在半小时前的订婚宴上,她才听到过这个声音,声音的主人以一己之力将全场人得罪了个遍,气焰嚣张得仿佛生下来就没经过社会的毒打。   五条悟,她设定上的未婚夫,不是应该立刻滚远了吗?为什么会杀个回马枪?!   深见琉衣很想说话,但脖颈处传来的力度不断加重,压迫着她的喉咙,令她根本无法正常发声,只能漏出一点似是啜泣的气音。   “喂,就是你这家伙把我拉进这里来的?太奇怪了吧。”   长手长脚的少年仅用膝盖就将深见琉衣胡乱扑腾的双腿全部按住,发丝宛如流动的雪水,在略显昏暗的和室里分外晃眼,刺得深见琉衣眼睛疼,由于动作过大,那副墨镜已经滑落了一半。   “奇、奇怪的是你——”深见琉衣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她用力挤出一句话,还没说完,纤细的脖颈又被人狠狠捏住。   怎么回事,五条悟是想要当场把她掐死吗?!难道游戏打算搞个大创新,这一次的轮回让未婚夫杀妻证道是吗!   干什么,这剧情已经歪得没边了吧,就没有对话框出来管管吗?   “我说真的啊……”十七岁的少年人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五条悟陡然俯下/身,那张漂亮至极的容颜在深见琉衣的视线中放大数倍,苍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视线似乎具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令深见琉衣生出一种被看了个透底的感觉。   “就是很奇怪啊,你这么弱,为什么可以暗算到我?”五条悟的话音里是纯粹的好奇,脸上也配合地浮现出不解的神色,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属于人身攻击。   但掐着深见琉衣脖子的手指却微微收拢,蓝眸中映出身下少女呼吸不畅、断断续续咳嗽的可怜模样。   ——如果忽略五条悟手上的动作,光凭着少年那好像能照亮一室的顶级美貌值,他倒真显得人畜无害。   去他的暗算,这个人的脑回路是不是与正常人相反?现在的情况,明明就是她被偷袭好不好?深见琉衣强忍着不适,小手无力地推拒着,试图把这个超重的障碍物从身上掀开。   五条悟歪了歪头,可能是意识到应该给嫌犯辩解的机会,他总算大发慈悲地松开手,但凝聚着咒力的指尖却依旧横在深见琉衣脖颈处。   “快说吧,坦白从宽的话,我会考虑让你死得轻松点哦?”   “我……”深见琉衣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听不懂五条悟的话,正如她弄不明白五条悟此时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五条悟显然有异常,深见琉衣不确定是不是病毒的作用,正在努力组织语音,就看见对话框浮现出来。   【深见琉衣在订婚宴上对五条悟一见钟情。】   深见琉衣:“……”这次不是对话,而是设定。   对话框这是让她……在遵循设定的前提下,自由发挥?   可这个破设定加了有什么用,能够让她在病毒变异的五条悟手上活下来吗?!   深见琉衣不惧怕死亡,这对她而言无非就是重启一次罢了,她只是有点心累。   就在晃神的刹那,对话框不甘寂寞地抖动起来,无声地催促着她赶快演起来。   【深见琉衣在订婚宴上对五条悟一见钟情。】【深见琉衣对五条悟一见钟情。】【深见琉衣爱着五条悟。】……   行了行了她知道未婚妻的人设要保持住了!不用变着花样来恶心她!   深见琉衣迎上五条悟审视的目光,唇角一弯,勾出含羞带怯的微笑,垂着眸轻声说:“悟君,刚才家主大人问我是否愿意与你订下婚约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   五条悟一愣:“哈?你在说什么……”   “因为悟君比我想象中的更好。”深见琉衣打断了五条悟的质问,她绞着和服上的绳结,声音温柔得像水,却愣是不抬头,“好到让我觉得,这个婚约对你来说会是束缚,可是我还是自私地答应了。”   这下轮到五条悟被打得措手不及,他瞪大那双冰海似的双眼,无意识地放松了对深见琉衣的压制,甚至还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点,脸上由于过度震惊,罕见地流露出呆愣的神色。   “什么婚约——”   深见琉衣看准时机,先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解救出来,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裙,眼角余光瞥见桌上刚做好的樱饼,她忽然记起祭典上成年男人扫荡甜食的疯狂劲,于是鬼使神差般伸手取了一块。   在五条悟开口之前,深见琉衣将那块樱饼塞进他嘴里,将他未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对话框仍在抖动,显然认为深见琉衣的表演还不够卖力。   于是,深见琉衣酝酿了一下,拿出她自以为比较“深情”的眼神,认真地看进五条悟眼底,以最为真挚的语气说:“我的自私来源于你,悟君,我喜欢你。”   ……表白的台词她都心一横念出来了,对话框再不满意的话,她的羞耻度就要爆表了!   五条悟呆滞地凝固在原地,嘴里被点心塞住,他下意识用牙齿喀嚓咬掉了半块樱饼,剩下半块从空中掉落,他魂还在飘,手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将那半块接住,重新扔回嘴里。   味道挺不错的,甜度也还凑合……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刚刚这个女孩,是说了喜欢他吧?!   不对不对,他不是在拷问吗……等会,难道说,这个人是因为对他心怀爱慕,所以才想方设法将他拽进诅咒里表白的?!   五条悟眼神游移,深见琉衣却没空管这个突然闯进来发神经的变异病毒,她注视着对话框,果不其然,在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后,对话框终于消失了。   与此同时,深见琉衣发现,五条悟头上的数值蹦了一下,发生了变化:   【15/100】   深见琉衣轻轻皱起眉。   “喂,这种表白方式蠢透了。”这时,五条悟冷不丁凑近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不管你是咒灵还是诅咒师,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肯定是个傻子,祓除你也太没有成就感了,如果你……”   话说了半截,五条悟的神情骤然一变,那种倨傲中暗藏着得意的表情尽数从那张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见琉衣熟悉的、心安的疏离冷漠。   他像是没注意到深见琉衣的存在一样,自顾自起身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轻而易举就走出了困住她的巨大牢笼。   而在深见琉衣的注视下,被暴力拆毁的障子门、吃掉的点心、踢翻的座椅都在慢慢地恢复原状,等到一切又变成五条悟未曾来过的模样时,她那个一直木呆呆坐着的烹饪教师终于转过头来,一板一眼地说:“大小姐,请您专心上课。”   ——刚刚的那场失控,仿佛只是深见琉衣一个人的臆想。 第1卷 第6章   深见琉衣曾经天真地以为,五条悟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下一个剧情点的到来却告诉她,这只是个美好的幻想。   “哇哦,又见面了,要我说你的胆子还真大啊,上次没吃够教训吗,居然还敢把老子拉进来第二次?”   ——梅开二度,深见琉衣已经能够处变不惊,所以当她再一次被性格突变的五条悟抓住手腕压在墙上的时候,依旧可以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浮在空中的对话框。   果不其然,深见琉衣发现,每当bug占据上风的时候,对话框对于她的限制似乎就会减弱一些,比如刚刚的剧本台词就被改成了更为宽松的人设限定——还是那该死的深情未婚妻人设!   如今他们两人位于走廊的拐角处,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正举办着宴会,能清楚听到室内推杯换盏的热闹声音,相比之下,这处视线死角的气氛就显得极为凝重。   深见琉衣摆出温柔的笑容,假装听不懂五条悟的话,偏了偏头,躲开他过分炽热的目光:“悟君,家主他们还在里面,再不进去的话,会被训话的哦。”   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句嚣张至极的回话:“关我什么事?”   深见琉衣暗自咬牙,对,是跟他没关系,毕竟主角怎么能跟NPC比呢,哪怕五条悟人设变异,对话框也不会惩罚他,只会逮着深见琉衣一个人祸害。   按照正常的剧本,这里本来应该是一段很平常的回忆剧情,由于五条家与深见家算是未来的姻亲,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深见家主都会携深见琉衣上门拜访,当然了,所谓拜访只是个幌子,两家的本意是想让这一对未婚夫妻私下见见面,交流一下感情。   然而作为攻略角色的五条悟自然不可能在炮灰NPC身上投以关注,所以他从来不耐烦参与这项无聊的活动,十次拜访有九次是没法逮到这家伙的人影的。   深见琉衣本以为这一次她也只需要来到五条家发发呆,就能圆满水完自己的戏份,结果还没走进宴会地点,从阴影处伸出来一双手臂,光明正大地就把她给掳走了。   其他NPC只是程序的牵线木偶,没有神智,所以面对突然失踪了一个人的状况,压根没有给出丁点反应,这令深见琉衣想求救也无门,只能身不由己地被绑架走。   今天五条悟难得换上了一身传统和服,少年青松似的身姿更显挺拔,他将深见琉衣的手腕扭到身后,似乎没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点暧昧,反倒又凑近了一些,捏着深见琉衣的下巴,强行让人家直视着自己,哼笑说:   “虽然弱得要死,但你这家伙倒是挺会躲的,上次我回去之后,竟然没能把你揪出来,杰也说没有感受到陌生的咒力,那你到底是怎么触碰到我的,难不成是远程控制类的术式么……”   又在说着奇怪的话了。对此,深见琉衣心平气和:“悟君,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不是知道的么,我没办法使用咒力。”   五条悟皱起眉,一脸不信任:“哈,怎么可能?”   六眼能够清晰地看见,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汇聚着极其庞大的咒力,这也是五条悟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立刻下死手的原因,毕竟这种等级的咒力量可是非常罕见的,他不可控制地产生了想要探寻的兴致。   结果,这女孩却说不会使用咒力?开什么玩笑!   “悟君,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啊……”深见琉衣揣着未婚妻的人设,适时露出一点苦笑,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从五条悟的角度看去,仿佛蝴蝶扇动的羽翅。   “喂,你……”或许是少女抖着嗓音,看上去极为失落的模样,五条悟顿时觉得心里烦躁起来,“少给我装可怜!”   搞什么,现在是他在拷问吧,怎么感觉像是被反将了一军?明明是他被诅咒了好不好,这家伙干嘛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指望他会心软吗!   不过细看一下,这张脸倒是长得挺有欺骗性的,大概是走在街上会被异性搭讪问需不需要帮助那种,哪怕是去骗钱,光看脸也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原谅……不过这对他五条悟不起作用!   这样想着,五条悟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会不会用咒术,试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咯噔一下,深见琉衣产生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五条悟看着脸色又白了一个度的少女,像是十分满意她此刻忌惮的神色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   “这个梦境应该是类似你领域的地方吧?虽然粗糙了一点、死板了一点,但意外地配置齐全呢,不仅有人,也有咒灵的存在。”   极近的距离下,两个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块,五条悟将掐着深见琉衣的手松开,可没等她松口气,下一秒,五条悟就拽着她的后衣领,将人给提了起来。   “!!”深见琉衣双脚陡然悬空,原本好好穿在脚上的木屐在挣扎中被踢落,她脸上温婉的笑容裂开了一瞬,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人的手臂,“五条悟!”   由于惊慌,她一时没顾上人设,连名带姓地喊出了这个恶劣家伙的名字——要知道未婚妻一直都是含情温柔地唤着悟君的,于是她毫不意外地被对话框给警告了。   ——电流从脚底一直窜到天灵盖,深见琉衣狠狠地咬住下唇,直至将唇瓣咬出血,才勉强将痛呼咽了回去,攥着五条悟衣服的手指痉挛似的发着抖,最后无力地松开。   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六眼并未发挥失常的少年忽略了深见琉衣的异样,他兴致高昂将人提溜着,直接试图翻/墙离开五条家。   在发现五条悟的意图后,深见琉衣整个人都不好了:像她这类NPC,行动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在剧情点中,她不会被允许离开剧情发生地,也就是说,她如果试图离开五条家,只会撞上空气墙,然后被对话框惩罚!   “悟君,等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深见琉衣尝试说服他,结果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根本不听人话。   深见琉衣越是表现得抗拒,他就越是兴奋,难得没被墨镜遮掩的苍蓝眼瞳中被恶质的愉悦感填满,带了点疯狂的意味,深见琉衣偶然一瞥,就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咒灵啊,抓个几级的比较好呢?以你身上的咒力储量来说,应付特级也没问题的吧?……啊,对了,我也很好奇,梦境里的特级咒灵跟现实里的会有什么区别,太弱的话会很无趣的哦。”   五条悟兀自说着,一跃跳到墙头上就翻了出去。   深见琉衣没法阻拦他,只好在离开的瞬间紧紧闭上眼,特地针对灵魂的电击再次流遍全身,深见琉衣被电得多了,忍耐力直线提升,但只要不返回五条家,这次惩罚就永远不会停止。   可目前她不幸落在五条悟手中,如果这人不尽兴,深见琉衣应该是脱不了身的,这就意味着她必须一边承受着电击惩罚,一边还要满足大少爷的无理需求。   “悟君。”深见琉衣忽然开口唤了一声,打断了五条悟滔滔不绝的讲述。   “干什么……”五条悟不情不愿地低头,便看见少女抓住自己的手臂,撑起一点身子靠了过来,然后——   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深见琉衣咬得异常用力,她也不是没脾气的泥人,她被电击不好受,也得叫罪魁祸首难受才行。   不过别说,这么一发泄,灵魂上的疼痛倒真的被转移了些许,于是乎,她的牙齿更加用力了。   “嘶——”五条悟脸上瞬间扭曲,打死他都没料到深见琉衣胆子这么大,对于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天才来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他造成疼痛了。   五条悟抬手捏住深见琉衣的后颈,想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但指尖触及到那一块时,却微微停滞了几秒。   那个地方的肌肤格外光滑,又软又凉,手感有点像是他喜欢的大福,那样的话,里面会是什么馅料,人体的血肉会有草莓味的吗……话说回来,这疯丫头既然敢咬他,那他咬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礼尚往来很正常的,不是么?   就这么一小下的停顿,深见琉衣又揪着五条悟的衣服,气势汹汹地换了个地咬,而在她没留意到的地方,跟随在五条悟头顶上的数值又悄然变动了。   【25/100】   肩膀上的疼痛加剧,总算把五条悟不知歪到哪儿去的思绪给拽了回来,他啧了一声,打开无限将还在磨炼牙口的深见琉衣弹开,扔下一句“等着”,转瞬消失不见。   “……”深见琉衣的木屐早在刚才就掉了,此时赤足站在陌生的街道上,精致的和服皱得不成样子,赴宴前仔细梳好的发丝凌乱,看上去分外狼狈。   两边机械行进的NPC路人不会向深见琉衣投注一个眼神,她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慢慢地在街边蹲下来,也不顾地上可能会弄脏昂贵的衣裙,双手环着膝盖将自己抱紧,仿佛这样就能强行忽略掉钻心的疼痛   “打个商量,这次我是非自愿违规的,能不能放我一马?”不知道五条悟把她带到了哪里,她也不认路,没办法回到五条家去,惩罚还在继续,深见琉衣试图与对话框商量。   对话框闪着红光,完全没反应。   于是深见琉衣不说话了,惨白着小脸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快要晕厥时,五条悟拎着一只特别丑陋的咒灵冲了回来,手一松,将咒灵甩到深见琉衣面前,语气轻松地说:“这是特意给你抓的特级咒灵哦。”   他用着近乎天真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快点快点,诅咒师小姐,快给我看看你的术式嘛——不把这只诅咒祓除的话,可是会死的哦?”   深见琉衣睁大双眼,她与咒灵正面相对,那颇有冲击力的外表映入眼中,令她本就不适的身体立刻泛起了恶心感。   她知道特级咒灵是什么,这个恋爱游戏是有战斗系统的,可问题是——NPC又没有血条和技能栏,她拿什么打,拿爱吗?!   五条悟,这个顽固的病毒,是真的跟她八字不合吧?? 第1卷 第7章   ……如果还没到死亡节点,但NPC却先退场了,会对游戏造成影响吗?   就在那只形似巨大化蜘蛛的特级咒灵发出狰狞的笑声,抬起满是尖刺的节肢朝她踩下时,深见琉衣心中却没多少惊慌,反倒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   或许,可以缩短这周目的进程,直接快进到重置吧?   突然间,深见琉衣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一直重复过着望不见尽头的枯燥生活,实在非常难熬,能早一点解脱,对她而言还是好事呢。   平常她都被游戏困在深见大宅,那里不存在危险,更不可能出现咒灵,就算她想制造点“意外”把自己弄死,也做不到。   但现在,五条悟亲自抓来了一只咒灵放到她面前,只要深见琉衣站在那里不动,不出三秒,她就能被顺利送走了,哪怕对话框判定她违规,也来不及把她给救回来的。   想到这,深见琉衣稍稍高兴了一点,刚才被五条悟戏弄的郁闷一扫而空,笑容更盛,她抬起头直面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咒灵,甚至微微朝咒灵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从五条悟的角度看去,简直像送菜上门一样。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吧。   搞什么,摆出这副引颈就戮的姿态算是怎么回事,不过区区一只特级,超容易就能碾碎了吧,更重要的是……脸上的笑,也太碍眼了啊。   这种时候就不应该笑的。   本来还想吓一吓她的,但是,怎么就不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呢?之前被自己按在墙上时的惊惧看起来就很顺眼,后来被他强行带出来时,咬着他肩膀、眼尾红通通的样子也很可爱。   ……比笑起来可爱。   五条悟对自己的糟糕想法完全没有自觉性,他甚至还在想要不要去多捉几只咒灵回来,毕竟深见琉衣面对一只特级时表现平淡,那么被围攻的话总会感到害怕了吧?   ——这样一来,掉眼泪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似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但实际上五条悟就真的只是想想而已,他没去深究这些想法产生的根源,转头就将其打包扔进了废纸篓中,转而拧起眉,喊道:“喂,你不是想以死谢罪吧?想得美,赶快给老子祓除掉它!”   身形高挑的少年倚在墙边,朝咒灵抬了抬下巴,脸上写满不耐,倒映着天空的漂亮眸子浮现出挑衅之色。   深见琉衣:……谢罪个头啊!再见吧傻逼疯子,只要她死亡,重启后又是一条好汉!   怀抱着美好的期许,深见琉衣毫无防备地冲咒灵张开手,不躲也不闪,眼角余光瞥见抱手站在一旁观望的五条悟,还有闲心想着要在最后一秒钟恶心一下这人,于是拾起人设,温温柔柔地说:   “谢谢你哦,悟君。这只咒灵不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未婚夫送的东西,为什么要祓除掉呢?”   感谢帮忙将咒灵快递上门,这个病毒还是有点用的嘛。   五条悟:“……哈,礼物?”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谁是你未婚夫!”   就在五条悟呆愣的瞬间,深见琉衣瞅准时机,将和服的裙摆一把撩起,闭着眼冲向咒灵,她选的角度正正好,几乎是一头撞在了锋利的尖刺上,胸口被贯穿,鲜血迅速将衣裙染红。   “术式顺转,苍!”五条悟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扔了一个术式将这只特级咒灵轰成了渣。   短暂走神的结果,就是发现深见琉衣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五条悟赶在她跌落在地前将人接住,语气满是不解:“你的咒力呢?术式呢?为什么不用?!”   他快气乐了。   五条悟能感觉到手中箍紧的腰肢细得要命,宛如掐着一枝柳条似的,脆弱易折,可扑在自己怀中的人却只是轻轻咳着,还是端着那副春水一般的笑。   他难得生出一点不知所措,不晓得手上该用几分力度,总觉得使劲了就会把人给揉碎。   “我说你也太弱了吧,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也会被伤到,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梦境都掌控不全吧?”五条悟没怎么多想,以最招人恨的嚣张口吻,下意识按照以往在高专嘲讽前辈后辈的方式开口。   在他看来,深见琉衣找死的行为着实摸不着头脑,就算打不过——他不是还站在旁边吗,只要态度好一点,求求他的话,他也不是不能屈尊帮忙解决一下啊?   五条家的大少爷选择性遗忘了就在几分钟前,是他亲口威胁说深见琉衣不将咒灵祓除就会死。   深见琉衣说不出话,因为她刚才莽撞的找死行为,对话框如今像是疯了一样抖动,像是要把自己颠散架,闪烁的光芒早已变为了不详的黑光。   她从来都没见过对话框变成这样。   不行,不能给对话框反应过来的机会,她必须立刻死亡进行重启!   可以用的咒灵已经被祓除掉了,那就只剩下……   深见琉衣果断做下决定,她凝聚起仅剩的力气,艰难地抬起手,本来是想拽住五条悟的衣领,好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但半途却失了力气,只能虚虚地搭在他那环住自己的手臂上。   “悟君,选个你喜欢的方式,杀了我。”   五条悟瞳孔骤缩。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怀中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单薄又可怜,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眼角聚起丁点生理性的泪珠,但却只是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悬而不落。   “……再说一遍。”   张口时,五条悟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嘶哑得过分。   第一次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说什么让他选自己喜欢的方式……啊啊,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打动人心的话语,可爱得过分了吧。   深见琉衣被那双兴奋得紧缩的蓝瞳凝视着,忽然感觉像是被某种肉食动物盯上了一样,但她余光留意着对话框的动静,时间有限,也顾不得去思考五条悟在发什么疯了,从善如流地再次诚恳请求:   “悟君,我喜欢你,所以希望死在你手上,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五条悟空着的一只手捂着额头,垂下的雪白发丝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他笑着说:“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可以。”   他没有再废话,干净利落地扭断了深见琉衣细弱白皙的脖子。   伴随着细微不可闻的喀嚓声,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止键,五条悟头顶上的数值在疯狂跃动,如果深见琉衣还有意识,一定会为上面极其不稳定的数值感到惊讶。   【70/100】   【85/100】   ……   经过十几秒的变动,最终固定了下来:   【40/100】 第1卷 第8章   时间恢复流动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停滞里,整个游戏都陷入死寂,明明四周都是彩色的,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身处黑白世界里一样,荒芜且虚幻。   唯独五条悟那双天空之瞳依旧流转着耀眼的光芒,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如是世间唯一的色彩。   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暂停逃不过六眼的侦测,但五条悟似乎并不在乎这份异常,他连一丝注意力也没有分出去,只是维持着单手怀抱少女的姿势,低着头细细地在少女脸上逡巡。   五条悟杀死深见琉衣的方式十分干脆,对比起他平常犁地式的祓除作风,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因此,在脖子被折断的瞬间,深见琉衣连痛苦的感觉都没来得及品味,就堕入了黑暗的深渊。   此刻,她闭着眼倚靠在五条悟胸膛上,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熟睡了,一点都不像是已经死去。   或许是因为身体孱弱多病的缘故,深见琉衣的肌肤比常人更白,而且还特别敏感,轻轻一掐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迹,需要好几天才能消散,就比如……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了深见琉衣那落满了长发的颈间。   “果然,这样一看,顺眼多了。”   不自然歪折的脖颈上还残留着一圈暗红色的印记,那是他刚才留下的。   印记的颜色很深,若只是粗略一瞥,就仿佛戴了一条深红的颈环,看着看着,五条悟突然觉得这条扼痕与深见琉衣天生契合,活该刻在她身上——可是人类有自愈能力,印记总有一天也会消散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回去后找找有什么类似的项圈吧。”   等印记消失了,再重新给这丫头套上链子,毕竟他的审美水平也非常高嘛,一定也会像现在这么好看的。   年轻的最强咒术师任性地做下决定,他丝毫没有怀中人“已死”的概念,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更没考虑过他要怎么把东西带进“梦里”,而是继续用一种专注到极致的视线紧紧盯着深见琉衣看。   ——仿佛要其一寸寸、连同肌理与骨髓也彻底剖开来一般,是正常人目睹后会下意识将他视为疯子的程度。   如果周围还存在着活人的话,一定会被他身上缠绕着的沉郁气息给吓坏的。   “我就说六眼怎么可能出错嘛……”好似发现了什么,五条悟慢慢咧开嘴,看起来是想勾起一个笑容,但比起笑,他此刻的表情更像是饥渴多日的狩猎者在终于碰见猎物之后,因收敛不住食欲而微微露出獠牙的贪婪。   “你这家伙体内,不是存在着术式么?”   在五条悟的注视下,拥有着灰紫色长发的和服少女身上陡然爆发出强大的咒力波动,在生理性死亡后,埋藏在她体内的术式自发运转了起来。   深见琉衣的身体被分解为无数光点,原本压在胸前的重量一轻,短短几秒内,整个人在五条悟眼皮底下失去了踪迹。   他眨了眨眼,有些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啊,逃走了。”   话虽如此,五条悟却并不觉得失望,因为他很清楚,深见琉衣并不算真正死亡,只要人活着,还怕抓不到么?   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   “笨蛋,别这么轻易就被我下了束缚啊。”五条悟轻笑一声,睫毛上像是落了一层雪,瑰蓝的眼眸里流动着深邃的光泽,“太容易受骗的话,不是在叫嚣着让人来欺负么。”   刚刚,深见琉衣问他,可不可以选一种喜欢的方式杀死自己。   他回答,可以。   深见琉衣以为这只不过是简单的问答,却不知晓,五条悟在回答的时候,施加了自己的咒力——言语即诅咒,于是,束缚达成。   从此之后,五条悟便能够轻而易举地获知她的存活状态,束缚会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肉眼看不见的联系。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术式必须是以死亡为前提才能发动的吗……难怪之前不管怎么吓她,都不肯用出来呢。”五条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到了一丝微妙的渴意,“好弱啊。”   但也很、有、趣。   握了握拳,五条悟还记得之前掐着深见琉衣脖子时,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那种像是要将理智都烧干的感觉真的是很久没有过了,平时祓除咒灵他都跟玩儿似的。   ……果然咒灵跟人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吓一吓她,好好问清楚吧。”这么想着,五条悟准备离开,然而刚转身,六眼就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偏过头。   只见在刚才深见琉衣站立的地方,又刷新了一个女性NPC出来:她有着与深见琉衣一模一样的容貌,穿着同样的和服,身上干净整洁,没有血污,就好像是刚从家宴上走出来、从未遇到过特级咒灵一样。   五条悟的未婚妻在游戏里是属于剧情NPC,在最后的退婚剧情发生前,这个NPC仍具有存在价值,所以哪怕深见琉衣提前死亡,游戏也会刷新出另外一个未婚妻,来代替她走完这些剧情点。   刷新后的未婚妻挂着像是用尺子度量过的标准大小姐笑容,目不斜视地走到五条悟跟前,在少年冷漠的注视下,含情脉脉地说:“悟君,怎么突然从宴会上跑掉了呢?是因为不开心吗?”   ——这本来是这次剧情点里,深见琉衣会念到的台词,如果五条悟没有中途插入捣乱的话。   可现在由新的未婚妻念出来,却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五条悟静默半晌,突然笑出来:“是啊,我现在可是非常、非常生气。”   一边这么说,他一边凝聚出咒力,一发术式击中了未婚妻——设定上孱弱的NPC根本经受不住他的攻击,身体几乎是立即溃散,被炸成了碎片。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收回手,面上带笑,眼里却凝结着令人胆寒的冰霜:“……赝品。”   他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厌恶之色。   六眼能透过表象,看清内里,未婚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无论是恰到好处的笑容还是温柔如水的话语,都是那样令人作呕。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爱之处的东西,也敢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   叫人火大。   于是乎,未婚妻在刷新出来后的半分钟内,被五条悟强制返厂,但这远未结束,游戏不允许未婚妻的位置上缺斤少两,一个倒了,就以极快的速度刷新出下一个。   五条悟看也不看,随手就是一发苍扔过去,水泥地差点被他给掀翻,可随着刷新次数的增加,他逐渐变得不耐烦,释放术式的动作越开越快,后来几乎是不间断地瞬发。   “没完没了的苍蝇……”五条悟低声说,眸子里沉淀着戾气,头顶上的数值框在拼命变动,闪烁的数字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刷新的速度再快,也需要时间,可五条悟不做人,他连一秒钟的间隔时间也不想给,以最彻底的方式,斩断了未婚妻被刷新出来的可能性。   到最后,他保持着一秒一个强力术式的频率,将本来完好的商业街给整容成了废墟。   这对五条悟而言,不过是花费点咒力罢了,如同喝水那样简单,这人的自信心跟实力成正比,他笃定自己不会输。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游戏向他妥协了。   未婚妻刷新的程序停下来了,与此同时,五条悟感受到了这个地方对他的斥力。上一次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他就被排斥了出去,但这一次对方显得更为急躁,五条悟眸光闪了闪,他没有白费力气去抗拒,反而笑得肆意:   “下次……”   剩下的半截话吞没在喉咙里,少年脸色一变,恢复成了冷冰冰的模样。   他头上那最后形成的【50/100】数值由黑色转为鲜艳的红色,并慢慢渗出血一样的液体来,整个游戏世界开始地动山摇,视野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薄纱。   下一瞬,游戏沉入了黑暗。   【由于缺失剧情NPC,游戏进程中断,玩家权限暂时关闭。】   【注意,游戏即将重启,请玩家尽快存档,保留游戏数据……嘀,警告,重启失败,重启失败,数据遭不明乱流攻击,无法找回。】   【启动备用方案,主要攻略角色异常行为偏差值确认中……】   【异常值为50/100,数值已经达到最低标准。】   【——游戏即将进行版本更新。】   ……   深见琉衣猛地睁开眼,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摸了摸脖颈的位置,发现那里的骨头仍然好端端的,并没有折断,这才怔怔地松了口气。   这一次的重启似乎格外漫长,她不太记得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脑子里仍残留着一点微末的印象,好像是被谁压在深海里沉溺了很久,直至此时她还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能顺利重启就好,这也意味着以后她实在无聊了,可以想办法自杀,以此来躲避游戏中强制渡过的漫长十年……   还没高兴完,忽然间,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家仆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小姐,您醒了吗?”   深见琉衣愕然地睁大眼睛。   不对,家里的仆人们只有固定的几句台词,但有限的话语里并没有这一句,而且、而且他们都是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从来不会干扰她,更别说一大早来敲她房门了!!   ……发生了什么?   见里面无人回应,家仆提高音量,又喊了声:“大小姐?”   深见琉衣被这个突发状况弄得心乱如麻,她勉强定了定神,回道:“怎么了?”   在过去,她的问话从来没得到过其他NPC的回应,但现在,家仆好像听懂了,说:“家主大人说,大小姐整日闷在家中,对身体无益,可以适当外出走一走。”   深见琉衣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出去,走走?   开玩笑的吧……她作为NPC,除剧情需要外,活动范围不是被局限在深见宅院中吗?   家仆并不知晓她内心的震惊,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说了句“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后,就告退了。   深见琉衣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视线移到一旁,不出所料,阴魂不散的对话框里浮现的并不是台词,而是新的内容:   【游戏版本更新完毕。】   【增添补丁:NPC的假日。】   【补丁说明:NPC也要拒绝007,劳逸结合方为用人之道!版本更新后,剧情NPC每周可选择一天作为假日,自由安排一日行程,请尽情享受愉快放松的休闲时光吧,毕竟明天又将会是忙碌的工作日了哦~】   深见琉衣:“……补丁?”   她继续往下看,总算知道为什么家仆的言行会有异常了,因为今天是属于她的“假日”。   下面还有一大堆选项,长长的一列,看得她眼睛疼。   可选休闲项目:   1、逛街(地点可点击地图确认)   2、阅读   3、音乐会   4、旅行   5、约会   6、睡觉   ……   深见琉衣没有理会混入其中看上去很可疑的约会选项,事实上,她的手指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算什么啊……无期徒刑里恩赐给囚犯的放风时间吗?   但是,但是……就算只有一天,她也想稍微摆脱一下这无聊至极、死水一般的生活啊!   深见琉衣不明白为什么游戏会突然更新了这么一个补丁,甚至愿意有限度地给予了她一点自由,可原因对她这种不重要的NPC来说,又真的重要么?   “会不会是五条悟身上的病毒升级了,才迫使游戏必须更新?”自言自语着,但很快,深见琉衣又摇摇头,“他应该没这么大破坏力吧……”   不再去想那个恼人的家伙,深见琉衣可还记得五条悟把她坑进特级咒灵嘴里的事情呢。   “这次试试逛街吧……”   深见琉衣很快选定了一个项目,毕竟她在这个鬼地方快发霉了,有机会当然要出去走走。   点开地图,她发现可选范围还挺大的,但上面的地名她都不认得,于是胡乱指了一个,指尖轻点,下一秒,地图亮起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上下颠倒的眩晕感传到脑海中,深见琉衣十分熟悉这种感觉,每次强制剧情开始前,游戏就是用这种方法把她扔到剧情地点的。   待一切平静下来,深见琉衣飞快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家热闹的咖啡店中。   店里生意极好,座无虚席,她所在的是角落里一个靠窗单人桌,旁边有一株观赏盆栽,正好能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还有甜品腻人的气息,令人食指大动。   深见琉衣茫然地攥紧衣摆——她还是穿着一身繁杂昂贵的和服,整个人更像是应该被摆放于橱窗中的精致人偶娃娃,与咖啡馆中的氛围格格不入。   客人们说说笑笑的交谈声,杯盏碰撞的声音,侍应轻快的脚步声……自有意识以来,她所经历的都是死板的、一成不变的固定剧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生活化的画面。   生动得使她不知所措,几乎想要落泪。   这也是……补丁所带来的福利吗?   深见琉衣将自己缩进角落,异常专注地感受着外面的热闹气息。   而就在这时,她无意间听见了坐在她背后那一桌人的谈话声。   “我们等了多久了?”   “大概是,半小时?”   “……我受不了了!那个完全没有时间观念的失德教师,眼罩白痴!说什么为了弥补上次翘课的过错所以请我们吃网上评分NO.1的网红店里的新出甜品,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真、真希,小声一点,旁边有人在看你……”   “啊啊,果然是在耍我们的吧?这种人渣就应该被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喂鲨鱼,或者我用游云把他打残扔到咒灵堆里,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棘、忧太?”   “那个……真希,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可能打不过五条老师……”   “鲑鱼鲑鱼。”   “可恶——”   深见琉衣攥着衣服的手指无意识一松,轻声重复了一遍:“五条……?” 第1卷 第9章   被自家无良教师放了半个小时的鸽子,禅院真希差点当场暴走。   若不是同行的两位同窗拼死拦下她,禅院真希也无法估计当怒火烧光了理智的时候,她会不会在见到五条悟的瞬间,将这家伙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当然了,理智回笼后,真希还是能够镇定地分析,哦,五条悟随时开着无限,别说把他的头拧下来,自己压根就没机会碰到这人。   说不定五条悟还会不要脸地顺杆爬,到处大声嚷嚷说她不尊师重道,然后就开始一边假哭一边骗学生们去做本来属于他的祓除任务——真希用胖达的毛发发誓,这种事五条悟真的做得出来!   简直越想越生气。   乙骨忧太叹了口气,望着被真希戳成一团浆泥的蛋糕,劝道:“冷静一点,五条老师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很冷静,没看到我正在耐心等着那家伙过来吗?”禅院真希冷笑,她啪得将手中的勺子插/进桌子中,因为力道过大,钢制的小勺竟然完全弯折了,“只要不在这里打起来就可以了吧。”   乙骨忧太:“……”不妙,相当不妙,真希背后的黑气都快具现化了!   乙骨忧太果断试图转移注意力,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话题:“那个,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五条老师好像经常在外面到处跑呢,好几天都不见人影,明明伊地知先生说过,最近并没有太多任务的。”   禅院真希随口道:“他单纯只是为了翘课吧?”   “应该不是吧。”乙骨忧太想了想,“有一次路过校长室,我听伊地知先生抱怨过,说五条老师似乎正在找一种很罕见的诅咒,为此差不多把全咒术界的熟人都骚扰……啊不,是询问过一遍了。”   他这么一说,禅院真希倒是记起来了:“哦,难怪上次家入小姐把那家伙从医务室给赶出来了。”肯定也是去骚扰人家了吧。   这时,狗卷棘表达了疑问:“金枪鱼?”   乙骨忧太摇摇头:“具体是什么诅咒,我也不清楚,只是依稀听到什么未婚妻、恋爱之类的字眼……”   捕捉到关键词,狗卷棘瞳孔地震:“鲣鱼干!”   “棘,少看那些言情小说。”真希秒懂狗卷棘的意思,他是觉得五条悟可能瞒着大家,被家族订下了婚约,于是淡定地否决道,“起码在我离开禅院家之前,这种事还没有发生。”   狗卷棘失落地垂下头。   乙骨忧太猜测:“……不一定是未婚妻吧,也有可能是恋爱了?”   话说出口,他就感觉这一桌的温度都下降了,就仿佛他说了什么冷笑话一样。   禅院真希露出了“你在说什么梦话”的复杂神情。   沉默数秒,乙骨忧太十分诚恳地说:“抱歉,请忘了我刚才的话,我不该对五条老师保持单身的能力产生怀疑的。”   真希满怀欣慰地笑笑,听听,这是多么高情商的回答啊,众所周知,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看上五条悟,难不成这货还在期待世上有诅咒能够天降未婚妻掉他怀里吗?   因此综上所述,五条悟最近神出鬼没,果然还是为了翘课!   高专一年级的三个学生边吃东西,边讨论着迟迟未至的白发教师,偶然间,禅院真希不经意留意到他们后桌的客人正轻手轻脚地从座位上离开,快速经过他们这一桌往店外走去,脚步声有些凌乱。   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人,纯粹是因为她那身一看就值很多钱的和服实在太过显眼了,毕竟很少会有人在来这种休闲的咖啡店时,还穿着正式复杂的全套和服的。   这莫不是哪家大小姐下凡来体验生活吧?   因为好奇,禅院真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位客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紧接着这份疑惑就越滚越大。   ……就连快步小跑的时候,仪态都习惯性地保持着端庄优雅,这种似乎全身上下都被调/教过的模样,果然是贵族出身的大小姐了吧。   乙骨忧太留意到真希的走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只捕捉到和服少女的背影,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没什么。”真希并未多说。   乙骨忧太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好像很慌张的样子,急急忙忙就跑出去了,刚才还差点撞翻了餐盘,像是在躲人。”   真希:“衣服太重了吧,我跟你说,那种和服穿上去后超难行动的,我以前就撕掉过好几……”说到一半,她看见了男生们一言难尽的眼神,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没过五秒,禅院真希就发现那位刚走出门的奇怪客人去而复返。   那位客人以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火急火燎地冲回座位,途中为了避免衣服碍事,还揉吧揉吧将裙摆给卷了起来,一头栽进了柔软的沙发垫中,将自己藏在了观赏植株后面。   真希一头雾水:“?”搞什么,身后有鬼在追吗?   紧接着,店门口用来迎客的风铃叮当响起。   蒙着白色绷带的咒术师步履轻快地迈进来,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学生的位置,远远地就冲他们举起手,热情地招呼道:“啊呀,大家已经帮老师点好甜品了吗,不愧是我看好的学生!”   三人:“……”他是不是不懂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   碍于这里人来人往,禅院真希抑制住了满腔怒火,没有立刻发作,但在看见五条悟大手一挥,将半张菜单上的甜品都点了一遍时,还是忍不住从唇边溢出一声冷笑。   “废话少说,你把我们叫出来,肯定不止是为了请客吧?有什么麻烦事一次性说清楚!”   五条悟笑嘻嘻的,用一听就很假的夸张语气赞扬:“很好很好,真希很了解我哦,老师我很欣慰呢~”   禅院真希深吸一口气,反复安慰自己不要与傻逼计较。   果然,五条悟是有备而来,他指了指与咖啡店一街之隔的学校,说道:“米花町的帝丹高中,两天前有‘窗’汇报说观测到了一只二级咒灵,但其真正实力可能逼近一级,既然大家都有空,那么等老师吃完这些东西,你们就去里面把那只咒灵祓除掉吧!”   真希啪啪拍着桌子:“没有空啊!”   倒是乙骨忧太接过资料,认真地翻看起来:“帝丹高中近两个月共发生了五起跳楼自杀事件……原来如此,估计自杀者的死亡跟那只诅咒脱不开干系吧。咦,这上面说有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坚持认为不是自杀,而是人为,为此多次在学校展开侦查,让我们在祓除时务必要注意影响?”   五条悟咬着抹茶慕斯,含糊不清地说:“哦,那小鬼感觉还挺敏锐的,不要做得太过分哦。”   禅院真希:“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五条悟解决甜点的速度并不慢,禅院真希对那位穿和服的大小姐仍存有一丝好奇心,但她却发现,自从五条悟来到之后,她就几乎感觉不到后桌的动静了。   那位客人仿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就连呼吸也轻得几乎听不见,好像……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她的存在似的。   由于心有疑虑,禅院真希的视线难以控制地频频往后面瞟,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但在六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真希。”禅院真希听见五条悟这么喊,或许是吃了太多甜品,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腻人的意味,“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在那一瞬间,禅院真希清楚感觉到,那位大小姐的呼吸停止了。   “你在看什么呢,真希?” 第1卷 第10章   深见琉衣非常后悔。   早知道出门就会碰见五条悟这家伙,她宁愿选择其他不用外出的休假项目,把逛街的机会攒到下一周再用。反正她已经习惯待在牢笼里的感觉了,再多忍耐一会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像现在,她人被堵在角落,想离开就得经过五条悟所在的那一桌,只能憋屈地缩在沙发上当乌龟,并且这个人似乎还起了疑心,正在用语言试探自己的学生。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深见琉衣是一个都不占。   也就只有在心中拼命祈祷五条悟没有发现她,才能勉强将加速的心跳声压下去。   另一边,禅院真希面对五条悟莫名其妙的发问,仅仅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真希倒没想过把后桌的那位大小姐牵扯进来,毕竟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想必五条悟突然这么问,肯定又是因为无聊作祟。   无视他就对了。   说罢,也不去理会五条悟那做作的西子捧心状,以及“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吗老师我真的很伤心哦”的抱怨,将装满了咒具的背包挎在肩上,率先站起来:   “走了,让这个笨蛋自己跟甜品相亲相爱去吧。”   乙骨忧太连忙跟着起身,有点犹豫地瞥了眼还在大快朵颐的老师:“可是,把五条老师扔下不太好吧……”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的话,以这个人的恶劣性格,一定会在事后训练时报复回来的吧!乙骨忧太可不想再尝试浑身骨头都被打碎的感觉了。   “果然忧太才是好学生呢,在这一点上,真希要多向他学习哦。”   禅院真希额头青筋蹦起:“不需要!”   五条悟并不在意学生的冷脸,招呼侍应生将剩下的甜品全部打包,一手提着一个盒子,兴致高昂地宣布:“那么一年生联谊活动正式开始~”   乙骨忧太:“不管怎么说,我都无法理解……”   禅院真希:“……这算哪门子的联谊啊!”   狗卷棘:“……木鱼花。”   五条悟一边说着“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一边将三个学生往咖啡店外推,几个人吵吵嚷嚷地走远,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于门外,深见琉衣这才慢慢坐直,心中吊起的石块平安落地。   由于刚刚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太久,血液不太通畅,她的小腿有点发麻,深见琉衣低着头,用手轻轻地揉着酸疼的地方,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才渐渐缓过来。   万幸,她今天的运气还不错,五条悟并没有刨根问底。请保持这个趋势,继续完美地错过吧!   反正,五条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是玩家在走攻略剧情吧?那就跟她无关了,今天NPC放假,罢演了。   然而只顾着庆幸,深见琉衣却没有留意到,走出咖啡店后的五条悟似是不经意地侧过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的座位紧挨着玻璃窗,能清楚窥见外面的街景——这也意味着,街上的行人也可以随时看到她。   可是此刻深见琉衣正垂着头,仔细整理着刚才因为奔跑而散乱的衣物,并未发现这道隐晦的视线。   “五条老师,怎么了?”乙骨忧太忽然发现五条悟落后了几步,疑惑地回过头问。   就在乙骨忧太回头的瞬间,五条悟已经收回目光,白色绷带遮挡住了过于危险的眼神,他带着轻佻的笑意说:“没什么哦,我只是无意中看见了一只超可爱的小动物而已。”   乙骨忧太不禁好奇地问:“什么动物?”   “嗯……兔子?仓鼠?还是小猫?哈哈,我也不太清楚呢,似乎都可以对得上。”五条悟语气爽朗。   乙骨忧太:“……”这是什么奇怪的品种啊!   ……   坐了一会,一个侍应生走到深见琉衣旁边,热情地招呼道:“客人,看您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了,想要点什么呢?需要我为您推荐吗?”   “哎,问我吗……”深见琉衣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她几乎没有过与人正常对话的经历,不由在心中感叹这次游戏的版本更新真是太过给力了,就连随便一家店的服务员NPC都做得如此拟真。   虽然很想体验一下,但在这间五条悟待过的店里,深见琉衣老是坐立不安,于是略带歉意地摇摇头:“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   侍应生服务意识十分到位,礼貌地道:“您慢走。”   因为深见琉衣所穿的和服太过繁杂,可能是怕她行动不便,这名侍应生还亲自将她送到门口,替她打开了玻璃门。   深见琉衣再次赞叹NPC行为的拟真度。   热闹的街景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也没有目的地的概念,只是随便挑了个方向闲逛。然而没走多久,深见琉衣后知后觉发现,街上有许多人似乎正偷偷在打量她。   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吗?应该不会吧,出门之前,她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的,和服上的褶皱被抚平了,头发也没有乱,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啊……深见琉衣眨眨眼,迷惑不解。   ——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招眼。   直到她被一个穿着西装、手挎公文包的职业男性给拦了下来。   “这位小姐,您的外形条件是我从业十五年以来,遇到过的top1,这就是我要找的拥有贵族气质的少女!有这样的先天优势,您如果不进军偶像界的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西装男人神情激动,“请、请跟我签约吧!您有兴趣从事模特工作吗?或者是成为爱豆也完全没问题的!……”   深见琉衣吓了一跳。   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人是来找茬的NPC,听着听着发觉不对劲,连忙打断:“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   不知为什么,深见琉衣总觉得西装男人脸上狂热的表情令人发憷,委婉拒绝后,立刻绕道而行,结果西装男人尤不死心,紧追两步再次拦截。   “您好好考虑一下!我们是专业的,无论您想往哪个方向发展,我们都能为您量身打造出一系列方案!”   “我说过了,我对此不感兴趣。”   “就试一试,试一试,要不您先跟我回公司坐下慢慢谈……”西装男人十分执着,言语诱惑不成,甚至还试图伸出手,试图拉住深见琉衣的手臂。   不过,还未碰到深见琉衣,西装男人的手就被人拦下来了。   “喂,你没听清这位姐姐的话吗?”一个含着怒意的女声响起,紧接着,来人反手将西装男人的手臂翻折过来,差点没把他弄骨折。   西装男人自知遇上硬茬子,连骂都不敢骂,在人家放开他后,立马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时,深见琉衣才看清帮自己解围之人的容貌,那是个穿着藏蓝色校服的女孩,披着黑发,而女孩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同款校服的男生,双手交叉抱在脑后,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见深见琉衣望过来,那女孩冲她笑笑,用手肘捅了捅一旁心不在焉的同伴,活泼地介绍道:“姐姐,我叫毛利兰,这是我的同学工藤新一,如果刚才那个大叔再来骚扰你,你就马上报警,我们都可以帮你指证他!”   深见琉衣愣愣地旁观完毛利兰用暴力吓走骚扰者的全过程,有点反应不过来:“啊……谢谢?”   工藤新一撇撇嘴,道:“兰,快走吧,不是说好了周末陪我去调查学校里的自杀事件吗?”   毛利兰十分头疼:“老师已经强调过,因为这周末学校要翻新校舍,所以禁止任何人入内了吧?我们要进去的话,就只能翻/墙了啊……再说了,你都调查了一个月,还是没有进展,警方不是都以自杀结案了吗?”   工藤新一不太服气,嘟哝道:“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毛利兰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想理会这个又沉浸在案件中的青梅竹马,转头看向深见琉衣,顿了顿,友好地提议:“那个,这位姐姐,如果你不想惹人注目的话,最好,换一件比较普通的衣服哦?” 第1卷 第11章   深见琉衣拉开帘子,从试衣间中走出。   “这个裙子……会不会太短了?”深见琉衣有些不自在地将裙摆往下拽,问道。   在外面等候的毛利兰看见她后,顿时眼前一亮,连连摇头:“不不,琉衣姐,这件衣服很适合你,非常好看!”   换下繁重和服的少女亭亭而立,修身的鹅黄色连衣裙勾勒出发育良好的身体线条,裙摆刚好及膝,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腿,腰上束着一条同色带子,将本就细瘦的腰肢掐紧,更显得不堪一握。   毛利兰脸上闪过惊艳之色,这一色系的衣服其实十分挑人,如果皮肤黑,穿上去就会尤其别扭,可深见琉衣没有这个烦恼,多年蜗居在家使得她的肤色比常人更白,宛如一片薄纸似的,在裙子的映衬像更是白得晃眼。   “那就挑这件好了。”见状,深见琉衣很快做好决定。   游戏中,她日常所穿的一直都是和服,虽然这类衣服上身后重量可观,但她又无法离开家里,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逛街,再穿着这种不方便的衣服,就难免束手束脚。因此,当毛利兰提议让她换一件轻便的衣服,她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毛利兰一愣:“哎,这么快,不多试几件衣服吗?”女孩子逛街不都喜欢将合心意的衣服试个遍,然后再慢慢挑选的么,她的效率也太高了吧,从进店到现在才五分钟就完事了!   “没这个必要。”深见琉衣道,“反正回去之后也穿不了。”   等假期结束,游戏肯定会帮她刷新回工作状态,今天买的衣服能不能保留下来还是两说呢。   毛利兰:“原来如此……”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深见琉衣的目光中,不禁染上了一丝同情。   果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位姐姐应该跟园子一样,都是名门大小姐吧,估计家中有严格的规定,只允许穿着礼服,所以才会对购物没什么兴趣。   深见琉衣并不知晓毛利兰此刻的想法,转而问:“谢谢你陪我,可是,不管你那位同学,真的可以么?”   毛利兰没好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那家伙眼里只有案件、案件,我们逛我们的,随便他去折腾,反正他肯定是偷偷溜进学校里去了,晚点再去找他也一样。”   刚才在街上,帮深见琉衣赶走骚扰的经纪人后,毛利兰心思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年纪稍大的女孩似乎缺失常识,天性善良的她无法就这么将琉衣扔下不管,于是才主动包揽了带路与找店的事情。   可工藤新一不耐烦参与,两边就分开行动了。   站在一旁的导购见深见琉衣决定买下这条裙子,笑容更热情了,将两个人引到结账处,等了一会,见深见琉衣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导购提醒道:“客人,我们这里可以刷卡支付哦。”   深见琉衣慢了半拍:“……咦?”   等、等等,她以前都是直接拿的,什么时候NPC也有金钱系统了?难道这也是补丁更新的内容之一吗,可对话框并没有通知她啊!   怎么办……因为从来没有过“买东西需要付钱”的概念,理所当然地,她身上也不可能有钱……可恶,没必要在奇怪的地方也提高拟真度啊!   深见琉衣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导购的神色从热情转为疑惑,尴尬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被发丝遮住的耳廓渐渐漫上一层绯红。   她用手指拨了拨悬挂在腰侧的吊牌,上面的价格绝对称不上便宜,看了一眼,深见琉衣就快要呼吸不畅了——毛利兰太过善解人意,在误以为她是贵族小姐后,还特意找了一家消费档次高的服装店。   这下好了,深见琉衣觉得把她卖了,都不一定能抵得了一件裙子。   “琉衣姐?”毛利兰见她站着不动,唤了一声。   深见琉衣上前一步,低声问导购:“那个,你这里有可以接的任务吗?等我完成领取奖励后,再换成金钱付给你。”   ——没错,这就是深见琉衣深思熟虑后的解决办法,既然现在NPC都需要给钱了,那么应该也可以像玩家那样,通过接任务来换取报酬了吧?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NPC还能怎么挣钱了。   导购笑容一滞:“??”   导购:“不,这位客人,我不太明白您的话……”   深见琉衣着急起来:“或者,没有日常任务的话,祓除任务我也可以试一试的,比如你身上这只——”   她抬起手,想要指一指趴在导购肩膀上的蝇头,那是只最低级的咒灵,没什么伤害性,尽管深见琉衣并不懂运用术式,无法祓除咒灵,但作为咒术世家的嫡系,把这只蝇头赶走还是没问题的。   导购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啊啦,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深见琉衣伸出的手指被另外一只比她大上许多的、明显属于男性的手轻轻包裹进掌心。   “只是稍微、没留神,你就不见了,吓了我一大跳呢。”声音的主人在她耳边笑着,“好不容易见面,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自顾自跑走什么的,可是会令我很难过的啊。”   来人毫无顾忌地将大半边身子压在深见琉衣羸弱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臂压下去,而另外空余的手则是冲着附在导购身上的蝇头随意一划,轻描淡写便将诅咒祓除。   深见琉衣被肩上陡然多出的重量给压得向前踉跄一步,最后还是被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旁边的毛利兰睁大眼睛,惊讶地盯着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人。眼睛上缠着白色绷带,身材格外高大,俯身拢着琉衣姐的时候,她总有种猛兽将无害的小兔子纳进怀抱的错觉。   不过毛利兰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因此识趣地没有插话。   “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过了一会,深见琉衣才艰难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她的表情一片空白,像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嗯哼,第一反应是希望我离开吗,未婚妻不合格哦——”   未婚妻——!!!毛利兰在心中尖叫。   深见琉衣下意识反驳:“……不合格的到底是谁啊?”   突袭成功的最强咒术师心情很好:“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很辛苦地在配合你哦,拿个满分不为过吧?”   “……配合什么?”   “在咖啡店,琉衣不是要玩互相不认识的游戏嘛,我有好好地装作看不见你,没有在真希他们面前将你暴露出来哦?”   不知为何,深见琉衣觉得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窜上来,喉咙莫名的干涩。难道说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发现她了?   太恶劣了。   明明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却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先是让她胆战心惊,然后又给了她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的侥幸希望。   这是属于她的假期吧,是为了让她放松身心的吧,那游戏为什么还要安排五条悟出现在她方圆十公里之内?   “悟君。”沉默半晌,深见琉衣平静地唤道。被对话框毒打习惯了,她脱口而出的就是亲密的称呼,她自己不觉得有问题,五条悟注意到了,却故意没提醒。   五条悟开始把她的手指翻来折去,当做玩具一般,玩得不亦乐乎,闻言“嗯”了一声,权当疑问。   “如有下次,请您务必将我无视到底……不,希望永远不再有下一次。”深见琉衣衷心祈祷。   五条悟闷声笑着,深见琉衣挨着他,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的颤动:“啊,那么要不要答应呢——不能怪我,琉衣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太有趣了嘛,如果是仅此一次的限量版,那我岂不是亏大了吗,果然有机会还是再来一次吧?”   “……不用把你的心声说出来,我对此不感兴趣。”五条悟,傻逼!   不晓得这句话戳中了五条悟哪个笑点,他抖得越来越厉害,雪白柔软的发丝擦过深见琉衣的脖颈,感觉痒痒的。   但她瞬间想起的,却是这个人——五条悟当初干净利落折断她脖子的一幕,于是曾经留下深深印痕的地方似乎灼痛起来,令她觉得有点窒息。   深见琉衣开始挣扎,试图将背上这个家伙给甩下来,她后知后觉留意到,旁边的毛利兰和导购看他们俩的眼神已经不大对劲了。   深见琉衣这才记起这是人来人往的服装店,而现在的NPC都是有一定智能的,顿时涨红了脸。   五条悟不要脸,她可还要呢!   出乎意料的,五条悟乖乖顺着女孩的力道直起身来,他仿佛感受到了深见琉衣的窘迫,并未继续在人家的底线上蹦跶。   他的视线落在那条鹅黄连衣裙上,尽管眼睛处缠着绷带,可深见琉衣却莫名能感受到这束目光的专注。   “琉衣眼光不错哦,比起和服,这条裙子更适合你。”五条悟用食指勾住裙子的吊牌,微微一用力,就将牌子扯了下来。   “就这么穿出去吧?”   导购连忙道:“先生,这件衣服还没有付款……!”   “这个啊,我替她买下了。”五条悟递过去一张黑卡,轻快地说道。   “……”导购几乎是毕恭毕敬地接过这张卡。   深见琉衣安静地望着,好一会才垂下眼,轻声说:“悟君,我不一定有钱还给你……”   “没关系。”五条悟打断她的话,他用手拨开绷带,露出一点瑰丽的天空之色,那里面沉淀着笑意,“没关系,不需要你还。”   “因为我想送你。” 第1卷 第12章   “琉衣?”   “……”   “琉衣酱~”   “……不行。”   “未婚妻小姐~”   听到这个甜腻的称呼,深见琉衣忍无可忍,暗自搓了搓手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冷着脸拒绝:“不要再试探我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悟君。”   “哎,为什么——”五条悟拖长音调,极力抗议着,脸上一派不解之色,宛如一只打翻了主人杯子还装作无辜的白色大猫。   用来遮挡住双眼的白色绷带已经被他给拆下了,现在鼻梁上只悬挂着一副时髦的黑色圆眼镜,要掉不掉的,瑰蓝色的眸子眨呀眨的,企图以可怜的目光来打动被他注视着的人。   深见琉衣心硬如铁:“没有为什么。”   五条悟语气异常失落:“可是买下这堆衣服花了我好多钱呢,浪费可不好吧?”   说着,他举起手来,两只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各式各样的女装——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些衣服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说好听那叫短小精悍,更直白点的话,那就是穿上会令人觉得羞耻。   刚才,在替深见琉衣刷卡买下那条鹅黄色裙子后,五条悟像是突然被购物狂附身,开启了不得了的开关,生生拽着她把这一条街的服装店都扫荡了一遍,遇到合心意的就直接付款,连金额也不看一眼,直接让他们这行人成为了整条街最受欢迎的客户。   也就是俗称的人傻,钱多。   深见琉衣的视线落到五条悟展开的一条一字肩连衣裙,她目测裙摆的长度估计刚刚盖过大腿中部。   ……这也太短了吧!而且肩膀也会露出来,这样的衣服谁要穿啊!   “既然花的是你自己的钱,那就请悟君自行处理吧。如果是要送人的话,应该有比我更合适的对象吧。”比如说玩家,按理来说,送礼这种剧情怎么想都不该发生在NPC身上吧?   五条悟歪着头,笑得弯起眼:“不哦,买下的时候,脑子里跳出的选项只有琉衣一个人呢。”然后,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而且啊,刚才花掉的钱,需要做一、二……嗯,大概七八个任务才能赚回来吧?”   他煞有其事地数着,眼也不眨地胡编乱造。   深见琉衣眼神飘移了一下:“好多……!”   糟、糟糕,他这么一说,忽然心里就生出点愧疚来了,毕竟听上去,就算是主角,赚钱貌似也很辛苦的样子,她一直推辞,是不是不太好?   “试一试嘛,就试一件,好不好?”这只体型超规格的白色大猫十分擅长捉住别人的漏洞,并趁势发起最猛烈的进攻,在察觉到深见琉衣的动摇之后,五条悟毫不脸红地再次将自己挂在女孩的肩上,也不嫌这样九十度弯腰会累。   深见琉衣从人设上就被设定为孱弱多病,脆皮得跟陶瓷娃娃似的,哪里挨得住一个一米九大男人的突袭,细瘦的身子差点没被压弯。   “……你先站起来!”   “答应了我就起来哦?”   “这是威胁吧,悟君?”   “回答正确!”   深见琉衣:……各种意义上的趁火打劫啊,这个人。   落在几步之后的毛利兰默默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禁想,难道是她的感知出问题了吗,这也叫“感情不佳”?   在五条悟拖着深见琉衣购物的时候,毛利兰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询问琉衣两人的关系,得到的答复是“暂时性的未婚夫妻”,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加上一个前缀,但这不妨碍她脑补了一出豪门大戏。   还没等毛利兰脑海里的狗血剧场演完,女方当事人就坦然地告诉她:“我跟悟君是家族联姻,双方没有感情基础,他其实很讨厌我的。”   于是乎,狗血小剧场拐了个弯,奔着虐恋情深的方向去了。   结果,就这?就这?   毛利兰亲眼看到这位五条先生撒泼耍赖的黏糊劲后,不禁怀疑深见琉衣是否对“讨厌”这个词有着认知上的偏差。   “这不是……感情超好的吗。”毛利兰小声地嘀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在说完这句话后,五条先生似乎侧头冲她眨了眨眼。   尽管自己与新一青梅竹马,毛利兰也不得不承认,五条先生容貌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而另一边,两个设定里的未婚夫妻仍在为衣服的事僵持,重新硬起心肠的深见琉衣拒绝掉五条悟得寸进尺的请求,颇为无奈地道:“悟君,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选这么、这么……”   她卡壳了,本来想质问五条悟故意挑这类性感的衣服是何居心,但话到嘴边,良好的教养却让这位大家闺秀说不出来。   但五条悟迅速意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方便?”   “?”深见琉衣浮现出满脸问号。   “那个啊,有些点心会用油纸包住,吃的时候得先把上面的纸剥开,不觉得这个步骤非常麻烦吗?”五条悟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解释道,“既然买下点心,想的当然是立刻吃掉啦,如果还得先完成一个多余的动作,那么品尝的心情也稍微会受影响的吧?”   深见琉衣被这通话绕得头晕:“意思是我长得很像点心吗?”   “怎么会,只是比喻啦,比喻。”五条悟此刻的笑容格外爽朗,仿佛话里真的没有意有所指,“琉衣也赞同的吧,油纸这种东西完全不需要嘛,是累赘发明啦,累赘发明。”   其实并不太明白,但深见琉衣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   五条悟兴致高昂地按着她的肩膀,轻薄的衣料压根起不了多少隔绝的作用,深见琉衣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掌心的热度。   “嘿咻,达成共识,果然琉衣跟我的性向很搭哦?”   深见琉衣:“嗯……嗯?”   她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可五条悟丝毫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好,那么说定了,之后再穿给我看!”   深见琉衣条件反射想要点头,但动作做到一半就黑了脸:“等等,什么时候说好了——”   “呀,真希他们应该完事了吧,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收尾!”   “不要岔开话题!”   身后旁观者清的毛利兰,不忍直视地捂住脸:……不好,琉衣姐,完全被五条先生压制住了呢。   还有,虽然她是个女子高中生,但是五条先生刚才那番点心与油纸的话,绝对够得上骚扰级别了吧?!不要仗着琉衣姐心思单纯,就肆无忌惮地在人家面前说些混账话啊!   深受侦探竹马熏陶、天性富有正义感的毛利兰,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报警的问题。   ……   在购物街耽搁了一段时间,毛利兰才从围观群众的心态切换出来,想起了先行前往帝丹高中的工藤新一。   说明了自己要去与新一汇合后,五条悟摸着下巴道:“有普通人混进去了吗……这可不太妙,那所高中现在很危险哦。”   毛利兰一惊:“什么!”   “安心,我的学生都在里面,你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事的。”   但仅仅言语上的安慰无法抚平毛利兰的焦虑,她坚持要跟随两人一起前往学校,五条悟倒是无所谓,爽快地答应下来,一行人很快返回帝丹高中——当然,深见琉衣是被迫的,她倒是想走,可有人不让。   远远地,深见琉衣便看见了学校外围设下的“帐”,普通人无法看见帐的存在,毛利兰跟在他们身后穿过去,才发现学校内的天空暗沉沉的,四周弥漫着极其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这、这是闹鬼了吗?”对鬼魂这一类灵异事物有着天生恐惧感的毛利兰脸色刷的变白。   “……是咒灵。”深见琉衣抬起头,此时他们站在一栋教学楼下,隐约可以看见顶层天台有个人影,那人正慢吞吞地跨过围栏,动作迟缓而僵硬,“看来已经有人被诅咒影响了。”   紧接着,那人面朝外,继续朝天台边缘走去,他所处的位置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一脚踩空而摔下去,可这人却仿佛毫不在意。   毛利兰顺着深见琉衣的视线往上看,恰好天台那人低下头来,看清这人的面容后,恐惧感立刻爬上毛利兰的脑海:“新一?!你疯了吗,跑到那里干什么——快下来!” 第1卷 第13章   帝丹高中的诅咒是一年前形成的,凝聚着学生们厌学、青春期抑郁等种种负面情绪,这些情感最终指向的是想要自杀的结局。   最开始,咒灵的等级很低,基本上影响不了人类。但随着某一位女教师跳楼自杀后,这股诅咒便飞速成长。   它的能力与日俱增,可以激化人们心中的负面情感,将偶尔闪过的轻生念头不断放大,直至再也承受不了时,被诅咒缠身之人便会失去理智,想尽一切办法自尽。   后来帝丹高中发生的几起自杀事件,就是这只咒灵所为,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频繁,引起了窗的注意,这才被上报到咒术高专。   毛利兰并不知道诅咒相关的事情,她眼里只能看到竹马正在跨越天台的栏杆,做着跳楼前的准备动作,吓得心脏骤停:“新一!!”   工藤新一双眼无神,跟被蛊惑了一样,完全听不见毛利兰的呼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在攀过栏杆后,一只脚直直地迈出去,悬在半空——   “新一,不要!”毛利兰脸色煞白,她压根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好端端的,工藤新一会做出这种自杀举动,身体自发地跑起来,朝他所处位置的下方冲过去。   “等一下,他被诅咒了,你过去也没有用……”深见琉衣对这个热心肠的女孩子观感很好,可惜毛利兰只是个普通人,对上咒灵毫无胜算,于是下意识就要拉住她。   但指尖还是与衣服擦肩而过——相比起身体素质过人的毛利兰,深见琉衣的反应速度还是太慢了。   不过,她伸出的手却并未落空,而是落入了五条悟的掌心中。   “没问题的,不会有事的啦,接下来就交给学生们好了。”男人推了推快要从鼻梁上滑落的墨镜,另一只手攥住深见琉衣过分纤细的手腕,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是不至于令人感到疼痛、却又绝对无法挣脱的程度。   这种不经意间表露出的控制欲,令深见琉衣又想起了那双三番两次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于是指尖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微小的动作逃不过六眼的感知,五条悟低下头,与她对视着,像是完全不懂深见琉衣的抗拒因谁而起,笑眯眯地反问:“怎么了,是害怕吗?害怕咒灵?”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强行以自己的想法来曲解别人的真实意图——更欠揍的是,每当这时他的语气就会显得特别正经,让听到的人总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样说着,他得寸进尺地将深见琉衣拉近了一些,扣着人家的手腕举起来晃啊晃,活像小朋友找到了心仪的玩具,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怕不怕哦,来,看着我就好……对,就是这样,稍等一下哦……”   五条悟忽然凑近过来,漂亮的蓝眸盯着深见琉衣,目光异常专注,像是锁定了什么一样:“那么——你可以开始哭了!”   深见琉衣:“……我为什么要哭?”   五条悟表现得比她更惊讶:“感到害怕的话,哭出来是一种不错的发泄方式吧?可以有效减轻恐惧感呢。”   “……我没有害怕。”深见琉衣深吸一口气,为这个人的自说自话感到头疼。   果不其然,五条悟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澄清:“有的吧,刚刚你的手在发抖呢。”   “那是因为——”深见琉衣张了张嘴,话说了一半却接不下去了。这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五条悟,他曾经因为自己的请求而亲手扭断了她的脖子?   五条悟跟她不一样,重置之后,游戏里所有人都会被强制清零,这一次轮回的五条悟已经不是上次杀掉她的那个人了——所谓的死亡不过是程式的一部分,因此,深见琉衣从没有记恨过,她只是有一点心理阴影而已。   嗯,一点点。   于是,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是因为你抓疼我了,悟君。”   五条悟摆出一副猫猫歪头的模样,表示自己听不明白。   提到这一点,深见琉衣就想起这个男人曾多次在她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掐痕,于是真心实意地劝说:“还请稍微注意点分寸比较好吧,我是常年不锻炼的类型,跟你们这些咒术师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如果我的手因此骨折了,悟君也会很困扰的,不是吗?”   弄伤不喜欢的未婚妻,会招来家族的训斥吧?——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段剧情就是了。   “唔,会骨折吗?”五条悟仔细看了看被自己包裹住的手腕,确实细得过分,但是他也没有很用力吧,如果喀嚓断掉的话,也不能把过错全部归到他一个人头上,怎么也得五五分责。   不对,是九一分,九成原因要归结于当事人太瘦、腕骨太脆,剩下一成,随便谁背锅都好,总之他五条悟显然不属于过错方。   深见琉衣并不知道男人内心的想法,她肯定地点头:“会的。”   她的本意是希望五条悟识相点,赶紧放开她,结果松手倒是松手了,可五条悟的指尖却依旧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   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皮肤上就留下了一条浅红的印记,五条悟的指尖顺着圆环形的印痕转了一圈,舔了舔唇,毫无歉意地说:“哇,好显眼。感觉怎么样,这样会痛吗?”   他用指腹往下按了按。   ……这人是什么三岁幼稚儿童吗?   过了几秒,深见琉衣率先挪开眼:“还好。”   五条悟笑嘻嘻地:“哎,只是‘还好’吗?”   深见琉衣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好像不太高兴,悟君?”为什么总感觉,这人的语气里一股子遗憾的味道。   “有吗?并没有吧。”五条悟打着哈哈,若无其事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兴致勃勃地问,“琉衣,这个痕迹要多久才会消下去呢?”   深见琉衣想了想:“一两天就可以了,并不是很深的印子,加上冰敷就更快了。”   五条悟低垂着头嘟哝:“太快了啊……”   他说得很轻,深见琉衣没听清楚,问了一句:“悟君,你刚刚说了什么?”   五条悟顿了顿,墨镜下的蓝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发丝宛如初冬的雪,反射出刺目的光,紧接着,五条悟用一如既往的轻快口吻回答:“是在夸赞你的自愈能力哦,琉衣酱~”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另一边毛利兰跑了两步,就看见教学楼二楼的窗户里冲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边拉下高领衣链,一边举起手上的小型扩音器,低声道:   ‘别动。’   随着声音扩散,工藤新一的身体立刻僵住,整个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挂在天台边缘,一动不动。   毛利兰目瞪口呆。   然而还没松口气,毛利兰就看见工藤新一背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丑陋怪物,那只怪物的出现猝不及防,轻轻往工藤新一后背一推,他原本就重心不稳的身子顿时倾斜,直直地摔落下去!   饱含恐惧的呼喊在校园上方回荡,同一时间,天台上的咒灵被一柄长刀贯穿,禅院真希站在后面,冷着脸将咒具抽出,略带嫌恶地说:“还真会逃啊,害我们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陪你玩捉迷藏——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而且明明已经提前通知校方清场,也放下帐了,居然还会让普通人混进来,要是她晚到一会,那个人就会死了吧……   禅院真希将刀具一转,提高音量提醒自己的同窗:“忧太,去救人!”   半空中,工藤新一快速下落,毛利兰大脑完全变得空白,机械地迈动脚步,徒劳地朝他落下的位置拼命伸出手,丝毫不顾及这可能会造成自己的重伤。   但是,狗卷棘再次举起扩音器,阻止了她不计后果的危险动作:   ‘退后。’   “?!”毛利兰身不由己地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向后退,“新一、新一!”   她绝望地仰着头,可等来的却并非竹马血溅当场的惨象,因为在工藤新一下降到二楼时,有一只手及时伸出来,准确地拽住了他的后领子,一个用力就将他扯回了教学楼内。   紧接着那里传来肉/体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以及某人吃痛的骂声。   警报解除,毛利兰腿一软,瘫软在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太、太可怕了,她跟新一不是来调查自杀案件的吗,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超自然的生物啊,根本就跑错片场了吧!   ……   作为误打误撞闯入祓除现场的普通人,获救后的工藤新一先是被青梅边哭边捶得脸色发青,接着就被一个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高冷美人拽着衣领,足足训斥了十五分钟。   “咒灵、诅咒,开玩笑的吧,这种小说里的魔幻情节怎么会发生在现实世界……我试图跳楼自杀?!我完全没印象了,我只记得我追着一个黑影跑上天台,然后就……等等,你们让我缓一缓。”   工藤新一抱着头,聪明的大脑高速运转,企图像往常一样,用推理法给这次事件得出一个科学的结论。   可是刚才的所见所闻已经把他人生十几年建立起的世界观给碾碎成渣,一时半会是拼不起来了,于是只能蹲在角落里自闭,浑身上下写满了对唯物主义的质疑。   毛利兰正在朝一年级的三个人轮番道谢,乙骨忧太慌张地摆摆手,退到狗卷棘身后,腼腆地挠挠头:“我们也有责任啦,如果早点将那只咒灵祓除的话,你的同伴就不会遭遇危险了。”   禅院真希双手抱胸,气势凌冽,语气却是温和的:“诅咒已经消失了,你们学校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自杀事件,不过希望你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毛利兰连忙点头:“好的。”说着,又指了指怀疑人生的工藤新一,承诺,“还有这个人,我会让他好好保守秘密的!”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算了,你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真希揉了揉额角,有点疲惫。   祛除准一级咒灵对她而言还是勉强了一点,幸好有乙骨忧太在,出了不少力,否则估计还得叫那个白痴教师来帮忙收场……   等会,五条悟他人呢?!真希这才想起来,似乎从进入学校之后,那家伙就失去了踪影。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哟,大家干得不错嘛!”   禅院真希青筋暴起,她气势汹汹地回过头:“你这混蛋是不是又中途溜出去买甜食——”   说到一半,禅院真希噎住了。   因为她看到,那个无良教师嘴上在跟学生们打招呼,实际上压根没有正眼看他们,而是弯下腰,正在帮身旁一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女孩系腰带。   女孩很眼熟,之前禅院真希才在咖啡厅里见到过,是那位气质华贵的和服大小姐。   更重要的是,五条悟并不是站在那女孩身前,而是从身后半环抱住人家,双手绕过腰身抓住腰带,脑袋十分自然地搁在女孩的肩窝处,凭着得天独厚的身高差,毫不费力地将前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腰带散开了哦,琉衣酱竟然都没发现吗?”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勾到什么地方了……容我问一下,悟君,你系的是什么结?”   “嗯,这个嘛,是五条老师自创的天上天下独此一家的超牢固绳结,保证绝对不会再散开哦?”   “……所以你就直接系成死结了吗?”   五条悟:“……哎?!” 第1卷 第14章   深见琉衣腰带上的死结最终还是解开了。   ——以被人徒手暴力扯断的方式。   对此,罪魁祸首五条悟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嘛,都怪这条带子质量太差,我可还没有用力哦?真的真的,就稍微那么拽了一下!”   他的手上还握着半截“罪证”,雪白头发软软地垂在脸侧,就连头顶不安分翘起的几缕发丝也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明明是一米九以上的高个,但如今站在深见琉衣面前,气势却莫名地矮了一大截。   “相信我嘛,琉衣酱,如果我认真的话,就不会只扯坏腰带了,所以这只是个意外,意外啦!”五条悟熟练地运用眼神攻势,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能毫无违和感地摆出这副无辜猫咪求饶的可爱表情。   深见琉衣总觉得这句话里有什么地方值得警惕,但她的处世经验实在稀少得可怜,因此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搁置一旁。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吧。   然后,她盯着五条悟掌心断裂的腰带,微微叹了口气:“悟君,推卸责任并不会让你的道歉显得更有诚意。”   五条悟眨着眼,企图蒙混过关:“但是,琉衣刚刚不是在为打了死结而苦恼吗?尝试着解了半天呢,手指会累坏的吧?”   言下之意,乐于助人的五条老师只是想为人排忧解难罢了,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好家伙,深见琉衣震惊于还有这种甩锅方法,反手将责任推到受害者身上,五条悟可真是太能耐了。   于是她清晰认识到跟不要脸的无赖之人争辩,是没法占到好处的,明智地选择闭嘴,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五条悟,权当这人是空气,转而走到毛利兰身边,温柔地安慰受到惊吓的女孩子。   毛利兰正在教训满脸生无可恋的竹工藤新一,见到深见琉衣,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琉衣姐,既然你也能看到那个、那个叫诅咒的东西,那你也是咒术师咯?”   工藤新一被她的锁喉弄得快要窒息,顽强地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超自然的存在。   “那就继续消化,直到接受为止!”毛利兰面无表情地加大力度,存心要给这个总是主动接近危险的一个难忘的教训,省得他老是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但转过头面对深见琉衣时,又是笑颜如花。   深见琉衣摇摇头:“我不是咒术师。”   毛利兰:“咦,可他们不是说,只有极少数人拥有看见诅咒的才能……”   “可以看见不代表有能力祓除。”深见琉衣笑了笑,在过去的许多次轮回里,她周围的NPC语音里都充斥着对自己这个“废物”的蔑视,听习惯之后,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了,她温和地解释,“因为身体原因,我没有办法学习术式。”   “抱、抱歉,我不知道……”毛利兰意识到自己的贸然发问或许戳到了别人的痛处,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深见琉衣微笑:“没关系,这不是值得你道歉的事情。”   两人交谈的时候,五条悟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望着深见琉衣的背影,墨镜下的天空之瞳流转着动人的光,但渐渐地,天幕上落下一点阴云。   看了一会,五条悟抬起双手,隔空对准深见琉衣腰部的位置,用手掌比划了一下大小。   “刚刚好……”他自言自语,双手缓缓靠近,十指指尖相互合拢,而在那成型的圆圈中,便将远处深见琉衣的腰完全纳入。   那节腰肢,他两只手掌合起来正好能握住,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方才系腰带的时候,五条悟就一直在思考,这么细的腰是真的存在的么,该不会是饿瘦的吧?那样也未免太可怜了,但好看也是真的好看,让他不禁跃跃欲试,想要看看再箍紧一点的话,会不会变得更细。   如果变成像手腕那样脆弱,那么压根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光是平常用腰带一勒,就又会出现那种漂亮的红痕了吧?   听说腰腹的伤痕比起四肢更难愈合,那样的话,印痕停留的时间也会顺利延长了。   只不过,这位最强咒术师却选择性忽略了,像腰部这种私密的地方,如无意外,其实他根本没机会看到。   这些念头自然而然地流过五条悟的脑海,他没有深究想法产生的原因,也不去在意它们最终指向何处,宛如一只对什么玩具都感到好奇的大猫,凭着直觉就将最喜欢的一件叼回窝里藏好。   没有为什么,狩猎者的基因中全是理所应当。   漫无边际地发散了会,五条悟收回视线,转头开始研究被自己扯断的腰带,他随意将带子往腕上一圈,试图用单手还原打死结的高难度动作。   “嗯,奇怪,刚才是这么系的吧……形状好像不太对,这样就不是同款了啊。”   就在五条悟努力跟带子作斗争时,站在不远处、他的三个学生们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深深嫌弃。   “……我说,为什么会有个笨蛋在原地扭来扭去,在扮演孔雀开屏吗?”禅院真希冷声发问。   乙骨忧太:“原来五条老师摘下绷带之后是这个样子啊……”直接就将笨蛋代入到某个特定之人了。   狗卷棘:“金枪鱼。”   五条悟冲他们挥挥手:“我听到了哦——”   真希脸色扭曲,她怕再多看这人两眼,就会忍不住要当场弑师,于是急忙挪开视线,转移目标。   当眼中映入深见琉衣的脸时,她先是为眼睛被洗刷干净而松了口气,但很快地,真希回想起刚才五条悟对这女孩动手动脚的情景,那口气就又提起来了。   禅院真希的目光顿时犀利无比。   众所周知,心智正常的女性是无法忍受五条悟这种性格糟糕透顶的人渣,更别说放任他动手动脚了,因此可得出结论,深见琉衣一定是被迫的。   另一边,正在与毛利兰闲聊的深见琉衣,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烧穿一个洞似的。   她略带茫然地抬起头,就迎上了真希严肃的面容。   “能告诉我,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么?”真希将长刀背在身后,朝五条悟努努嘴,尽量将声音放得温和一些。   对于这个问题,在多年新娘课程的灌输以及对话框的鞭打下,已形成条件反射的深见琉衣立刻回答:“我跟悟君是家里……”   “好啦好啦,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我们就收工吧!”五条悟瞬移至深见琉衣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未说完的话一并掐断,笑嘻嘻地招呼学生。   禅院真希怒吼:“不要随便插话啊你!”   深见琉衣诧异地瞥了五条悟一眼。   这是……不想让她暴露两人的关系?会在意未婚夫妻身份的剧情,她记得只有在面对玩家时才会出现,难不成这个扎单马尾的眼镜女生就是玩家?   心里思索着,深见琉衣很是识相地改口:“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没毛病,她配合出演,应付两家家族,等五条悟找到真爱后功成身退,死得其所,为游戏的HE献祭,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她更完美的合作对象了。   此话一出,不知为何,深见琉衣总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冷了一点,有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上来,令她禁不住轻轻一抖。   但就在她感到奇怪时,那股寒意又莫名消失了。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种眼神特别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站在一旁的乙骨忧太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柄,受到惊吓似的退后一大步。   深见琉衣平静地与白发咒术师对视,见他不说话,想了想,本着不得罪主角的心态,贴心地问:“是我的形容有问题么?那需要改一下吗,悟君?”   恍惚间,深见琉衣好像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不需要。”五条悟将自己手腕上、好不容易系成同款死结的带子给扯断,微笑着如是说。 第1卷 第15章   ……五条老师心情不佳。   乙骨忧太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默默地得出这个结论。   事实上,他很少能看见五条悟不爽的样子,因为这个人十分擅长利用周边的人或咒灵来转嫁情绪——通俗来说,就是通过迫害其他人,来为自己创造快乐。   比如他们这几个一年生,就时常被五条悟心血来潮的“惊喜”创意给整得苦不堪言,更气人的是,这人还喜欢一边拍下他们受到惊吓时的丑照散布给所有人,一边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搞得当初刚入学的乙骨忧太还以为自己不是来学习,而是来给这个男人送乐子的。   所以面对眼前这副难得一见的景象,乙骨忧太犹豫了三秒,摸着自己的良心,在尊师重道还是欺师灭祖这两个选项间徘徊了一会,最终还是遵从内心,选择了能让他们几个学生扳回一城的选项。   “真希,要拍下来吗?”乙骨忧太小声问。   “放心,早就拍好了,记得等会帮我挑几张挂到咒术师论坛上。”禅院真希借着咒具的遮挡,对准五条悟按下快门,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变换多个角度抓拍。   狗卷棘指了指走在最前头的男人的背影,对着同窗竖起大拇指,语气里溢出一丝喜悦:“腌鱼子!”   好耶,干得漂亮!   三人达成共识,默契地抓紧时间将五条悟此刻不爽且难看的表情收录了下来。   在将帝丹高中的自杀咒灵祓除后,那位名叫深见琉衣的大小姐就提出告辞,接下来乙骨忧太亲眼见证了自家老师是如何撒娇打滚企图将人家带回高专去,甚至幼稚地将整个人挂在琉衣身上,用重量压住人家不让走。   可是那姑娘看似温柔好说话,在这个问题上却异常坚持,哪怕五条悟使出浑身解数,也坚决不同意,表示今天是难得的假期,她只想专心逛街。   同时,还委婉地说自己并非咒术师,而且与五条悟只是普通关系,不方便出入高专这种重地。   乙骨忧太还记得,当深见琉衣说出“普通关系”这一词时,五条悟的脸色黑得可怕,让人不自觉想要保持安全距离。   最后,邀请失败的五条悟,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目送着琉衣与毛利兰手挽手离开,哀怨的目光活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   深见琉衣走了,他们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难得吃瘪的最强咒术师立刻使唤起了伊地知,威胁这位不幸的辅助监督将方圆五十里的任务全部打包发过来,也不管是不是截胡了别人的任务,自顾自带着三个学生逐个杀了过去。   ——当然,全程都是这个人在前面发疯,同时强迫学生们在后面为他鼓掌。   而现在,他们则是来到一家废弃的工厂,这里藏匿了七八只咒灵,被判定为一级任务,刚一踏进来,五条悟就将工厂的屋顶给掀掉了。   不用动手,光是站着看,乙骨忧太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配合这家伙的演出,以免招来事后报复。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乙骨忧太继续轻声提醒:“真希,小心点,千万别让五条老师发现我们在拍他。”   真希冷笑:“没事,他都杀疯了,管不了我们。早知道深见小姐的话能对这个白痴造成巨大打击,我也有点后悔把人放走了。”   应该让五条悟多吃几次亏才对,这才对得起广大受他迫害的人。   乙骨忧太想了想,问:“他们看上去很亲密呢……”并不太像深见小姐说的那样,只是合作关系。   真希看破世事,目光沧桑地吐了口气:“单方面的亲密而已。”   也就是深见琉衣脾气实在好,否则换个人,早就反手将五条悟这个衣冠禽兽举报进局子了。   快门按动的声响被爆炸的声浪给掩盖了过去,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拽下一只咒灵的脑袋捏爆,脚下还踩着另外一个头当垫脚。   “抱歉抱歉,今天我没有心情陪你们玩呢,所以就稍微加快了一点,跳过闲聊的步骤了,你们一定不可能有意见的,对吧对吧?”五条悟用力碾了几下,语气爽朗过了头,但却不带丝毫笑意,“……哎,别这么瞪着我嘛,你们绝对能够理解的吧,我啊,毕竟刚刚才遭到拒绝了呢。”   被他踩着的可怜咒灵都快被压扁了,差点没哭出来。   “……她难道是认为我的邀请不够真诚吗?可是我已经很照顾她的感受了啊,说是让她跟我一起回高专,可她拒绝后,我也没有直接把她绑走嘛。”   周围的咒灵一窝蜂聚拢过来,却被五条悟抬手一发苍尽数铲平。   工厂的一面墙被他彻底轰碎,烟尘滚滚。   “说真的,我也忍耐得很辛苦啊,多少也要体谅一下我吧?明明连术式都不会用,就算把她打晕带走,也无法反抗的不是吗?”   “可是我有好好尊重她的意愿哦,这种时候对我笑一笑,就像对那个女高中生一样,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笑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五条悟踢了踢地上装死的咒灵:“你说呢,我过分吗?”   咒灵被碾压得很惨,它不想回答,只是觉得咒术师不能、至少不该在把诅咒打趴下后,还折磨战俘,不肯给个痛快。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制服口袋里,脸上经常挂着的那种欠揍笑容消失不见,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显现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原本戴着的墨镜被他取下,转而重新用白色绷带蒙住了双眼。   接着,五条悟继续与只剩一个头的咒灵畅聊:“果然你也觉得我十分贴心吧?”   咒灵呜呜地嘶吼着,完全听不懂这个恐怖的咒术师在哔哔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倒霉透顶,恨不得当场去世。   “顺带一提,否认的话就杀了你,不回答的话,等我说完也要祓除你哦~”   根本无法说话的咒灵:……求求了,杀了它吧。   五条悟:“我不太懂,女人都这么喜欢逛街的吗?可是我之前已经给她买了一大堆——这么这么多的东西了哎!伊地知的车后座都塞满了!”   五条悟选择性忘记了深见琉衣婉拒掉这堆多余赠品的事情。   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动,做出一个无比夸张的姿势。   “她身上的新裙子是我买的,新鞋子是我买的,就连扎头发的皮筋也是我挑的,这还不够吗?”五条悟真心实意地困惑,“全身上下都挂着我的东西了,就没必要再去买别的了吧?难道还能有我挑的好看吗?”   咒灵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麻木不仁地闭眼。   五条悟对这个唯一听众敷衍的态度极其不满,于是阴着脸把它踩爆。   这时,真希三人凑在一块,终于艰难地从无数素材中,挑选出了最能体现出五条悟身上那种“被甩”气质的相片,匿名发到了咒术师论坛。   而同一时间,工厂的大门被打开,穿着整齐西装的金发男人走进来,扫了眼一地狼藉,脸色冷漠地望向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嘀咕什么的五条悟,质问:   “五条,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任务现场?”   意料之中的,五条悟无视了七海建人的怒火,一脸兴奋地扑过去:“七海~问你一个问题哦!”   七海建人果断掉头就走,可惜五条悟快他一步,拦在了面前。   失策了,他应该在见到五条悟的第一眼立马走人的。七海建人冷静地思考着,他很清楚,五条悟处于这种不正常亢奋的状态时,一定会有人遭殃,而他没兴趣当那个倒霉鬼。   五条悟才不管七海抗拒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叨叨:“如果邀请被无情拒绝的话,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心甘情愿答应跟我回高专呢?”   七海建人:……“她”又是哪位可怜的女性啊。   五条悟:“当然啦,我这么善良,一定不会做强迫人的事,不过我偷偷在她身上留下刻印了,不小心咒力放多了一点,大概会吸引到咒灵也说不准哦?哈哈哈,但是没关系,刻印被触动的瞬间,我就能瞬移过去了,救下她的话,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就是那个,那个啦,所谓的吊桥效应,七海你也听说过的吧?”   七海建人:“……”   五条悟忽然停下来,察觉到七海拿出手机,好奇地问:“七海,你在干嘛?”   七海建人以严肃平静的口吻回答:“报警。” 第1卷 第16章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接近黄昏了。   在得知深见琉衣人生地不熟后,毛利兰果断抛下正在重塑世界观的竹马,自告奋勇担当导游,拉着人家逛了一天,电影院是两个人的最后一站。   走了一整日,深见琉衣的体力值已然见底,再加上她相较于常人更为孱弱,看电影时就一度枕着毛利兰的肩膀睡觉,此时更是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出泪花的眼角,声音软软地: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兰,电影很好看……”   毛利兰有些好笑地望着她的模样。   还好看呢,开场十分钟后,这姑娘就头一歪睡死过去了,中途上演动作戏的时候被音效吵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对着屏幕发了会呆,在发现完全跟不上剧情后,又重新缩回了椅子里,而且意识到刚刚压着毛利兰的肩膀后,她还自发蜷成一团,往另一边蹭蹭,才安心地闭上眼。   估计现在问她感想,她也只会一脸茫然吧?   不知为何,毛利兰起了点逗她的心思,故意问:“琉衣姐,你觉得哪部分最好看呢?”   深见琉衣愣了愣,犹豫地说:“片、片尾曲……吧?”她完整看完的也就只有片尾报幕的部分了。   毛利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对上深见琉衣不解的眼神,她边笑边摆摆手:“没什么,只是觉得琉衣姐真的很可爱。”   可爱到,就连她也稍微有一点理解,为什么五条先生总喜欢招惹深见琉衣了——不过,没有分寸的恶趣味还是要坚决抵制的!   “可爱?”深见琉衣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因为放在游戏里,她这类NPC的设定既俗套又无趣,哪里比得上性格各异的玩家,但还是礼貌地回道,“你也一样,兰。”   ——不知该说什么时,夸夸就对了。   毛利兰情不自禁贴了过去,笑着说:“琉衣姐,太认真了啊——”   深见琉衣:“咦,有吗?”   “嗯嗯,逛街就是要放松身心,在外面可以不用那么紧绷的。”毛利兰目光温柔。   尽管深见琉衣的年龄比自己大,可毛利兰总觉得,她的阅历与年龄并不匹配,有时候常识缺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比如刚才逛街的时候,深见琉衣几乎对每一样事物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就仿佛她生活的地方与世隔绝,基本没怎么接触过现代产物似的。   再结合深见琉衣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的气质,毛利兰已经自行在脑海里补全了天真不知世事的深闺大小姐设定,不禁暗暗叹气:这样的性子,可是很容易被人欺骗的啊。   特别是当遇到某些不要脸的男人时,吃亏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想起深见琉衣那位未婚夫,毛利兰就有点头疼,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她老是觉得五条先生很危险。   尤其是五条悟明里暗里往深见琉衣身上蹭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会加倍扩散,那时毛利兰远远望着这两人,恍惚间像是看见一处深渊将琉衣给包裹了起来。   想到这,毛利兰决定隐晦地提醒一下:“琉衣姐,那个,虽然我不该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但果然还是不要太纵容五条先生了。”   那个人很擅长得寸进尺。   “……我没有纵容他呀?”深见琉衣否认道。   毛利兰再次叹气:“没事,可能是我太过多虑了,毕竟我也不清楚平常的未婚夫妻会怎样相处。但是,更进一步的,还是得等结婚之后吧?”   结果,回应她的却是深见琉衣懵懂的眼神:“怎么可能会结婚,我们迟早会解除婚约的。”   毛利兰:“……??!”   她提高音量:“解、解除?!”   深见琉衣瞥了毛利兰一眼,似乎为她激烈的反应感到奇怪:“是啊,这场婚事本来就不是基于双方的意愿,我一直都在等悟君提出退婚,算算时间,估计快了吧。”   毛利兰张了张嘴,却发觉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吐槽,她震惊地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深见琉衣,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会吧,琉衣姐,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是认真的吗?五条先生那副模样,就差把人揣在兜里一并带走了啊!   过了半晌,毛利兰握着深见琉衣的手,慎重地、一字一句地叮嘱:“琉衣姐,这个念头请务必藏在心里!”   毛利兰有种直觉,如果真的在五条先生面前提那两个字,很大概率会出事的!   嘱咐完后,毛利兰强行将这些话清出脑海,迅速跳过这个危险话题,指着街对面一家店道:“那里的巧克力冰淇淋味道很不错,琉衣姐,我请你吃吧?”   深见琉衣望了过去,视野中能见到一只长条形的咒灵正在店门口徘徊,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假装看不见,说:“不用了,你已经陪了我一天,快回家去吧。”   毛利兰想想也是,便提出告辞,两个人在车站分别,深见琉衣目送着她坐上电车离开,这才深吸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旁边商店的玻璃橱窗。   果不其然,刚才冰淇淋店外的咒灵跟上来了。   逛街的时候,深见琉衣就发现她碰到咒灵的几率特别高,所幸绝大部分都是些三四级的弱小咒灵,虽然碍眼了点,但视而不见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伤害。   毛利兰只是个普通人,为了不扫兴,深见琉衣也就不曾提起,权当它们是空气。   可现在跟着她的这一只,明显比之前遇到的等级更高,此时见到深见琉衣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去,咒灵立刻紧跟上来,贪婪地锁定住猎物。   “明明没有对上视线,为什么还会引起注意……”深见琉衣皱了皱眉,难道游戏野怪的索敌机制出bug了吗?   深见琉衣加快脚步,跑进了一座公园中。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公园里没有人,昏暗的路灯投射在地面上,在深见琉衣身后,拉扯出一个扭曲怪异的影子。   ——那只咒灵的目标是她!   深见琉衣回过头,正好看见咒灵狞笑着朝她扑来,不由闭上眼,有些遗憾地想,今天的假日过得不太顺利呢……先是遇到超级难搞的五条悟,现在又要以被咒灵杀死的方式结束,果然游戏并不想她留下太多美好的记忆。   反正被咒灵杀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深见琉衣表情十分坦然,丝毫没有丁点害怕,就这么站在原地等死,可几秒之后,等来的却不是贯穿身体的剧痛,而是咒灵凄厉的哀嚎。   她连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只长条咒灵被撕开两半的情景。   而在它背后,另外一只更加巨大的咒灵悬空漂浮,伸出的手上还流淌着刚才沾到的血液,深见琉衣眨眨眼,有点弄不明白如今的情况。   “我被……一只咒灵给救了?”她困惑地呢喃。   “不是哦。”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是我的咒灵,所以准确来说,是我救了你。”   深见琉衣转过头,这才发现灯柱下站着一个身披袈裟的男人,他的样貌十分出色,半披着黑色长发,狐狸似的双眼笑眯眯的,抬手招了招,巨大的咒灵便乖顺地站在了他身后。   “差一点点呢,好险。”男人感叹般说道。   深见琉衣正要向他道谢,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顺着点点头:“是,如果您出手晚一点,我大概就死了吧?”   虽然死亡不算事,可难得的假期,能多留一会是一会,她原本是打算磨蹭到最后一刻的。   “你误会了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差点没救下你。”现任盘星教教主夏油杰,慢悠悠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嘴角的笑意轻薄如云烟,“我只是在庆幸,如果再晚一秒的话,悟留在你身上的刻印,估计就会被触动了吧?现在我可不想把他给引过来啊。”   听见五条悟的名字,深见琉衣隐隐觉得不妙,更重要的是……   “什么刻印?”深见琉衣问。   “果然是不知情的么?这也难怪了。”夏油杰宽容地笑了笑,神情自带悲悯,宛如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自己没察觉到吧,你全身上下,都是悟的味道呢。” 第1卷 第17章   夏油杰觉得,虽然自己被收养的两个女孩撒娇指使着出来买可丽饼,还要忍受街上那些愚昧无知的猴子,但能意外发现这么一个乐子,也算没有白来。   他注视着略显惊讶的深见琉衣,表面的神色十分温和,看上去本人仿佛真的是悲天悯人的僧侣,可眼底却是被浓墨浸染的寒冰,透不出一丝光亮。   在说出“你身上都是悟的味道”这句话后,夏油杰便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深见琉衣的反应。   当然了,这个表述非常有歧义,很容易让人想歪——而他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作为曾经的同窗与挚友,夏油杰对于五条悟的咒力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当他发现这个女孩身上缠绕着属于那人的咒力气息后,就止不住生出探求的欲望,悄悄循着踪迹跟了过来。   结果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五条悟在在深见琉衣身上,留下了刻印。   这玩意是高专时期,两个人闲得无聊捣鼓出来的东西,主要用以标记与追踪,配合着五条悟当时刚开发出的瞬移术式,就能尽情享受跟咒灵玩捉迷藏的乐趣,而不用担心把任务目标弄丢,从而挨批。   不过……夏油杰漫不经心地想,悟那家伙不会是手抖了吧,那个刻印上储存着的咒力量,可是多到离谱,都快要从那姑娘身上溢出来了啊。   “……味道?”深见琉衣茫然地站了一会,下意识抬起手臂嗅了嗅,不禁怀疑起来:难道是之前五条悟蹭来蹭去的时候,不小心把气味留在衣服上了?   她还记得,自己隐隐闻到过五条悟身上甜腻的气息——那是甜食摄入过量所不可避免的后果。   但仔细闻了一下,她却没发现衣服上有什么明显的异味。   夏油杰将深见琉衣的困惑尽收眼底,却并未好心解惑,而是弯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诱导着:“对于你这样可以看见诅咒、却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来说,悟的刻印完全就是危险品,如果可以,最好想办法祛除掉,因为它可以吸引到附近的诅咒——黑夜中的明灯,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段是真话,可夏油杰却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五条悟同样可以沿着刻印瞬移过来,所以哪怕吸引到再多诅咒,等他现身,也不过是一发赫就能解决的小事,说是“危险品”,其实并不太符合。   只是,他凭什么要为悟说好话呢?夏油杰愉悦地想。   听到这,深见琉衣恍然大悟,她就说为什么那些咒灵突然间就追着她不放,敢情问题出在这里!   思来想去,她最后得出结论,果然五条悟是想借咒灵之手解决掉她,所以才留下刻印的吧?   本来深见琉衣还在为拥有了一天难得的假期而高兴,可转眼间又被夏油杰告知了这件事,心情不由地低落下来。   尽管她很清楚,炮灰NPC的待遇就是这么糟糕,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主角的一念之差而去死,可也没必要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吧?   五条悟又不是没有杀死过她,不止一次。   “我明白了。”深见琉衣有点可惜,她揪着裙角,微微垂下头,轻声吸着气,“……刚才那只咒灵已经被你祓除掉了,我会自行去寻找另外一只,让它把我杀掉,不会破坏悟君的计划的。”   多年的辛酸经历告诉深见琉衣,跟主角对着干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与其等着五条悟亲自动手,还不如她自我了断来得轻松,毕竟她也不是很想再被这家伙扭断脖子。   反正死掉也只是重置,无所谓了。   夏油杰温和的笑意僵在脸上:“……嗯?”   等会,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只是直觉这姑娘与五条悟的关系不一般,想出言试探一下罢了,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深见琉衣没有看清夏油杰一言难尽的表情,礼貌地问:“对了,方便告知您的名字吗?”   “……夏油杰。”   听上去好耳熟。深见琉衣蹙着眉想了一会,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点碎片。她想起来了,有一次轮回里,她被诅咒师绑架,试图用来威胁五条悟,那时她好像偷听到,那伙人激动地发誓要成为像夏油杰那样强大的诅咒师……   她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眨眨眼:“所以,你也是来绑架我的?”   这下,夏油杰佛光普照的架子彻底兜不住了,他发出一个短促的“哈”声,声音里充斥着不敢置信。   可深见琉衣却将夏油杰的反应定性为默认,她也不害怕,反倒好心地劝道:“绑架我是没有用的哦,因为我对于悟君来说,只是个急于甩脱的包袱,他不会因此而动摇的。”   就像上次那样,喉管被诅咒师割破,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倾听血液流尽的声音,而直到坠入黑暗,也没有等到有人来救她。   深见琉衣语气诚恳地请求:“所以拜托了,如果待会要撕票,可以选一个快捷无痛的方式送我走吗?”   夏油杰:“……”   拜托,难不成他长得像绑架犯?明明那些信众都说,看见他就情不自禁想要拜一拜的,不管怎么说,这张脸都跟绑架犯毫无关联吧?!   夏油杰放弃辩解了。果然,能被悟那个疯子看上的人,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谁惹下的事,还是交给谁去解决吧——至于他,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完全、没有一点点看好戏的意思哦?   “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夏油杰举起双手以示无害,一边往后退,一边暗地里操纵着咒灵绕到深见琉衣身后,“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在退到光亮与黑暗交界的地方时,夏油杰微微一顿,半张脸没入夜色中,朝深见琉衣微微一笑,接着远远地将一个黑色的长条东西抛过去。   深见琉衣下意识接住,发现这是一部手机。   “再会。”夏油杰温声说,“如果待会悟问起来,就把这个东西给他。”   “等等?”深见琉衣不明所以,正想把人叫住,谁料夏油杰充耳不闻,瞬间隐匿不见,而紧接着,她整个人一僵,后背冒起细细的冷汗。   ——夏油杰特意留下的咒灵悄无声息地飘到她身后,从视线死角发起了进攻。   ……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阅读着报纸,就他本人而言,自然是更喜欢安静的阅读环境,可惜身边有个不断发出扰人声音的噪音源,他也只能命令自己去屏蔽掉。   ……早知道他就不该接那个任务,那样的话就不会碰见五条悟,更不至于被迫坐在这儿听了半天的垃圾话。   “七海,七海海~你说到底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的刻印还没有被触动?”五条悟毫无仪态地瘫坐在沙发上,宛如一滩拉长的白色猫条,无处安放的双手还不忘往嘴里塞甜品。   “整整六个小时了哎,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边的咒灵未免也太没用了吧?”五条悟抱怨道,“虽说我已经把那附近一级以上的咒灵都祓除掉了,可也不至于一个能打的也没有吧?”   “她很好欺负的哦,只要有一只二级咒灵出现,就只能来找我帮忙了吧?”   七海建人眉心跳了跳,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   这什么鬼主意——那位不知名的女性,未免太过可怜了。   五条悟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回答,继续表达着不满:“要不这样好了,十分钟,再等十分钟,如果刻印还没有被触发的话……”   七海建人翻过一页,平静地问:“你就会安分下来吗?”   “你在说什么呀,七海。”五条悟十分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尽管眼睛被绷带蒙住,七海仍能感受到视线中那股似有若无的疯狂气息。   五条悟理所应当地说:“吊桥计划失败,当然是换一个方法啦~”   七海对此并不抱什么期望,指望五条悟拿出个正常人能接受的方案,还不如指望明天咒灵从地球上自动消失,世界和平。   果不其然,五条悟兴冲冲地宣布:“假装来一个偶遇,然后把她骗回来吧?”   七海建人:“……”他就说吧。   “啊哈哈,毕竟我也提供过比较温和的方法了呢,可惜没能用上,那就证明她一开始的拒绝完全错误嘛!”五条悟笑得异常开朗,“没错,就是这样,方向彻底走偏了!”   七海:“……”这个人,甩锅甩得毫不心虚啊。   七海建人懒得看他发疯,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刚一站起来,就忽然听见五条悟发出一声低哑的笑。   “终于,来了啊……”   七海建人侧过头,只见五条悟摆出起手式,嘴角夸张地咧起,双指并拢,瞬息从沙发上消失。   在这个人离开前,七海建人仿佛听见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好慢。” 第1卷 第18章   当深见琉衣发觉那只长得像大号灯笼的咒灵时,她已经进入到咒灵的攻击范围之内,来不及逃跑了。   不过,她本身也没想要逃。   甚至于,她还主动迎上前去,往咒灵的方向挪了几步,看上去好像在方便咒灵下手似的,不闪不躲,只是安静地抬起头,手指紧紧地揪住裙角,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痛击。   没有去想这只咒灵是哪里来的,她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实际上,深见琉衣是很怕疼的,这可能跟她的体质有关系,当伤害落在身体上时,反馈到她脑海里的疼痛感总是比一般人更为强烈。   最开始疼得受不了,她一度希望自己不曾觉醒意识,后来慢慢习惯了,忍耐值大幅提高,她就学会了放空大脑,不去想任何事情,这样就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很快,一晃眼就坠入死亡,也就不用去承受痛苦了。   但今天,以往百试百灵的调节方法却失效了,深见琉衣没办法清空脑海,这一天下来的经历在眼前循环播放,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因为啊……虽然意外碰见了五条悟这点令人不满,但被人送了礼物。被人拉着一起去逛街,生平第一次这么开心,让她不由地产生错觉,仿佛自由这种奢侈品对她而言是唾手可及的。   所以,稍微有点不太舍得就这么死去。   想让这一天再延长一些。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吧。   深见琉衣怔怔地望着那只咒灵,与她娇小的体型相比,咒灵显得十分巨大,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她能清楚看见那长大的嘴巴中藏着的锋利口器。   而由于此时她正晃神,所以并未发现,她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涌现出属于另一个人的咒力。   庞大的、攻击性十足的咒力由面汇聚成点,然后快速牵扯出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细线,以深见琉衣自身为坐标,将她与那个人连接起来。   虚空中,空气泛起涟漪,道路旁的灯光勾勒出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   “嗨嗨,这里是感应到琉衣酱有危险所以及时赶到的五条老师哦,感谢的话……嗯?”   看清现场形势后,藏于白色绷带下的瑰蓝双眸陡然睁大。   深见琉衣没注意到突兀出现的男人,她目光有些涣散,鬼使神差般缓缓向着咒灵张开出手臂,姿态全然不设防,像是主动在赴死——   这就是映入五条悟眼中的景象。   她用不了术式,无法杀死咒灵,可在面对危险时,选择的却不是转身逃跑。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等到五条悟反应过来,可以清醒地思考之时,他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扔了一发赫过去了。   那只咒灵只不过区区二级,按理来说,压根不需要用上这种大规模杀伤性的术式,五条悟徒手就能把它碾碎,现在纯属小题大做。   那只咒灵在冲击下连半秒钟都没撑过去,干脆利落地化为飞灰。   在释放术式时,深见琉衣与咒灵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弄不好就会被卷进去,可五条悟在思维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却还下意识地控制了一下术式的范围,将赫压缩成约手臂宽的一束。   刺目的光束险险地擦着深见琉衣的裙边划过,将昂贵的布料削下一大片,同时在地上犁出三四米的深坑。   这一击动静太大,站在攻击范围边缘的深见琉衣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感觉脚底下在振动,被五条悟砸坏的地面碎石乱飞溅,她还没来得及收回伸出的手,露出的手臂就被飞溅的石块划伤。   “嘶……”深见琉衣吃痛地捂住手,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紧接着,她又被糊了一头的灰尘,不禁低头咳嗽起来,受到刺激后,干涩的眼睛里迅速蓄起泪花。   她没能死于咒灵之手,反倒被五条悟堪称胡来的攻击给波及到,弄得异常狼狈。   “咳咳……”深见琉衣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断断续续地唤出来人的名字,“悟君?”   五条悟还维持着发动术式的姿势,那种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感从脸上褪去后,此时他整个人冷漠得不像话,透着一股非人的异样感,使得深见琉衣一眼望过去,差点不敢认他。   五条悟对于她的呼唤,没有表现出丁点反应。   “悟君……?”深见琉衣踟蹰着,又唤了一次,她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但直觉在拼命叫嚣,提醒着她最好不要靠近眼前的男人。   周围安静得要命,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了下来,将她紧紧包裹住,并不断往里压缩,四肢百骸都沉重地抬不起来。   “你刚刚在干什么呢,琉衣?”就在深见琉衣有点不安时,五条悟终于开口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音与外表展现出来的淡漠截然相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轻飘飘的,粗略听上去仿佛还含着点笑意。   深见琉衣摸不准他到底想干嘛,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被那只咒灵盯上了,然后……”   “你没有逃哦,琉衣酱。”五条悟打断她,明明语气过分亲昵,可深见琉衣却打了个寒颤,感觉脊髓处滑过若有似无的黏糊寒意,“为什么呢,我啊,实在不是很明白呢。”   “琉衣会告诉我原因的吧?”   对此,深见琉衣没有多想,反问:“有逃的必要吗?”   她的神色染上些许茫然,似乎真心实意地为五条悟的问题感到不解。   作为NPC,死亡剧情并非她不想经历就能抹除掉的,这点敬业精神她还是有的——当然,这归功于对话框的鞭打。   五条悟一顿,接着便单手扶着额头笑出声来:“没有必要啊……不行不行,回答不合格,要打回去重做哦?”   他踩着灯光的影子朝深见琉衣走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看上去好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可脚下每踏出一步,地面就往下微微塌陷一点。   橙黄的灯光被地上蔓延的裂痕分割成无数碎片。   “我一向都是非常宽容的哦,所以会给琉衣重新回答的机会,但是作为教师而言,如果看见有人连续两次上交的都是零分试卷,我也会很苦恼的。”五条悟弯下腰,平视着深见琉衣的眼睛。   六眼自动运作,将女孩的一切信息收拢,视线往下移,落在深见琉衣受伤的手臂上。   鲜血在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上蜿蜒,线条凌乱,红与白的相撞分外显眼,像是随手挥就的涂鸦。   作为当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对于艺术并不感冒,也没什么鉴赏的兴趣,但在盯着这处伤口的某个瞬间,他忽然有那么一点能理解那些艺术家的心态。   漂亮的事物,总是会引人着迷的。   五条悟很是伤脑筋地叹了口气,抓住深见琉衣的手腕,对着伤口苦恼地说:“怎么办呢,这可是扣分项哦?”   虽然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但深见琉衣还是忍不住提醒:“准确来说,这是因为悟君而间接受的伤,扣分什么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咦,是吗?”五条悟脸上浮现出夸张过度的惊讶,“难道我没告诉琉衣吗,评分标准全凭我的独断与偏见哦!”   深见琉衣抹了抹脸,手背上蹭了一层灰,她想着待会一定要将自己洗干净,也懒得去计较五条悟的专横,像是以前一样无所谓地回答:“那好吧,悟君想听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五条悟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保准不踩雷——深见琉衣一直都是“纵容”着五条悟的,她也没办法不纵容,因为主角与炮灰之间的地位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五条悟的笑容骤然一收。   又是这副碍眼的模样。   不爽,超级烦躁,只想立刻抓几只咒灵来回抛着玩,或者去炸几个山头。   心里翻腾起的杀意几乎滚成沸腾的岩浆,可五条悟面上却还若无其事的:“我想听什么,琉衣都会说吗?”   “会吧,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话。”   “哎,在你的眼中,居然还有过分这个标准吗?我还以为琉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的那种人呢!”   深见琉衣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误解?”   五条悟攥着深见琉衣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将人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一点,低哑地说:“因为啊,琉衣对别人的情绪很不敏感吧,像是什么稀有绝缘体一样,这是考场大忌、大忌,我可是很忍耐才没有直接判你不合格哦?”   深见琉衣无奈:“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等一下,这么说来,五条悟莫非是在……生气吗?   深见琉衣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一边猜测着原因,一边试探地问:“那个,悟君,先不谈这些,你刚才那下是不是打偏了?要不然再试一次?”   那个叫夏油杰的诅咒师不是暗示过,五条悟想要杀掉她么?她没被咒灵干掉,五条悟一定很失望吧,所以刚刚那发术式大概也不是冲着咒灵去,而是冲着她来的。   因为没打中,所以五条悟才这么低气压,应该没错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没有打偏哦,我不是已经送那只咒灵下地狱了吗?啊,这么说起来,刚刚的确有点失误了,不该让它死得这么轻松,至少要让我玩够十五分钟吧?它也就剩这么一点娱乐价值了呢。”   深见琉衣十分茫然:“咦,刚才的攻击,不是冲我来的?”   五条悟:“……”   他难以置信:“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深见琉衣眨眨眼,说:“之前有一个诅咒师,说你在我身上留下刻印,这个刻印可以吸引周围的诅咒,这不就是专门为了杀掉我才弄出来的东西吗?”   五条悟冷静地将脚踩的地面崩碎,他笑起来,语气称得上温柔地询问:“哪位诅咒师?我忽然想起来,我跟诅咒师也是有很深的交情,是时候上门拜访一下了呢。”   很深的交情——指单方面揍人与挨揍的深厚情谊。   深见琉衣:“他说他姓夏油……”   话未说完,夏油杰扔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如同掐准了时间一样,于是深见琉衣将手机递过去:“那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五条悟接过手机,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活泼地冲着另一头打招呼:“喂喂,这里是最靠谱的五条老师哦,如果不想被杀掉的话,就立刻告诉我,你如今在什么地方吧?我保证会手下留情,给你留最后一口气的哦?”   如果忽略掉他几乎要将手机捏爆的恐怖力道,那么这句话还勉强有点可信度。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轻笑。   “晚上好,悟。”   五条悟陡然噤声,手背青筋绷紧。   夏油杰靠在栏杆上,望着夜空,悠悠地对他说:“你那个刻印可不是这么用的吧?悟,痴汉女孩子可是人渣所为哦。” 第1卷 第19章   “……杰,这么久没联系,你难道是专程来嘲讽我的吗?”在辨认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属于曾经的挚友后,五条悟只是失神了一瞬,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反唇相讥,“不会吧不会吧,你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夏油杰欣然道:“如果我说是呢?”   五条悟哈哈笑着,听上去十分开心:“想打架吗,杰。”   “很遗憾,估计你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我的。”夏油杰话锋一转,重新绕回了最初的话题,“那个刻印,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用在人类身上,你还真不怕出事啊。”   五条悟:“没有眼色随便跑来破坏别人计划的家伙,是很容易会遭到报复的哦?”   夏油杰:“你说的计划,我多少能猜到一点,是想在咒灵攻击那女孩的时候,通过刻印瞬移过来把人救下,然后强行给自己套上救命恩人的头衔吧?怎么,就这么想要得到别人的眼泪和感谢吗,悟?”   全、部、猜、中。   五条悟脸色沉了沉。   “……杰,我们是挚友吧?”   夏油杰此刻非常愉悦:“是挚友哦,悟,所以才希望你能改邪归正。”   深见琉衣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地望着五条悟阴沉的表情,因为距离的关系,她听不清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计划”“破坏”之类的字眼,后知后觉地想,看上去,五条悟跟那名诅咒师似乎关系匪浅,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熟稔呢。   五条悟安静了一会,像是默认了夏油杰的话。   在夏油杰打来这通电话后,短短的时间内,五条悟已经基本上理清了前因后果:深见琉衣口中,那个误导她认为自己想要杀掉她的诅咒师,就是夏油杰。   虽然还不太明白夏油杰为什么要对深见琉衣说那些话,可五条悟隐隐能猜到,夏油怕是存着借琉衣来试探他的心思,恐怕刚才袭击深见琉衣的那只咒灵,也是咒灵操使的收藏品之一吧?   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说,想要以此给他一个下马威?   五条悟心底转着数个念头,嘴上说:“还是那么恶趣味啊,杰。”   夏油杰温和回答:“在指责我之前,还是先审视一下自己吧,悟。明明同样糟糕,就不要执着于在这一点上分出高下了。”   “这话我可不认同,最起码,我可没有诱骗过琉衣酱,也从来不想要看到她受伤哦?所以,该负全责的人,是你呢,杰。”五条悟拖长音调,语气蓦地冷下来,白色绷带下的双眼转向深见琉衣的方向,这话不止是说给夏油杰听,也像是在说给深见琉衣。   灯光下的女孩满身狼狈,神态却依旧优雅,灰紫色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起,映在那双天空之瞳中的身影纤细而孱弱,却带着奇异的吸引力。   看着看着,五条悟情不自禁舔了舔唇,整个人挨了过去,顺从心意捞起那漂亮的发丝在指尖摩挲,深见琉衣皱了皱眉,想要将头发抽出来,结果五条悟食指一转,变本加厉地用发丝在指节上绕了几圈,形成一个形似戒指的圆环。   ……好幼稚。深见琉衣抢救失败,干脆随他去了。   见深见琉衣默认自己的动作,五条悟勾起轻快的笑,谆谆诱导:“记住,罪魁祸首是这个教唆犯,下次如果再看见他,直接无视掉就可以了哦~”   夏油杰:“……”完全抛弃脸皮了呢,这个人。   可正因如此,夏油杰才特别想知道:“那么,这位不幸被你缠上的小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没感觉错的话,她身上藏着非常庞大的咒力吧?好好利用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不得了的武器,你是看中了她这份潜力吗?但目前看来,她连术式都不会用呢,暴殄天物可不是好习惯,倒不如让她来我这里,我一定会好好挖掘出她的力量……”   “别打她的主意,杰。”五条悟及时打断,缠绕着发丝的手指紧了紧,这一下稍微扯到了深见琉衣的头皮,她连忙轻轻拍了拍五条悟的手背,示意把头发解开。   五条悟注视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女孩,绷带下的目光闪过一丝阴云,他从善如流地松开手,让深见琉衣将快要缠成结的头发给解了开来。   过了一会,他声音低哑地续上后半句:“……是我的。”   ……   这次通话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在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夏油杰便不打招呼,率先挂断了电话。   五条悟并不意外,他也没有去追踪的念头,想也知道,夏油杰不可能蠢到留下把柄,那个号码绝对是一次性消耗品。   他抬手扯下绷带,一双宛如冰川仙境的蓝瞳盯着深见琉衣,故意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琉衣酱,不要相信他啦。”   五条悟快速地将整件事解释了一遍——当然,省略掉了作为核心的吊桥计划,毫不脸红地将自己包装成为“因为担心琉衣安危,所以留下刻印,方便有什么情况及时赶来救援”的绝世大好人。   “……嗯,那就这样吧。”深见琉衣其实对真相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五条悟这家伙肯定会一直纠缠下去,所以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辩解。   五条悟诡异地停了一下:“也就是说,琉衣酱相信的是我,对吧?”   “姑且是吧。”   不知为什么,五条悟看起来又不大高兴了:“……这么轻易就给出信任了吗?”   “因为是悟君,所以没什么问题。”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来自主角的身份压制比较好。   深见琉衣垂下眼,错过了五条悟刹那的愣神。   太过分了吧,一脸完全不晓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话的样子,又懵懂又无辜,这是在下战书吧?挑战他的理性什么的,这不是非常、非常的糟糕吗。   他可不想被杰那家伙嘲笑。   回过神来后,五条悟就双眼发亮地凑近过去,兴冲冲地提议:“啊呀,琉衣酱的衣服都脏了,身上也都是灰,去我家清洗一下怎么样?”   话题跳得太快了吧!深见琉衣懵了一下,下意识拒绝:“没有必要……”   反正时间所剩不多,她很快就要结束假日了。   “好的,默认回答是同意——”   深见琉衣:“……”太独断了吧?   五条悟的视线落到深见琉衣的脖子上,刚才打出赫时,掀起的狂风将树叶吹落,此时就有一片夹在脖颈与衣领的缝隙间,深见琉衣没注意到,于是五条悟抬起手,想要帮忙将树叶挑出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结果还没碰到她脖颈处,深见琉衣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条件反射往后一仰,恰好错开了五条悟的指尖。   “……抱歉,以前有人对我做过不太好的事,我不太喜欢被人碰我这里。”深见琉衣瞥见五条悟错愕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实在不怪她敏感,主要是上次五条悟折她脖子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有了些许心理阴影,现在这人又伸手过来,她潜意识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又要断掉了。   “不太好的事?”五条悟仍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事先声明,我不是想打听什么,但,姑且问一句,那个人化成灰了吗?”   深见琉衣:“……??”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什么?”   可能见她太过震惊,五条悟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要送他一程的想法哦。”如果那人还活着的话,就另当别论。   深见琉衣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五条悟那双蓝眸阴沉得吓人,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她一时之间忘了回答。   五条悟用舌尖狠狠抵着上颚,勉强压下探求到底的欲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然后扫了扫深见琉衣的双腿,她的裙摆只到膝盖,遮盖不住的地方同样被飞溅的碎石给划到了,不过都是些细碎的伤口,并没有见血。   “好可怜好可怜,腿也受伤了,这样子的话,琉衣走不了路了吧?”   其实深见琉衣还沉浸在上一个奇怪的问题里,无意识地摇摇头:“没有,并不疼……”   “嗯嗯,是走不了呢。”五条悟完全没有听取别人意见的想法,自顾自得出结论,接着一锤掌心,“好~那么就只能由我来抱你回去了哦?”   说着,不给深见琉衣反应的时间,五条悟一只手绕过她肩膀,打算从后颈处滑下去,攥住那节细瘦的腰肢。可当手掌来到后颈处时,却出问题了。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发丝传递到皮肤,深见琉衣一个激灵,顿时像是回到了那个午后,她被穿着和服的白发少年粗暴地提溜着后衣领,翻过墙头离开家,接着就是没有停歇的电击惩罚,疼痛深入骨髓……   “拜托别再扯我的衣领了,这种赶路方式很难受!”那天的场景与现在重叠,深见琉衣脱口而出。   五条悟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要说“再”?   谁这么对待过她?   “琉衣。”五条悟弯腰,亲昵地问,“你说的这个家伙,跟刚才的是同一个人吗?”   深见琉衣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错话,目光微微偏移:“……对。”   五条悟的手滑落到她腰间,轻轻松松就把人横抱起来,深见琉衣太瘦弱了,呆在他怀里时,跟没有重量似的,就如同抱了一片轻飘飘的云——深见琉衣自然尝试过扑腾下来,可五条悟一根手指就将她的反抗尽数消解。   “乖一点,不然待会飞起来的话,很容易掉下去哦?”见深见琉衣老实了,五条悟继续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么跟我说说吧,那个胆敢碰你以及抱你的,卑鄙无耻、丧心病狂、肮脏下流的家伙,是谁?”   深见琉衣:“……”这都什么形容词啊,太准确了吧。   她沉默了,这要怎么说啊,五条悟又不会有重置的记忆,上周目与这周目其实能看成两个人,说了也没什么用吧?她不想乱扣帽子。   结果,五条悟却误会了,他呼了口气,笑容灿烂,像是能发光似的:“什么嘛,我以为琉衣会讨厌那种动手动脚的人渣哦,居然还在维护他吗?”   深见琉衣:“……没有维护。”   五条悟:“那就说说看嘛,我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   深见琉衣:“……”   那个人渣就是你啊,五条悟。 第1卷 第20章   直到五条悟将深见琉衣抱回公寓,他也还是没能成功从琉衣嘴里套出那个“人渣”的信息。   深见琉衣三缄其口,一副无所谓的平淡模样,什么都不肯说,被五条悟骚扰烦了,就干脆闭上眼睛装困,看得五条悟都快气笑了。   这算什么啊,就那么在意那种人的死活吗?明明都被弄出心理阴影来了,他碰一下就要后退,这么抗拒的话,不是应该很讨厌那个人,想要狠狠报复回去吗?   那他五条悟试图将那个人渣回炉重造的想法也再正常不过了吧?!为什么深见琉衣还会对着他摆出一脸“你真的好烦”的略微嫌弃的表情啊!   作为平时只有他膈应人、没有别人能膈应他的当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委屈。   “琉衣酱,好过分。”   因此,在将深见琉衣放到沙发上后,五条悟紧抿着唇,蹲下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女孩的大腿上,还撒娇般蹭了蹭。   与深见琉衣相比,五条悟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哪怕他蹲下,也只是与坐在沙发上的琉衣平视,必须要九十度弯腰才能做到上述动作,但尽管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他却做得十分自然,好像丝毫不担心会闪到腰。   深见琉衣才刚睁开眼,就蓦然发觉腿上多出一个重量,她低下头,正好对上五条悟仰头望过来的目光,那双藏着一整个天空的漂亮双眼亮闪闪的,耀眼得令人炫目。   于是她恍惚了一瞬,本来想要伸手推开这个人的动作停滞了几秒,没能继续进行下去。   五条悟惯会得寸进尺,立刻抓住这个空隙,又在她腿上蹭了一下,柔软的、初雪似的发丝如细细的小刷子般划过皮肤,一边还黏黏糊糊地说:“过分过分过分——”   ……有点痒,手痒。   深见琉衣不禁心累,她差点以为现在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是哪个幼稚园出来的熊孩子,不,就算小孩子也羞于干出这种指鹿为马的事情吧?   每次轮回里的礼仪课程都修习到满分的深见琉衣,实在理解不能。   “悟君,我认为你现在的行为才叫过分哦?”这个人,能不能有一点异性交往之间的距离感?   虽然深见琉衣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但是,游戏主角对这么个NPC表现出如此亲密的态度,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五条悟歪头:“有吗?”   因为这个人霸占了她大腿的位置,习惯了规规矩矩坐姿的深见琉衣忽然发现,她的手没地方安放了。犹豫了一会,深见琉衣将右手搭在五条悟的头顶上,掌心下的发丝手感出乎意料的好,她尽量收敛力度,轻轻地揉了揉,让本就像杂草一般肆意生长的白发变得更乱了一点。   “有的哦。你看,就像我没有得到悟君的允许,就擅自对你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一样,普通人都会感到不高兴的吧?”深见琉衣只揉了几下,就收回手,语气温和地解释,“那么,在我说完抱歉之后,可以麻烦悟君稍微反思一下吗?”   五条悟不出声了,直勾勾地盯着深见琉衣看,目光中像是燃着炽热的火焰。   好乖,怎么可以这么乖。   五条悟的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喉咙里烧得厉害,但奇怪的是,这并不是那种想要往嘴里灌水的渴法,而是更加微妙的、更深一层的……   深见琉衣本来还想再说两句,教育一下这位不知轻重的超龄儿童,可不知为何,有一瞬间她陡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似的,身子甚至不由自主微微一抖,顿时令她忘掉想说的话了。   就在深见琉衣疑惑之际,五条悟重新垂下头去,侧脸隔着裙子贴在她腿上,说:“一点都不失礼哦。”   “嗯,你说什么?”深见琉衣没听清。   五条悟没抬眼,却准确地抓住深见琉衣的手腕,牵引着她再次将手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还主动往上蹭去:“继续继续,再多揉几下嘛,如果是琉衣酱的话,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超——开心的哦?”   “……不是,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深见琉衣怀疑他可能耳朵有问题。   “听到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嘛。”五条悟强行按着琉衣的手腕,不许她抽离,“我们是未婚夫妻吧?”   深见琉衣:“……”限时的,迟早都要退婚的限定未婚夫妻,就用不着这么卖力地营业了吧?   不过多亏了这一闹,五条悟的注意力总算从那位神秘的人渣——也就是上一周目的自己身上转移开来,不再缠着深见琉衣旁敲侧击、问东问西,所以对于他不太过分的亲昵举动,深见琉衣也就容忍了。   就当是一只超规格的白色大猫在蹭毛就好了——不过说起来,她身上蛮脏的,五条悟也真不怕蹭到一身灰吗?   没过多久,五条悟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把人带回公寓的最初目的,他神色遗憾地直起身来,长腿一迈,走到客厅的另一边,一下子翻出好几个购物袋,说:“浴室在那边,琉衣身上这件衣服不能穿了吧,你想换哪一件?白天买下来的东西,我都让伊地知提前送过来了哦。”   作为五条家家主,五条悟的资产十分庞大,这间公寓只是他名下众多房产中的一套,只不过除了高专之外,这里算是他最常来住的地方,所以看上去不会太过冷清。   原本五条悟是想趁此机会,直接把深见琉衣带回高专的,到时候可以叫家入硝子帮忙给她做个全面检查,但那时候五条悟脑子里全是那该死的人渣,所以骨子里的任性妄为占据上风,计划之类的都抛到脑后了。   一激动,就把人给带到这里了。   望着五条悟献宝似的将十几个购物袋堆到面前,深见琉衣回想起这人挑衣服的品味,头疼地叹了口气,问:“我最开始穿的那件和服呢?”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扯谎:“伊地知弄丢了。”   干嘛要穿那种又笨重又累赘的衣服啊,他买的这些裙子不是挺好看的么,而且这是在他家里,就算害羞,也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嘛。   深见琉衣:“……那就算了。”   不等五条悟继续推销,深见琉衣赶紧绕过他冲进浴室,啪得一下锁上门,生怕慢一秒,这人就会强行塞一件特别清凉的衣服给她。   “左边的柜子里有干净的浴巾哦?”五条悟大声喊道,然后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恶作剧般故意提道,“因为是按照我的身高定制的,所以对于琉衣酱来说,可能会长了一些,所以直接当做裙子穿出来,我也不会介意的哦?”   刚说完,浴室里响起一阵乒乓的响声,像是有人不小心撞翻了东西,紧接着,传来一个羞恼的声音:   “你可以安静一点吗!”   五条悟捂着脸,无声地大笑。   可惜还没开心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五条悟不情不愿地拿起来一看,发现来电的是辅助监督伊地知,于是阴着脸接通。   没等那边说话,他就抢先问:“伊地知,你买好人身保险了吗?”   另一头的伊地知听见上司阴恻恻的声音,就直觉不妙,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就被五条悟给堵了回来,他十分茫然,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冷笑:“意思就是,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属于工作外时间,那么我揍你一顿的话,可是不算工伤的哟。”   伊地知:“!!!”救命,五条先生他疯了!   但作为苦逼的打工人,哪怕上司再怎么不做人,伊地知仍旧要含泪做好本职工作,他催眠自己忽略掉五条悟的危险发言,战战兢兢地说有一个紧急的突发任务,需要五条悟亲自前往。   对此,五条悟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手机屏幕:“什么嘛,那些咒灵就不会挑另外的时间出现吗,我可是很忙的啊。”   伊地知在心里暗自吐槽,他都听靠谱的七海先生说了,这个人丧心病狂到跑去骚扰无辜的女孩子,这哪里算忙了!   抱怨归抱怨,可任务却没法推,五条悟挂断电话,正思索着该如何跟深见琉衣说,就听见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转过头,他就发现深见琉衣还是穿着之前的裙子,只不过身上其他地方已经弄干净了。   “不是说了浴室让你随便用吗?”五条悟诧异道,“你要穿脏衣服睡觉?”   虽然也不是不行,可他还以为,女孩子多少会有点洁癖呢。   深见琉衣摇摇头:“我在客厅坐一会就好。”她刚才在浴室只是将露出来的地方清洗干净,毕竟她还没有心大到在异性家中洗澡。   说完,深见琉衣用余光瞥了眼挂在电视墙上的钟表,快到零点了,按照规定,这一天假日结束后,就是工作日,那么她应该会在零点时被遣返回深见宅。   五条悟没留意她用的是“坐一会”这种限定时间的词语,耸了耸肩:“好吧,我临时有个任务,大概天亮前能回来,琉衣睡一觉,睁开眼就能看见我啦。”   深见琉衣:“……”并不是很想看到他。   五条悟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刚走到玄关,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如果你跑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深见琉衣眨眨眼,似乎在问为什么会困扰。   五条悟笑着,掏出墨镜戴上,遮住了那双过于漂亮的眸子,漫不经心地解释:“因为房子会炸掉的吧,我还蛮喜欢这里的装修的,重新弄一遍会很麻烦。”   又来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恶寒感。深见琉衣下意识往沙发里缩了缩。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五条悟轻快地朝她挥挥手告别,瞬间又换回了不正经的模样。   五条悟离开后,偌大的公寓顿时安静下来,深见琉衣数着时间发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不告而别有点不太礼貌,于是找出了纸笔,给五条悟留了张字条,压在马克杯下,放在了桌面显眼的地方。   [悟君:我的假期结束,必须返回家中,还望谅解。——深见琉衣]   写完后,她自觉没什么遗漏,便安心地坐等。   时针慢慢转动,零点来临的刹那,深见琉衣忽然感觉脚下失重,熟悉的眩晕感席卷全身。   黑暗吞没视野,几秒之后,沙发上变得空空荡荡。 第1卷 第21章   从接到这个临时任务开始,伊地知的右眼皮就一直在疯狂跳动。   俗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简直就是个不详的死亡预兆。   说实话,伊地知以前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自从成为了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后,每当他路过寺庙,都会忍不住进去拜一拜,虔诚地祈祷不管哪里神佛都好,保佑他不要在岗位上英年早逝。   可显然,今天各路神仙大概是集体休假去了,当伊地知开车来到五条悟的公寓下方,见到倚在路灯旁等候的白发男人时,他心中立马生出一种“吾命休矣”的预感。   果不其然,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上司坐上车后,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伊地知,我等了三分二十七秒,一秒换算成一拳的话,你最好算算之后要在医院躺多久哦。”   伊地知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五条悟这个魔鬼,他没有心!   五条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地盯着驾驶座:“你刚刚是在心里骂我吗,伊地知?”   骂的就是你!伊地知嘴上光速否认:“绝对没有这回事,五条先生,我发自内心尊重您。”   “啊呀,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待会揍你的时候,我会下手轻点的哟~”   伊地知:……我谢谢你啊!   不干人事的傻逼上司也不知信没信,又阴阳怪气了一通,弄得伊地知冷汗直流,头大如斗,只能加倍小心地捧着这位大爷,心中纳闷五条悟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出个任务而已,不至于吧?   对于咒术师而言,是没有正常上下班时间这一说的,毕竟咒灵又不会遵守劳动法,所以大晚上的跑出去处理紧急任务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五条悟担着最强的名头,这种例子更是家常便饭。   以往他顶多指使着伊地知半夜跑去买甜品,像现在这样把“老子心情很差”几个字写在脸上的情况,却是很少见的。   伊地知安静如鸡地开着车,极力降低存在感,结果五条悟还是没放过他,过了会又突然说:“伊地知,你不知道吧,我啊,家里有人在等着我回去哦。”   伊地知:“咦?”   什、什么意思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等等,家里有人?!   “所以说,这种时候还要出任务,我真的超级不爽,本来应该是好好享受闲暇的时间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回来的哦,本来都计划好很多拉进关系的有趣活动了,那些不长眼的咒灵偏偏自顾自蹦出来,很讨人厌吧?”   骗、骗回来?伊地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五条先生,难道绑架了人家吗!就、就算是咒术师,犯法也是不可取的啊!   五条悟没看见伊地知的表情,继续抱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忍心把乖巧的未婚妻独自留在家中吧,你说对吧,伊地知——哦,我忘了,你没有女朋友呢,肯定无法感同身受。”   忙成狗的单身社畜感觉心脏被扎了一箭。   “啊哈哈……”伊地知只能干笑,但很快地,他忽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等等,未婚妻?!”   五条悟,那个性格超烂的五条悟——居然会有未婚妻?不,不对,应该说,竟然会有女性看得上他?!莫不是佛祖转世来解救世人的吧!   可如果五条悟真的有未婚妻,咒术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啊,单说五条家,就绝对会在他的婚事上指手画脚、大肆宣扬的。   伊地知心想,该不会是编造出来的吧?   似乎察觉到伊地知的想法,五条悟这货又不高兴了,极为不满地质问:“你在怀疑我说谎吗?”   上司阴森森的声音藏着十足的威慑,伊地知拼命摇头:“当、当然不是!”   “那你这么惊讶干嘛,怎么,我有未婚妻这件事很奇怪吗?”   不是奇怪,是这家伙不配!不配懂吗!   然而伊地知并不敢说出实话,他谨慎地措辞:“毕、毕竟五条先生眼光很高的吧,所以我猜那位小姐一定也非常出色。”   “总算说了句漂亮话呢,伊地知。没错哦,她是天下第一可爱——”五条悟得意洋洋地炫耀,那副尾巴快翘上天的样子令伊地知手痒痒,可下一秒,阴晴不定的男人就又变了脸,“你为什么要打听她,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伊地知:“……”救命,不是这家伙首先挑起话题的吗?   五条悟神色更阴沉了:“不回答就当作默认,所以你果然是对她有兴趣吧?”   伊地知的右眼皮加速跳动,几乎都快抽搐了,此时他终于明白,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提醒,他就不该来这一趟的,很可能有去无回啊。   五条悟冷冷地:“伊地知,任务完成后,你就滚去医院躺上三个月吧。”   伊地知:“……”这种人、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也能有未婚妻啊,呜。   ……   这次的任务地点位于一座建在山上的温泉旅馆,一天前,这家旅馆被秀知院学生会包场,用作团建场地,出资人则是身为财团大小姐的副会长四宫辉夜。   这家旅馆的生意一向火爆,主要是因为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这里有能实现愿望的神灵,互相有好感的男女住进去后,就会百分百成为情侣”的说法,所以许多人会趁机约上心仪的异性来游玩,企图成功脱单。   四宫辉夜就是怀着这种不可告人心思的一员。   当然了,表面上,他们来此的理由还是十分正当的。   “很好,刚才吃晚饭的时候,老板娘已经跟大家讲过这里的传说,会长,你难道就不心动么?”一群人聚在卧室里玩枕头大战,四宫辉夜微笑地看着,实际上心思都放在旁边的男生身上,“快点行动起来啊,有了传说加成,你也可以顺理成章向我告白了吧!”   这时,白银御行轻咳了一声,问:“四宫,他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指了指已经玩疯了的其他成员。   四宫辉夜眼睛都亮了,面上仍旧十分矜持:“好的。”   两个人悄悄出门,往树林里走去。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他们借着月光散步,却一直沉默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白银御行忍不住了:“四宫,你对那个传说怎么看?”   四宫辉夜的笑容无懈可击:“是指情侣的传言么?我觉得,这也许是旅馆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神灵什么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话未说完,她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四周的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一大截,本来天色清朗,此刻树林里却刮起了狂风,四宫辉夜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慌张地伸手拽住白银御行的衣服,才勉强稳住身形。   “发、发生什么事了?!”   头顶上传来白银御行吞咽口水的声响:“四宫,情况不妙……我们可能,遇上鬼打墙了。”   四宫辉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底蔓延出惊惧。   只见周围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血一样的艳红色,泛着腥味的鲜血从树根处汩汩冒出,垂下的枝条不断伸长,慢慢长出锋利的尖刺……似乎一瞬之间,普通的树林就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色。   “跑!”白银御行率先反应过来,拉过四宫辉夜转头就逃,那些树枝紧随其后,疯狂地延展长度,朝两人抓去。   两个人的体力都不错,但在四面八方都是这些怪树的情况下,根本无处可逃,不出几分钟,他们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会、会长……”四宫辉夜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灵异事件,她喘着气,脸上浮现出绝望。   明明是想在今天收获告白的……   她紧握住白银御行的手臂,闭上了眼,不敢去看漫天狰狞的树枝。   就在风声袭来的刹那,四宫辉夜捕捉到了轻微的“嗤”声,紧接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里还有普通人啊。”   四宫辉夜睁开眼,就看见后面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白发男人,而刚才试图攻击两个人的那些树枝,已经全部被拦腰截断。   “嗯,伊地知说什么来着……哦,准特级咒灵吧,难怪会有个半成品的领域。”五条悟踩着落叶靠近,对吓呆的两个学生挥挥手,“你们认得回去的路吧,快走吧。”   ……好奇怪的人。   四宫辉夜看着五条悟双手插兜,挑衅似的喊道:“我现在赶时间,你最好自己出来哦?不然的话,我就直接放火烧山了?”   放、放火烧山?!四宫辉夜直接被这反派发言给震撼到了。   “四宫,这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先离开吧。”白银御行神色凝重。   两人正打算走,忽然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回头一看,无数丛树根纠结缠绕,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丑陋怪物,正中央长着一张人脸,正怨毒地盯着底下的五条悟,以及正手拉手的两人。   “该死,情侣……去死、去死!”   咒灵神经质地喃喃着,疯狂地朝三个人发动攻击,不过都被五条悟轻轻松松给拦了下来。   “哇哦,单身狗的怨念吗,真可怜呢,我都有点不忍心祓除你了呢。”嘴上这么说,五条悟却挂着灿烂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将这只诅咒捶进地底。   躲得远远的两人:……那个情侣传说到底是怎么来的,出入也太大了吧!   躺在坑底吐血的咒灵浑身抽动,它看着站在坑洞边缘的五条悟,用尽力气放狠话:“诅咒、诅咒你!永远、永远不会有女朋友!……就算有,她也会消失,会离开你!诅咒你!”   五条悟的笑容渐渐变淡。   不知为何,四宫辉夜远远窥见这个男人的神色,竟从内心深处冒出一股畏惧之情,她不敢再耽搁,扯着身旁还好奇张望的白银御行离开,低声道:“会长,别看了,那个人非常、非常危险!”   白银御行道:“但是他救了我们,应该是个好人吧?”   四宫辉夜摇摇头,脸色郑重:“你不懂,那种气势……”   那个男人手上一定沾过无数鲜血,尤其在那只怪物挑衅完之后,爆发出的杀意简直令人心惊,虽然不是针对他们,可四宫辉夜还是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不想惹上麻烦的话,就忘掉今晚的事吧。”她最后这么叮嘱道。   树林中,咒灵仍在重复着诅咒的话语。   “想要诅咒我吗?勇气可嘉呢。”五条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抬手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连接着天空的双眼,“但是很遗憾,我已经有了超绝可爱的未婚妻了哦!在我家里、穿着我买的衣服、在我的沙发上等着我回来哦?”   “所以安心吧,我会原谅你的出言不逊——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五条悟语气爽朗,似乎完全不介意咒灵的挑衅,然而却笑眯眯地将食指与中指交扣,摆出一个奇异的手势:   “无量空处。”   ……   伊地知在山脚下仅仅等了十分钟,五条悟就回来了,速度快得不正常——因为平时这人总是恶趣味地逗着咒灵玩儿,直到把咒灵耍累了,才会动手祓除。   今天效率这么高,简直就是奇迹!   但伊地知留意到,五条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不敢去触霉头,老老实实地当个司机,将车子往回开。   路途中,五条悟不知抽什么风,几次不耐烦地叫伊地知加快速度,最后,伊地知不得已屈服于上司的淫威,将油门踩尽,无视了交通规章,花了去程一半的时间就飙回了公寓楼下。   “那么,五条先生,这次的任务报告……”伊地知还没说完,车门就砰地一声合上,五条悟大步迈进公寓楼中,徒留下他在原地伸出尔康手。   可恶,就算是最强,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其实五条悟也说不清此时内心的焦躁源于何处,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打开门,却发现客厅空荡荡的,六眼告诉他,这间屋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   “琉衣?”   五条悟走进客厅,笑着唤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应答。他站了几秒,很快找到深见琉衣压在马克杯下的纸条,拾起来扫了一眼。   “哎,不是说过不要乱跑的吗,太不听话了啊。”五条悟歪着头抱怨,指尖咒力跃起,眨眼间将那张纸条烧成了灰。   这时,那只咒灵临死前的诅咒,似乎又冒了出来。   五条悟顿了一会,仰起头,抬手遮住双眼,从喉咙里溢出怪异的笑声:“喂喂,真的假的,这种程度的诅咒也能够应验吗……”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伊地知正准备发动汽车离开,忽然听见了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他愣了愣,连忙摇下车窗,探出头去查看,只见应该是五条悟家所在的楼层爆发出刺目的火光,所有窗户都被无形的气流震碎,哗啦啦下了一场玻璃雨。   伊地知目瞪口呆。   五条先生家……炸了?! 第1卷 第22章 22   东京高专,校长办公室。   夜蛾正道黑着脸,翻看着手机里的热点新闻推送。   “东京都内某高档公寓发生爆炸,据传因煤气泄漏导致,无人员伤亡”——这个标题映入眼中,差点令夜蛾正道心肌梗塞,尤其是看到那熟悉的地址、熟悉的公寓外墙后,他一时没忍住,啪嗒将手机摔在桌面上。   “五、条、悟!”夜蛾正道咬牙切齿,瞪着对面坐没坐相的白发男人,“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好端端地炸了自己家干什么?!”   五条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面对震怒的校长,依旧嬉皮笑脸:“啊,突然间就看那种装修不太顺眼了呢,空荡荡的都没什么人气,为了避免拆除的麻烦,我一次性炸掉不是更方便嘛~”   听听,这是人话吗!夜蛾正道压着火气:“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忘了放帐、放帐!你小子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帮你把这次的事件用煤气泄漏的借口遮掩过去吗!”   五条悟无辜眨眼:“所以说,夜蛾校长你这么生气,到底是因为我炸了自己家呢,还是因为我没有放帐?您不说清楚的话,我会很困惑的耶。”   夜蛾正道:“……”他气的是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名为五条悟的祸害!   “……一万字检讨,再加上这次事故的详细报告,明天一早交给我。”   “好的哟,伊地知,听到了吗,要按时完成哦?”五条悟愉悦地哼着歌,毫不犹豫地将惩罚丢给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伊地知,当着夜蛾正道的面光明正大地作弊。   伊地知一脸麻木,显然是习惯了这个人的作风,满眼皆是沧桑:“我知道了,五条先生。”   ……虽然很想硬气地说不,但拒绝的话,走出这扇门后就会被暗杀的吧,伊地知心酸地想。   夜蛾正道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不要总是把属于你的工作推给伊地知!——话说回来,伊地知刚才跟我简要汇报了一下,你的那个未婚妻,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事,夜蛾正道顿时皱起眉,狐疑地打量着五条悟。   不是他悲观,以他对五条悟的了解,这家伙能找到伴侣的概率小于等于地球爆炸,这样一来,那所谓的未婚妻,就很值得怀疑了。   “身份?”   “唔……是拥有庞大咒力的非咒术师,术式未知,初步判定其中一个作用是可以将人拉进某个异空间,起初我有怀疑过她是不是诅咒师来着,但现在这个选项已经被否决掉啦!”   “理由呢?”   “这个嘛,怎么可能会有诅咒师像她那个样子,完完全全可爱超标!而且啊,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只是用那种无奈又纵容的表情看着你,还会很认真地说教……如果真的是诅咒师那一方,她对敌人这么心软,还那样乖,一定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夜蛾正道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缩在墙角的伊地知捂着腹部,一脸胃疼。在离开公寓后,五条先生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你说他生气吧,不太像,脸上挂着笑,说话语气也轻飘飘的,说他没生气……那就更不像了,五条先生背后的黑气都快实体化了!   五条悟无视了另外两人复杂的目光,继续道:“所以说,这样脆弱的个体,果然还是放在我身边、由我亲自看管最为合适吧?”   夜蛾正道:“……悟,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哦。”   夜蛾正道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厉害,他试图劝说:“悟,先不说这位未婚妻小姐的危险性暂时无法评估,如果上层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你应该清楚会发生什么吧?”   五条悟双腿交叠,满不在乎:“会企图把她变成牵制我的筹码吧?”   “既然你知道,就更得谨慎处理了,今天你的行程难保会泄漏出去……总之,先把人带回高专吧。”夜蛾正道思索了半晌,拍板决定。   结果,五条悟一摊手,状似可怜地说:“我倒是也想啦,可她逃走了呢。”   停了几秒,五条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趁我出任务的时候,连夜逃的。”   夜蛾正道:“……”   他现在应该叱责五条悟疏忽大意的,但不知为什么,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第一时间从心底冒出来的竟是想要敲锣打鼓的极致喜悦。   五条悟!这不听人话的臭小子,让你不放帐、让你炸房子、让你压榨下属,遭报应了吧?!   该!!   ……   版本更新后的游戏世界,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NPC的假日结束后,深见琉衣又重新回归到以前那种无聊的生活,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这次轮回的不同之处。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周围的家仆们不再只有固定的两三句台词,他们的对话系统变得更加丰富,对于一些简单的问题,也能自主给出差异化的回答。   尽管相比起深见琉衣在假日中遇到的那些人,这群NPC仍然显得生硬,可那也足够令她惊喜了。   除此之外,深见琉衣重复上了不知多少次的强制性新娘课程,终于迎来了终结,如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交还给了她,可以供她自由支配。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翘掉插花课、偷偷摸摸来到院墙边的原因。   她想验证一下,既然时间安排上的限制已经取消了,那么,把她困死在这座宅院中的阻力,是否也一并消失了呢?   深见家正门刻着术式,非经允许是不得出入的,深见琉衣曾经隐晦地就出门这件事试探过家主的意思,却被狠狠斥责了一通,说她这种废物点心出去一趟还得专门安排人保护,实在是太过兴师动众,然后便不耐烦地关了她禁闭。   最后,深见琉衣是仗着对这处地图的熟悉,才避开了看守的家仆,从禁闭室溜了出来。   正门走不通,就只能试试野路子了。   深见琉衣站在墙檐下,仰起头掂量了一会,墙壁近三米高,就凭她这虚弱的身体素质,基本杜绝了自力更生爬上去的可能性。   现在想想,当初五条悟提着她翻/墙的时候,怎么就显得如此轻松呢……   轻轻叹了口气,深见琉衣想了想,转身搬来一张木凳,垫在脚下,接着卷起颇为沉重的和服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凳子。   “还差一点……”踮起脚后,深见琉衣发现手指距离墙壁边缘还差一点距离,不禁嘟哝了一句,“太高了,要是换五条悟来的话,伸手就能够到了吧。”   他们俩的身高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说实话,每一次跟五条悟说话,为了礼貌,深见琉衣都得仰着脖子看人,这样做着实很累。   光是这巨大的体型差,她就已经对两家族老所谓的“天作之合”的说法嗤之以鼻了。   没办法,既然够不着,深见琉衣就再往木凳上添了块石头,继续尝试,总算慢腾腾地将自己挂到墙上去了。   ……之前感受过的电击惩罚并没有落下来,可当深见琉衣试图翻出去之际,对话框浮现在她面前。   【五条家与深见家共同举办的订婚宴上,深见琉衣盛装出席。】   深见琉衣望着那一行字,微微睁大双眼:“……怎么回事,剧情点提前了?”   按照以往的剧本,订婚剧情应该发生在一年之后,可现在对话框却突然跳出来,扰乱了正常的时间线。   难道版本更新之后,剧本也被改动了么?   对话框中的内容是必须要完成的,深见琉衣不敢耽搁,只能放弃外出的念头,花了更多的时间从墙上挪下来,这时她的和服上蹭了不少墙灰,但如今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了,因为对话框开始了倒计时。   【60,59,58……】   一分钟的时间,假如她没有赶场成功,等待的就是痛不欲生的惩罚了。   多亏了对庭院的熟悉,深见琉衣咬牙狂奔,抄着近路,赶在最后两秒踏进了举办订婚宴的和室内。   她身体太差,就这么短时间的奔跑,脸色已变得煞白,满脸都是冷汗,呼吸急促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差点脚一软摔了下去。   这时候,深见琉衣满身狼狈,她也不晓得自己算不算完成了“盛装出席”的要求。   剧情进行阶段中,满屋的NPC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深见琉衣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部位,飞快地扫了一圈,发现五条家那边少了最关键的人物。   ——五条悟没有出现。   她心下一咯噔,糟了,这又是一个与之前剧情不同的地方。虽然每次轮回五条悟对于订婚都持异常抗拒的态度,可他却一定会出席订婚宴的!   正迷茫着,屋内的背景音停了下来,深见琉衣眼前的对话框又刷出了新内容:   【订婚宴上,五条悟迟迟未至,两家都十分难堪。深见琉衣忽然觉得,这项婚约,或许并没有存在的必要。】   深见琉衣:“……咦、哎?” 第1卷 第23章   自有意识开始, 深见琉衣的身份一直都是五条悟的未婚妻。   这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头衔,而是游戏程序编写出来的设定,是强加在她身上的一串固定代码。   作为并不享有人身自由权的苦逼NPC, 扮演未婚妻就相当于是一份无法更改的终身制工作, 换句话说,五条悟未婚妻这个角色不管由谁来担任,实际上都并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恰好深见琉衣倒霉,被分配到了这个身份。   如果是玩家, 那她们可以随自己的喜好来设定不同的职业身份,拥有无数分支选项,最后达成多种多样的结局,她们的游戏进程是有许多可能性的,可深见琉衣不一样,她的人生是一条笔直的单行道,没有任何岔路, 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来回走, 永远到不了终点。   每一个周目里, 她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订婚、被退婚、死亡让位,她也曾经试过反抗, 想尽办法令自己逃离既定的死亡结局,可统统没用。   现实可能会出现意外,但游戏里不会。   ……几次轮回下来, 她就不敢再去奢望些什么了。   后来深见琉衣慢慢想明白, 正因为她是五条悟的未婚妻, 是与游戏主线息息相关的角色, 所以她受到的制约才会如此强大,必须处处以维系剧情进展为优先,如果她只是个即用即抛型的路人甲,比方说家里的那些仆人,或许还可以过得更自在一点。   但现在,对话框却一反常态,给出了与原先剧本完全不同的选项。   【深见琉衣忽然觉得,这项婚约,或许并没有存在的必要。】   深见琉衣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许久,直到上首传来深见家主的呼唤,才回过神来,掩住眼中的沉思,恭敬柔顺地微微一伏:“是,家主大人。”   深见家主依旧念着他的台词,询问道:“琉衣,五条家希望定下你作为未来的家主夫人,你觉得如何?”   这其实只是例行走过场的一问,这场联姻从来都是两家长辈做主,压根没征求过双方当事人的意见,现在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放在以前,接下来深见琉衣的台词将是“我愿意与悟君订下婚约”,毕竟剧本上写的是她对五条悟一见钟情,自然心甘情愿接受这场联姻。   可如今对话框并没有出现这句台词。   深见琉衣不由自主地紧紧揪住裙摆,曲起的指节微微发白。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说不?拒绝掉与五条家的婚约,抛开未婚妻的身份,她是不是就能远离主线,无需一言一行都受到对话框的约束了?   深见琉衣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乐观,只要她还待在游戏里,就不可能彻底摆脱控制,但面对这个意外之喜,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点期待。   试试看吧?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被电一下,她都习惯了,不痛的。   沉默了一会,深见琉衣垂下头,面上看似平静,但宛如蝶翼般的羽睫不停颤动,却显露出内心的紧张。   “我……不愿意。”她声音轻轻的,语气却异常坚决,在气氛沉闷的和室里激起千层浪。   说出口后,她整个人一松,仿佛卸下了身上的一块重担,全身上下都变得轻快起来。   不管结果如何,可她终于有机会表达出拒绝的意愿,而不是被对话框胁迫着说些违背本心的话,哪怕没有用,深见琉衣已经感到很宽慰了。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宣判。   果然,在她提出拒绝后,剧情的走向真的发生了变化。   深见家主脸色一变,顿时从强制剧情时那死板呆滞的木偶状态中脱离,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展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怒意,沉声质问:“琉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五条家派来的族老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深见琉衣,视线中饱含不悦,似乎难以相信这么个无用的花瓶废物,竟然胆敢否决两家共同商议好的事情。   深见琉衣深吸一口气,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她也不介意更进一步,干脆说得更清楚:“我不想嫁给悟君……五条悟。”   停顿了一下,深见琉衣改掉了那个显得太过亲昵的称呼,然而这次对话框却抖动起来了,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明明她刚才明言拒绝的时候,对话框还没什么反应,但现在却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彰显存在感。   深见琉衣愣了愣。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称呼改了,所以对话框才警告她吗?   可是她不懂啊,更重的话都说出来了,为什么偏偏揪着一个无伤大雅的称呼不放?   于是,深见琉衣试探性地改了回来:“我认为,既然今天悟君并没有出席,就证明他也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婚约的,那么,强迫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话框停止了颤动。   深见琉衣:……居然还真的是因为称呼的缘故?   这下,五条家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几位族老恶狠狠瞪着她,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不过区区容器!能嫁进五条家是你的荣幸,简直不识好歹!”   “深见家主,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怎么,当初不是你们先找上门来的,现在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放肆,放肆!这里什么时候有容你置喙的余地!”   无数个骂声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朝深见琉衣涌来,房间里霎时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居高临下地指责着她,冷冰冰的口吻里带着浓重的恶意,好像她拒绝婚约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而深见琉衣设定上的父亲、深见家主的神色早就比锅底还黑了,他看上去在极力压制怒火,对着五条家的人赔笑,转过头来冲着琉衣时,就显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   “大小姐重病,说了胡话,把她带回房间好好修养,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要随意外出了。”深见家主面无表情地下了决断,听见这话,五条家的族老神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冷哼了一声,默许了这个处置。   家仆们恭敬地接下命令,悄无声息地朝深见琉衣走来,看那架势,是要强行把她带走关起来。   ……乱套了,订婚剧情彻底走偏了。   老实说,如今深见琉衣也是懵的,她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因为在以往,游戏对于NPC的剧情是十分敷衍的,基本上都是按部就班演完就算。在她的设想中,就算游戏不认可她拒绝婚约的操作,其他NPC顶多因为无法识别她的话而僵在原地,剧情停滞不前,等她纠正台词,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可现在,这些人的反应已经完全超乎深见琉衣的预料了,按照深见家主的说法,再这么下去,这次轮回剩下的时间里,她恐怕都要在小黑屋中渡过了!   不是说无法接受,只是——凭什么啊!   反正到最后,她的结局都是被五条悟单方面退婚,接着以各种方式死去,那么反过来,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主动拒掉这门联姻,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对话框没有对她的言行提出警告,不就证明是可行的么,为什么其他NPC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这种时候,深见琉衣又觉得版本更新后、NPC拟真度提升这一点并不是纯粹的好事了。   因为随着智能程度增加,NPC的思维方式会越来越趋同于真正的人类,而在设定为古老咒术世家掌权者的族老们眼中,深见琉衣拒绝的行为无疑为大逆不道。   “等一下,我的意思不是……”眼见那些奉命来押送她的家仆就快要走到身后了,深见琉衣没空继续思考,连忙敛着裙摆想要站起来,但起身到一半,房间上方忽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巨大的声浪中,墙壁和地板随之剧烈震动,深见琉衣没扶稳,重新摔回软垫上,她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头顶上的天花板破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大洞。   刺目的日光倾倒进室内,同时爆破扬起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呛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拼命用手扇去这些飞灰。   深见琉衣所在的位置就在着破洞的正下方,还没反应过来,首当其冲就被扑了一头灰,她急忙闭上眼,眼角被刺激得泛出泪花,虚弱地伏在软垫上小声咳嗽。   可这还没完,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破开的大洞中掉下来两只被揍得不成形状的咒灵,其中一个只剩下脑袋,另外一个则是四肢皆断,身上全是血。   砰地一声,两只残缺不全的咒灵摔在地板上,爆发出凄厉的、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嚎叫,带着诅咒气息的咒力瞬间充斥着整间房子,几乎所有人都忍受不了地皱起眉头,露出极为不适的表情。   可在咒灵的声浪攻击下,唯独深见琉衣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紧随其后落在地上的白发少年精准地揪住了她的衣领。   无下限术式替她隔绝掉了外界的伤害。   ……   “啊,总算找到了。这个地方还蛮大的,差点就迷路。”五条悟笑得张扬,墨镜下的蔚蓝双眸燃着疯狂的火苗,“还好提前下了束缚……”   最后一句近似呢喃,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中。   熟悉的、属于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深见琉衣微微一僵。五条悟他……不是不出现了吗?   “哎,我说,你真的弱得过分了吧?连灰尘都能轻易伤到你的话,难不成以后要住在玻璃罐子里才行吗?”   五条悟无视掉周围混乱的环境,视线牢牢锁定住缩成一团的女孩。深见琉衣正捂着嘴轻咳,小脸苍白,伏在垫子上时,就宛如即将凋零的花枝,看起来柔弱易折。   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他松开抓着人家衣领的手,不打招呼地就贴近上去。   察觉到五条悟那张精致无死角的脸在不断放大,深见琉衣条件反射蹬着腿往后缩,但刚刚退了一点,她的脚腕就被攥住了。   少年人体温偏高,掌心的热度落在偏亮的肌肤上,似乎能将那一小块地方点燃。虽然因为年纪关系,五条悟的身子还没完全长开,但手掌依旧能轻轻松松圈住深见琉衣瘦得过分的脚踝,并且尚还富有余地。   “跑什么,你很心虚吗?”五条悟挑了挑眉,一脸“抓到你了”的得意,但下一秒,扬起的嘴角就迅速压平。   或许是想起深见琉衣下意识的躲避,五条悟不爽地轻嗤一声,抓着她脚踝的五指突然用力收拢,将脆弱的骨头攥得咔咔作响。   “唔——”深见琉衣冷汗当即就下来了,她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还要差,压根承受不了这么粗暴的对待,“……悟君,很疼。”   生理性的眼泪泛起,眼底聚起一层朦胧的水雾,深见琉衣抽着气,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点哭腔。   面前这个白发少年,应该又是病毒——深见琉衣十分肯定,因为正常程式下的攻略角色五条悟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更重要的是,她看见了五条悟头顶上那熟悉的数值条:   【50/100】   怎么回事……她记得以前貌似不是这个数吧?什么时候涨了这么多?深见琉衣困惑地蹙起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暂时先将这个疑惑放在一边。   对于这种病毒,深见琉衣自认为摸索出了一点相处的门道,她强忍着疼痛,抬手搭在五条悟的手背上,温声细语地商量:“悟君,我没有要跑,请松开手吧?”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角上。   啊,快哭出来了。   真可爱。   明明疼得不行,整个人都在发抖了,说话却还温温柔柔的,连句骂人的重话都不会讲,这不是摆明了叫人继续欺负她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细的脚踝,是怎么支撑起身体的?难道不会走着走着就摔倒么?   五条悟漫无边际地想着些不着调的东西,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深见琉衣的眼神从祈求转变为微愠,好歹箍着人家脚踝的力道稍稍放轻了一点,没有再丧心病狂地继续压迫可怜的脚骨。   深见琉衣觉得脚腕的地方似乎失去知觉了,她一时没忍住,用蓄着泪光的眸子瞪了五条悟一眼。   “你生气了。”五条悟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空闲的手将墨镜往下扯了扯,露出一抹澄澈的水蓝色,笃定地说道。   很稀奇,五条悟在高专里气疯了无数人,他也乐得看别人对着他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抓狂样,但那种感觉跟现在的不一样。   察觉到深见琉衣可能在生气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痒。   很难具体形容是哪里,反正就是痒,很痒,浑身都痒。五条悟盯着面前的女孩,在他的衬托下,女孩显得异常娇小,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如果扑上去蹭蹭的话,应该能够止痒的吧?   这样的身型,看起来每个地方都能平均地蹭到。   他的眸光渐渐染上一丝幽暗的色彩。   深见琉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深吸了口气,说:“……没有生气。”   五条悟:“有的。”   深见琉衣:“悟君,你一定要跟我争辩这个吗?”   “我说有就有。”五条悟十分执着。   “……好,我在生气。”深见琉衣放弃跟他车轱辘,“悟君,既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可能惹人生气,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做,不是更好么?”   五条悟眨了眨眼,他理直气壮地说:“不好,因为是你先让我生气的。”   莫名被扣了一口大锅的深见琉衣:“……等等?”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呆滞,“我什么时候……”   “就在上一次见面时,你骗了我哦,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五条悟提醒道,似是想起什么,他弯了弯唇,笑容里多了几分天真的戾气。   深见琉衣还在苦苦思索,突然间,五条悟拽着她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她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朝前滑去,吓得她立刻抓住身下的软垫,企图缓冲一下。   但她那点力气怎么抵得过精力过剩的最强咒术师,连一秒的时间都没能争取到,就踉踉跄跄地被拽到了五条悟身前。   经过一番拖行,和服的下摆已经卷起了一半,露出一小截白得跟新雪一样的纤细小腿。   此时,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收缩得极为接近,就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你还好好活着嘛,所以上次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才故意骗我杀掉你的吗?”五条悟看向深见琉衣的脖颈,“啊,现在想想,你这里也太脆了,折断它比折断一根筷子都容易。”   在五条悟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深见琉衣开始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从五条悟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你……有上一次轮回的记忆?”深见琉衣喉咙干涩,她一直以为,整个游戏中,只有她会一直累积轮回的记忆,可现在却突然被告知,这位病毒先生居然也记得。   该说不愧是bug吗?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轮回?唔,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这个空间的啊,不过的确有点像,你那个奇怪的术式应该也跟这有点关联……”   他想起上次被自己杀掉的无数个冒牌货,嘁了一声,嘟哝:“迟早我会在现实中找到你,到那时候……”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及时刹车,没有继续说下去。   深见琉衣没留心五条悟在叨叨些什么,此刻她脑子很乱,游戏版本更新后带来的剧情偏差、病毒五条悟的特殊之处,这些事情在脑海里纠缠不休,令她越想越头疼。   到后来,她发现想不通,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嘛,这件事等会再说。”五条悟倒是轻松。   他到现在才总算肯松开深见琉衣的脚腕,那块地方已经被抓得泛青了,甚至有点不明显的红肿,深色的印记圈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五条悟几乎立刻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深见琉衣脖子上留下的指痕。   那次从梦中醒来后,他硬生生拽着夏油杰跑了十几家精品店——还是专门面向女性客户的那种,毫无羞耻感地顶着异性顾客看变态的目光,花了一天时间挑了一条黑色带锁的项圈,那上面还缀着一颗宝蓝色的水晶。   ——跟他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那天全程下来,夏油杰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五条悟好几次看到他掏出手机,好像想要拨打什么号码,但到最后都还是没按下去。   等五条悟终于买好东西,拿着这个带锁项圈朝挚友炫耀,同时将唯一的钥匙挂在食指上晃来晃去,说要送人时,夏油杰随口问了一句要送谁,五条悟轻描淡写地回答:   “一个不停表白说喜欢我的女孩。对了,杰,你说我要不要换掉上面这把锁?这个看起来很容易能砸开啊,要不然我另外定制一个金刚石做的吧?”   这句话说完,不知为什么,夏油杰突然捂着胃,露出像是一口气吞了上百个咒灵球的扭曲表情,然后扭头就走。   风吹来了他一句掷地有声的“变态”。   那时五条悟觉得很不能理解,还有点委屈,现在他倒是后悔了。   “……买少了啊。”五条悟将思绪收回来,低下头望着深见琉衣的脚踝处,蓝眸中闪过一抹遗憾。   除了项圈之外,他还应该多买一个脚链的,链子的话就不用带锁了,换成铃铛装饰的话会更好看吧?深见琉衣老是在他面前走不稳路,动不动就摔,那时候铃铛就会响个不停了吧?   当然,他五条悟绝对不是出自私心,而是觉得有必要用自己完美的审美观去造福其他人。   深见琉衣只捕捉到他最后几个字,茫然地问:“买什么?”   五条悟咧着嘴笑,极为恶质的愉悦气息充斥着他周身每一寸空气:“礼物。”   “……”深见琉衣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力求离这个人远一些。   礼物就礼物,干嘛笑得这么恶心。   ……   有无下限术式挡着,他们两人周围十分清净,在五条悟旁若无人的态度感染下,深见琉衣都差点忘了屋里其实还有其他人。   等脚腕上的肿痛让她清醒过来后,她便发现局面早就失控了。   “这两只咒灵,是哪儿来的?”深见琉衣这才发现不对劲。   “啊,你说这个,我路上抓的,本来想送给你当见面礼,不过在外面听到那群老家伙吵来吵去,吵得头疼,我就给扔下去了。”五条悟无所谓地说,“果然不管在什么地方,这群腐朽的烂橘子都很招人烦啊。”   深见琉衣:“……”   她不是很想问,五条悟为什么要把咒灵当做见面礼。   这时,五条悟又问:“对了,刚才他们在吵什么?”   “是关于婚……”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饱含惊恐的呼喊给打断了,深见琉衣转过头,就看见刚才那群不可一世的族老们正狼狈地躲藏着,在面临致命的危险时,这些人的滑稽反应堪称妙趣横生。   其中就包括了发话要将深见琉衣关禁闭的深见家主。   “特级诅咒……!”   深见家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只特级咒灵,尽管缺胳膊少腿,但咒灵、尤其是特级咒灵的恢复能力十分强悍,不过短短几秒,它们便重新爬起,尖啸着冲旁边的人攻击过去。   和室内一片兵荒马乱,大部分家仆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瞬间扑街,而那一群趾高气扬的族老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并非人人都有能力祓除特级咒灵的,对普通咒术师来说,遇上即死。   被攻击扫到的NPC们死得干脆利落,连血液都没留下,就化为数据光点消失,眨眼之间,整个房间里的人数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往外逃,却在门口被拦截了下来。   一边倒的屠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等深见琉衣回过神来,除了自己以外,满屋的NPC都被游戏回收了——两只特级咒灵圆满完成清扫任务,然后就被五条悟释放的术式给终结掉性命。   深见琉衣愣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别的NPC“死亡”后是什么样子,所有痕迹都会被刷新掉,就像抹去一个庞大机器中无足轻重的小零件似的,不会对周围造成半点影响。   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发出红光:   【检测到NPC不足,该段剧情点将回档重来。】   回档?   深见琉衣眼前一亮,太好了,本来她还发愁,要是真的被关小黑屋,这周目要怎么熬过去,现在因为五条悟把特级咒灵放进来,致使其他NPC都死亡,剧情彻底进行不下去了,逼得游戏不得不重来,所以她还是有机会尝试别的路子!   没过多久,整个房间被无形的力量刷新,刚才消失的那些人又重新出现,他们没有记忆,脸上挂着固定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来一分钟前才被咒灵杀死过。   一旁的五条悟冷眼望着一切发生,似是十分厌烦:“啧,又是这套无聊的把戏……”   剧情倒带回了订婚宴刚开始。   深见家主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台词,例行询问深见琉衣对于婚约的看法。   “哦,婚约啊。”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盯着坐在上首的那群族老,眸光一片冰冷。   在没有听见回答前,这群NPC皆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深见琉衣可以确定,接下来的剧情会根据自己的应对而走向不同的分支。   她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   ——这本该是只属于玩家的权利,可也许是版本更新的缘故,她这个唯一特殊的、具有自我意识的NPC,也有幸取得了一部分自主权。   深见琉衣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看向五条悟。   刚才的尝试告诉她一件事,单单是她自己拒绝婚约的话,效果微乎其微,毕竟按照逻辑,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很尴尬,只是个有联姻价值的“废物”,哪怕反抗,也会被轻易驳回,她甚至都没有自保手段。   可如果五条悟跟她意见一致,情况应该会有所不同。   作为百年一遇的六眼、未来的五条家家主,只要五条悟帮忙,废掉婚约其实也就他一句话的事。   毕竟以前这么多次轮回,五条悟还不是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谁敢拦他啊?   秉持着死亡无数次的经验,深见琉衣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性最高。   于是,她伸手拽了拽五条悟的衣角,在这人看过来时,小声说:“悟君,我不愿意。”   五条悟垂着眼看她:“嗯?”   深见琉衣语气温柔:“悟君,你难道不觉得,这种包办婚姻非常不合理么?我不喜欢这样,人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由外界强行套上某个身份。”   顿了顿,深见琉衣小心组织了一下措辞,她不是百分百确定五条悟会配合,所以只能尽量说服:“我不是对悟君有意见,只是不想成为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五条悟偏着头,柔软的雪白发丝垂下来,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你想让我出面拒绝?”五条悟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能理解就好!深见琉衣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五条悟没有说什么,反而问:“你之前说过喜欢我的吧?”   “嗯?……是、是有这么回事。”深见琉衣回想起被对话框逼迫着说出口的羞耻话语,眼神不由飘移。   “还说跟我订下婚约很开心。”   “这个……”万万没料到,五条悟竟然开始翻旧账,深见琉衣顿时觉得不妙。   万幸的是,五条悟并未追问为什么她之前表现得很乐意缔结婚约,现在又这么抗拒,只是问了一句:   “你没有说谎吧?”   身形高挑的少年微微弯下腰,用专注到近乎叫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琉衣,那片蔚蓝的天空中一片平静,可又仿佛下一瞬就能乌云翻涌。   “……”   说实话,深见琉衣是非常不擅长撒谎的那类人,上次逼着自己说出喜欢的字眼,就已经羞得恨不能挖条缝钻进地下了,现在面对五条悟极为认真的神情,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有点愧疚的。   而且差一点,在这点羞愧心的驱使下,她就要点头承认了。   但在最后关头,一种微妙的第六感将她险险拉了回来。没有原因的,深见琉衣忽然有种直觉,如果她点头了,一定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比被家主关上一个周目的禁闭还要可怕。   至于这种直觉从哪里来的,她也弄不清楚。   于是,按住自己的良心,深见琉衣尽力让语气更平稳,答道:“这都是真心话。”   “哈,我就知道。”五条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瞬间神采飞扬,他挂着愉悦至极的笑容,问,“你喜欢铃铛的吧。”   明明应该是个疑问句,他却偏偏说出了肯定句的气势。   又是忽然跳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深见琉衣懵了:“……啊?”   什么铃铛,哪里来的铃铛?   “那就是喜欢了。”五条悟似乎压根不太在乎深见琉衣说什么,自顾自就把这个单音节当做是肯定的回答,他舔了舔唇,一锤定音,“你觉得系一个好,还是多系几个好?”   深见琉衣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系?”   五条悟曲起手指,比划了一下大小:“就这么细的地方,系一个会不会太单调了?”   如果深见琉衣有读心术,就会发现这个人心里正隔空度量着她脚踝的粗细,然后再用手演示出来。   “我觉得铃铛有点累赘,不系的话,简简单单也不错?”深见琉衣迟疑了一会,虽然不明白五条悟在打什么哑谜,但希望他配合自己拒掉婚事的渴望占了上风,所以她含糊地表达了一下观点。   五条悟:“啊,那还是一个吧。”   深见琉衣:“……”既然没有要听取意见的想法,就不要问了啊!   经过一连串不知用意为何的奇怪问题,五条悟总算心满意足了,然后终于在深见琉衣期盼的目光中,漫不经心地说,“那好吧,我替你拒绝掉这个婚约。” 第1卷 第24章   偌大的和室中鸦雀无声, 所有NPC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两个当事人身上,每当剧情卡住的时候,整个空间就像是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压抑得要命。   深见琉衣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氛围, 她轻轻吸了口气,有点吃力地直起身,将滑落到膝盖处的和服下摆往下拽, 盖住红肿的脚腕,接着发觉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雅观, 于是又在软垫上磨磨蹭蹭,试图将自己摆正。   对比神色略显忧虑的深见琉衣,五条悟显得尤为自我,他压根没分出半个眼神给那群虎视眈眈的NPC,也不在乎剧情是否进行,只是半蹲在软垫前,歪头注视着深见琉衣的举动。   啊, 脚踝……被衣服遮住, 看不见了。   不过, 为什么要急着藏起来呢?   难道是因为害羞, 所以不想让他看到么?   可就算这样,光遮住脚踝又有什么用呢?头发、眼睛、手指……还有这么多的地方遮不住吧, 那他还是一样能够看见的。   除非深见琉衣能够找到一个密封的、黑不透光的罐子,永远躲在里面,可光是这样不太保险, 也不是很现实, 因为他的六眼还是能轻易看穿这种粗劣的伪装, 而且要是因缺少氧气晕倒的话, 也会很麻烦。   明明费尽心思躲起来后,最后却还是被找到,这样的反转要是真的发生,可能会更加糟糕吧——对想要躲藏的人来说。   五条悟的脑海里闪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神奇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面对深见琉衣时,他总是能一瞬间留意到许多平常根本不会去关注的东西。   对于以绝对自我为中心的少年人来说,这种现象简直打破了他的认知。   “我说,你在做什么?”五条悟看了会,终于忍不住开口,“受伤的人不要随便乱动,这是常识吧。”   “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很失礼,而在正式的场合保持端正,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深见琉衣在心里叹着气,“另外容我提醒,如果不是悟君不知轻重,我是不会受伤的,就算不想反省自己的错误,也请别说风凉话,可以吗?”   要不是看在后面的戏份需要这家伙配合的份上,深见琉衣才不想搭理他。   “失礼?……嘁。什么嘛,你都能够随随便便否定家族订下的婚约了,干嘛还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纠结。”五条悟轻嗤,十分自然地过滤掉了深见琉衣后半句的指责。   毕竟在他的思维方式里,他也不是故意要弄伤琉衣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过分脆弱的深见琉衣自己吗?   这就跟猫猫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一样,玻璃杯又怎么能怪猫猫用力过猛呢,明明归根结底是因为杯子的材质太易碎,对吧?   “这是两码事,悟君,偶尔也要听听别人的想法吧?太过理所当然的话……嘶!”   深见琉衣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慢腾腾地把双脚缩起来,结果挪动的过程中,受伤的地方不可避免地蹭到垫子,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她的皮肤非常敏感,平常有一点刮刮蹭蹭都会留痕,深见琉衣将裙子卷上一点,果然发现脚踝的地方又肿了一些,不禁叹了口气。   ……算了,她就不该理会五条悟的。   下一秒,深见琉衣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视野中的景象就变成了头顶上的天花板。   ——五条悟将她抱了起来,将软垫取而代之,转而让深见琉衣坐在他盘起的双腿上。   “现在还会觉得失礼吗?”容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挂着恶劣的笑容,这样问道,一只手环住深见琉衣的腰肢,好让她不会掉下去,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戳了戳她那肿起一个小包的脚踝。   “……”不,更过分了。   说实话,深见琉衣有点吓到了。五条悟不是没抱过她,但是这种姿势、这种姿势有点太过亲密了吧……!   五条悟似乎能听见她的想法,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哦,你想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就算不赞同,我也不会改的。”   深见琉衣:“……”这个人,好欠揍。   虽然诞生于御三家,且注定未来要继承整个五条家,可五条悟这个人天生反骨,最讨厌叽叽歪歪的正论,从小到大,他一直看不惯那些言行举止都一板一正的老古董,所以他真的很不爽为什么每次看到深见琉衣,她都是这副齐齐整整的模样。   但那种不爽,却又不像是源自于厌恶。   或者说,他单纯只是不喜欢,怀里这个女孩面对自己的时候,还一副端庄整齐的样子。   乱一点不好么?   这么小小一团,被包裹在沉重的华服下,连动一动都困难,更别说跑掉了,如果被弄乱的话……五条悟咚地一下,忽然重重地将自己的下巴朝女孩头顶上撞去。   毫不收敛的力道差点将深见琉衣给撞出脑震荡,她只感觉头皮一重,脖颈不由自主地朝下弯压。   刚想抗议,她就听见五条悟说:“先把你的事办完。”   就是不知为什么,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太对劲,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一样,以至于原本清朗的音色低沉了一度,显得略微沙哑。   “快开始吧,再待下去我就要无聊死了。”   “……悟君,你所谓的无聊,就是要把我的脖子给压断?你是想谋杀吗?”   “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为什么要这种迂回的方式来杀你,太搞笑了吧。”   “……”这个人难道没发现吗,实际上他话里并没否认自己的杀心啊。   深见琉衣嘴角抽了抽,可她却忽略了,强行用重量将她压得直不起身的五条悟,在说话的时候压根没有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神色。   被五条悟一打岔,深见琉衣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剧情时间,一屋子的NPC都陷入僵直状态等着他们说台词呢!都怪这个人,总是搞一些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深见琉衣在心里气愤地埋怨了两句,便赶紧转过头看向深见家主,这一次,她的拒绝显得有底气多了:“我不同意这个婚约。”   深见家主脸色一变,还没等他发作,五条悟懒洋洋的声音就接着响起:“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我跟她的意见一致哦。”   这下,两家的族老都炸锅了。跟深见琉衣不同,五条悟在家族中的地位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有了他的倾情加入,剧情果然又出现了变化。   所有人都忽视了人言轻微的深见琉衣,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五条悟。   五条家的人吹胡子瞪眼,几个老头用手里的拐杖使劲敲着地砖,气急败坏:“悟,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事到临头你才反悔?”   五条悟不耐烦地皱起眉:“少跟我套近乎,我跟你们这群人才不是同盟。”   长老咆哮道:“身为未来家主,就当以家族利益为最优先,你不要不知好歹……”   “话真多啊,可以请你们稍微、闭嘴吗?”五条悟笑起来,他在跟其他人说话时,总是会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我没有在征求意见,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所以才好心地告知你们一声而已。”   说着,他还特意又往深见琉衣头上增加了点重量,邀功似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不能失礼,没错吧?”   深见琉衣眉心一突,霎时就感受到长老们针扎似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非常罕见地,她却并没有因为五条悟明目张胆甩锅的话感到生气,反而……想笑。   刚才明明对所谓的礼仪嗤之以鼻,但气人的时候,却又理直气壮地拿来用,半点也没有打脸自己的羞耻感,五条悟这个人,真是任性自我到了极点。   但是——   深见琉衣抿抿唇,虽然这么说,但她其实是有点羡慕五条悟的,因为她从没有过肆无忌惮的权力。   所以,她肯定地回答:“是的,悟君完全没有失礼。”   这话一出,和室里顿时喧闹起来,这些人不敢明着指责五条悟,所以立刻调转枪头,对着深见琉衣开骂,仿佛想靠言语来逼迫两人将拒绝婚约的话咽回去。   只可惜问责刚开了个头,五条悟冷笑着一发苍砸下去,掀翻了半个和室的地板,这些声音就马上熄火了。   “耳背的老家伙还是尽早去配一副助听器吧?”五条悟的指尖凝聚着庞大的咒力,他在NPC们惊恐的目光下,笑得活像个游戏终章里的幕后大反派,“说起来,在外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尽管我很想要将那批腐朽的烂橘子给全部宰掉,可为了不引起动乱,也只能忍耐下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遗憾呢。”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深见琉衣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伸手抓住五条悟的衣服,担忧地唤道:“悟君?”   “嗯?不用担心,我现在还蛮高兴的。”五条悟的语气控制不住地上扬,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压着深见琉衣不让人抬头,像是不希望琉衣看见自己的眼睛。   深见琉衣:……不是在担心你,是在担心这些NPC啊!   “反正这些人死掉之后还会再刷新出来的吧,没完没了的,就像上次你骗我杀掉你之后,你自己逃了,我却还帮你解决掉好多个赝品呢。”五条悟在她耳边轻笑着,呼吸拂过耳垂。   深见琉衣微微一抖。   “赝品?”   “啊,你不知道吗,就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我杀掉了……多少个来着,记不清了,后来这个空间似乎到了上限,再也刷新不出来,就急急忙忙把我踢出去了。”   深见琉衣很快反应过来,五条悟口中的人偶,应该就是游戏刷新来取代她的NPC。那个时候,她没有一点自主权,完全受制于对话框,可现在既然有选择的权力,那么从根源避开未婚妻剧情,未来应该可以有所不同的吧?   深见琉衣只能坚信这一点。   五条悟的威胁非常有效——不是对NPC,而是对游戏本身,在他提到上一次的屠杀之后,NPC们的表情逐渐变得模式化,这就代表分支剧情已经走完,进入到了强制剧情阶段。   五条悟似是无趣地哼了声,大概是可惜不能再把这些烂橘子杀个十次百次。   深见家主面无表情地说:“琉衣,你想好了吗,如果失去联姻的身份,你将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感情,只有残酷冰冷的浓重警告。   这令深见琉衣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并非台词,而是游戏对于她的警示。   可最终,深见琉衣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地回答:“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接受。”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一无所有,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 第1卷 第25章   深见琉衣从觉醒意识后便清楚知道, 自己是整个游戏中的异类,在一堆由数据流组成、全部根据程序来行动的“人”中间,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甚至, 当她从五条悟口中听说, 游戏曾经在她死亡后刷新了无数个未婚妻的替代品出来,她就明白,自己对于游戏而言, 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   作为一个游离在主线剧情外、戏份只有那么几幕的炮灰NPC,深见琉衣本人压根没有跳脱出游戏的能力, 这个世界想要捏死她,其实就跟捏死一只蚂蚁的难度差不多。   那么,到底为什么游戏一直默认了她这个异数的存在,而不是在发现她生出自我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将她消灭呢?   ——这个问题,她竟然从来都没有深想过,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阻碍她往这方面去思考。   直到十五分钟前, 深见琉衣在面对深见家主最后通牒一般的询问时, 无比确信地再次强调了要求解除婚约的决心, 她才嗅到了某种不太妙的信号。   “很好, 真不愧是我养大的好女儿啊……翅膀都没长硬,就先学会噬主了。”深见家主目光阴沉, 从首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深见琉衣,他的语气里压抑着滔天怒火,但似乎碍于五条悟, 并没有当场发作, “既然你这么抗拒这桩联姻, 那我就成全你。”   深见家主看向深见琉衣的眼神, 冷漠得如同在看一个死物:“如果不是看在你体质特殊,可以诞下完美继承父系术式的孩子的份上,在发现你连咒力都调动不了的时候,我早就该把你赶出去了。”   可能是因为深见琉衣的拒绝狠狠地打了他的脸,深见家主恼羞成怒,直接撕开了这场联姻的遮羞布,咬牙切齿地瞪着底下的女孩:   “叛徒!”   面对这样的指责,深见琉衣微微一怔。   并不是因为难过或者生气,毕竟她对深见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这里的人对她来说,更多是设定上的背景板,所以深见家主骂得再难听,深见琉衣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这人是在骂空气。   之所以愣住,是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段台词……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可是翻遍了这么多次轮回的记忆,她都没有丁点印象。按理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条完全陌生的剧情线,为什么会对这个场景产生微妙的既视感呢?   就在深见琉衣愣神的瞬间,深见家主越说越来劲,用词朝着不堪入耳的方向发展。   五条悟本来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垂着眼一脸冷淡,眉头不耐烦地紧拧着,看上去像是在神游,手指却还不甘寂寞地绕着深见琉衣的长发玩,把人家好好的头发丝打成结,听到后面的话,他掀了掀眼皮,发出一声嗤笑。   “吵死了。”   只是轻轻的一声,却盖住了深见家主高昂的怒骂声,紧随而来的是五条悟陡然爆发的恐怖咒力。   喀嚓喀嚓,坐垫下的地砖碎成蜘蛛网般的裂缝,并不断朝外延伸扩张,眨眼间就爬满了大半间和室。   五条悟的咒力与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狂傲张扬,丝毫不知收敛,宛如刮过荒野的狂风,瞬间将所有坐在高位上的族老们尽数掀飞。   一个个的,都被无情地拍进了墙壁中,嵌入程度之深,估计就算拿铁锹撬,也没法把人给抠下来。从远处乍一看,十多个大字型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就跟某种行为艺术似的。   五条悟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还下意识往口袋的方向伸手,想要用手机将这一幕给拍下来留作纪念,结果一摸才记起来这不是现实,于是不太高兴地啧了啧。   “唧唧歪歪的,再这么不懂礼貌,下一次就直接拔掉舌头吧?”五条悟眼底的蔚蓝天空被阴云覆盖,他生气时反倒不大能从脸上窥见情绪,平静得有点反常,“只会说些令人不爽的垃圾话,还不如永远闭上嘴。”   顿了顿,他忽然低头去看深见琉衣,语气极为认真地问:“他们现在动不了,你想要亲自把他们的嘴巴缝上吗?”   深见琉衣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扫了扫四周,发现就这么短的时间,其他人都成了挂在墙上的展览品,眼角抽了抽:“不,我不想。”   这是什么血腥的提议啊,她又没有凌虐NPC的爱好,而且现在这群人已经挺惨的了……虽然台词难听,但又不是NPC写的,真要算的话,去找游戏的麻烦才对。   “为什么?”五条悟眨眨眼,猫猫歪头,“你都不会感到气愤的么?”   那些不堪的言辞,他这个非当事人听见后,心底都直冒邪火,深见琉衣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想要把这些烂橘子直接送入棺材?   由于他很强,五条悟极少有这种情绪濒临失控的情况出现,那感觉很像是面对势均力敌的咒灵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杀意充斥其中,几乎要灼穿理智。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生气,我就活不下去了。”深见琉衣撑着垫子试图站起来,“悟君,我听过许多比刚才家主说过的那些更过分的话,次数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你会记住自己祓除过的每一只咒灵么?应该不会吧。”   “悟君,言语其实并不会伤人,真正能伤害到人的,是在乎这些言语的心情。”   打个比方,她一直兢兢业业地把五条悟当做不能得罪的主角来对待,在很多事情上都怀抱着相当宽容的态度,正是因为她并不关心五条悟这个人。说老实话,在她眼中,除了颜值,五条悟跟墙上那一排NPC并没有多少区别。   甚至硬要计较的话,五条悟在中病毒之后的种种言行举止,比深见家主的嘴炮攻击更加令她头疼——如果可以,她宁愿先封住这家伙的嘴。   深见琉衣弯了弯嘴角,依旧是十分柔和的弧度,但五条悟头一次觉得,这份温柔并不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而是真切的、触手可及的。   ——此时此刻,就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的。   在他怀里。   五条悟啪的一下,将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深见琉衣给重新按了回去,紧接着,深见琉衣就感觉自己腰上一紧,又被这个人轻轻松松给抱了起来。   “脚不是受伤了么?要是再多摔几次的话,腿说不定会废掉的吧?如果是你,可能还得在床上躺一两个月……好脆弱,随便一只咒灵都能把你杀掉啊,你是玻璃做的吧?”   五条悟抱着人站起身,一只手还死死地扣着深见琉衣后脑勺,硬是不肯让她抬头,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一样,声音听起来却还挺冷静:“是从玻璃花房里出生的吗?”   深见琉衣一脸问号,她发现了,五条悟总是会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词,她不是很懂,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妥当。   “悟君,臆想症要及时治疗。”她好心提醒。   五条悟一如既往地过滤掉所有针对他本人的指责,转而问:“你没有其他事要做了吧?没有的话就走了,这里的空气太过浑浊,再多待一秒,我可能会忍不住帮忙净化一下。”   ——物理净化的那种。   “婚书!”深见琉衣想起来了,“今天的订婚宴上,本来是两家交换婚书的日子,只要把它撕毁,应该就算正式解除婚约了。”   五条悟按照深见琉衣的指示,不情愿地捏着鼻子,将两家的领头人从墙上拍下来,很快便从他们身上搜到了婚书,接着像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似的,直接一个瞬移挪到了室外。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五条悟晃了一会,找到一条长廊,将深见琉衣放在长椅上,好奇地问:“没想到上面的字还蛮好看的……这里居然还有审美正常的家伙吗,不可思议。”   深见琉衣说:“……是我写的。”   五条悟罕见地噎了一下,隔了几秒,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我说你,哪有自己给自己写婚书的?”   “深见家对这场联姻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重视,除了像今天这种必须出席的正式场合,其他琐碎事宜他们都不怎么上心。”深见琉衣温和地解释,“嗯,事实上,不光是婚书,包括白无垢和婚礼上会用到的一些饰品,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毕竟她很闲嘛,漫长的时间里,也只能做一些手工活来打发时间了。   五条悟骤然睁大双眼。   亲手做的……白无垢?连婚礼的衣服都亲自绣,这个人,会不会太喜欢自己了!虽、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听到本人说出这些话来,还是……   等会,也就是说,如果婚约照常履行,他是可以看到深见琉衣穿上那身衣服的吧?   ……不,也不对,他答应过深见琉衣会帮忙解除婚约,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他很没有信用吗。   五条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五颜六色像个调色盘似的,看上去异常精彩,他难得生出了点懊恼的心思,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将“婚书还是别撕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谢谢你哦,悟君。一直以来,这张东西困住的不仅仅是我,其实你也很困扰的吧。”   深见琉衣从五条悟手上接过两张婚书,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拿错,便慢慢地将其撕开。   薄薄的纸张一撕即裂,深见琉衣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那上面的内容并不长,轻飘飘的,但却仿佛承载了她无数个轮回,在某一刻沉重得差点令她抓不稳。   “困扰?”五条悟必须挪开视线,才能说服自己不要临阵反悔,听见这个词一愣,“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能对我造成困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呢。”   然而等了一会,他却没听见深见琉衣的回话,五条悟皱皱眉,重新将头转回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孩慌乱的神情。   ‘悟君。’   在五条悟的注视下,深见琉衣明明张嘴喊着他的名字,可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深见琉衣立刻抬手捂住喉咙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痛感,不像是有损伤,可她正常讲话,却听不见一点声响。   ‘悟君,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不信邪,再次试了一遍。   但在五条悟眼中,深见琉衣此时只是在做着口型,在发现声音传达不了后,她急得额头冒汗,只能用双手比划着,试图将自己的情况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五条悟微微蹙起眉:“你在干什么,玩你画我猜吗?”   深见琉衣:“……”这个笨蛋!   她泄了气,手上还握着撕成两半的婚书——她不能发声,似乎就是在撕掉婚书之后开始的,   突然间,深见琉衣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被游戏禁言了。 第1卷 第26章   “原来如此, 突然之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么?”   在深见琉衣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接着在嘴巴处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使劲摇头示意之后, 五条悟总算读懂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见状,深见琉衣点点头, 眼中浮现出一抹忧愁。   这种特殊情况前所未有,而且她本人又没有受到外来伤害,因此只可能是游戏对她动了手脚,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因为她坚持不按原先剧本走,退掉了与五条悟的婚约?   不, 不对, 深见琉衣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因为开拓分支剧情是对话框默许的,既然中途没有叫停, 那就证明她并未违规,除非……游戏本来就想借这个机会对她做点什么。   换句话说, 退婚的选项,或许只是一个陷阱, 是游戏针对她所抛出来的诱饵。   可就算这样假设, 她还是想不通原因。   深见琉衣快速思索着,她想事情的时候, 牙齿会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尤其想得太入神, 就会不自觉地用力, 把嘴唇咬出血也浑然不觉。   这次也一样。   旁边一直盯着她的五条悟凑近了一点, 一眼就看见她唇上自己弄出来的血丝。   本来深见琉衣体虚身弱, 一副常年供血不足的模样, 脸色总是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连带着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此时被咬破后,反倒染上了一点艳丽的色彩。   不知怎么的,那抹红色异常显眼,牢牢地吸引住五条悟的全部注意力,让他根本无法从上面挪开视线。   这么咬着会痛的吧?   五条悟心想,但他却不是很想开口制止,因为现在只有一滴血珠渗出,还不够将整片唇都染色。   ——他不喜欢那种苍白颓靡的色调。   直到深见琉衣越咬越用力,看上去好像要把嘴唇咬穿,五条悟才冷不丁伸手攥住她小巧的下颌,手上稍微使了点力气,逼迫深见琉衣抬起头来。   “松开。”五条悟轻声说,指腹按在深见琉衣的唇上,然后慢慢将上面的血丝涂抹开来,他的目光无比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   下颌处传来的压迫感把深见琉衣的思绪给拽了回来,她下意识地顺着这股力道松开牙齿,有些迷茫地抬头,只见五条悟眯起眼,用一种宛如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盯着她的嘴唇,反复逡巡。   鲜血代替口红,由他亲自涂抹上色,而且这种颜色,是市面上绝对没有出售、世间独一无二的色彩——这样的认知对于把傲慢刻进骨子里的少年人来说,几乎可以立刻让浑身血液滚烫起来。   “果然……这样好看多了。”五条悟满意于自己的杰作,瞳孔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兴奋地扩张着,乍一望进去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悟君?’   深见琉衣并没有意识到这人在发什么疯,无声地用口型喊出五条悟的名字。   五条悟本来就是我行我素惯了,平常就算深见琉衣开口问,他也多半是直接过滤掉不想回答的问题,现在琉衣说不出话了,他就更是变本加厉,彻底暴露出自己糟糕至极的性格。   “要是现在有一面镜子就好了,应该让你照一下的……你现在的样子很漂亮哦?嗯,皱眉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的手艺吗,不可能的吧?”   五条悟自说自话,无视了深见琉衣几次做口型的动作,接着继续用像是诱哄一般的语气道:“张开嘴。”   深见琉衣深吸了口气,头疼得紧,不能发声的坏处此时展露得淋漓极致,她耐下性子,问:   ‘你想做什么?’   简单的句子,五条悟还是能看懂口型的,他理所当然地说:“帮你检查一下声带是不是坏掉了。”   深见琉衣一头雾水,表示拒绝,什么检查啊,这家伙又不是医生,还是说六眼还有这种作用?   但她的拒绝向来对五条悟无效,这人不打招呼就凑近,深见琉衣连忙抬手挡在脸前,试图把这个没有一点分寸感的家伙给推开,结果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成功,最后还是五条悟自己停了下来,可却也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乖乖地将脸埋在她小小的掌心中不动了。   女孩子那么小的手掌,当然盖不住五条悟的脸,他却不管这些,就赖在原地不动了,还故意使劲眨眼,那簇柔软的白色睫毛像是小刷子似的,上下抖动,轻轻刮过深见琉衣敏感的掌心。   她马上就受不住了,如同被烫到一般,倏地将手收回来。   深见琉衣这种惊吓到的反应正中五条悟下怀,尚且只有十七岁的高中生正处于喜欢用恶作剧博关注的年纪,见状不但不思悔改,反倒捧着肚子笑出声来。   “哈哈哈……我说你啊,太好玩了吧?”五条悟总算松开手,下一秒,深见琉衣就忍无可忍地抬起手,试图往他脸上招呼。   出乎意料的,五条悟并没有开启无下限术式。   深见琉衣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巴掌会被挡在外面,结果并不然,她毫无阻碍地拍上了五条悟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啪的一声脆响。   因为有点生气于五条悟的恶劣捉弄,深见琉衣其实是用足了力气的——但她的用力与五条悟认知里的“用力”相差甚远,大概就跟尘埃和地球的差距那么大,所以压根没有造成丁点伤害值。   深见琉衣本以为他会躲开的,没想到居然能命中,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那个,对不起……你只是好心想帮我找出说不了话的原因吧,是我太冲动了。’   她第一时间愧疚起来,归根结底,五条悟一开始是想替她看看声带有没有问题,本来是出于好心,就算方式不对……她也不该动手的。   深见琉衣连比带划,尝试表达歉意,也不晓得五条悟看懂没有。   五条悟连动都没动,缓缓咧开嘴角,隐隐能窥见里面猩红的舌头,他像是突然感到燥热似的,不耐地扯了扯衣领,那双瑰蓝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钉在深见琉衣身上,瞳仁呈现出不正常的收缩状态。   那根本算不上攻击的一巴掌,像是打碎了这个人最后一层不走心的伪装,他再也不加掩饰地大笑起来。   毫无克制的癫狂笑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深见琉衣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人,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我一直都想说了,你总是一副纵容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啊——”五条悟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雪白的发丝散落在额头,遮挡住了此刻宛如兽类的瞳孔,“该生气的时候,就要狠狠发泄出来才对,对着其他东西也好,对着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是最强,所以就算你抱着要杀了我的想法攻过来,我也可以完全接纳。”   “明明就很不安吧?我看到了哦,在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之后,你的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那种时候,就不用勉强自己了,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向我求助的想法,这样一来我也很不爽的。”   笑够之后,五条悟干脆半蹲在地上,与坐在长廊上的深见琉衣平视,他托着下巴,语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不是说过喜欢我么,那就更依赖我一点,怎么样?”   ——我更喜欢你真实的样子。   深见琉衣呼吸一滞,她低下头,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最终,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这么多次的轮回里,都是这样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脑海里压根就没有储存“求助”的记忆。   但她能听出五条悟话语里的认真。   这家伙性格恶劣,不干人事,但至少这一刻,深见琉衣能感受到他没有说谎:五条悟这个人,是真的完全不介意被人拿来充当发泄情绪的工具,甚至乎还求之不得。   ……不懂,完全无法理解。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奇怪的人啊。   深见琉衣抿了抿唇,之前被涂抹的血丝已经凝固,将唇瓣映衬得格外艳丽,她想了想,主动握住五条悟的手,温温柔柔地将他的五指摊开,然后用手指在掌心处写字。   一笔一划,深见琉衣垂着眼写得入神,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五条悟指尖一颤,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握紧拳头的本能,转而利用六眼将那些字组合起来。   ‘我怀疑失声原因与婚约有关,但现在婚约已经解除,没有办法倒带重来,所以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   五条悟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婚书撕掉的话,重新拼起来不就好了?”   深见琉衣横了他一眼,手指稍微加了点力气,写道:‘悟君,请不要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馊主意。’   五条悟“嘁”了一声。   但他还是问道:“什么方法?”   犹豫了半秒,深见琉衣继续写:‘再试试杀掉我一次吧?’   用死亡的方式强制结束这一周目,尝试看能不能将失声的负面状态清零,如果那时候游戏的剧情走向还是显示异常,那基本就能证明这里头有陷阱了。   面对处于主导地位的游戏,深见琉衣能做的,就只有用死亡来试错了。   五条悟脸上没有出现惊讶的神色,他像是早料到了深见琉衣会这么说,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歪头问:“是请求吗?”   深见琉衣不明所以,一时之间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话。   ‘这一点很重要吗?’深见琉衣想要这么问他,可刚要在五条悟掌心上写字,她的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愣住。   深见琉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游戏的封禁……升级了。   半晌,五条悟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抓深见琉衣的手腕,结果跟刚才一样,他完全触碰不到深见琉衣,手像是触摸到了一片幻像,直接穿透了过去。   五条悟似乎快速地骂了一句脏话,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两人交错却不相容的手:“……该死。”   阳光之下,深见琉衣就宛如随时都会碎裂的泡沫,皮肤变得透明,整个人呈现出某种钝化的柔和感来,光线穿透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投射过来的虚幻影像。   看得见,却摸不着。   五条悟脸上渐渐渗出骇人的表情,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可是尝试了几次,他都无法抓住深见琉衣哪怕半片衣角。   人明明就站在面前,你能接近她,可手里抓到的只是虚像。   太糟糕了,各种意义上都糟透了,这不就跟手里握着沙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漏出去一样吗?   ——这简直比开启无限还要令人抓狂。   “这是什么童话故事的现场演绎么?”五条悟的眼眸里漫上一层浅浅的暗色雾气,望着深见琉衣的视线似乎能燃起火苗来。   小哑巴,泡沫,这两个要素加起来,完完全全就是现实版的美人鱼了吧?! 第1卷 第27章   五条悟还记得, 在他入学高专半年多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个有趣的任务。   在这个任务中, 需要祓除的对象是一只假想咒灵,它是从孩童们对于无数be结局的童话故事的不满中诞生的,其中怨念最为强烈的,就是小美人鱼的故事,以至于那只咒灵也长成了一副人身鱼尾的模样。   当然,咒灵这玩意跟“美”肯定是搭不上边的, 它的等级并不算高,放在平时,五条悟闭着眼睛都能随手把它轰成渣。   但棘手的地方就在于,这只以美人鱼为原型的咒灵, 它的能力亦来源于这则童话故事最广为人知的情节:小美人鱼跃入海中,化为泡沫。   没错, 这只咒灵的身体是虚幻的, 可以随时转变为“泡沫”的形态,而当转换发生之后,它与外部世界就相当于是处于两个维度,它既无法触碰到其他人, 外界的攻击也不能切实落在它身上。   ——与深见琉衣现在的状况极为相似。   “是非常罕有,并且狡猾的能力,对吧?如果那只咒灵等级再高一些,就不太好对付了, 到那时候, 就算是我, 想要将它彻底祓除掉的话, 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五条悟与深见琉衣并肩坐在游廊下, 他懒洋洋地侧过脸,注视旁边低着头的女孩,说,“哇,想想就觉得好可惜。”   闻言,深见琉衣用眼神向他表达不解:……为什么会觉得可惜?   五条悟反而显得吃惊:“这么难得的练手素材哎!我早就受够那些弱得要死的咒灵了,一个个都那么不禁揍,这就跟打游戏是一个道理,没有人喜欢一直混在低端局吧?当然是越难越好,太简单的话,实在没法让人产生通关的动力啊。”   深见琉衣眼神有点迷茫。   ……不是很懂,但说到游戏,居然会有人喜欢强行给自己增加难度的吗?   她不太能理解五条悟的逻辑,毕竟她的人生已经是地狱模式了,如果能过得轻松一点,她肯定会心怀感激,就算要每天上供都乐意的。   果然,主角的想法不是她这种底层NPC可以揣测的。   这样想着,深见琉衣的视线扫过面前千疮百孔的庭院——不,叫庭院已经不太合适了,在五条悟的摧残下,周围的地皮几乎都被掀开过来,假如有人从上方俯视这片区域,就会发现,这里仿佛是被炮火轰炸过后的废墟。   五条悟如今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还有闲心聊起自己高专一年级时做过的任务,主要就归功于这些花花草草的壮烈牺牲。   十五分钟前,当深见琉衣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后,五条悟着实发了好一会疯。   这个人发疯的方式同样张扬得要命,他没有折腾深见琉衣,但除了琉衣之外,所有他能看见的人和物,都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通。   在咒力的狂轰滥炸下,整座宅院就跟被龙卷风犁过一遍似的,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除开深见琉衣坐着的那处游廊还完好无损,其他地方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深见琉衣本来条件反射想要把人拉住,可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想起了之前五条悟说过的话,他让自己该生气时就得生气,无论用什么方式发泄都无所谓,因为他是最强,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帮忙兜底。   而被游戏弄成这副碰都碰不了的模样,深见琉衣真的不在乎,不感到气愤吗?   当然不是,每一次,游戏将束缚强加在她身上时,她心中都会涌出难言的悲愤,只不过以往她反抗不了,所以连生气都没有资格。   可现在,她不能做、没想到要去做的事,五条悟替她做了。   像是能感受到深见琉衣的目光,在拆家的途中,五条悟还抽空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有分寸的,会留心不让溅起来的灰尘呛到你哦?”   深见琉衣:……谢谢,她也没到这么脆弱的地步。   叹了口气,深见琉衣将抬起的手放下,慢慢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的节奏似乎比往常稍微加快了一点,她觉得不知所措,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坏事。   对啊,游戏遭到破坏关她什么事,这不是挺好的么?   拆完房子,五条悟胸口中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一丢丢,尤其是回头看见深见琉衣坐在那里,乖巧地抿起唇冲自己笑时,整个人立刻由阴转晴。   她微笑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浅浅的梨涡,不太明显,要仔细观察才能瞧见,看上去可爱得不得了。另外,她真心的笑与那种面具似的虚假笑容,五条悟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因为当深见琉衣真正开心时,她的眼睛里就会像现在这般,浮现细碎的微光,倒映在五条悟的视野中时,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只有这个人是唯一的光源。   那么娇小、那么柔弱的个体,却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五条悟控制不住地瞬移到她面前,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直接伸出手,目标直指深见琉衣脸颊处的小梨涡,似乎试图戳一戳,完全把目前根本碰不到她这个事实给抛之脑后。   理所当然地,五条悟的手指再次穿透过去,顶着深见琉衣不明所以的目光,他这才回过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强调道:   “我只是试试看你恢复正常没有,并不是想要偷袭你。”   就很欲盖弥彰。   深见琉衣没忍住,连忙捂着嘴,免得因为嘲笑他人而失礼,可弯弯的眉眼却还是出卖了她。   五条悟状似转过头不在意,眼角余光却还悄摸地留意着,望见深见琉衣的样子,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僵硬了几秒。   以他的性子,要是换个人站在这儿,胆敢表现出嘲弄他的意图,那么面临的下场肯定很惨,但当这个人换成深见琉衣,五条悟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非但想不起来要生气,还顺势坐下来,倒豆子般讲了一遍祓除美人鱼咒灵的过程。   深见琉衣说不了话,也无法在五条悟手掌上写字,只能用手指在空中比划,慢慢地将一句话写出来:   ‘既然那只咒灵跟我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当时你是怎么解决掉它的?’   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任何能力,都是有上限的。那只咒灵虽说可以切换成外界无法攻击的状态,但实际原理很简单,就跟加了一层防弹玻璃差不多,无法打破只可能因为伤害值不够高。”   “那么,只要将输出的咒力量不断提高就可以了,直到超出玻璃能够承受的极限——当外界的压迫足够大时,泡沫就会啪嗒一下,碎掉了哟。”   深见琉衣认真想了想,问:‘所以,你还是有办法杀掉我的,对吗?’   “嗯,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五条悟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直接往深见琉衣的方向一仰,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就“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罢了,实际上,五条悟依旧没法碰到她。   深见琉衣目瞪口呆,虽说碰不到,但这样也……太不要脸了!   她尝试用手语将这个人驱赶开,可五条悟又变成那种完全不想听懂别人说话的模样,仰面朝天,自顾自地抬起手,虚虚地环住深见琉衣的的手指。   “如果对你使用苍,有一半几率能够破开你身上的玻璃层,但其实要是用赫会更保险,但我还不太熟练,成功率很低。”五条悟低低地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无论哪种,我都不想用。”   深见琉衣本来还挺高兴,听到这,立刻愣住了。   过了几秒,她着急地问:‘为什么?’   “因为会很痛。”五条悟语气平淡,“我不确定一次就能成功,你会受不了的。”   连轻轻捏一捏她的脚踝,都能肿成小包,然后一脸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小打小闹都受不住,要是真的对她使用强力的术式,一定会痛苦得死掉的。   深见琉衣不明白:‘上一次,你不是也杀掉我了……’   五条悟打断她:“上次,你有感觉到痛吗?”   深见琉衣一怔,这样说来……还真没有。五条悟选择的是折断脖子的方式,下手又狠又利落,死亡比痛楚先一步降临,所以那次深见琉衣根本没有多少感觉,算是十分仁慈的死法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五条悟这个人,总会透出一股非人的神性感。   “……不过,如果我能展开领域的话,说不定会找到无痛的方法。”沉默半晌,五条悟忽然说道。   而现在,尽管他天赋极高,但由于年纪尚轻,对于领域仍处于摸索阶段,距离能熟练展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领域?   深见琉衣恍惚了一瞬,她想起来,之前度过假日的时候,她碰到的五条悟,似乎比现在恬不知耻躺在她腿上位置的少年,要更加成熟一些,而且身份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更接近于……游戏剧情进行到后期时的状态,而深见琉衣记得很清楚,后期的五条悟早就掌握了领域展开。   不过话说回来,NPC假日难道就跟游戏特典一样,里面出现的五条悟也有不同类型的么?   深见琉衣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正当她想表明自己不怕痛,尝试说服五条悟对她使用术式时,五条悟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又来了,这个空间在排斥我。”   什么?深见琉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恰好对上五条悟望过来的目光。   这个人精致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戾气横生的状态,神情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连接着天空的双瞳仿佛冻结了一样,寒意渗人。   五条悟已经预料到停留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很快冷静下来,无视了那股令人不爽的斥力,眼也不眨盯着深见琉衣眼底,张了张嘴:   ……等我。   深见琉衣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   就是这睁眼闭眼的瞬间,五条悟的芯子就被换掉了。   病毒下线,主角又回来了。   深见琉衣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这个陌生的“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像是望不见自己一样,连眼神都没有偏移半分,径直离开。   她现在是类似泡沫的状态,该不会连在游戏角色眼里,她也是透明的吧?   这就很不妙了。   深见琉衣揪着手指,没有五条悟的帮助,以她现在的情况,连自杀都做不到,可谁知道“病毒”什么时候能出现呢?   她不想坐以待毙,第六感告诉她,这种状态如果继续维持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利用下一次的NPC假日,尝试看能不能找到作为教师的五条悟,请求他展开领域,打破游戏对她的束缚,将她杀掉重置。   只要耐心地等待几天……忽然间,深见琉衣的思绪一顿,心中涌出一点不确定。   她迟疑地想:举手之劳而已,五条悟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第1卷 第28章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东京高专一年级的四名学生忽然发现,他们的人缘似乎一下子变得非常好。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前不受人待见——毕竟还有个公认的人缘极差的家伙在前头顶着呢, “万人嫌弃”这个词, 一向都是五条悟的专属。   正因为这位不靠谱的教师给人留下的负面印象太深刻了, 导致别的咒术师在第一次见到他教的学生时, 虽然态度都挺好的, 可相处时,几个学生总会不时感觉到对方脸上浮现出“这些学生真的不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的奇妙忧虑。   所以总体来说,他们对自己的人缘心中有数,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好到这种不正常的地步!   乙骨忧太望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辅助监督,眼熟的眼生的都有, 似乎里面还混了京都校的人,额头不自觉地滑落一滴冷汗。   “那个……你们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他们聚在这里干嘛啊,还有,表情也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八卦一样。   四面八方的视线实在是太灼热了,乙骨忧太没多久就撑不住, 率先发出疑问的声音。   其中一人抢先一步, 笑容满面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件事了?”   乙骨忧太表情迷茫:“……啊?”   什么事,哪件事, 他怎么听不明白?   他跟三位同窗对视一眼, 发现其他人脸上也是与他同出一辙的茫然。   “现在就不需要替五条先生保密了吧?”另外一人和善地拍拍狗卷棘的肩膀, “他都亲口承认了, 不过瞒得还真紧啊, 一点消息都不漏。哎, 对了,你们既然是五条先生的学生,那么应该知道很多内幕消息吧?”   狗卷棘:“??金、金枪鱼?”   “没错没错,快说说看呗,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方漂亮吗?家世如何?性格怎么样?咒术师还是普通人?婚礼打算办日式还是西式的?”   “我说你们问题太多啦!给我一个一个排队来啊!”   “……真希小姐,我要向你道歉!上个月你不是在论坛上发了几张疑似五条先生失恋、到处发泄的照片吗?那时候我还回复说是假的,五条先生不可能谈恋爱的——现在我明白,是我见识太浅薄了!对不起真希小姐,请你原谅我的无知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提问,而且这些问题拆开来每个字都知道,合起来就完全听不懂了,原本乙骨忧太还试图让他们安静下来,但很快就发现这群人越说越兴奋,只能无奈放弃,捂住耳朵往旁边一躲,一脸的生无可恋。   四个学生脑袋嗡嗡响,最终,禅院真希忍无可忍,刷的抽出咒具,将长刀往地上一插,这才镇住了场子。   “从头到尾说清楚,五条悟那家伙又搞出什么烂摊子了?”真希冷着脸问。   这个“又”字,就用得十分传神了。   真希几人刚刚才完成了一个任务回来,这次的任务地点位于北海道的偏远小镇,那里信号不太好,他们过了一周几乎没有网络的日子,所以对这段时间里咒术界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情。   一名辅助监督被推出来作为代表,他觑着禅院真希的脸色,小心翼翼说:“我们对五条先生的未婚妻实在很好奇,但是又不敢去问他本人,所以……”   “等等。”真希抓住某个关键词,怀疑自己是幻听了,“……未婚妻?谁的?”   “五、五条先生的啊?”   四个人:“……”   或许是他们的表情一片空白,看上去深受打击,以至于八卦的人也不由地迟疑起来:“那个,这、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我专门向伊地知前辈确认过真实性的!还有,夜蛾校长也知道的,说起来,一开始消息就是从校长那边传出来的吧!!”   乙骨忧太瞳孔地震:“竟然连夜蛾校长也……!”   出于尊重,他将“太乱来了”几个字吞了回去。   真希深吸一口气,竭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她只是离开一周吧,整个世界都变天了吗?   像是怕他们不相信,有个人拿出手机,打开咒术师专门论坛,将里面一个置顶的贴子点开给他们看,真希扫了一眼,发现这居然是一个脱单祈愿贴,大意如下:   “就连某位不可说也可以找到女朋友,那凭什么大家还是单身狗呢?既然比地球毁灭还要小概率的不可能事件发生了,那就证明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回帖祈愿,年内必脱单。”   底下是一排真情实感的许愿。   真希:“……”简直震撼她一整年。   乙骨忧太颤抖着手,艰难地问:“也、也就是说,这个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太可怕了!   “起码咒术界内部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吧。”有人说,“对了,我听说五条家准备下个月就举行订婚仪式了哎!”   “咦,难道不是直接结婚吗?我听到的版本是连婚姻届都填好了啊?”   一群人继续争论起来,而被晾在战场外的四个学生,眼神逐渐失去高光。   ——乱了乱了,彻底乱套了。   五条悟,你他妈这么离谱的谣言居然也不澄清的吗!   ……   五条悟觉得鼻子有点痒,他抬手揉了揉,压根没想到是自己亲爱的学生正在疯狂诅咒他,接着对家入硝子进行骚扰:   “硝子,我最近真的很烦恼啊,以前怎么没发现找个人会这么困难呢,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失眠了。”   “打住。”家入硝子神情冷漠,“我这里不治臆想症。”   五条悟:“都说了不是想象啦,未婚妻是真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不过等我找到她,会第一时间让你们见个面的,琉衣酱她,超可爱,你肯定会喜欢的~”   家入硝子:“哦。”   五条悟:“……就这?你就没有其他表示了吗?!”   家入硝子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长眉一挑,很是敷衍地说:“那就再为那个被你看上的女孩默哀一分钟吧。”   “喂……”   “话说回来。”家入硝子想起什么,瞥了五条悟一眼,冷笑,“外面那些满天飞的传言,绝大部分都是你一手推动的吧?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向整个咒术界宣告她的存在?”   这话一出,五条悟立刻吹着口哨,挪开视线看向天花板:“硝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我很少碰电子产品,也从来不玩论坛呢。”   家入硝子:“……”装,继续装,迟早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她动手往外赶人,五条悟扒着门缝,伸进来一个脑袋,笑嘻嘻地说:“硝子,之前说过的事就拜托你啦,一定要帮忙保密哦,我可是想给琉衣一个惊喜的。”   要不是早就戒烟多年,家入硝子是真的很想点支烟舒缓一下情绪:“你先把你那些学生摆平吧。没记错的话,他们是今天从北海道回来吧?要是听说你那些传言,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五条悟语气轻快:“没关系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他们,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有时间乱想啦。”   家入硝子只想替他的学生们叹口气:“才刚回来,就要被你使唤,可怜。”   “怎么会,我可是特地挑了个民风淳朴的旅游城市哦,等任务完成,会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的。”五条悟信誓旦旦,在硝子略带好奇的疑问眼神中,他兴高采烈地公布答案,“是横滨,横滨啦!”   ……   如果她有罪,法律会惩罚她,而不是让她跟随那个失德教师一起出任务。   站在陌生的街头,禅院真希额上青筋暴起,多亏乙骨和狗卷一左一右抱住她的手臂,才避免了她当街暴走。   横滨的任务并不难,他们很快就解决掉了目标,然后,那个该死的白毛混蛋就拍拍屁股走人,说是去预约好的高级餐厅吃甜品,徒留下几个学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瞎转悠。   之后,在寻找五条悟的过程中,他们三人因为迷路误入了黑手党火拼现场,差点被当成从犯一锅端,狗卷棘迫不得已动用了咒言,三人才得以脱身。   但这个行为似乎让对方误会了什么,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不断有人来追杀他们,真希三人谨记着不得跟普通人动手的原则,再加上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起冲突,只能边躲边逃,简直狼狈不堪。   “那个混蛋……”一想到是因为五条悟,才令他们陷入这种境地,真希就将牙齿咬得喀嚓响,“迟早要揍扁他!”   此时,他们暂时甩开了黑手党的追兵,找了处隐蔽的角落恢复体力,突然间,狗卷棘似是注意到什么,睁大眼睛,指着街对面不远处的方向,焦急地喊道:   “明太子!”   乙骨忧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人,不是……”   真希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结果也是一怔。   那个背影很熟悉,仍然是穿着一身精致的和服,灰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步履端庄而优雅,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真希总觉得,那人的身影有点模糊,仿佛下一秒就会消融于阳光中一样。   “是那位深见小姐,她怎么在这儿?”真希不解地皱起眉,关于五条悟的未婚妻传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这个女孩了,她当然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走。   于是,真希立刻打电话给五条悟,但对面却一直无人接听,也不晓得那家伙在搞什么,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深见琉衣的背影拍下来,发给了五条悟。   思考了一下,禅院真希刚想要叫住深见琉衣,旁边的巷子又射过来一串子弹,黑衣服的追兵阴魂不散地冒出来,她暗骂一声,只能放弃了留人的想法,拽着两个同学继续狂奔。   一边跑,禅院真希一边想,她这个做学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啊,五条悟要是没看到照片……那她也无能为力了。   另一边,深见琉衣并没有发现禅院真希几人,她其实也有点懵,因为这次假日,可供她选择出行的地图变了,她只能像上次一样,闭着眼随手选了一个地方。   结果就来到了这座城市。   但就算是假日,游戏的惩罚buff依然存在,深见琉衣伸出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穿过眼前的灯柱,不禁在心中叹息。   好麻烦,这样一来,要怎么才能找到五条悟啊……   但很快地,她就没空为此发愁了——因为在路过一处小巷时,她不小心与一只咒灵对上了视线,虽然她是透明状态,但依然是可视的,在捕捉到她的身影后,那只咒灵毫不犹豫地朝她冲了过来。   身后是繁华的街道,她自己现在不怕被攻击,可一旦将咒灵放出去,很容易造成人员伤亡……没办法,深见琉衣脚步一转,撩起裙摆,迎面朝着咒灵跑过去。   果不其然,她的身体直接穿过咒灵,深见琉衣脚步不停,引诱着咒灵往旁边的废弃居民楼上跑。虽然跑得慢,但所幸她暂时不会受伤,所以还是顺利将那只咒灵引到了无人的天台。   而就在她跑上楼后,没过多久,巷子口走进来两个人。   戴着眼镜的金发男人打开手上的笔记本,确认了一下:“就是这里了吧,委托人丢失的猫咪最后出现的地点。”   相比起他严谨认真的态度,走在后面的人就显得格外吊儿郎当,黑发青年双手插兜,嘴里哼着奇怪的小调,棕色风衣没有遮盖住的皮肤全部绑着白色的绷带,看起来十分怪异。   “国木田,你学几声猫叫,说不定就能把目标引诱出来哦?”青年一蹦一跳地走着路,鸢色眼眸中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国木田独步吼道:“太宰,不要乱出馊主意!”   太宰治撇撇嘴,神色十分无辜:“根据研究,猫咪对同类的呼唤非常敏感,如果有人模仿猫叫声,有80%的概率是能与猫咪建立起良好沟通关系的哟。”   国木田大惊:“真、真的吗?”   太宰治笃定地点头:“真的,快记下来!”   国木田立刻郑重地在笔记本上将太宰治的话抄下。   三秒过后,太宰治语气荡漾地说:“骗你的~”   “喀嚓”,国木田手中的钢笔应声折断。   “太宰!”国木田怒火中烧,正要撸起袖子制裁这个可恶的家伙,太宰治忽然一指他头顶,说猫咪就在三楼的窗户边。   国木田抬头一看,还真是,一向以委托为重的他只能放弃揍人的想法,转而沿着水管攀爬上三楼,谨慎地沿着狭窄的墙檐朝猫咪躲藏的地方挪去。   眼看就要触碰到目标,国木田陡然听见太宰治稍微正经了一点的声音响起:“国木田,上面!”   什么?   国木田仰起头,视野中扑过来一团阴影,似乎是一个人的轮廓……半秒后,国木田才看清了从上面坠下来那人的模样。   是个女孩,在发现下落的方向上居然还有人时,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使劲冲国木田摆手,示意其让开,和服的裙摆在重力的作用下散开,宛如盛放的花朵。   “喂——!”国木田不假思索地朝着女孩张开双臂,同时立刻稳定好重心,做好了把人接住的准备。   可随着距离拉近,他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感觉,那女孩是不是变透明了,好像泡沫似的……   风声呼过,在深见琉衣穿透他的手臂径直继续往下掉时,国木田才恍然,这不是错觉!这女孩,身体真的是透明的!   可是这样摔下去的话——   “太宰!我接不住她!”国木田马上转头冲底下喊。   “哦呀?”目睹了全程的太宰治眯起眼,轻轻笑起来。   从顶楼坠下的女孩几乎融化在阳光中,像是小美人鱼一样。太宰治这样想着,在国木田焦急的催促声中,朝着深见琉衣伸出手。   ——人间失格。   没用的,躲开就好,她现在应该不会受伤。深见琉衣想这么说,可惜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撞到太宰治身上……   咦?等等,她碰到这个人了?!   冲击力让两个人一齐滚落到地上,太宰治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抬起绑着绷带的手,护住深见琉衣的后脑,充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等深见琉衣缓过来,就发现自己压在了黑发青年身上,一只手按着他的胸膛,双腿则是跪坐在人家的膝盖上,姿势十分的不妙。   更加糟糕的是,深见琉衣听见巷子口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琉衣?”   深见琉衣睁大双眼,缓缓抬头看去,只见身材高挑的咒术师正站在那里,垂落的发丝宛如吹起的千堆雪。 第1卷 第29章   禅院真希打来电话的时候, 五条悟正坐在自己提前一周预订好的高级餐厅中,优哉游哉地切下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过分甜腻的奶油香气弥漫在唇齿间,对于常人来说致死的糖分量, 在五条悟看来也不过是刚刚及格的程度。   “嘛, 毕竟事先说好要让真希他们放松一下的,如果有我跟着的话, 就没有办法尽情享受游玩的乐趣了吧?作为最善解人意的五条老师,我可不会去做出打扰学生玩耍的事情哦。”   在任务完成后就光明正大翘班, 完全放任自己的学生在陌生城市里游荡的失职教师扫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禅院真希一定是打过来骂他的。   于是,这个人便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视了这通来电, 并且在几秒之内就为自己找好了充分的借口。   “嗯嗯,果然像我这样全心全意为学生着想的老师已经不多见了呢~”   五条悟自言自语, 笃定地点点头。   手机响了好一会, 见依旧无人接听, 对方只得无奈挂断了。   五条悟对此喜闻乐见,他咽下最后一口草莓慕斯, 然后打算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因为按照他对学生的了解,真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绝对会打爆他的电话为止。   然而还没碰到手机,屏幕就自行亮了起来, 禅院真希在Line上发了一张照片给他。   什么东西……五条悟随意一瞥, 却差点没噎死。   照片上只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像素不是特别清晰, 看起来应该是匆匆忙忙拍摄的, 但五条悟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为那头熟悉的灰紫色长发, 曾经被他绕在指尖把玩过很多次,自从这个人突然失踪后,他连做梦都不忘咬牙切齿发誓要将这个身影的主人给抓回来。   可是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哪怕他动用五条家的势力,将整个东京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寻到深见琉衣的踪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点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段时间,五条家上下笼罩在狂风骤雨之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被指派出去找人的家仆人人自危,见到五条悟就自发绕着走,免得触了霉头,族老们则认为五条悟终于彻底疯了,一度隐晦地向夜蛾正道施压,暗示夜蛾好好把这个疯子拴在高专,别再将他放出来折腾人了。   投诉的人多了,夜蛾正道也只好把人找过来谈心,委婉地劝说他收敛一点。   五条悟对此嗤之以鼻,他只是想要把走丢的可爱未婚妻找回来而已,这不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吗,怎么都说他在发疯?   他自认为很冷静,前所未有的清醒。   但在瞥见这张照片之后,所谓的理智冷静就尽数被打碎了。   ……哦,原来那些人没有说错啊。   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了。   周身涌动的咒力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节节攀升,五条悟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喀嚓喀嚓,手机屏幕就在掌心下裂开,连带着照片上女孩的背影也一同四分五裂。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糟了,手机坏掉的话,他就没法打给真希了,询问他们的位置了。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知道之前真希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想必是在街上偶遇深见琉衣,特地过来通知他的吧?   然而,他、没、接。   当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此刻只恨不能穿越回三分钟之前,对自己来上一发无量空处。   用最快的速度结完账,五条悟冲出餐厅,也没心思去管周围普通人的反应,直接跳到半空之中,抬起手粗暴地扯下用来遮眼的白色绷带。   比极地冰川更瑰丽的双眸睁开,六眼之下,巨大的横滨尽收眼底,海量的信息一刻不停歇地涌入脑海中,五条悟以某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催动着反转术式,毕竟试图分析一整个城市的信息,这种举动实在太过疯狂,稍有不慎,脑子就会炸掉的。   不知为什么,今天独属于深见琉衣的咒力气息十分微弱,在人潮中显得如此不起眼,可五条悟却硬生生在五分钟之内,从庞大的人群中准确地揪出了她的所在地。   没有迟疑,五条悟即刻瞬移过去,稳稳降落在一处小巷的入口。   然后,他就僵住了。   窄小的巷道里,光线不是十分充足,阳光只能照射到半边,另外半边隐于黑暗。   而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小姐正压在一个陌生的黑发青年身上,两人四肢交缠,深见琉衣整个人几乎陷进青年的怀中,灰紫色长发洒了那人满身。   深见琉衣没有察觉到五条悟的到来,她垂眸看着身下的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目光中混合着惊讶、茫然。忐忑,以及……淡淡的、或许连本人都不曾发现的欣喜。   如果硬要去形容,那就跟迷途的旅人在绝望之际突然看见了路标一样,是某种终于抓住了希望的感觉。   ……为什么?   对着别的男人,她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啊?!   ——以上,便是五条悟此时此刻的直观感受。   ……   “琉衣。”   深见琉衣再一次听见站在巷口的五条悟叫出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深见琉衣却无法自控地抖了抖,有细碎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后颈,那感觉很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捏住了命脉一般。   深见琉衣抬头去看他,五条悟这个人实在高得过分,尤其自己现在正倒在地上,必须努力仰起脖子,才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奇怪的是,五条悟此时是笑着的,嘴角勾起,跟平常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区别,甚至失去遮挡的双眸内也有一点笑意。   虚浮于表面的,假得要死的笑意。如果凑近去看,就会发现那层笑容的表象下,足以摧毁理智的风暴正逐渐成型。   可由于角度问题,深见琉衣只能窥见表面,没能看透内里。   太好了,看样子应该没有生气吧?深见琉衣这样想,松了口气,但随即就愣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在意五条悟生不生气?   这个人的情绪跟她完全没有丁点关系啊?   深见琉衣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些许心虚感到好笑,她不再深究,想了想,毕竟她这次假日的一个主要目的是找到五条悟,本人能主动出现在面前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了,于是便打算像以往那样,先朝这个人笑笑。   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五条悟就踩着阳光,朝她走来。   “琉衣,地上很脏的哦,还是赶快起来比较好吧?不然又会弄脏你的衣服了。”哒哒的脚步声中,五条悟的声音格外清晰,距离快速缩短,短短几步,他就来到了深见琉衣面前。   然后,他视而不见地抬起脚,对着太宰治那张俊秀的脸狠狠踩了下去。   太宰治的反应力也不是吃素的,曾经的黑手党干部在白发咒术师出现的刹那,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浑身萦绕着的恐怖杀气——只针对他一人,特定的杀意。   于是在五条悟刚抬起脚时,太宰治就果断松开抱住深见琉衣的手,将她轻轻推落到一旁的地上,自己则是快速闪开,凭着多年被追杀练就的敏捷度,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砰——太宰治刚才躺着的地方,已经被踩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深坑。   “好险好险,再慢一点的话,就要变成肉泥了吧?以这种力度,估计能将我毫无痛苦地送走哦?”太宰治单膝跪在墙边,笑意盈盈,“不过很遗憾,我的人生理想是与美人殉情,可不包括被满脑子只有暴力的男人谋杀。”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收回脚。   他像是才发现落脚的地方躺了一个人似的,睁大双眼,语气夸张地棒读道:“啊呀,原来刚才还有人在下面吗?抱歉抱歉,因为是一团肮脏的棕色物体,我就以为是什么不可回收垃圾呢。”   五条悟歪了歪头,由于长了一张童颜,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非但没有半点违和感,反倒有种异样的吸引力:“哎,不好意思,我的视力从小有点问题,绝对、绝对不是故意想要踩扁你的哦?”   六眼拥有者毫不心虚地如此说道。   深见琉衣:“……??”   从三楼跳下来,正好听见后半句的国木田:“……”噗,不可回收垃圾,太宰治他担得起。   五条悟的道歉不能说不走心,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然而太宰治像是压根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冷意,笑容不变,甚至还以更为真诚的语气回应:   “我非常理解盲人的痛苦哦,毕竟身体上的残缺容易导致心灵上的扭曲,有时候对其他人造成麻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所以这位先生,我接受你的道歉。”   五条悟:“……”谁他妈跟你道歉了!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抑制住朝太宰治脸上再补一脚的冲动,扭头望向被推开的深见琉衣。   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她的和服皱巴巴的,很可能是在刚刚被弄乱的——想到这点,五条悟的怒气值就不断上升,于是他垂下嘴角,摆出极度委屈的模样。   “琉衣酱,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这个男人对你动手动脚么?不要害怕,直接说出来就好,我会帮你报仇的哦?”   深见琉衣没理会他,而是盯着自己的掌心。   在停止了与太宰治的肢体接触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成了透明的样子,这么一想,之前从楼上摔下来时,她触碰到太宰治的手,似乎隐约见到那人身上发出微光。   也就是说,她得以短暂地恢复实体,应该是太宰治能力的作用。   深见琉衣的手指轻颤,心跳的速度陡然加快:难不成,太宰治的存在,可以直接抵消掉游戏施加在她身上的负面buff?!   “琉衣酱,别无视我嘛~”得不到回应的五条悟决定自力更生,拖长黏黏糊糊的尾音,主动往深见琉衣靠过去,试图像以前那样,再次挂在人家柔软的身体上。   可刚迈出一步,深见琉衣倏地抬起头,动了动,朝五条悟的方向走去。   五条悟长眉一挑,满身杀意在瞬间清空,早早地挂起自认为最耀眼的笑容,打算迎接未婚妻小姐的投怀送抱。   然后……深见琉衣径直从五条悟身侧掠过,走到太宰治面前停下,接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攥住了他棕色风衣的一角。   动作温柔,目光专注,这画面像极了羞涩的少女看见心上人,如果要加上特定的场合,那就是告白前。   下一秒,五条悟听见深见琉衣温温柔柔地、用甜美的嗓音对太宰治说:“请让我抓着你。”   五条悟:“……”   毁灭吧,这个世界。 第1卷 第30章   小巷, 角落,两男,一女。   国木田抱着那只好不容易从窗台哄下来的猫咪, 置身于战场之外,目光谨慎地在对峙的两方间来回逡巡, 眼中好奇与迷茫的神色交错, 不太明白为什么气氛会忽然变得如此胶着。   他是不是看漏了中间的某些情节?   搞什么,空气中充斥着的庞大杀意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太宰这家伙跟那个奇怪的白发男人有旧仇?   就连委托人那只不听话的调皮猫咪,也被周围的低气压给吓出了飞机耳, 浑身的毛都炸起,拼命往国木田怀里钻,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毛球。   五条悟沉默地注视着深见琉衣,原本挂起的灿烂笑容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空白得令人心惊。   然而,深见琉衣并没有注意到五条悟的视线, 或者说,她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而是颇为惊奇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在攥住太宰治的风衣后,她的身体瞬间恢复实体,也可以正常说话, 透明化和禁言的buff双双失效。   果然没猜错,太宰治可以克制游戏施加在她身上的束缚!   她不由地高兴起来, 被控制了这么多年, 每一次尝试逃离都只会将她打进更深的地狱中, 深见琉衣本来都逐渐趋于绝望了。   但是现在, 却出现了一个也许能将她拉出苦海的救命稻草, 说实话,她没有直接扑上去,就已经是涵养极好的表现了。   纵使如此,深见琉衣还是忍不住又朝太宰治靠近了一些,揪住他的衣服的手指更加使劲,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隐约可以窥见青色的血管。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这么做才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但是,这个本能动作却彻底点燃了五条悟的理智引线。   “琉衣,原来你认识他?”五条悟缓缓扬了扬嘴角,率先发问。瑰蓝色的双眸内凝结成冰,看着太宰治的目光,就跟他平常看待那些即将祓除的咒灵时没什么两样,“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好碍眼。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身边,不应该站着别的男人,而且还是以如此亲近的姿态,摆出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样子。   ——以前,琉衣有这么对自己笑过吗?不是那种客套的、疏离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让人看一眼心脏就不自觉地柔软下来的笑容。   没有。   从来没有。   连他都没有得到过的珍贵事物,此刻深见琉衣却当着他的面,全数捧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五条悟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燃烧,可他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一个声音鼓动他立刻冲上前将两个人分开,另一个声音冷静地分析说不能冲动,他已经落后一步,不能再留下一个坏印象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开始了拉锯战,五条悟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抬手捂住额头,雪白的发丝垂落下来,遮盖住那双漂亮的蓝眸。   五条悟不想让深见琉衣看见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会吓到她的。   “真好奇,我都没见过琉衣酱的朋友呢,明明我们是一辈子都会捆绑在一块的关系,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你。”五条悟声音低落,听起来委屈极了。   “作为理应是你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这种表现实在太失职了,琉衣酱也一定这么认为吧?所以从之前到现在,才一直都不想搭理我。”   五条悟周身的杀气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似的,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往身上套的是可怜、无助且弱小的伪装,活像只淋了雨、全身毛发黏答答的大猫。   以退为进,他五条悟只是平时没机会用到,论卖惨,依旧是最强的。   深见琉衣听着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一辈子捆绑在一起的关系……听上去就很可怕!还有,五条悟脑子没毛病吧,怎么一副强行试图对自己负责的样子?   这就是咒术师的脑回路么,她实在有点跟不上啊。   咦,说起来,她还没问过黑发青年的名字呢。想起这一茬,深见琉衣心底顿时涌现一股愧疚之情,她刚才从顶楼摔下来,把人家当成肉垫不说,还自说自话地动手去扯别人衣服,在太宰治看来,或许觉得她很奇怪吧?   “那个,我不……”深见琉衣正想解释自己并不认识太宰治,顺带向他道歉,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太宰治亦是笑了起来,跟五条悟的肆意张扬不一样,他正经起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气质也能往贵公子的方向上靠。   因此,出身于咒术世家、从小接受着严苛礼仪培养的深见琉衣,很轻易就对这个表面风度翩翩的青年产生了良好的观感。   “很抱歉引起你的误会,但我跟这位小姐是第一次见面。当然,如果这位美丽的小姐愿意与我相交,那是我的荣幸哦。”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抢走了深见琉衣的话头,鸢眸荡着轻薄的笑意:“不过,人与人的缘分总是非常奇妙,有的人可以一见如故,有些人就算相处很久,在别人心里的分量可能都比不上陌生人呢。仔细想想,这种只能在时间上炫耀的家伙,不是也很可怜吗?”   言下之意,就是暗讽五条悟自作多情。   五条悟:“……”妈的。   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摆出笑脸,只不过那微笑一个赛一个的假,夹在他们中间的深见琉衣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像是要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旁边默默围观的国木田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自己在看偶像剧的错觉。   还是那种你爱我我不爱你、缠缠绵绵纠葛不断的三角恋狗血电视剧。   话说回来,原来这两个男人压根不认识啊,那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杠起来了?闲的吗?!   虽然看见有人怼太宰治,国木田愿意举双手双脚支持,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在完成委托途中,不该节外生枝去搞事情,于是国木田清了清嗓子,准备打破僵局。   可还没等他开口,五条悟忽然轻啧了一声,微微抬眼朝上方看去。   国木田一愣,下意识跟随他的视线抬头,然后惊恐地发现顶楼掉下来一只巨大且丑陋的怪物,怪物青色的皮肤上满是脓疱,正挥动着畸形的手臂,飞速朝底下的几人袭来。   “小心!”国木田打开笔记本,拧开钢笔,迅速思索应该要制造什么武器才好。   “咒灵这种东西,真是完全不懂得看场合啊。”五条悟厌烦似的嘟哝了句。   深见琉衣拽了拽太宰治的衣袖,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免得被误伤,同时提醒道:“悟君,这就是刚才追我的咒灵,我怕它跑出去,所以就把它引到天台上,结果不小心踩空掉下来……”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显得不太好意思,毕竟失足坠楼这件事说出去还挺丢人的。   五条悟目光一凝。   哦,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只该死的咒灵,琉衣也不会掉下来,更不会摔到那个绷带男的身上了吧?   很好,罪魁祸首找到了。   丑陋的咒灵嘶吼着朝他攻来,五条悟却还是待在原地,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戾气横生:“稍微,安静一点可以吗?”   这样说着,他伸出手,无视掉了所有攻击,径直揪住了咒灵的脑袋,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咒灵在他手上,就如同小鸡崽一样,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   “没看见我们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么?还敢擅自跑过来打扰,就这么着急送死?”五条悟眉眼带笑,双手却凶残地往两边一撕,那只咒灵立马头身分离。   诅咒的血液四处飞溅,在即将溅到五条悟身上之前,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   整个过程下来花费不到五秒,现场血腥残暴,唯独他身上还干干净净。   国木田目瞪口呆,钢笔的笔尖悬在纸上。   太宰治眨了眨眼,神色轻松,他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没有半点不适应,甚至连惊讶也不见,只是侧过头,朝深见琉衣说:   “人在面临威胁时的第一反应,往往最能体现出他的性格,处理方式太过暴力的话,就表明这个人很可能存在心理健康问题。”   太宰治轻笑着,对上五条悟戾气未散的蓝眸,话是对着深见琉衣说的,却又不仅仅是说给她听。   “遇见这种危险分子,我的忠告是,有多远,跑多远。”   恢复冷静的国木田,不禁推了推眼镜。不,太宰这个半斤八两的人渣,到底哪里来的优越感,说起远离,这家伙也应该上黑名单才对吧!   深见琉衣懵懵懂懂:“……是,谢谢您的建议?”   太宰治:“不客气哦。”   五条悟:“……”很好,非常好,他五条悟从来就没被这么恶心过!   身为最强,五条悟的耐性其实并不好,偶尔表现出十分有耐心的样子,也不过是形势需要,忍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再待下去,他也很难保证会做出些什么。   于是,五条悟直接瞬移到深见琉衣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握住她抓着太宰治衣服的那只手,稍微使了点巧劲,将她的手指给撕了下来。   “琉衣酱,走吧走吧……”   话音戛然而止。   五条悟的瞳孔骤缩,在深见琉衣松开太宰治的刹那,他掌心里重量顿时消失。   ……他抓不住深见琉衣,这个女孩在他的注视下,化为了透明的虚像。   六眼自发运转起来,无数繁杂的信息涌入脑海,五条悟“看”见她身上缠绕着层层枷锁,但那不属于咒力,而是另外一股相似的能量。   这股力量阻碍着琉衣与外界产生关联,将她隔绝在世界之外,成为一座无人可触碰的孤岛。   接着,五条悟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神情温柔而无奈,做出一个熟悉的口型:‘……悟君。’   明明是在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刚刚就想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位小姐其实在向我求助这个事实吗?”太宰治微笑,在某一瞬间,他仿佛与以前那个黑手党干部重合。   五条悟僵在原地。   说完这句话,太宰治极为绅士地向深见琉衣伸出手,手心朝上,做出等待的姿势。   他轻声说:“没关系,如果是委托的话,可以一直拉着我哦?”   这是在回应之前深见琉衣试图攥住他衣服时,提出的请求。   深见琉衣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她低头看着太宰治的手,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抵不住诱惑,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与此同时,五条悟脚下踩着的地面轰然崩塌。   ——他碰不到她。   可是另外一个人,却能毫无阻碍地,牵住她的手。 第1卷 第31章   “呼……总算甩开那群疯狗了。”   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外, 禅院真希心累地擦了擦汗,反手将咒具收起来。   “还真是佩服他们的毅力啊,整整追了我们三个小时, 都不嫌累的吗?”   两个同窗心有戚戚地点头。   乙骨忧太一边平复呼吸, 一边还要忙着安抚躁动的祈本里香——在上一次围剿中, 港/黑阵营的领头人换成了一个穿着黑色长外套、发尾处染着白霜、自称“芥川龙之介”的男人。   最开始, 乙骨忧太并没有提防芥川的出现,直到芥川的外套化作黑色尖刺, 即将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时, 乙骨忧太才醒悟这家伙不是个善茬, 忙不迭挥刀格挡, 却依旧被震出几米开外。   这一袭击的举动立刻惹毛了里香, 暴怒的特级过咒怨灵自乙骨的影子中现身, 浓重的诅咒气息瞬间将整条街道一同吞没。   要不是突然有一只白色人形老虎从旁边冲出来, 一巴掌将芥川打飞, 失去理智的祈本里香说不定会将除乙骨忧太之外的所有人尽数杀死。   “里香, 我没事的,别生气了, 我们不是约定过,不能随意伤害其他人吗?”乙骨忧太温柔地说, “好了,先把这位中岛先生放下来吧?另外,里香要记得说谢谢哦,如果不是他帮助了我们, 恐怕我们没办法这么快脱身。”   他看向被吊在半空的中岛敦, 白发少年被里香捏在手心里, 正欲哭无泪地与他对视, 满脸都是世界观被刷新的震撼,估计是人生中从来没试过被咒灵绑架。   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对中岛敦说:“抱歉,因为把你留在那里不太好,所以……但里香她绝对没有恶意的!”   完全不敢动弹的中岛敦:……开什么玩笑,这只怪物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盘烤乳猪没什么区别好不好!   祈本里香发出委屈的哼声,看上去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乖乖地将中岛敦松开。   落地的瞬间,中岛敦马上弹开,警惕地望着这三个实力强大的怪人,再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多管闲事。   他只看见了芥川对这几个人动手,就脑子一热加入进去,可没料到人家其实压根不需要帮忙啊!   这时,乙骨忧太还在认真教育里香:“里香,不可以这么粗暴,快向人家道歉!”   顶着里香冰冷的目光,中岛敦疯狂摇头:“不不不用了!”   他还没活够呢。   “先别管这些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赶快找到五条悟。”真希神情严肃,“再由他出面与黑手党交涉,不然继续闹大的话,就麻烦了。”   真不晓得几个外来人到底哪里招惹了港口黑手党,为了躲开追捕,他们足足横穿了大半个横滨,虽然咒术师的体力很强,但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啊。   尤其横滨是港/黑的地盘,无论他们跑到哪儿,都有眼线将情报汇报给追踪之人,这就导致在不开战的前提下,三个学生只能不停变换位置,躲得十分狼狈。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这么惨了,那个该死的混蛋教师竟然还是失联中!   想到这,真希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手指掰得咯吱响:“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向夜蛾校长投诉,取缔那个人渣的教师执业证!”   中岛敦愣了愣,问:“你们……是学生?”   真希斜睨他一眼:“不像吗?”   “也不是啦。”只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中岛敦挠挠头,“我刚刚听见,你们在找人?”   乙骨忧太好不容易将里香哄回去,闻言道:“是的,我们的领队老师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临时离开,并且一直都联系不上。”   语气十分的自然,仿佛老师抛下学生跑路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禅院真希冷笑一声,纠正道:“忧太,不用替那家伙说好话,这就是光明正大的翘班,是玩忽职守!”   乙骨忧太:“不,我只是口头上表示一下对五条老师的尊重而已。”   中岛敦:……他们刚才说了翘班吧!对吧对吧!为什么这个词听着如此耳熟啊。   等一下……他们侦探社,貌似也有一个人经常做出这种令人头痛的行为……   中岛敦下意识感慨:“辛苦了,原来你们那边也有这么不靠谱的老师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宰治为自己指明了人生的道路,因此中岛敦一直暗中把他当做自己的导师——尽管这个人在很多时候,一点也不值得尊敬。   乙骨忧太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眼:“……也?”   出于之前并肩作战的经历,加上微妙的同病相怜感,中岛敦很爽快地招了:“其实,我也是出来找人的,我的一个前辈翘班不见了。”   本来社长打算召集社员们开会,结果临开始前发现少了个人,外出完成委托的国木田都回来了,跟他一同出去的太宰治却不知所踪。   中岛敦去问,国木田只是没好气地说,那个混蛋中途跑去勾搭女人,这时候估计正想办法邀请人家殉情。   于是,老实的中岛敦再次被推选出来,负责找到太宰治并带回去。   真希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挑了挑眉:“看来欠揍的混蛋真是到处都有啊,那么,你那个前辈又是为什么翘班,为了吃一口限量甜品吗,还是为了不耽误学生的青春?”   “这种理由,不管怎么想也太牵强了吧!”中岛敦挺直了腰,瞪大眼睛,超级大声地喊道,“太宰先生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有在想要自杀时才翘班!”   真希:“……”   乙骨:“……”   狗卷棘:“……”   不,难道他没有发现,翘班去自杀这件事,也非常的不合理吗?!   为什么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啊,这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吧!   禅院真希将滑落的眼镜推上去,眼神麻木:“我大概明白了,总之我们两边要找的,都是罕见的烂人,就不要互相比烂了。”   乙骨忧太:“……同意。”   狗卷棘:“鲑鱼子。”   慢了半拍,总算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中岛敦,头颅冒烟。   糟糟糕,他好像一不小心,就在外人面前,毁了太宰先生的良好形象了!   自知说错话的中岛敦试图补救:“要不这样吧,找人的事情就委托给侦探社,别看太宰先生这样,他在关键时刻还是非常靠谱的!”   真希道:“没有靠谱的人会把自杀当作/爱好吧。”   “呃,还、还有乱步先生,他是超级厉害的名侦探,绝对一秒钟之内就能找到你们的老师!”中岛敦猛虎落泪,“拜托了,请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因为他暴露了太宰先生的本性,从而使得侦探社形象被抹黑的话,他一定会内疚死的。   乙骨忧太:“……”一秒钟,那还是人类吗。   在中岛敦的热情安利下,转悠了大半天也没能抓到五条悟的学生们,抱着试试也无妨的心态,跟随他来到了武装侦探社楼下。   侦探所在的红砖大楼下,开了一家名为漩涡的咖啡店,中岛敦正准备领着几个人上楼,不经意间透过落地玻璃往店里一瞥,登时呆住了。   过了几秒,他拼命揉了揉眼睛,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太、太……”中岛敦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咖啡店靠窗的某个位置。   “怎么了?”禅院真希很是奇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紧接着,便露出了与中岛敦一模一样的表情。   “太宰先生!”这是中岛敦。   “五条悟?!”这是高专的学生。   喊完之后,两边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他们要找的人……居然凑到一块去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两个烂人,为什么会一人一边死死拉着一个女孩不放啊?!   ……   “客人,这是您点的咖啡,请慢用。”   女店员硬着头皮走向临窗那一桌,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了那边凝滞压抑的气氛,她强行勾起一个僵硬的微笑,用最快的速度将杯子摆上桌。   天呐,虽然太宰先生为人一向轻浮,可大多数时候只是嘴上说说,从来没看见他像现在这样,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不放,关键还是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   女店员没忍住好奇心,隐蔽地扫了一眼他们的坐姿:三个人都挤在一张沙发上,太宰治与另外的白发男人一左一右,占据了两边的位置,两人的颜值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往那一坐就跟会发光似的。   只可惜不是笑得太假,就是神色太阴沉,白瞎了那两张得天独厚的俊脸。   而被两个高大门神夹在中间的和服女孩明显矮了一头,对比之下,就显得更为娇小,尤其两个男人还有意无意地往中间挤,就衬得她格外可怜无助。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能同时扛得住两名男性的女孩,简直就是吾辈楷模。   女店员在心中感叹,她甚至能感受到女孩向她投过来的求助视线。   ……不,这就爱莫能助了,贸然掺和进去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的吧。   在男人们看不见的角落,女店员偷偷冲深见琉衣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满脸鼓励之色,接着悄然离场,深藏功与名。   深见琉衣眼睁睁望着唯一能救场的人离开,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结果刚一动,才记起她的两只手分别被人拉着,根本动弹不了。   “……”   说实在的,没必要攥得这么紧吧?太宰治还好,只是虚虚搭在手背上,烦人的是五条悟这家伙,硬是要将五根手指都插进她的指缝间,力气还大得离谱。   “悟君,你可以松开一点的,我不会跑。”深见琉衣的左手被他握得有点发麻,不由委婉劝道。   听到这话,五条悟一改阴郁的脸色,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用那双澄澈漂亮的蓝眼睛冲着深见琉衣眨呀眨,那神情就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一个。   更甚者,他还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深见琉衣肩上,宛如猫咪撒娇般,蹭了一下,故意把声线压低,轻车驾熟地在琉衣耳边卖可怜:   “琉衣酱,我不是故意的嘛,主要是旁边那个海藻头笑得太嚣张啦,一直都在暗地里朝我示威,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耐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哦,所以原谅我吧,好嘛好嘛~”   话虽如此,五条悟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敛起力道,改为小心翼翼握住深见琉衣的手指,确保不会再弄疼她。   啧,他还是更喜欢刚才十指相扣的姿势,那样会令他产生一种将琉衣完全握于掌心的错觉。不过如果琉衣觉得难受,他也只好遗憾放弃了。   嗯嗯,谁叫他就是这么靠谱且善解人意的绝世好老师呢。   深见琉衣:“……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悟君。”不要若无其事地把揍人的危险想法挂在嘴边啊!   五条悟自动曲解了她的意思,整个人立刻亢奋了起来,黏黏糊糊地继续蹭她肩膀:“是很辛苦呢,所以要给一点奖励吗,琉衣?”   深见琉衣:……得寸进尺就不必了吧?   而坐在另一边、被叫做海藻头的太宰治并没有理会五条悟的指桑骂槐,而是似笑非笑地叹息道:   “……深见小姐,难以想象你平常都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的环境中,身边存在这种不仅视力有问题,听力也有障碍的残疾人士,您却还能一直怀有包容之心,实在是令人敬佩的伟大女性。”   作为曾经靠欺骗将无数敌对组织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前干部,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面对这种挑衅,最好的方法并非反唇相讥,而是抓住对方的痛点,进行精准打击。   莫名被夸了一通的深见琉衣脸有点热,她的注意力轻易就挪到了太宰治身上。   发现这一点后,五条悟马上晴转多云。   “也没有这么夸张,悟君他……”深见琉衣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为了不让场面变得更糟糕,最后还是艰难地挤出一个褒义词,“还是很好说话的。”   之前,无论是请求他杀掉自己,还是退掉婚约,五条悟都不带犹豫地答应了,这个人性格恶劣,可是,也是确确实实想要帮她的。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整个游戏世界,也只有五条悟无视系统的束缚,聆听了她的请求。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世界的善待,所以对于他人递过来的好意,哪怕这份好意的主人并不完美,她也想要去珍惜。   太宰治侧过脸,微卷的黑发垂落,那双鸢色眼眸有一瞬间暗沉无光,可在深见琉衣看过来时,又重新覆盖上一层脆弱的温和:“……真是心软呢,深见小姐。”   深见琉衣不明所以:“嗯?”   “没什么。”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跳过这个话题,目光一转,对上五条悟充斥寒意的双眼,轻轻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只是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不免觉得期待。”   他在五条悟身上嗅到了与自己相似却不相同的气息,两个人当然不是同类,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戏,不是么?   所以有些事,他才不会主动去戳破。   五条悟眼一眯,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向深见琉衣大声诉苦:“琉衣快看,他瞪我!”   深见琉衣:……请问你是什么三岁小学生吗,竟然还搞当面告状这一套。   五条悟犹不罢休,出言驱赶:“我说你可以不要再靠过来了吗,识相的话,还是自觉滚到对面去比较好哦?这里明明是双人卡座吧?”   太宰治微笑着晃了晃与深见琉衣交叠的手:“不好意思,为了无效化深见小姐身上的异能力,我必须保持与她的直接接触呢,从这点来看,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五条先生你——才是最应该让位的那个吧?”   五条悟:“我允许你坐去对面,握住琉衣的手,不,手指,也不行,就碰到衣服好了,效果也是一样的吧。”   太宰治:“自说自话的男人真糟糕啊,作为这里体型最臃肿的人,五条先生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   “你在嫉妒我的身高吗,海藻头?”   “不,我是在赞扬你的脸皮厚度。”   “啊哈哈,听说异能力者也很禁打,要试试看吗?”   “呀,威胁弱者是咒术师的本能吗,还是说,这是五条先生的独有毛病呢?”   两个大男人笑里藏刀,一句比一句扎得狠,深见琉衣恍惚间似乎能看见空气中无形的刀光剑影。   而躲在吧台后的女店员谨慎地探出半个头,竖起耳朵倾听那一桌的动静,见状十分担忧地问自家店长:“那个,那边不去管真的没问题吗……”   只差一点火星引爆,那两个人就会立刻打起来了吧?!   店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平静地说:“不要紧,只是嘴上过过瘾罢了,太宰先生这么聪明的人,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需要肉搏的窘境的。”   女店员:“可是……”   “再说了,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没关系,会有人负责赔偿的。”店长语气笃定。   “太宰先生每次都是赊账,哪里有钱赔偿啊!”   “我是说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店长说着,隐秘地比出一个“二”的手势,小声说,“他身上的衬衣,起码值这个价钱。”   “二十万?!!”见店长点头,女店员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好家伙,难怪店长一点都不担心!原来对方是只肥羊啊!   ……   咖啡店里电闪雷鸣,店外也并不平静。   四个年轻人挤在隐蔽的角落,偷偷摸摸地透过玻璃窗,朝店里张望,不时能听见几个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然而,两拨人脑海里浮现的想法,其实完全不相同。   高专众人:卧槽,深见小姐旁边那个黑发绷带男是谁啊?不仅握着她的手,对视时气氛还那么温柔,无论怎么看关系都不一般啊!可是,之前五条老师明明表现得与深见小姐十分亲密的样子,他们还以为两人是情侣来着,原来正宫另有其人吗?那样的话,五条悟主动黏上去的行为,岂不是……   中岛敦:天呐天呐,太宰先生又在勾搭漂亮女人了!还是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会被打的吧,一定会被人家正牌男友给暴揍一顿的吧??不,等等,以前太宰先生从来不会搭讪有夫之妇的,莫非这次是遇到真爱了?可是人家小情侣的感情看着很好啊,那个白发男人一直黏在女孩子肩上,满身都是粉红泡泡,这墙角太宰先生怕是撬不动的吧?   高专众人:“太无耻了!”   五条悟这个人渣,竟然想要当面给别人戴绿帽!   中岛敦:“太过分了!”   就算是太宰先生,撬墙角的行为也是不可取的!   两拨人异口同声、义愤填膺,话一出口皆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仿佛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   中岛敦猛地弯下腰,闭着眼率先说:“对不起我这就把太宰先生带走,不会让他破坏另外两人的感情的!”   几乎同时,乙骨忧太代表高专众人站出来,愧疚地说:“不好意思,五条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会好好看住他,不让他再有机会插足他人感情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中岛敦迷茫地抬头:“等等?”   乙骨忧太傻眼:“咦,不对……”   四个人尴尬地僵在原地,只觉得脑浆都快从天灵盖上蹦出来了。   不是,五条悟和太宰治,他们两个到底谁绿了谁啊?!   ……   四个人立在咖啡店外,石化成一尊雕像,安静地怀疑人生,而侦探社所在的大楼内,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披着斗篷的名侦探步履轻快地绕过中岛敦他们,明显没兴致探究这几个人在干什么,径直推开咖啡店的大门,一踏进去就叫道:“店长,说好会给我留的甜甜圈呢?”   店长道:“在厨房,乱步先生现在要吃吗?”   江户川乱步用力点头:“要!”   他的出现打破了店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乱步随意一瞥,在看见太宰治后,无所谓地说了句:“太宰,刚才的会议你不在,等下记得去找一趟社长哦。”   然而,在扫过深见琉衣时,他的目光陡然凝住,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扫而空。   “……真有趣。”仿佛发现了某种好玩的谜题,乱步自顾自跑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仔细打量着深见琉衣。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询问:“乱步先生,是有什么发现吗?”   江户川乱步是侦探社的核心,他拥有着一眼看穿真相的独特能力,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应该是已经知晓了深见琉衣的来历——不得不说,太宰治对此也十分好奇。   “唔,的确有,她很特别。”江户川乱步从衣兜里摸索出一副眼镜戴上,睁开眼时,眼中只闪烁着冰冷理智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深见琉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眼神……似乎能将她全身上下解剖开来一样,锋利得令她莫名生出了一点退缩之意。   她正想说点什么,乱步却抢先开口,用一种极为孩子气的天真语气问道:“在你眼中,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吗?” 第1卷 第32章   ……什么意思?   在那一瞬间, 深见琉衣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思维的转轮好像突然间生了锈一样,彻底卡住不动, 明明听见了乱步的声音,却无法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把这个世界当作一个游戏”?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她不是……从来都没离开过游戏里吗?   自游戏中觉醒意识后, 就一直扮演着炮灰NPC的角色,活动范以及自我认知都从未超脱出游戏框架, 所以深见琉衣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游戏之外的世界”这一概念,这就有点类似生活在三维空间里的人类, 是很难去想象四维空间的景象的。   而扔出这个重磅炸/弹的江户川乱步本人,却一击脱离, 朝柜台后的店长挥挥手, 兴冲冲地喊道:“店长——再给我拿一瓶波子汽水!”   店长并没有听见那一边的动静, 无奈道:“乱步先生,都说了我们这里是咖啡馆, 不提供饮料的。”   乱步显得极为失望, 在这时, 想要喝到喜欢饮料的渴望, 短暂地压倒了对于谜题的兴致,他转向太宰治,不满地拖长声音:“太宰——”   “我是很乐意帮乱步先生跑腿啦,可惜现在不行哦, 因为如果我松开手, 深见小姐就会变透明的。”太宰治轻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 他探究般扫过深见琉衣, 仿佛从中了悟到什么, “那样的话,没有礼貌的五条先生恐怕会把这家店砸了。”   顿了顿,面对乱步气鼓鼓嘟起的脸颊,太宰治的语气仿若在诱哄小孩子:“乱步先生,你也希望能够好好坐下来,享用期待已久的甜甜圈吧?”   他隐晦地提醒乱步,最好把话解释清楚,否则的话……以他从五条悟身上嗅到的气息,这个不折不扣的隐形疯子,是真的会做出点什么来的。   嘛,看戏是很爽,但有可能挨打的话,还是敬谢不敏了,太宰治不着边际地想,他现在的身份早就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黑手党了,作为热心善良好市民,还是不要拱火了吧。   被委婉拒绝的乱步立马瘫了下来。   就连店长端上来的美味甜甜圈,都没能完全挽救他低落的情绪。   因此,乱步也并未理会太宰治的提醒,只是有气无力地对深见琉衣说:“还需要多余的解释吗,你其实自己也怀疑过的吧?”   “你现在身处的地方,与你诞生的世界,明明完全不一样吧,你难道就简单地归结为游戏智能提升?”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唔,理解不了吗?”   年轻的名侦探一屁股坐到对面,店长将甜甜圈从厨房端出来,他就一边嚼着,一边歪头望向明显怔住的深见琉衣。   他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会对当事人造成何等巨大的冲击,脸上反而露出了发现好玩事物后、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只有在遇到谜题时才会睁开的翠绿眸子,宛如某种名贵的猫眼石,流转着冰冷夺目的光彩。深见琉衣发觉,他戴着的那副眼镜,压根起不到隔绝目光的作用,反倒是令人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的不自在。   大部分时候,江户川乱步破解谜题时都不会顾及到他人的心情,他总是能抽离所有情绪,独自站在高处,以旁观的角度俯视着局中的人和事。   “简单来说,你和旁边的白头发,都属于游戏bug的一种,不同的是,他是外部入侵的病毒,本身并非游戏的一部分,而你……”乱步咽下口里的食物,缺少饮料相配,他觉得有点干,于是怏怏不乐地说,“你是被激活了。”   “……激活?”   渐渐地,深见琉衣眼中流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或许是感受到接下来的事情会超出自己的预料,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她仿佛被针蛰了一下似的,条件反射地随便握紧了另一个人的手。   几乎下一刻,被她抓住的手的主人,马上以更大的力道,死死地反握了回来。   就像是要硬生生将她的手指都掰碎一样。   换做平时,深见琉衣肯定承受不住,可如今,在她整个人都陷入迷茫之际,这种过分的力度却成为了清醒剂,将她从混乱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太宰治的手只是绅士地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保持着克制的接触,所以,会这样对待她的,也就只剩下……   “琉衣。”深见琉衣感觉有人用指腹拭去自己额头渗出的冷汗,接着轻轻拨开被汗水打湿,黏在侧脸的碎发——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冒汗。   “琉衣,看着我。”那人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气,让深见琉衣转过头来面向自己,“冷静下来,你在发抖。”   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苍空之瞳,里面倒映着一整片天幕,以及最中间一个小小的她。   深见琉衣缓慢地眨了眨眼,对着这人眼瞳中的自己发了会呆,涣散的目光这才聚焦起来。   五条悟垂眸看着她,深见琉衣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在江户川乱步说出那句话后,脸色更是变得惨白,看上去脆弱得好似随时都会碎掉。   怎么就跟纸糊的一样呢。   “想要继续听下去么,琉衣?”与此相对的,五条悟却十分平静,从深见琉衣的反应中,他已经能猜出,乱步一定是戳中了隐藏在琉衣背后的真实身份。   可能这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真相,但她在本能地感到恐惧。   五条悟强硬地扣住深见琉衣纤细的五指,一向给人漫不经心感觉的声线低沉下来,显出几分可靠:“你不想听的话,我们就离开。”   想了想,五条悟不太情愿地指了指太宰治:“哦,暂时还要带上这个人。可恶啊,这不是超级令人不爽吗——”   闻言,深见琉衣微微睁大双眼,她想从五条悟脸上找出一点敷衍的迹象,却失败了——这个人是认真的。   “……他这么说,你难道就不好奇?”深见琉衣下意识喃喃道。   对此,五条悟爽快点头:“好奇啊。”   深见琉衣绝对不会知晓,他为了将她揪出来,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事,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犯病的程度又加深了,被拉过来给他看诊的家入硝子甚至直言反转术式治不了脑子。   “琉衣酱的术式是什么,你的现实身份,逃走后的落脚点,甚至于你喜欢的食物、钟爱的颜色、偏爱的恋人类型,关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拥有着最高级别的好奇心。”五条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当然啦,调查的过程不是很顺利,那些烂橘子一个个嘴上叫嚣得好听,真让他们办点实事,半点派不上用场。”   一旁的太宰治倒是瞥了他一眼,在心里摇摇头。哎呀,果然是靠绝对碾压的武力值生存的笨蛋,掌控欲怎么能表现出来呢,见不得光的私欲当然得悄悄藏起来才行。   窃听器是个不错的道具,或许咒术师会有用途类似的术式?   深见琉衣心里乱得很,根本没精力去思考五条悟言论中的细思极恐之处,她问:“既然好奇,那为什么……”愿意给她选择的机会。   “因为我并不赶时间嘛。”五条悟语气自然,“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吧,琉衣的所有事。嗯……就算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介意的,没错,琉衣酱不想说,善解人意的五条老师保证不会追问!”   这是身为当代最强与生俱来的自信,五条悟从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   “说谎。”江户川乱步冷不丁插话,令其他人纷纷转过头来,面对众人炽热的目光,他依旧自我地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   几秒后,乱步就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抱怨:“可以让你脑子里循环播放的那些计划书停下来吗,现在是名侦探的休息时间,我想要用来搭配甜点的是波子汽水,才不是这些黑暗料理!”   五条悟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问乱步,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脑海里的想法的。   “……读心术?”   乱步:“是超推理——”   “哇,好厉害。”五条悟本来想捧场地鼓掌,但却发现自己一只手还紧握着深见琉衣,于是只好用空余的手,曲起指节在桌上扣了几下,权当喝彩。   “那么名侦探先生,来替我推理一下,怎么才能让琉衣酱重新笑起来吧?”   白发咒术师拄着脸,当着乱步的面,毫不脸红地抢走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还有闲心评价一句:“糖放得太少了吧,这你也吃得下去?”   动作没他那么快,从而眼睁睁望着属于自己的食物被拿走的乱步:“……”   在武装侦探社,只有不间断的上供,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社员,会抢他的东西吃!   “……啊呀,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呢。”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   说实话,他对五条悟竟然产生了点微妙的惺惺相惜,这家伙是哪里来的人间打火机、咒术界液化气啊,干啥啥不行,拱火第一名,欠揍程度简直跟港/黑时期的自己有得一拼。   果然,江户川乱步镜片下的双眸瞪圆,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大声宣布:“名侦探生气了!”   深见琉衣被乱步的动作吓了一跳,因为这个看起来跟小孩子似的人,忽然之间隔着桌子凑近过来,认真地说:“你不是游戏NPC,准确来说,情况应该反过来——正因为你的存在,所以你身处的地方才会变为游戏。”   “异能力和咒术——两股能量构成了囚禁你的牢笼。”   “至于这个惹名侦探生气的小偷!”乱步指了指满脸无辜、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五条悟,极其不高兴地说,“你有时候会觉得他跟游戏里的人完全不一样吧?那是因为他误打误撞闯进了囚笼里,取代了游戏人物。”   深见琉衣脸色惊讶:“可是……”   “另外,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让这个女孩笑起来么?”乱步没理会深见琉衣的疑惑,停下来喘了口气,看着五条悟,接着忽然用一种非常罕见的嘲讽口吻,嗤笑了一声,“简单,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是,只要你倒霉就够了。”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此时此刻,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乱步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事实:“你被她甩了,前未婚夫。” 第1卷 第33章   漩涡咖啡店外。   蹲在外面偷看的年轻人们抓心挠肺,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透过玻璃窗窥见那一桌人的嘴巴一张一合, 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中岛敦憋得很难受:“乱步先生怎么也走过去了啊……”场面好像越来越混乱了。   “不太对劲。”禅院真希皱了皱眉头,“那个穿斗篷的家伙到底对深见小姐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好难看。”   有点像是在害怕什么……打个类比,就宛如他们看见十个特级咒灵手拉手围着自己跳舞一样,是某种世界观被打碎的、近似于绝望神情。   乙骨忧太怀抱着自己的长刀, 轻轻叹了口气,指出:“重点不在深见小姐吧,她看上去是很温柔的人, 就算生气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问题是五条老师,你们没发现里面的咒力浓度在急速攀升吗?”   作为以特级身份入读高专的特例,乙骨忧太对于咒力的感知, 比他的同窗要敏锐得多, 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五条悟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中岛敦一脸懵逼:“什么咒力?异能力的一种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在场四个人都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喀嚓喀嚓的破裂声。不约而同地,他们将目光投向光洁的落地窗。   一秒之后,整块玻璃从中间裂开, 碎成无数片,纷纷扬扬溅落在街道上,中岛敦下意识将手臂白虎化, 一个箭步挡在其他人面前, 猛地一挥手, 扬起的风将朝他们飞来的玻璃碎片弹开。   “小心!”   中岛敦大喊了一声, 眼角余光瞥向店里,却看见太宰治反应极快,一伸手将深见琉衣揽过去,动作迅速地把人带离了座位,退到了安全区域。   但其实就算太宰治不那样做,他们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范围扩大,将一整桌人笼罩在内,完美地隔绝开飞溅的碎玻璃,还未靠近,碎片就被卡在了方寸之外,凝固在半空,再也无法动弹。   江户川乱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他连动也没动,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中卖相精美的甜甜圈,兴趣缺缺地提醒:   “要记得赔偿店长的修缮费用哦。”   五条悟的表情貌似十分冷静,光从表面上看,一点也猜不出他刚刚气到极致,咒力出现了短暂的不受控制,溢出了一点,直接震碎了一整面落地玻璃。   当然,所谓的“一点”,只是对于他本人而言,在普通咒术师眼中,这么一点也无异于开闸泄洪、水漫金山。   “当然,毕竟我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嘛。”五条悟甚至还能笑着回答乱步,接着像没事人似的,转头看向缩在吧台后目瞪口呆的店长,语气和善地说,“待会我把联系方式留下,店长先生直接把账单寄给我就可以了哦~”   店长看上去摇摇欲坠:“你、你……”   “啊,还有这些碎片,到处都是呢,店长先生处理起来肯定会很麻烦的吧?没关系没关系,毕竟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嘛,善后工作也是必须的。”   五条悟伸手打了个响指,被无下限术式隔绝在四周的碎片突然之间往一处聚拢,像是在某种无形的引力吸引着,连同散落到外面街道上的碎玻璃也被吸了过来,很快凝聚成一团球状物。   转眼间,四处散落的碎渣子就被“五条悟牌强力吸尘器”给清扫得干干净净。   论对咒力的操控,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永远立于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巅峰,他让那团玻璃球漂浮在手心上,歪了歪头,手指忽然作出一个虚虚抓握的动作。   玻璃球随之被不断压缩、挤扁……最后,到达临界点时轰然崩塌,化为细碎的尘埃。   “好耶,完美收工~”五条悟笑嘻嘻地摊开手掌,装模作样地往手心上吹气。   灰尘被吹飞,这个恶劣的家伙还适时地撤掉无下限,于是坐在五条悟对面的江户川乱步成了唯一受害者,被迎面扑来的飞灰糊了一脸。   “咳,咳……”乱步倒是预判到了五条悟的恶作剧,可惜他喜爱的甜甜圈还在桌上,二选一,他选择扑过去保住剩下的甜食,自己却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名侦探先生。”罪魁祸首笑意盈盈地盯着他,湛蓝的眼睛里风雨欲来,五条悟意有所指地道,“没有根据的猜测,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哦?”   “我呢,不太喜欢前未婚夫这个称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前’字,十分的多余么?”   乱步取下眼镜,擦着沾了灰的镜片,闻言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果然是对他的推理耿耿于怀呢,不过——好幼稚的报复手段,就连名侦探大人也不屑去用!   抢他零食,再加上故意把灰尘吹到他身上,两者相加,五条悟这个人在江户川乱步心中的仇恨值,已经荣登榜首。   “是否多余,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乱步将抢救下来的甜甜圈塞进嘴里,免得又遭人祸害,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指了指远离战区的和服女孩,“试试看,她到底还会不会承认你这个未婚夫?”   顿了顿,乱步翠绿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冷光:“承认你这个强买强卖、被迫接受还不能自愿退货的,未、婚、夫。”   五条悟的嘴角倏地垂下来,紧抿成一条直线。   另一边,太宰治轻握着深见琉衣的手腕,两个人现在已经躲到了吧台旁边。   黑发青年趁机小声教唆:“店长,这是讹诈的好机会啊,那个暴力犯一看就很适合被狠狠宰一笔,超出的部分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店长:“……不,太宰先生,你认真的吗?”   太宰治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那好吧,分成就算了,看在我提出了如此有用的建议的份上,我的赊账就一笔勾销吧?”   店长:“……太宰先生,还是白天,就别做梦了。”你想都别想!   唯独深见琉衣仍处于状况外,压根没留意到五条悟把人家店给砸了。   她还沉浸在乱步那句“你被她甩了”的震撼话语中,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名侦探连这种事情都能猜出,就听到五条悟喊了她的名字。   她目光迷茫地抬头看过去。   五条悟坐在那里,与她遥遥对视,明明这个人平时总是格外自信,但不知为何,深见琉衣却奇妙地感觉到,他现在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胜券在握。   “琉衣酱,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妻,对么?”五条悟问。   深见琉衣怔了怔。   她想起了江户川乱步的推理,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她认知中的病毒五条悟,其实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附身到了攻略主角身上。   也就是说,做出游戏剧本以外举动的“五条悟”,都是真人,那么问题来了:婚约是五条悟主动退掉的,可她面前这个男人,显然对此并不知情,才会问出刚才的问题。   这说明,误闯进游戏里的“五条悟”,其实有两个。   深见琉衣略微不安地揪紧裙摆,她没料到情况会变得这么复杂,如果是两个人,那,帮她一起毁掉婚约的年轻版本五条悟——或者称之为少年五条悟做的事,应该算到眼前的青年五条悟身上吗?   脑海里正纠结着,乱步恰好将甜甜圈全部解决掉,揉着小肚子靠在沙发上,双眼餍足地眯起。   他并没有看向深见琉衣,却仿佛已经清楚了她的烦恼,轻快地开口:“算的哦,是同一个人。”   五条悟:“……”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莫名的令人火大啊。   深见琉衣瞬间了然,松了口气。   很奇怪地,她对于乱步的话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哪怕那些话再怎么颠覆三观,她却从未产生过质疑的念头。明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所谓的名侦探,也是乱步自称的,可深见琉衣就是觉得,他不会有错。   从江户川乱步口中说出的推理,理所应当的,会是百分百正确。   真神奇,深见琉衣想,她连自己的存在都要以求助他人的方式来证明,却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乱步。   于是,深见琉衣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她如释重负般,认认真真地对五条悟说:   “现在不是了。”   同一时间,咖啡店的大门被推开,四个偷看的年轻人终于憋不住,鱼贯而入,他们不晓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却都清清楚楚听见了深见琉衣的下一句话。   “悟君,婚约已经解除,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深见琉衣的声音很轻,但在陡然安静下来的咖啡店中,又显得格外清晰,“未婚妻这个称呼,还是留给悟君未来真正的妻子吧。”   五条悟沉默地盯着她,目光暗沉得让人心悸。   中岛敦四人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店里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却逼迫他们自觉闭嘴。   角落里,高专三人组正用眼神交流。   禅院真希:什么情况,婚约是真的,不是悟那混蛋杜撰出来的?而且未婚妻还是深见小姐这样可爱温柔的女孩子?!   乙骨忧太:纠正一点,深见小姐说婚约已经解除了,正在跟五条老师撇清关系。   狗卷棘:鲑鱼。   真希: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回去之后我们放烟花庆祝吧,要定制的那种,一发射天空中就会出现“五条悟被准未婚妻甩了”这几个大字,让全东京的人都看见。   乙骨忧太:这……不太好吧。   真希:相信我,如果以这个方案在咒术师论坛上募捐,绝对能在一分钟之内筹足钱款,你对那家伙的人缘有什么误解?   狗卷棘:腌鱼子!   暗中进行的眼神交流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五条悟的静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又像是失忆了一样,恢复了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琉衣酱——”   话还没说完,太宰治横插一脚,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火上浇油:“深见小姐,现在是不是该恭喜你,脱离苦海了?”   黑发青年握着和服女孩的手,微微朝她弯下腰,侧脸温柔似水,鸢眸中缀满碎光,仿佛眼中只倒映出她一个人。这种姿态落入他人眼中,端的那叫一个深情。   更绝的是,深见琉衣还郑重回应了:“谢谢你的祝福,太宰先生。”   禅院真希在心里吸了口冷气:……靠。   五条悟的未婚妻,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当着他的面说,能甩掉你我真的很高兴,这真是——太棒了!活该,这个混蛋教师也有今天!   她下意识扭头看自己的老师,只见五条悟笑着,手上一用劲,掰碎了木桌的一角。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五条悟身上,他若无其事地用一根手指,把被他掰断的桌角碾成灰烬。   “已经到了会对诅咒我的家伙说谢谢的地步了吗?”五条悟的双眸里盛着寒冰,“琉衣,你就真的这么高兴?”   深见琉衣眨眨眼,显得有点困惑:“悟君,你在生气吗?可是,按照乱步先生的说法,你是误闯入游戏里的,那么一定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婚约是假的,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效力,反而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认知偏差被纠正后,深见琉衣很冷静地指出了违和的地方。   “作为游戏外的变数,你天然拥有着信息差优势,你原本可以想办法废掉这个约束,但你没有,反而假装成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继续沿用了下去。”深见琉衣叹了口气,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看向五条悟的眼神没什么剧烈波动,安安静静的。   “我不是——”五条悟下意识想要否认这个说法,但话一出口,才惊觉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想说自己在现实中找了琉衣很久,为此还洗劫了御三家的藏书,打算查出琉衣身上的术式到底是什么,甚至在发现查无此人后,拜托硝子为她造了一整套身份证明。这样一来,就算琉衣真是诅咒师,她的资料也会被悄悄清洗好,以干净的身份重新回到现实社会。   婚约的事,也不是故意不提的。   他只是……   他只是觉得,这些根本算不上困扰。   最开始,对于这个天降的婚约,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想试探一下看还能有什么花招,后来……后来因为琉衣的关系,不自觉就认为,婚约的存在没什么不好。   因为是最强,所以觉得无所谓。   “琉衣,琉衣……”苍瞳中泛起涟漪,五条悟已经许多年没有感觉到紧张了,他搜肠刮肚想要找到些词语来解释,可思维所及之处都是空白,平时能将死人气活的一张嘴,如今什么好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   “不用这么慌张,我没说你在骗我。”深见琉衣扯了扯嘴角,“你只是……放任自流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不对,换做是我,可能也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吧。”   五条悟心下一沉,某种微妙的预感在脑海里生成,他直觉不想听见深见琉衣接下来的话。   可糟糕的是,他似乎没有立场去阻止。   于是,只能僵硬着身子,听着深见琉衣礼貌且疏离地说:“我自由了,你也解脱了,这难道算不上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悟君……不,五条先生。”   ——五条先生。   深见琉衣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这是第一次。   多么客套生疏的称呼。   刺耳得令他,只想当场失聪。 第1卷 第34章   乙骨忧太在商业街上找到了自己的老师。   街上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乙骨定睛一看,发现自家老师正在一家奶茶店外排队, 并且还十分专注地研究着菜单,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怎么说呢,真是毫不意外,这果然像是五条老师会去的地方。   就在半小时前,深见琉衣以最为疏离的态度,与五条悟重申他们已经不再是未婚夫妻的事实, 当时五条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就算他下一秒把整个咖啡店轰没, 乙骨忧太也不会感觉奇怪。   可出乎意料的是, 到最后, 五条悟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沉默了一阵,接着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爽朗的笑容,仿佛在发呆的间隙已经将记忆给清空了一般。然后,他随意指了指外面,张口胡诌说看见一只咒灵跑了过去,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咖啡店。   临走前,五条悟还不忘将店长端上来的第二盘甜甜圈给全部抢走,连食物渣子都没给翘首以盼的乱步剩下。   接二连三痛失零食的名侦探眼眶立刻红了一圈, 被气的。   尽管自家不靠谱的老师一走了之——禅院真希坚称这家伙其实是落荒而逃,不肯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作为学生, 他们显然没法真把五条悟扔一边不管。   于是抱怨过后, 他们还是认命地兵分三路,去往不同的地方,尝试将溜走的老师给抓回来。   “呼……”   乙骨忧太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会是他先把人找到了。   奶茶店的生意很火爆,而排队的人群则以女性居多。   个子超过一米九的男人混迹在一堆青春四溢的女孩子之间,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因为当他取下蒙眼的白色绷带,只架了一副墨镜在鼻梁上时,那张闪闪发光的童颜简直可以恃美行凶,说他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也有人信。   见状,乙骨忧太不由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因长期奔跑显得急促的呼吸,慢慢走过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五条悟张扬的声音:   “麻烦加三倍糖哦……哎,你没有听错,就是三倍……不,我不是故意来捣乱的啦,奶茶如果不使劲放糖的话,那和咖啡有什么区别?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嘛,我的牙齿完全、一点也没有问题!”   乙骨忧太:“……”已经被店员当成变态了呢,五条老师。   话说回来,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种对正常人来说致死的糖分量,五条老师到底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吃下去的,真的不会腻得慌吗?   可惜,白头发的糖分怪人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蛋,所以哪怕周围的女孩都对五条悟手上拿着的死亡特调奶茶侧目以待,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却依旧挡不住有胆大的女生主动走上前去,羞涩地向他索要合照和联系方式。   在这方面,五条悟一向很好说话,不赶时间的话基本有求必应,可现在,面对这些女生的请求,他只是挂着笑容,直接了当地拒绝:   “抱歉,今天我没有心情呢。”   乙骨忧太搓了搓手臂,总觉得五条悟像是吃错药了,平时有这种机会,他不是很喜欢炫耀自己的魅力么?   打发掉围上来的女孩子,五条悟转过身,一眼锁定乙骨忧太的位置,笑着朝他挥挥手,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之前发生的事打击到:   “哟,忧太,要来一杯五条老师同款特饮吗?”   乙骨忧太安静了几秒,委婉拒绝:“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所以,请停止迫害你的学生吧!   ……   师生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五条悟手里捧着排了很长时间队才买回来的奶茶,却一口都没喝,只是用吸管不停地搅拌着,脸上那灿烂到近乎虚假的微笑,终于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乙骨忧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糟了,这个时候必须说点什么的吧,可是,他完全没有安慰失恋之人的经验啊……等会,五条老师这种情况,应该是叫做“失恋”没错吧?   虽然某种程度而言,惨遭退婚的悲剧程度,比失恋要高出许多。   “那个,五条老师……”乙骨忧太酝酿了半天,憋出一句,“请节哀。”   五条悟:“……”可真会说话。   他都快被气笑了:“忧太,我还没脆弱到这份上。”   乙骨忧太干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   望着自己看好的学生一副做错了事,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慌张样子,五条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在路边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   五条悟长手长脚,往椅背上一仰,几乎占据了大半边,乙骨忧太踟蹰了一会,在他的示意下,也小心翼翼地坐到另外一边。   “……忧太。”过了好一会,五条悟猛地吸了口奶茶,平淡地问,“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过分?”   “咦、咦?”乙骨忧太脑子高速旋转,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危险,一旦落不好,很可能招来事后报复,于是他挑着谨慎的字眼回答,“我认为,旁观者是没有资格去评判的,是不是真的过分,得看深见小姐的态度。”   想了想,他又补充:“深见小姐看上去……并没有生气,所以我想,老师大概,还是有救的吧。”   五条悟:“……忧太,回去买本书锤炼一下说话的艺术吧。”   乙骨忧太:“……哎?!”   五条悟捏了捏眉心,放任自己完全瘫在长椅上,丝毫不顾及形象。此刻他整个人的气势显得极为沉郁,墨镜后的双眸盯着天空出神,等到乙骨忧太坐立不安时,才轻声说:   “就是因为,她没有生气啊。”所以才逼迫他不得不认真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二十多年人生里,五条悟惹毛的人如过江之卿,数都数不过来,绝大部分人当场就会爆发,试图揍他一顿找回心理平衡——尽管除了夏油杰,几乎没人成功过,但怒气发泄出来后,很快他们就能恢复平常的样子,又能心平气和地跟他相处了。   至于没有当场发作的人,基本上就把五条悟列为头号仇家了。   乙骨忧太有点茫然:“这样不好么?”   “一点都不好,我宁愿琉衣她冲我发脾气。”五条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抬手盖住镜片,挡住过于刺目的阳光,“我可以站着不动,任她打骂不还手,她要是不忍心冲我的脸下手,我还可以到外面抓十只八只咒灵回来,先揍个半死,然后送给她抛着玩。”   乙骨忧太一脸三观碎裂的表情:……等等,五条老师,他认真的吗?该不会,他当真以为这是哄女孩的好方法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直男到这种程度吧?   五条悟没空理会乙骨忧太的想法,他继续用委委屈屈的语气说:“书上不是说,越是对着在乎的人,当对方做错时,才越是会感到气愤,可琉衣面对我时,连生气的情绪都懒得表现出来。”   “……那些虚假的记忆,是她灌输给我的,未婚妻这个称呼,她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明明深见琉衣一直都在纵容他,容忍他的胡闹与试探,他不该埋怨的,可这种独自享有的纵容一旦消失,就像戒断反应一样,顿时令人浑身都觉得不适。   难以忍受。   五条悟自顾自地往外倒豆子,丝毫不管乙骨忧太能不能接受这些巨量信息:“她连称呼都换了——五条先生,哈,太难听了吧,虽然说不生气,可却会在这种细节的地方展现出距离感——”   话音戛然而止,五条悟收敛起所有表情,没什么情绪地喃喃:“……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啊。”   完全没有插话余地的乙骨忧太:……啊这。   与祈本里香是双箭头青梅竹马、可以被定义为人生赢家的乙骨忧太,实在无法理解失恋男人的狂躁心理活动。   救命,要是真希在这里就好了,起码可以及时给五条悟来上一拳,说不定就能打醒陷入超低气压的白毛教师了,他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擅长失恋谈话啊!   ……   被乙骨忧太想念着的禅院真希,正坐在漩涡咖啡店中,享用着下午茶。   她对五条悟那混蛋的去向没有兴趣,反正这货折腾不死自己,所以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就光明正大地撒手不管,拉着狗卷棘绕回来了。   此时,真希低着头,与冥冥互发信息。   【冥冥:真希,你的消息可靠吗,五条那家伙真的被甩了?】   【真希:我就在现场,你说呢?】   在此之前,真希刚刚打开高专内部的交流群,将这一天大喜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理所当然地,立刻在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补充一句,在众人的全票支持下,群里唯独没有五条悟。   【冥冥:……这个人,几天前还在咒术师论坛上匿名秀恩爱吧,这么快就惨遭打脸,佩服。】   【真希:彻底被打击到了呢,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了,希望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痛哭吧。……啧,要是能亲眼看看那个混蛋痛哭流涕的样子,也算值了。】   【冥冥:真希,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   【真希:??为什么?】   【冥冥:有好几个人出高价购买,希望赶过去现场围观一下最强失恋时的表情,看在你提供情报的份上,我们四六分。】   真希:……不是吧,这也可以?   五条悟,简直是新时代财富密码啊!   正聊得兴起,店长端着托盘走过来,为他们俩递上甜点与红茶:“这些都是深见小姐亲手做的,所以全部免费,请安心享用吧。”   刚烘焙出来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卖相十分好看,光看就知道味道一定不错,真希收起手机,打量了一下,哼笑道:“可惜了啊,这么美味的点心,某个白痴完美错过了。”   店长微笑道:“深见小姐意外的很擅长料理,刚刚问我借用厨房时,我还有点担心呢,因为看上去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店长回头看了眼厨房,深见琉衣还在里面忙碌着,作为稳定她实体的必备工具人,太宰治自然也跟了过去,这时正在与江户川乱步争抢其他吃食。   深见琉衣这边刚将茶泡上,回头一看,就发现乱步已经将嘴巴塞满,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小仓鼠似的,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担忧道:“乱步先生,你不用这么着急,不够我还可以做。”   让她亲手做甜食的要求,是乱步提出来的。   “这是支付给名侦探大人的委托费!”他是这么说的。深见琉衣也懒得去想,他为什么能推理出自己会做料理这件事了。   在品尝到第五种甜食后,乱步的双眼已经满足地眯起来了。   “超级美味!”乱步在零食方面,从不吝啬赞美,因为吃得很开心,所以他语气很好地对深见琉衣说,“你还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吧,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在,你可以继续问了——这次是作为点心的回礼。”   深见琉衣愣了愣,不禁笑起来:“名侦探都是这么厉害的吗?”   乱步自然地说:“不,只有我。”   “那么,名侦探先生,你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深见琉衣平缓地问,似乎并不觉得这样形容自己有什么问题,“仅仅只是一串数据、一行代码,还是说,我是真实的人类?”   乱步罕见地静默几秒。   倚在流理台边的太宰治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因为深见琉衣要工作,所以他现在改为将手轻轻搭在琉衣肩上,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   “啊呀,如果得到的答案是,深见小姐并非人类,你会很失望吗?”太宰治的鸢眸浮动着浅薄的笑意,有意无意地,他朝深见琉衣的方向倾身凑近了些许。   深见琉衣仔细想了想,摇头:“不会。倒不如说,如果我是人类,才会觉得惊讶吧,毕竟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都以为自己只是个虚拟数据。”   太宰治垂下眼:“说的也是呢。”   终于,乱步开口了,他少有的表露出极为认真的神情:“你提供的信息并不多,我只能推理出一个大致的方向。你听说过,荒霸吐的载体么?”   太宰治的眼睫微微一抖。   “传说中人工植入异能的成功例子——你的情况,应该与他极为相似。”乱步补充道。   深见琉衣的常识极度缺失,她当然听不懂。   但太宰治却瞬间理解了,他的微笑却慢慢敛起,不冷不热地吐出几个字:“也即是,实验体么?” 第1卷 第35章   待在游戏世界中, 重复着无尽轮回的时候,深见琉衣偶尔也会思考,她的存在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虚拟数据, 或者是一个被数据化的人类, 这两者之间其实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她很清楚,无论放在哪一边,自己都是“异类”。   格格不入,孤独且怪异。   人类的存在是需要凭借别的事物来证实的,比如记忆、人际关系、成长轨迹,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 才一点一滴拼凑出完整的人格。   可是, 深见琉衣并不拥有这种凭证,说到底她的人生只不过是固定的剧本, 在虚假的世界中扮演着虚假的角色, 所有的记忆都是游戏强行赋予的,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被称为人类么?   ——实验体。   就在她感到些许难过之际, 乱步给出了一个新的定义。   “困住你的地方, 也就是你口中的游戏,应该是一个试验场所。而且很显然, 按照你的描述,这个试验所具有一定的智能, 它能够判别潜在的风险,并根据危险程度对身处其中的实验体施加束缚。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个白毛误闯进去后, 你会发现游戏发生了异变——它的‘防火墙’被触动了。”   在深见琉衣将来龙去脉详尽地叙说了一遍后, 乱步将最后一口奶油泡芙咽下, 拍掉手上的碎屑, 语速飞快地说出自己的推理,那双猫眼石似的碧眸闪着兴奋的光。   他在解答谜题时,总是不会添加个人的倾向,所以哪怕说着看似可怕的话,他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同情的成分。   “但是游戏发现,外来的入侵者太过强大,防火墙无法完全将他阻截,所以……”一旁的太宰治笑眯眯地加入讨论,声音轻缓,俯身贴近深见琉衣时,恍惚让人错觉这是在说情话。   “它失控了。”乱步接上,语气笃定,“游戏与现实的屏障被打破,产生了一个洞,而数据开始从这个洞口溢出,所以你才有机会出现在现实。”   太宰治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不过这是有时间限制的吧,深见小姐说她只能在现实中待上一天,这就证明游戏对她的控制力虽然减弱了,但依旧存在。”   武装侦探社的两个顶级智库,你一言我一语,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将困扰深见琉衣多年的难题,梳理清楚了。   一个全程兴致勃勃,另外一个笑得无比蛊人,如果忽略掉当事人茫然的表情,效果就跟说相声似的。   顿了顿,太宰治忽然低下头,深深地望进深见琉衣眼底,轻叹声宛如吟咏:“你知道,游戏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拦你离开吗?”   深见琉衣怔怔地摇头。   她从未想过。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慢慢颤抖起来,仿佛已经从迷雾中窥见了会令她难以承受的最终答案。   太宰治的叹息声近在咫尺,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着深见琉衣的长发,灰紫色的发丝在他指间滑过,宛如倾倒的流水。   他此刻的眼神,令深见琉衣产生了微妙的不舒服,那是淡淡的怜悯。   “整个试验所的本质,是异能力的具现,所以我的人间失格可以暂时无效化它对你的控制。这种异能力的级别一定非常、非常高,它创造出来的空间已经自成一体,你能看到的其他角色同样也是实验的一部分,但不同的是,你是特别的。”   “特别啊……”深见琉衣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最后只扯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苦笑,“因为只有我觉醒了意识?”   这次,乱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因为你是核心,是试验中唯一的变数。”   深见琉衣闭了闭眼:“……我不明白,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NPC而已。”   太宰治轻笑一声,动作轻柔地将深见琉衣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乱步先生的意思是,这个试验,原本的目的应该很单纯,并非一开始就以游戏的形式存在的。我猜,背后的实验者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创造新人类,或者说全新的造物?……啊呀,人类的贪婪与愚妄总是会让我忍不住发笑呢,不,请放心,我所指的并不包括你哦,深见小姐。”   太宰治抽空朝女孩眨了眨眼,明明举止透着一股轻浮,鸢眸中却连一丝光亮也无,黑沉得看不见底。   “你描绘的那个空间里,除了缺乏意识外,角色与人类已经非常接近了,甚至诞生出了咒灵、咒术师这类存在,虽然你没遇见过,但异能力者估计也是有的。想一想,如果能够批量生产,而且这些新人类的思想完全受控于试验者,当把他们投放进现实世界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他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剑,狠狠插进深见琉衣心脏。她悚然一惊,后背漫上凉意。   看见她的反应,太宰治眉眼弯弯:“没错……会乱套的。”   “但那些虚拟角色显然还不成熟,主使者想要的并不是纯粹的行尸走肉,所以就得反复试验,可问题在于,时间是不能被无限消耗的。”太宰治的语气很温柔,如果被其他社员听见了,一定会觉得他是撞鬼了,“这种情况下,你不觉得,游戏的重置读档功能,就十分契合需求了么?”   他轻描淡写地扔下一枚落雷。   “试验场所是由异能力构造的,它的使命是控制与观测,那么,迫使你不断重复轮回的,又是谁呢?”   前黑手党干部展露出笑容,黑发垂落在脸侧,明明他才是那个咄咄逼问的人,但从外表上看,反而给人一种要小心翼翼去对待的脆弱感。   黑色的血液刻在他的骨头上,是光明永远无法洗净的痕迹,伪装的温柔皮相微微撕裂,内里流淌着的黑泥如今终于向着深见琉衣,揭开了冰山一角。   “年轻的五条先生不止一次提到过,你身上有着术式,那你想过,自己的术式到底是什么吗?”   深见琉衣的脑海里被大量的信息充斥着,隐隐作痛,她已经没法清醒去思考了,只是顺着太宰治的话语,喃喃重复:“是什么……?”   太宰治停了几秒,鸢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冷漠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恶质的暗光。   “说起来真是非常有趣的悖论呢,把你困在轮回里的,就是……”   “太宰。”话未说完,一直没有干涉的乱步忽然开口打断,镜片后的翠绿双眸直直盯着他,“你现在是侦探社的社员。”   所以,收敛一下你那快要溢出来的恶趣味,不要精神恐吓委托人。   “……”读懂了名侦探无声的警告,太宰治单手举起表示投降,一秒示弱,“嗨嗨,乱步先生不要瞪我嘛,我保证接下来绝对不说话了哦?”   可惜,被乱步发现了啊,明明只差一步了,太宰治可怜兮兮地道完歉后,砸了咂嘴,没什么诚意地想。   他确实很想看看,像深见琉衣这样,心软到不可思议的人,在发现让自己痛苦的轮回,其实是源于自己的术式作用时,会产生怎样奇妙的表情。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之一,不是么?他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太宰治轻握住深见琉衣细瘦的肩,微微笑起来。   而这时,深见琉衣也冷静下来了,她不是傻子,太宰治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剩下的真相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我的术式,就是重置吧?”沉默半晌,深见琉衣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说出来,“那些不断重复的轮回,是我自己造成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线在发抖,本来试图去控制一下情绪,可是效果不大好,说到后面,隐隐有哽咽声传出。   “乱步先生,我说对了吗?”   重置的术式让时空得以不断回溯,于是这个试验所获得的时间便是无上限的,它有永无止境的轮回可以用来调整、改进、直至完美。   而为了将深见琉衣术式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同时,降低她的警惕心,已生出自主意识的异能力空间主动改头换面,把自己伪装成了一款游戏。   因为只有这样,深见琉衣才不会怀疑重置读档的合理性。   乱步静静地凝视着她,名侦探并没有因为她快要哭出来的破碎神情而动摇,依旧理性,绝对冷静。   在让人难耐的无言中,深见琉衣知道了答案。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太宰治轻声安慰,脸上也配合着浮现出忧愁,可在睨着深见琉衣时,潜藏在眼眸深处的却是如愿以偿的愉悦。   果然,表情跟他想象的一样,脆弱又美丽。   深见琉衣像是没听见太宰治的声音,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喉咙里仿佛有把火在烧,头有点眩晕——是因为一直没吃东西的缘故么,似乎要站不稳了。   身体宛如不受支配了一般,迷迷糊糊间,深见琉衣感觉到自己踉跄了一下,然后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怀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好难受啊。   无论是被咒灵贯穿身体,还是被人划开喉管,躺在地上倾听血液流尽的声音时,都没有此时此刻难过。   她自言自语:“我……很可笑吧。”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服一场无期徒刑,我不知道该去憎恨谁,也没有打破牢笼的能力,只能期盼着哪天会从天降下一把钥匙,或者有谁能从外面把牢门打开……”   “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自身就是一处牢笼。”深见琉衣盯着和服上精致的绣花,轻声说,“所以,我应该诅咒我自己吗?”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回答她。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垂下一片阴影,似乎是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深见琉衣不想抬头,也没兴趣去看到底是谁。   来人也不说话,深见琉衣低垂着头,闭起眼,耳朵里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正在拆着什么包装袋。   几秒过后,她感觉唇上多了一抹冰凉的触感,圆圆的,有点硬,还带了一点……甜味。   什么东西?深见琉衣蹙起眉,她心情不大好,正想说让她一个人静静,可张开嘴的瞬间,抵在唇上的东西被人轻轻一推,顺着唇齿间的空隙滚进了嘴里。   深见琉衣条件反射地卷住溜进口中的小东西,免得一不注意呛进喉咙,舌尖一舔,立刻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   ——是一颗糖果。   柠檬味,酸甜酸甜的,味道很是青涩。   喂她糖果的人似乎反应比较慢,抵在唇上的手指在把柠檬糖推进去之后,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撤离,因此深见琉衣合拢嘴唇时,不小心轻轻咬了一下那人的指节。   真的很轻很轻,一点力度也没用上,可手指的主人却像是触了电一样,猛地缩回手。   “好吃吗?”过了几秒,蹲在她身前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问道。   深见琉衣终于抬起眼。   五条悟,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最强咒术师满含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因为低头的缘故,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微微下滑,露出那双天空之瞳,新雪似的白发亮得晃眼。   难为他一个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委委屈屈、束手束脚地蹲下来,并且就算这样屈就,他依旧要比深见琉衣高出一点,横在娇小的女孩子面前,就如同一座高大的山岳。   “五条先生?”深见琉衣含着糖果,喉咙干哑,声音亦像是磨砂一样,失去了往日的甜美,“你不是走了吗?”   离开咖啡店的时候,这人可是气冲冲的,快速消失的背影给人一种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   五条悟眉心一拢。   又是这个令他极度不快的称呼,听着刺耳极了,可碍于之前站在厨房前听到的那些话,五条悟决定大度地将这个问题搁置再议。   “谁说我走了,我只是去解决掉一只不长眼的咒灵而已。”五条悟面不改色,又将那莫须有的咒灵扯出来圆谎,接着又问,“我给你的糖,甜吗?”   深见琉衣脑子里很乱,其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但五条悟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看,那双过分漂亮的蓝眸还一眨一眨的,恍惚间让人以为看见了一只狂甩尾巴的白色猫咪。   “甜吗甜吗?”见她不出声,五条悟再接再厉。   她忽然就觉得,要是不给出回应的话,这只超规格大猫就会不满地喵喵叫着,一边生气一边整只猫缠上来了。   她没养过猫,但要是这样,身上一定会沾满猫毛的吧。   五条悟纠缠不休的提问多少冲淡了深见琉衣心底的难过,她叹了口气,道:“你自己难道没有尝过么?”   “啊,这不是我的糖。”五条悟从衣兜里又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都有,炫耀似的举到深见琉衣眼前,“回来的路上,帮一个小姑娘取下挂在树上的气球,她就送了我这些,说天下第一好吃的糖果,就是要配天下第一帅气的大哥哥,怎么样,那小丫头没骗我吧?”   五条悟还故意模仿了小女孩的口吻,捏着嗓子,毫不脸红地将夸他的话用重音强调了一遍。   深见琉衣:“……”那些话,真不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吗?   她轻轻咬碎了糖果,酸甜的味道席卷味蕾,对上五条悟亮闪闪的双眼,深见琉衣点头:“没骗你。”   五条悟追问:“琉衣酱也觉得她夸我天下第一帅气,是实话实说吧?”   深见琉衣:“……”五条悟的阅读理解一向很可以的,她明明说的是糖果好吃没骗人。   五条悟单方面擅自认定,深见琉衣赞同了小女孩对于自己美色的判定,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她本人亲自夸赞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五条悟眉角眼梢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他从剩下的那堆糖果里挑挑拣拣,特地挑了跟刚才那颗颜色一模一样的,拆开来扔进嘴里。   结果瞬间,整张脸就皱成了包子。   “好酸——!”   作为重度甜分控,五条悟从来都接受不了“酸甜”这种异端口味,谁知道一下子就踩了雷,可在深见琉衣的注视下,他还没法吐出来,只能生生咽下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深见琉衣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叹了口气,打算站起来去给五条悟冲一杯热茶,中和一下嘴里的酸味。   “五条先生,觉得不好吃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五条悟还在嘴硬:“我跟琉衣的口味绝对是一致的!”   就在这时,五条悟听到那个令他十分看不顺眼的绷带混蛋,发出了一声近似嘲讽的轻笑。   “你对不存在的事情,总是抱有莫名的自信呢,这或许也是咒术师的癖好,五条先生?”太宰治用词礼貌,“真可怜啊。”   五条悟的目光立刻变冷。   在他的眼中,太宰治手上还握着深见琉衣的一缕发丝,纵然知道这是为了让人间失格起作用,但那只手……还是怎么看,怎么令他不爽。   会站着任人讽刺,就不叫五条悟了,他马上收起对着深见琉衣时那副委屈样,转眼变了副嘴脸:“这位工具人先生,麻烦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好吗,不要随意播报垃圾语音是工具的基本素养吧?”   怎么只是转身泡了杯茶的功夫,这两个男人就又准备吵起来了?深见琉衣感受着身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五条悟也就算了,这个人本来心理年龄就不超三岁,但太宰先生挺靠谱且温和的一个人,为何突然之间也跟着较起劲来了呢……难不成幼稚也是能够人传人的?   “五条先生,给。”深见琉衣果断将茶杯塞到五条悟手里,堵上他的嘴,“……刚才我跟乱步先生说的那些话,你全都听到了?”   “唔……算是吧。”   深见琉衣看着他,五条悟大大方方,没有半点偷听的不好意思,于是琉衣忍不住先别开眼。   “是不是觉得……很荒谬?”深见琉衣问。   “不哦,一点也不。”五条悟笑着说,“我从始至终看到的,只有琉衣一个人,别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而且还有一件事,以前怕你不高兴,我一直都不太敢直说呢,但反正我现在已经惹你生气了,那么就无所谓了,再对我生气一点,也完全没问题。”五条悟仰起头,一口气将那杯热茶喝光。   咦,琉衣酱居然还偷偷在茶里加了糖,是因为记住他喜欢吃甜的么……这种细节处的温柔,也很可爱,如果能考虑换回原来的称呼,就更可爱了。   嘴里的酸味渐渐冲淡,五条悟忽然上前两步,拉进了与深见琉衣的距离,接着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弯下腰,轻轻地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顺便还不忘用充满杀气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背后的太宰治一眼。要不是必须有这个该死的绷带混蛋在场,他才能碰到琉衣,他早就把人打包扔出去了。   太宰治:……啧,失恋的男人果然不讲道理。   深见琉衣皱眉道:“五条先生,我说过我们不再是未婚夫妻了吧?请注意你的举止……”   “听我说完。”五条悟打断她,“很快。”   “……”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郑重,深见琉衣无声地叹气,“你想说什么?”   五条悟埋在她肩上,低低地笑起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想,如何才能把你拽进我的世界,为此我做了很多准备,可是大部分都暂时不能跟你坦白,抱歉抱歉,以后如果合适的话,会全部告诉你的——问题也有很多,比如要是你不愿意跟我走,那该怎么办,不过幸好。”   “幸好,你并非自愿待在那个鬼地方的。”五条悟直起身来,墨镜后的双眼专注地钉在琉衣脸上,唇边挂着爽朗的笑容,“你不喜欢永远待在一个牢笼里吧,恰好,我也看它不顺眼。”   “所以……努力一下,彻底来到我的世界,如何?”白发的咒术师罕见地收敛起满身张狂,低下头,眼里的天空平静而澄澈,“——让我帮你吧,琉衣。”   ……   在勉强耐心地听完自家老师的牢骚后,乙骨忧太的心情已经变得十分佛系了。   不得不说,五条老师在反向追人的操作上,优秀得无与伦比,简直是个绝世天才。   偏偏他的老师还在不依不饶地问:“忧太——帮忙出出主意吧,要怎么做才能令琉衣酱消气嘛,你可是老师引以为傲的唯一已婚人士哦,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忧太?”   乙骨忧太很想说他不是,他没有,他跟里香的相处平淡而温馨,从来没有过这种一波三折的起伏剧情,不要什么都指望他啊!   可是,作为一个好学生,他又确实无法在面对老师闪闪亮亮的求助眼神时,硬气心肠说不,于是绞尽脑汁思考了许久,终于不太肯定地给出一个答案:   “……试试坦诚一些吧?”   五条悟歪头,不解:“坦诚?”   “就是那个,以前五条老师用了非常轻浮的态度来对待深见小姐,没错吧?”   “什么,我明明超认真的!”白色大猫试图狡辩。   “那才不叫认真呢!明明知道婚约存在问题,五条老师却什么都不说,还将错就错继续演下去,在深见小姐看来,这就跟蓄意戏耍没有分别的吧!”乙骨忧太严肃地纠正,“不能总是用自说自话啊,老师,如果一直学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情,总有一天,深见小姐会彻底不理你的吧!”   五条悟:“……”   他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形,然后感受到了全身心的抗拒。   不行,绝对不要!   “……所以忧太,首先该怎么做呢?”五条悟揉了揉凌乱的发丝,往椅子上一瘫,整个人散发出萎靡颓丧的气息。   乙骨忧太想了想,建议:“先尝试向深见小姐坦白自己的想法吧?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坦率地敞开自己,都是有效沟通的第一步。”   ……   按照你说的做了哦,忧太,可千万不要糊弄老师。   五条悟拉下墨镜,紧紧盯着深见琉衣,他能捕捉到,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女孩因震惊而骤缩的瞳孔。   他可是当着深见琉衣的面,非常直白地,坦诚了自己的欲求。 第1卷 第36章   回程的新干线上, 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咒术师的工作一向十分繁忙,在缠着深见琉衣、试图挽救自己形象的计划才刚开了个头,五条悟就又接到了另外的紧急任务通知, 纵然不太情愿, 但他还是立马动身, 带着学生们往东京赶。   把琉衣单独留在武装侦探社里,老实说他不太放心,可相比起来,那里有太宰治在,可以让琉衣一直维持实体状态, 那点不愉快, 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虽然深见琉衣掩饰得很好,可五条悟看得出来,当她变得透明,孤单地站在人群外,无法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简直想让人把她箍在怀里, 再也不让她逃开。   所以, 大概这样做, 她会重新笑起来吧。   再说了,东京那边一堆没处理完的烂橘子, 还有不长眼睛的咒灵,他可能看顾不过来, 待在侦探社,起码安全上有保障。   ……尽管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 五条悟仍然很不爽, 侧头望着列车外飞逝的景色, 脸色冷淡得似乎能冻成冰。   压抑的氛围持续了许久之后,乙骨忧太面色不忍,率先发出了第一声叹息。   “……被推开了啊,五条老师。”   “被推开了呢,那个混账。”   “……鲑鱼。”   “真希,你现在就笑出来会不会不太好……不,我不是说不能笑,但起码不能当着五条老师的面吧?”   “想多了,忧太,我还没那个闲心专门去嘲笑失恋的男人,只是因为听见报酬到账的声音,感到由衷的高兴罢了。”   “等等,报酬?”   “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了冥冥小姐,听说在咒术师中特别抢手,卖了个好价钱,我们俩四六分成。”   “明太子!”   “我不会将报酬分给你的,棘,死心吧。”   一年级的三个学生们挤在一排窃窃私语,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白发咒术师脸上虽然挂着笑,额头上的青筋却一跳一跳的,浑身散发出老子很不爽的气息。   看看,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啊,当无辜又可怜的老师落难,他们就给出这样冷漠的反应?!   说好的和谐友爱师生情呢?难不成都扔去喂咒灵了吗!   “老师我,全、部、都、听、得、到、哦?”五条悟磨着牙,一字一句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笑容有一瞬的扭曲,“我可没教过你们落井下石吧?”   “真希,把你刚才拍的照片发到我手机上,嗯嗯,要有琉衣酱出镜的那些,全部,一张不落……哎,什么,要付钱?哈哈哈,不行不行,不能学习冥冥的坏习惯哦,老师可还没计较你偷拍的事情呢。”   “棘,不想让我看到你笑的话,好歹把衣领的拉链拉上去吧?”   五条悟笑嘻嘻地,一个个数过去,被他点到名字的人皆是闭上嘴,扭头装作听不见。   “还有忧太——”最后,五条悟的眼刀嗖嗖往乙骨忧太身上发射,后者则是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对上自家教师怨念的目光,“我对你可是抱有百分百的信任,但结果呢!”   五条悟曲起指节,狠命地敲着桌子,每一次敲击都代表着他的恼火程度又上涨了一分。乙骨忧太心惊胆战地盯着那张脆弱的桌子,生怕他控制不好力度,把公共财物给砸坏了。   这一天下来,他们东京高专在横滨丢脸已经丢够了,中岛敦将他们送去车站的时候,临走时那个同情的眼神,乙骨忧太至今无法忘记。   唉,托自家不靠谱教师的福,他们一行人在侦探社里的风评,大概,已经没救了吧……   五条悟无视掉乙骨一言难尽的脸色,一股脑地往外倒苦水:“我明明已经按照忧太说的方法去做了啊,不管是承认我一开始就想把她拐走,还是自告奋勇答应帮助她从牢笼里脱身——我已经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吧,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说出来之后,深见琉衣反而愣了好长时间,接着就一巴掌糊上他那张稀世罕有的帅脸,无情地将他推开了呢?   那个反手推拒的动作,看上去像是无意识做出来的,可那岂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   伤害性为零,侮辱性极强。   当代最强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可是偏偏冲他这么做的人,他又舍不得去责怪,于是只能阴着脸生闷气。   “完全——不起作用嘛!”五条悟怏怏不乐,用绷带竖起的白发似乎也恹恹地垂下来,“难道还不够坦诚吗?可能够说给琉衣听的,我全都毫无保留了啊,剩下那些话,起码得等到她彻底不生气,才适合讲吧?”   乙骨忧太:“……”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些不适宜现在说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禅院真希按着手机屏幕,一边给冥冥发消息,一边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成年男人的白日妄想而已,不用在意。”   乙骨:……他没在意!   “所以忧太。”五条悟像是感觉不出学生们对自己的嫌弃,一锤掌心,上半身猛地越过相隔的桌子,凑近过去,“办法是你提的,你必须负责售后哦~”   “……不,等等。”无端背锅的乙骨忧太艰难地回忆了一下,从五条悟的抱怨中提取出关键信息,慢慢睁大眼睛,“五条老师,你……难道没有向深见小姐道歉吗?”   五条悟:“……”   他歪着头,发出一声短促的、表示疑问的“唔嗯”,整个人的表情可以用猫猫装傻来形容。   “什么啊,还需要道歉吗。”五条悟如此说,语气十分不解。   乙骨忧太双眼瞪得更大,看起来快要崩溃了:“居然真的没有——五条老师,这才是最重要的环节啊!你在玩弄了深见小姐之后,竟然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吗?!”   他是笨蛋吗,一定是笨蛋吧!做错了事首先要道歉,这是每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都懂的常识吧!为什么会摆出一副“还能这样,没听过耶”的无辜表情!   五条悟:“等、忧太,居然用上玩弄这个词,性质也太严重了吧?”   “抱歉,是我形容不恰当。”乙骨忧太迅速改口,“老师知错不改的行为,比玩弄更恶劣!”   五条悟:“……”他的学生,是不是在嘲讽他。   “都说了,不要对这个混蛋抱有期待。”真希冷漠地评价。   “停一下,对我的批判稍微延后,可以吗?”五条悟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我只是觉得……这跟忧太你说的坦诚相待有冲突。”   可能刺激过大,乙骨忧太的神色反而渐趋平静,甚至还能抱着对待顽劣儿童的慈悲心态,好声好气地问:“哪里有冲突呢,老师?”   “因为。”五条悟停顿了几秒,“关于对琉衣酱抱有欲求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歉意。”   基于这份渴求而诞生的一系列行为,自然也从来不在后悔的行列内,他可以承认这些心思,可是却不觉得要有必要为此道歉。   乙骨忧太教他要坦诚,所以他便毫不隐瞒。   ——五条悟是不会回头的。   因为是最强,所以对于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他会千方百计去达成所愿,无论方式是迂回还是直接,他也绝对不会停止索取。   另外三人:“……”说出来了啊!当着未成年学生的面,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很糟糕的大人,就这么毫无羞耻感地说出来了!   乙骨忧太望着自家老师,已经完全失语了,脸上一片空白。   沉默了半晌,真希低下头,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字:“你完蛋了,五条悟。”   她打开咒术师论坛,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五条悟被深见琉衣一巴掌推开、五条悟被赶出咖啡店、五条悟趴在窗户上挠玻璃……等等能令人身心愉悦的照片放上去,配以“好消息!那个最强咒术师被未婚妻甩了正无能狂怒”的标题,将自己老师卖了个干净。   同时,还不忘将这个人的危险言论发给夜蛾校长。   做完这一切,她收起手机,冷笑:“等着接受正义的制裁吧。”   “叮咚”,提示音响起,五条悟掏出路上新买的手机,一看,发现论坛上原先置顶的、说出他有未婚妻的爆料贴已经被撤下来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禅院真希的新帖子。   短短半分钟,这个帖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增长,底下全是一片叫好,甚至有人禁不住当场落泪,表示苍天有眼。   不仅如此,五条悟还接到了许多咒术师发来的消息,明明当初他到处炫耀自己有未婚妻的时候,这群人全部爱答不理,连声恭喜都懒得发,现在倒是迅速跳出来,一个个对着他幸灾乐祸。   【歌姬:哈哈哈哈,我就说不可能有女孩子能忍受得了你吧,活该啊!】   【冥冥:需要提供有偿追回服务么?五千万,不议价哦。】   【七海建人:虽然不太想掺和这些事……但是按照职场礼节,这种时候还是需要表示一下的吧,那么,节哀。】   【家入硝子:噗。】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将才用了几小时的新手机捏碎。   很好,师生情、同僚情谊,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了。   然后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三个好学生全部嘴角疯狂上扬,在他扫过来时,却纷纷努力摆出正经脸,憋笑憋得脸都快抽筋了。   五条悟顿了顿,无奈地道:“……嘛,算了。”   他这次肯爽快地离开,除了任务需要,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回高专找一样东西。   这是他和江户川乱步私下商谈过后的决定,亦是他付给侦探社的委托——找到那个,最初将他带进深见琉衣所在世界的物品。   ……   深见琉衣托着腮,坐在长椅上发呆。   过了一会,太宰治举着从流动小车买回来的可丽饼,先是惯例捻起深见琉衣一缕头发,接着才弯腰把可丽饼递给她:“尝一下?镜花经常跑出来买这个,所以我想,女孩子大约会喜欢吃的。”   “……谢谢,太宰先生。”深见琉衣接过去,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里,低头望着脚下的地面,表情有点落寞。   太宰治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扬了扬指间的黑卡,戏谑地说:“不用谢,反正五条先生委托费给得很大方,如果深见小姐实在讨厌他的话,我可以陪你把这张卡刷爆哦。”   深见琉衣这才勉强提起点精神,摇摇头:“我并不讨厌他。”   这是真话,因此为了不让彼此尴尬,她在坦白游戏世界的经历时,还刻意避开了少年五条悟的恶劣行径,比如害她被对话框惩戒好几次、放咒灵恐吓她,还有扭断她脖子的事。   所以,五条悟对年轻的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还处于蒙在鼓里的状态。   “咦,真的吗——”太宰治拖长音调,轻笑一声,“因为之前五条先生不要脸皮地跑过来求原谅,而深见小姐不是毫不动容么,我还以为,你会觉得这个人很烦呢。”   “我只是……”深见琉衣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她转动着手里的可丽饼,眼前恍惚了一瞬,仿佛又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眉角眼梢都写满了绝对自信的白发咒术师。   五条悟这个人,侵略性实在是太强了,这可能跟他碾压世人的实力有关系,所以当他收敛起表面那层吊儿郎当之后,认真起来之后,几乎像是俯瞰世间的神子,令人生不出对抗的心思。   那双含括了天空与大海的眼眸望着她,压迫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但这偏偏又是无意识的,仿佛某种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自阴影中俯下/身来,盯住了弱小的猎物。   不许逃避,不容拒绝。   在深见琉衣贫乏且无趣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嘴里说着给你选择的话,可其实早就自顾自地圈好了答案。   太宰治说:“啊,的确,嚣张过了头的话,容易起反作用呢。”   “太宰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安……接受五条先生的帮助,真的会是好事么?”由于只有待在太宰治身边,她才能化为实体的缘故,深见琉衣对黑发青年天然地抱有一定信任,于是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嗯……为什么会这样想?”鸢眸中的微光看似十分温柔,太宰治放轻声音,问道。   “因为总感觉,五条先生很难缠……”深见琉衣其实也理不清思路,艰难地斟酌用词。   “你是怕如果接受他的帮忙,以后就甩不掉了么?”太宰治贴心地替她说出来。   沉默许久,深见琉衣轻轻点头。   “那么给你一个忠告哦,深见小姐。永远不要信任男人的道德心,尤其是在他们开屏的时候。”太宰治竖起食指,搭在嘴唇上,睫毛低垂,“不择手段,是猎食者的本能。”   深见琉衣怔怔地望着那双漂亮的鸢眸,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里面似乎藏着深渊,跌进去就会粉身碎骨一样。   她只往里瞥了一眼,脊背就窜过一阵寒意。   “那么换个问题,你有想过从囚牢里出来后,要做些什么吗?”太宰治没有详细解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悠悠然跳到下一个话题。   “……”深见琉衣头垂得更低了。   这还……真没想过。   实际算起来,她会的技能并不少,但那些都是新娘课程里自带的,放到现实社会里,似乎并不足以让她养活自己。   更糟糕的是,她没有身份,没有家人,完全相当于一张白纸,贸贸然来到真实世界,真的能够活下去吗?   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踟蹰交织在一起,再加上五条悟毫无自觉的咄咄逼人,令深见琉衣矛盾的情绪直接上升到顶点,以至于回过神时,她就把五条悟给推搡出去了。   现在想想,深见琉衣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明明五条先生是好心,自己不应该用那种不友好的态度对待他的……   “没关系哦,假如真的无处可去,欢迎来侦探社应聘,其他人不论,乱步先生肯定会很欢迎你加入的吧。”太宰治适时开口,冲她眨眨眼,“他对你做的点心赞不绝口呢。”   趁虚而入,一向是太宰治的强项,尤其本来就有一条缝,那顺着往里撬就更容易了。   呵,最强咒术师。前黑手党干部在心底微笑,他可不是记仇哦,都是为了委托人着想。   面对主动伸过来的橄榄枝,深见琉衣慢慢睁大双眼,似是不敢置信。   “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深见琉衣喃喃,“能弄出这样可怕的试验,背后主使一定还活着,我逃出来的话,估计不会被轻易放过吧……”   “别担心啦,五条悟的委托里,拜托了我们保护你的安全,同时协助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太宰治打了个响指,“所以无须自责。”   倒也不是这样,只是别人都在为她考虑,她却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稍微,有点失落罢了。   但果然,能得到关心,实在太开心了。深见琉衣轻轻捂住心脏的位置,感觉掌心下的跳动仿佛加快了一些,于是终于弯起唇,无声地笑起来。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唇边的梨涡上,显得无比温柔,宛如一幅画。   ……   东京高专,半夜三点。   总算将所有任务解决掉,一年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连告别都没力气说,就哈欠连天地冲进宿舍楼补眠去了。   被抛下的五条悟疑惑地自言自语:“看来还是平时的训练不够狠嘛……”   不就是一边祓除咒灵,一边听他畅谈未来哄琉衣开心的计划嘛,至于累成这个样子?   五条悟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在学生离开后,他瞬移至家入硝子的解剖室。里面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兜头就飞来一个文件夹,精准地朝他的脸砸去。   不出所料被无下限给挡住了。   “现在三点了,你让我白等了四个小时。”家入硝子收回甩出文件夹的手,随手灌了半杯苦咖啡,头也不抬,继续写着手上的报告,“你是因为失恋,被打击疯了吗,为什么突然发消息给我,让我把高专时期的物品找出来?”   五条悟纠正:“没有失恋。”   家入硝子一针见血:“是从未开始过吧?”   五条悟:“……硝子,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因为难得看到你吃亏,也算是为那些被你骚扰的人出了口气。”家入硝子放下笔,鞋跟点地,将椅子转过来,“东西都放在那边,怎么,突然之间想要缅怀青春么?”   五条悟转头看过去,角落里堆着满地的纸箱,里面装着的,都是他和杰还是学生时用过的东西。   自从夏油杰叛逃,属于他的青葱岁月就以一种残忍的方式飞逝而过,毕业后,五条悟直接留校任教,以前的东西懒得处理,就这么留在了曾经的宿舍里——反正高专人少,那两间宿舍就此尘封起来,再也没有人踏足过。   直到今天,家入硝子把东西搬出来,才得以重见天日。   她很清楚,五条悟不是那种会沉溺过去的人,所以才会好奇,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唔,为了找一样东西,硝子你也来帮忙吧。”五条悟走过去,盘腿坐下,取过一个纸箱暴力拆开。   【年轻的你,同样出现在了游戏里,那么按照时间先后顺序,一定是先有了少年五条悟误闯进去的“因”,才有了现在的你同样被吸引进去的“果”,所以仔细想想,你年轻时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异能力绝不是空中阁楼,如果异能力者本人不在,那么他就必须找到一个载体,那就是通往深见琉衣所在世界的“钥匙”。】   名侦探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五条悟翻找着手上的箱子,绷带早就被他扯下来了,六眼正细致地辨认着里面的物品是否有异能力残留的痕迹。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过来,蹲在旁边帮忙。   “所以,你之前说会让我见见你的未婚妻,不作数了吗?”家入硝子神色淡漠,“哦,现在是前未婚妻了,恭喜啊。”   五条悟挤出一个不怎么和善的微笑:“硝子,你是故意的吧——琉衣酱的话,这个时间点,她已经回到那边去了吧。”   上一次,深见琉衣也是半夜消失不见的。   这样想着,五条悟又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可不能让琉衣待在那个恶心人的地方太久啊……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懒得打击大龄单身男人的自尊心,她拆开一个比较轻的箱子,伸手从里面挑出一条做工精致的链子,表情变得异常奇怪。   “悟,你以前竟然还有,这种癖好么……”   “硝子,别玩了,我现在赶时间——”五条悟不耐烦地将额前的碎发撸上去,瞥了一眼,自己却愣住了。   那是一条黑色的颈链,中间镶嵌着一块宝蓝色的水晶,侧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装饰用的锁,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你这是买来自己戴的?”家入硝子晃了晃手里的链子,仔细端详了下,“不对,这是女款的吧?五条悟,你还特地买女式颈链来戴?!”   “我没买过……!”五条悟立刻叫屈,他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啊!高专时期他买过这种玩意吗?不会吧,他自己还感到奇怪呢,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混进他的个人物品里?   “再说了,为什么你马上默认这是我戴的,我是那种变态吗?!”   家入硝子语气笃定地反问:“你不是吗?”   “……”五条悟按了按眉心,“都说了,跟我没关系,肯定是杰恶作剧时偷偷放进去的……”   等会。   五条悟可疑地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到那条颈链上。   似乎,还蛮好看的?黑色的颈链,配上白皙的肌肤,会很适合吧?如果脖颈很细的话,稍微勒紧一点,那种效果估计会更美妙。   不由自主地,五条悟喉结微微一动。 第1卷 第37章   家入硝子忽然回想起了遥远的、属于学生时代的记忆。   十七岁的高中生正处于懵懂躁动的年纪, 多多少少会对异性有着憧憬,但碍于高专里面人实在太少了,再加上咒术师任务繁重, 因此就算对这个青春期话题感兴趣, 聊不到几句, 转眼又被无尽的训练淹没,于是大多数时候便不了了之。   第一次认真聊起理想型,似乎是在给新入学的七海和灰原举办的欢迎宴上。   被五条悟强行拖过来的七海建人对这个聚会并不感兴趣,但出于对前辈的尊敬,刚开始时他还勉强保持着礼貌, 可没过多久, 他就后悔了。   因为自顾自嗨起来的五条悟率先提出要玩真心话,然后无耻地用咒术作弊,差点没将两个可怜的后辈灌吐。   最后还是夏油杰看不过眼,暗中指示咒灵将啤酒瓶调了个方向,背刺自己的挚友, 这才没让后辈们继续受欺负。   “那么, 提问。”夏油杰无视了五条悟“杰你作弊”的喊叫, 笑眯眯地问, “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或者说,理想型是哪一类?”   这话一出, 家入硝子停下了点烟的动作,就连那两个瘫在沙发上脸色青白的后辈, 也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朝五条悟望过去。   毕竟相较于五条悟那些幼稚的、恶作剧居多的小学生式问题, 夏油杰的提问就显得成熟多了, 是可以调动人们八卦心的聪明问法。   “嗯?”五条悟歪了歪头, 即使在聚会上,他手里抱着的依旧是甜食,边嚼着大福,边无所谓地说,“那种东西,没有。”   “说谎了吧,悟。你的手机屏幕不是井上和香吗,怎么会没有理想型。”夏油杰猝不及防地揭短,“难道是羞于说出来吗?”   灰原雄小声道:“井上,这不是那个身材超好的女明星……!哇,没想到五条学长竟然喜好那种、那种的,完全看不出来……”   七海建人只觉得青筋蹦起,看向五条悟的目光,更是升级为了看人渣的警惕。   “哈?我只是觉得那张照片拍得还不错,才顺手设为壁纸的,哪有想这么多。”当事人五条悟嗤之以鼻,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说道。   夏油杰:“就是因为顺手而为,才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潜意识偏好吧。”   五条悟:“都说了不是,杰,想出去聊吗?”   夏油杰:“不要,我跟恼羞成怒的家伙没什么好谈的。”   就在五条悟准备撸起袖子之际,家入硝子弹了弹烟灰,淡定道:“杰,你这样是问不出什么的,以悟的情商,他压根理解不了。”   夏油杰当真反思起来,摸着下巴:“……有道理。”   被两位同窗联手否决的五条悟,当即不满地嚷嚷:“喂,说清楚,什么叫我理解不了?!”   “那就换个问法。”夏油杰同样忽略掉了五条悟的抗议,凭借对这家伙的了解,迅速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悟,如果让某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你,随时伸手都可以牢牢抓住,欺负起来会有负罪感,但却还是会上瘾,甚至觉得她的存在比甜食更不可或缺——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样的人?”   家入硝子鼓掌:“……杰,你们不愧是挚友。”   “这是……对于‘理想型’的新解释吗?”灰原脸色茫然,余光瞥见七海一脸凝重地按着手机,吓得立刻酒醒,“等等,七海,别报警啊——精神科?你不是来真的吧?!”   七海建人:“灰原,他们已经没救了。”   “不要说得好像五条学长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啊!”   吵闹声中,五条悟罕见地安静了一会。   夏油杰拄着脸看他,问:“有这么难想吗?”   “——不。”五条悟将打闹中掉下的墨镜重新拉起,遮住了那双瑰蓝的眼眸,他勾起笑,浑身上下充斥着少年独有的张狂,“我只是觉得,杰你起码有一点说对了,理想型这种东西,我的确有。”   他低下头,雪压在睫毛上,轻轻颤动,手里还把玩着装满果汁的玻璃杯。   “大概就是,哭起来,会很漂亮的类型吧。”   全场鸦雀无声。   半晌过后,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慈悲得像是能原地成佛:“真是糟糕的发言啊,悟。”   家入硝子嗤笑一声,觉得这两个家伙简直五十步笑百步,应该一块打包送去垃圾处理厂,结果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令五条悟在她心中的糟糕程度直线上升,以至于在此人衬托下,夏油杰都变得光辉了起来。   那是在这次聚会之后、相隔两个多月的事了。   这两个问题儿童惯例翘课,不知在哪儿浪了一整天,直到天快黑了,才姗姗归来。   夏油杰一脸疲惫,反观五条悟则是红光满面,一直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傻笑,几乎是用飘的回到了宿舍。   家入硝子目送他远去,在发现五条悟就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劲后,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夏油杰惨然一笑:“硝子,悟他脑子有病。”   家入硝子:“……你才知道吗?”   不过难得见到夏油杰这副痛苦表情,硝子敷衍地安慰了几句,还没追问,他就先迫不及待地倒豆子:“你还记得之前的聚会上,我逼问过悟的理想型吧?”   硝子:“……记得。”   “早知当初我该见好就收的,悟好像受刺激了,非要说自己找到了那个完全符合理想型的女孩子。”夏油杰揉着额角。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我的意思是,这也不至于让他疯掉吧?”家入硝子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叼在嘴里。   “问题就出在这儿,悟说的那个女孩,是他在梦里见到的——这就算了,他今天还拉着我逛了一天,说是要给那女孩子挑礼物,你知道那些店员都拿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吗?……硝子,你笑什么?”   家入硝子笑得浑身颤抖,嘴里的烟都快叼不住了。   “没、没什么,噗,以悟那种烂透了的性格,果然现实中没有人能接受,他就只能在梦境里寻求安慰了吗——好吧好吧,所以呢,他到底买了什么东西,连你都忍受不了了?”   夏油杰想起那条挂着把小锁的颈链,脸色渐渐变得奇怪。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是那种,站在恋人的角度,假如送出去的话,悟可能就要单身一辈子的最坏礼物吧。”   家入硝子:……哇哦,就连夏油杰都这么说了,那看来真的是很不妙。   但,这岂不是更好了么?   幸好五条悟那所谓的理想型,也就只有做做梦才能找到了,不然的话,要是现实中真的有女孩子被这个疯子看上,那得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啊。   ……   从回忆中抽离,家入硝子低头看向掌心里的黑色颈链,表情与当年的夏油杰渐趋重合,目光一言难尽。   ……杰说的糟糕礼物,不会指的就是这玩意吧?   但是看五条悟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也不像是假装的……   正思索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颈链抢走。   “哎呀,回收回收~”五条悟神色自然,随手将颈链揣进衣兜里,半点看不出几分钟之前,他还极力辩解说这条链子并不是自己买的。   “谢啦,硝子,这肯定是我一不小心丢失的,嗯嗯,以后要好好保管才行呢。”   家入硝子:“……人渣。”   “咦,硝子你刚才有说什么吗?”五条悟继续翻箱倒柜,在六眼的加持下,识别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将大半的东西排查完了。   “你听错了。”家入硝子不经意地问,“对了,悟,你还记得高专时期,你提到过自己有理想型吗?”   “有这回事?”五条悟头也不抬,并不怎么认真地回答,“嘛,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的理想型,就只是琉衣酱而已哦。”   家入硝子深呼吸,戒烟多年,她突然间又有了点烟的冲动。不会吧,五条悟说做梦找到符合喜好的女孩子——这种事,不会是真的吧?!   就在家入硝子瞳孔地震时,五条悟打开一个陈旧的纸箱,指尖划过里面堆放的东西,蓦然一顿。   六眼告诉他,那上面附着了细微的、就快要消散的异能力残留痕迹。   “终于,找到了。”倒映天空的眼眸中,落入一丝阴云。   ……   深见琉衣站在熟悉的庭院中,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宰治一直陪着她,直到午夜的期限到来,本来他们是想试验一下,人间失格是否能阻止游戏将她拉回去,结果……还是失败了。   那就证明,太宰治的猜想是正确的,如果不能摧毁根源,是没用的。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深见琉衣仍然有些失望。   “果然,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深见琉衣在心里叹气,她抬头望着天,见过现实世界的天空后,这里的景色都多了一分虚假的意味,看了一会,她就挪开了目光。   接着,余光就被一抹雪亮的耀眼颜色给刺到了。   “这是什么表情啊——”蹲在墙上的少年背着光,语气显得不满,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深见琉衣整个人怔住,她的眼眸中映着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明明年龄略有差异,但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却与之前认真说出“让我帮你”的青年慢慢重合。   十七岁的五条悟却陡然收起笑容,目光冰冷下来。   “你在看谁?”他压抑着怒气,这么问道。 第1卷 第38章   “她不是我未婚妻了。”   高专宿舍里, 夏油杰握着游戏手柄,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屏幕上的小人躲避陷阱,冷不防却听见身旁双人联机的挚友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顿时手一抖, 按错了方向键,游戏角色就啪叽一下摔到坑里,死了。   夏油杰:“……”   他青筋暴起,平时总挂着的温和表情尽数碎裂:“悟,你是故意的吗?”   这可是一命通关的超高难度游戏!他辛辛苦苦肝了三天, 总算来到了最后一关, 结果就这么死了,还得重头再来!   五条悟这个混球,他这些天来牺牲的睡眠时间都白费了!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不也死了吗。”五条悟丝毫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 或者应该说,他的注意力本来就没有放在游戏上,见屏幕上跳出大大的“Game Over”字样,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无所谓地丢开手柄。   无视了夏油杰充满杀气的眼神, 五条悟往后一仰,上半身砸进懒人沙发中,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杰,我是说真的, 她现在不是我未婚妻了耶。”   “我现在想要揍你的心情也是真的。”夏油杰微笑着卷起袖子, “这句话你重复两遍了, 我耳朵没问题,听得见。”   五条悟翻了个身,滑落的镜片后,瑰蓝眸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夏油杰一脸冷漠:“没必要,没兴趣。”   他知道五条悟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一个据说只有在梦境中偶尔才会遇见的女孩子,五条悟称呼为“未婚妻小姐”,身份不明,容貌不知,就连姓名,五条悟那家伙都遮遮掩掩拒绝透露。   那副模样就好像是把这位不晓得是否真实存在的女孩子,给当成了仅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窥探。   夏油杰实在不想接茬,因为——   “哎,为什么不问我,快点问我,杰,不然我就每天过来骚扰你,让你永远通不了关哦~”五条悟顺势胡搅蛮缠起来。   夏油杰:……看吧,他就知道。   “又开始发疯了吗,悟?我说你也适可而止吧,就算只是在梦里,被你缠上的话,也足够不幸了。”   五条悟不满:“说了多少次,我没有在做梦!而且杰你也太偏心了吧,明明还没见过她,就已经断言她会不幸了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吧。”   夏油杰轻放下被他不小心掰成两节的手柄,慢条斯理地冷笑:“什么都没做?悟,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哈?”   说干就干,夏油杰立刻开始数数。   “你第一次提到那女孩时,觉得自己可能碰见了诅咒,于是大半夜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将整个高专盘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找到,对吧?然后你还不死心,对着宿舍楼来一发苍斩草除根,之后被赶来的夜蛾老师一拳砸进了地下,结果害得我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被赶到外面露宿一周,这是你干的吧?”   五条悟嘟哝:“我这不是为了安全起见么,万一真的有咒灵混进来……”   夏油杰打断他:“再次提起她的时候,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正常,简直亢奋过了头,像你这种有洁癖的人,居然在祓除咒灵时连无下限都没有打开,任由咒灵的血液溅到身上,回来时连硝子都吓到了,以为你重伤濒危。”   “我那是、那是稍微高兴了点……”五条悟辩解,“杰,你不知道,她当时向我告白了!”   “哦,所以呢,这就是你轰掉五个山头、毁坏七栋建筑,同时在训练时将刚刚修缮好的宿舍楼打穿的理由?”夏油杰心平气和,“悟,别嘴硬了,这可不是‘稍微高兴’的程度。”   五条悟瞪大那双漂亮的眼眸,反复强调:“是告白,告白哎!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喜欢我!”   ……自恋狂吗,这个人。都不知道该说要做这种梦才能自满比较可怜,还是说拿告白这种事出来炫耀更可怜了。   夏油杰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然后呢,她到底是怎么说的,以至于把你给弄疯了?”   听到这个问题,像是想起了什么,五条悟眼中又流露出那种病得不轻的奇异光芒,一开口就是震撼人心的发言,   “她求我杀了她——用我喜欢的方式。”   五条悟五指慢慢合拢,作出一个收紧的姿势,垂眸看向如今空空如也的掌心:“……就像这样。”   “……”夏油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艰难道,“等一下,你在梦里,杀掉了她?”   “没有杀掉哦。她只是利用了这次机会,很狡猾地逃走了。”五条悟说,“她有着很特别的术式。”   夏油杰叹了口气:“悟,你当真觉得,这是告白?”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吧!   “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先说了喜欢我,我才答应的。”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杰,你知道的吧,我啊,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这倒是真的。夏油杰沉默地想,因为五条悟基本什么都会,所以对于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比如他会通宵达旦打游戏,但那也不代表他喜欢,更多只是单纯的无聊和胜负欲罢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把生死交到我手上,询问我的喜好……”五条悟喃喃自语,雪似的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双眼,“会有人用自己的死亡为交换,去换取另外一个人的偏好吗?”   “可是那时候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顿了顿,五条悟隐去了这部分,继续道,“然后我就发现,什么嘛,这不是恰好证明了自己有所偏爱吗。”   夏油杰沉默半晌,陡然轻笑起来:“悟,脑子有病就去治。”   “啊?杰你才是吧,笑得这么恶心,这不是能够理解的吗。”   没错,夏油杰的确能够理解挚友颠三倒四的话语,能让一向随心而为、无所顾忌的五条悟,真真切切触摸到自己的爱好所在,那种巨大的冲击,估计在他看来,就是最为真挚的告白了吧。   “我可没承认过哦。”夏油杰笑眯眯地回敬道。   “我可以擅自把你的话解释为挑衅吗?”   “既然说了擅自,就不要再假惺惺来问我了。”夏油杰轻飘飘揭过,“扯远了,说回最初的话题吧,你不是一直未婚妻未婚妻的喊那个女孩么——姑且假设她存在,现在怎么又改口说她不是你未婚妻了?”   “悟,你总算良心发现了吗?”   五条悟扬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愤道:“喂喂,太不公平了吧,这次明明就是——”   就是深见琉衣提出要解除婚约的。   不过对上挚友看好戏的目光,五条悟强行把这句话咽回去,别过头道:“……未婚妻这种头衔,有没有都无所谓。”   “咦,真的吗?”夏油杰慢吞吞问。   “杰,你好烦!她都说了喜欢我,这就已经够了吧,我们可是咒术师,言语的束缚不是比虚名更有用吗?”五条悟再次翻了个身,脸朝下埋进柔软的沙发垫中,声音闷闷的,“……反正也不会有机会反悔的。”   夏油杰撑着脸,他觉得五条悟此时的状态可真是太好笑了,以至于刚才游戏被毁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不会吧,五条悟这家伙真的认为,以他糟糕透顶的性格,没了未婚妻这层身份,还有身心正常的女性愿意与他保持长期交往的关系吗?   最重要的是,从五条悟单方面的描述来看,抛去那些添油加醋的滤镜……那个女孩,分明对他不感兴趣才对。   太惨了,导致他几乎都要怜悯自己的挚友了,做梦才能想象出一个未婚妻也就算了,还他妈是单相思,看来还是五条悟平时得罪的人太多,遭报应了。   “悟,太天真了啊。”夏油杰忍不住笑出声,“要打个赌吗?”   “不要。”五条悟回答得很果断,“你这副样子很明显在想什么坏事吧。”   “半年份的喜久福?”   “一年。”   “成交。”夏油杰神态笃定,“赌约的内容就是:那个女孩,如果不再是你的未婚妻,她会第一时间跟你划清界限,然后……”   “——逃离你的身边。”   “当你再次梦到她的时候,不妨看看,我们俩到底谁会获胜?”   五条悟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夏油杰一会,接着咧开一个略带狂气的笑容。   “杰,你输定了。”他的语气溢出十足的自信,“都说了,她喜欢我。”   ……   五条悟蹲在墙上,低下头去,俯视着站在庭院里的女孩,不期然地,就回想起不久前与夏油杰的赌约。   深见琉衣还是像上次见到的那样,立于阳光之下,透明得仿佛下一瞬就会破碎。   她对于五条悟的突兀出现,似乎感到非常惊讶,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别说喜悦了,连最经常端出来的温柔笑意都奉欠。   呆头呆脑的,像一只傻不愣登的小山雀。   但这些并不是令五条悟在意的地方,他真正感到难以容忍的,是深见琉衣的眼神。   六眼的观察能力是顶级的,只要他愿意,所有细微的痕迹都会化为信息灌入脑海,而此时此刻,从深见琉衣身上,五条悟能分析出的信息只有一个。   ——她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明明现在站在深见琉衣面前的,只有他五条悟一人,哪怕她的视线其实并未偏移,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可五条悟就是觉得……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的倒影。   “我说啊,你把我当成谁了?”   只不过是晃了晃神,深见琉衣就忽然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   才十七岁身高就碾压同龄人的少年抱着双手,自下而上的灼热视线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深见琉衣微微蹙起眉,露出疑惑的神情,表示听不懂五条悟在问些什么。   见状,五条悟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但却强行按捺住没有爆发:“你是不是认识什么跟我有那么丁点相似的家伙?”   说出这个问题时,五条悟语气那叫一个不情愿,毕竟让这个对自我的认知为“最强”的咒术师而言,说其他人跟他相像,简直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所以,换成“丁点相似”这种表述,已经是五条悟的极大让步了。   深见琉衣这才明白他到底在别扭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她承认,刚才确实差点把不同年龄的五条悟给重叠成一个人了……不对啊,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吧!   什么相似,压根就一模一样,五条悟生气的点也太莫名其妙了。   于是,深见琉衣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其他人,看的一直都是你。’   由于被剥夺了声音,能够无效化异能的太宰治又不在这里,所以深见琉衣都是尽量选用简单的词句,放慢了速度做口型,免得五条悟看不懂。   然而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五条悟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瞪着眼:“说谎,明明就有!”   听上去很像是在无理取闹,可五条悟本人应该没有这个意识,瑰蓝的眸子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不知为什么,深见琉衣觉得有点好笑,她温柔地解释:‘没有骗你,悟……’   微微一顿。   接着,深见琉衣马上改口:‘五条君。’   她突然记起来,在年长的五条悟面前,自己早就已经声明两人没有关系,同时改换成了更加礼貌恰当的称呼,而面前这位少年时期的五条悟……怎么说呢,以前,深见琉衣一直以为他们是两种不同的病毒,因此总是将两个人分开来看待。   但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俩实际是同一个人,那区别对待就不应该了。   称呼什么的,一并换掉,才显得出公平嘛。   五条悟的怒火一滞,双眼圆瞪,小圆墨镜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因为过于震惊,倒显得有几分滑稽。几秒后,这丝怒意开始疯长。   “你叫我什么?五、条、君?”五条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   人类对于自己的姓名,总是有着极高的敏感度,稍微有点改变,立刻就能从记忆里扒拉出曾经的称呼进行对比。   深见琉衣以前只会软软地唤着“悟君”,虽然一开始,五条悟也会觉得,怎么一见面就喊了这么亲密的称呼,也太不庄重了吧,可其实他比任何人适应得都快。   没多久,他就理所当然地这个称呼占据为自己的专属,甚至觉得没有比“悟君”更好听的发音了——当然,重点不是名字,而是这么喊的人。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啊,五条悟怒气冲冲,在怒意中又悄悄升腾起一丝委屈,不就是一段时间没见,不至于生疏到这种地步吧?!   “我给你十秒钟好好反思一下,要是承认错误的话,我就不追究了哦。”青春期少年总是自我意识过剩,五条悟甚至都没去仔细思考称呼变更的原因,只是紧紧盯着深见琉衣,蛮横地提出要求。   深见琉衣不解,她斟酌了一下,五条君——这样喊没问题呀,总不能也喊“五条先生”吧?   目前不同年龄段的五条悟暂且会同时存在,如果都喊一样的称呼,很容易就会搞混的。   梳理了一遍之后,深见琉衣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失礼的地方,因此肯定地点点头,对着五条悟微笑:‘没有喊错,五条君。’   喀嚓,五条悟脚下一用力,地面立刻突兀往下塌陷。   这时,五条悟的表情反倒慢慢冷静下来,他双手插兜,话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这样啊,突然间变得这么生疏,是为了避嫌吗?”   深见琉衣:……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她头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五条悟扬起一看就很假的笑容:“原因跟那个与我有点相似的混账有关吧?因为很在乎那个人,所以特意与别人保持距离,在乎到就连亲密的称呼都不允许保留吗?”   实话说,五条悟的话拆开来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深见琉衣张了张嘴,却苦于发不出声音:‘没有……’   五条悟刻意垂下眼,不去留意她的嘴型,自顾自地说:“你认识那个人多长时间了?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我们还没有解除未婚夫妻关系吧?”   深见琉衣怔住。   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在质问出轨的恋人一样……   可问题是,就算有这么一个人,那也是年长的五条悟自己啊!哪有人怀疑出轨对象,最后怀疑到了自己身上的?!   可碍于说不出话,纵然深见琉衣有心澄清,也显得太过困难,再加之五条悟并不配合,就是不肯看她,努力了一会,她只能放弃了。   ……要不,等他自己消气吧。   深见琉衣犹豫着想,年长的五条先生调节能力就很好,当时被江户川乱步一通怼,冲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就气消了,恢复成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还能笑嘻嘻地反过来安慰她。   既然五条先生能做到,没理由五条君做不到吧?   都是同一个人。   事实证明,五条君就是做不到。   在察觉深见琉衣退后几步,贴心地给自己留出冷静空间时,五条悟整个人都快炸了,他猛地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你竟然默认了?!”   “……”这个人才是,不要擅自脑补了一大堆不存在的罪名,然后强行安在她身上啊!   正当深见琉衣不停在心底叹气时,天空忽然颤动起来。   整个游戏是一体的,天幕之上的异动迅速传导到地面上,深见琉衣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后,就发现五条悟已经瞬移到了她面前,此时正背对着她,仰起头,视线聚焦在某一处。   “不要站出来。”他低声说,随手取下墨镜,毫无遮挡的蓝眸染上凝重之色。   这股强大的、独一无二的咒力……太可笑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跟他一模一样的咒力?!   光从肉眼上看,游戏里的天空与现实的似乎并无差别,但在震动发生后,却显现出了虚假的一面:整片背景宛如一张薄薄的贴画似的,被某种力量从中间“撕开”,漆黑的缝隙自天幕垂直落下,一直延伸至地面。   这条裂缝仅有两指宽,从远处看,它仿佛是一幅完整画卷中的墨痕,突兀且别扭地横在正中间。   五条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却没看见,在他身后,深见琉衣的眼睛被点亮了。   临走前,乱步先生说过,五条先生会返回东京寻找进入这个世界的“钥匙”,现在的异状,是不是表明……他找到了呢?   “……真不爽。”五条悟掰了掰手指,接着对准裂缝的位置摆出了苍的起手式,“什么啊,这里也会生产‘我的’冒牌货吗?”   从窄小的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对骨节分明的手。   手的主人将裂缝两端往外推开,就像是平常打开门一样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缝隙拓展到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宽度。   “啊呀,真是的,这里的建造者太不人道了吧,通道里居然连一盏灯也没有,害得我差点迷路了……”有修长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被绷带竖起的发丝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似是落满的初雪。   十七岁的五条悟毫不犹豫,直接甩了一发苍过去。   耀眼的蓝色光芒亮起,威力惊人的术式一路碾碎地面,朝来人扑过去,将他完全笼罩进攻击范围之内。   砰——击中目标之后,立刻炸起滚滚浓烟,深见琉衣微眯起眼,努力集中视线,却依旧看不清对面的人影。   太突然了吧……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五条君也是的,哪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五条悟下颌紧绷,面无表情,他的手上,已经开始凝聚第二发苍了。   “我说你啊,应该不会以为,能用五条悟的术式击中‘五条悟’吧?”烟尘慢慢散去,影影绰绰间,来人抬手扯下绷带,与少年如出一辙的天空之瞳在灰雾后若隐若现。   他毫发无损。   “嘛,天真到这种程度,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这是十年前的我了哦。”雪发的高挑青年噙着笑意,打了个响指,“所以,在我动手教训你之前,麻烦,自觉从琉衣酱身边滚开——可以做到的吧?” 第1卷 第39章   “我刚刚是不是听见有人在大放厥词?”   少年五条悟故作讶异地掏了掏耳朵, 脸上挂起异常夸张、嘲讽力十足的笑容,可眼底却一寸寸沉下去:“哇啊,听起来好可怕哦, 如果说我不让开的话,你就要杀了我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笑点,少年顿时乐不可支, 丝毫不在乎现在的场合,自顾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笑得太剧烈,甚至眼角都渗出一点泪花。   “喂喂……这可比杰的冷笑话有意思太多了吧?”他半弯着腰,笑声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癫狂。   老实说, 听上去有点刺耳……深见琉衣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臂,忽然觉得身上发冷。   五条君他……脑子还好吗?   深见琉衣担心地想,难道是因为忽然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受到的刺激过大,所以精神紊乱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普通人应该不会有机会与“自己”面对面的。   于是, 深见琉衣有些焦急地冲着年长的、在她看来应该更为成熟靠谱的那一位, 摆出停止的手势, 尝试让他说些话缓和一下局面。   ‘请对你自己的态度好一点,五条先生,不要再添乱了。’   深见琉衣努力做着口型。   打破壁垒前来的青年神色悠然,半点没有被那浮夸的嘲笑影响到, 他同样也是带着笑的, 但与年轻的自己相比, 多了一分属于年长者的余裕。   在察觉到深见琉衣给他使的眼色后, 青年的视线立刻忽略正在发疯的少年, 紧紧缠绕在琉衣身上,蓝眸里又浮现出那种可怜兮兮的委屈神色。   “——快过来快过来,到我这边来。”   青年五条悟冲她挥手,大声说:“琉衣酱,要小心这种社会渣滓哦,万一染上疯狗症的话,必须打针消毒,还要隔离在家留待观察,处理起来会很头疼的。”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少年五条悟保持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阴影,遮盖住了眼瞳里卷起的惊涛骇浪。   深见琉衣惊呆了:‘……那是,你自己啊?’   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痛骂自己,而且用词还都这么毫不留情,字字都在戳人肺腑?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呢,琉衣。”青年嬉笑着,他摇了摇手指,用一种给学生上课的口吻,看似耐心地教导道,“听好了哦,这一分钟的你与前一分钟的你都会有着细微的差别,更遑论17岁与27岁之间的差距了,所以我和那边那个幼稚的小鬼,已经从根本上不再是同一物种了呢。”   深见琉衣:……至于吗!连物种这个词都用出来了!   这个人就非得把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切开来,分时分段计算吗,也太计较了吧?!   高大的青年冲她微笑:“来嘛,你答应过我的哦,琉衣,会努力来到我的世界。”   深见琉衣一怔,瞳孔微微放大。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某人理智的引线。   挡在深见琉衣身前的少年五条悟慢慢抬起头,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目光看向与自己一模一样、唯独身高与气质有所差别的男人,古怪地冷笑了一声,眼中透出几丝厌烦。   “看起来真是碍眼……‘你的世界’?少在这里诱拐别人的东西了,你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批发来的高仿货,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少年的声线更为清朗,浑身流露着肆意张扬,可惜脸色阴沉得厉害,平白无故增添了许多狰狞可怕的气息。   青年五条悟歪了歪头,像是看到了冥顽不灵的劣等生,表情可惜,做作地叹了口气:“你的六眼只是摆设么,是不是假货,第一眼就能知道了吧。”   少年的表情更为难看。没错,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六眼是不会出错的,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正如那个男人说的一样,两人都是货真价实的“五条悟”。   可正因如此,他才感到出离的愤怒。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未来的自己会同时出现,琉衣又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人,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那人一副熟稔亲昵的态度,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没办法忍受,这个一看就很欠打的大叔,竟然摆出一副跟琉衣很熟的样子,想把琉衣带走吗?这种事情,哪怕是自己,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容忍得了吧?   更何况,他也拒绝承认,那边那个轻浮的男人就是自己!   搞笑,他五条悟,板上钉钉的最强,有着大好前途的年少有为咒术师,怎么可能长成那种看了就想让人打包扔进焚烧厂的垃圾玩意?   “闭嘴!”少年磨着牙,恶狠狠地威胁。   “哎呀呀,死撑着不认,对你没什么好处的哦。”青年五条悟唇边勾起虚浮的笑意,可视线落到深见琉衣身上时,眼中又变换成罕见的柔和,“琉衣酱,看吧,这个人就是这种货色啦,别管他了,我们想办法研究一下怎么带你出去吧?”   少年冷冷道:“她的事我会管,在此之前,先让我好、好揍你一顿,让你为自己的言行道歉吧,大叔?”   “你明知道是白费功夫的吧?”   眼见这两个人真的要动手,深见琉衣快步拦在少年五条悟面前,阻止他清澈的目光十分诚恳,连比带划:   ‘五条君,他是未来的你。’   ‘我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们约定过,他是来帮我的。’   ‘我不知道你也会出现,对不起。’   无法发声的情况下,想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实在很吃力,深见琉衣只能挑拣出重点,尽力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   然而,似乎有点,适得其反。   在看清最后那句“对不起”的口型后,雪发蓝瞳的少年完完全全炸了。   “哈,你在跟我道歉?”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这个必要。你首先想到去依赖的是那个人吧,求助也好,约定也好,都把我排除在外了,不是吗?”   咦,等等,这个指责也太不讲道理了!深见琉衣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的本意是将少年的五条悟安抚好,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更生气了。   偏偏成熟的大人还趁势拱火:“对哦,很有自知之明嘛,你从来不在琉衣酱依赖的范围之内哦,小鬼。”   ‘五条先生,请不要再说了!’这下,深见琉衣也有点来气了,她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去瞪人。   可是她自以为很凶,在青年看来,也只不过是张牙舞爪的奶猫,徒有其表,没有半点攻击力。   但,果然还是很不爽,这种生疏的称呼,体验期应该过了才对吧?   同样拥有六眼的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气息的变化,结合刚才窥见的深见琉衣的嘴型,这一刻,他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什么嘛,话说得这么好听,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少年五条悟捂着半边脸,笑声从指缝间漏出来,显得有点扭曲,“五条先生……她是这么喊你的哦,难道你听不出来,她在有意疏远你吗?”   “你说我不在她依赖之人的范围里,很遗憾,你也一样啊。”   ——我跟你打赌,你喜欢的女孩,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你划清界限。   少年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夏油杰笃定的话语,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本来他并不放在心上,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会赢,可如今却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来。   ……杰这个乌鸦嘴。   这次,换作青年五条悟的脸色沉了下来。   深见琉衣的头又开始疼了,真的够了,这两个人是欺负她不能开口吧,一个个都幼稚得要命,却还在这里菜鸡互啄!   就在青年冷笑一声,正打算反击的时候,深见琉衣充满怒意的眼神逼迫他停了下来。   ‘五条先生,闭嘴。’   十七岁的五条悟溢出一声嘲笑,紧接着就被瞪了。   ‘你也是,五条君,麻烦安静一点。’   空气凝固了几秒。   紧接着,青年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五条君……琉衣酱,真可爱~”   很好,他心理平衡了,而且还苦中作乐地想,最起码,“五条先生”的发音听上去,比“五条君”要好听个一万倍吧。   “对了,差点忘记了,琉衣,我这次来,还带了伴手礼给你哦。”青年五条悟自觉胜了一局,于是没再继续刺激年轻的自己,换上乖巧的神情,轻快地朝深见琉衣走去,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条黑色的颈链,在空中晃了晃。   “看,很漂亮吧?”   颈链上的银质小锁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青年举起手来,将中间镶嵌的宝蓝色水晶石放到自己脸侧,眨眨眼,眸中的天空漾开令人炫目的波纹。   “和我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呢。这件礼物我可是挑了很久,最后一眼看中的哦。”   胡说八道,他其实一点都记不起这条颈链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高专物品里,还是不要脸地从硝子手上抢过来的,但是,这些小细节并不重要。到了他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他的了,更何况他眼光这么好,琉衣绝对会喜欢的!   成熟大人胸有成竹,满脸自信。   少年五条悟的目光一凝,慢慢落在那条十分眼熟、被自己好好珍藏起来的颈链上,眼眸深处当即被怒火点燃,精致漂亮的脸彻底扭曲。   “……你挑的?”   仿佛细嚼慢咽一般,少年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反复琢磨,然后突兀地笑起来:“真是令人惊叹的无耻之徒,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将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吗?”   青年五条悟双眼微眯。   笑够之后,雪发少年倏地抬眼,声音冰冷地说道:“还给我。”   啧,这条颈链还真是以前的自己买的,完全没有记忆……心里这样想,二十七岁的高专教师却一点都没有反省,还有点微妙的不悦,总觉得被别人给抢先了。   “不要~”没有一点人民教师样子的男人如此说,“既然我是在以前的杂物堆里找到的,那就证明,过去的时间点里,你根本没有机会把项链送出去——按照因果定律,这件礼物,注定要由我亲手交给琉衣的哦~”   “也就是说,不肯还,对吗?”少年五条悟这次却没有动怒,他只是冷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呢。”   “很好。”少年将碎发拨上去,嘴角咧开一个夸张且嚣张的弧度,“那就只好换个方式,抢回来了。”   察觉到不妙的气氛,深见琉衣下意识摆手,眉眼焦急地比划着:‘我不会收下的。’   一大一小两个五条悟都没有回答她。   ‘不管你们谁送,我都不会收下的!’无力感缠绕在深见琉衣心头,她极力劝说这两人冷静下来,可收效甚微,因为少年五条悟已经与她擦肩而过,手上的术式苍亮起微光。   “——不要过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朝深见琉衣扔下一句,接着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在视野中时,就已经瞬移到了青年面前,早已蓄势待发的苍在极近的距离下轰然爆发。   ‘五条君……!’深见琉衣下意识伸出手,纤细透明的指尖穿过少年的衣摆,扑了个空。   此时,她无比痛恨游戏将她禁言,说不了话,触碰不了他人,连阻止的动作都显得如此有心无力。   事发突然,她正绞尽脑汁,试图表明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奇奇怪怪的颈链,转眼间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一排木制建筑在犁地式的攻击下化为乌有。   从倒塌的房屋下卷出阵阵灰尘,深见琉衣捂住口鼻,眼睛被烟雾熏得只能睁开一条缝,面前的景象完全看不清楚,她一退再退,直至退到庭院的边缘,才觉得缓过气来。   感谢五条悟即使发疯,也记得把术式往她的反方向砸,与她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否则的话,就算她现在的透明状态无法被攻击……那也着实够吓人的。   深见琉衣远离战场,眼含担忧地朝暴风中心眺望。   “什么都看不清……”   很遗憾,她的眼力压根追不上两个五条悟的速度,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得眼睛都酸涩起来了,也没能从中捕捉到这两人的身影。   肉眼能看到的,只有术式施展时爆发的耀眼光芒。   “……为什么他们能打起来?都是同一个人,自己打自己,难道很有意思么?”深见琉衣实在无法理解。   大部分人对于自己总是有着很强的包容心,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情况才是最普遍的,可五条悟这个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反常理、反世俗而存在的。   ——他对“自己”没有半点宽容,更不吝啬于对自己下狠手。   而且是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宣泄力量,似乎根本没考虑到万一失手的后果,也不顾会不会存在将自己杀死的可能性。   ……   战场的中心,远不如深见琉衣在外面看到的那样平静。   “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嘛——五条悟是奈何不了五条悟的,理论上。但是如果加入了其他砝码,结果就难说了,很遗憾,天平是往我这一方倾斜的。”   “年龄、阅历、对咒力的熟练度、术式的多样化……如果说你还位于起点,那我就已经登上顶峰了。”   年长的青年在狂轰滥炸的攻击下,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他双手插兜,姿态像是在饭后散步一样,脸上看不出丁点紧张感。   仿佛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场运动量稍微大点的热身罢了。   “所以,要继续做无用功吗?”青年五条悟悬在半空,俯视着刚才被自己砸到地上的少年,眼底毫无波澜。   地上的坑洞足有三米多深,从高空俯瞰,宛如巨大的疮疤,少年半个身子完全被埋进泥土里了,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从坑中拔出,垂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鼻梁上挂着的墨镜,早在打斗中被折断了一半,剩下一半摇摇欲坠地悬挂在他的耳廓上,少年五条悟抬手将墨镜扯掉,随意扔到一旁。   “……说什么梦话。”他慢慢抬起头,鲜血迹从额头滚下,漫过脸上、下颌,最后滴落到锁骨处,那头冬雪似的白发被鲜血染红,看着触目惊心。   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青年教师仗着年龄优势,毫无愧疚地欺压年轻人,甚至变本加厉地让十七岁心高气傲的自己,承受了重创。   “能够看一看未来的我无能狂怒、疯狂嫉妒的丑恶嘴脸,怎么能算无用功?我可一点不觉得吃亏。”   有血珠滴到眼睛里,这本来会让人很不舒服,但少年五条悟丝毫不在意,连眼都不眨一下,用手背粗暴地抹了一把,反而将鲜血涂得半张脸都是。   擦脸的手垂在身侧,血液沿着指尖滴落,汇聚在脚边,形成一滩小小的红色水池。   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一样,狼狈又渗人。   “你刚才一直,都在故意冲我的脸下手吧,怎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那张脸已经彻底失去吸引力,所以感到不甘心么?”少年被鲜血浸染的蓝色瞳孔兴奋地放大,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癫狂感。   穿着教师制服的青年摸着下巴,没什么愧疚感地说:“哎呀,这是不小心把你的脑子打坏了吗,抱歉抱歉,我不小心高估了你的战力呢,没想到你这、么、弱~”   换作平时,如果对自诩为最强的少年人说出这种话,一定会被他追杀到底,但此时此刻,十七岁的五条悟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夸张地大笑着,完全遵循着本能,嘴巴自发动了起来。   “真可怜啊,未来的我。”   他已经明白了,夏油杰的赌约,根本还没有到达兑现的时间,跨越十年的长度,直到现在,才终于能说出谁输谁赢。   “我看见了哦,当你望着琉衣时的眼神,喜欢却又不敢去触碰,五条悟是会踌躇不前的人么?不会吧。”他眉眼舒展,“只可能是她不肯让你靠近。”   “唉,真是太吵了,下次让你彻底发不出噪音吧,如何?”青年五条悟笑着询问,看起来十分礼貌。   少年没理会他,自顾自继续:“你想带琉衣走——可是,你其实完全没真正了解过,她在这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吧?”   “跟她订下婚约的是我,跟她解除婚约的也是我,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我来参与的,你只不过是个妄图摘桃子的无耻之徒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出好像她属于你的话?”   话音刚落,高挑的青年陡然瞬移至少年面前,两双一模一样的天空之瞳对视着,一个满眼疯狂,另一个眼中则是化不开的寒冰。   “……再说一次。”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带着笑,语气罕见的温柔,可杀意却一寸寸从身上往外倾泻。   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挤压,空气顿时变得粘稠起来,他们两人所处的地方,好像化为了不可接近的危险虚空。   “再说一次。”   少年不为所动,嘴角咧开的弧度甚至更大:“什么?”   “我之前还想不通,为什么琉衣酱会突然跟我说,我们已经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原来如此。”青年五条悟笑容一收,“提出解除婚约的,是你啊。” 第1卷 第40章   “婚约……啊, 你说那个啊,没错,都是我做的哦。”   站在足以将普通咒术师扭曲碾碎的咒力风暴中央, 少年五条悟岿然不动,如同丝毫感受不到层层叠叠套在自己身上的恐怖杀意一般,故作疑惑地歪着头。   如果忽略掉此刻他脸上奇异的笑容, 这个动作倒显得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可爱。   “是我主动要求的,有问题?”   身材高挑的青年站在原地, 沉默不语,仿佛一樽没有生机的石像,过了许久, 他才开口,每个字好像都用牙齿嚼碎了一样,咬字极为用力:   “……你做的,不,归根结底, 都是‘我’犯下的错误。”   “少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年轻气盛的少年十分反感这个说话, 在他看来, 就算是未来的自己又怎么样, 他照样看不顺眼,要不是因为技不如人,他也同样会选择把这家伙捶进地心,往死里揍的。   白色发丝扫过少年侧脸, 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毛发, 但因为与同类狠狠打了一架, 本来耀眼夺目的色泽混杂了鲜血, 让这只白猫看起来浑身脏兮兮的, 偏偏眼神却还不服输,凶狠得要命,又可怜又暴戾。   “怎么,你现在是来质问我吗?”少年五条悟的双眼亮得出奇,他看着年长的自己,哼笑了一声,“太迟了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青年五条悟并没有松了口气,相反,他的游刃有余、冷静自持,在这时一寸寸化为灰烬。   ……原来如此,都是“他自己”干的好事啊。   “啊呀,这可真是……太好笑了。”青年弓着腰,如同呼吸不上来似的,急促得喘了几口粗气,紧接着低低的笑声从唇边倾斜而出,仔细倾听,能听得出声音在微微发抖,他意味不明地补充,“是我在梦里也会笑醒的程度。”   少年五条悟皱着眉,不太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出言嘲讽道:“喂喂,不过是退个婚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明明年纪比我大,心理却还脆弱成这样,大叔,你是倒退生长的吗?”   年长者沉默了半晌,接着,缓缓微笑起来。   “退个婚,而已?”   “而已”两个字,被他在唇齿间反复钻研了好一会,然后重重地强调了一遍,语气里携带着令人心惊的狠意。   青年猝不及防出手,一拳砸向少年五条悟的腹部。   “你完全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将琉衣是我未婚妻这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也把家里面那些顽固的老头子给揍服……啊,是说服了,明明等我把她接出去,就可以顺理成章将婚约的事情坐实,婚姻届填好之后,想跑也跑不掉了,结果彻底、被你给搅乱了。”   又是一拳。   “还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小鬼,不懂得要尊重别人的努力吗?你随随便便胡闹一下,负责收拾烂摊子的可是老师我啊,多少怀有愧疚之心会比较好哦?不然的话……”   接下来是毫不留情的一腿,从上方径直踹上少年的背部。   “——我怕我会忍不住,杀掉你哦~”   年轻的那一个战斗经验显然比不上他,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只来得及张开无下限防护。   但这明显不够,青年的攻击凌厉而刁钻,依旧将少年五条悟重重掀飞开来,身体一路摧枯拉朽撞碎无数建筑,最终被嵌进一堵墙壁上,这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少年伤上加伤,鲜血流得更欢,浸湿了衣裳,滴滴答答在脚下汇成一片洼地。   “真是完全不懂得照顾别人心情的小鬼,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讨人嫌吗?”青年五条悟优哉游哉地顺着少年飞出去的轨迹踏空而来,他嘴角带笑,眼中却是化不开的万年冰川,“果然,需要由善解人意的五条老师,给你好好上一课吧?”   “老师?高专要完蛋了吗,你这样的货色都肯收用?”   少年五条悟冷笑,他似乎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浑身的血液反倒因为受伤而彻底沸腾了起来。   “苍。”手指摆出发动术式的姿势,苍蓝色的光芒从指间迸发,朝飘在空中的青年当头砸去。   然后就被轻描淡写地弹开,其动作宛如在掸烟灰似的——侮辱性极强。   “都说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没办法伤到我的啦,好歹应该把长辈的话听进去吧?”青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恶劣到了极点。   少年一边咳着血,一边却笑出声:“这不是已经伤到了吗?”   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彻底动怒,失却了理智,只能用暴力来发泄——隔绝了所有伤害的无下限,却防不住来自自己的背刺。   青年五条悟的脸色陡然冷凝。   “……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兀地问。   少年五条悟胡乱地擦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闻言挑了挑眉:“什么为什么?”   “退婚。”青年俯视着整个人被砸进墙体中、伤痕累累的少年,目光冷漠得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我有多希望婚约成真,你对此的渴望就不会比我少,为什么你可以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在一开始,他抱着找到乐子的轻浮心态对待这份虚假的婚约,明明早就看出深见琉衣与他不同,这个女孩将婚约视为真实有效的事物,以认真的心态来与他相处,可自己却出于想多看看琉衣这副可爱的姿态,不断地在心里自我说服,推延即将到嘴边的坦白。   没关系的吧,琉衣对他这么纵容,只是稍微善意地欺骗一下,最后还是会取得原谅的吧?   一边是怕戳破这层窗户纸后,琉衣会生他的气,一边是想要尽可能多地享受拥有未婚妻的乐趣,狡猾的大人在良心与私欲之间挣扎了一下,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接着便愉快地选择了后者。   但果然,做人还是不能泯灭良心的,报应姗姗来迟。   他想将这场原本不存在的婚约一直维持下去,最好以后能直接化虚为实、以假乱真,这样就能完美地掩盖掉这段瑕疵,结果,就被那个侦探告知,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错误的婚约,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单方面解除了——而且这还不是因为深见琉衣察觉不对,愤而退婚,而是过去的自己,亲自、主动、乐颠颠地捅了他一刀。   ——简直就是一个充满讽刺的轮回。   仿佛从青年此刻沉郁的眸色中窥见了什么,少年五条悟顿时嘲弄地弯了弯唇,用力将自己从墙上抠下来,硬生生忍着痛挺直了脊背,想了想,漫不经心地给出回答。   “原因不是必须的吧,很重要么?”——因为深见琉衣恳求自己的时候,那双噙着希冀的眼睛染上些微泪光,过分漂亮了,让他觉得如果不答应,会是一种罪恶。   “我想那样做,就做了,没什么向你交代的需要吧。”——倒不如说,那个时候,不答应喜欢的女孩子的请求,才是不正常的吧。   “再说了,会觉得一定要用婚约才能把琉衣绑住,缺少了这层束缚,就怕她从身边逃开……不自信到了这种地步,我说你,也太丢‘五条悟’的脸了吧?”——哪怕是为了狠狠打夏油杰的脸,也绝对、必须要赢得那个赌约啊。   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被嘲笑一辈子?   随着他的话语,青年五条悟的脸色越发阴沉,眸中澄澈的天空被乌云遮蔽。   太碍眼了啊,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根本没有受到过一丁点挫折,无论是琉衣,还是杰,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把难题丢给未来的自己,令人、厌恶至极。   过了一会,青年忽然一勾唇,含着某种微妙的、恶质的笑意,轻声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当时琉衣酱求你了吧?她求你帮她解除婚约,对不对?”   声音越发放轻:“还是那种听着就想把她欺负哭的语气,没说错吧?如果她不提出来的话……你真的还能想起来,有退婚这么一种可能吗?”   世上最了解五条悟的,一定是五条悟,只有他自己才能完全明白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不适合拿到阳光下去审视的心思。   像是被人当场撕下了伪装,少年五条悟猛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甚至因为下颌过于紧绷,额头上的鲜血流淌得更为迅速,转瞬爬满了整张脸,使得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是又怎样?”少年五条悟极为艰难地动了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异常怪异的微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她好歹愿意求我,这证明她信任我,但看你这副不甘心的样子,她肯定连请求都没有向你说过吧?”   一、击、即、中。   青年五条悟的神色僵了僵。深见琉衣倒是说过很多类似劝和的话语,但要说请求……好像还真的没有。   看见青年的脸色,少年五条悟顿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棋高一着的感觉,于是他愉悦地昂起头,碎发下的蓝眸兴奋地紧缩:“啊哈,果然你也只是仗着年龄比我大,嘴上占占便宜而已,实际上完全没有一丁点优势嘛。”   “那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琉衣她不止一次说过喜欢我,我猜这句话你也没有听到过吧?”少年五条悟道,“跟你这种自卑的大叔不一样,我可是十分确信,她对于我的喜欢。”   “因为,她可是愿意请求我,用我喜欢的方式杀了她——是这种程度的喜欢哦?”少年五条悟随手一抓,隔空拧断了一个NPC的脖子,这人是被他们俩厮打的动静引过来的,还没看清形势,就扑通倒下了。   “我同样也答应她了。”少年五条悟侧着头,以一种天真的神情说道,像是在回忆什么甜美的经历一样,语气比加了致死量糖分的甜品还要更为腻人,“不答应不行的吧,毕竟都这样告白了。”   轰——   眼前一花,少年五条悟回过神来,就发现高大的青年已经近在咫尺,单手伸向他的脖颈处,五指收拢,手背青筋绷紧,看那动作像是要将他掐死——然后在方寸之间,被无下限术式阻挡。   极度危险的气息充斥着四周的每一寸空隙,少年恍然不觉,反而一锤掌心,眉眼舒展:“啊,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方式……”   无法突破无下限的阻隔,青年五条悟干脆放弃,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食指与中指交叉,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天空之瞳卷起了飓风。   “无量……”   即将展开领域的前一刻,他突然微微睁大双眼,紧盯着面前年轻的自己——少年同样显得很诧异,因为他身上被代表着术式的微光笼罩。   这份光芒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将两人完全罩了进去。   时间在倒流,鲜血沿着流下的轨迹慢慢消失,倒塌的房屋、破碎的地面被一点点填满,在术式延展的地方,整个空间被修复至十五分钟之前的样子。   两个五条悟被强行分开,青年五条悟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六眼顺着术式施放的痕迹,迅速锁定住身穿和服的女孩。   “琉衣?”   深见琉衣的模样并不算好,她浑身都被汗打湿了,脸色苍白,瞳孔有点涣散,身形一会透明,一会又凝为实体,整个人宛如信号接触不良一样,反复在两种状态中切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尝试释放出属于自己的术式。乱步曾经对她说过,她的术式是维持游戏空间运转的支柱,所以她的潜意识里一定储存有使用术式的记忆,只不过被藏起来了而已。   刚才一大一小两个五条悟打得昏天暗地,甚至连这个空间都在术式对轰中动摇起来,证据就是深见琉衣忽然发现,加诸于她身上的强制束缚,似乎松动了一点。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她透过烟尘,远远看见年长的五条悟似乎要对少年的自己下死手,脑海里顿时被惊得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身体就自发动起来,埋藏在深处的术式觉醒,主动从她体内涌出。   “五条先生……你在,做什么?”深见琉衣细细地喘着气,极为艰难才能凑齐一个完整的句子,“你想要,杀掉,自己吗?”   这时,青年五条悟已经瞬移至她身前,急切地想要拉住她的手,可伸到一半,骤然听见她不解的问话,愣了愣,抬头一看,正对上琉衣隐隐有些失望的目光。   “不要,胡闹了。”说实话,深见琉衣的确有点生气,这两个人自顾自就打起来了,一上头拆房子犁地就算了,将她的劝解视作无物也就算了,可是,起码也得注意一下场合啊!   果然太宰先生说得对,自说自话的男人,一点都不可靠。   无意识地,青年五条悟欣喜的笑容淡了下来,他专注地凝视着深见琉衣,嗓音低哑:“我胡闹?明明是琉衣酱太偏心了吧。”   无端被指责的深见琉衣:“……咦?”   青年垂着眼,看上去十分委屈:“我在替你出气啊——那个小鬼,可是杀过你一次吧,造成你不喜欢被人触碰的心理阴影的人渣,也是他没错吧?”   “等等……”深见琉衣有点迷茫,“我们,是在谈论五条先生的问题,跟五条君没有,关系……”   信号又开始接触不良,深见琉衣撤掉术式,感觉全身都在发软,双腿像是要站不稳一样,但因为还生着气,依旧下意识避开了青年五条悟伸过来搀扶的手,往旁边侧了侧身。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   “你还在维护他啊,琉衣……难道不觉得,这样太不公平了吗?” 第1卷 第41章   高专医疗室。   家入硝子靠在椅子上, 嘴里嚼着戒烟用的口香糖,惆怅地吐了口气,垂眸盯着五条悟临走前扔给她的一张破旧的游戏光盘,越看越是心烦, 于是忍不住将手里的光盘抛上抛下, 发泄着玩儿。   她戒烟已经有几年时间了,但每逢压力过大的时候, 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抽上一根, 而此时,她的压力源毫无疑问, 就是五条悟这个不负责任乱来的混账。   “这个笨蛋,急哄哄地说着要去把前未婚妻救出来, 也太鲁莽了吧, 好歹先评估一下危险性啊,真是, 这么多年教师都白当了, 这种疯起来就完全听不进人话的性子, 不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吗……”家入硝子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仍旧想要叹气。   但是——   “那个女孩子, 还真的是住在游戏里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家入硝子也很难相信这个离谱的说法。   五条悟在用六眼分辨出残留于这张游戏光盘上的异能力后, 不管三七二十一, 直接顺藤摸瓜,沿着痕迹追溯到了源头, 结果可能是触动了对方设下的防护网, 光盘上陡然间溢出了大量的不明能量。   在异变产生的瞬间, 家入硝子就被五条悟一把推开, 等她好不容易站稳后再抬起头,就惊讶地发现,那些奇怪的能量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张牙舞爪地朝五条悟覆盖过去。   但那个高大的白发青年却没有躲,不仅如此,反倒像是看见了某种寻找多时的东西,在如愿以偿的当下,露出了略带满意的微笑:“什么嘛,亏我还找了那么久,原来一直都待在身边啊,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吧?”   五条悟的记忆力超群,他几乎瞬间就回想起了游戏光盘的来源。   某一次祓除咒灵比赛输掉后,夏油杰赔了他一箱光碟,那时候他十分不满,嘟哝着还不如请他吃一箱喜久福,游戏又没什么挑战性,顶多一晚上就能通关了,没劲。   黑发的咒灵操使黑着脸,无视掉挚友胡搅蛮缠的撒泼样,按下额上蹦出的青筋,假笑着准备将那一箱光盘抬走。   “不要就算了,正好可以补充我的库存。”夏油杰说,“这些都是市面上大火的游戏,老板还送了压箱底的绝版珍藏,据说有一个是世上仅此一盘的独家恋爱游戏,我想你肯定不会有兴趣吧?”   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白色大猫给划了一爪子,那个大箱子又重新被五条悟扒拉了回去。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杰,别这么不要脸抢别人的东西啊。”名为五条悟的猫科生物硬生生挨了暴怒的友人几拳,一溜烟将战利品拖回了宿舍。   但他这个人向来三分钟热度,在接了一个短期任务回来后,就把这一箱的游戏光盘给忘到了角落里,再也没有拆开过。   如今,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望着手里这张残旧、落灰的游戏光盘,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够连接到深见琉衣所处的异空间了。   这张光盘是经过伪装的隐蔽入口,因为高专时被他扔在了宿舍中,可能是长期共处一室,与自己的咒力产生了共鸣,所以在十分恰巧的情况下,他与游戏建立起了微妙的联系。   ——幸好,当时没有让杰拿走。   不期然地,五条悟脑海中闪现过这个念头:如果这张光盘落到杰手中,那么现在与深见琉衣产生交集的人,会不会也变成夏油杰?   但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就又被他否决了。   没有意义的假设,五条悟愉悦地想,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算是个结果导向主义者,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果是他所期望的,那就无所谓了。   毕竟最后,这张光盘还是属于他的嘛,而他最想要的那个人,也一定会是他的,杰那家伙本来有机会发现这个秘密,但还不是给他送出助攻了嘛。   “所以硝子,这就说明我和琉衣的缘分是命中注定的,就连杰也在不知不觉中帮我们牵了红线,这么多的巧合加起来,才造就了我们在未来的相遇。看吧看吧,琉衣果然合该是我的妻子吧?”   五条悟语气里只有摸不到边际的自信。   家入硝子表示莫名其妙:“容我提醒你一下,别说妻子了,你已经被人家给甩了,悟,清醒一点,少做梦。”   五条悟假装听不见这些丧气话,六眼扫过面前的黑洞,将手往里伸,半截手臂顿时被吞没,消失不见。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轻笑:“异能力和咒力彻底纠缠在一起了,乱得不行,走进去的话,有很大可能会迷失方向的吧……”   “悟!你想干什么?!”家入硝子脑海里警铃大作,感觉不妙,这时从黑洞中传来了巨大拉力,她不得不双手紧紧攀着解剖台,免得被吸过去。   可一转眼,硝子就看到五条悟一脸轻松地朝黑洞靠近,顿时睁大双眼。这个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   五条悟没有丁点犹豫,一脚跨了进去,在这之前,顺手将游戏光盘扔了过去,背对着家入硝子挥挥手:   “我去把琉衣酱接回来啦,硝子不是很想见她么?”   话音里含着满满的期待,甚至尾音都不自觉地飘了起来。   “等等——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耶~”   若不是时间不对,家入硝子真想一手术刀甩过去,把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给揍趴下,她跟任性自我的五条悟不一样,冷静地思考着这么做的风险:“万一出事,我可没办法向上面交代,绝对会被扣上个劝诫不力的罪名吧……悟,你果然是个混蛋。”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同窗对自己的评价,身影渐渐隐没在深渊般的黑洞中,雪白的发丝被暗色吞噬。   “没有交代的必要哦,因为我很快就能回来的嘛。不过硝子,这个通道貌似是单向的,所以,返程的时候,就拜托你想办法给我们指路啦!”   家入硝子:……她刚才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人渣?根本不值得!   “随随便便就把棘手的事情丢给我,可真会使唤人,你就在里面迷路至死吧。”家入硝子将光盘扔到一边,疲惫地趴在桌上,闭上眼。   可没安静几秒,手机滴滴响起,显示有消息送达,她不耐烦地抓过来一看,发现这是一条定时发送的短信,发件人:五条悟。   【硝子,帮个忙,带上我找到的东西,去横滨走一趟吧,把那件东西交给武装侦探社一个叫江户川乱步的三流侦探就行了!】   ……看样子,这条短信是来找她之前,就已经编辑好了的,等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发出去。   虽然嘴上说着让她自己想办法,但其实还是提前就想好了退路……不过话说回来,五条悟的自信心是不是太过剩了,就这么肯定他能在短信发送前,就找到想要的东西吗?   家入硝子揉了揉眉心,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而且五条悟是不是忘记了,她无法轻易离开高专,更别说独自一人踏入横滨那种三不管地带了。   冷着脸,她正要将这条消息删除,叮咚一下,又是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事成之后,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高档洋酒,我可以买下一整个酒窖送给你哦~】   家入硝子:“……”糟了,有一点点心动。   不,不行,不能受到诱惑,不然五条悟绝对会得寸进尺,求她帮忙做更多的事情。   家入硝子强忍着心痛,手指挪到删除键上,正要按下去,冥冥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她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通后,冥冥开口就是一句:“硝子,听说你要去横滨?需要司机兼保镖吗?”   这恰到好处的来电、毫不掩饰的直白,真是傻子都知道你跟五条悟私下做了交易了……   家入硝子:“……我没说要去。”   冥冥充耳不闻:“我已经在高专门口等你了,快下来吧。”   家入硝子愤怒地拍着桌子:“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脑子有病,我不用休息的吗,外面天还没亮呢!”   冥冥一副标准的营业口吻:“虽然我也认为牺牲女人宝贵的睡眠时间是死罪,但,我的老板说了,延误出发的话,是要扣钱的,这可比死刑可怕多了。”   “……冥冥,你就直说,悟给你打了多少钱?”   冥冥发出一串笑声,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她的愉快表情:“一千万——只是定金哦。”   冥冥,多年情谊,在你这里就只值一千万吗,太便宜了吧?!   家入硝子咬牙挂断了电话,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最终还是将那张游戏光盘收好,抓起外套朝大门跑去。   可恶的五条悟,这个仇她记下了,等那个叫琉衣的女孩子被带回来,她一定会在人家面前添油加醋、一丝不漏地,替五条悟好好宣扬一下,这家伙从高专以来的丰功伟绩!   这种混账,怎么配拥有命中注定的伴侣,做梦去吧!   ……   如果深见琉衣此刻能听见家入硝子的心声,绝对会为世界上还存在这样一个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的心灵之友,而感动到落泪的。   因为生理年轻二十七、心理年龄只有区区三岁的教师先生,正在死缠烂打地逼问她。   “琉衣,快回答嘛,为什么要偏心那个小鬼?无论怎么看他都很欠揍吧,说话不好听,性格也超烂,而且你也看到了,他刚才想要对我动手哎!我可是长辈,稍微教训一下这种不懂礼貌的家伙,是在行使正当权利吧!”   自从刚刚深见琉衣爆发出术式,把那两个自己打自己的幼稚鬼强行分开后,年长的那一个似乎就认定了她是在拉偏架,整张漂亮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皱成了包子。   深见琉衣对他这副做作的样子已经有了十足的抵抗力,尤其是两分钟前,这人还一脸凶狠地把年轻的自己捶得满身伤,所以,琉衣一点都不为所动。   “恕我直言,五条先生,那些形容词套用在你身上,同样百分百契合。”深见琉衣轻轻叹气,这时游戏对她的束缚减弱了许多,连带说话也流畅了。   “咦,为什么?”青年很是不服。   话音刚落,少年五条悟后脚就发出一声嗤笑。   “长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看到像你这样糟糕的大人,任何一个有基本道德心的人都会忍不住动手清除垃圾的吧?我这也是在履行义务啊。”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在重置的时间中,被彻底抹除干净了,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修补好了,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又恢复了光鲜亮丽,如果忽略掉他此时趾高气扬的表情,那么深见琉衣还是稍微有点想赞同他这句话的。   “五条君,我对自己的术式不太熟悉,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全都治愈了?   深见琉衣其实更关心他的伤势,毕竟刚才惊鸿一瞥下,少年浑身浴血的模样实在太惨烈了,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不管为什么,也不应该把人打得半死吧?   因此,深见琉衣才对下手不知轻重的青年教师很有意见。   一提到受伤相关的话题,少年五条悟就宛如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对于自诩最强心高气傲的人来说,被人揍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种事,简直一生之耻。   他脸色一僵,抱着手嘴硬道:“啊哈,这点小伤放着不管也没问题的吧,而且这又不是我真正的身体。”   “听见了吗琉衣酱,他就是这种不懂感恩的叛逆期小鬼,我们就如他所愿,把他当成空气吧?”唯恐天下不乱的年长者在一旁煽风点火,立刻招惹来少年的怒瞪。   “你这家伙——”被这么一激,少年五条悟的火气再次涌上来,咒力在周身涌动,瞧着随时都能扑上去撕咬。   “琉衣,快看哦,他还不死心想要攻击我!”狡猾的成年人在拱完火后,熟练地推卸责任,那么高大的人硬是试图往深见琉衣身后躲,然后就被她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   力道不痛不痒,小孩子打人都比她疼。   “那也是你挑衅别人在先。”深见琉衣纠正道,“那么,负责任且成熟的五条先生,不打算向无辜的受害人道歉么?”   青年五条悟在深见琉衣无奈的目光中,好不容易抑制住扑上去把人抱住的冲动,听见后半句,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委屈,垂着手站在原地,松散的白发耷拉下来,一米九的个子愣是营造出一种“我很可怜”的氛围。   他开始装傻:“哎,什么呀,这里哪有受害人?”   旁边的少年对这种不要脸卖惨的套路十分看不上眼,嗤之以鼻:“恶心死了,大叔。”   青年五条悟忙着用眼神打动深见琉衣,没空跟战斗力为零的小鬼计较,继续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她:“太伤心了,我可是千辛万苦、排除万难才找到琉衣的哦,没有感动得马上扑过来抱着我哭就算了,一上来就是指责,哪怕是我,也会受伤的,要说受害人,我才比较符合条件吧?”   说着说着,他就又摆出“快来安慰我”的期待眼神。   深见琉衣的视线闪烁了一下。对哦,因为这两人莫名其妙打起来,她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   “但是,我看五条先生打架打得很高兴,还以为你已经将正事抛之脑后了呢。”深见琉衣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声音萎靡,“不过,谢谢你特地来帮我。”   发动术式所需的精力远比深见琉衣想象得要多,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使用咒术,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在说话时,她不得不慢腾腾地挪向一旁的景观石,再不找个地方坐下,她的双腿就要支撑不住了。   期间,她拂开了青年五条悟蠢蠢欲动往她腰上攀的爪子,又拍掉了少年五条悟别别扭扭试图箍住她的脖子把她捞过去的手臂,体力值彻底见底,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跪倒在地。   “我自己能走。”尽管如此,深见琉衣还是强调,“所以,请你们不要再以此为借口再打起来。”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原本砰砰啪啪的动静戛然而止。   暗搓搓计划把人打晕的年长者:“……”   准备将对方的脸划花的年轻人:“……”   两人撇开眼,同时“嘁”了一声,悻悻然地收回已经摆出起手式的手,默契地跳离三米开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深见琉衣强撑着在石头上坐下,喘着气,瞥了一大一小两个幼稚鬼一眼,摊开手心,指尖隐约跳动着代表术式的白光。   “如果继续胡闹,我就将时间重置回你们三岁的时候。”深见琉衣弯了弯唇,眉眼温柔似水,说话也是和声细气,一点也无法将她的声音与威胁两个字联系起来,“五条先生还有五条君,你们应该不愿意被我看见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吧?”   两个五条悟:……?!!   半晌,青年五条悟率先笑起来:“可是琉衣酱做不到的吧?”   少年五条悟罕见地表示赞同:“只是重置十五分钟,你就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以你的身体条件根本支撑不住术式的完全发动。”   “嗯嗯没错,所以琉衣不要逞强哦~”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太弱了吧?”   心里同样这样想,但知道绝对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五条老师眨眨眼,义正言辞地指责年轻的自己:“可怕可怕,他在看不起你呢,琉衣酱。”   “哈?我哪有……!”   深见琉衣自行过滤到两人的垃圾话,语气平淡地回答:“做得到的。这个游戏每次重置,都是倒转十年的时间,如果我以死亡为代价来发动术式,应该就能够做到了。”   她对于死亡的态度异常轻描淡写,或许是因为在无尽的轮回中,曾经尝试过太多不同方式的死法,所以就连最后一点畏惧心都被消磨掉了,完全没有自己说出了禁忌之语的自觉。   “我也想过,要不要试试将时间重置回这个空间诞生之前……”   话未说完,青年五条悟就粗暴地打断她,目光冷漠:“你是从这个空间中被培育出来的,如果那样做,你本身的存在也会被抹消掉。”   深见琉衣长睫颤了颤,脸上却没有害怕,只有一种仿佛在梦中的轻快感:“……也没什么不好吧?”   这样喃喃着,她在阳光下呈现出像是立刻就要破碎的脆弱感,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五条悟的眸光倏地暗沉下来。   深见琉衣像是有所察觉,轻声补救:“……只是开玩笑的,不用放在心上。毕竟五条先生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来找我,要是不好好对待这份心意,是会遭天谴的吧?所以别担心,我会配合的。”   ——其实,不是开玩笑的。   自从知晓现实世界的存在后,她就隐隐产生这种想法了,因为啊,她是不该诞生的怪异之物吧?现实世界中,根本没有她所对应的位置,再加上,创造出这个囚笼的背后主使,应该抱有想要利用她达成某种目的的心态,如果因为她而让其他人受伤害,她会很难过的。   像她这样的工具,果然还是不要突兀地闯进真实世界,会比较好吧?   深见琉衣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和服衣摆,但下一秒,她的双手就分别被两只手给握住了。   同样有着滚烫的温度,仅仅是手掌大小上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但将她的手指完全收拢,却都绰绰有余。   她错愕地抬起头,就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五条悟分别蹲在自己身边,两双一模一样的天空之瞳凝望着她,宛如被天幕所环绕。   “之前你求我杀掉你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啊,对自己的性命压根没有多在意吧?”少年五条悟掐着深见琉衣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之折断,“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你多少会有点长进,结果根本没什么不同嘛。”   青年五条悟挂上看似非常爽朗的笑容,五指却强硬地插/入深见琉衣的指缝中,一根一根、慢慢地将她的手指牢牢扣住。   两个人的力气都大得可怕,深见琉衣此刻正处于虚弱状态,完全承受不住,蹙着眉道:“好疼。”   “忍着点哦,琉衣酱。因为你说出了令我很生气的话,为了控制自己不对你发火,我已经足够忍耐了。”青年笑容不变,语气听上去还算温和,却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少年五条悟跟他一唱一和,难得没唱反调:“果然还是要教训一下吧?”   “嗯,要的哦,在处理完这堆麻烦事之后。”青年五条悟看向深见琉衣,在六眼的加持下,能清楚望见她身上缠绕着无数“丝线”,这些丝线一头深深扎根于她体内,另一头则是连接着整个空间,与游戏共生。   换句话说,想要将深见琉衣“移植”到现实世界去,就必须先将这无数条代表着束缚的丝线全部斩断。   但是因为共生的时间太长,深见琉衣与异空间的联系已经变得异常紧密,稍有不慎,她很可能会重新陷入未激活的状态,再也无法从这个地方剥离开来了。   “那么,暂且休战,如何?”青年五条悟自然地问道,他十分笃定另一个自己不会拒绝,没等到回答,便继续说,“首先,来确保蝴蝶不会飞走吧?” 第1卷 第42章   想要让一只蝴蝶属于自己, 自愿降落在掌心,那就得付出足够多的耐心,毕竟这种生物既胆小又警惕, 稍微被外界惊动,就会展开翅膀落荒而逃。   既不能折损蝴蝶漂亮的羽翅, 又要令她停驻不飞走, 对于最强咒术师来说, 这也是个相当棘手的难题。   可不管怎么说, 还是得先把别人缠在蝴蝶翅膀上的线给一根根剪断,将这只美丽却脆弱的生物从巨大的蜘蛛网中解救出来,否则接下来的步骤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成熟的大人深知这一点, 所以,最佳的选择, 就是暂时按捺住心底的不痛快, 与年轻不懂事的自己达成合作。   倒不是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而是因为深见琉衣身上的“束缚”太多太密集,两个六眼同时操作, 才能最大可能保证成功率。   “那么, 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青年五条悟苦恼地拄着下巴。   “随便。”少年五条悟冷哼一声, 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对于“停战”的提议,催促道,“要做就赶快,跟你离得这么近, 我差一点就要反胃了。”   “……我开始后悔友好相处的提案了,另外, 我也不是很想再惹琉衣生气, 所以别逼我动手揍你, 小鬼。”   “如果不是因为——谁会跟你友好相处!啧……这种虚伪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让我想吐。”   少年五条悟别过头去,懒得看成年的自己那副嘴脸,转而打量着深见琉衣。对比起十年后,他的六眼还未臻至完美,但也能轻松察觉到祓除深见琉衣身上的束缚,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完全缠绕到一起了啊,这些线条。”少年五条悟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慎重起来,他仔仔细细将深见琉衣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六眼的视野中,能清晰看见整个游戏空间寄生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捆绑。   过了几秒,少年狠狠地拧起眉头:“这些束缚全部被根植进灵魂中了,你确定就这么祓除掉的话,真的不会把她变成傻子?”   想了想,又嘟哝了一句:“本来就呆呆的了,再傻下去的话……”就更容易被外面不怀好意的渣滓给骗走吧。   “嗯……大概,不会吧。”年长者笑嘻嘻地说,完全没个正经样。   这下,深见琉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五条先生,要是感到十分难办的话,就算了,不要为难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希望能平安获得自由,哪怕为此付出性命做代价也不会有怨言,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献祭掉脑子!   如果真的会变成傻子,那还是让她继续待在这个囚牢里吧。   “别担心。”青年五条悟将脸凑近过去,朝深见琉衣眨眨眼,“虽然风险不可避免,但我可是最强哦,所以会把所有不安定因素给压缩到最小的,旁边那个小鬼尽管还很青涩,倒也不算弱了,琉衣好歹对我——我们有点信心嘛。”   少年五条悟对这个形容非常有意见:“喂,说清楚了,什么叫‘不算弱’?”   没有人搭理他。   深见琉衣实在扛不住被那双极川冰海一般的眸子盯着的感觉,很快就率先挪开视线,微微叹气:“我知道了,五条先生,那就拜托你了。”   “……请救救我,把我从这里带走,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的。”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柔和,求人的时候,更是会按照礼仪规定不自觉地放低姿态,音调又甜又软,令青年五条悟瞬间就联想到了上次从仙台带回来的喜久福。   ——想吃,超想吃。   既然说了会尽力报答他,那么稍微索要得过分一些,也没有关系,会得到谅解的吧?   太超过了,这样的惊喜太令人意外了。   然后深见琉衣就被猛扑上来的超规格大猫给搂住了:“呜哇,琉衣酱再说一次?”   深见琉衣哪里承受得住这种惊人的重量,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得往后仰,宛如一根竹子被风压弯了一样,细细的腰肢几乎对半折起。   “??!说、说什么……”   “就是拜托我啦,用刚才那种语气再重复一次,好不好?”   “不好,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还有五条君,请你不要也跟五条先生一样,突然之间扑过来……好重!快起来!”   “哎,太小气了琉衣酱,在准备开始工作之前,应该给予对方一点微小的鼓励,这是基本的礼貌吧?”青年五条悟坏心眼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深见琉衣上,语气却十分无辜,甚至还能反过来甩锅。   少年没有他这么厚脸皮,纯粹是看见对方抱上去,觉得自己不能落于人后,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长手长脚都缠了上去。   那模样不像是在抱人,而是像要把人给勒死。   “为什么你只要求我松手?”少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大脑自动提取了自己想听到的关键词,咬着牙质问道。   深见琉衣:“……”   真愁人啊,不管哪个年龄段的五条悟都是这样,总是自说自话,一旦表露出责怪他的意图,就开始装傻。   算了,用术式重置回五分钟之前,然后马上远离这两个人吧。   可还没等深见琉衣发动术式,她的意图就被六眼给看穿了,青年五条悟遗憾地砸了咂嘴。   嘛,毕竟不能真的把人给惹急了,年轻人不要脸皮没关系,他可是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良好风评的。   于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青年教师利落地松开手,顺便将压在深见琉衣身上的少年给撕扯下来,随手把人扔在了地上。   “好了小鬼,工作时间到了~”白发咒术师打了个响指,语调轻快,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坐在景观石上的女孩,“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别的肮脏玩意,把‘五条悟’的东西给抢走吧?”   少年五条悟眸光一敛。   ——没错,没有你我之分,归根结底,都是“五条悟”一个人。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你也能说句像样的话嘛,大叔。”少年五条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同样将专注的目光投向正茫然回望的深见琉衣,看了一会,他轻笑,“好啊,开始吧。”   ……   被两双六眼紧密注视着的感觉,十分奇妙。   这双连接着无限延展天空的眼眸能看破一切虚妄,深见琉衣从蓝天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此时,她仿佛暴露在了一台极其精密的扫描仪器之下,整个人被迫从里到外彻底朝五条悟敞开。   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深见琉衣的手指痉挛似的颤了颤,宛如某种小动物被猎食者的气息惊吓到了一样,条件反射想要把手抽回来,但她的异动立刻就被两个五条悟同时发现了。   “别怕,别怕,只是将你身上的束缚祓除掉而已,不会伤到你的。”   青年五条悟正单方面强行与她十指相扣,深见琉衣这么一动,相当于主动将自己往他手心里送,他自然得寸进尺地笑纳了,换了个能让琉衣不那么别扭的姿势,轻声安抚道。   “放松一点,不然你太紧张的话,我说不定也会变得很粗暴的哦?”看到深见琉衣睁大双眼,像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青年五条悟顿时大笑起来,恶作剧得逞的愉悦在脸上表露无疑,“开玩笑的啦,琉衣酱,实在太好骗了~”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深见琉衣叹了口气:“五条先生……”   “嗯哼?”   “五条君比你认真很多哦,麻烦稍微向他学习一下吧?”   正聚精会神干活的少年五条悟抽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嘲讽十足。   惨遭对比的青年五条悟:“……哎?!”   被深见琉衣委婉地劝说过后,这位闹腾的成年人终于肯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上。   在六眼的视野下,连接在深见琉衣灵魂上的一根丝线,被一束咒力慢慢缠紧,操控这股细小咒力的青年五条悟就宛如在执行一台小型手术一样,专注到了极点。   在他成功捕捉到这根束缚、并将其固定住后,另外一束与他同源的咒力就默契地从旁边补上,拽着丝线的一头,轻轻往外一扯——   束缚断裂。   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从脑海深处窜上来,深见琉衣对此很熟悉,以前每当她违背游戏的要求,遭受惩罚时,都会感觉到头疼欲裂。   因为遭受过无数次,所以她的承受能力已经被锤炼出新的高度,幸好疼痛只持续十几秒,只是忍一忍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但她却察觉到,五条悟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关系,请继续吧。”深见琉衣闭上眼,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苍白,落在五条悟眼中,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玻璃娃娃。   两个五条悟对视一眼,年长的那一位一言不发地把深见琉衣揽进怀中,将她的四肢牢牢控住,免得挣扎起来伤到她自己,另一个则是握着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嘴掰开,将自己的手背塞了进去。   “疼就咬住,我会加快速度的。”少年五条悟眼也不眨地继续祓除束缚,速度快得离谱,往往前一阵痛楚刚刚降临,下一阵就接踵而来。   长痛不如短痛,两个五条悟都十分清楚,深见琉衣的体质太弱,要是拖得太久,她可能更加承受不住,必须将祓除的时间控制在最短。   “五条……”深见琉衣想说不用,但刚刚开口,她就疼得说不下去了。   或许过度的疼痛会使人的理智短暂丧失,浑浑噩噩间,她还真的无意识冲着少年五条悟的手背咬了下去。   十七岁的高专生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痛觉似的,深见琉衣浑身颤抖,越咬越使劲,甚至在牙尖抵到了手背的血管处时,他还淡定地出声提醒:   “别一下子这么用力咬,小心你自己的牙齿。”容貌漂亮的少年低垂着眉眼,罕见地显现出一丝温柔。   青年五条悟瞥了年轻的自己一眼,湛蓝色的双眸已经被化不开的阴霾所覆盖。越是深入祓除,就越是能直观感受到深见琉衣这些年来都遭受到了什么。   这么多的单向束缚,被捆绑得密不透风的孱弱灵魂……   他下颌紧绷,废了很大劲才没让自己失态,明明愤怒已经快要没顶,怀抱着深见琉衣的双臂却还记得要控制力气,不能把怀里的人弄伤。   “很痛吗?抱歉,我来晚了吧。”青年五条悟抬手轻抚着深见琉衣灰紫色的长发,声音不由自主低沉下来,“别担心,对你做出这种事情的混账,我一定会亲手揪出来的。”   深见琉衣的衣服很快被浸出的冷汗打湿,她哆哆嗦嗦地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缓解疼痛,但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虚弱地垂下去,然后就被青年接住,引导着抓住了他的教师制服。   “没事没事,抓这里没问题的哦。”他附在深见琉衣耳边安抚道。   但其实,他的声音并没能传达到深见琉衣的脑海中,随着祓除束缚的进度加快,此时琉衣的大脑里一片混乱,神智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甚至连思维都几乎快要停转了。   “喂,大叔,我问你,等把她身上的束缚全部斩断,她就会去到你所在的时间点了吧?”   “没错哦。……啊哈,这副不爽的表情,你是在不甘心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谁会喜欢被别人截胡啊!”   “但是,我也是你哦。”   “……就是因为都是自己,才更加让人生气,你这家伙少得寸进尺了……明明我被留在了过去,而你却拥有了未来。”   好吵,好像有人紧紧抱着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听不真切,嘴里在咬着什么东西吗?似乎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好苦。   深见琉衣断断续续地想着,从第一条束缚被切断开始,宛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整个身体反应都不受控制了。   隐隐约约的,有零碎的记忆从深海中浮上来——那似乎是她还没有觉醒意识,或者更久之前,久远到这个异空间刚刚诞生时候的记忆。   她听不清身边两个五条悟的交谈,眼前一片迷蒙,却听见了脑海中浮现的陌生声音。   ……   “这就是你筛选出来的实验体?……看上去质量不如上一批优秀啊,很容易就会死掉的吧?”   死一般的寂静里,忽然响起一个阴沉、苍老的声音,像是一根细长的针,猛地扎进了深见琉衣混乱的思绪里,将萦绕在脑海中的迷雾戳散。   谁的声音……?   深见琉衣紧闭的眼皮微微一颤,迟缓地思考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别着急啊,首领大人,这孩子拥有十分罕见的术式,配合着前些日子港口黑手党抓到的那名异能者,两者相结合,也许能创造出不得了的奇迹呢。”这是另外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音色低沉优雅,像是从平安时代走出来的贵族。   不知为何,明明深见琉衣对这个声音没有印象,可听到的瞬间,却情不自禁地发抖,像是声音的主人曾经给她留下过什么恐怖的记忆。   可是……完全想不起来。   “罕见的术式……哼,是你们咒术师那边的人啊……”   “您可是还在跟咒术师合作呢——啊,虽然正确来说,我被看作是诅咒师的一方,就别嫌弃得这么明显了,首领大人。我向您保证,这孩子的能力绝对符合您的需求——她的术式,是重置时间。”   “……你说什么,时间?”   很奇怪地,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但听着这段对话,深见琉衣却感觉如坠冰窖。   敏锐的直觉在阻止她继续听下去。   不要说了……快停下来。求求你们了。   茫然间,她试图捂住双耳,但手好像被人抓住,一点都使不上力气,而这些声音无孔不入,即便耳朵听不见,却能直接钻进大脑里。   “您没听错,我捡到这孩子的时候,她在无意识间,将被咒灵袭击死去的家人的时间重置回了三天前。您能想象吗,十秒钟之前,她的家人被咒灵啃食得连尸骨都不剩,在那之后,活生生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而且他们还保留有被咒灵生吃的记忆呢……很有趣,对不对?他们重回人间的第一件事,并非对救了他们的孩子心生感激,而是被困在了死亡那一刹的痛苦记忆里无法自拔,将这孩子视作魔鬼,精神崩溃地拿起锄头试图杀死她……”   那个优雅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管经过多少年,人类自相矛盾的情感都总能让我发笑……哈哈哈,别瞪我啊,首领大人,这话并不是在说您。后来嘛,我杀掉了这孩子的家人,把她带了过来,能够重置时间的术式,再配合上可以创造生命空间的异能力,就能够打造出完美的试验场地了吧?”   “快!立刻动手,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耗下去了!别忘了港/黑私底下给你的研究提供了多少支持,要是你拿不出我要的东西……你会知道违约的后果的。”对比起另一个人的慢条斯理,这个属于老人的阴沉声音就显得暴躁不已。   “当然,束缚对于咒术师而言,是最有用的约束。倒是您,听说最近几年身体状况似乎差了许多,身边一直都有医生随行呢,新换的那个森医生难得在您身边待了这么久,看来是使唤得很顺手啊。”   “……等你的实验成功,医生这种东西,我就永远不需要了!只要将时间重置到年轻的时候……呵呵,那些盯着我位子的阴沟老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   阴冷且得意的笑声在深见琉衣脑海里回荡,她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像是要炸开一样,猛地睁开双眼,但瞳孔内却倒映不出正常的影像,只能看见一片白蒙蒙的背景。   然后渐渐地,白雾褪去,她站在黑暗中,窥见了一间装饰豪华的办公间,一个面色颓然的老人窝在座椅中,目光阴鸷地盯着站在桌前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背对着深见琉衣站立,冷不丁地抬起手,轻轻扯了扯额头中央的缝合线,像是拉开拉链一样,将半个脑壳打开来,里面一团脑髓状的奇异生物怪笑着,声音极其刺耳。   “当然,请等待我的好消息吧,首领大人。”   老人的眼神忌惮,嘴皮抽动了一下,吐出一句:“——怪物。”   深见琉衣的双眼恍如被蛰了一下,刺痛地半眯起来,酸涩的眼泪不自觉地溢出来。   这两个人是谁?这段记忆又是从哪里来的?   ……脑子好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琉衣,琉衣?”   “啊,哭了呢。还痛得那么厉害吗?”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块,冲击着深见琉衣的耳膜,视野在呼唤声中逐渐恢复正常,她呆愣了许久,聚焦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片蔚蓝的天幕。   见状,青年五条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真是的,刚才突然间就哭了起来,对外界的刺激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着实有点吓到他了。   “琉衣酱,好累——”一米九的青年像是怀抱着大型娃娃一样,将下巴搁在深见琉衣头顶,轻轻蹭了蹭,拖长音调说,“因为刚才琉衣酱不理我,一不小心失控了一下,结果导致用眼过度啦,可惜这里没有甜食,没法补充糖分,那就让我抱抱你吧,好不好?”   深见琉衣迟钝地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周围,接着震惊地发现整个空间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地上碎裂成一块块,根本没法站人,此时是由青年五条悟抱着她悬浮在空中。   不对,抱着她的人,是叫五条悟吗?可是……五条悟又是谁来着?   许多混乱的记忆交织成一团麻线,深见琉衣蹙着眉,无论怎么努力去挖掘,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好奇怪,大脑自动跳出了这个名字,可却想不起来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微妙,旁边的少年也凑了过来,像是猫科动物靠气味识别人那样,到处蹭了蹭,然后大呼小叫:“喂,怎么感觉变得更呆了,不会真成傻子了吧?”   “束缚已经全部祓除掉了,或许是后遗症?”年长者也不太确定,“但我们的确没有伤及她的灵魂,出去之后找硝子看一看吧……嗯嗯,前提是先找到离开的道路。”   “这是什么推卸责任的发言啊,给我认真检查一遍!”   两个人气场不和,没说两句,气氛就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深见琉衣被夹在中间,双手比脑子转动的速度更快,下意识摸索到了和服的内衬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块奶油饼干,分别塞进了两个五条悟的嘴里,堵住了他们争吵的话语。   咕咚,一大一小条件反射地咬碎饼干,砂糖的甜味在口腔蔓延,适时地补充了因为六眼开启而消耗的脑力。   “琉衣酱,果然超关心我的吧?”青年五条悟高兴得看不见的尾巴都快扬上天了,咽下这块极其符合他口味的糖分过量甜食后,转头又蹭到人家身上,就算深见琉衣没有回应,他也能自得其乐。   “没关系没关系,不承认也没问题哦,不如说,害羞这一点最可爱啦!”   然而在他没留意的地方,深见琉衣怔怔地低头望着手指上沾到的饼干屑,神情茫然不解。   这些饼干是什么时候放进衣兜里的,完全不记得了……而且,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会存留有“五条悟喜欢甜食”这个印象啊? 第1卷 第43章   如果突然之间失去了记忆, 发现自己的大脑异常混乱,无论怎么使劲回想,都是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应该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深见琉衣不清楚正常人会怎么做, 但奇妙的是, 她自己却并不慌张,似乎这种空虚茫然的状态已经在她身上重复了无数遍,尽管没有记忆,可她却下意识地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事。”深见琉衣抬头看向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 潜意识中, 她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是“五条悟”, 但五条悟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仿佛有一台强力搅拌机在脑海里旋转,将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彻底搅乱, 本来深见琉衣就只能依靠微薄的潜在印象去挖掘自己的记忆, 这么一闹, 就更加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尽管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可深见琉衣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平静, 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这似乎是她对自己本能的保护。   青年五条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深见琉衣的异样, 在咽下她塞过来的一块奶油饼干后,继续兴冲冲地问:“琉衣, 还有吗还有吗?”   说着,不等深见琉衣回答, 这个人便十分自我地试图伸手探进她的和服内衬口袋,并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动作哪里不对, 结果还没碰到深见琉衣的衣襟, 他的手就被一旁的少年五条悟狠狠地拍开了。   “我的。”一大一小两只超规格白色大猫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 年纪较小的那只磨着牙, 表情看上去扭曲且凶狠。因为顾忌着不能再惹深见琉衣生气,他只是张了张嘴,无声地比出口型,“饼干是给我的。”   难得的是,青年五条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相争,从善如流地放弃了搜刮甜食的想法,转而不动声色地将深见琉衣搂紧了一些。   年轻人,果然还是太短视了,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些许好处,却不懂得从长计议。他少的是那一点甜食吗,他缺的是可可爱爱的未婚妻!   反正琉衣都被他抱在怀里了,谁还要去争抢那一两块小饼干啊!   幼稚!   一拳打在空气上的少年五条悟,望着成年的自己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神气劲,忽然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憋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明明对方退让了,他反倒觉得是自己输了。   过了好一会,少年五条悟才迟钝地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个狡猾的大人,尽管放弃了甜食的所有权,但好像趁机将深见琉衣给抱了个满怀,而且手还压在人家的后脑勺上,半哄半骗地令她整张脸都深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棋输一着的高专学生:“?!!你给老子放开!”   “哎,不要,琉衣酱自己也没有意见的吧。”成年教师毫不犹豫地拒绝,炫耀似的扬了扬眉,“看吧,她好乖啊,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呢。”   少年五条悟攥紧拳头,狠狠地咬着腮帮子:“我到底为什么会长成你这副样子啊——要不干脆在这里杀掉你,就可以重头来过了吧?”   “不对,不管再怎么嫌弃,这就是现实哦,奉劝你心怀感激地接受比较好。顺带一提,以你现在的水平,想要杀掉我这件事,就跟夜蛾校长跳草裙舞一样,是不可能事件哦。”   又吵起来了。自己损自己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深见琉衣疲惫地闭着眼,倚靠在青年五条悟怀里,脑海里陡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带着本人也察觉不到的无奈。   事实上,青年五条悟说得没错,深见琉衣并不排斥这个拥抱,倒不如说她很庆幸:还好她被迫埋在青年怀中,使得这两个男人看不到她的脸,这样一来,她因为记忆混乱而导致疼痛难忍的表情,就不会遭到暴露了。   灵魂上的束缚斩断之后,带给她的既是解脱,也是痛苦——因为她被困在这个异空间中,经历了太长的时间,随着束缚失效,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还未恢复自我意识之前,那些看不清楚的轮回也逐渐变得清晰。   无数个周目的记忆叠加起来,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那是足以将精神压垮的重量。   到底一共经过了多少次轮回,重复了多少个十年的固定人生,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楚了。   大脑的保护机制自动开启,在轮回中渡过的枯燥乏味的时光、每次不同的死法、从期盼到发疯再到麻木承受的那些情感……这些记忆一一从眼前流过,接着被无情地粉碎。   为了不让这份庞大的记忆烧坏脑子,剔除掉不重要的那部分,亦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可是……深见琉衣露出苦笑,不幸的是,这个筛选的过程,她似乎控制不了,勉力维持清醒、不让自己眼一闭晕过去,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了。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等到最后,留给她的记忆,还会剩下多少呢?   神智渐渐被腐蚀,深见琉衣双耳嗡鸣,视线中开始出现重影,她下意识地揪住离自己最近的、青年五条悟的衣领,喃喃出这人的名字:“……五条悟。”   青年五条悟瞬间掐断与自己的拌嘴,垂下头,一手自然地抚了抚她的长发,问道:“哪里不舒服吗,琉衣?”   趁着她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消失,深见琉衣打起精神,小声说:“诅咒师……小心额头上有缝合线的诅咒师。”   青年五条悟皱了皱眉,深见琉衣说得没头没尾,他正要问个清楚,整个空间忽然震荡起来。   原本就被他们破坏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彻底塌陷,天空昏暗下来,树木、房屋、庭院以及底下那些形似真人的NPC慢慢化为光点消散,就宛如有一双拿着橡皮擦的无形双手,正在将这些自异空间繁衍出来的生机尽数抹除掉。   这时,深见琉衣再次看见了暌违已久的对话框,不同的是,上面的字体正在疯狂抖动,红得发黑,仿佛活了过来一样:   【警告,警告!未知病毒入侵,程序崩溃,程序崩溃,游戏即将关闭!】   ……这个空间在恐惧,它正在溃散,深见琉衣立刻得出了结论。   太好了。   青年五条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他弯了弯唇,蓝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异能力被消除了,硝子动作很快嘛。”   异空间崩溃,这就证明家入硝子已经抵达横滨,成功找到了那个名为太宰治的反异能力者。那张游戏光盘就是异能力的载体,只要人间失格接触到它,困住深见琉衣的这个囚牢,就会彻底消失了。   接着他颠了颠怀里的女孩,邀功似的说:“琉衣酱,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哦,开心吗?一定很高兴的吧,没关系,不说也可以的,我都知道的~”   话音刚落,从已经被完全染黑的天幕上裂开一道缝隙,就像青年来时一样,对他们敞开了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   溃散使整个空间地动山摇,狂风烈烈下,唯独少年五条悟一言不发,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凝望着那条亮着光的缝隙,沉默得令人心惊。   深见琉衣与成年的自己会穿过这条缝隙,抵达到现实世界去,可他只是灵魂附着在了这具虚拟的身体内,等异空间彻底崩塌,他就该回归属于他的时间线上了。   这没什么不好,深见琉衣期盼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她只要踏出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只不过……他再也没法在梦中见到琉衣罢了。   事到如今,少年五条悟已经搞明白了,这个异空间受到深见琉衣术式的影响,早已独立于正常时间线之外,所以能够同时容纳未来和过去的自己——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   时间是不可逆的,结局早已注定,十七岁的五条悟会在这里与深见琉衣告别,然后,于二十七岁时,迎来重逢的那一天。   少年五条悟偏过头,看向比他高一些的成年人,四目相对,几秒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哎呀,如果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青年五条悟揽着深见琉衣的腰肢,轻轻松松把人调转了方向,让她面朝少年的位置,同时将什么东西朝年轻的自己抛了过去,“你买的礼物,还是自己送出去吧。”   少年五条悟伸手接住抛来的物品,摊开掌心,那串他跑了不知多少条街才挑选到的黑色项链静静地躺在上面。   顿了顿,青年五条悟的笑容逐渐转为恶劣,似乎是故意的,他悠悠然说道:“毕竟未来我还有无数机会可以给琉衣酱送东西,但你的话,也就仅此一次了吧?”   少年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抽动了一下。   完全、无法反驳。   但对上深见琉衣的目光后,少年五条悟就如同被戳破了气球一样,啪得一下就泄气了。他抬手捂着脸,低低咒骂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踩着狂风走到深见琉衣面前。   一边走,他一边用咒力将颈链扯断半截,剩下的长度显然不够系在脖子上,于是高挑的少年在深见琉衣微微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将缩水的黑色链子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深见琉衣微微睁大双眼,脑海里海量记忆的拉锯战令她痛苦不堪,可少年的动作却依旧惊吓到了她。   “这个是……”她犹豫着将手抬高了点,黑色的带子与雪白的肌肤很相称,那颗颜色与六眼近似的水晶熠熠生辉,底下垂着的银色小锁轻轻摆动。   怎么说呢……好奇怪的首饰,这是什么诅咒物品吗?   “送你了,嫌丑也不许抱怨,反正我也听不见了。”作为送礼人,少年五条悟实在过分嚣张,简直身体力行上演着错误示范。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把小小的锁头,皱了皱眉,自顾自抱怨:“听不见响声啊……果然还是铃铛会更合适吧?”   尽管说得隐晦不清,但瞬间理解自己意思的成年人随口应和:“同感~”   明明相隔十年时间,但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脑回路却百分百同步,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达成一致的可怕默契。   深见琉衣神色茫然,压根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铃铛?”   两个五条悟同样忽略掉了这个危险疑问,少年轻笑着,脸庞肆意张扬,但动作却罕见地温柔。他捧起深见琉衣的脸,额头与她轻轻相触。   “琉衣。”他哑声轻喊着深见琉衣的名字,“我们未来再相见。”   深见琉衣愣住,此时此刻,她与那双天空之瞳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跌进那片广袤的蓝天中:“我……”   “说‘好’。”少年五条悟蹭着她的额头,诱哄似的开口,“答应我。”   青年五条悟只是旁观,并未阻止,眼中是了然一切的透彻。   像是被蛊惑到了一样,深见琉衣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好。”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少年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束缚成立。   就算出现什么意外,哪怕在他离开这个空间之后,关于这里的记忆会消失掉,这个束缚都会指引未来的自己找到深见琉衣,这是轮回,同时也是命中注定。   这也是青年五条悟没有制止他的原因,两个人心知肚明,哄骗着对咒术一窍不通的深见琉衣立下束缚,这样做不是很卑劣吗?   当然是卑劣的,但是五条悟不会在乎。   深见琉衣还没回过神,青年五条悟就抱着她与少年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踏入那条缝隙之中。   十七岁的少年并没有目送他们离去,而是背对两人站立,冷漠地望着整个空间碎裂,雪白的发丝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因为迟早会重逢,所以这次,就不说再见了。”   走入裂缝后,远远地,深见琉衣似乎听见了少年含着笑意的清朗声音,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人的身影。   同一时间,脑海里沉重冗杂的记忆碎片炸开,她只觉得耳边传来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剧痛淹没,眼前一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软软地贴紧身边唯一的浮木,陷入了昏迷之中。   ……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家入硝子抱着手臂,细长的眉毛一挑,满怀疑虑地打量着身前的黑发男人。   就在刚刚,这位鸢眸男人接过她递去的游戏光盘,只是轻轻一碰,那张光盘便从内向外溶解掉,完全化为了飞灰。   然后他就声称事情已经解决,开始变着法子来骚扰自己。   “当然了,家入小姐,光盘上面承载的异能力已经被我的人间失格所抵消,五条先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身着棕色长风衣的男人依旧跪在地上,尽管差点被家入硝子的手术刀扎了个透心凉,仍坚持不懈地试图握住她的手诉说衷情,完全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形象。   湿哒哒的衣服还在往地板上滴水,头发上挂着水草,甚至身上似有若无地散发着可疑的鱼腥味……   家入硝子实在忍受不了,寒着脸扭头冲武装侦探社的其他社员问:“他平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家伙,她和冥冥连夜飙车赶到横滨,来到侦探社后,却被告知能够解决问题的太宰治翘班不见,还好冥冥用乌鸦把人找到,她们俩才在太宰治飘进公海之前把他给拦截住。   被她扫到的社员们均是心虚地移开目光,中岛敦硬着头皮替自己的导师辩解:“那个,太宰先生只是有自杀的爱好,一般情况下,还是很靠谱的……”   家入硝子安静了几秒,转头问自己的同伴:“冥冥,你有没有觉得得这家伙很像一个人?”   钟爱翘班,动作轻浮,甚至连不靠谱的性格都十分相似——难怪她一看见太宰治就手痒,这人跟五条悟那个混账也太像了点吧!   冥冥轻笑:“但是这位太宰先生并没有五条那么强哦,相比起来,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优点了吧?”起码惹急了还能揍一顿,不像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哪怕天下第一欠揍,也没法将他套麻袋。   家入硝子:“……有道理。”这样一想,连带着看太宰治都顺眼了许多。   被两位女士嫌弃,同时遭受到国木田一顿暴揍的太宰治终于老实了下来,他没骨头似的趴在茶几上,轻声抱怨:“真是的,明明这次就快要自杀成功了,那位五条先生也太会挑时间来麻烦人了吧……”   话音未落,上方突然出现一个一人大小的黑洞,太宰治的抱怨对象迈着长腿从里面跨出来,落脚点下方正好就踩在太宰治背上。   “哦呀,这不是太宰先生吗?”明明可以避开,却不偏不倚非要在太宰治身上踩上一脚才肯挪开,性格糟糕的白发咒术师故作惊讶地说道,“抱歉抱歉,因为刚从通道中出来,一时之间有点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不小心将你错认成了从水里捞上来的垃圾呢。”   太宰治:“……”   家入硝子:“……”   五条悟挂上虚伪的歉意,假惺惺地说:“我还要拜托硝子替琉衣酱检查身体呢,相信太宰先生不介意往旁边滚一滚,让出位置的吧——毕竟我是很会找麻烦的人呢,对吧?”   家入硝子:……果然听到了啊,这个记仇的家伙。   抑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家入硝子看见躺在五条悟怀中、早已昏迷过去的女孩,还是立刻指挥着他把人放下。   不过幸运的是,侦探社正好有医疗室可以借用,短发的专职医生与谢野晶子带领他们来到医疗室中,随手抽出了一把电锯,笑容亲切:“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提供帮助的哦,请千万不要客气。”   家入硝子:……不,还是先把电锯给放下吧,以她对五条悟那笨蛋的了解,虽然表面看很冷静,但实际内里早就快急疯了吧,要是被误会什么的话,说不准这家伙会当场发疯。   除了五条悟这个赶不走的瘟神之外,家入硝子把其他人客客气气地请到外面去,便立刻着手为躺在手术床上的深见琉衣检查身体。   术式在她的身体里探查了一遍,家入硝子微微蹙起眉:“她没受伤。”   “我知道。”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是突然昏迷的,她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束缚全都被我砍断了,六眼看不出什么问题。”   家入硝子嘴角抽了抽:“那你急什么,她只是昏睡过去了,身体比较虚弱,耐心等她醒过来就好了。”   五条悟蹲在手术台旁边,委委屈屈地说:“哎,可是好不容易成功将琉衣带回来了,我想第一时间让她夸夸我嘛。”   不,不仅如此。五条悟低垂着眼眸,心想,这次从异空间离开后,属于年少时期的回忆就全数解封了,他终于知道高专的自己与深见琉衣相遇时,到底对她做过些什么。   想要向她道歉,想要抱着她说对不起,五条悟难得地沮丧起来,甚至因为过于焦躁,恨不得立刻手撕几只咒灵来平复心情。   家入硝子望着五条悟纠结的神色,简直服了。你是女子高中生吗,五条悟!   家入硝子随心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同窗这副傻逼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一打开门,就发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门上偷听。   见她出来,一个个都挺直了腰背。   中岛敦连忙摆手:“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乱步先生有事找你们!”   家入硝子耸了耸肩,侧过身让江户川乱步走进去。   五条悟正莫名地失落着,有人走进来,他头也不抬,只是懒洋洋地敷衍道:“侦探先生,有事吗?”   乱步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视线移到沉睡的深见琉衣身上,半晌,他突然笑起来,但开口说出来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我看到你发给家入小姐的那条短信了,听说你对我的称呼是‘三流侦探’?”   五条悟没有半点被人抓包的尴尬,神色自然地承认:“对哦。”   在家入硝子看人渣的注视下,他非但不思悔改,还语气嚣张地问:“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但不好意思,我现在要陪着琉衣,没空接受寻仇哦~”   “没关系,根本用不着跟你计较,那样太浪费我的时间了。”出乎意料的是,乱步并没有生气,相反,他看着五条悟,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五条悟眉心一跳,那种不详的预感又开始作怪了,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琉衣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呢,那这种不妙的感觉会是从哪里来的?   “什么意思?”他总算正眼看向乱步。   “我本来是好心来给你提醒的,但是既然你说我是三流侦探,那么三流侦探看不穿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很正常吗?”名侦探气定神闲,不退不让地与最强咒术师对视,碧绿的眸子睁开了一瞬,“啊,没错,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关于深见琉衣记忆混乱的事实。   ……   无边的黑暗中,深见琉衣茫然地看着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里流逝,最终,存留下来的只剩下其中一个周目的记忆。   按部就班的无聊生活,与五条悟订婚,永无止境的新娘课程,压抑的家宴,形如傀儡般的未婚妻身份,然后就是……   她的头刺痛了一下,接着画面一转,就看见白发蓝眸的漂亮少年眼也不眨地伸手拧断自己脖子的一幕。 第1卷 第44章   意识沉沉浮浮, 深见琉衣怔怔地凝望着眼前的景象,从开始到结束的记忆就像是播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在她面前回放。   明明记忆的主角正是她自己, 可深见琉衣却觉得这些记忆十分陌生, 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并没法去感同身受。   大部分画面都是无声的,她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待在一处庭院中, 要么就是被迫学习那些所谓的新娘课程, 要么就是整日地望着天空, 每一天几乎都重复着同样的过程,枯燥且无趣,简直就像是遵循着固定程式运行的机器。   直到五条悟的出现, 死水一样的生活中才终于出现了变数。   ——但是很可惜, 这个变数却彻底将她导向了最坏的结局。   非自愿的家族联姻, 被未婚夫持续的无视冷待,然后就是……死亡。   她被这位强大的未婚夫扔到咒灵面前, 像她这种连咒术都不会用的孱弱大小姐, 怎么可能躲得过咒灵的袭击?所以深见琉衣只能眼睁睁望着记忆中的自己, 被咒灵穿胸而过。   尽管她现在是旁观的角度, 可不知为何, 被咒灵贯穿的彻骨疼痛却如实地同步反馈到她的脑海里, 她一边睁大双眼, 看着“自己”身上涌出的鲜血汇聚成河, 一边在剧痛中浑身颤抖,几近痉挛。   然而画面中的“自己”并没有立即死去, 白发蓝眸的少年接住了她, 深见琉衣看到“自己”的嘴唇一张一合, 似乎对五条悟说了什么,但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看见五条悟忽然露出略显癫狂的笑容,接着便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她的脖子。   记忆里的“自己”被未婚夫毫不留情地杀掉了。   “唔……”   感官再次同调,深见琉衣骤然跪倒,双手紧紧捂着脖颈,止不住地弯下腰干呕。烈火灼烧一般的感觉从喉咙涌上来,烧得她眼尾发红,溢出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泅湿了衣服。   为什么要杀她……?   深见琉衣茫然不解,但是回忆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出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   死去的“自己”消失了,紧接着原地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自己,但毫不例外,这个自己也很快被杀掉了——几秒之后,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   五条悟,这位顶着她未婚夫头衔的少年,展开了一场只针对“深见琉衣”的屠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他只是在随意斩杀家禽,而非活生生的人类。   随着屠杀次数增多,五条悟的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溅上了属于深见琉衣的鲜血,他垂着眸,睫毛上仿佛压满了积雪,侧脸的线条完美得让人赞叹,同时亦冷硬得使深见琉衣寒意丛生。   一次又一次,死去又重生,深见琉衣的视野被无尽的血色所填满,到最后,她已经麻木了,只是紧紧盯着少年冷漠的背影,机械地数着“自己”死亡的次数。   ——五十七次。   整整五十七次死去活来,五十七倍的疼痛叠加在旁观的她身上。   为什么啊?深见琉衣蜷缩着试图抱紧自己,双手却没有力气,她不太清醒地想,到底是为了什么,五条悟非要杀死她不可呢?   就在这时,一直都是无声默片的记忆画面中,突然传来了五条悟的声音,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看着最后一具消失的尸体,话音里藏着满满的恶意:   【简直像虫子一样没完没了,烦死了……区区赝品,少来碍我的眼。】   深见琉衣的心脏猛地揪紧。   赝品?   这是在说谁,她吗?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某个陌生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带着像是能蛊惑人心的力量,在她诘问自己时,回答着她的疑问:   ……我是谁?   ——【你是五条悟的未婚妻。】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他讨厌你以婚约的名义束缚了他的人生。】   深见琉衣紧紧咬着下唇,微微露出一抹苦笑,疲惫地闭上眼,放任思绪坠入深渊之中。   原来如此,多么残酷的真相。   太可笑了,那记忆里的“她”渡过的一生,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么。   ……   武装侦探社的医疗室内,五条悟坐在床边,不亦乐乎地玩着深见琉衣的头发,他把人家的发丝打成各种结,然后又笨手笨脚地解开,明明是这么无聊的举动,他却乐在其中,就宛如猫咪在把玩毛线团一样。   “硝子——”玩够了发丝之后,五条悟的兴趣又转移到了深见琉衣的手上,开始握着她纤细的手指折来折去,同时拖长声音喊着自己的同事,“硝子,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琉衣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这已经是五条悟第二十次问出这个问题了,家入硝子背对着他整理自己未写完的报告,冷漠地想,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缝上这家伙的嘴巴。   家入硝子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愿,五条悟却也不在意,继续碎碎念:“我答应过会把琉衣酱带回来让你认识的,怎么样,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可爱?不过就算再怎么可爱,那也是我的哦,硝子你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可爱”这个词,也已经重复三十五遍了,五条悟不腻,她都听腻了好不好!   家入硝子嘴角抽搐,深呼一口气,强行抑制住想要抽烟的冲动。   “嗯……等琉衣醒过来之后,要索取什么样的报酬比较好呢?啊呀,硝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这是她亲口答应过的,只要我把她从那个地方救出来,她就会尽己所能报答我的哦,可没有你想象中的胁迫。让我想想看……对了,不如提议让她未来一年都必须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活动吧,怎么样?”   家入硝子:“……什么怎么样?”   五条悟很不满意她的走神,大声说:“就是我说的报酬啊,你觉得我提出的这个条件是不是很合理?”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否决:“不,只有脑子烧坏了的笨蛋,才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哎,太无情了吧!”五条悟趴在沉睡的深见琉衣枕边,掰着指头一项项数,“我可是深思熟虑过的,不是都说要有足够的相处时间,才能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吗?再说了,琉衣酱太容易受伤啦,为了安全起见,也必须待在最强身边才比较保险吧?”   家入硝子揉着太阳穴,为五条悟这些多余的担忧感到头疼:“这么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干脆买个玻璃罩子,把她罩起来呢?”   五条悟语气自然地回答:“但是不通风的吧?”   ……重点是通不通风的问题吗!不,倒不如说,这家伙居然还真的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啊?家入硝子无话可说,她瞥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这女孩可怜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万一琉衣想要离开,我也能及时发现。”五条悟无视掉家入硝子一言难尽的表情,声音陡然低落下去,握紧深见琉衣的手腕,像猫咪蹭毛一样,将侧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高专时期的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还摆在面前,说实话,五条悟根本没有把握能得到深见琉衣的原谅。   虽然琉衣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些事,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但是五条悟有种直觉,如果不解决掉这个问题,他和深见琉衣之间的距离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拉近的。   越想越心烦意乱,五条悟闷声说:“真难办啊……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什么诅咒人立刻结婚的咒灵吗?不,一定会有的吧,要不我打电话让伊地知找找吧,如果他说没有的话,就扣光这个月的工资好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有创意。”家入硝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伊地知作为五条悟的辅助监督,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职场压力,已经足够惨了,这混账能别逮着人家使劲欺负么?   活该他本来到手的未婚妻也能飞掉!   闻言,白色大猫马上垮下脸,他拒绝再听见同僚打击自信的发言,慢腾腾地转过脸去,闭上嘴不再言语,转而低头拨弄着深见琉衣手链上缀着的小锁。   他不说话,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家入硝子顿时神清气爽,好心提醒道:“这女孩身体没什么大碍,估计很快就会醒了,我不能离开高专太久,就让冥冥先把我送回去好了,不然夜蛾校长又该打过来骂你了。”   事实上,夜蛾正道在发现家入硝子失踪后,早就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将罪魁祸首五条悟喷了个狗血淋头,只不过这人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听训绝不认错的态度反倒将夜蛾气了个倒仰。   果不其然,五条悟不以为意:“没关系啦,夜蛾校长早就习惯了……”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到,被自己捂在掌心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五条悟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深见琉衣缓缓睁开的双眼。因为刚刚从昏睡中醒来,那双眼眸显得十分茫然,过了好一会,才终于聚焦,眼底倒映出了五条悟骤然放大的脸庞。   “琉衣酱,你睡了好久,再不醒过来的话,硝子就要把我赶出去了。”五条悟小心翼翼地避免压到她,语气轻快地抱怨着,嘴角却是高高上扬。   深见琉衣没有反应。   因为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后,她浑身都僵住了。   那些由鲜血铸成的记忆涌上心头,五条悟的脸逐渐与那个满脸憎恶的少年重合,让深见琉衣止不住地惧怕起来。   这个人会杀了自己的……五条悟会杀了她的。   五条悟见她在发呆,以为是睡懵了,于是揉了揉她顺滑的长发,然后笑眯眯地站起身,打算去给深见琉衣装一杯温水润润嗓子。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深见琉衣的眸光微微一动,视线看向了床边金属台面上摆放着的手术刀——这个房间原本就是医疗室,这些手术器械到处都是。   “唔,琉衣要加点蜂蜜吗?我听那个侦探说,你上次来的时候给他做了一大堆甜点,好过分,连我都没有尝过呢……”五条悟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半罐子蜂蜜全都倒进水里,六眼却忽然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   深见琉衣坐起身,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抢过放在旁边的手术刀,将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的颈动脉,毫不犹豫地直接冲着那个地方划下去。   整个过程又快又决绝,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   五条悟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仿佛命悬一线的窒息感了,咒力不受控制地涌出,在他能够思考之前,他就已经下意识地用咒力将那把手术刀给扭曲成了软绵绵的金属液体。   “嘀嗒”,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手术刀从深见琉衣手上滑落,轻轻坠在雪白的被单上。   五条悟失控的咒力仍在医疗室中肆虐,除了条件反射绕开待在室内的两个女人之外,其他地方,包括窗户、地板、桌椅,全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五条!”家入硝子皱着眉喊了一声,此时五条悟脸上的表情令她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糟糕,自从那个夏天之后,有多久没看见五条悟发疯的样子了?   五条悟对同窗的呼唤充耳不闻。   他这时才慢慢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床上的深见琉衣,因为双眼的部位被白色绷带遮盖,所以深见琉衣不清楚他的眼神如何,唯独能窥见用力紧绷着的下颌。   “琉衣,可以告诉我吗,你刚刚想要做什么?”半晌,与外泄的狂暴咒力不同,五条悟本人一反常态,露出一个堪称平和的笑容,语气平静地问道。   ……失败了。深见琉衣像是泄了气似的,刚才还稳稳握着手术刀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发抖。   计划被打断,如今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她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只想在你杀掉我之前……自杀。这样的话,起码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第1卷 第45章   今天真是幸运的日子, 辅助监督伊地知满怀庆幸地想。   不仅仅是因为五条悟不在高专,这就意味着自己不用去伺候这个难搞的男人,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还获得了跟自己十分敬仰的前辈——七海建人共事的机会!   伊地知远远望着七海建人祓除咒灵时那沉稳的背影,心潮澎湃, 差点因过于激动而落泪。   多久了, 他有多久没有干过一次像样的、正常的属于辅助监督的活了?!   七海先生多好啊,不会一个术式下去将整栋建筑拆卸掉, 害他苦哈哈地拿着赔偿单回去接受夜蛾校长死亡凝视;不会在祓除咒灵的途中突然掏出手机来个二十连拍, 然后指使他去爆火的甜品店排队;更不会因为跟受害者小朋友抢糖吃,把人家逗弄哭, 使他不得不代替罪魁祸首向监护人土下座道歉……   还没在心里数落完某位最强咒术师的桩桩罪状, 伊地知突然听见了会让自己血压飙升的可怕铃声。   点亮屏幕一看, 果然来电显示上写着“五条悟”三个晃眼的大字。   ……难得的幸运日里,真不想接听这位瘟神的电话啊, 总觉得接下来的一周自己可能都会倒大霉。   这么想着, 资深社畜伊地知却没有半秒犹豫, 立刻接通:“五、五条先生,请问是有什么事……”   “伊地知,我可以信赖你的吧。”条件反射的客套话被人打断,另一头的声音在电波干扰下, 似乎有些失真, 但伊地知仍旧能听得出五条悟语气中的慎重。   不、不是吧,突然这么认真,他会压力倍增的!伊地知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但他不敢, 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回答:“应、应该?”   五条悟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愉快起来:“很好, 那么伊地知,你马上去找一只能让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好感由负转正,最好直接突破满值的咒灵回来吧?”   伊地知:“……什、什么?”   五条悟一如既往无视掉伊地知的疑问,继续说:“哎,很难办到吗?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上司嘛,如果没有的话,那种会让人一睁眼,就将看到的第一个人视作丈夫的诅咒也可以哦?”   伊地知:“那、那个……”   连续两次的推拒令五条悟不爽起来,他不情不愿地退让道:“好吧好吧,那就再降低一点要求——能够删除掉不存在记忆的咒术师,这种人总该有的吧?或者诅咒师我也完全没问题的!”   伊地知总算从五条悟连珠炮似的提问中,寻到了回话的空隙,老实说,他简直一头雾水,却还是硬着头皮大喊:   “五条先生,很抱歉,您说的那些东西,是不存在的!”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就算翻遍记载,都不可能找到具备这种奇葩术式的诅咒或者咒术师吧!   静默半晌,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变得阴恻恻:“伊地知,你在消极怠工吗?”   天降一口黑锅的辅助监督傻眼了,他艰难地说:“不,五条先生,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帮您找到那种、那种咒灵……”   “我知道一定会有的哦,就连琉衣酱都觉得我会杀掉她,极力抗拒着我的靠近,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五条悟好像轻笑了一声,带着一股渗人的凉意,“伊地知,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哦。”   这种信任谁他妈想要啊!分明就是这家伙闲得无聊,打过来作弄他的吧!伊地知内心咆哮。   ……等会,琉衣这个名字,那不是五条悟跟别人炫耀时经常挂在嘴边的、前未婚妻的名字吗?   伊地知了悟,原来如此,五条悟这人不是来找茬,而是来宣泄感情危机的。   他告诉自己不能够幸灾乐祸,否则很容易被五条悟追杀,然后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五条先生,您是跟别人闹别扭了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伊地知听见五条悟冷静的声音:“不是。”   都这时候了还嘴硬,不愧是最强。伊地知肃然起敬,正想随便敷衍过去,紧接着五条悟就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是她在单方面生气。”   “……那个,您与其让我去寻找咒灵,不如试试去道歉?”伊地知一脸麻木,没有感情地棒读着,“我认为,在冷战的时候还继续保持傲慢的态度,对于缓和双方关系并没有任何用处,您还是反思一下自身,然后诚恳地向那位小姐求得原谅,这种处理方式会比较稳妥吧?”   五条悟闷闷地说:“……没有。”   “哎?”   “没有傲慢。”伊地知听到另一边敲击桌子的响声,几乎能想象出五条悟此刻的烦躁心情,“我可是马上就扑过去抱着她说对不起的,结果就被甩开了——要是这种方法有用,那我还找你干什么?”   伊地知:……到底是干了多么过分的事啊,五条先生,人家居然连道歉都不想听。不,不如说,这家伙会乖乖道歉,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就在伊地知无语凝噎之时,成功祓除咒灵的七海建人一边擦着刀,一边走出来,平静地对他说:“可以把帐撤掉了。”   伊地知慌忙点头:“是的,我知道了。”   这段对话被五条悟听见,这人的语气立即上扬:“七海也在啊?快快,伊地知,让他接电话吧,至于你——”他顿了顿,冷笑着说,“因为你让我更加苦恼了,所以我决定今天半夜就去敲你家的窗户哦,开心吗?”   伊地知:“!!!”你别过来啊!   七海建人收好武器,抬头就看见伊地知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他以为是上层有什么急事要找他,于是随手接了过去,但当一声音调愉悦的“七海海”传来时,他立马后悔了。   七海:“我没空。”   “作为可靠而成熟的后辈,七海一定会给我提供更有用的建议吧?”五条悟才不会管七海建人是否愿意跟他通话,自顾自地决定。   “是这样的呢,我啊,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把她从一个地狱般的地方完好无损地带出来,如果这是在游戏里,成功拯救命定的恋人后,接下来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达成HE结局了吧?虽说没得到表达感谢的拥抱或者亲吻,我也不会介意啦,可是——这不代表我也能接受她一醒来就当着我的面自杀哦?”   七海建人扯了扯领带,皱眉:“自杀?”   明明五条悟的语气与平常无异,十分爽朗,但不知为何,却总是令人心尖发颤:“啊,看样子是想用手术刀划破颈动脉……不过安心吧,我当然没有让那种事发生,就是做得稍微过火了点,不小心把房间给弄坏了而已……哈哈哈,但是似乎吓到琉衣了。”   “‘你还要继续杀我吗’——她是这么对我说的。”五条悟停了停,沉下声来,“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哪怕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啊。”   七海建人总算听明白了,五条悟口中的那位女性,似乎对其有误会,一心认为他想杀了自己。   “是记忆出了问题吧?”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冷静地猜测。   “Bingo!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立刻就抱了上去,打算用六眼仔细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结果她完、全、接受不了我的触碰呢。”说到这里,五条悟笑了起来,笑声之轻快,让七海建人一度以为他的脑子也有问题。   对此,七海只回复了一个字:“哦。”   “在我碰到她的瞬间,她立刻就冒出冷汗,一直在我怀里发抖,好像被人摁进水里一样,开始喘不上气来……然后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就使用术式将我推开,接着就趴在床边不停地干呕——真让人伤心啊,我这张脸看上去难道跟最丑陋的咒灵差不多吗?”   七海建人:“……”五条悟对自己的风评有什么误解。   叹了口气,七海揉着眉心问:“你就没有解释吗?”   五条悟提高音量:“怎么可能没有,但问题是她不肯动手啊!”   ……动手又是什么鬼?七海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个啊,因为她表现得太抗拒了,我觉得光是口头解释她也许听不进去,也不足以表示我的诚意嘛,所以我就也随手拿了把手术刀塞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教她把刀尖对准我的心脏,跟她说捅这里会更容易致命。当然,我不是要限制她,如果她想刺穿我的动脉,那也可以哦,无论脖子、大腿还是手臂都没问题,但是出血量会很大,我也怕会吓到她啊。”   七海:“……”   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五条悟有病。   丝毫没有自觉的家伙还在展示着自己是怎么“解释”的:“我对她说,我是绝对不可能产生杀死她的想法,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杀人凶手,会心甘情愿把刀子递给受害者的吧?”   “‘如果杀掉你,那跟我先在你面前自杀有什么区别呢?’——我就这么跟她解释了。”   七海建人已经不晓得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的解释,就是这样?”   “嗯?我还有遗漏的地方吗?”五条悟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语气笃定地说,“没吧,就是这样。”   电话那头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声响,接着是叮叮咚咚的声音,七海估摸着是五条悟把半盒方糖都倒进咖啡里去了。   “所以,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做法完美无缺,那么,那位女性的反应如何?”七海紧拧着眉头,出于礼貌,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语气。   果不其然,那边不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五条悟才闷闷不乐地回答:“她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一直拼命想挣开我的手……后来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没控制住咒力的爆发,身体承受不住就晕过去了。”   自然,深见琉衣还哑声说了句“我现在只想你消失”,但这种话,就不必让七海知道了。   “……”   如果此刻五条悟本人站在面前,七海建人绝对会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但这家伙不在,所以只有伊地知在七海颇有压力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你想出来的怎么净是这种馊主意。”七海头疼得紧,恨不得敲开这不省心前辈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几升水,“首先应该要问清楚误会产生的根源吧?还有,你这样做,就不怕事态失控么?你在她面前解除掉无下限术式了吧,万一她真的对你下杀手,那要怎么办?”   “我也想打听清楚啊,可是琉衣好像对我有应激障碍一样,根本没法问嘛……”五条悟嘟哝道,“其他事就不用担心啦,我有反转术式,她随便捅我都不要紧哦,反正咻的一下就能治好。”   不,倒不是这个问题……算了。   七海建人问:“我姑且确认一遍,五条,你当时的神智,真的清醒吗?”   “啊哈哈哈,七海海,你在说什么呀~”五条悟先是止不住地笑了一阵,然后冷不丁停下,语气转变为不可思议的柔和,宛如在恋人耳边轻语一般,“当然,是非常清醒啦~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去解释,而是直接就把做出这种糟糕行为的琉衣酱用咒力捆绑起来了吧?”   原来如此,七海建人终于明白了,五条悟的每个举动,其实都在无能狂怒。   这个人没救了,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一个注定会失恋的家伙抱怨?   想清楚之后,七海建人平静地说了句:“五条前辈,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祝你好运。”   然后不顾另一头五条悟的挽留,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抬头便迎上伊地知敬佩的目光。   “如果这家伙下次再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骚扰你,不用搭理他。”将手机还给伊地知后,想了想,七海建人出于同情,好心提醒了一句。   伊地知捧着手机站在原地,目送七海远去,那身影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无比高大。   虽然但是,七海先生或许可以做到无视五条悟……伊地知打了个寒颤,欲哭无泪,他如果真这么做了,绝对会在事后被疯狂报复的!   ……   武装侦探社的茶水间。   没劲,没劲透了。   关键时刻,他那些可爱的后辈们,一个两个都派不上用场。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挂断声,五条悟黑着脸将手机扔到一边,端起杯子,将整杯咖啡猛灌进去。因为加了太多糖,苦味早就被甜味完全掩盖,一口下去,嘴里全是糖浆的甜腻味道。   宣泄了一通后,五条悟勉强镇静了一些,在脑海里将刚才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首先,深见琉衣的记忆出了大问题,这是十分确定的事实,她曾经说过,自己在异空间里待了很长时间,经历了无数个重置的轮回,可问题在于,如今她的记忆,是属于哪个轮回呢?   想到深见琉衣醒来后,坚称自己会杀掉她,五条悟不由感到了一丢丢心虚。   该不会,这么不凑巧,只留下了高专时期的自己把她丢到咒灵堆里,外加各种言语威胁,而且还杀过她一次的轮回记忆吧?   五条悟可是记得很清楚,正因为那次,深见琉衣还对高专的自己产生了心理阴影。   “真是……这可是下下签啊。”五条悟喃喃自语,“而且这份记忆应该被人动过手脚了吧,是琉衣提到的那个诅咒师干的吗?”   深见琉衣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迁怒他人的性格,五条悟对此再明白不过了,哪怕她在游戏中死亡了多少次,在看到自己时,也总是温温柔柔的。   她一直在纵容着自己。有时候五条悟会被深见琉衣这种态度会弄得牙痒痒,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是“特殊”的那个,最强什么时候会甘愿屈就成为普通大众的一员?   再加上,那次杀掉深见琉衣,也是基于她开口请求的缘故,如果不是记忆遭到了未知的改动,五条悟才不信琉衣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啊哈,好不容易把她带到我的世界里去了,居然还有老鼠在阴沟里觊觎着吗……”五条悟抬手按住眼部的绷带,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实在太令人不爽了。”   看来是因为他太久没动过真格,导致诅咒师那边已经忘掉那些被痛殴的惨痛往事了啊。   没关系,没关系,作为乐于助人的高专最受欢迎教师,他一定会温柔地、尽可能快地,帮助那些渣滓唤醒沉睡的记忆的。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步履轻快地走进了茶水间,在看到五条悟后,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不是五条先生吗,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深见小姐旁边。毕竟你之前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像是守着珍宝的恶龙,把所有人都驱赶了出境了呢。”   五条悟放下手,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是谁了,他如今很不痛快,所以转过脸就轻慢道:“让你失望了还真不好意思,太宰治,我可不是那种任性的家伙,我是主动让出房间,就为了让琉衣休息好的。”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事实上,他是被家入硝子赶出去的,理由是影响病患的身心健康。   五条悟表示不服,接着就被硝子冷漠的一句“你留在这儿能干什么,继续拆房子玩吗”给怼了回去,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替换成了同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进去。   太宰治自然看穿了这人的掩饰,但却不戳穿,慢悠悠地绕过五条悟,冲泡了一杯咖啡,鸢眸含着虚伪的笑意:“我听与谢野医生说,你刚才还企图自残?”   五条悟挑了挑眉,面不改色:“你懂什么,我在哄人。”   太宰治就佩服他这种火都烧到眉毛了还死撑着面子的倔强态度,用力鼓掌:“啊呀,真是太厉害了,五条先生如果愿意将自己的情感经历出书,一定能作为典型反面教材畅销海外的。”   五条悟阴森森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边走边在心里自我安慰,不要紧,他跟太宰治这种轻浮虚伪的浪荡人渣不一样,他是有追求对象的——尽管暂时被对方不待见,但如果只是一时,他是能忍一忍,不至于立刻发疯的。   所以,对于那种跑到他面前来酸的男人,他应该有足够的优越感。   这样想着,五条悟沉着脸回到办公区域,径直走到正在摇着波子汽水玩的江户川乱步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低声道:“一千万委托费,告诉我你在琉衣身上看到了什么。”   其他人假装做着手头的工作,实际悄悄将目光投注到了两人身上。   乱步拄着脸,眼皮也没抬一下:“不要,我是三流侦探。”   ……靠,这家伙!   五条悟磨了磨牙:“……是我说错了好吧,你起码也是超一流起步。”   乱步没回应,只是将手里的汽水瓶递给他,点了点飘在里面的漂亮玻璃珠:“帮我拿出来。”   这对于五条悟而言简单得过了头,毕竟六眼对于咒力的精细操控举世无双,在取出玻璃弹珠后,名侦探肉眼可见精神了一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记忆混乱不是永久性的。”乱步开门见山。   五条悟问:“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   乱步随手拆开一袋泡芙:“这个嘛,不知道,反正总不会在明天。”   还没高兴起来,就又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最强咒术师嘴角抽搐,冷笑着伸手去抢刚刚取出的玻璃弹珠:“很好,那就把报酬还回来,你在我心里又降格回二流了,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往嘴里塞泡芙的动作一顿。   天呐,怎么搞的,竖着耳朵偷听的中岛敦哀嚎着用文件挡住脸,不忍直视。五条先生说话这么欠揍,到底是怎么平安长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果然,江户川乱步平静地从衣兜里取出眼镜戴上,祖母绿的眸子睁开,洞彻的视线自五条悟身上扫过,只看了一眼,他就兴致缺缺地重新趴回桌子上。   “你暂时恢复未婚夫的身份了啊,但是依照深见琉衣记忆被篡改的程度,大概很快,你又可以重新尝到被甩的滋味了吧。”乱步懒洋洋地道,“恭喜。” 第1卷 第46章   “五条先生……他真的还好吗?”   中岛敦满怀担忧地问道, 一路目送着五条悟离开。   这位白发咒术师就连背影都透露出无比愉悦的气息,让人错觉间以为看见了他身后飘着的无数朵粉色小花,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一样, 一边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一边游魂似的朝医疗室走过去。   完蛋了, 难道是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导致精神开始不正常了吗?   想到这, 中岛敦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五条悟发疯的后果, 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医疗室那面被整整齐齐切割成玻璃渣子的窗户,就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刚刚乱步先生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他会很生气呢,毕竟是断言他很快就会被甩了……一般人听到这种预言,反应会那么高兴吗?”中岛敦小声地询问一旁的泉镜花, 想要验证自己并没有听错。   作为侦探社的核心,江户川乱步的推理是不会出错的, 中岛敦十分坚信这一点,所以才对五条悟那不怒反喜的态度很是不解。   泉镜花显然对感情之事毫无概念,目光清澈, 轻轻摇了摇头。   “嘛, 我想, 这可能是因为五条先生只听进去了前半部分吧?”回答中岛敦的是一名穿着长裙的黑发少女, 她笑颜如花,猛地扑过去抱住坐在对桌的谷崎润一郎,双手揽住自家哥哥的脖子, 微微侧过头, 左眼下的泪痣妩媚动人。   在加入侦探社后, 中岛敦已经习惯了这两兄妹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他无视了谷崎润一郎被勒紧脖子时翻着白眼的惨叫,好奇地问:“……前半部分是指?”   谷崎直美眨眨眼,嗔道:“当然是在深见小姐此时的记忆里,他们暂时恢复未婚夫妻关系的话啦,恐怕五条先生一听见‘未婚夫’三个字,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放烟花了吧?”   中岛敦:“……”不、不至于吧!   作为曾经有幸观摩五条悟被甩现场的人,他不敢苟同。   迎着中岛敦怀疑的目光,谷崎直美气鼓鼓地、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哥哥,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甜美:“敦,你不懂的,如果有人跟我说,我和哥哥大人是未婚夫妻,我也会开心得就算下一秒死去也无妨哦。”   中岛敦莫名地冒了一头冷汗,他的想法很老实:“可再怎么说,这都是因为记忆混乱引发的误会吧?本来就是虚假的东西……”   这时,原本置身事外的乱步冷不丁开口:“敦,不要试图去理解笨蛋的思维!”   中岛敦:“咦、咦?”   笨蛋……是在说五条先生吗?   “没关系哦,不用勉强自己去思考。”中岛敦转过头,就看见太宰治从拐角处走过来,他不知道待在阴影处听了多久,鸢眸中盛着易碎的浮光,笑容温和得有点不太真实,“那种糟糕成年人的想法,最好不要去学习。”   连太宰先生都这样说——不,唯独太宰先生,最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吧?!出于对导师的尊敬,中岛敦咽下了这句质疑。   太宰治没有在意中岛敦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侧头看向正在专心消灭零食的名侦探,轻笑了一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看来五条先生在惹人生气上真的很有天赋呢,就连乱步先生也忍受不了,不知道当深见小姐醒过来之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光想想就很期待。”   至于具体期待的是什么……   “如果她仍然抱有自杀的想法,那么也一定不会拒绝殉情的邀请吧?”俊秀的黑发男人双眼发光,他珍惜地摩挲着手中所捧的完全自杀手册,神情中满是憧憬,“说不定终于能满足我的毕生夙愿了呢。”   然后,他就被青筋暴起的国木田狠狠揍了一顿。   忽略了吱哇鬼叫的背景音,江户川乱步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拨弄桌上的弹珠,这是五条悟刚才帮他从波子汽水中取出来的。   过了一阵,名侦探轻轻叹气:“……都是笨蛋啊。”   ……   家入硝子本来觉得,随着年岁的增长,五条悟这家伙比起高专时期,好歹变得成熟,行事作风上也收敛了不少,但现在她明白了,这都是表面现象。   事实上,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家伙的本质都是那样任性自我,压根没多少长进!   面对大摇大摆走进医疗室,而且毫无悔改之意的男人,家入硝子随手捡起一罐空吊瓶扔了过去。   “快出去。”硝子不耐烦地说,“你还嫌不够乱么?”   医疗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之前深见琉衣的和服全被汗打湿了,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所以与谢野晶子出去帮忙采购替换的衣物了。   “哇哦,硝子你看准点再扔嘛,万一掉到地上,把琉衣酱吵醒了怎么办?”五条悟一点都不在意硝子的冷脸,甚至在轻松接住吊瓶后,还反过来理直气壮地教训人家。   简直就是把嚣张两个字刻在了脸上。   家入硝子冷笑:“你居然还有这个自觉啊?”   五条悟径直绕过她往里走,拉了把椅子趴在病床边,眼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女孩,看了会后,伸手盖住深见琉衣正在打点滴的那只手。   女孩子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体温偏低,手背的颜色几乎与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五条悟小心翼翼地将避开针口的位置,将深见琉衣的手指一根根攥紧,试图用自己高热过头的温度替她暖手。   家入硝子没来得及阻止:“等一下,她睡得很不安稳,你别——”   “别惊动她”这句话还未说出口,深见琉衣就被手上传来的力道给弄醒了。   由于之前的被动失控,暴躁的咒力一刻不停地在体内流窜,深见琉衣对外界的触碰十分敏感,几乎就在五条悟握住她手的下一刻,就下意识睁开双眼。   但其实她的瞳孔是涣散的,显然并没有真的完全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眼中蓄着雾气,迷茫地动了动身子,垂眸看向了自己被束缚住的那只手。   在半梦半醒间,深见琉衣的反应变得异常迟钝,甚至都没想起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是缓慢地、无力地勾了勾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五条悟的掌心。   ……很痒,像是有羽毛刮过。   五条悟压了压舌尖,试图抑制住不让这阵痒意蔓延向更多的地方,但好像收效甚微。   啧,不太妙。   尤其是当他那么努力的时候,深见琉衣忽然抬头朝他望过来,隔着潋滟的水雾与他四目相对,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犹疑着喊了一声“悟君”,他就觉得,让什么自制力都见鬼去好了。   他多久没从琉衣口中听见这个亲昵的称呼了呢?   总是“五条先生”、“五条先生”地喊,又生疏又客套,他早就想提出反对意见了,可惜因为是自己犯错在先,怕贸然说出来,会再次惹深见琉衣生气,所以才假装接受了而已。   但这次可不能怪他了吧,是琉衣先打破了规定的。   “琉衣,知道我是谁吗?”五条悟没有急着抓住漏洞顺杆爬,而是慢条斯理地解下眼部缠绕的白色绷带,让那双苍空之瞳直视着面前困倦迟缓的女孩,轻声问道。   ——首先,得确认猎物是否清醒。   此前的术式已经消耗了深见琉衣绝大部分体力,而家入硝子为了让她能睡得更安稳,着手给她打了一支镇静剂,再加上药物本身的安眠作用,所以不客气地说,她现在连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就连自己叫什么都得慢几拍才能想起来,更别说其他了,那些搅得她头疼的记忆此时被药物压在了最深处,没机会出来作乱。   面对五条悟引诱似的提问,深见琉衣勉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可不管怎么样,视野依然是朦胧的,唯一夺目的只有那头初雪一样的白发。   白色头发等于五条悟,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吧?   深见琉衣茫然回答:“难道不是……悟君?”   她自问自答:“如果不是……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见过的人里,只有悟君,才会有这么漂亮的头发吧……”   ——她在夸赞自己的发色。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五条悟身体微微发抖,低哑的笑声从喉咙里倾斜而出,仿佛愉悦到了极点,那副模样以至于连旁观的家入硝子都选择别过头去,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   糟糕。五条悟果断咬破舌尖,毫不留情的凶狠力道立刻造成了不小的伤口,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这才让他那因为深见琉衣的话语沸腾起来的血液,稍稍冷却了一些,不至于一把火烧到大脑。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条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伸向深见琉衣,直接就把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像对待洋娃娃一般,将她扶起来然后摆正,要不是还剩下一丝理智,他就要直接把人压进怀里去了。   可乍然离开温暖的被窝,深见琉衣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遵循多年熏陶下来的本能,极力试图纠正自己并不雅观的坐姿,但由于迟缓的思维影响了动作,过了好一会,她也只是在原地蠕动。   啊,太好了,看来是神志不清的状况呢。   这副全然状况外的懵懂神色,立刻勾起了最强咒术师的恶劣心思,狩猎者才不在乎手段是否卑劣,趁虚而入才是上策。   五条悟故意没吭声,看着深见琉衣因为得不得回应而踟蹰起来,眼皮分明在上下打架却还尽力去思考的模样,手心处的痒意再也压抑不住,顺着血管一路扩散到心脏部位,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压低声音,上扬的嘴角彰显著得意:“既然都夸我了,那不承认也不行了吧——没错,是悟君,是五条悟哦。”   他一字一句,重读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姓名刻进深见琉衣脑海深处,免得她神志不清就认不了人了。   对此,深见琉衣半阖着眼,音色软软的,宛如一戳就会流出奶油夹心的大福:“我知道了,不会叫错的。”   某只超重大猫趁机蹭上床,得寸进尺地凑近问:“那么为了弥补你之前差点认不出我的错误,让我抱抱,可以的吧?”   被药物压制的大脑其实并不能处理太复杂的信息,深见琉衣的思维在“抱抱”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潜意识判定这并不是什么危险动作。于是她想了想,慢吞吞地抬起手,躺在床上冲五条悟张开手臂。   “是这样吗?”她特地询问。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几秒,挫败似的捂住眼睛:“……不,算了。”   不行啊,完全受不了,摆出这副毫无防备的姿态,他差点就要压上去了——蝴蝶是很脆弱的,这么贸贸然扑过去的话,绝对会让她受伤的。   怎么这么认真呢,似乎一直以来,深见琉衣都是尽可能地去照顾别人,不让他人的期许落空。   明明被囚禁了不知道多少年,有着足够的理由去诅咒这个世界,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总是以温柔的面具去隔绝开其他人,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一样。   好乖。   太可爱了。   正是因为如此,五条悟才对那个造成她记忆紊乱的元凶感到愤怒不已,恨不得一个茈下去,将其挫骨扬灰。   “是觉得我的头发好看吗?我知道我知道,那不如摸摸看吧?”收敛起内心血腥的想法,五条悟弯下腰去,主动将自己的头拱到深见琉衣身前,毫不脸红地提出要求,“来嘛,琉衣不是喜欢的吗?”   朦胧间,深见琉衣似乎看到一捧雪怼到了自己鼻尖,她对毛絮状的东西并没有多大兴趣,于是摇摇头,小声说:“好看不代表就要喜欢呀。”   遭到婉拒,五条悟也不气馁,再接再厉地问:“那你觉得五条悟好看吗?”   虽然慢了点,但不清醒的深见琉衣有问必答:“嗯。”   得到肯定回应的五条悟就快要飘起来了,他挂着兴奋到夸张的笑容,蓝瞳紧锁住面前的人,又问:“那你喜欢五条悟吗?”   这回,深见琉衣仍然很诚实:“不喜欢。”   五条悟:“……”   他捕捉到家入硝子发出“扑哧”的笑声,接着这位平静稳重的长发女性就背过身去,笑得双肩发抖。   几秒过后,五条悟的笑容渐渐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等等,不喜欢——是我理解的那个不喜欢吗,是讨厌的意思吗?”   这是深见琉衣第一次在他面前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喜好,以往就算他再怎么过分,琉衣也不会表现出厌烦,因此他一直以为,正常状态下的深见琉衣,对他的好感值起码可以达到普通朋友的界限上。   不会吧,不至于吧?!   一激动,他的脑袋就继续往前伸,发丝不可避免地扫在深见琉衣的眉梢、侧脸、鼻翼上,弄得她不是太舒服,于是她本能往后一仰,躲开了五条悟无意识的“突袭”。   “也不是讨厌……”深见琉衣的意识慢慢被拉进睡意的深渊,可耳边接收到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还是嘟哝着回答,“硬要说的话,就跟对待房间里昂贵的摆件差不多吧。因为很贵重,不能随意触碰,也没有资格丢弃,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敬而远之。”   五条悟的脸色早就不能看了。   摆件……搞什么啊,结果到了现在,他连在琉衣眼中当人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家入硝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捶墙了。   深呼一口气,最强咒术师拿出平生最大的耐心,将自己内心的不满抚平,挤出一个勉强不算吓人的笑容,问:“这样的话,琉衣会喜欢什么类型呢?”   他先记下来,能改就改改,不能的话……就把符合条件的人选全部排除在外,这总行了吧?   深见琉衣突然觉得有点冷,便将身上滑落的被子抱紧了些,她这时已经是嘴巴本能在动了,说话几乎不过脑:“类型吗,性格温和,作风正派,还有……”   五条悟咬牙:“还有?!”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如果是长相普通的正常人,就更好了。”   五条悟:“……”   家入硝子:“……噗。”   不行了,她笑不过来了,这上面三点,五条悟这家伙一条都不沾边。最绝的是最后一条,长相普通简直就是正中死穴——用歌姬的话来说,“五条唯独只剩下那张脸这一个优点了”,谁能想到还会有被人剔除出择偶条件的一天?   回头她一定得说给歌姬听,大家共享快乐。   “为什么?”半晌之后,五条悟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也不管这种时候是不是保持距离会比较好了,整个人缠了上去,将深见琉衣搂住,枕在人家瘦弱的肩膀上,雪白的发丝垂落,遮掩了那双天空之瞳里的神色。   “为什么——要跟五条悟反着来?”他这么问,一派理直气壮。   从不反思是否自己不够好,而是归根于对方眼光不行——最强咒术师,一如既往的自信人。   五条悟很重,深见琉衣被他这么一压,一瞬间的喘不过气,但手脚都被困在了他怀里,琉衣根本没有挣扎的空间,因此茫然了几秒,就乖乖地不动了。   好暖和……   被半强迫地依靠在结实的胸膛上,热度源源不断传导至自己的肌肤上,睡意以加倍的速度涌上来,深见琉衣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说:“要避嫌的吧。”   五条悟:“……哈?”   深见琉衣的声音轻得快听不见:“退婚之后,就要避免再跟悟君有所牵连了,自然,喜欢的类型最好也得一眼就能区分开来……”   这什么破理由!   五条悟偏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颈,他磨着牙,声音恶狠狠的:“……真想就这么一口咬下去啊。”   总是说这种不动听的话,难道就不能为他想想吗,他也忍耐得很辛苦。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就……多少哄哄他不可以吗。   白色大猫委屈得要命,他揽在深见琉衣腰肢上的手臂缓缓收紧,突然换了话题:“那个侦探说,我在你现在的记忆里,还是占据着未婚夫的身份哦,没错吧?”   深见琉衣的呼吸放缓,显然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过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鼻音:“……嗯。”   五条悟揉了揉她顺滑的长发,语气冷静地说:“那好,跳过那些无谓的步骤,把退婚这个选项忘掉,直接去填婚姻届吧……哇,硝子,你干什么!”   咻——   他反手一伸,稳稳地接住了家入硝子扔过来的另一个空吊瓶。   家入硝子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重归冷漠:“试试看能不能把你的脑子砸正常。”   五条悟哈哈笑着:“胡说什么呢,硝子,我各种意义上都很正常哦。”   “骗婚的家伙还在狡辩什么呢。”家入硝子理了理头发,不耐烦地赶人,“快下来,别再打扰她休息了。”   五条悟一边不满地抱怨,一边却轻手轻脚将熟睡的深见琉衣塞回被子里,不情愿地爬下床,沉着脸说:“果然之前琉衣对我的恐惧,都是被人为强加上去的,她的潜意识根本对我不抵抗嘛,所以只要找到那个诅咒师,事情就能解决了吧?”   对此,五条悟倒是很有信心,只要有方向就好,更何况深见琉衣给出了“额头上有缝合线”这个特征,找起来难度会大大降低。   家入硝子见不得他这副尾巴都扬上天的劲头,似笑非笑地戳了一刀:“性格温和?”   五条悟:“硝子,我可是蝉联多年最受欢迎教师哟,你看全咒术界都很尊敬我吧,这还不能证明我性格好?”   那是他们打不过你,否则以你的欠揍程度,坟头草早就三米高了。   家入硝子语气凉凉:“作风正派?”   五条悟睁大双眼:“什么啊,事到如今还有人怀疑这件事吗,想要质疑的话,也得问问那些咒灵还有诅咒师他们答不答应吧?”   不,你倒是先问问京都校的乐岩寺校长,听说他被你气得不止一次差点心脏病发;还有真正能配得上这个评价的七海建人,那位严谨派人士估计会立刻跟你划清界线吧。   家入硝子冷笑一声,放出了杀手锏:“那行,你倒是长相普通一个给我看看?”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   五条悟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家入硝子,双眼闪闪发光:“硝子,拜托拜托——”   “做梦吧你,没有这种帮人整容的术式。”好歹共事多年,家入硝子立马就领会了这家伙的意图,并对此报以冷漠的目光,“快去治治你的脑子。” 第1卷 第47章   藤野哲喘着粗气, 拼命地往前逃。因为过于激烈的运动,胃部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无边的恐惧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使得他手脚发软,要不是求生的本能在驱使, 他觉得自己就快迈不开腿了。   但是不行, 停下来的话, 绝对会死的。   再快一点, 术式运转的速度必须再快一点, 这样才有微弱的机会——从那个被全体诅咒师仇视且恐惧、迫使他们过上如阴沟老鼠般东躲西藏的日子的男人手上逃脱。   没错,藤野哲是一名诅咒师,一个尚且年轻、没多少经验的诅咒师,隶属于某个并不怎么有名的团体。但说到底, 这年头在五条悟的压制下,诅咒师并不好混,为了躲避咒术界的通缉, 这已经是半年来他们第三次转移根据地了。   可藤野哲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座城市安顿下来还没几天, 他就被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最强咒术师逮了个正着。   更奇怪的是,这位煞星并没有立刻对他痛下杀手,反而在藤野哲恐惧的目光中悠然站定,随手甩开一只被他拔掉了脑袋的咒灵, 摸着下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哦呀,真是的,你们这些人啊, 一个两个都藏得严严实实, 把你们找出来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还真懂得给我添麻烦啊……哎,我说你,别这么害怕嘛,我这不是还没对你做什么吗,怎么就先摆出一副貌似看到特级咒灵一样的想吐表情呢?”   似乎从藤野哲濒临崩溃的神色中联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五条悟嘴角的微笑陡然耷拉下来,隔着绷带,藤野哲都能感觉到一束如有实质的可怕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   “我问你。”   藤野哲浑身僵硬,在可怖至极的压力下,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五条悟一脚踩上地面那具咒灵下半身,提着被暴力揪下来的脑袋,闲庭漫步般走至自己面前。   他张了张嘴,宁死不屈的硬气话还哽在喉头,视野中猛然凑近了一张丑陋至极、青面獠牙的脸——五条悟这家伙居然直接将那只咒灵的脑袋怼到了他脸上!   “你觉得,从审美的角度出发,我和这只咒灵相比,谁更难看点?”面对像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诅咒师,五条悟堪称和颜悦色地问道。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几乎要将那只咒灵脑袋塞进人家嘴巴里的粗暴举动,那么场面还是十分和谐的。   想了想,可能是怕藤野哲无法理解,五条悟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或者说,谁更能令人产生作呕的感觉?”   这什么问题?藤野哲懵了,五条悟这个恶魔是在跟咒灵……比丑?   藤野哲实在不想说出这个词,但五条悟这种像是脑子短路的奇怪问法,着实令他一头雾水。   但这不妨碍他喊出答案。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了!”在他们这些诅咒师眼里,五条悟比咒灵还要可恶一百倍,是害得他们无法光明正大活动的罪魁祸首!   “是这样吗?”   下一秒,白发咒术师就笑起来,当着藤野哲的面,捏爆了那只咒灵的头,紫色的血液冲他兜头淋下,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熏得他脸都青了。   “原来世界上眼睛出问题的人那么多啊。”刚刚徒手祓除了一只咒灵,五条悟的双手却仍旧干干净净,他状似感叹道,“琉衣酱醒过来后,还是不想看见我的脸就算了,毕竟我对她根本生气不起来嘛,但是硝子竟然也赞同我比咒灵更碍眼这种话,硬是把我赶走,不让我待在琉衣身边,这未免就太不近人情了吧?”   明明五条悟看上去没有放杀气,可藤野哲却动弹不得,连脸上留下的腥臭血液也不敢抬手去擦。   他只能听着五条悟带笑的声音响起:“所以我很困扰啊,阻挠别人陪在可爱未婚妻身边的东西也太多了,无论是不合时宜出现的咒灵,还是你们这些满世界乱窜的诅咒师,难道都没听说过扰人恋爱会遭天谴的么?”   可怜的年轻诅咒师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抖着唇,结结巴巴地说:“恋、恋爱……?”   五条悟并不在意这名手下败将,他仿佛突发奇想似的,兴冲冲地提议:“这样吧,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就给你……嗯,十秒钟的逃跑时间,怎么样?”   说着,五条悟压低声音,周身的气势一点点凝实。   “诅咒师中,有没有一个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   藤野哲其实不太记得后面的事情了,只知道在他死命摇头说出“我没见过这个人”之后,五条悟便竖起手指,欢快地从十开始倒数计时,边数还边催促他赶快逃。   尽管对自己是否真的能从最强咒术师手下逃出生天抱有强烈怀疑,但有生路不走就是傻子,因此,在五条悟数到八的时候,藤野哲立马发动术式,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他的术式可以支撑自己短距离移动,是逃跑的不二法宝,利用在城市多个角落提前布置好的标记,就可以一直绕路,扰乱追踪者的方向,直至安全地返回到根据地。   ——这便是藤野哲此时正在做的事。   把五条悟甩开,就算那家伙再怎么强大,在他的术式干扰下,应该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只要争取一点时间……   追逐他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的强大敌人,所以他不敢停下,当咒力耗尽的前一刻,总算回到了根据地,藤野哲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心脏立马提了起来。   “快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他撞开门,冲着里面神情惊讶的同伴吼道,“五条、五条悟——”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拍在藤野哲的肩膀上,分明没用多少力气,却震慑得他彻底说不出话来。   藤野哲眼睁睁地看着屋里的同伴们,脸色由讶异转为深切的恐惧。   接着响起的,是欢快而熟悉的声音:“跑得真卖力,辛苦哦,感谢你帮忙带路,省了我拷问你的麻烦呢。”   完蛋了,这人是故意的,藤野哲的心中顿时被绝望充斥。   隐秘的据地里因来人的出现乱成一片,这群诅咒师反应很快,不约而同地向着藤野哲身后放出最强力的攻击,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去死吧五条悟”的怒吼。   “那么,轮到你们来回答我了。”站在暴风圈中心的白发咒术师不慌不忙,他甚至都懒得去抵挡,直接用咒力将这群诅咒师的手脚像扭麻花一样扭断,而那些五花八门的术式则是撞在了无下限上,攻击了个寂寞。   咚咚,这些人接连倒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短短几秒,场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五条悟,以及被他提着的藤野哲了。   “说吧,你们的同类里有没有一个头上带缝合线的家伙?——如果能说出让我我满意的答案,就考虑让你们不那么痛苦哦?”   ……   “太乱来了,五条前辈。”   七海建人看着这群只剩下一口气的诅咒师们,深深皱起眉头。本来让这些人失去行动力就足够了,五条悟偏偏把人揍成这副惨样,结果还得想办法保住他们的命,简直就是在给他额外增加工作量!   随后赶来的伊地知擦擦汗,连忙指挥其他人按流程收拾残局。   被指责的人却振振有词:“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谁知道他们看上去有模有样的,结果连这点情报都打听不到。”   七海:“……”所以说,他才不喜欢跟五条悟共事。   按照五条悟的设想,他当然想留在横滨,可最强意味着他身上的担子亦是最重的,在深见琉衣醒过来没多久,他就接到紧急任务,赶到这个地方来支援七海建人祓除特级咒灵。   正好,之前让伊地知调查诅咒师的事情也有了点眉目,这个地方就盘踞着一个不小的团伙,于是五条悟完成任务后,顺手就找上门去了。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里的领头人说半年前在东京见过那个缝合线,但是目前的行踪就不清楚了。”五条悟若有所思,“东京啊,看来得让其他人提高注意力了……”   七海建人早就习惯了这人时不时的发疯,不过这次托他的福,顺便还捣毁了一个诅咒师团伙,勉强算是可以接受吧。   刚这么想,七海就突然感受到了五条悟落在身上的打量目光。   熟悉至极的不祥预兆在心底浮现,七海还没来得及撤走,整个人就被五条悟哥俩好地搭着肩膀扯了过去。   “七海海,你……”五条悟的声音罕见地慎重起来,视线也一并变得犀利。   等等,这么看的话,七海是不是……挺符合琉衣对喜欢类型的要求?   性格嘛,虽然没有他这么受欢迎,但还算和气;作风嘛,尽管达不到像他这种交口称赞的地步,但也算一丝不苟严谨正派;至于脸的话,比普通要好一点点,但对比他当然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数着数着,五条悟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   “七海,抱歉了,为了我的安全,暂时不能让你见到我超绝~可爱的未婚妻了。”五条悟不顾七海的挣扎,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脸上的遗憾表情还挺像那么回事。   七海:“……你在一本正经说什么胡话。另外,我从来没说过要见你的未婚妻——恕我直言,我不想听见你单方面的炫耀。”   尤其是在之前有过被电话骚扰的经验后,七海建人实在不太想谈论这种危险话题,搞不好,又会变成五条悟的情感咨询大会。   五条悟假装听不见。   “所以作为补偿,就给你一个机会,教教前辈如何当好一个温和正派的普通人吧!”   有一瞬间,七海怀疑自己幻听了:“五条前辈……你是被诅咒了吗?”   “这么说也没错哦,毕竟我认为,爱是最扭曲的诅咒嘛。”五条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可怕的话,“假如总是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回应,我的怨念也一定会积累成足以毁灭全日本的怪物吧?……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七海海别这么严肃嘛,不过这样看很有老师的气势了呢——请问七海老师是要立刻开讲了吗,让我找找有没有黑板哦……”   七海建人忍无可忍:“我并没有答应你胡闹,请不要自说自话!”   五条悟反而比他更惊讶:“咦,为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哎,可以随心所欲地教育前辈我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哦?”   七海深呼一口气:“那就错过吧。”谁他妈想要这种“机会”!   “好,那么七海老师,提问:我应该如何伪装,才能向您看齐,成为合格的衣冠禽兽呢?”任何反对意见在五条悟这里都会自动失效,他乖乖举起手,虚心请教。   七海:……没救了,咒术师、尤其是姓五条的咒术师,果然都是狗屎。   ……   “叮咚。”   深见琉衣低头看向紧攥着的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唯一的联系人又发来了数条消息。   【五条悟:琉衣酱,我的一位后辈建议说,男人要是戴金丝框眼镜可以增加正人君子的气场,你觉得怎么样?会喜欢吗?】   配图是十几张各式各样的眼镜,以及那上面贵得吓死人的标签。   【五条悟:哦哦,还有在生活中要多注意敬语的使用,并且要学会照顾他人的情绪……这不是挺简单的嘛,你说是吧,未婚妻小姐~】   【五条悟:什么嘛,还要保持距离,严禁肢体接触……这个就太严格了吧,打个商量嘛,未婚妻小姐,在这一项上,就稍微、放宽一点要求吧?】   【五条悟:对了对了,你们已经启程回高专了吗?硝子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别听她说嘛,未婚妻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别害羞嘛,就算是私人问题,我也会如、实、回、答的哦~】   由于五条悟的狂轰滥炸,车厢内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连绵不绝,坐在深见琉衣旁边闭目养神的硝子被吵得不安宁,猛地睁开眼,脸色狰狞地吐出两个字:“混账。”   五条悟这家伙惯会见缝插针,他知道深见琉衣此时对他残留着应激反应,所以没有选择当面澄清,而是送了人家一台手机,隔着网线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通。   就算人不在,他也要坚持刷存在感,一天上百条line发过来,家入硝子真心佩服这人的闲心。   也就是仗着深见琉衣脾气好,再加上不太会使用电子产品,否则换成硝子,早把他给拉黑了事。   深见琉衣不太熟练地回了一条:【我们正在路上。】   对面秒回了一大堆黏黏糊糊的表达关心的文字,硝子无意间瞥了一眼,顿时被这刷屏的架势给酸得牙根发麻。   硝子头疼地提醒道:“你干脆关机得了。”   深见琉衣笑了笑,轻声说:“没关系的,五条先生说要去调查我记忆紊乱的原因,有什么线索会及时通知,我怕关机的话会错过他的消息。”   在她从睡梦中醒来后,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五条悟没敢现身,可依旧用手机对她解释了来龙去脉。事实上,深见琉衣是倾向于相信他的,因为她自己也能隐约感觉到,脑海中那些记忆存在一股违和感。   很难具体去形容,但就是有着微妙的不对劲。   可知道归知道,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比较难控制,一旦看见五条悟,她的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被这个人无数次杀掉的画面,所以现在这样不见面……或许对双方都比较友好吧。   家入硝子揉了揉额头:“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一开始就不能对五条悟心软,否则这家伙会得寸进尺的。   她没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因为你术式特殊,再加上可能有诅咒师盯着,所以要委屈你暂时待在高专了,那里有结界,相对而言能够保证安全。”   这也是她和夜蛾校长商量后得出的办法,深见琉衣身上能重置时间的术式,万一外流,很容易会引发严重后果。   深见琉衣对此没什么意见,依旧温和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个……家入硝子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意料之外的,深见琉衣只是摇摇头:“我在考虑找到能养活自己的办法,等日后离开五条先生的帮助,我总要独自生活下去的。”   家入硝子噎了噎,直觉告诉她,深见琉衣是认真的,是真心实意在思考离开五条悟身边。   但是以悟那个性子……家入硝子回想起那家伙差点半哄半骗让深见琉衣签下婚姻届的场景,心底打了个问号。   不,这不太可能实现的吧。家入硝子内心否决,仅仅像现在这样,隔着手机互发消息,五条悟都没办法满足,导致伊地知说他祓除咒灵时都格外凶残,如果这姑娘真的逃开……   家入硝子目光惆怅,无法想象啊,这种末日场面。   这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黑发男人扭过来,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弓着腰,上半身探到车后座,缠满绷带的双手轻柔地捧起深见琉衣的手,鸢眸温柔多情。   “深见小姐,可以考虑来我们侦探社就职的哦。”身穿棕色长风衣的男人语气真诚地询问,“对了,您之前不是尝试用手术刀自杀吗,那现在还有这个意向吗?听说刀子割破血管会非常疼,像您这样脆弱又温柔的小姐,肯定承受不住的,不如我们选一条风景秀丽的河,一同相拥着坠入水底殉……唔!”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给了这人一肘击,冷眼望着太宰治捂着腹部,扑通倒回座位上。   五条悟不是好东西,这家伙同样半斤八两,每次逮到机会都要向深见琉衣提出殉情邀请,可真是坚持不懈啊——   “早知道该向你们社长提出换人的。”家入硝子道,“再来骚扰,我就把你就地解剖。”   作为司机的冥冥含笑道:“这没办法呀,护送人选的安排是由那位名侦探决定的,我倒觉得太宰先生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太宰治欢快地附和:“没错,我是广受侦探社爱戴的靠谱社员哦!”   家入硝子:“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自信心……”   冥冥:“……简直跟五条悟一模一样啊。”   这么一说,深见琉衣也想起来了。   在他们离开前,那位让她很有好感的侦探先生突然跑过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接着就不容置疑地将人选从中岛敦换成了太宰治。   “对于你来说,东京比横滨更合适。”——临走前,乱步对她留下了这句话。   不过深见琉衣暂时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就在这时,冥冥说道:“已经要驶出横滨范围了呢,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话未说完,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陡然绷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急打转,将车子偏向一边,同时立刻踩下刹车。   下一秒,在他们前进方向的上空,猛然坠落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落地的瞬间,脚下的沥青道路顿时四分五裂,地面深深陷了进去,被踩出一个大坑,扬起了漫天烟尘——如果冥冥没有及时改变方向,那么坠落的地点就会变成他们的车顶。   这种情况下,继续待在车子里反而不妙,家入硝子果断拉着深见琉衣下车,退到了后方,皱着眉看着前面:“诅咒师……不对,我没有感受到咒力……”   冥冥叹息着抽出自己的咒具:“这算是意外状况吧,应该可以跟五条申请加钱吧?”   深见琉衣有点意外,之前五条悟才多次提醒她要小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了,她轻声问:“……是敌人吗?”   “不是哦。”最后才下车的太宰治回答了她的疑问,鸢眸定定地望着大坑的方向,脸上慢慢浮现出嫌弃与厌恶交织的神色。   烟尘散去,被挡住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黑色的外套随风飘扬,来人伸手扯了扯帽子,帽檐遮挡住了褚色的碎发。   “奉boss的命令,我来邀请深见琉衣小姐去往港/黑做客。”   几乎同一时间,太宰治的冷笑和着褚发青年低沉的嗓音响起:“……只是一条黏糊糊的恶心蛞蝓罢了。” 第1卷 第48章   结束了长期驻外任务的港/黑干部中原中也刚刚返回横滨, 连飞机都还没来得及下,就被首领紧急传召至总部,接手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新任务。   早就习惯了007生活的工作狂魔对于突发任务并无什么不满, 但他在翻看完这次任务对象的资料后,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回收……先代的遗产?”中原中也神色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他低头看着手头的纸张,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boss,遗产我倒是能理解, 但怎么也应该是金银财宝或者不动产之类的吧……”   为什么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还是个看上去无比柔弱的女孩子?   不, 用遗产来形容一个人, 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好吧!   纸质资料的内容很少,最有用的仅仅是一张照片, 这显然是路边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并不是特别清晰,照片上是一个身穿繁复和服、拥有灰紫色长发的女孩,她身形消瘦,隔着镜头也能看得出她脸上的病色,站在阳光下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资料上还特意注明了这个女孩并不具备异能力——漂亮脆弱、没什么威胁性的普通人,中原中也迅速得出判断。   正因为如此, 他才不太明白这项任务的意义。   中原中也不禁猜测:“这个女孩, 难道是前代首领的后代吗?但根据记录, 先代好像并没有仍在世的直系亲属, 而且……”光从相貌上看, 就没有一丁点相似啊!   端坐于主位的港/黑现任首领森鸥外发出一声轻笑, 适时制止了自家部下的胡思乱想:“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中也君。”   他双手交叉垫在下颌处,语调优雅而低沉:“她是先代首领在位时,亲手培育的实验体,但关于这女孩的详细资料,却在先代过世后被尽数销毁,她本人亦下落不明。就连我,也是前不久偶然从别的特殊渠道得知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可想而知,先代在世时,她是只有首领一人才可获知的绝对机密。”   中原中也顿了顿,下意识拉低帽檐:“实验体,吗……”   森鸥外像是没有留意到中原中也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温和地说道:“身份不明,能力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确曾是由先代花费了无数精力培植的私产。”   “不,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隐没于黑暗中的首领慢条斯理纠正道,“虽是私产,可说到底,使用到的亦是港口黑手党的资源,所以我们要求回收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嘛,虽说是回收,可按照先代对这女孩的重视程度,我们也不能太过失礼,必须得争取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中也君,要记得客客气气地邀请对方哦。”   中原中也听明白了,这是嘱咐他尽量不要使用暴力手段。   “那么,万一她并不愿意配合……”中原中也抬头看向面前的黑发首领,缓缓问道。   森鸥外眯起眼,笑意更深:“这个嘛……还请中也君自行判断吧。”   ……   这个名叫深见琉衣的女孩,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自己印象里那些实验体的样子,倒更像是家族培养出来的大小姐啊。   在拦截下出城的汽车后,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扫过被家入硝子护在身后的任务对象,微微皱了皱眉。   啧,boss没跟他提过,深见琉衣居然还跟武装侦探社扯上了关系,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一条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青花鱼,简直让人大倒胃口。   太宰治并未错过中原中也的嫌弃表情,他双手插在衣兜,稍微挪动脚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看向深见琉衣的视线,用最活泼的语气说出最欠揍的话:“哦呀,森先生的狩猎对象难道不是十二岁以下的幼女么,什么时候开始扩大了范围呢?竟然还让你这种不解风情的暴力狂来做说客,就不怕吓到人吗,看来森先生也是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好使了呢。”   “咔”,中原中也铁青着脸,脚下的地面被红光笼罩,陡然往下塌陷。   “太、宰、治!”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吼着,抬起腿就直接冲太宰治的头劈下去,丝毫没有收敛力道,如果打中,绝对能够把人的脑袋给踢飞,“给我对boss放尊重点啊!”   “那种变态萝莉控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地方吗,没有吧没有吧,现在可是直接升级为诱拐成年女性了哎?”太宰治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刁钻角度躲过这波攻击,他的动作十分灵活,在重力使怒气冲天的攻势下,依旧保持着游刃有余的态度,还能抽空对深见琉衣眨了眨眼。   “深见小姐,我建议面对这种厚脸皮的危险家伙,直接拒绝就可以了哦。”   人间失格的被动作用能无效化所有异能力,因此中原中也现在只是单纯凭借体术来进攻,可惜太宰治对于这位前搭档的路数十分熟悉,不怎么费力就能完成闪避。   在太宰治又一次躲过横飞过来的一脚后,中原中也的攻势落空,重重踩碎了地面,怒道:“都说了我是来邀请她,不是来抢人的!”   旁观的家入硝子冷淡地插话:“是吗,可你一上来就攻击我们的做法,可不像是抱有诚意的。”   她转过头,催促一旁看好戏的女性咒术师:“冥冥。”   “看他们两个打得这么投入,还以为这次能躺着收钱呢……”冥冥叹了口气,对于没能偷懒这件事显得十分遗憾。   但说归说,她的动作却异常迅速,几乎瞬间替换了太宰治的位置,灌注了大量咒力的咒具硬生生将中原中也逼退数米。   褚发的重力使脸色凝重,他抬手按住帽子,快速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直接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目标,如大海般的湛蓝眼眸浮现出认真的神色。   “深见小姐,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其实你跟先代首领有着很深的渊源。”中原中也将“实验体”换成更为温和的说法,“据我调查的结果,你应该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吧?也就是说,目前你相当于一个黑户,boss承诺过,如果你愿意重新回到港/黑,我们不仅可以为你提供庇护,还能让你的能力得到最大的发挥。”   停了几秒,中原中也继续说:“当然,因为是boss的命令,所以我希望能听到肯定的回答。”   果真是,忠诚的恶犬啊。太宰治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鸢眸暗沉得透不进一丝光亮。   “……我的记忆里没有你说的那位先代首领。”深见琉衣平静地回望,一向温柔的音色难得强硬起来,“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是很抱歉,在此之前,我已经答应了要跟硝子小姐回东京,出尔反尔可不太好。”   不,原因不止是这个。深见琉衣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着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得以保持清醒。   就在刚刚中原中也提到港/黑的先代首领时,她的内心忽然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反胃的感觉,宛如听到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传达着厌恶的情绪。   可偏偏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如此抗拒。   “怎么了?”作为医生,家入硝子率先留意到了深见琉衣的不对劲,见她脸色苍白、瞳孔微微颤抖的模样,硝子还以为她是怕当面拒绝会惹来麻烦,便安抚道,“没关系的,不想去就不去,本来你一个咒术师,也不应该去异能者的地盘。”   反正悟那家伙还没走的时候,趁着人家睡着,在深见琉衣身上捣鼓了不少东西,弄得硝子都差点看不下去报警了,所以她对于这场意外表现很淡定。   大不了让五条悟兜底呗。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和谈失败了?”   说实话,他个人是不太想用上什么强硬手段的,毕竟实验体……多少会让他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另外首领虽然没有明说,但都用上“回收”的字眼了,肯定也是倾向于把人带回去的。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笑出声:“真可怜,因为是单细胞生物,所以脑子连同听力一起退化了吗?明明深见小姐已经婉拒得这么明显了,这还用问?”   中原中也:……忍住,这家伙越搭理他越来劲,在外要保持港/黑的形象,不能随意被激怒。   勉强压下心头冒出的怒火,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深见琉衣点点头,眉梢染上一丝寒霜:“我不会去的,请回吧。”   太宰治就跟唱双簧似的,立刻拖长声音喊道:“听到了吗,不受欢迎的蛞蝓——”   “……啧,那就没办法了。”中原中也身上的红光猛然高涨,搭在肩头的褚色长发被风吹动,“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冥冥小姐,这是我招惹来的麻烦,我自己解决就好,不劳烦你动手。”就在冥冥打算先下手为强时,身后传来甜软的嗓音,她转过头,就看见那个一直被护在后面的女孩抬起手,掌心慢慢亮起代表着术式的微光。   “就是,可能待会要麻烦硝子小姐了。”随着术式的运转,深见琉衣唇上渐渐失去血色,就仿佛流失的咒力抽取的是她的生机一样,“虽然五条先生帮我突击补习了一下咒力的使用,但还是不太熟练……重置一天时间,大概就是我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看见深见琉衣手上的微光,中原中也陡然产生不太好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他整个人一顿,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奇怪的力量给包裹了起来……   异能力吗?不、不对,是另外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   错愕地睁大双眼,中原中也发现了,他视野中的景象在急速倒退!   “对不起,我不太懂怎么精准控制咒力,但是我的术式没有什么攻击性,就算失控,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耳中最后听见的,是深见琉衣略带歉意的声音,“请转告你们的首领,不要再来找我了。”   重置的术式发动,作用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深见琉衣的术式能将人或者物品的时间重置,这不仅是指状态,还包括了位置,但相对的,如果她要精确控制某一个人的时间倒转,那么在能够重置的时间长度上就要大幅度缩减。   这是术式的束缚,想要精准度,就必须牺牲术式效果。   她现在只重置中原中也的时间的话,一天就是极限,如果她将这一片区域都囊括进去,那么大概能提升到一周以上——可没有这个必要。   “哇哦,真是了不得的景象,应该把中也震惊的表情用镜头记录下来,然后打印成照片发放给全体港/黑员工拜读才对。”太宰治单手搭在额前作远目状,就差当场鼓掌庆贺了。   深见小姐的术式真是实用性满分,尤其在对待恶心人的蛞蝓上,更是有着奇效。果然对于烦人的苍蝇,还是应该干脆利落地拍飞,才是最佳选择。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治侧过头,看着勉力支撑完术式运转后,双腿一软倒在家入硝子怀里的深见琉衣,摸着下巴思索,“重置一天……我记得,一天前,中也貌似、可能,还没回到横滨吧?”   ……   事实证明,太宰治猜得没错,中原中也现在的确已经不在横滨地界了。   更准确点说,他免费跨越了太平洋,回到了之前出差的地方。   身边是不太陌生的异域风景,来往的人群说的并非日语,而是某种小众语言,穿着整齐黑西装的中原中也突兀地被扔到人群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靠,这是什么奇怪的能力,眨眼就让他从横滨回到了南美?那他之前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是白坐了吗?!   久违地,平时修养不错的干部黑着脸,狠狠骂了句脏话。 第1卷 第49章   “boss, 我现在的确在南美……对,还没反应过来就……十分抱歉,这次是我大意了。”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听着电话那头颇为低落的声音, 若有所思,指节轻轻地扣着桌面。   自家干部详细地复述了一遍任务失败的全过程,在说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挪去了国外时,中原中也显然也感到十分头疼。   “不用自责, 原本我也并没有指望一次就能将那位小姐带回来。”森鸥外并不怎么介意任务没完成, 反过来宽慰道, “而且,也谈不上失败, 最起码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你做得很好, 中也君。”   在叮嘱自家干部不用着急赶回来后, 森鸥外切断通话, 转头看向前方站着的人, 暗红色的眼瞳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更显幽深。   “借助这次机会,我终于有幸弄清楚为何先代会对深见琉衣如此看重了, 可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呢……时间在她手上, 就仿佛孩童的玩具一样,能够任意操纵。”他赞叹道,目光中的兴致越发浓厚, “只可惜看样子,她的能力还不成熟, 是因为身体条件的限制么?”   首领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被拉上, 遮蔽了外界的日光, 沉默站立在办公桌前的人微微抬起头。那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男人, 双眼无神,脸上似乎残留着被切割过的痕迹,只有在听见森鸥外开口后,他的眼中才亮起诡异的光芒。   “按照约定,您应该将深见琉衣带回来,首领大人。”男人说道,他的声音一顿一顿的,好像生了锈的机器。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笑容依旧:“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之前提供给我的情报也是不周全的,事前我可不知道深见小姐的能力是操纵时间,若非她对中也君没有恶意,现在的情况可就说不准了。先行毁约的人,恐怕是你才对。”   男人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从冷冰冰的话语里,却能听出他的怒意:“你根本没有想要跟我合作的意图,就连派出去的那个干部,也只是为了试探深见琉衣——!”   森鸥外微笑着打断他:“鄙人虽小有资产,但也经不起折腾,至于合作……我并不认为,像你这种连用真身示人都不敢、只派出一具傀儡来跟我商谈的家伙,有资格成为港/黑的合作者。”   这个人,并非提供情报的幕后之人,不过是用术式操纵的傀儡而已,诅咒师……花样还真是多不胜数。森鸥外内心冷笑,先代跟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合作,简直与虎谋皮,难怪最后的实验不了了之。   想到这,围着红色围巾的黑发首领轻声唤道:“红叶君。”   话音刚落,男人的身后陡然浮现出身穿和服的人形异能力——金色夜叉,在男人感觉不对劲想要撤退时,夜叉手中的长剑已然落下,干脆利落地将他砍倒。   男人摔在华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背后操纵着这具傀儡的人见势不妙,及时切断了与它的联系,男人双眼的光亮便慢慢黯淡下去,就像机器失去了源动力,彻底呆滞不动了。   “这个人在被制作成成傀儡后,就已经相当于死去了,这样一来,就算扔给我的拷问小队,估计也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阴影处,身着绯色和服的艳丽美人缓缓步出,尾崎红叶将金色夜叉收回,以振袖掩唇轻笑,“幕后那位诅咒师大概早就逃了吧。”   森鸥外望着下属熟练地处理好地毯上的东西,突然往椅背上一靠,神态十分轻松:“那个人既不敢在咒术界现身,也不敢得罪港/黑,证明两边都有他无比忌惮的人——不过阴沟老鼠罢了,不足为惧。”   尾崎红叶端详着首领的神色,蓦然弯了弯眼眸:“鸥外大人看起来很遗憾呢,是在惋惜没能将那个女孩招揽过来么?”   “自然。”森鸥外爽快地承认,并不曾掩饰自己的索求,“那样罕见的能力,如果细细打磨,一定能诞生出不亚于中也君的珍贵钻石吧。如果多年前在战场上……”   留意到尾崎红叶好奇的目光,森鸥外及时打住。   如果当年在战场上,他能有这女孩作为助力,就算是扭转战局,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可惜啊,我们晚了一步,深见琉衣已经被咒术界的人抢先带走了,我虽有心招揽,但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找到机会了。”森鸥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将遮光窗帘升上去,居高临下俯瞰着底下的城市。   阳光刺目,暗红的眼眸微眯,执掌黑夜的首领轻叹:“最重要的是,这颗珍宝,早已被东京那位五条家主抓在手心了啊……为了让横滨完好无缺,还是别在不恰当的时候招惹那种级别的怪物了吧。”   ……   东京高专。   家入硝子从校长室中出来时,外面已是夜深人静,她揉了揉眼角下方,强打起精神,捧着一沓资料快步往解剖室走去。   因为在离开横滨时,他们一行人遭到了港口黑手党的突袭,家入硝子不得不向夜蛾正道汇报详细情况,再加上安置深见琉衣等琐碎的事情,就一直忙到了深夜。   真是的,下次说什么她也不会再搭理五条悟的请求了,连轴转了好几天,都没睡过一次好觉,简直比对着尸体还要累。   想到某个可恶的家伙,家入硝子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脚步。   高专内部本就人少,大半夜的,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硝子穿过回廊,晚风拂过棕色的长发,她却在拐角处猛然停下来,冷淡地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明天才能回来吧?”   几秒过后,拐角另一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哎,这么快就发现我了吗,还打算吓硝子一跳呢。”   真要想吓人,好歹将咒力收敛起来吧,在没人的地方孔雀开屏,这家伙是脑子有毛病吗?家入硝子嘴角抽了抽,径直绕过身高腿长的白发咒术师继续前行。   “你不会又翘班了吧,伊地知没拦着你么?”硝子问道。   携着一身寒霜归来的五条悟并不在乎硝子的冷脸,悠悠然跟在她身后,总算好好回答道:“哪有,硝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为了尽快赶回来,我可是很卖力干活的。当然,还剩一点点收尾工作,真的只有一点点,不过我已经托付给可靠的后辈了!”   懂了,这家伙又把属于自己的工作扔给七海了吧。硝子冷漠地想,而且半点愧疚心也没有,做他的后辈未免也太可怜了。   五条悟显然做惯了这种事,稍微提了一句就顺手丢开,问起了最感兴趣的事:“硝子,你给琉衣做过检查了吧?”   待在侦探社的时候,由于是在别人的地盘,有着各种不方便,家入硝子只能等返回高专后,才仔细地给深见琉衣做了一遍全身检查。   “她的体质很差,初步判断,是以前反复使用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术式,才导致了身体迅速衰败。”家入硝子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泛起的冷意,“幸运的是,根基还没有彻底毁掉,慢慢调养的话,应该可以恢复,但要小心别再过度使用术式了。”   冷意渐渐淡去。   五条悟的语气轻快:“放心好了,交给靠谱的五条老师吧,我会好好看着琉衣酱的~嗯嗯,的确身体太差的话,很多事情会很难办呢,我要顾及到的东西也多了许多……这也算是另类的耐性考验吧?”   说着,他微微侧过身,轻松躲过硝子踹过来的一脚,神色非常无辜:“我似乎没有招惹你吧?”   本来就没指望能踢中,家入硝子冷静地收回腿,高跟鞋哒哒踩在地板上:“因为总觉得你刚刚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所以没忍住。”   “哈哈哈,准确来说,是能够令人感到快乐的事情哦,才没有硝子你说的那么糟糕呢。”五条悟理直气壮,无视掉硝子一言难尽的神色,他突然一合掌,兴冲冲地说道,“那么,我去看看琉衣酱了哦,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呢?”   原本还想跟他提一下被袭击的事情,但瞧见五条悟这兴奋劲,家入硝子实在懒得再搭理他,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这么晚了,她早就睡下了。”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社交礼节啊,大晚上的跑到一个单身女性的房间去,真不怕被人看到后当做流氓捉起来么?   果然,五条悟丝毫不介意,举起手中提着的袋子:“可是我特意给琉衣带了伴手礼哎——”   硝子斩钉截铁:“明天再送。”   “不要,这样也太普通了。”五条悟拒绝,“你看,我偷偷地把礼物放在她的床头,就像圣诞老人一样,等她明天醒来看到,一定会感动到哭吧?我跟你说哦,琉衣哭起来超~级漂亮的,不过硝子你就算想看,我也不会让你看的啦~”   不,她会报警。回程的路上,专门给深见琉衣科普了一大堆现世应对人渣的方法后,家入硝子对此十分笃定。   但是同样的,硝子也很清楚,如果五条悟打定了主意要做某件事,旁人的意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因此瞥了眼这人兴奋起来的模样,硝子没再白费力气,只冷淡地说了句“希望明天不需要去警局把你保释出来”,便把人甩掉,加快脚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冲着她的背影大声抱怨:“才不会呢——硝子就不要操心我的未婚妻了嘛。”   背对他的家入硝子使劲翻了个白眼。   把人气走后,五条悟慢悠悠地往宿舍区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感叹道:“下雪了啊……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晚呢。”   十一月底,东京上空飘落了第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隔绝在无下限之外,地面很快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纯白色,唯独他身上干干净净。   当五条悟踩着洁白的月光来到深见琉衣所在的房间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靠在门外的墙壁上、低头沉思着的太宰治。   白发咒术师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欢迎:“你怎么还没走?”   “……太过直白的话,容易遭人讨厌的哦,五条先生。”缠满绷带的黑发男人若无其事地冲他挥手,“因为一些关于我前东家的事情,被这里的校长先生留下来问话啦——嗯,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会守在深见小姐门口,那就是另外一项委托的内容了。”   顶着五条悟阴森森的凝视,太宰治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鸢眸含着愉悦的笑意,面色不改:“硝子小姐刚刚委托我,千万不要让任何活人进入这扇门呢。”   家、入、硝、子,五条悟狠狠地磨着牙,这么多年的同窗情,敢情就为了阻碍他亲近自己的未婚妻吗?   五条悟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她给了你多少?”   太宰治:“免费,不过硝子小姐说最近在研究可以令人无痛转生的术式,成功后愿意让我当第一位志愿者。”   五条悟呵呵一笑:“不肯让开的话,我现在就让你带着超痛苦的记忆去往极乐世界哦?”   太宰治歪了歪头,轻声叹息:“五条先生,不必这么敌视我吧?好歹……”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鸢眸深不见底,“深见小姐手链里的定位器,还是我友情提供给你的呢。”   月光下,最强咒术师陡然撤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冷硬得宛如一樽最为坚固的石像。   庞大到恐怖的咒力在一寸寸挤压着四周的空气,一瞬间,几乎让人产生了空间都被扭曲了的错觉。   “最强也会缺乏安全感吗?”太宰治语气温和地问,鸢眸中却慢慢泛起某种恶质的粘稠情绪,在人间失格的被动回护下,他能抵消大部分咒力带来的压力,因此就跟没事人似的,半点不受影响。   “明明已经在深见小姐身上留下了咒力标记,却还嫌不够,主动向我请教了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呢……五条先生。”太宰治双手插兜,黑发搭落在脸侧,垂着眸微笑,“不过安心吧,我不是那种会随意出卖盟友的人哦,毕竟我也不想被深见小姐讨厌嘛——这会成为我们的秘密。”   独属于疯子之间的秘密。   “所以,麻烦收一收你身上的杀意吧?”太宰治睫毛颤了颤,鸢眸中倒映出五条悟紧绷的下颌,对方脸上的冰霜正在慢慢消融,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笑出声,“没错,咱们就别相互为难了。”   ……   五分钟的对峙后。   这边,太宰治心满意足地拎着本该送给家入硝子的高档名酒,哼着奇怪的小调跑到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故意堆了满身的积雪,愉快地打开酒瓶。   “这次就试试冷热交替自杀法吧?不能浪费这难得的贿赂呢。”   另一边,深见琉衣房间的窗户被人轻松打开,某只超规格白色大猫灵活地钻了进来,就跟进入自己的家里似的,外面的寒风夹裹着数片雪花透过缝隙飘进室内,拂过缩在床上沉睡的女孩。   “硝子只说了不能进门,那就绕开门口,从窗户进来,这样就不算是违规了吧?”   压根没有擅闯人家房间自觉的五条悟点点头,对自己的英明决策很是感到满意。   他蹲在深见琉衣床边,扯下蒙眼的绷带,凑近凝视了一会人家的睡颜,手指蠢蠢欲动,忍了一会,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应当是梨涡的地方。   指腹能感受到微凉的温度,五条悟又禁不住戳了几下,嘟哝道:“……好软。”   又白又嫩,完全就跟他最喜欢的喜久福没什么两样,可惜不能咬两口,尝尝看味道是不是也相同……说到这,他似乎也有点饿了。   于是乎,没花费几秒,靠谱的高专教师就决定拆开原本要留给深见琉衣做伴手礼的甜点盒,先吃为敬。   这也不能怪他嘛,毕竟人的食欲是很难控制的,手边又只有能吃的和暂时不能吃的……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说服自己后,五条悟三两下就解决掉了一盒。   边吃他还边靠着床碎碎念:   “硝子好过分,不帮我说点好话就算了,居然还说应该把我从琉衣身边隔离开……”   “七海也好过分,说我没有做正人君子的天分,什么嘛,是看不起我的学习能力吗……”   “歌姬更过分,竟然专门打过来嘲笑我被甩……才没有被甩呢,因为琉衣还是待在我身边嘛,当然啦,不爽的是只能趁你睡着的时候,才能偷偷摸摸抱一下,这种快乐像歌姬那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啦……”   说着说着,五条悟停顿了一下,侧过脸,看向床上。深见琉衣睡得很沉,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是非常怕冷似的,只有一只手不安分地探出来,紧紧揪着被子边缘。   那只手的手腕上是他亲手戴上去的黑色链子,银质的小锁反射着月光,映照出那双苍空一般的蓝眸。   五条悟看了一会,将半张脸在深见琉衣的手背上蹭了一下,柔软的雪白发丝拂过光滑的肌肤,散在被单上。   “最过分的还是你啊,琉衣酱。”他怏怏不乐地小声抱怨,“发了十条简讯才肯回复一条,别这么冷淡嘛。”   仗着深见琉衣熟睡,无所顾忌的咒术师宛如一张摊开的白色猫饼,尽量放轻手脚,在能蹭的地方使劲蹭,就跟猫咪在陌生的地盘上标记上自己的气味一样,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消停。   “……好困。”五条悟拄着下巴,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深见琉衣的脸,觉得越看越困,“走回去的话,太远了,半道就会睡着的吧?”   他选择性忽略了教职工宿舍与这里不过是前后栋的事实。   ……   深见琉衣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大猫,白色的毛发宛如初雪,湛蓝色的眸子包容着整片天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矜贵。   但深见琉衣对毛茸茸的动物并没有特别的偏爱,所以只是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并没有上前抚摸的念头。   可是那只白猫却主动凑了上来,抱住她的脚腕不肯离开,喵喵喵地叫着,无比的缠人,仿佛如果深见琉衣不肯抱它,是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她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弯下腰,双手穿过白猫的胳膊肘,打算把猫咪抱起来。   结果当真的抱起后,深见琉衣却惊讶地发现,白猫的体型比她想象得要更长,往上提起的时候,更是越拉越长,最后竟然比她自己更高!   好好的一只可爱小猫,眨眼间就变成了阴影能将她完全覆盖住的猫咪怪兽,深见琉衣看呆了,不自觉地松开手,这只大得过分的白猫便整只朝她压了下来。   深见琉衣在梦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小猫,体重竟然会超出规格之外呢,压得她心口发闷,那感觉就跟身上压了座大山差不多。   就在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强烈之时,深见琉衣总算从这奇异的梦境中惊醒。   卧室里安安静静,她躺了一会,拥着温暖的被子慢慢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天色已亮,积雪覆盖了厚厚一层。   “昨晚下雪了吗?”   深见琉衣打算穿好衣服去外面逛一逛,她一边起身,一边以五指为梳,整理着睡得散乱的长发,指尖却不经意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愣了愣,摊开手一看,发现掌心躺着一片快要融化的雪花,似乎是刚才夹杂在了发丝间,被她给顺了下来。   深见琉衣望着这片突兀出现的雪花,疑惑地又看了看窗户的位置。   奇怪,她记得昨天睡觉前,她是有把窗户关上的,怎么会有雪花飘进来呢……难道说,是她半夜迷迷糊糊间,又把窗户给打开了吗? 第1卷 第50章   雪下了一整夜, 直到天明才停止。   家入硝子在泠泠寒风中,敲响深见琉衣的房门时,她才刚刚梳洗完。   “今天降温, 穿得严实点吧, 回头冻着就不好了。”家入硝子是来给深见琉衣送厚衣服的, 因为入住得匆忙, 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置办, 所以在某人持续不懈的骚扰下,她就找出了自己没穿过的外套带了过来。   深见琉衣接过衣服, 抿着唇笑起来,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谢谢。”   没想到硝子小姐看上去冷冰冰的,实际上很会替人着想呢,像她自己发现下雪, 就光顾着趴在窗台上看雪景了, 完全没想到会不会冷的问题。   家入硝子摆摆手:“不用谢我,要不是某个烦人的家伙, 我这会还没起来。”   说到这,她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清早的,五条悟这家伙也不知道突然间发什么疯, 跑过来敲她的房门——不, 应该用“砸门”更合适,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重, 就跟催命符似的,让家入硝子不禁怀疑那块薄薄的门板会不会在他手下壮烈牺牲。   一边砸, 那家伙还捏着嗓子在外面叫魂:“硝子~帮帮忙, 借几件厚衣服给我吧?”   家入硝子:“……五条悟, 你脑子终于彻底坏掉,打算自暴自弃承认自己是个女装癖了?”   不堪重负的门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就宛如外面有只大猫在用爪子挠门:“怎么可能,是因为今天很冷嘛,我给琉衣酱置办好的衣服又都放在了外面的公寓里,来不及取回来了。当然,本来用我的衣服也没关系啦,我完全不介意借给琉衣穿的,倒不如说那样会更好,可是……”   硝子不耐烦地卷起被子蒙住头,打断了他的不妙发言:“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叫真希的学生借?”   五条悟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我去敲过真希的门了,她让我滚,所以我就只能来找你啦。硝子,拜托了嘛,下次我给你带好酒回来哦?”   骂得好,真希。家入硝子冷漠地啧了声,但最终还是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下来。   换做平时,硝子绝对不会理会五条悟这种傻逼请求,但谁叫她对深见琉衣印象不错呢——那是个好姑娘,安静又乖巧,没怎么染上咒术师的坏习性,真是倒了大霉才被那个白痴盯上。   所以能照顾的地方,她会尽量看顾到,不然的话,万一被人渣欺负,她的良心会隐隐作痛的。   就在家入硝子翻找衣服的时候,外面的人继续在门板上磨爪子:“硝子,那就麻烦你替我送过去啦,这个时候琉衣大概已经醒了。”   硝子十分警觉,按理来说,这种刷好感的事情,无论怎么想,五条悟都不该放过才对。   也因此,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五条悟为什么会知道深见琉衣睡醒了?   “你不打算亲自给她?”硝子的话语里是满满的怀疑。   “啊,这个嘛……”烦人的磨爪声总算停下了,五条悟安静了几秒,声音听上去依旧轻佻,“她清醒的时候,大约不是很乐意看见我的脸吧?我可不想再弄晕她第二次 ……起码不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下。”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硝子并没有听清楚,   你五条悟是会在乎别人意愿的人设吗?家入硝子挑了挑眉,论自我程度,五条悟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现在居然大方让步,这可真是……   她叹了口气,问:“悟,你是来真的啊。”   作为同窗,家入硝子很清楚,五条悟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张能对所有人造成无差别降维攻击的脸,也相当受异性欢迎,但恋爱细胞约等于没有,她那时觉得想要让这个人对感情之事认真起来,还不如期待一夜之间咒灵全灭。   但现在……该说世事难料吗?   果然,五条悟的语气正经了一些:“我可从来没否认过这一点哦,硝子。”   回想完刚才被吵醒的事情,家入硝子不禁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令她有点烦躁,在留意到深见琉衣疑惑的视线后,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爽,摇摇头,说道:“算了,那种形迹可疑的家伙,你还是不要追究为好。”   听她这么说,深见琉衣露出少许好奇的神色,但家入硝子并没有继续说明的意思,她便乖巧地不再追问。   为了转移深见琉衣的注意力,家入硝子催她试试衣服,她从善如流地抖开其中一件栗色的毛呢外套,正要穿上,硝子的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身上某样东西闪过微光。   雪白的,细长的,是被单里掉出来的毛絮吗,还是蹭到了动物的皮毛?不过话说回来,高专应该没有养动物吧?   更奇怪的是,深见琉衣身上那件睡裙也皱巴巴的,像是因为睡觉时一直乱动才造成的,可硝子明明记得,当初在横滨时,深见琉衣的睡姿非常平稳,几乎整晚都维持一个姿势。   “别动。”家入硝子下意识按住深见琉衣的双肩,低头用指尖挑起挂在她胸前位置上的玩意,顺手替她抚平了睡裙上的褶皱,“这里,粘到东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音戛然而止。   “……硝子小姐?”整整半分钟过去了,家入硝子都保持低头的姿势,她挡住了深见琉衣往下看的视线,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琉衣也不清楚,不免有点不安,犹豫着唤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是我眼花了,你身上并没有东西,快去换上衣服吧。”家入硝子冷静地回答,但在深见琉衣看不见的地方,眼瞳内却渐渐泛起一丝寒意,她合拢手掌,不动声色地将刚才从琉衣睡裙上取下的发丝藏进掌心里。   ——对的,不是棉絮,不是动物毛发,就是头发丝。   颜色如同高山上积年不化的冰雪,再加上头发的长度,两条线索明显指向了唯一一名嫌疑人——家入硝子转过身,背对着深见琉衣,深呼一口气,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发丝是在深见琉衣的睡裙上发现的,好巧不巧,还黏在了非常非常不妙的地方,胸前的话,估计要把头埋在……打住,别再继续想了,家入硝子。   关于这几根头发出现的位置,硝子拒绝去深想,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再也无法动摇某人在她心里的混账程度了。   五、条、悟!   亏她昨晚警告过这人不许乱来,为了保险,还特意委托了太宰治守在门口——对了,话说回来,那个热爱殉情的变态怎么不见了?他就是这么对待委托的吗,武装侦探社怎么还不把这种消极怠工的员工开除?   在家入硝子的脑海里,这两个男人已经与尸体无异了,越是这么想,她的笑容就越深。因此,在深见琉衣换好衣服,跟着她往餐厅走去的路上,两个人发现被掩埋在积雪下的太宰治时,家入硝子马上露出了看到珍惜解剖素材的目光。   “太宰先生?快醒醒,不能睡在这个地方。”实话说,深见琉衣吓了一跳,太宰治几乎整个身子都被埋在雪下了,只有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外面,她下意识跑过去,蹲下来用手将积雪扫开,打算把人给刨出来。   清扫的过程中,深见琉衣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太宰治的额头,顿时被那上面传来的温度给惊到了:“好烫……太宰先生,快起来,你烧得好厉害,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啊……”   这时,原本像具尸体一般的黑发男人忽然微微动了动,勉强撑开眼皮,朝上瞥了眼,对上深见琉衣担忧的目光,他低声呢喃:“不知道呢,昨天醉过去之后就没有意识了。”   他这么一说,深见琉衣才发现旁边的雪地上还零零散散躺了几个空酒瓶。   天寒地冻的,跑到室外去喝酒,喝醉了就在雪地里睡一夜,哪有人这么折腾自己的!   深见琉衣很是无奈,她一个人可搬不动一米八的大男人,只能求助:“硝子姐,帮忙把太宰先生扶起来吧,天气这么冷,我怕他冻坏身子了。”   家入硝子环着手臂,没好气地说:“他没救了,干脆直接抬到我的解剖室去,也好让我研究研究他的脑子进了多少水。”   太宰治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含糊地强调:“我是在试验新的自杀方式哦——嘛,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好辛苦,下次再也不要用了。”   他吸了吸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烧得通红。   家入硝子拒绝给这种自讨苦吃的傻子使用反转术式,不耐烦地说发烧可以自愈,深见琉衣虽然也觉得太宰治这样糟蹋自己的做法不可取,但看他难受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我试试看能不能将你的时间重置回醉酒前。”深见琉衣吃力地将他埋进雪堆里的头给拽出来,免得这人窒息而亡,接着小心翼翼调动起咒力,发动了重置的术式。   “感觉如何?”   太宰治嘟哝:“更难受了……五分钟前,我好像就是这种脑子快要炸掉的感觉。”   深见琉衣愣了愣,她明明输出了足以重置一天的咒力,怎么到太宰治身上,却被削弱至五分钟了?   “是因为他的异能力吧。”家入硝子倒是没多意外,“咒力和异能力虽然是两种体系,但也不是完全排斥的,这家伙的人间失格无法彻底免疫咒力,但却能最大程度削弱术式的效果,你没法在他身上重置更多时间,别白费力气了,反正笨蛋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仿佛在应和着硝子的话,趴在地上的黑发男人猛然发出一阵傻笑,接着便一拱一拱地往雪堆里钻,试图再把自己给埋起来。   “太宰先生,请不要胡闹了!”   深见琉衣不得不紧紧抓住太宰治的腰带,以防他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杀成功。   可她的力气对比起一个成年男性,尤其还是一个受到酒精干扰、神志不清醒的男性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不但没法阻止太宰治的找死行为,反倒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也没跟着栽进雪地里。   “硝子姐,快来帮帮忙……”深见琉衣求助道,因为手上过于用力,脸颊泛起浅粉。   家入硝子叹着气,还是走了过去,但还没动手,远处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径直冲着她们的方向坠落。   硝子眼疾手快地拉着深见琉衣后退,刚退出几步,从天而降的黑影扑通一声,精准地砸在太宰治背上,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完成了深埋雪地里的心愿。   扬起的雪花落下,家入硝子眯起眼,这才看清了压在太宰治身上的,那个狼狈的人影到底是谁:“乙骨同学?”   ……   二十分钟前。   作为插班生,乙骨忧太跟三位同窗不一样,在进入高专之前,他对于咒术师基本可以算是一无所知,因此为了不拖后腿,他总是逼自己再努力一些。每天早上都会提早醒来,去训练场给自己加训。   这天,他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在向祈本里香道过早安后,背着刀离开了寝室,然后没走出多远,就在去往训练场的路上,他偶遇到了自己的老师。   ——不对劲,很不对劲。   望见五条悟的瞬间,乙骨忧太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   呆愣的瞬间,乙骨忧太就被人发现了,身材修长的白发咒术师立刻站直,很是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哟,忧太,这是准备去上待会的实训课么?我看看啊……居然特意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是要给自己加训吗?真是勤奋呢,不愧是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完美继承了我的好习惯呢,老师很欣慰哦。”   在乙骨忧太无言的凝视中,五条悟冲他竖起大拇指,并且毫不脸红地将学生奋发图强的动力归咎于自身。   乙骨:……什么好习惯,每次上课都精准掐表迟到七八分钟的习惯吗?   “……五条老师,您在这里做什么?”出于对师长的尊重,乙骨忧太对五条悟的自夸表示了沉默,视线一飘,尝试转移话题。   “嗯,看不出来吗?是在乘凉啦,乘凉。”五条悟反而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显得非常困惑,一边竟然还用手给自己扇风,“忧太你不觉得特别热吗?”   乙骨忧太沉默半晌。   他往外一看,外面白雪茫茫,寒风凌冽,不管如何,都没法跟“热”这个词挂钩。   “不,可是五条老师,今天下雪了。”他艰难地指出。   五条悟很是无所谓:“咒术师身体素质好一点也很正常吧?再说了,老师可是一直开着无下限的哦。”   知道归知道,但是这跟无下限没有关系,主要是五条悟的穿着也太清凉了点啊!   乙骨忧太欲言又止,在他眼中,自己老师此时脱下了制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内搭的黑色薄衬衣,扣子解开了几颗,领口开到锁骨以下,袖子也都卷到了手肘处,露出大片皮肤,不用说,寒风肯定呼啦啦往里灌。   更过分的是,都已经是这副打扮了,五条悟站在冬日零下的温度中,额头上竟然还冒了一层汗珠!   太可怕了。乙骨忧太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往常他跟着五条悟祓除咒灵时,无论面对多难缠棘手的诅咒,五条悟都游刃有余,就跟饭后散步一样,连激烈运动都算不上,更别指望有人能逼得他出汗了。   难不成五条老师之前也是去训练了吗……   乙骨忧太不禁问:“老师,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笑眯眯地回答,“清晨真的太闷热了,本来想去冲个凉水澡,但是后来想想,还是吹吹冷风算了,毕竟现在身上还残留一点点味道,不太想立刻洗掉呢。”   乙骨忧太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因为这个人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见自家学生茫然的脸色,五条悟伸手拍了拍乙骨忧太的头顶:“嘛,忧太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呢,迟早也会经历跟我一样的感受哦,不用着急。”   乙骨忧太:“……”不,他没有着急。   出于某种直觉,他咽下了追问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五条老师现在是笑着的,可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微妙的不爽呢……   就像是,狩猎者的食欲没有被满足一样。   跳过这个看起来十分危险的话题后,五条悟又兴致勃勃地提议帮忙特训,于是迷迷糊糊间,乙骨忧太就被这个自称要以运动的方式来散热的男人给按着捶了一顿。   “忧太,反应跟不上呢,再快一点,再敏锐一点,如何?”   唰——乙骨忧太勉强提起刀格挡,却还是被五条悟给踢飞出去,风声在耳边刮过,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穿越了大半个操场,紧接着就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   幸亏积雪比较厚,他倒没受多少伤,就是刚刚……底下是不是砸到人了?   乙骨忧太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查看情况,刚才毫不留情下手的白发咒术师踩着风雪紧随而来,视线扫过乙骨忧太背后,然后,他就停滞在了原地。   几秒过后,乙骨忧太震惊地望着自家教师默默地拆掉蒙眼的白色绷带,接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架在了自己鼻梁上,整个人的气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第1卷 第51章   在五条悟的设想中, 他其实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就重新出现在深见琉衣面前。   当然,这个设想的前提是“五条悟本人暂时消失在深见琉衣的视线中”,毕竟之前深见琉衣对他的抗拒太过明显了嘛, 至于在视线之外的地方……那就另说了。   强行忍住不去深见琉衣面前刷存在感,已经足够难为他了, 如果连私底下稍微放纵一点都不允许, 那也太不人道了。   五条悟琢磨着, 总要大方地给琉衣一个适应期才行,反正人已经顺利拐回高专了,以后的事可以慢慢来, 不就是温水煮青蛙嘛, 他超级擅长的。   但所谓计划, 就是用来打破的。   现在,一路追着学生揍、越打越上头的高专教师在猝不及防对上深见琉衣惊讶的目光后,大脑立刻空白了一瞬。   糟了。   白发咒术师唇边还挂着兴奋的笑意,由于揍人揍得太过投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看上去哪哪儿都不太正常,周身扭曲的气场简直能令看见他的人退避三舍。   下一秒,五条悟就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似乎有点吓人,于是立马收敛起过于嚣张的笑容,大脑高速转动起来。   不太妙, 因为刚才太过投入,他完全没心思去注意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忧太也真是的, 就不能往别的方向飞吗, 偏偏砸到琉衣面前去……   不靠谱的教师完全忽视了是自己把人踹飞的事实。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 五条悟是希望先让记忆混乱的深见琉衣放下对自己的戒心,等到她不再那么抗拒,再以最好的形象现身的。   可现在全都被打乱了。   不过不要紧,还能补救的,让他想想……当初七海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想起来了,面对喜欢的异性,不能盲目冲动,哪怕装也要装得像个正人君子。   眼镜……衣兜里有,幸好他随身携带了一副,高奢定制版,之前试戴的时候问过伊地知的意见,得到的反馈貌似不错,因为那时伊地知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哈,他就知道,他这张脸衬什么装饰品会不好看?   西装……来不及回去换了,身上这件衬衣应该还凑合,就是比较休闲,而且从琉衣房间里出来时,因为体表温度过高,衣服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看起来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狼狈。   七海说过,衣服如果松松垮垮的话会很失礼,最好打理得一丝不苟,连扣子也得扣到最上边……啧,实在太麻烦了,再说现在他真的很热啊,出了那多汗,尤其是看见了琉衣之后,半小时前两个人一同待在闷热的被窝里那些记忆,就又涌上来了。   真是的,吹冷风完全没有用嘛。   还有头发……刚才跟忧太打斗的时候,发丝可能稍微有点乱了,但应该不要紧,琉衣以前还夸过他的头发颜色漂亮呢,想必不会太在意发型的问题。   用了五秒的时间快速审视了一遍自身,五条悟把衬衣整理好,戴上金丝边眼镜,自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了,然后瞬间换上七海建人同款的严正表情,无度数的镜片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克制地看向深见琉衣。   半晌,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规规矩矩地问候道:“早上好,深见。”   他谨记七海的忠告,据说女性会讨厌没有距离感的男人,因此在确认对方与自己的关系达到亲密线以上之前,最好不要直呼名字,要恪守社交礼仪,礼貌地称呼姓氏就可以了。   ——尽管五条悟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既然七海是符合琉衣理想型的人……那他的意见,也不是不可以听取一下。   深见琉衣愣了愣,本来她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想去看这个人的脸,免得让自己胸闷气短,结果被这么一喊,连躲避都忘了,猛地抬起头,眼中划过惊讶:“……你叫我,深见?”   这个人平常不都是黏黏糊糊地直接喊她名字的么?而且怎么亲昵就怎么来,搞得好像他们俩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样,我行我素,屡劝不改。   那时候,自杀未遂的深见琉衣对他避之如蛇蝎,甚至觉得他这种做法就如同毒蛇缠绕在脖颈上,随时都会露出獠牙一口咬穿她的血管。   后来叫的次数多了,深见琉衣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因此现在乍一听到这种生疏的叫法,着实感到有点陌生。   太奇怪了,五条悟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吗?   犹豫了一下,深见琉衣还是客气地回答:“五条先生,听说你去外地出差,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辛苦了。”   发现深见琉衣总算好好正视自己,五条悟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响指。七海还是蛮靠谱的嘛,果然改变一下称呼是有用的哎。   于是乎,他稳住雀跃的心情,假装冷淡:“并没有很快,一共浪费……花费了我三天零七个小时。”他顿了顿,及时换掉了过于不正经的措辞。   换句话说,他至少三天没有看见琉衣了,这怎么能叫快?简直慢得要命。   “而且,也算不上很辛苦,那只不过是一只特级咒灵、三只一级咒灵以及十多名诅咒师罢了,这种任务强度对我而言,大概在中等以下,不用担心。”五条悟学着七海建人的样子,平静地抬手压了压眼镜边,经常弯起的嘴角此时也被拉平成一条紧抿的直线,浑身上下都写满着严谨认真四个大字。   与人交谈要秉持虚心的态度,不能太自满,实事求是就好——已经晋升为恋爱军师的七海是这么说的,于是五条悟忍痛舍弃掉了往常花里胡哨的炫耀方式,用最为朴实与精确的语言,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任务内容一股脑倒了出来。   非常好,五条悟暗暗为自己的学习能力点了个赞,既表明了实力,又能把人安抚到,不愧是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请当我没说过吧,五条先生。”   明明只是寒暄一句,却被人当场杠了一大段回来,深见琉衣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五条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像是试图刻意去保持距离,但又因为业务不纯熟,弄得不伦不类。   不仅仅是说话方式,就连打扮上……深见琉衣的目光溜了一圈,定格在五条悟的脸上。   印象中,这个人不是缠着绷带,就是戴着一副墨镜,总是喜欢把那双漂亮的蓝眸遮挡起来,但像这种金丝边眼镜,深见琉衣却从来没见他戴过。   并不是说难看,但就是,非常不合适。   就像是穿错了不合尺码的衣服一样,看上去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深见琉衣其实并不想盯着他看,可奈何五条悟好像故意似的,总是时不时摆弄一下那副新眼镜,令她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集中到那上面去,甚至压过了内心不断涌现出来、对于五条悟本能的惧怕。   过了会,深见琉衣忍不住开口:“那个,眼镜……”   来了,果然是留意他的变化了吧!五条悟精神一振,他已经开始在心底酝酿,该怎么回答才能更好地显示出他的正派作风,结果就听见深见琉衣说:   “如果眼镜度数不合适的话,还是尽快换一副比较好,不然容易伤到眼睛。”   五条悟:“……”   他默默放下了不停折腾着眼镜的手。   虽然,这话勉强可以算作是关心,但是,他为什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在一旁冷眼看着同窗演戏的家入硝子,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嘲笑,然后转头对深见琉衣说:“别理他,他是伤到脑子了。”   五条悟这家伙哪来的自信能仿照七海啊,压根就是两个不同的画风好不好?   深见琉衣乖乖点头。   五条悟本来是想立刻反击回去的,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此时的人设,勉强咽下这口气,大度地告诉自己不要跟硝子一般见识,但一看到深见琉衣竟然也赞同,顿时委屈上了。   怎么这样呢,这不都是照着她的理想型来塑造的么,怎么转眼不认账了呢?   镜片后的蔚蓝天幕倒映着深见琉衣的身影,六眼自发将每一寸信息都如实反馈到神经末梢。   她总算换下那身厚重繁琐的和服了,长裙很好看,很适合她,但身上那件栗色外套有点长了,硝子比她高一点,外套下摆都快要到膝盖了,如果换成自己的外套……估计下摆会垂到小腿吧,可以轻易将她整个人笼罩进有着自己味道的衣服里。   ……从卧室出来后,就不曾彻底熄灭的心火,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啊,抱歉抱歉,正派人士是不该产生这样的想法吧,五条悟以舌尖抵着牙齿,继续维持着严肃齐整的表象,漫不经心地想,但是没办法,正人君子实在太难做了。   只是想想,又不犯法。   最后还是深见琉衣打破了沉寂:“五条先生是在上课吗?”   她看了看半跪在雪地上的乙骨忧太。现阶段而言,与五条悟共处同一个空间,对深见琉衣来说,还是比较有压力的,纵然五条悟已经老老实实地跟她解释了一切,她也倾向于相信,记忆里经历了那五十多次死亡的人并非“自己”,可脑海里却总是有个声音在不断暗示,提醒着她要去敌视五条悟。   每次一碰到五条悟,这个陌生的声音就会阴魂不散地跳出来,吵得她头疼。所以现在,还是赶快找个借口离开吧。   “没错,我在训练他。”被她这么委婉一提,五条悟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在干什么。   对了,貌似七海还提到过,爱护学生也是正人君子的重要修养。   想到这,五条悟长腿一迈,走到刚才被自己一脚踹进雪地里的乙骨忧太面前,弯下腰,亲自把人给扶起来,动作异常温柔,还不忘帮他把身上沾到的雪花给拍掉。   “我正在教这孩子各种事,刚刚惊扰到你了吧,十分抱歉。”五条悟拍着乙骨忧太的肩膀,另一只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和蔼地说,“忧太同学,没有受伤吧?老师刚才下手可能重了些,但这都是为了尽快提升你的实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对吧?”   空气寂静了一会。   乙骨忧太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目瞪口呆:“五、五条老师?!”   五条悟、那个五条悟竟然在像模像样地关爱学生?   事先声明,这并不代表五条悟对学生漠不关心,正相反,乙骨忧太很清楚他是个好老师,总是尽己所能帮学生们提升实力,但就是,他的教学方式通常别具一格——或者说,百无禁忌。   在实战课上把学生揍得卧床三天是常事;把自己的任务扔给学生,美名其曰实践出真知,自己则坐在一旁,一边吃甜点一边鼓掌加油,这种事他干得毫不心虚;还有带着刚踏进咒术界、什么都不懂的乙骨忧太近距离观赏特级咒灵祓除过程,一下子把课程难度从小学提高到博士后……   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总之,五条悟的关爱方式,正常人实在是很难承受。   乙骨忧太想,反正平时的五条悟肯定不会这么贴心地把自己扶起来,还关切地询问有没有受伤,他只会把学生们的糗照拍下来,说是要留作纪念,然后优哉游哉地点评上一句——“太弱可不行,要努力变强哦”。   记忆与现实的反差太大,令乙骨忧太有点发蒙,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老师你没事吧”,但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忽然不动声色地用力往下一压,乙骨就吃痛地闭上嘴了。   骨头、骨头快要被捏碎了!   这时,乙骨忧太听见深见琉衣温柔的、隐含担忧的声音:“你好像在出汗……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不是扭到脚了?很痛吗?”   他抬头,发现五条老师的未婚妻、那个女孩正看着自己,眼神很是关切。   乙骨忧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扶着他的五条悟便回答:“我在课上下手有分寸,忧太只是因为剧烈运动,一时没缓过神,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对吗?”   后面那一句显然是对着他问的,五条悟那一瞬间宛如夜蛾正道附体,充满着正常老师的光辉。   深见琉衣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乙骨忧太:“……”五条老师下手有分寸,今年听到的头等笑话。   “忧太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语气那么温柔可亲,但落在乙骨忧太耳中,却跟催命一样。   不知为何,他有种直觉,如果现在拆五条老师的台,下场一定会很惨。   “没、没有……谢、谢谢五条老师关心,我很好,我没事。”乙骨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让自己的脸显得太过扭曲,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果然,听到他这么配合,五条悟的手劲顿时放轻了不少。   “很懂事的孩子,对吧?他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注意到深见琉衣的视线落在乙骨身上,五条悟立马摆出慈爱靠谱的师长风范,矜持地朝她一点头,一板一眼地说,“深见,你的咒力还不能控制得很好吧?之前因为任务的关系,我只是简单教了你如何去使用,但想要彻底掌握这份力量,还远远不够。”   停了停,五条悟满意看到深见琉衣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自己身上,语气不自觉泄露出一点本性,还好被他及时给掰了回来:“深见,你的年龄已经超过高专的招收范围了,但是没有关系,我并不是在意那些规矩的老古板,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深见琉衣恍然,术式使用不当一直是她的烦恼,连忙问:“不能入学也没关系,但可以允许我旁听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抱歉,我必须照顾到每一个学生,为了充实课堂内容,我都是全身心投入的,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旁听生,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教师。”   乙骨忧太睁大了眼睛。五条老师,吹嘘好歹也要讲究基本法吧,全身心投入这种谎也扯得出来,说得好像迟到早退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深见琉衣有点失望,但本来人家也没有义务教授她,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没关系,如果允许的话,可以借给我一些关于咒术基础的书籍吗?”   实在不行,自学也可以。   五条悟那张装得温和正派的脸上裂开一条细缝,他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提供一对一的私教!”   深见琉衣还没表态,家入硝子先轻嗤了一声,凑近她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撺掇:“如果你想找一个老师,我推荐七海,毕竟……与其吃代餐,还不如直接找正主。”   五条悟装得再像,那也不会真的成为深见琉衣理想型那种人,但七海不一样啊,七海简直就是为了这个条件量身定做的。   深见琉衣不明所以,茫然地眨眨眼:“七海是谁?”   “我的后辈,他没有教学经验,而且他工作很忙,最近一个月都将会奔波在出差的途中。”五条悟反应迅速,上来就是一通抢白,顺道一句话就决定了七海建人未来一个月的繁忙行程,“而且七海是不加班主义的坚定拥护者,他绝对不会答应增加额外工作量的。”   说着,五条悟推了推眼镜,瞪了看戏的家入硝子一眼。   好险,本来自己就够麻烦了,可不能让七海这个理想型的具现化出现在琉衣面前,还是把他给支开好了。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哇哦,难得五条悟这么“关心”后辈,不录下来都说不过去了,她会记得把录音发给七海一份的,不用谢。   五条悟径自总结:“所以深见,看来你的选择只剩下我了。放心,我对教育颇有心得,而且不排斥额外加班,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可以找个地方磨合一下,争取早日正式开课……”   乙骨忧太弱弱地举手:“可是五条老师,你是不是忘了,待会是一年级的实训课……”   等等,别再捏他的肩膀了,再这么下去真的会碎的!   “你在说什么呢,忧太同学,老师怎么会忘记呢?”五条悟还是一副靠谱师长的模样,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乙骨的后背,“但是你的提醒还是令我很感动。作为回报,忧太,课上我会好、好磨炼你的。”   乙骨忧太默不作声地抱紧了怀里的长刀,冰天雪地中,唯独这把咒具都给他提供一点温暖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上课了,五条先生。”深见琉衣将外套拢紧了些,轻声说,“请教的事,我还是问硝子姐吧……”   话未说完,之前被乙骨忧太压进雪堆里的某人终于艰难地爬了出来。黑发男人面色潮红,眼中还盛着醉意,看上去不大清醒,他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会,待目光落到深见琉衣身上时,鸢眸霎时一亮。   “这位美丽的、如同雪之精灵一样的小姐。”太宰治摇摇晃晃地跑过去,异常熟练地单膝跪地,执起深见琉衣的一只手,被酒精熏染的鸢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说出的话语宛如咏叹调,“请问您愿意与我一同埋葬在这片雪地之下,共同奔赴死亡么?”   乙骨忧太:“……”   家入硝子:“……”   完蛋了,太宰治这家伙逮着异性就试图邀请人殉情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当着他的面……家入硝子瞄了五条悟一眼,后者一动不动,镜片后的眸子凝结成冰。   那是比寒风更为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的骨髓都一并冻结。   为了不让自己的医疗室平白无故多出一具需要治疗的“尸体”,家入硝子往五条悟那边挪了挪,小声提醒:“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向还在声情并茂对着深见琉衣说情话的黑发男人,望着深见琉衣试图把人从雪地上拽起来,两个人靠得这么近,手还握在一块,明明是太宰治那家伙胡搅蛮缠,琉衣却还愿意好言好语地劝说。   她怎么就对自己没有这般温柔呢?   五条悟伸手摘下那副贵得要命的金丝边眼镜,随手折断,扔到了一边,然后大步走过去,直接扯着太宰治的腰带,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去他的正人君子。   “琉衣酱,看好了哦,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深见琉衣立刻发现,称呼又变回来了,五条悟慢慢扬起愉悦的微笑,眨眼间,身上就再也找不到半点正派气息,“课程的名字就叫做——如何运用咒力,把这件不可回收垃圾做成雪人。” 第1卷 第52章   【咒术界今日热帖:震撼我全家!东京高专竟对雪人做出这等不为人知的残酷事情……!】   【看到标题我兴冲冲滚进来, 看到图片我地铁老人手机,就这,就这?!】   【啊, 这不就是很平常的堆雪人吗,就是把雪往人身上糊,然后把人给埋进地里,接着用术式捆住他确保没法跑掉啊, 真是大惊小怪, 以前每逢冬天,我就总是这么跟我同学玩的。】   【楼上请问你们同学关系还没破裂吗?】   【切, 我还以为能听见什么高专八卦,这种无聊的事情竟然也拿出来开贴, 现在的标题党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好惨,被做成雪人的仁兄冻得脸都白了,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升天了哎, 而且雪人应该是用咒力加固过了吧, 竟然还真的插了根萝卜在鼻子上……】   【不过有一说一, 这个雪人的五官还是蛮好看的, 哪怕是这种滑稽造型也能驾驭得了,是货真价实的大帅哥了,但是看面相很陌生啊,咒术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人?】   【我也不认识这个黑色海藻头……】   【东京校的人这么闲的吗, 不是说很快就要开始两校交流会了, 怎么他们不去训练反而还有心情堆雪人玩, 就这么自信自己能赢?】   【就是, 少瞧不起人了, 竟然还专门把雪人放在了大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我们踏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而且还在雪人旁边竖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人渣的下场。卧槽,这不是摆明了在挑衅我们吗!】   【太阴险了东京校的家伙!刚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试图从心理战上击溃我们……可恶,这是在说如果不投降的话,就在交流会上也把我们全部做成雪人吗!】   【话说上面那些都是京都校的人吧?】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们完全不带掩饰的……话说回来,你们重点搞错了啊!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堆雪人的人!你们难道不觉得照片上那个穿着教师制服、正在往雪人头上戴绿帽的家伙很眼熟吗?】   【没有吧,白色头发,蓝色眼睛……】   【这他妈不是五条悟吗?!这么说,雪人是他堆的?他图什么?!】   【图好玩吧,这货不就是这种性格嘛,我看人渣那个牌子比较适合他才对。】   【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给那个黑头发男人戴绿帽?他是不是抢了人家女朋友?】   【应该不至于吧,江湖传闻五条悟有个未婚妻的,虽然不久前又传出消息说他被未婚妻给甩了,难道他未婚妻是跟这个海藻头跑了?】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兄弟们,劲爆消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我们是咒术师,经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可怕的事情,我们都会面不改色。】   【那就好,那我说了哈。是这样的,我是一名辅助监督,今天陪同出任务受伤的前辈去家入小姐那里治疗,一推开门就看见她捧着手机在那里笑,我好奇啊,就问家入小姐在看什么,然后她就大方分享了几十张照片给我,我这就传上来,提前打个预防针,照片是关于那位最强的。】   【等等——照片上那个人是最强?戴金丝边眼镜的五条悟?我是不是已经瞎了?】   【不是,五条悟他是被诅咒附体了吗?不要摆出这么正经严肃的表情啊,我真的很害怕啊,光看照片就要心梗了啊!】   【你们有没有人觉得,五条悟这个、这个衣冠禽兽的打扮,特别像某个人……】   【你是想说七海?的确,真的很像哎,但是怎么说,如果是七海站在面前,我直接一个滑铲下跪求婚,但如果换成五条悟……我只会觉得世界可能要毁灭了。】   【他受什么刺激了,真就被人戴绿帽啦?】   【照片已存。你们也是不怕死,竟然敢公然爆料最强黑照,我赌这贴铁定存活不过半小时,祈祷不要被他找上门吧。】   ……   训练场。   三个脑袋凑在一块,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简直丢人丢到家了……这下好了,全咒术界都知道我们在交流会之前使绊子了。”   “金枪鱼……”   “那个白毛笨蛋,这是在搞什么,就不能找个偏僻的地方吗,非要把雪人立在大门口?这不是故意要让所有人看到吗?!”   “悟这个打扮,各种意义上都很不搭啊。”   “鲑鱼鲑鱼。”   “对了,这个雪人,是上次我们在横滨见到的太宰治吧?他现在还被冻在大门口吗?”   听到真希的疑问,旁边安静站着的乙骨忧太举起手:“太宰先生的话,已经被赶到的夜蛾校长给救出来了,另外,五条老师作为犯人,也被校长一并带走,估计短时间内没法出来了。临走前,五条老师让我们在深见小姐的协助下,自由练习。”   乙骨忧太微微侧过身子,露出站在身后的深见琉衣。   禅院真希愣了愣,她自然记得深见琉衣,但是协助练习这种事……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直言不讳,“她不可能在我们手下撑过一分钟。”   深见琉衣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经过任何锻炼,浑身软绵绵的,而且她的体质比普通人更为孱弱,根本没法应付咒术师高强度的体术训练,再说了,真希记得五条悟说过,深见琉衣对咒术的认知为零,大家也不了解她的术式,这要怎么个协助法?   难道要单方面挨打吗……不,禅院真希扫了扫深见琉衣纤瘦过头的小腿,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够折断,说实话,她不觉得有打起来的必要。   “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对战。”深见琉衣并不介意真希的直率,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很诚恳地全盘托出:“我的术式更偏向于辅助,与其说是我协助你们,不如说是要拜托你们替我训练,增加我对术式的掌控力。”   她抿了抿唇,浅笑道:“请你们尽情地、毫无保留地输出最大咒力,把这里夷为平地吧。”   明明是一招就能够轻松放倒的孱弱之人,却在他们这些咒术师面前,一脸平静地说出如此狂妄之语,甚至从她的表情上看,她自己根本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就连乙骨忧太听到这个要求,也侧过脸,有点诧异:“……哎?深见小姐,这会不会太过了?”   刚刚才被自家教师逼迫着一起堆雪人的乙骨忧太,感觉很不妙。   “当然,并不是攻击我。”深见琉衣眨眨眼,露天的训练场无法遮蔽寒风,她受不住寒冷,紧紧地拢紧身上的大衣,呼出一口白气,“除我之外,你们想怎么破坏都没问题,哪怕把学校打穿……只要你们有这个能力。”   “真是自信啊……”禅院真希盯着深见琉衣看了一会,像是现在才真正认识她一样,缓缓笑起来,“但是,很合我口味。既然你都这么拜托了,如果拒绝的话,那我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吧。”   “喂喂,真希!”胖达眼见真希的神色认真起来,连忙制止,“你冷静点啊,万一真的把这里变成废墟,夜蛾校长会直接疯掉的吧!”   维修账单上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啊!   但真希已经握紧咒具冲出去了,因为深见琉衣说过攻击目标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东西,正好真希最近正在突破瓶颈的阶段,所以丝毫不加克制,巨大的力量落在地面上,顿时砸出一个几米的大坑。   ……   校长室内,五条悟保持着最能令夜蛾正道血压飙升的坐姿,浑身上下写满了吊儿郎当四个大字,无所谓地摊开手:“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啦,是他先招惹我的啦,夜蛾校长。”   夜蛾正道额头上青筋蹦起,他看了眼旁边裹着棉被瑟瑟发抖、一脸我被虐待了但我很坚强的太宰治,怒而咆哮:“你把人家做成雪人摆在大门口展示,而且还正好被京都校那边的乐岩寺校长一行人撞见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气死他了,偏偏在外校面前搞这一出,夜蛾正道缓了口气,觉得不能再对着五条悟这张嚣张的脸了,真是分分钟让他重温高专时的感受。   五条悟满不在乎:“那就随他们说好了,败者放点狠话很正常啦,不然我还怕他们输得太惨留下心理阴影呢。”   作为教师,他可是对这一届的学生非常有自信的。   夜蛾正道:“……算了,关于太宰先生的提议,你怎么看?深见琉衣显然被诅咒师一方盯上了,而且现在就连港口黑手党也掺和了进来,我虽然同意让她留在高专,可是悟,你要知道,她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所有信息都是未知,上层那边还没有完成对她的评估,万一认为她的存在会带来危险,你打算怎么做?”   “嗯……这是在问我吗?我能有什么打算呢,那些人肯定是想要我把琉衣交出来吧?利用她是个黑户这一点,可以随便安插进哪个家族里去,成为一枚好用的棋子,然后再以联姻的名义来牵制我——这么多年了,他们的脑回路从来没变过,依旧这么令人作呕。”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他像是浑不在意,可在场的几人都能感受到一瞬间的恐怖压力,宛如能将内脏都挤碎的错觉令夜蛾正道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夜蛾正道眉头紧锁,警告道:“悟!”   “放心放心,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哦。”五条悟笑嘻嘻地摆摆手,“因为他们所想的事,全部、不可能实现嘛,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可笑的梦话而生气呢?”   旁听的家入硝子低下头,发出轻轻的啧声。   唯一完全不受这份可怕气场影响的前黑手党干部,露出跟五条悟十分相似的微笑。他才被人从雪地里捞出来,衣服都被融化的雪水给打湿了,一缕缕黑发黏在额前,看上去颇为狼狈。   “正如我之前所说,港/黑那边我可以代为出面交涉,社长也已经同意了,森先生既然派出中也来偷袭,那就证明他应该与幕后的诅咒师有过联系——不一定见过面,但可以从中得到那名诅咒师的术式情报,只不过森先生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哦,更何况他对深见小姐很感兴趣,想要让他放弃这个想法,这边估计要大出血才行了。”   五条悟这才稍微认真了一点,他与太宰治对视一眼,撑着脸,拖长声音:“这个嘛——没问题哦。”   夜蛾正道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悟,你到底听懂没有,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不要……”这么快夸下海口!   “不,这只是我跟琉衣酱的事情,顶多再加上一个五条家,与那些老家伙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五条悟打断道,他的声音压低,像是想到什么难题一样,猛然坐直,用夜蛾正道听过的最正经的语气问道:   “你们说,这次与港/黑交涉所支出的所有花费,折算成聘礼的话,能抵扣多少呢?” 第1卷 第53章   啧, 聘礼,想得倒挺远。   家入硝子靠在椅子上,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她最佩服五条悟的地方, 就是那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心, 并且在惨遭打脸的时候, 还能坚持辩称自己有无下限护体, 所以脸并没有真的被打肿——这才哪到哪,人家姑娘躲他还来不及,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倒是先把人追到手啊,八字还没一撇,就先琢磨上聘礼的事情了。   简直咸吃萝卜淡操心。   同样旁听的冥冥就没那么含蓄了,她扑哧笑出声:“五条,既然如此,那就预先祝你诸事顺利了——看在这次任务报酬丰厚的份上, 再免费附赠你一个情报吧。”   “那个女孩常年被困在家中, 对外面的世界非常感兴趣呢, 上次她对着一本介绍群马县温泉的旅游手册翻看了很久。现在她被禁足高专, 如果有机会能带她到处转转, 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哟。”   温泉吗……说起来冬天是应该去这些地方放松一下呢。   回头督促伊地知赶紧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位于温泉附近的祓除任务, 如果没有, 他还得想想别的借口——不,绝对是有的吧, 已经冬天了, 温泉咒灵怎么想都应该上岗了吧?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 兴高采烈地说:“谢了冥冥,到时候婚礼上我会记得给你预留一个贵宾席位的。”   冥冥捂着嘴笑:“但是事先说好,婚礼上的份子钱我是不会出的哦。”   五条悟:“没关系,食宿费全包也完全没问题哦!那么接下来该考虑的就剩下婚礼是用西式还是日式的了……”   不需要付出金钱的冥冥十分乐意捧金主的场:“白无垢会更适合她呢。”   五条悟:“说得也是,琉衣酱以前就一直穿着和服,嘛,虽然她穿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气氛极其热烈,而另一边,夜蛾正道的脸色慢慢变得黑沉,浑身萦绕上杀气,他看着五条悟若无其事地开始讨论婚礼的话题,只想给这家伙脑袋来上一个铁拳,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打出来。   本来是气氛严肃正经的会议,现在倒好,完全沦为五条悟那不存在的婚礼商讨会了!   “悟,有点自知之明吧。”就在夜蛾正道的忍耐即将断裂之时,家入硝子冷漠地插话,“你自己其实也很清楚的吧,要不是她记忆里有那个所谓的婚约存在,她早就想办法离开你了。”   五条悟收敛了笑意,他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琉衣她很不安,不过没关系,她也离不开的吧?”   硝子皱起眉:“你不会想着要弄假成真吧?”   如果五条悟真的想这么做,基本上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住他,毕竟深见琉衣在现实世界中不具备合法身份,目前全是靠着五条悟一人与上面周旋,这才没被高层那些人扣押起来。   但是,强求的话,后患无穷。硝子想起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深见琉衣看似很随和,似乎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可内里其实固执得要命,万一被她知道真相,估计就再也没法和解了。   “当然不是,你在想什么啊,硝子。”五条悟哑然,“别看我这样,我耐心其实还挺不错的。”   他有点纳闷,硝子干嘛总是防贼似的防着他,他看上去是这么无耻的人吗?为了不让深见琉衣反感,自己之前可是忍住了没去见她,只是趁着她熟睡偷偷溜进去抱了琉衣一晚上而已哦。   最强咒术师丝毫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处,理直气壮地说:“我啊,等待了十年,才等来了跟琉衣酱的重逢,根本不在乎再多等上一段时间,硝子你也别老是把我想得那么糟糕嘛,不管怎么说,我姑且还算是个靠谱的男人吧。”   硝子冷淡:“唯独听见你这么说会觉得好笑。”   五条悟:“喂喂……”   “悟,现在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夜蛾正道身后的咒骸暴起,一脚踢在识相解除无下限的五条悟脸上,“回到正题!关于深见琉衣日后安置的问题,高层待会会派人前来商讨,你到时候记得客气一点……”   话未说完,整栋楼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仿佛是有什么人在远处使用了杀伤力极强的术式,从窗户看出去,能望见训练场的方向掀起滚滚浓烟。   于是夜蛾正道的血压彻底降不下去了:“我强调了多少次,高专内不允许毁坏建筑,这群兔崽子——”   五条悟却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反倒很是自豪:“安心,有琉衣在旁边看着呢,不会让您赔到破产的。”   夜蛾正道:“……”不会说人话的臭小子!   突然间,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伊地知擦着汗出现在门口:“那个,乐岩寺校长他们看见训练场上的异动,就直接往那边走过去了,我没能拦下来……”   “啊啊,乐岩寺校长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喜欢到处乱跑,真是精力充沛呢。”五条悟唇边的笑意陡然变冷,乐岩寺一向是保守派的中坚力量,不用多想,他肯定是冲着深见琉衣去的。   是想要亲眼看看琉衣有没有危险性么……   伸了个懒腰,白发咒术师站起身,无视了夜蛾正道的死亡凝视,背对着众人摆摆手,步履轻快地朝门外走去。   “嘛,我先去琉衣酱那边了,等会就拜托你们帮我招待那群老头子啦。”走到门口,五条悟脚步稍稍一顿,微微侧过头,视线与一直安安静静拄着脸作壁上观的太宰治相触片刻。   “作为昨晚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在跟那些烂橘子交锋的时候,请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哦,太宰。不过我想,对于黑手党的前任干部而言,谈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五条悟轻声说,虽然遮住了眼睛,但那种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依旧能给人带来压迫。   “你知道的哦,琉衣必须待在我身边——这是谈判的底线。”   ……   高专训练场。   在听见深见琉衣“尽全力把这片区域夷为平地”的要求后,禅院真希就像是解除掉了什么束缚一样,彻底放开手脚,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很快就把训练场变成了遍布无数土坑的月球表面。   想到有可能面临的巨额维修账单、以及校长暴跳如雷的脸,原本其他三个人连忙试图劝阻她,但在真希无差别的攻击下,没多久所有人就都被卷入了混战之中,训练场顿时变成了一年级暴力撒欢的场所,在毫无保留的术式输出下,这里宛如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呼、呼……真是畅快啊。”真希脸上全是汗水,一个扭身错开了胖达的攻击,同时反手将咒具往上格挡,震开了乙骨忧太的长剑,笑得无比肆意,“以往在高专里训练,都是点到为止,好久没有机会像这样活动筋骨了。”   巨大的咒灵自乙骨忧太身后浮现,受到战斗的刺激,祈本里香隐约有点失控,一边喃喃念叨着他的名字,一边闪电般朝真希抓去。   “里香!”乙骨忧太睁大双眼,“回来!”   “忧太忧太忧太——不许欺负忧太!”   咒灵的尖啸声冲破云霄,却在瞬间戛然而止,锋利的长爪恰好在距离真希面门一寸远的地方停滞不前,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倒带。   乙骨忧太紧缩的瞳孔中,时间在往后倒流,他发现场上的四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变换着位置,被轰炸成废墟的训练场亦在同一时间恢复原状。   “这是……深见小姐的术式?”乙骨忧太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好神奇,力竭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他看向站在训练场边缘的女孩,这样的术式,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厉害。   “十五分钟,术式范围一下子扩大这么多,果然还是勉强了点。”深见琉衣手上的光亮渐渐熄灭,她朝几个神色讶异的学生挥挥手,“你们可以继续了。”   禅院真希望着她温柔的微笑,吐出一口气,别过头:“难怪叫我们尽情破坏啊……”   深见琉衣倒是对这个效果挺满意,正要再尝试一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就是五条悟带回来的那个重置术式拥有者?”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中是令她极度不舒服的打量意味,仿佛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一样。   “姓深见……深见家可没有你这么一号人,那么是藏在外面的私生子么?”京都校的校长早在几分钟前就来到了这里,默不作声地旁观了整个重置过程,盯着深见琉衣的眼神像是吐着芯子的毒蛇。   深见琉衣蹙起眉,这个人……气息就跟她记忆中的那些“家族中人”一模一样。   她很不喜欢。   但五条悟曾跟她开诚布公,说明她现在脑子里的记忆是建立在虚假世界之上的,所以,她根本并没有所谓的家人。   因此,她的语气淡淡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没听说过你口中的深见家。”   乐岩寺无视了她的话,继续说道:“拥有这样罕见术式的后代,非但不上报高层,竟然还一瞒就是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家族,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他们啊。”   乐岩寺的声音如同被砂砾磨过一般,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在他眼中,深见琉衣只不过是一个筹码,既然拥有了这种足以颠倒规则的力量,那就必须掌握在高层手中,否则宁愿将其毁掉。   唯一需要忌惮的,就是那个从来不服从管教的家伙……   正想到这里,乐岩寺校长汗毛一竖,陡然感觉到了由远及近的恐怖压力。   咒力携着主人冰冷的怒意,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哦呀,乐岩寺校长终于到了耳背的年纪了么?你没听见琉衣酱的话吗,她不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路人甲,别乱给她攀关系哦。”   最强咒术师仅仅踏出一步,却瞬间来到了深见琉衣身后,他在女孩闪烁不定的目光中,弯下腰去,揽着琉衣瘦削的双肩,手上微微一用力,把人揽进了怀里。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热度,深见琉衣的身子立时僵住。   太近了……   已经超过她可以承受的安全阙值了。   大脑敲响了警钟,本能在催促她尽快远离,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要冲动,五条悟只是在帮她解围。   “放轻松一点嘛,琉衣酱。”白发咒术师的声音很轻,像是微风拂过她的耳廓,“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自己很粗暴的哦?”   五条悟的双手看似没怎么使力,但却恰恰好封住了所有她可以逃走的路线,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纳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乐岩寺咬牙,狠狠瞪着两人:“五条悟,你不要太放肆了!”   “放肆?”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五条悟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在颤抖,笑着笑着,他亲昵地低下头,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深见琉衣的颈窝处蹭了蹭,懒散得像是一只正在跟主人撒娇的大猫。   好痒,深见琉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太自在地抿起唇。   但好歹控制住了朝五条悟扔一个重置的冲动,毕竟眼前这个老人她应付不来,还是交给熟悉的人去解决比较妥当。   “不要搞反了啊,我如果放开手脚,才是你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吧?”白发咒术师语气爽朗,看上去并没有在威胁,偏偏却令乐岩寺瞳孔骤缩,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不管是深见家,还是你们那些迂腐落后的顽固派,都跟她无关,少在我面前打她的主意。”五条悟的笑意一收,脸上是刻骨的冷漠,“我说过了,她只是我的未婚妻。” 第1卷 第54章   乐岩寺是活生生被气走的。   作为保守派的掌权者, 他位居高位多年,平时哪个咒术师对他的态度不是毕恭毕敬的,哪里像五条悟这个混小子似的, 当着他的面表演什么叫做目无尊长。   那张嘴更是一句好话都吐不出来, 变着花样阴阳怪气地施以嘲讽, 偏偏在面对乐岩寺怒意丛生的脸庞时, 这位最强咒术师还摆出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 整个人挂在深见琉衣肩上, 委委屈屈地扮可怜。   “哇,琉衣快看,那个老头子在瞪我呢。”身材修长的男人颠倒黑白, 并且毫不心虚, “可怕可怕,那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一样呢……啊,吓到你了对不对,来来, 过来五条老师这边哦, 遮住眼睛就看不到啦~”   说着, 他抬起手,宽大的手掌遮挡住了深见琉衣的视线。   眼前一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揪紧了衣摆。   五条悟倒是难得守了一次规矩,手停在距离她眼帘咫尺的地方, 并没有触碰到肌肤, 但深见琉衣依然能隐约感觉到从那宽厚的掌心中传来的热度。   她不太习惯地眨了眨眼, 宛如蝶翼的纤长睫毛似有若无地刮过五条悟的手心。   像小扇子似的, 五条悟微微出神, 想起了前天晚上在温暖的被窝里,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干脆撑着脸数深见琉衣的睫毛,明明是那么无聊的行为,他却乐在其中,甚至觉得就这么对着女孩子的睡颜看上一天,也不会感到厌倦。   但后来到底数了有多少根,他却不记得了。   五条悟甩开那点不能说的思绪,继续玩笑似的小声说:“好啦,现在看不到乐岩寺校长像咒灵一样可怕的脸了,应该不会再害怕了吧?或者如果你需要,可以转过来盯着我的脸洗洗眼睛哦。”   被比喻成“咒灵”的乐岩寺:“……”以为他听不见吗,这个目无尊长的臭小子!   深见琉衣回过神,叹了口气:“五条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这么轻易就受到惊吓,所以请把你的手从我脸上拿开。另外,你的演技未免也太做作了。”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刺了一句,无他,五条悟一个成年人却毫无违和感地说着这么……少女的话,简直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知五条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原来如此……那以后就由琉衣酱来负责陪我练习,怎么样?”   深见琉衣:“不怎么样。”   五条悟假装听不见,看向乐岩寺,年迈的老人正被这两人正大光明的忽视给气得脸粗脖子红。   见状,五条悟的语气更加欢快:“至少要训练到能拿下日本学院赏的程度吧?我这也是为了乐岩寺校长着想呢,毕竟听说您每次跟我碰完面,回去之后都要做一个全身检查,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真是令人担忧啊……咒术界的退休年龄就不能设立得更早一些吗?”   乐岩寺:“……”   乐岩寺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他怕再多对着五条悟一秒,就真的要心脏爆炸了。   目送着乐岩寺怒气冲冲的背影远去,五条悟这才拿开了遮挡深见琉衣视线的手,冲着京都校校长大声挥别:“下次再来玩哦~”   远处传来一阵爆破声,无声地传达着主人的不满。   五条悟笑嘻嘻地摸着下巴:“哎,竟然就这么跑掉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真是的,不要在别人分享未婚妻的可爱之处时中途溜走啊。”   深见琉衣:……不,她一点都不想听。   “刚刚不是还说自己害怕吗,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温柔地说,“可我看你很有精神,应该不需要继续缩在我身后了吧?以你的身高,就算你努力弯腰,也还是起不到半点遮挡的作用哦。”   五条悟安静了几秒,他想了想,整个人一软,宛如阳光下融化的雪水一般,揽住深见琉衣的双手一松,竟真的顺势往地上一蹲,同时将白色的绷带微微掀开,露出一只钻蓝色的眸子,发出极其虚假的求救声:   “不哦,我害怕得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帮帮忙吧,琉衣酱?”   深见琉衣对这人的厚脸皮叹为观止,对此,她的回应是退后一小步,提起微笑婉拒。   结果导致的则是这只白色大猫彻底放飞自我、撒娇打滚式的假哭。   身后恢复如初的训练场上,一年级的四名学生沉默地望着自家教师的无赖行为,深感丢脸。   胖达:“以后出去,千万不要说我们认识他。”   狗卷棘:“鲑鱼鲑鱼!”   真希:“太恐怖了……陷入恋爱的人智商都会下降么?忧太,你也小心一点,说不定这是什么罕见的传染病,专为恋情中的男性量身定做的。”   乙骨忧太:“什——我才不会!”   真希无视掉他的抗议:“总之,我提议最近还是跟忧太保持一定距离吧,毕竟他是我们当中唯一有恋人的人,万一也染上那个白痴的病症,我怕我的眼睛会瞎掉。”   乙骨忧太:“都说了我和里香才不会变成那种样子啊!”   学生们的交谈虽然声音不大,但深见琉衣看见他们几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怎会不明白这是在嫌弃蹲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某位白发教师。   尤其真希隐含同情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从来没处理过这种尴尬场面的深见琉衣,耳廓不禁染上一丝绯红。   “五条先生,我比较欣赏靠谱的异性,而不是耍赖之人哦。”深见琉衣低下头,想起之前五条悟特地在她面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装正人君子的场景,于是抓住这一点轻声劝说。   果不其然,白色大猫翻滚的动作停止了。   几秒后,他发出委屈的声音:“可是,那副眼镜已经被我弄断了……”   深见琉衣哭笑不得:“没有眼镜你就正经不起来了吗?”   五条悟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辩解说:“因为那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啊,只有戴上才是琉衣酱心目中的理想型吧,就是那种一看就很严肃不苟言笑的正派人士啦。”   深见琉衣觉得有哪里不对:“等等,我应该没有跟你谈起过理想型的话题吧?”   五条悟的目光飘移了一瞬:“有的哦,在梦里。”   不等深见琉衣反应过来,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擅自做下决定:“既然之前那副眼镜坏掉了,那就麻烦琉衣酱陪我去挑选一副新的吧。”   深见琉衣眉心一跳,礼貌询问:“有拒绝的选项吗?”   五条悟歪了歪头,轻轻“唔”了一声,语气过分的爽朗:“有的,但是代替选项就是我继续抱着你练习哭戏哦。”   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可怕的画面,深见琉衣深吸一口气,默认了这个提议。   “嗨嗨,我这就打给伊地知,让他载我们去市中心哦……”   一年级的四名学生目送自家教师缠着深见琉衣走远,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敬佩的神色。   半晌,乙骨忧太挠了挠侧脸:“这算是……诱骗吧。”   其余三人:“同意!”   ……   乐岩寺不禁怀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   他先是被五条悟狠狠怼了一通,血压还没降下来呢,准备去找夜蛾正道算账,质问他是怎么管教学生的,结果来到会议室后,就与在座的高层代表一起,承受了一个陌生的黑发男人笑里藏刀的谈判洗礼。   相比起五条悟能把人气吐血的直白,这个名叫太宰治的男人显然更加深谙语言的艺术,每一句话下都藏着坑,明明高层代表是过来施压,让高专交出深见琉衣的,可谈判一开始,思路就完全被太宰治牵着走了。   到了最后,一群高层人士一脸懵逼,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高专提出的要求,只能愣愣地听着太宰治说出“合作愉快”的话,想反驳却已经来不及了。   约定的内容很简单:其一,深见琉衣以教师的职位留在高专,协助开展教学活动;其二,不得拒绝高层的指名任务;其三,承认她作为咒术师的合法身份,户籍问题则交由五条家全权处理,其他人均不得插手。   “……贵校果真卧虎藏龙。”冷眼望着太宰治哼着曲蹦蹦跳跳地离开会议室,单独留下来的乐岩寺沉着脸,冷哼,“那个黑发小子不是咒术师吧,夜蛾,你竟然会让外人插手咒术界的事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夜蛾正道没回答这个质问,避重就轻:“高专不会介入御三家内部的事宜,这次悟是以五条家家主的名义来谈判的,他想邀请谁帮忙,我没有资格去管。”   “好、好得很!”乐岩寺怒极反笑,他是主张将深见琉衣收容的,结果来到这儿被人耍了一通不说,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他倏地睁开眼,声音冰冷,“深见琉衣是个定时炸/弹,那种术式万一失控,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希望你不要后悔,夜蛾。”   ……   新宿街头。   任劳任怨的打工人伊地知将车停稳,从后视镜中看向后座的两个人,心里默默擦了把汗。   说起来,五条先生居然也有这样一面啊,死死抱着女孩子的胳膊撒娇什么的,被人推开也不气恼,只是拄着脸盯着深见小姐傻笑……最强咒术师,在恋爱方面意外地得分不合格呢。   “那个,目的地到了。”   眼见五条悟将深见琉衣拉下车,伊地知不敢多留,马上一踩油门,在某人看电灯泡的目光中一溜烟远去。   “这边这边~”这次出来,五条悟特意换上了便服,蒙眼的绷带也被拆下,换成了一副小圆墨镜,他目标明确,直接拉着深见琉衣走进了一家甜品店,然后熟练地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下。   手上被塞了一张菜单,深见琉衣茫然地问:“我们不是要去挑眼镜吗?”   “时间还早着,不急。”五条悟面不改色,“别客气,随意点哦。”   他怎么会说挑眼镜只是个借口呢,难得可以单独将琉衣约出来,不干点约会应该干的事情,会天打雷劈的吧。   “但是……”深见琉衣仿佛看见了这人背后具现化的粉色背景,后知后觉她可能被骗了。   “哎,很难选吗,那就菜单上面的全都来一份吧!”   “等等,不要胡来,这么多会吃坏身子的!”   “没关系,到时候我去解决掉几个咒灵,很快就能把这些热量消耗掉的。”   “请问,你的消化系统还属于正常人类范畴吗,五条先生?”   深见琉衣最终还是没能劝住他,在甜食方面,五条悟简直有着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甜品店的服务员反复向他们确认是否真的把所有菜品都点一遍,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勉强维持热情的笑容逃开了。   “你被当做奇怪的人了啊,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揉了揉额角,再次觉得跟五条悟一同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五条悟纠正道:“是奇怪的情侣哦——在老板眼里,我们就是浪费食物的同伙。”   知道就好,干嘛还说得这么自豪……深见琉衣嘴角抽了抽,她垂着眸,刻意忽略掉了“情侣”这个措辞。   过了一会,她忽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小腿,低下头一看,发现桌面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胖乎乎的白猫,圆脸蓝眼,雪白的长毛光滑柔顺。   白猫在深见琉衣腿边打转了几圈,忽而停下来,拖长声音喵呜了一声,转而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她的小腿。   “啊,这是店长养的猫。”五条悟是这家店的常客,一眼就认了出来,“真少见,这只猫脾气大得很,总是自己待在角落里晒太阳,而且它对漂亮的人类很有敌意哦,琉衣酱要小心点,果然还是坐到我旁边比较好吧?”   深见琉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手摸一摸,见她不动,白猫的叫声更加缠人,蓬松的尾巴轻轻勾住她的脚脖子。   “为什么这么说?”听见五条悟的话,她好奇地问。   “因为我第一次来这家店,差点被这家伙划了一爪子,就冲着脸上划的。”五条悟将墨镜拉下一点点,蔚蓝的天幕浮现一角,他盯着在深见琉衣脚边痴缠的白猫,撇撇嘴,“怎么想都有问题吧,舍得对我这张脸下手的生物应该不存在的吧。”   深见琉衣艰难地:“……不,我觉得这不足以佐证。”   不管怎么看,针对的都是五条悟这个人吧!   就在五条悟的视线钉在白猫身上的刹那,猫咪像是嗅到了敌对的气息,猛然炸毛,一个飞扑跳上深见琉衣膝盖,接着转头冲着五条悟的方向哈气。   “哈?”墨镜又滑下一些,五条悟不敢置信,“你还敢凶我?”   “五条先生,你跟一只猫计较什么,它多大你多大啊。”   深见琉衣连忙给白猫顺毛,好不容易把猫咪安抚好,手上的力度渐渐减轻,又捏了捏它的圆脸。说实话,她对毛绒绒的宠物没什么特别偏好,而且容易掉毛……她的裙子上已经沾了不少猫毛了。   五条悟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望着深见琉衣抚摸这只白猫,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开口:“琉衣,你有兴趣养猫吗?”   “嗯?”深见琉衣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如果掉毛不是很严重的话,有机会试试也无妨。”   五条悟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那就是有兴趣了?”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深见琉衣将白猫从膝头抱下去,拍了拍手心上的毛发,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是家里有需要寄养在我这儿的宠物吗?”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是非常非常罕见的种类哦。”五条悟一个个数着那只“猫”的特征,“白色,蓝眼睛,很高,特别漂亮,性格亲人,而且自带家产——任何方面都是公认的完美。”   停顿几秒,五条悟朝深见琉衣这边微微倾身,苍空之瞳流转着令人炫目的、温柔的光芒:“怎么样,琉衣酱,试着养一下吧?” 第1卷 第55章   最强的五条悟先生在发表完他那与事实不符的养猫宣言后, 马上就被打脸了。   ——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打脸。   动手的正是店长那只膘肥体壮的白色大猫。   它看起来吨位可观,但动作却十分灵敏,轻轻巧巧地攀着深见琉衣的裙子跳上桌面, 接着猛地跳起来,毫不客气地冲着五条悟那张顶级池面脸挥出一拳, 藏在肉垫下的利爪刷的一下亮了出来, 在灯光下闪着泠泠寒光。   大概五条悟也没想到这只大猫会骤然发难,他正不动声色地朝深见琉衣凑近,企图趁机把自己给推销出去, 墨镜在他有意无意的拉扯下滑落了一大半,钻蓝眼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而猫爪的落脚点,恰好就是那颗世界上最名贵的眼珠子。   面对突然袭击,五条悟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地往后一仰,躲开了白猫锋利的爪子,而且还故意解开了无下限术式,好方便白猫近身——开玩笑, 要是传出去他堂堂咒术界最强居然要靠无限来对付一只肥猫,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五条先生,你没事吧, 眼睛有没有被划到?”深见琉衣只觉得眼前一花, 映入眼帘的就是小白猫勇斗大白猫的一幕,吓了一跳,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对着自己无比温顺的猫咪突然之间性情大变,连忙冲着小猫招手, “快过来这边, 不可以伤人哦。”   五条悟语调轻快地回答:“没事哦, 倒不如说有事的是这只猫才对吧, 正好等会我们逛完后也该吃午饭了,就吃猫肉火锅怎么样?”   深见琉衣顿时觉得自己对这人的担心都白费了:“别胡闹了,你不是说,这是店长的猫吗?”   五条悟特意将脸往白猫跟前凑,眨了眨那双差一点点就被戳瞎的漂亮眼眸,轻哼:“这家伙看起来就很便宜啦,买下来涮火锅完全没问题!”   小白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立刻发出愤怒的低吼,脊背倏地弓起来,竖瞳缩成一线。   深见琉衣:“这是非卖品吧……不对,五条先生,你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傻话呢,这又不是食物!”   她软软地瞪了眼这位幼稚到威胁小动物的最强,伸出手想要将白猫从桌上抱下来,但之前一直很乖巧的猫咪这时候却一扭身子,敏捷地躲开她的手,转过头十分委屈地冲她喵了一声,接着再次起跳,对准五条悟高挺的鼻梁又是一拳。   结果理所当然地,在半空中就被五条悟单手给制伏了。   “还不死心?很好很好,我很欣赏你这种敢于挑战的勇气哦?”   白发的咒术师笑眯眯地捏着白猫的后颈,将它拎到眼前,还恶作剧似的晃了几下,仿佛手里提着的只是一个毛绒玩具。   “想偷袭我呀?很遗憾,没成功哦~”五条悟恶劣地弯了弯唇,浑身透露出耻高气扬四个字,把白猫气得不停冲他哈气,悬在空中的小短腿拼命使劲想要往他脸上蹬去。   但他耀武扬威的对象只是一只无辜又可爱、无害且柔软的小猫咪……深见琉衣就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了。   随后这人还掂了掂手里猫咪的重量,又坏心眼地在白猫张牙舞爪的怒视下,飞快捏了把它垂下的小肚子,发出嫌弃的嘲笑:“好肥,一看就知道是营养过剩。”   白猫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别欺负它了。”最终,还是深见琉衣将这只白猫从五条悟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刚刚把猫放在膝头,小猫立刻就软成一滩液体,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抱着她的手腕轻蹭。   那双与五条悟十分相像的蓝眼睛盛满了委屈,可怜兮兮的,深见琉衣没忍住,抬手慢慢地给人家顺毛。   “对不起哦,别怕。”深见琉衣语气轻柔,垂眸安抚道,“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跟那边的幼稚园小朋友计较的,对不对?”   她微微抬眼,递给五条悟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五条悟大跌眼镜:“幼稚园?”   深见琉衣微笑:“你也觉得年龄说大了吗?”老实说,幼稚园的小孩都没有他这么令人头疼。   五条悟还想抗议,但目光触及到深见琉衣唇边的浅笑后,像是被击中一样,整个人立马就蔫了,只是趴在桌上不满地念叨:“这家伙刚才可是想偷袭咒术界最强哎,它知道以前这么做的咒灵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哦,原来如此。深见琉衣懂了,这个人是觉得当众被猫痛殴丢面子,但是……跟猫咪斤斤计较,不是更加丢脸吗?   眼见五条悟已经开始用咒力把叉子翻来折去,为了避免在大庭广众上演灵异事件,招来其他客人的注意,也为了不让五条悟越想越气,发展到破坏公物的地步,深见琉衣叹了口气,冷不丁伸出手,用足了力气,往五条悟额头上弹了一下。   啪嗒。   响声清脆。   五条悟的肤色白得发光,按理来说应该是容易留印的,但可惜深见琉衣太过孱弱,哪怕没有特意收着力,这一弹指对他也只是不痛不痒,连一点浅浅的红印都没能在他额头上留下。   习惯了在深见琉衣面前解除无下限的最强咒术师张了张嘴,眼中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茫然,捂着被她弹到的位置愣在原地。   深见琉衣的举动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无限能防住敌人的进攻,却永远没办法对喜欢之人的玩闹设防。   “……琉衣?”五条悟下意识地唤出她的名字。   好奇怪,明明一点都不痛的,但是被触碰到的地方却变得火烧一般滚烫,那微末的热度很快向四周蔓延,沸腾了浑身血液,逼得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深见琉衣平静地收回手,对上五条悟的视线,弯了弯嘴角:“现在,我也偷袭成功了。”   “……哎?”五条悟只是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节,显然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难得啊,这种跟最强完全不搭边的表情……深见琉衣回想了一下,无论是那些虚假的记忆,还是真实的相处,似乎五条悟都没有展露过类似的、甚至可以称之为示弱的神色。   “所以,我和猫咪是一起偷袭五条先生的共犯了,您要怎么处置我们呢?是要让我们也体验一下被你祓除的那些咒灵的下场吗?”深见琉衣缓慢地眨了眨眼,笑起来,“看在初犯的份上,放过我们一次吧?”   她将在自己身上打滚的猫咪抱起,转向五条悟的方向,一人一猫的脸贴得极近,白猫还没从温暖舒适的膝枕中回过神,一脸无辜懵懂的傻样,就连对着讨厌的人类,也都忘了要哈气。   “拜托拜托,原谅我们好不好呢,最强的五条悟先生。”   深见琉衣眉眼带笑,牵着白猫的小手轻轻挥了挥,就跟五条悟曾经在中华街的店铺橱窗中看到过的招财猫一模一样。   扑通。   ……好吵啊。   谁这么不会看眼色,不知道他正在跟琉衣酱约会吗,为什么还跑到他面前吵吵闹闹,扰人安宁。   五条悟借着趴在桌面上的动作,用手臂掩盖住脸上的表情,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胸腔的位置,那个地方,他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一下比一下快,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亮。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什么啊,不是别人,是他自己的心在控制不住地吵闹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发咒术师差点没跳起来,但实际情况也没比这好上多少,脚往地上一撑,连人带椅子往后挪去,椅子脚在光滑的地板上划过,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   因为动静太大,惹得邻桌的客人们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一人一猫也被他激烈的反应给惊到了,深见琉衣摇晃着猫爪的手迟疑地停滞在半空。   五条悟的手依旧横在脸上,神情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模糊的音节从嘴边溢出:“这算什么啊……太狡猾了,琉衣,这是犯规。”   怎么可以这么乖,虽然每时每刻都这么觉得,但是……这一次,心脏都快要炸裂了。   太犯规了,简直对他一击必中。   明明无限已经重新开启了,按理可以百分百防御所有攻势,可是完全,对琉衣不起作用。   五条悟的声音太轻,深见琉衣没听清楚,疑惑地问:“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五条悟矢口否认。   是吗?深见琉衣皱了皱眉,探询似的看向他,试图从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由于用手挡着,自然是没成功。   仿佛留意到深见琉衣的视线,五条悟的声音大了些:“等一会,别看。”   不能让琉衣看到自己现在的神情,不然会把人吓跑的。   调整了一会,五条悟的呼吸恢复正常频率,这才放下手,展露出与平时并无不同的爽朗笑容,晃着腿把椅子重新挪回去,若无其事地说:“决定了,我也要养猫。”   娇小的、温柔的、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时刻揣在兜里的小猫。   “啊对,刚刚你问了我试着要不要养猫吧。”深见琉衣这才想起被岔开的话题,她喜欢有始有终,所以尽管被打岔,还是补上了答案,“我觉得还是算了。”   五条悟睁着那双澄净的眼眸:“为什么?”   “因为猫这种生物,性格真的比较不确定呢,一会缠着人抱,一会又可以跳起来打架……”深见琉衣抚摸着怀中白猫柔顺的毛发,说道,“我可能不太应付得来,总觉得会反过来被猫欺负……请不要取笑我哦,五条先生,谢谢你的建议,但或许我跟猫性向不合。”   五条悟差一点没忍住就要拍桌子了:“怎么不合了,明明就是百分百契合!”   深见琉衣假装听不见,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可能是我多虑了吧,一想到如果要养猫,就禁不住担忧起它的体重。不瞒你说,我昨天还做梦梦到一只巨型大猫,站起来比我还高,压在身上特别重……总感觉,真的养起来的话,会不小心把猫猫养成那副样子,作为宠物,超重会影响身体健康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梦里的大猫,深见琉衣似乎看见五条悟的脸色僵了僵。   “啊,哈……梦都是反的嘛。”深见琉衣觉得自己可能太累了,不然怎么会从一向自信张扬的五条悟话里听出了一丝心虚。   他再也没追问养猫的问题了。   这时,因为之前闹出的动静,注意到这边的服务员终于领着店长跑过来,从深见琉衣手中接过了那只缠人的白猫。   店长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说这只猫平日非常高冷,从来不会骚扰客人,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承诺会给他们这一桌打折。   “没关系,它刚才只是跟我们闹着玩而已。”深见琉衣安慰道。等店长抱着依依不舍的白猫离开,她才转过头,问道,“我有点好奇,那只猫为什么单单只针对你一个,五条先生?你是不是对它做过什么?”   闻言,五条悟顿时愤愤不平:“你怀疑我?!”   这话说的,活像是撞破了恋人出轨一样,深见琉衣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因为它只对你凶呀……”   五条悟:“你就为了一只肥猫怀疑我!怎么不说是它对我做了什么呢!”   “……”深见琉衣笑意盈盈,看上去柔软且无害,但五条悟在她的注视下,后续的抱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么看着我,故意的吧……”他嘀咕着,像是泄了气一般,雪似的白发亦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于是,在五条悟的坦白交代下,深见琉衣得知了这家伙成为店里常客的这几年间,拽白猫身上的毛、偷偷藏起人家的小鱼干零食、用咒力把猫咪的尾巴打成蝴蝶结玩等等……不一而足的“罪证”。   这货还辩解道:“是它先挑衅我的!第一次见面差点就害我毁容了!”   深见琉衣:“……”   难怪那只猫一来就冲他的脸招呼呢,活、该。   ……   等五条悟解决掉那一桌的甜品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深见琉衣看了看旁边坚持要挨着自己并肩走的男人,目光从他平坦的腹部扫过,万分不解,这么多东西,到底都吃到哪里去了,还是说咒术师有第二个胃?   原本深见琉衣答应外出,只是为了陪五条悟挑眼镜,但当她提出前往眼镜店时,这人却顾左右而言他,硬是在偌大的商场里闲逛了一圈又一圈。   每走一层,五条悟的手上都会多出几袋东西——全部都是他认为深见琉衣穿着会好看,就眼也不眨地买下来的。   这么走下来,直到两只手都实在没地方放了,五条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失策了,应该让伊地知在外面等着的,可以帮忙拎包。”   深见琉衣:……放过伊地知先生吧!   她捂着脸,商店内的导购们完全将他们两人当做了冤大头,目光灼灼地钉在他们身上,深见琉衣感觉不太自在,不由自主地往五条悟身后挪了挪,借助他高大的身影将自己遮住。   “够了,五条先生,我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多吗?”从小没有金钱压力的五条家主诧异,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十多个袋子,真心实意地说,“才这么点,衣柜都塞不满呢。”   深见琉衣:“高专宿舍的衣柜,并不是很大吧?”   “我不是在说宿舍……”五条悟及时打住,对上深见琉衣不解的目光,陡然笑出声,含糊不清地略过:“嘛,反正以后就知道了。”   他特意买下的房子,属于女主人的衣帽间可是非常、非常宽敞的哦。   在深见琉衣的强硬态度下,五条悟终于放弃了继续扫荡的念头,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眼镜店,然后又以试戴为名,在里面足足磨了大半天。   因此,等到心累身也累的深见琉衣总算可以走出商场时,才发现返回高专的电车已经停运了。   “哎,真不巧,错过末班车了呢。”身边的白发男人笑眯眯地说道,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遗憾。   深见琉衣在站牌下沉默。   “伊地知先生……”   “琉衣酱,这么晚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伊地知来接我们呢?”五条悟毫不脸红,仿佛以往把辅助监督使唤得团团转的人不是他一样,“我可是好上司,一般不会在工作时间外让伊地知加班的。”   “那我们……”   “就先去我家吧?”五条悟相当自然地接过话,墨镜下的蓝瞳紧盯着她,“非常幸运,我的公寓恰好就在附近哦。”   深见琉衣:“……”   不知为何,她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但五条悟摆出一副无辜猫猫的表情,而且买了这么多东西,他提出先把购物袋暂时寄放在公寓里的要求也合情合理,所以深见琉衣还是答应了。   高档公寓的设施很完备,五条悟的屋子更是有着一大面落地窗,可以轻松俯瞰东京的夜景,五条悟还特意提道:“这是琉衣酱第二次来这里了~”   “我没有印象。”深见琉衣的记忆还是很混乱,偶尔可能会浮现一点点碎片,但拼凑不起来。   五条悟像是回想起什么,气息有一瞬的不愉快:“啊,那一次琉衣酱没等我回来就自顾自逃走了呢,所以这间房子我不得不重新装修了一遍。”   ……她离开跟装修房子有必然联系吗?深见琉衣迷惘。   五条悟却不再多说,随意将袋子扔到地上,转眼就嚷嚷着要去厨房补充糖分。   “请不要把东西乱扔……算了。”深见琉衣看不过眼,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来帮忙收拾,把一件件东西取出来归类放好。   五条悟脚步顿住,靠在墙边凝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他的手机突然响起,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五条悟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上,这才按下接听键。   “我可是帮你争取到让深见小姐的监管权了哦,不说声谢谢吗,五条先生?”属于太宰治的声音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五条悟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别把正当交易说得像是你在助人为乐一样,太宰治。”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好吧,我在回横滨的新干线上,森先生那边一同意,我就通知你,不过最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五条悟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要肉痛也是那些老家伙的事,他们在横滨安插了不少人手吧?啧,我又没有兴趣掺和异能力者的争斗。”   说着,五条悟抬了抬眼皮,空着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动,瞬发的咒力径直击中了对面楼层里的监视者,那人没料到这么隐蔽也会被发现,整个人被打出窗外,破碎的玻璃哗啦啦洒下来。   那双苍空之瞳冷漠地望着这一幕,干净的蓝天里渐渐漫上阴云。   那群烂橘子还真是不死心啊……在高专,他们没法安插人,所以在深见琉衣外出时,就派了人远远跟着,美名其曰观察不安定因素,实际还不是监视?   所以他必须表明态度,刚才那一击不致命,但足以让这名监视者躺上两三个月了。   屋里的深见琉衣也听见了外头的响动,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了?”   五条悟随口回答:“楼上的花盆掉下去了。”   “是吗。”深见琉衣不疑有他,继续埋头整理物品。   电话另一头的太宰治同样也听见了声音,但曾与杀戮为伍的前黑手党干部自然不会为此大惊小怪,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了五条悟在给高层的人警告,甚至还似模似样地感叹一声:“真可惜,我本来也想试试跳楼自杀的方法呢。”   顿了顿,他继续说:“无论在哪里,都有数量众多的愚蠢走狗,不过这次希望他们能走运一点吧。”   五条悟是不会在意这些见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的,但涉及到深见琉衣就不同了,当着他的面,高层那些人就敢安插监控者,那如果他被其他事绊住,他们岂不是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对琉衣出手了?   所以,这一次,五条悟毫不留情面。   结束掉与太宰治的通话,五条悟返回客厅,发现深见琉衣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完了。   “太晚了,我得回……”   刚要提出离开,五条悟就突然扑上来,盘腿坐在昂贵柔软的地毯上,下颌搭在沙发扶手上,拉下半边墨镜,冲着坐在沙发上的深见琉衣眨眼:“这么晚出去多不安全啊,干脆在这里留宿一晚上好了!”   “不用了,我……”   “我的床很大的哦,就算睡两个人也不会拥挤,而且枕头特别软,琉衣酱睡不惯硬枕头吧?高专统一购置的枕头都偏硬呢,你睡着睡着,就会无意识挪到枕头外去的吧。”   “谢谢,你自己留在这里休息好了……等一下。”深见琉衣忽然觉得刚才那段话有哪里不对劲。五条悟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睡觉时的习惯?   可是没等她深想,五条悟又继续胡搅蛮缠,活像甜品店那只用尾巴缠着她脚腕不让走的白猫。   思绪被打断,深见琉衣的注意力被引走,她温柔地笑着:“五条先生是不是忘记了,我可以用术式将时间重置到昨天晚上,那样一来我的位置就会被转移到高专内了。”   五条悟:“……”   什么,居然还有这一茬!   他阴着脸,狠狠地磨了磨牙,暗道失策。可恶,明明无论是地点还是时间都计算好了,就差最后一步……!   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诱拐失败的超规格白色大猫,垂头丧气地瘫了下来。 第1卷 第56章   作为高层撤销对自己监控的条件, 深见琉衣最终还是留在了高专里。   她清楚地记得,五条悟在向她解释这是双方谈判达成的妥协时,神情罕见地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 像是生怕深见琉衣误解了这种状况是自己有意造成的,解释完后,又不放心地舔了一句,说绝对不会限制她的自由。   其实深见琉衣早前就预料到,她应该没办法这么轻易地离开,所以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异议。   外面还有那个幕后的诅咒师没有捉获, 起码待在高专内, 那个人没法直接对她动手, 安全可以得到保障。再说了, 高专的教师工资真的非常优厚, 且包吃包住。   ——对于深见琉衣这样刚刚获得现实身份的无业游民来说, 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在偶然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后, 五条悟用十分复杂难明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 接着似乎很挫败地揉了揉额角, 说道:“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啊……”   深见琉衣不解:“不然呢?”   贫穷,一向都是最能令人信服的理由。   “比方说, 喜欢高专的氛围,还有觉得这里的学生可爱, 或者是喜爱认真负责又帅气的五……同事们。”话语间有诡异的停顿, 像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然后又迅速纠正。   深见琉衣认真想了想, 回答:“你说的这些, 也算是我选择留下来的因素, 之一。”   东京高专的所有人都对她表示出了欢迎, 尤其是一年级的学生们,因为她很快就被分配为一年级的助教,主要职责是收拾烂摊子,负责把他们打坏的建筑复原——拜重置术式所赐,高专接收到的赔偿账单长度在逐渐缩短。   也因此,深见琉衣一跃成为了夜蛾正道心目中最为靠谱的优秀教师,乃至于这位严肃的校长先生每次碰见她,都会努力挤出一个不算太温和的笑容,以示对她的高度嘉奖——尽管这位冷面硬汉笑的时候比不笑气势更盛。   “啊,只是‘之一’而已吗?”   五条悟嘟哝着,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但具体因为什么,深见琉衣却半点头绪也没有。   但他很快又想通了,重新摆出了一贯自信张扬的笑容:“算了,反正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那些,慢慢来也没关系。”   深见琉衣疑惑地皱了皱眉。五条悟口中的“目的”,到底是指什么呢?   她不太懂,但直觉却告诉她,最好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过分深究,于是在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转移话题,提出要给她举办一场入职欢迎宴时,深见琉衣便顺势点头答应了。   当然,欢迎宴由最强咒术师一人独家倾情赞助,本着薅五条悟的羊毛就是变相为民除害的心思,一年级的学生拉来了高专内所有空闲的咒术师。   深见琉衣倒是听说来的人中有一个名叫七海建人的咒术师,这个人的风评极佳,在学生们的交口称赞下,她稍微升起了一点想要与这人结交的心思。   毕竟按照与高层的协议,指名任务她是不能拒绝的,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高专,所以从现在起先物色一个合适且靠谱的搭档,是很有必要的。   “那位七海先生会介意搭档没有多少经验吗?”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来到,深见琉衣趁气氛正好,轻声问出这个问题,神色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淡淡的期待,“硝子姐跟我说,他也会参加聚会的吧?一会要是我直接问他能不能带上我出任务……会不会太唐突了?”   不知为什么,强硬挤开家入硝子和禅院真希、大咧咧霸占了深见琉衣旁边位置的五条悟听见这话,突然黑了脸。   真希道:“应该不会吧,别看七海好像很严肃,他其实蛮好说话的……”   “七海海比较喜欢独自做任务呢,啊呀,如果不小心做错就会挨训呢,琉衣酱,还是不要考虑他了吧?”还没说完,五条悟就打断了真希,他的脸色恢复如常,语速飞快地说,“而且,他今天没空过来了哦。”   说话间,五条悟借着桌板的遮掩,将手机藏在底下,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编辑短信。   拥有熊猫外形的咒骸举起手,单纯地发问:“可是七海不是已经出差回来了吗?他明明答应了会参加的,而且我记得七海还没有跟琉衣见过面呢。”   短信已经发送出去了,五条悟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收好:“那不凑巧了,正好有一个任务需要七海立刻赶去神奈川呢。”   胖达:“咦?可是我没听说……”   五条悟微笑:“我说有就有。”   胖达:“那、那好吧……”   从家入硝子的角度,碰巧能窥见五条悟发送短信的对象是伊地知,稍微想一下,不难猜出这家伙肯定是威胁伊地知用任务的借口来拖住七海了。   啧,至于跟防贼似的防着七海么,人家不就是跟深见琉衣口中的理想型契合度高了点吗,真是的,这都多久了,还这么耿耿于怀。   嗤笑了一声,家入硝子将杯中的酒饮尽,晃着酒杯,意味不明地评价道:“……糟糕的男人。”   听说七海建人有事缺席,深见琉衣不禁有点失望,但转眼五条悟就开始往她面前堆各种各样的甜点——是那种看一眼就感觉血糖已经爆表的程度,顿时就把她那点失望给掐没了。   “够了够了,这些留给你自己吃吧。”深见琉衣哭笑不得,与那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钻蓝双眸对视几秒,终于忍不住弯起嘴角,“五条先生,就算你假哭,我也不会同意摄入这些过分的热量。”   白发咒术师顿时发出含糊的抱怨声,似乎被打击到了积极性,咚地一下,那张堪称无死角的帅脸被他自己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木桌微微晃动起来,但除深见琉衣有点担忧他是否磕到哪里之外,其他人皆对五条悟的举动视若无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禅院真希代表一年级的四名学生,率先拿起盛着果汁的杯子,朝着深见琉衣举杯,微微笑了起来:“欢迎来到高专,深见老师。”   十分默契地,剩下三个人也异口同声地说出欢迎之语,声音响亮,令深见琉衣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些孩子很喜欢你,尤其跟悟那家伙一对比。”家入硝子压低声音说,“所以不用紧张,抬起头来,只要接受他们的好意就行了。”   深见琉衣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五条悟,只见这位最强也正好趴在桌上仰头去看她,眸中的苍空平静而包容。   莫名地,深见琉衣就感觉没那么慌张了。   定了定神,她冲一年级们笑了笑,目光温柔:“谢谢你们……我很高兴。”   能够被其他人完全接纳,并且承认自己的价值,她真的,十分开心。   ……   由于咒术师数量稀少的缘故,高专的学生们并非像普通学校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课堂学习,更多时候也要参与祓除任务。   在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深见琉衣与一年级几乎是绑定的状态,等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坐在训练场边望着四个人相互交手时,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五条悟的踪影了。   “您是问五条老师吗……”结束了一轮训练的乙骨忧太走到场外,一边擦着汗,一边回想,“上次偶然遇到伊地知先生,听说五条老师最近都在不分昼夜地清扫任务,好像是要空出几天假期吧?但具体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嗯哼,当然是为了挤出时间带琉衣酱出去玩啦!”突然间,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从两人中间冒出来,吓得乙骨忧太差点条件反射拔刀。   “五条老师!”   “抱歉抱歉。”五条悟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转身就往深见琉衣身上挂,“琉衣酱,冬天当然是要泡温泉啦,我知道一家特别棒的温泉旅馆哦,一起去吧?来嘛来嘛。”   五条悟可从来没忘记过冥冥提供的情报——琉衣她,很想到外面走走,有一次对着介绍温泉的杂志翻看了很久。   所以,他干脆把这段时间堆积的任务一次性解决掉,这才从夜蛾正道那里争取了三天的假期,这次休假来之不易,怎么也得努力往前飞跃一大步,这才对得起他熬的夜吧?   结果,出乎意料的,深见琉衣婉拒了:“我要看顾一年级,身为教师,不好随意抛下学生单独离开吧。”   经常在学生面前玩失踪的白发教师:“……”   糟了,他又忘记了,琉衣可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所以才会这么招真希他们喜欢啊……只邀请琉衣一个人的话,看来是没法把她从高专带出去的了。   咬了咬牙,最强咒术师试图朝自己可爱、可靠的学生们散发求救的信号——尽管在绷带的遮掩下,学生们其实压根看不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   但万幸的是,四名学生对他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   互相对视一眼,禅院真希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虽然是个笨蛋……但是,五条悟是他们的老师,是引领他们前行的最强,所以果然还是帮他一把好了。   乙骨忧太适时开口,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疑惑:“那么五条老师,我们……”   “差点漏掉你们了,没错,你们也一起去吧!”五条悟就等着学生开口,当机立断,“劳逸结合也是很重要的,辛苦了一个学期,是时候来一场修学旅行了!”   真希看向深见琉衣。主动道:“这算是第一次跟深见老师出游吧?”   既然深见琉衣说要跟着一年级,那么学生们都说要去,她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吧?五条悟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至于多出来的花费,人傻钱多的五条家主表示,根本不算事。   果不其然,说到这份上,深见琉衣也只能叹着气点头了。   偶尔,也会觉得这个绷带笨蛋有点用处的嘛。看着五条悟缠着深见琉衣不放,禅院真希这样想,有深见老师陪同,这次出游,总不会突变成咒灵祓除现场了吧?   ……   ——收回前言。   禅院真希一脸冷漠。   此时此刻,她和三名同窗拉着行李,站在集合的车站外,面前站着的却不是两名老师,而是神情尴尬的辅助监督伊地知。   “那个……”伊地知咽了咽口水,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几个学生在看见他的瞬间,陡然散发出浓浓的怨念,硬着头皮说,“有一个二级任务,五条先生说交给你们完成。”   四人:“……”开什么玩笑,出发前夕突然来了个任务?   真希冷笑:“五条悟呢?不是说好了四点集合的吗,他人呢?!”   “咦?”伊地知一愣,摸不着头脑,“五条先生跟你们约好了吗?可是他让我买的车票明明是下午三点的……”   真希:“……靠。”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五条悟那混账故意把集合时间说晚了一小时,趁着时间差带着他们的深见老师一走了之,反手还给他们扔了一个任务。好哇,她就说怎么五条悟这么干脆答应把他们也带上,原来是在这儿挖了坑!   伊地知后背一凉:“这个任务比较简单,顺利的话,明天你们就可以赶去跟五条先生汇合了。晚一天应该不要紧吧……”   怎么不要紧了!一天的时间,鬼知道五条悟会对落单的深见老师做什么啊!   真希攥紧拳头,关节被捏得喀嚓响。   迟疑了半晌,乙骨忧太小声开口:“我们是不是……”   真希面无表情:“啊,被那混蛋耍了。”   狗卷棘:“金枪鱼蛋黄酱……”   胖达:“太狡猾了,悟。”   ……   五条悟预订的旅馆坐落在山林间,等两人抵达时,天色已经黑了。   在五条悟的叙说下,一年级是先行出发,但深见琉衣却没在旅馆里看到人,不禁问:“真希他们呢?”   “啊,大概是去山下的村庄里玩了吧,那里晚上还挺热闹的,年轻人嘛,比较待不住呢。”五条悟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时间有点晚了,先把晚饭解决吧?”   旅馆老板娘禾子早就备好了餐食,等他们换好旅馆提供的浴衣后,便将两人领到用餐的和室后,又捧上了一瓶酒,这才微微鞠了一躬,缓步退出去。   酒液装在花纹漂亮的瓷瓶中,五条悟好奇地问:“琉衣可以喝酒吗?”   “如果只是甜口酒的话,度数很低,一两杯还是可以的。”接受世家教育的,很少说滴酒都不能沾的,不过深见琉衣的酒量并不好。   五条悟摊开手:“我就完全招架不住了哎——那我出去拿一瓶甜牛奶哦。”   同一时间,老板娘禾子返回前台,恰好撞上了外出采买回来的丈夫。老板招呼着禾子帮忙把东西拿到厨房去,把食材归类放好后,他走到酒架前,看了看,发出疑问的声音:   “禾子,我放在最上层架子上的酒瓶怎么不见了?”   禾子道:“啊,那一瓶吗,我送去给新来的客人了。怎么了,酒有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老板迟疑着说,“但是,那瓶酒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度数很高,最开始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过一会就上头了,如果是酒量不好的客人,可能会接受不了吧?”   “是这样吗。”禾子不太确定,“可是,那位五条先生把今晚的汤泉全部包下来了,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去打扰……”   想了想,禾子又道:“那两个人看起来是夫妻,就算喝醉了……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   有关系。   大有问题。   手里拿着冰牛奶的五条悟脚步轻快地返回房间,刚刚打开障子门,就看见地板上躺着一盏青瓷酒杯的残骸,杯子里澄净的酒液倾倒出来,打湿了女孩的和服裙摆。   深见琉衣脸色绯红,目光迷蒙,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也只是迟钝地眨了眨眼,结合餐桌上的狼藉,五条悟不难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她喝醉了。   不是说喝甜口酒没问题的吗?   就在这时,深见琉衣忽然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站起身,这一动,五条悟才看清,原来她将浴衣领口微微扯开,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瘦弱的双肩上,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那一片平常无法轻易窥见的地方,也因为酒精的熏染,漫起了漂亮的淡粉色。   五条悟僵在门口,喉结轻轻一动。   在难捱的沉默中,深见琉衣仿佛是被酒精蒸发所带来的热量给弄得很难受,步履不稳地扑到水壶前,双手颤抖着试图给自己倒一杯凉水降温。   但喝醉后的她四肢发软,手上压根使不上劲,试了几次,才勉强将水壶口对准了杯子,但倒了一半,就没力气了,手上一松,水壶猛然跌落。   ——然后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   五条悟叹气:“小心点啊。”   深见琉衣歪了歪头,似乎没能认出这个突然瞬移到面前来的男人是谁,手胡乱一摆,一不小心又将盛着凉水的杯子给打翻。   水泼在她的衣服上,这件梨花白的浴衣被打湿后,紧紧地贴合在她身上,肌肤接触到凉意,深见琉衣轻轻喘了一下,觉得被水泼到的地方似乎降温了不少。   可这么一点凉意远远不够用,酒精灼烧着她的大脑,深见琉衣摇了摇头,涣散的视线迟缓地看向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应当会很凉快。   “能不能,低一下头?”深见琉衣循着本能问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刮过。   “嗯?琉衣酱要求的话,当然可以呀。”五条悟随手将水壶放到一旁,弯下腰来,凑近看,琉衣的醉态也太可爱了点,眼角红红的……哎呀,跟哭过一样呢。   “要对我做点什么吗?我会很欢迎的哦……”   调侃的话语戛然而止,五条悟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瞳孔骤缩。   深见琉衣踮起脚,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将自己滚烫的侧脸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酒香四溢。 第1卷 第57章   五条悟并非没有见过喝醉酒的人。   他自己的酒量非常差, 而且本身嗜甜,完全接受不了这种尝起来又苦又辣的玩意,因此一向对酒精敬而远之——可当初他的两位同窗,都是非常能喝的类型。   尤其是家入硝子, 五条悟到现在都还记得上学时硝子以一己之力干趴了一整个高专的男性、然后醉醺醺地把夏油杰收服的咒灵当成中意的帅哥明星大声表白的可怕模样, 吓得他立马将刚倒进嘴里的三倍加糖牛奶喷了一地。   那一天,一群醉鬼群魔乱舞的混乱景象在年轻的最强咒术师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让他从此以后自动远离一切拼酒现场, 免得让昔日噩梦重现。   但是……深见琉衣是不同的。   平时她就不多话,如果没什么事情做, 可以独自在树荫下看一整天的书, 所以就连喝醉的时候, 她也是安安静静的。   不吵也不闹,相较于给五条悟留下心理阴影的同窗们来说,她的酒品好得出奇。   甚至假如不是深见琉衣脸颊漫上的红晕, 以及凑近时隐约能嗅到的甜甜的酒香味道,她看上去还算正常。   ——直到深见琉衣主动贴上来之前,五条悟都是这么想的。   穿着浴衣的女孩非常努力地踮起脚尖, 因为身高不太匹配的缘故, 她其实只能够到五条悟下巴的地方,但被酒精烧得浑浑噩噩的大脑基本不具备多少思考能力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凉意极大地缓解了深见琉衣的不适感。   于是她干脆半眯着眼, 无意识地将侧脸贴近,一下一下地轻蹭。   “好凉……”深见琉衣完全没发现, 被她当作降温剂蹭着的人全身都僵硬了, 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皮, 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白发男人, 在心中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真的有这么大的冰块啊……”   “冰块”本人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很是上道地将腰弯得更低,好让深见琉衣能更方便地把自己送上门来,不需要踮着脚这么费劲。   这一贴心举动果然令深见琉衣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现在两人是面对面,高度平行,她干脆将双手挂在五条悟的脖子上,把滚烫绯红的脸颊完全贴了上去。   脑子不清醒的后果,就是她下意识吐露出了奇怪的话:“……你会很快就融化吗?”   语气中是煞有其事的真切担忧,令五条悟愣了愣,接着便忍不住笑出声。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大概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吧。”深见琉衣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声线不知为何有点嘶哑,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呼出的气息带着不亚于酒精灼烧的热度,拂过耳垂,令她情不自禁缩了缩。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但她的脑海里一片浆糊,怎么也没法准确说出那个名字。   深见琉衣眨了眨眼,自己都没意识到微红的眼角处被逼出了一点泪水,只是懵懂地顺着五条悟的话,着急地询问:“那怎么办?”   有些问题是不应该轻易说出口的,尤其当提问的对象性格糟糕、行为恶劣,最擅长抓住别人的漏洞顺杆爬的时候——可惜如今的深见琉衣理智值已经被酒精给蒸发掉了。   五条悟对深见琉衣轻手轻脚的动作极其不满,于是在听见她的话后,干脆自己动手,反过来蹭了回去。   “再贴近一点就好了哦~”最强咒术师毫无愧疚之意地哄骗着,一米九的白色大猫硬生生将自己塞进深见琉衣可以接纳的范围里,眯起那双钻蓝眸子,不客气地借着这个机会用脸将能蹭的地方蹭了个遍。   光洁的额头、睫毛不停颤抖的眼睑、小巧的鼻梁、柔软的脸颊……然后是嫣红的、残留着酒香的唇瓣。   深见琉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唇上擦过,一闪即逝,像是被羽毛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就又听到嘀嘀咕咕的声音。   “哎,琉衣喝的是甜口酒吗?不太可能吧,酒会比喜久福更甜什么的……”说话间,雪白毛发在深见琉衣脸上蹭来蹭去,然后又移动到了脖颈处。   深见琉衣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推拒着:“不要,好热……”   脖子上本就附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一挨过来,就像是裹了一层厚围巾似的,更是热得受不了了。   “没关系没关系,别着急嘛,这就帮你降温。”五条悟偏过头,侧脸贴近深见琉衣的颈窝,一手安抚性地顺着她灰紫色的长发,轻笑,“这样好一点了吗?”   深见琉衣挣扎的力度顿时减弱,轻轻嗯了一声。   ……听话过头了啊。   五条悟不着痕迹的抬起另一只手,落在深见琉衣的后腰处,掌心隔着单薄的浴衣,能轻易感受到肌肤传导来的热度。手掌下的腰肢细得要命,他只是微微一使力,醉酒的女孩就乖乖地落入了他怀里。   甚至还会为能靠近散发凉意的“冰块”而欣喜,主动得不得了,搭在他颈后的双手乖顺地抓紧了他的衣领。   太乖了,要是平时也能这么乖就好了。   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也不会在面对他时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态度,无论说什么,都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五条悟想,待会还是去问问老板娘,看能不能多带一些这种酒回去吧,藏在家里,总有一天能用得上的吧。   下次要找个什么借口骗她喝下去呢……有过喝醉的经历,按照琉衣脸皮薄的性子,估计以后就会对一切酒类提高警惕了吧?直接骗肯定不行,或者可以试试做成夹心甜点?   比方说酒心巧克力什么的……在外面加上一层伪装,成功率不出意外就能提高很多了,当然了,必须要监督琉衣在他面前吃掉,最好是先把人带到无人的房间藏起来。   毕竟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让别人打扰,这是常识对吧,是这样没错。超规格白色大猫微眯着眼,惬意地在主人身上蹭着,神情满足地勾起嘴角,默默将这个绝妙的主意扒拉进了自己的计划表中。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得先帮琉衣要一碗醒酒汤,她身子这么弱,醉酒的后遗症肯定比普通人更严重……真是的,这副难得的模样,就合该看一晚上才对。   五条悟搜刮出仅存不多的理智,勉强把自己从深见琉衣身上撕下来,然后把人安置在软垫上,叮嘱道:“琉衣酱,不要乱动哦,我去给你拿醒酒药。”   深见琉衣乖巧地点头。   五条悟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但刚打开障子门,还没踏出去,他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响动,转头一看,只见深见琉衣悄无声息就跑到了房间自带的院子里。   这家旅馆的套房庭院中,都砌了一潭小小的温泉,以供客人随时享用,深见琉衣赤着脚离开房间,三两步就来到了温泉池边上,神色跃跃欲试,似乎十分想要跳下去。   “等等,别乱跑啊,琉衣。”五条悟来不及多想,直接瞬移过去,伸手抓住深见琉衣手腕的刹那,她却忽然抬起头,冲着男人笑了笑,接着往后一仰,连带着五条悟一起,轻飘飘摔进了池子中。   扑通,平静的池水漾开一圈圈涟漪,溅起的水花扑打在砖石砌成的台阶上。   ——五条悟发誓,不是他不想拉住深见琉衣,事实上对于最强而言,这种类似偷袭的举动绝不应该奏效才对,他只是、只是反应不过来。   没错,只是因为没反应过来而已!就算是他,看见喜欢的人对他露出那种好看的笑容,还一副邀请的姿态……反应神经有一瞬间断开连接,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吧?   温暖的池水轻柔地包裹住两人,最强咒术师为了证明自己不应该背上看护不力的锅,用最快的速度把深见琉衣捞了出来,而且为了杜绝再次发生意外,他干脆将人打横抱起,牢牢地锁在了怀中。   深见琉衣身上那件浴衣原本就被酒液打湿了,在温泉池里泡了一遭,更是彻底湿透了,衣料紧紧地贴合在身上,完全勾勒出身体曲线,五条悟只是瞥了一眼,就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刻移开了目光。   但六眼的作用却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哪怕不用肉眼去看,无穷无尽的信息依旧会涌入脑海。过了半晌,五条悟放弃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努力,破罐破摔地把怀里的女孩揽得更紧了些。   “真会给我找麻烦啊……明明琉衣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吧,但是在让我感到苦恼这件事上,却特别的有天赋呢。”   返回温暖的和室中,五条悟抱着深见琉衣坐在地板上,将她按在自己肩膀上,忍耐地拢了拢眉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深见琉衣的呼吸正慢慢放得平稳,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句什么,然后就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说实话,五条悟还挺佩服的,刚才深见琉衣又是喊着热,又是下水折腾了一通,结果发泄完醉意后,她自己倒是睡着了,扔下自己浑身不对劲。   就好像是……他将深见琉衣体内的醉意吸收了过来,被酒精传染了一样,脑海里也产生了微醺的感觉。   灼热的、滚烫的,理智似乎正在被蒸发。   “喝醉的话,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吗?”五条悟喃喃道,他好像在询问着已经合上眼的深见琉衣,又似乎只是在自问自答,几秒过后,他勾了勾唇,语气笃定,“会的吧,因为琉衣刚刚这么折腾我,我也完全、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醉酒的人应当有被原谅的特权才对。”   白发咒术师很快得出这个结论,然后拂开落在深见琉衣脖颈上的碎发,低下头,毫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第1卷 第58章   老板娘禾子坐在前台后, 时不时朝客房的方向望去。   刚刚,她是不是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好像是有人掉进水里了……禾子有点担忧地想,那两位客人应该不会有事吧?   因为自己之前错拿了丈夫带回来的烈酒, 禾子害怕那两人万一喝醉了, 会发生什么意外。   过了一会, 禾子终于坐不住, 站起身准备去查看一下情况,结果没走两步,就在走廊上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白发男人, 他看起来面色如常,嘴角勾着愉悦的笑意, 浑身上下透露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饥饿许久的猛兽总算得以饱餐一顿的餍足气息。   “啊, 是禾子夫人呀,我正好有事找你。”没有被墨镜遮掩的苍空之瞳径直钉在禾子身上, 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着, 身上藏青色的浴衣完全湿透了, 随着他的走动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在木制地板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可他本人似乎丝毫不介意, 随意用手将黏在额前的雪白发丝撩上去, 笑眯眯地说:“还是外面比较凉快呢, 房间里实在太热了, 再继续待下去, 估计没多久整个人就要蒸发掉了。”   “五、五条先生,您这是怎么了……”禾子扫了一眼,飞快地垂下眼眸, 没有直视那双过分漂亮的蓝眸。   老实说, 她其实是有点怵这个男人的, 超出平均水准太多的身高令这人无论跟谁说话,都自带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尽管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说呢,这位五条先生并非难以相处的类型,相反,他这人很好说话,出手更是阔绰,按理来说应该成为最受欢迎的那种顾客。可不知为何,禾子偶尔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十分危险的冰冷气息,尤其是当他凝视着随行的那位女孩时,总是让禾子错以为看见了一只悄悄用尾巴圈养住心爱食物的巨型大猫。   “刚刚不小心打滑掉到温泉里去了,不用在意。”五条悟摆摆手,“这里提供醒酒汤吗?”   醒酒汤?禾子恍然:“对不起,原本拿给你们的应该是小店自制的甜酒……是尊夫人喝醉了吗?”   面前的五条先生脸上不见半点醉意,所以禾子很自然地猜测是深见琉衣醉酒。虽然没有明说,但看那两人之间的氛围,十有八/九是夫妻关系。   “嗯,夫人?啊,对,没错。”在听到禾子对深见琉衣的称呼后,五条悟顿了顿,含含糊糊的,也不晓得是承认还是否认,尾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醉得很厉害呢……虽然依旧超级可爱就是了,但对我来说,要面对这样的琉衣酱,感觉还是稍微有点辛苦呢。”   尽管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他的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禾子夫人能理解的吧,就像是闻到猫薄荷的猫咪一样,整个人晕乎乎的,还是努力往你身边凑近,这时候不管是碰哪里都不会反抗哦,特别特别听话……说起来,你有养猫吗?”   禾子:“没、没有……”   五条悟:“太遗憾了,猫可是非常缠人的生物哦。”   “是、是的?”等等,“缠人”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优秀品质吗?禾子感到十分迷惑。   当她从厨房端出煮好的醒酒汤后,五条悟也不怕烫,随手接了过去,然后又嘱咐道:“禾子夫人,等我把醒酒汤喂给琉衣之后,麻烦您帮她换洗一下吧,刚才她把酒洒到衣服上了,还硬是把我给拽进温泉里……好奇怪啊,猫应该是怕水才对的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禾子:……敢情之前的动静是这两人在水里闹着玩啊,夫妻情趣吗?   虽然有些奇怪这两人既然是夫妻,为什么换衣服这点小事不能由丈夫代劳,但本着服务客人的原则,禾子仍是一口应下了。   五条悟很是开心地向她道谢,随即便端着醒酒汤返回房间。   禾子本来以为喂汤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结果她站在廊下等来等去,都不见五条悟的踪影。   半个多小时过去之后,禾子才看见这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头发凌乱得不成样子,藏青色浴衣也变得皱巴巴的,仿佛是跟谁打了一架似的,更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却浑身萦绕着愉快的气息。   “抱歉抱歉,久等了吧?因为琉衣睡着了,我又不忍心吵醒她,所以想要让她将醒酒汤喝完,确实很费力呢,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五条悟状似无奈地摊开手,“不过老实说,那玩意也太酸了点吧,像是吃掉了一车没熟的橘子,牙齿都要坏掉了……那么琉衣就拜托你了哦,禾子夫人,我要去补充一下糖分啦。”   朝禾子摆摆手,五条悟转身消失在冬夜的寒风中。   既然人已经睡着了,那醒酒汤是怎么喝下去的呀,别是强行灌吧,很容易会呛到的……禾子摇摇头,感叹年轻丈夫果然不成熟,不懂得该如何照顾人。   但她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直到推门走进深见琉衣所在的和室后,才猛然想到:醒酒汤明明是给他的妻子喝的,为什么五条悟会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和室里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酒香,禾子俯身将跌落在地板的酒杯捡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深见琉衣旁边跪下。女孩被五条悟囫囵塞进被炉底下,只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灰紫色的长发像被子一样盖在她身上,衬得她更加瘦弱。   禾子小心翼翼地将侧身躺着的女孩转过来,打算先把她扶进浴室清洗,结果眼角余光不经意从她脸庞上扫过,整个人顿时呆住,紧接着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深见琉衣的唇瓣颜色艳红得宛如滴血,嘴角红肿,并且擦破了皮,像是被犬齿狠狠磨过似的,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乍眼望过去仍旧惨不忍睹,就连脸上的其他地方都没能幸免于难,脸颊、耳垂、眼角处都能看见模糊的牙印——作为过来人,禾子不难想象这位年轻的女孩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五条先生也太过分了……”禾子红着脸,连忙挪开视线,替深见琉衣埋怨道,“难道就不懂得收敛一下力气吗,真是的!”   她终于明白刚才关于醒酒汤的疑问了,那个人,绝对是一口一口亲自喂自己的妻子喝下去的吧!难怪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抱怨醒酒汤的味道。   看着挺随和友善一个人,结果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肉食派啊,五条先生。   可当禾子将深见琉衣挪到浴室,替她脱掉身上弄脏的衣物、将长发挽起来后,禾子才发现,原来嘴唇上弄出来的痕迹已经算是轻的了。   在浴室升腾起的白雾中,禾子能清晰看见,深见琉衣后颈直至肩胛骨那一块地方,满是艳色的吻痕,有个别地方可能咬得非常用力,甚至隐隐泛青,刻在新雪般的肌肤上,竟显现出一丝被凌虐的脆弱美感。   禾子看得脸颊发烫,先将深见琉衣按进浴池中,然后叹着气将温水浇在这些被不靠谱的男人厮磨过的位置,用毛巾轻柔地擦拭。   故意把吻痕留在了可以被长发和衣服遮掩的地方呢,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深见琉衣会发现了吗?禾子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替身边的女孩愤愤不平,在这种事情上反倒机智得要命,五条先生,果然是个非常可怕的男人。   ……   温泉旅馆的后山上,五条悟正在吹着冷风。   单薄的浴衣显然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否则再任由身上这把火继续烧下去的话,绝对会出事的。   必须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啊……   最强咒术师烦躁地揉着头发,把本就杂乱的发丝直接揉成了杂草堆,他脚下还踩着一只弱小可怜的三级咒灵——这是刚才出来的途中碰见的,恰好他心情糟糕,干脆把这只倒霉的咒灵当成了临时发泄桶。   五条悟:“我觉得我是个很有分寸感的男人,对吧?”   三级咒灵:“……”对个头,有本事把脚拿开啊!   “毕竟面对喜欢的人,想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理性,哪怕我是最强,也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吧?所以,就算刚刚可能稍微、粗暴了那么一点点,琉衣应该也不会怪我的,吧?你说,我明天如果这么跟她解释,她能听得进去吗?”   咒灵:“……”关它什么事啊!   五条悟:“不说话是在挑衅我吗?哈哈哈,区区三级,还真有胆子啊。”   咒灵:“……”神经病啊!   弱小无助的咒灵在他脚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五条悟越说越不爽,最后没了耐心,干净利落地一脚把它踩爆,然后阴着脸掏出手机,开始挨个骚扰自己可亲可爱的同事。   最先遭殃的是七海建人。   作为最近任务量激增的社畜,七海的语气疲惫中隐含着不耐烦,冷声说:“五条前辈,如果没有正事我就挂了。”   五条悟一如既往忽略掉了这句警告,一边扯开浴衣的领口散热,一边念叨:“七海海,想抱自己的未婚妻,这种心情毋庸置疑是正确的吧?”   七海:“……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仿佛得到了鼓励,五条悟的底气一下子就充足了:“既然没有错,那稍微遵循本能做一点出格的事,也是可以得到理解的吧!”   七海沉默半晌,道:“不,完全无法理解。虽然我没见过那位深见小姐,但从别人对她的描述来看,现阶段她应该不可能同意你做出这种事的。”   五条悟反而成为了诧异的一个,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当然没有同意啦,因为琉衣醉得不省人事嘛,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停下来。说真的,刚开了个头就要被迫停止,对身心健全的正常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就算在零下温度的室外吹风,这种痛苦也缓解不了多少,这就是所谓,甜蜜的折磨吧,七海你不会懂的啦~”   “啪”,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是咒灵微弱的哀嚎声。   过了一会,七海才接话,声线冷漠:“五条前辈,麻烦下次炫耀不要再找我,我对这些糟糕至极的思想没有任何兴趣。”   在五条悟委委屈屈的质问声下,七海建人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第二个被骚扰的是高专最后的防线,家入硝子。   五条悟坚持不懈地打了六七次,家入硝子总算不耐烦地接起来:“五条悟,你想被解剖吗?”   “硝子,我跟你说,我和琉衣被温泉旅馆的老板娘当做了夫妻哦!”听着另一头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响,五条悟面不改色,兴冲冲地说,“知道别人是怎么称呼琉衣的吗,是‘夫人’,五条夫人哦!看吧,大多数人还是很有眼光的,比我家那些老顽固可爱多了,到了今天,还有几个人不肯改口呢。”   家入硝子冷笑:“悟,治治你的妄想症。”   五条悟假装听不见,他单手扇着风,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极度的兴奋之情:“硝子,我碰她了哦。”   碰就碰,平时一言不合就挂在人家身上的敢情不是你,大惊小怪……思绪断了一瞬,在理解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后,家入硝子一个手抖,手术刀啪嗒掉落在金属台面上。   硝子:“你说什么???”   像是故意似的,五条悟停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解释:“干嘛那么激动,只是脸跟脖子啦,但是比较苦恼的是,琉衣的体质也太容易留下痕迹了吧,明明我感觉也没有多用力,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硝子,反转术式可以把吻痕全部消掉的吧?要不我现在就飞回东京,把你接过来?”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家伙,干完坏事第一个想到的是销毁罪证,五条悟,真有你的。   “反转术式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你是肯定没救了。”家入硝子说,“去监狱里反省吧,人渣。”   另一头传来了冰冷的“嘟嘟”声,五条悟望着屏幕上的挂断界面,撇了撇嘴。身边没有伴侣陪伴的单身人士,脾气就是比较差,但作为善解人意的五条老师,他是不会计较同事们的无礼的。   煞有其事地叹着气,五条悟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雪地中,无下限术式隔开了风雪,他身上半点雪花都没有沾上。   吹了这么久的风,身体的温度略微降下去了。   但是啊,果然这种时候,他只想抱着琉衣,就算什么也不能做都好,只要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心里就满足了。   不过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失控,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外面待一晚上好了。   五条悟望着漆黑的天空,抬手遮住眼睛,喃喃道:“下次,试试在她清醒的时候接吻吧。”   那双眼睛如果因呼吸不畅被逼出眼泪的话,肯定会非常、非常的漂亮吧?   ……   一年级的四名学生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伊地知送到旅馆的。   禅院真希是一行人中唯二的女生,所以理所当然被安排到与深见琉衣同一间房,她拖着行李打开房门时,恰好深见琉衣已经睡醒了,正打算把头发扎起来,去庭院自带的温泉里泡一泡。   “真希,要一起吗?”可能是喝了醒酒汤的缘故,深见琉衣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宿醉的后遗症,她微笑着邀请,“昨天不小心喝醉了,还没来得及去尝试这里的汤泉呢。不过,真希你是刚刚才回来吗,昨天五条先生说你们去镇子上玩了,不会是在那边通宵了吧?”   实际上是被无良教师扔去出任务的禅院真希:“……啊,没错。”   深见琉衣也没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嘱咐下次要提前告知一声。   “知道了。”真希咬了咬牙,在心里把某位绷带白痴狠狠揍了一顿,该死的、有预谋的混蛋!   既然深见琉衣邀请,真希自然是答应了,她很快换好衣服,两人一起泡进了温暖的池水中。然而凑近之后,真希突然留意到了深见琉衣破损的嘴唇,以及脸上浅淡的红印。   她疑惑地皱眉:“深见老师,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深见琉衣一愣,轻轻碰了碰红肿的嘴唇,伤口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嘶了一声,不太确定地回答:“五条先生说,我昨晚喝醉后闹腾了很久,好像是自己咬破了,又被热水给烫到……至于那些印子,应该是睡榻榻米的时候,不小心印上去的吧?”   “是这样吗?”禅院真希将信将疑。作为一个日常被战斗与训练填满的少女咒术师,真希对于某些知识也只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想了想,觉得深见琉衣的解释勉强能说得通,她也就丢开不去深思了。   两人一边享受着舒适的温泉,一边尽情地聊着天,说了一会,深见琉衣转身去取放置在台阶上的冰牛奶,水波随之荡开,雪白的背部在真希眼前一览无余。   她的视线骤然一凝,紧紧地钉在深见琉衣因挽起头发而失去遮掩的后颈处。   这一大片的、这么明显的痕迹……!就算再不谙世事的人,也都能一眼看出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希,你要喝牛奶吗?”深见琉衣伸长手去够牛奶瓶,还没碰到,身后陡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禅院真希已经站了起来,披着毛巾往岸上走。   禅院真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似是要把台阶给踩碎一样。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岸边,走进屋内,抽出了放置在袋子里的咒具。   因为昨夜才斩杀过咒灵,咒具的刀锋上还隐隐残留着血腥气,银光闪闪,杀气重重。   “真希……?”深见琉衣茫然地看着真希穿戴后衣服,将咒具拎在手里,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房间的障子门,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要去哪里……附近有咒灵出现吗?可我好像没感觉到……”   “放心,深见老师,我只是去处理一下垃圾。”真希面色狰狞,回头朝深见琉衣挤出一个不怎么和善的笑容,“您待在这里就好,我很快回来。” 第1卷 第59章   禅院真希走得又急又快, 手握咒具的背影看上去气势强大,浑身战意高昂,一点都不像她自己轻描淡写形容的那样“去处理垃圾”, 倒更像是要去跟特级咒灵打架。   “真希?真希, 等一下!”   深见琉衣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她察觉到,现在的真希非常非常生气, 整个人宛如炸/药桶, 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立刻爆炸。   喊了几声,真希都没有回应, 深见琉衣担心自家学生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只好匆匆忙忙地从温泉中起身,随手翻出店家事先准备好的淡色和服披上,手忙脚乱地系好腰带,连鞋子和外套也来不及穿好, 直接赤着脚就追了出去,挽起的长发在奔跑的过程中渐渐散开。   但深见琉衣还是慢了一步,等循着真希走掉的方向找过去时, 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看到一年级剩下的三名学生站在旅馆门口张望。   “你们有没有见到……”   深见琉衣刚想问问其他人真希的去处,却陡然听见旅馆外的树林里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破声, 脚下的地面也随之颤动,紧接着,她眼睁睁望着远方一株大树被拦腰斩断, 轰隆隆倒下, 激起冲天的雪花。   她看得目瞪口呆:“那边, 发生了什么?”   这时,胖达贴心地问:“你是想问真希吗?她出去了哦,跟悟一起,可能是希望悟陪她晨练吧?”   说着,胖达指了指刚才树木倒下的方向,示意这惊人的动静就是那两人给闹出来的,并感叹道:“不愧是真希,昨天通宵做任务,一晚上都没睡,还这么有精神。”   深见琉衣觉得哪里不对:“……晨练?真希要求的?”   虽然她知道高专的学生们都很勤奋,但也不至于泡温泉泡到一半突然跑去训练吧?之前真希不是还对这次休假很期待吗?   胖达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回答:“是吧……虽然是我猜的,但平时真希她也经常跟悟对练的,可能是突然手痒了吧。说起来,刚才我们原本打算去泡温泉的,没想到真希突然就跑过来了,一脚踹开悟的房门,直接就朝他脸上招呼,我好像还听见她一边打,嘴里还一边说着什么……我没怎么听清楚,忧太,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深见琉衣也好奇地看向乙骨忧太,这名学生是几个人中身形最为单薄的一个,此时穿着旅馆统一发放的浴衣,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的,脸色显得尤为苍白僵硬。   “嗯,深见老师,您最好不要知道……”被点名的乙骨忧太神情纠结,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只是一些比较激进的话,没什么的。”   真希也就是普普通通地狂骂五条悟是人渣、禽兽、无耻的色情狂,然后一项项列出了自家教师明里暗里对深见琉衣动手动脚的次数,继而在五条悟死不悔改的喊冤声中,彻底暴走了,而已。   不要紧,小问题。乙骨在心底安慰自己,真希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以往她也有过被五条悟招惹生气的时候,但都很快冷静了下来,再说了,五条老师怎么也会有点分寸的……吧?   就在这时,树林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远远能听见交手的声响,深见琉衣迟疑着看向乙骨:“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他们俩这么闹,会不会太过火了?旅馆里还有普通人吧,万一引起恐慌就糟了……”   胖达道:“没关系的,悟把整家店都包下来了,老板夫妇一大早去了镇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   乙骨忧太乖巧地补充:“您放心,在真希跑出去之后,我已经提前放下帐了。”   狗卷棘拍拍他的肩膀,比出大拇指,以示赞赏:“金枪鱼!”   ……行吧,虽然五条悟这家伙这个做老师的不太靠得住,但幸好学生们一个个都是能顶事的,在帮他收拾烂摊子方面异常熟练。   相处了这么久,深见琉衣早就清楚咒术师强大的破坏力,为了避免老板夫妇回来之后,发现后山变了样,她提起和服裙摆,叹了口气:“走吧,先去阻止他们。”   拥有厚实皮毛的熊猫咒骸自觉地担当起人肉坐骑,弯下腰让深见琉衣趴在自己背上,然后一跃腾空,飞快地奔跑进树林中。   “居然要麻烦学生背着我赶路,我这个老师做得很不称职吧?”深见琉衣整个人陷在温暖的动物皮毛中,奔跑扬起的寒风尽数被胖达庞大的身躯挡在外面,她转头看了看两侧紧跟着的乙骨和狗卷,无奈地笑了笑。   别说跟咒术师相比,就算是在普通人之中,深见琉衣的体质也是相当差的那一类,因此,尽管高专接纳了她,可她总感觉自己这个老师当得特别水。   训练时就在旁边看着,充当体力回复的工具;出任务时也不用动手,学生们会自觉搞定,她只要在最后把毁坏的建筑恢复原状就可以了。   比起教师,她更像是某种吉祥物,甚至大部分情况下,是学生在迁就她,而非她在照顾学生。   这令时常觉得自己完全没尽到教师职责的深见琉衣很是不好意思。   乙骨忧太声音温和地否认:“并没有,深见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   “琉衣酱的术式可以重置时间乃至空间,效果太过逆天,作为代价,她将无法拥有健康的体魄,这也是一种特殊的天与咒缚。所以忧太,假如我不在身边,要替我好好保护你们的老师啊。”——回想起五条悟私底下跟他透露的信息,乙骨忧太抿了抿唇,努力尝试去宽慰神情低迷的新任教师。   “有您陪同出任务,我们都可以完全放开手脚,而不用害怕回去后被说教。”乙骨玩笑似的说,“另外,您前几天亲手做的簪花,里香很喜欢。”   祈本里香对靠近自己的人类都抱有敌意,但或许是深见琉衣的气息太过平和,里香难得没有产生攻击的欲望,虽说友好相处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没打起来,乙骨就很开心了。   另一侧,留意到深见琉衣失落的神色,狗卷棘也连忙双手交叉,使劲摇头:“木鱼花!”   胖达替他翻译:“棘的意思是叫你不要这样想,你也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嘛。”   狗卷棘点头:“明太子明太子。”   胖达:“棘说你做的饭团超级好吃,但是下次可以选择当悟不在场的时候再给他吗,不然的话你一离开,剩下的饭团就会立刻被抢走的。”   深见琉衣:“等等,抢走……?”   狗卷棘点头又摇头,接着比划:“大芥……”   胖达:“对的哦,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你做了什么好吃的食物送给我们,某个人就会从各个角落里神奇地钻出来,然后一边说‘这一定是可爱的学生们孝敬我的吧,老师我很感动哦’,一边厚脸皮地把东西据为己有。顺带一提,上次夜蛾办公室里的和果子失窃事件,犯人也是同一个。”   深见琉衣:“……”   那盒和果子是她为了感谢夜蛾校长愿意给予庇护,所以特地做好送去的,可是第二天问起味道如何的时候,夜蛾正道却一脸茫然,说自己并未收到这份礼物,害得她一度以为高专进了窃贼。   结果,原来是被某个甜食狂给顺走了!   她简直哭笑不得:“五条先生要是很想吃的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这回是乙骨忧太接了话:“可能是因为,如果是自己去索要,那么收到的东西,就算不上真正的礼物了吧。”   深见琉衣不太理解:“这又是什么说法……话说回来,会产生这种别扭的想法,五条先生难道是女子高中生吗?”   “应该是男人的自尊心吧。”胖达仿佛很肯定,“虽然作为一只熊猫,我这么说没有什么信服力,但悟的话,大概是希望你主动送礼物给他吧。”   见大家说得煞有其事,深见琉衣也不禁思考起来,她以前,没有送过什么给五条悟吗?   ……好像还真没有。   投喂学生是不一样的,这是她的职责,可五条悟似乎什么都不缺,深见琉一直觉得,在与五条悟相处时,她是处于被动的一方,但现在想想,好像也不尽然。   胖达奔跑的速度非常快,没思考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深见琉衣一眼就看到前面的空地上,五条悟正在与禅院真希交手——不,准确来说,他是在逗真希玩。   在高专的学生中,真希的体术名列前茅,可哪怕如今她处于暴走状态,却依然碰不到五条悟的衣角,白发咒术师双手插兜,神态悠闲,像是遛风筝似的闪躲着真希气势汹汹的攻击,偶尔才一抬手,轻飘飘地把人给甩飞出去。   “力度不错嘛,但是真希,人一旦被愤怒支配的话,灵活度就会下降的哦。”五条悟抽空还要火上浇油。   真希面色更冷,手中的咒具一挥,再次将一棵树斩断:“我为什么生气?你这个混蛋对深见老师做过什么,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忽然轻笑:“啊,原来如此……是看到了吧,真希。”   ——看到了深见琉衣身上、他所留下的痕迹,那片红痕就像开在雪地里的梅花一样,漂亮又艳丽,所以他的这名学生才会如此气愤。   明明是个疑问句,他却说得异常笃定,嘴角的微笑捉摸不透:“虽然都是女孩子,可老师我啊,还是有点不爽呢……果然还是应该给琉衣安排单独的房间和浴池吧?”   顿了顿,顶着真希的死亡射线,五条悟叹了口气:“我没有不承认自己错误的意思哦,真希,毕竟是我没能忍耐住,可是总得给我一个机会申诉一下嘛。老师可以发誓,当时我绝对、绝对没有用力,所以,那上面的痕迹虽然看上去很可怕,但我保证一点都不痛……当然啦,也不是半点感觉都没有,我记得琉衣酱那时候一直撒娇说脖子很痒,啊呀,真希见过年幼的小猫向主人讨要牛奶的场景吗?完全一模一样呢……”   回应他的,是真希的一记夺命飞踹。   自然也被无下限轻松阻挡在外,被袭击的本人落在雪地上,一边用脚尖踢雪玩,一边夸张地喊道:“哇,好凶!”   “这副死不悔改的嘴脸……还真是令人火大啊。”真希冷笑一声,重新蓄力,正要冲上去,一旁的树林里窜出一只熊猫咒骸,重重地落在两人中间。   “真希,训练完了吗?”从宽厚的背上探出一个头,深见琉衣拨开暖融融的毛发,垂头看向脸色有点诧异的女学生,“你过来之后吃过早饭了吗?”   咦、咦?禅院真希愣了愣,既没有询问为什么打起来,也没有责怪她的冲动,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可却把她的怒火无声无息地浇灭了。   “没有……”触到深见琉衣关切的目光,真希猛然扭过头,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   “不能空腹运动太久哦。”深见琉衣回头拍了拍胖达的后背,示意它低下身,好让自己滑到地上,但双脚还差一点就要碰到地面时,斜边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截住。   紧接着,毛茸茸的白色脑袋落在她肩窝,腰肢被人提着举高了一些,后背挨上了温热的胸膛,不用回头,深见琉衣也知道,接住自己的肯定是五条悟。   “太粗心了,琉衣酱,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不怕冻坏吗?”五条悟没有把她抱起来,只是让她赤足踩在自己的鞋面上,替她隔绝开冰雪。绷带下的视线隐晦地扫过女孩纤细苍白的脚腕,不知道是不是被冷到了,圆润小巧的脚趾微微缩了缩,显得十分可爱。   五条悟掐着深见琉衣腰肢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一点,笑容不变:“冻坏的话,就走不了路了,只能乖乖待在高专里,没法出去乱跑了吧?”   此话一出,他的四个学生皆是侧目以待,在他笑容满面地回望过去时,乙骨忧太和狗卷棘齐齐退后一步,仿佛看到了某种粘稠黑暗的东西正缠绕在深见琉衣身上,但一眨眼,那种危险的感觉就消失了,似乎这只是他们的错觉。   “都摆出这种表情干什么,以为我是认真的吗?哈哈哈,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啦。”五条悟语气过分爽朗,熟练地往深见琉衣颈窝处蹭了蹭,但不知为什么,他特意强调了这是玩笑话,反倒令人更加疑心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了。   “哪怕走不了,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嘛,轮椅太重了,拐杖太麻烦……果然还是要拜托五条老师来帮忙吧,不过对象是琉衣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哦!嗯,但果然还是打探一下,有没有能把人缩小、随身携带的术式……”   “够了吧,你有空就去治治你的臆想症,白痴教师!”眼见自家超不靠谱的失德教师越说越兴奋,内容也越来越微妙,真希终于忍不住喝止。   冷不防被打断,五条悟很是不满:“什么嘛,我可是很认真地在为琉衣着想哎……”   就在这时,五条悟感觉深见琉衣抬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背,声音戛然而止。   “还是少操心不必要的事情吧,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温温柔柔的,不见半点棱角,“你是觉得你的无下限不起作用,还是觉得我的重置会失效?”   最强咒术师当即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郁闷地撇了撇嘴,不要脸皮地开始耍赖。   禅院真希:“……”好样的,深见老师!   其他三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危险解除的感觉,但是,干得漂亮,深见老师!   ……   把四个学生连同一个赖在身上不肯起来的成年人赶出树林,深见琉衣将被摧毁的林地恢复原样,赶在旅馆老板夫妇回来之前,把被打坏的房间地板重置好,这才让乙骨忧太撤下帐。   吃过早餐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尽管五条悟极力试图找机会与深见琉衣独处,但每每却被警惕心大增的真希拦截在外。   明明深见琉衣的年纪比她大了许多,真希却跟护崽似的,牢牢地把琉衣挡在身后,让五条悟压根找不到机会把人给偷出来。   所以说啦,当初他才不想让学生们也一起跟过来啊!又一次抢夺失败,失落的白色大猫慢慢走回房间,愤愤地捶了一下枕头。   而另一边,目送那莫名萧瑟的高大背影离开后,禅院真希立刻转过头,口吻严肃地叮嘱道:“深见老师,你以后一定得小心提防这种人,别一不留神就被骗走,知道吗?”   好家伙,那个绷带笨蛋总爱抓住别人的弱点下手,看着深见琉衣好说话,就老是试图哄骗人家,要不是她刚才看着,指不定那家伙就得逞了。   “嗯?嗯,我知道了……”深见琉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呆坐了一会,突然站起来,“抱歉真希,我去厨房拿点东西。”   说罢,不等真希回答,她急匆匆打开门走到走廊上。老板娘禾子正好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见深见琉衣想要借用厨房的请求,马上一口答应了。   深见琉衣向她道谢,看了一下,这里的原料还是挺完备的,于是卷起袖子忙活起来。   “您是想做大福吗?”在旁边观看了一阵,禾子问。   深见琉衣点头:“是的,五条先生很喜欢吃甜食。”   “啊,原来是做给您先生吃的呀……真是贴心呢。”禾子掩了掩唇,了然地笑起来。   深见琉衣专注于手上的食材,并没有留意到禾子暧昧的称呼,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到现在才发现五条先生意图的我,怎么也谈不上贴心吧。”   从树林里回来后,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与学生们的对话,仔细想想,她似乎从来没有主动送过礼物给五条悟,反倒是学生们、硝子、高专的同事,乃至侦探社的众人,都收到过她送去的手作点心。   为什么会独独把五条先生给漏掉呢……深见琉衣思考了很久,或许是因为,五条悟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不见外了吧?   无论是握住她的手,让她留在高专,还是骤然搞个突然袭击,挂在她身上说要吸取能量,都是五条悟在主动朝她靠近。   而其他人不一样,虽然不太明显,但深见琉衣无疑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疏离与惧怕,她只能尽力去与别人建立联系,使自己显得有价值,好让自己能融入进去。   唯独五条悟,她连一步都无需迈出,这个人就已经走完了一百步,来到她身边,以最为强硬的姿态打破她周身的玻璃,将她拽进这个世界。   所以,她就这么忽略了最为靠近的人,直到乙骨不经意地指出来,才发觉自己从未主动给出回应的行为,其实并不妥当。   这时,身旁的禾子突然惊呼:“呀,怎么放这么多糖,会齁过头的吧!”   深见琉衣回过神,好笑地解释:“不算多了,五条先生对糖分的需求比较大,我想送他礼物,自然是以他的喜好为准。”   顿了顿,深见琉衣的声音低落下来:“现在想想,尽管之前有一些意外因素影响,但我却没有照顾到五条先生的想法,这种行为,算是,恃宠而骄吗?”   想了半天,深见琉衣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禾子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不哦,别担心,说不定五条先生反而很喜欢您这样呢。”   恃宠而骄,可是给予心爱之人的特权。   “……是这样吗?”深见琉衣半信半疑。   禾子秉着过来人的经验,肯定地点头:“您亲自将点心送去给五条先生,看看他的反应,不就清楚了?”   在禾子的鼓励下,等深见琉衣回过神后,她已经站在五条悟的房间外了。   突然之间说要送礼物……会不会太奇怪了?   就在她犹豫的几秒间,障子门刷的一下被从里面拉开,身材修长的白发咒术师倚着门,视线慢慢落在深见琉衣手捧的托盘上。   那上面的青瓷碟碗上,整齐地码放着几块大福,圆圆糯糯的,看上去口感就非常棒。   既然正主都站在面前了,深见琉衣也就抛开了那点顾虑,柔柔地微笑:“这是我做的……”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给我的?”虽然是在提问,可五条悟的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极其的笃定,渐渐地,他的视线从大福上挪开,顺着深见琉衣的身体曲线自下往上,蜿蜒而上,直到落在她脸上。   像是已经在短短的瞬间将她整个人描摹了下来,刻进了骨髓。   不知为何,深见琉衣感觉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异感,拿着托盘的双手微微一颤。   然后,她就听见五条悟压低了音量,声音中含着一丝沙哑,慢条斯理地问道:“全部都,给我吗?” 第1卷 第60章   在室内的时候, 五条悟并没有缠上那条白色绷带,漆黑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微微下滑,露出苍蓝天空的一角, 那里面含着清朗的笑意。   见深见琉衣不作声,他又拖长声音, 懒洋洋地问了一遍:“是全部都给我吗?”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要一个回复, 但深见琉衣还是无奈地道:“没错,这些都是你的,五条先生。”   五条悟接着追问:“是琉衣酱亲手做的吗?”   “是,向禾子夫人借用了厨房做的。”深见琉衣依旧语气温柔, 并没有因为五条悟的穷追不舍而感到不耐烦, “因为是我自己心血来潮,现有的原料不是很齐全, 味道可能与市面上出售的有一点差别, 还请你不要介意。”   五条悟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好一会, 才在深见琉衣疑惑的目光中收敛了一些, 但声音中却还是带着笑意:“怎么可能会介意……倒不如说, 简直超出我的预料,是意外之喜啊。”   “那么, 再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停顿几秒, 五条悟上前一步,俯身与深见琉衣平视, “琉衣酱, 这些点心, 是不是也送给了其他人呢?”   最强的咒术师, 为什么非要在揪着细枝末节去斤斤计较呢?深见琉衣觉得有点好笑, 这情形就跟猫咪在护食一样,任性又幼稚。   她弯了弯唇,难得开了句玩笑话:“问了这么多次,你是在担心什么呢,不会有人跟你抢吃的——加了双倍糖的点心,想来除了五条先生,也没有其他人能有这么强大的味蕾,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吧?”   五条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兴致高昂地说:“这不是更好吗,那样的话,所有的点心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虽然我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人,但是果然,特别的东西完全、完全不想分享出去呢。”   身高腿长的白发男人总算心满意足地让开一条道路,令深见琉衣得以进屋,顺便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然后硬拉着她一起盘腿坐下。   “唔嗯,味道一级棒!”五条悟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盛在碟子中的几块大福眨眼就被他消灭了干净,让一旁看着的深见琉衣惊叹不已,生怕他这狼吞虎咽的吃法会把自己给噎着。   “慢点也没关系吧,五条先生?”深见琉衣也不知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就已经自动就着一旁的茶具泡上茶了。在以前的新娘课程中,茶艺也是一门必修课,因此她相当熟练,行云流水的手法立刻就将好奇的白色大猫给牢牢吸引住了。   作为御三家之首五条家主,五条悟不是没见过家里那些仆人一板一眼的所谓茶道功夫,但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一套繁琐的礼节,相比起来,他更愿意自由地在外面的店铺里吃垃圾食品,可是,唯独眼前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完全抓住他的视线。   让五条悟除了她之外,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握着茶杯的手指好看,专注认真的侧脸好看,每一根头发丝都好看。五条悟一手拄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个人聪明地收敛起眼神中的侵占意味,所以深见琉衣并没怎么察觉到这股视线。   “摄入过量糖分会很腻的,虽然知道你是个大甜党,但为了身体健康着想,还是喝一杯苦茶解解腻吧、”   深见琉衣垂着头,一边轻声劝说,一边动作轻柔地将煮沸的热水冲泡进茶壶中,因为散着发的缘故,这么一低头,长及腰际的灰紫色发丝便不安分地从肩上滑落,为了避免发丝落到茶水里,她连忙反手将长发全部拨到一侧。   少了头发的遮挡,从五条悟的角度望过去,恰好可以将展露出来的雪白颈项后、那片至今还未完全消退的吻痕尽收眼底。   苍蓝的瞳孔微微一缩。   深见琉衣正低着头,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冷不丁地,却感觉到后颈处落下了温热的触感。她的肌肤偏凉,被这么一刺激,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错愕地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过来,保持着一个异常别扭的悬空姿势,一只手就这么搭在了她的后颈上。   不,这样形容不太准确,这个动作更像是捏住了她的后颈,就像是……人类在制住猫咪时,也是像这样,轻轻捏着后颈处的软肉。   “五条先生,你——”深见琉衣不自在地侧过身,试图甩开他的手。   还没等她质问出声,五条悟就打断她的话,突兀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   深见琉衣愣了一下,就是这么几秒的误差,五条悟就又得寸进尺地捏了捏。后颈的部位是她特别敏感的地方,现在却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所占据,深见琉衣抿了抿唇,试图躲开,但意图立刻就被五条悟看穿了,最强咒术师想要对付她,简直比祓除咒灵轻松一百倍。   于是,理所当然地,五条悟压根不为所动,甚至靠得更近了些,眼角余光隐晦地从那片盛开的红梅上划过,手指轻覆在上面,又问:“会疼吗,还是会觉得很痒呢?”   深见琉衣挣扎不过,没好气地说:“要说感觉的话,我现在十分希望可以把五条先生的手给绑起来。”   “好哦,如果是你的话,想对我做什么都没问题。”出乎深见琉衣意料,五条悟竟然一口应下了,表情还有点期待,“不过可惜,这次出来没有带绳子呢。”   在确认那些吻痕并不会让深见琉衣感到疼痛,放着不管大概一两天就能消失后,五条悟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然后煞有其事地将双手递到她面前,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像是真的要催促深见琉衣把自己给绑起来。   深见琉衣面上一热,其实她也不懂为什么心底会生出一丝羞恼的情绪来,瞪了面前的人一眼:“五条先生不要说笑了,哪个正常人会在度假的时候带这种东西!”   “是呢,所以琉衣想要把我绑起来的愿望落空了,好可惜——”   “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另外,为什么你要觉得可惜,对于最强来说,被别人这样对待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   五条悟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回答:“所以说,琉衣酱在这种地方真是意外的单纯呢,对男人来说,被喜欢的人这么对待,绝对算不上耻辱哦。”   容貌过分漂亮的青年歪了歪头,含笑地望着明显呆愣住的女孩,用一种近似叹息的语气说道:“这是,有目的性的纵容。”   “……”   深见琉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洒出来,双眸不自觉睁大。   在来到高专任职后,五条悟从不掩饰对她的过分亲近,嘴里说的话也总是不着调,她能隐隐感受到,这一连串特殊对待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可五条悟真真切切地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在她的印象中,这应该是第一次。   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一丁点预兆,就这么平常地、像是谈论天气一样,说出了口。   如果五条悟是郑重认真的态度,深见琉衣可能就要思考该怎么回应了,可现在,这人就像是随口一说似的,显然没有指望她回答,所以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给她回神的机会,五条悟突然一锤掌心,整个人兴奋起来:“想到了,既然没有绳子,那用腰带来代替也可以的吧?”   深见琉衣:“什、什么?”   下一秒,五条悟就兴冲冲地开始拽自己衣服上绑着的腰带,本来他系得就松松垮垮,被这么一扯,立刻就散开大半,浴衣宽大的领口敞开,深见琉衣没防备扫过一眼,马上像是被烫到一样,啪得将茶杯砸到桌子上,受惊地往后退去。   “五条先生!”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道。   五条悟还嫌不够乱,故意装作无辜地歪着头,问:“怎么了,这是在满足你的心愿哦,琉衣。”   这个、这个人……修养良好的女孩不会说那些骂人的话,她只是捂住脸,卷起浴衣下摆转身就跑,但以五条悟绝佳的视力,却没有错过她那染上绯红的耳垂。   等深见琉衣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外,五条悟才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啊,糟糕,逗弄过头了呢……”   尽管这么说着,他的脸上却不见一星半点的后悔之意,苍蓝双眸中满是恶劣至极的愉悦气息。   这种青涩的反应,简直可爱过头了。但是脸皮这么薄,以后要怎么办呢?   真正坏心眼的成年人假模假样地为深见琉衣着想:“果然,还是得早点习惯才好吧?”   习惯他的亲昵,习惯他的喜爱,乃至于他的一切。   白发咒术师取过深见琉衣煮好的茶水,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也不顾什么品茶的顺序,直接一杯倒进嘴里,茶叶苦涩的味道自舌尖窜过,明明这是他不喜欢的味道,可一想到泡茶水的人是谁,苦味似乎也可以忍受了。   “琉衣酱,偷偷往里面加糖了吧……?”五条悟胡乱地猜测着,眼角眉梢都是轻快的笑意,“但是,这种甜度还不够。”   无论是大福还是茶水,都远远不如她本人那样,甜得让人……连一口吞下都舍不得。 第1卷 第61章   深见琉衣在躲着他。   当五条悟再一次发现琉衣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并且特意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上时,他终于清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五条悟:“琉衣酱,尝尝这里的特色石鲈烧哦,我个人超推荐……”   深见琉衣掐准时机把碗拿开, 恰好错过了他伸过来的筷子, 接着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按下真希偷偷摸摸想要去拿酒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未成年不可以饮酒, 真希喝梅子果汁就好了。”   真希看看她温柔却认真的神色,又瞅了眼手僵在半空的白发教师, 直觉气氛不太对劲, 于是绝了想趁此机会尝一尝酒精的念头,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料理上, 懒得再去看对面那个满脸写着“我好委屈”的男人。   尽管深见琉衣没有回应, 但五条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将夹起的食物自己吃掉, 转头又献宝似的递了一小碟羊羹过去:“还有这个, 琉衣你不是不喜欢吃太甜的嘛,我特地让禾子夫人做了咸味的哦!”   然而深见琉衣却看向另一旁正襟危坐的乙骨忧太:“忧太,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芥末吧?试一试我调的酱汁吧?”   “啊?谢、谢谢……”乙骨忧太悄悄地瞥了眼再次被无视的五条悟, 对上自家教师那双似笑非笑的蓝眸后,他猛地挺直腰背,僵硬地抓紧筷子, “那个, 深见老师, 您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来就好!”   拜托了五条老师,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他看啊,怎么样都好,你们两位教师闹别扭,可以别牵连无辜的学生吗!   五条悟的双肩塌了下来,拖长声音喊:“真是的,别无视我啊,琉衣~”   深见琉衣:“棘,别放太多辣椒了,吃太多刺激性的食物,对你的喉咙不好。”   狗卷棘:“木鱼花……唔!”任性的混账教师面不改色,反手将没有被深见琉衣接纳的羊羹塞进了自家学生嘴里,狗卷棘猝不及防被迫张大嘴,差点没噎着。   “没错没错,要听深见老师老师的话哦,来,吃点健康的食物吧~没关系的,要全部咽下去,别辜负我的好意哦?”五条悟笑容可亲,如果忽略掉那略显粗暴的动作,看上去还真的挺像一个关爱学生的好老师。   深见琉衣逼迫自己别去看那两个正在拉拉扯扯的师生,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胖达:“你……”   才说了一个字,胖达就露出了呆呆的表情:“我是熊猫,不吃人类的食物。”所以别把战火扩散到它这里!   深见琉衣:“……”   五条悟:“……”   其他人:“……”   安静了一会,深见琉衣也意识到自己这种逃避的举动太过幼稚了,倏地低下头去,手指绞着浴衣的衣摆,耳垂渐渐涨得绯红。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深见琉衣羞愧地想,一年级的师生难得聚在一起,她却因为一直惦记着之前五条悟随口说出的“喜欢”之语,总是觉得不好意思面对这个人,就为了自己这点私人情绪,将整个晚餐的气氛变得这么尴尬……   太不应该了。果然她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免得让大家都不愉快。   深见琉衣匆匆站起来,小声说了句“抱歉,我没什么胃口,你们慢慢吃”,就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   障子门被轻轻关上,由于心不在焉,深见琉衣没有察觉,从头到尾,五条悟的视线都牢牢钉在她身上,从未有片刻移开。   在她离开后,难捱的寂静持续了一阵,最后禅院真希平稳地夹了一块生鱼片,淡淡地问:“看样子,某位笨蛋又欺负她了吧?”   自觉代号入座的白发咒术师大声喊冤:“等、就这么说我是笨蛋,也太直白了吧——而且,为什么要说‘又’,我什么时候欺负琉衣了,污蔑老师可不是好学生该做的哦,真希。”   这次,就连乙骨忧太也赞同了真希的看法:“但是,像深见老师脾气这么温和的人,如果不是五条老师做得太过分,是绝对不会不理人的。”   三番几次投喂失败的白色大猫失落地耷拉着耳朵,就连头发也蔫蔫地垂下来。   在失去了想要孔雀开屏的对象后,这家伙连成年人的样子都懒得装了,往地上一趟就开始打滚,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太可爱了实在忍不住能怎么办嘛”之类,让学生们一听就想皱眉的话。   这个人,丝毫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啊。禅院真希冷漠地瞥了眼正躺在地上耍赖的男人,抽了抽嘴角,懒得再看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蠢样,淡定地捧起之前深见琉衣亲手为她斟的热茶抿了一口。   破案了,这个轻浮的人渣,绝对、百分百对深见琉衣做过什么不能明说的事情。   秉持着这个想法,在吃完晚饭后,真希横眉竖目将试图尾随她进入房间的大白猫给踢了出去,然后在铺床时,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深见老师,讨厌的话一定要说出来,那个绷带白痴可不是会体谅女孩子细腻心思的家伙。”   深见琉衣正揽着被子发呆,听见这话,下意识否认:“我没有讨厌五条先生,我只是……”顿了顿,深见琉衣为难地垂着眸,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喜欢。”   禅院真希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确认这话不是勉强,才挑了挑眉:“我猜,他所谓的表白肯定也不是认真说的吧?”   深见琉衣有点惊讶:“真希,你怎么知道?”   “毕竟五条悟就是那种糟糕的性格啊。”真希毫不意外,“平常也是这样,一点分寸感都没有,玩笑还是真心话完全分不清楚,所以不必感到负担,别去管他就好了。”   真希走过去,强硬地把衣着单薄的深见琉衣塞进暖和的被窝里,替她掖好被角,明明深见琉衣才是年长的那一个,但真希照顾她的举动却做得十分顺手。   “虽然我对感情的事不太了解……但是,起码有一点,我是能肯定的:唯有对等的真心才配称得上喜欢。”在人前向来显得比较冷淡的年轻咒术师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低头对上深见琉衣懵懂的双眼,慢慢道,“如果五条那个笨蛋他能想通这一点,迟早会郑重地、完完整整地再向您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在此之前,您什么都不用做。”   “他人的喜欢不应该成为您的负担,深见老师,无论如何,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您平时总是下意识为我们考虑,但也应该多为自己想一下。”真希的语气非常温和,“我希望您开心——那个笨蛋老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   第二天一大早,五条悟就接到了伊地知打过来的电话,说是福冈县出现了疑似特级的咒灵,上面派下任务,让五条悟赶过去进行祓除。   打这个电话的时候,伊地知是抱着绝对会被骂的决心,毕竟作为辅助监督,他可是很清楚,五条悟为了空出这几天假期,是怎么没日没夜将积累的任务一次性解决掉的。而且听说这次度假,有那位深见小姐同行……打扰了五条悟的恋爱,他肯定会死得很惨的吧!   但出乎伊地知意料,五条悟却非常爽快地就应承了下来,半点也没有以往被迫出差的烦躁。   这令伊地知悚然大惊,不至于吧,五条先生心情这么好,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功把深见小姐追到手了?!   没有理会另一头伊地知的欲言又止,五条悟挂断电话,愉快地看了看桌子上丰盛的日式早餐——没错,这是深见琉衣专程送过来的,她又恢复了平常温柔的模样,仿佛昨天的疏离躲避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是赔罪。”顿了顿,深见琉衣默默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五条悟被墨镜遮掩的双眼部位,说,“昨天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吧,五条先生。”   闻言,五条悟勾了勾嘴角,开口时却是不相干的话题:“琉衣酱,想去别的地方玩吗?”   深见琉衣:“嗯?”   “抱歉抱歉,因为我的任性,似乎给你留下了不太好的回忆呢,本来这次温泉旅行就是为了让你散心才提出来的,如果琉衣不高兴的话,我会超级、超级挫败的哦?”五条悟一拍掌心,冲她眨眨眼,“所以,让我补偿给你一个更棒的旅行吧?琉衣酱觉得福冈怎么样?”   深见琉衣茫然:“……福冈?”   直到匆忙与学生们更别,被五条悟拉着赶到车站,深见琉衣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怎么就稀里糊涂跟着这个人走了呢?   居然、居然还把学生丢下了!   深见琉衣觉得不太对,试图在上车前挣扎一下:“把真希他们单独留下来,似乎不太好吧……”   “没关系,旅馆是订到明天的,他们难得有个放松的假期,就尽兴玩一玩好了。而且有两个大人在旁边看着,他们或许还会放不开吧?”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上车,“再说了,也不要老是把注意力放在学生身上嘛,偶尔也要看看我哦,琉衣酱?”   深见琉衣被这人推着走,虽然感觉他说得有道理,但仍然有点无奈:“五条先生,请问,你是什么得不到关注就会枯萎掉的物种吗?”   五条悟的语调都快卷成波浪形状了:“猜对啦,是必须获取琉衣酱提供的能量,才有动力工作的充电型装置哦~”   深见琉衣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哪有人把自己比喻成这种东西的……”   早班列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两人的座位是挨着的,五条悟把能观赏外面风景的临窗位置让给深见琉衣,自己坐下后没多久,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虽然戴着墨镜,可深见琉衣还是轻易就能感受到他似乎很疲倦,迟疑了一下,问:“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唔,昨天吗……陪忧太他们玩到了半夜,大概睡了四个小时吧。”五条悟往椅背上一靠,动来动去都没能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   才四个小时?!深见琉衣脸上无意识展现出担忧之色,她抿了抿唇,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就算是最强,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   “还好吧,我平时的睡眠时间也跟这差不多。”五条悟习以为常地回答,但很快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身旁之人身上流露出的浅浅怒意,愣了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忽而笑起来,“别担心,刚才离开得匆忙,忘了去厨房拿一些点心,只是缺少糖分而已,不要紧的。”   五条悟抬起手,用指尖敲了敲墨镜的镜片:“毕竟这双眼睛的消耗很大嘛,没法随时补充能量的话,很容易会感觉到累。”   说话间,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但因为身高过于超规格,他的体型显然与座位不是特别匹配,所以总是感觉别扭,就算想要趁路上歇一会,也是睡不好的。   深见琉衣注意到了五条悟的不适,沉默半晌,她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小桌子上,把身上给清空,然后将裙摆的褶皱抚平,冲着五条悟轻轻拍了拍大腿的位置,平静地问:   “既然这样……膝枕,要么?”   轮到五条悟怔住了:“哎?……哎!”   他睁大那双钻蓝色的眸子,仿佛猫咪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整个人都快呈现出炸毛的状态了:“咦哈!”   “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深见琉衣叹着气,抬头望向脸上写满“猫猫震惊”的最强咒术师,心平气和地解释,“休息不好的话,待会在工作中会精神不济的吧?如果因此而被咒灵偷袭成功……”   五条悟马上打断她,为自己正名:“不,不会有这种可能的,琉衣酱不要太小看我啊。”   这下,深见琉衣没忍住,轻轻笑起来:“我知道,那么不如把这当作是我个人的请求吧,在作为最强走上战场之前,仅仅作为‘五条悟’,先把欠掉的睡眠时间补上来,如何?”   “……好狡猾。”不知过了多久,五条悟吐出这么一句话,眼神被墨镜完全遮掩。   说出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在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喜欢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懵懂不知地从他的心脏里榨取爱意……五条悟用犬齿咬住下颚,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勉强把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不能吓到她。   这样想着,五条悟保持着一贯爽朗的语气,问:“确定吗?真的要给我膝枕吗?”   深见琉衣:“我数到三,不需要的话,就过时不候了哦?一、……”   “一”字刚说出口,她就感觉大腿上一沉,低头一看,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已经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躺下来了。   “这个角度,感觉还蛮新鲜的……”发现了新的领域,这只超规格的白色大猫立刻宛如患上了多动症一样,在主人的膝头动来动去,雪白发丝在深见琉衣裙摆上蹭来蹭去,令她不禁联想到了上次那只老是掉毛的白猫。   五条悟,怎么说也是人类,应该不会掉毛的吧……?   深见琉衣心底浮现出奇怪的忧虑。   “这可真是独特的体验呢……”玩够了后,五条悟总算安安分分地躺着不动,抬眼往上看,想要望着深见琉衣的脸,然而视线在半道就凝固住了,“……挡住了。”   五条悟的自言自语引起了深见琉衣的注意,她疑惑地问:“什么挡住了?”   这个问题仿佛烫嘴似的,五条悟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抬起胳膊捂住脸,声音闷闷地从底下传来:“脸,被挡住了。”   深见琉衣的衣柜里基本都是五条悟硬塞进去的各类衣物,完美地体现出这个人的审美,所以这次来度假,她的行李箱中自然也都是从这些衣服里挑的。   ……不得不说,最强咒术师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挑的这一件了。   也太显身材了吧。 第1卷 第62章   ……糟糕、太糟糕了。   女孩子的大腿纤秾合度, 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陷入了棉花糖堆里,半点都不会让他感到硌人, 比没有弹性的座椅舒适一百倍;同时, 鼻尖还能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波的气味, 那些温柔而淡雅的香气沾在女孩的衣裙上、垂下的发丝里, 仿佛她整个人在花海里被熏过一样。   五条悟用手臂死死地盖住脸, 全身僵硬地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直挺挺地躺在深见琉衣腿上,若不是胸口还有细微的起伏,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膝枕什么的, 对于五条悟来说, 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那的确是非常舒服的感觉……   可是、可是!   另一只手烦躁地将一头白发揉乱,五条悟在心里沮丧地发出一声长叹:但是躺下来后,这个角度真的超级不妙啊。   ……眼睛,完全失去控制了。六眼的拥有者苦恼地在脑海里打滚。   诚然, 闭上眼的话就不用那么纠结, 可以假装安慰自己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绝妙风景, 可是本能却又在拒绝他这种安全保守的想法,试图替主人争取一点难得的福利。   深见琉衣留意到五条悟僵硬别扭的姿势,有点担心地问:“五条先生,你怎么了, 是不是这样躺着不舒服?”   迟疑了几秒, 她提议道:“如果你觉得难受, 要不还是算了……”   像是生怕她说出膝枕中止的话, 五条悟飞快抢答:“不,完全没有。”   深见琉衣:“但是……”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扯着慌:“不用在意,只是因为昨天熬得太晚,所以头有点疼而已,过一会就没事了。”   这个借口一出,深见琉衣果然就不再追究了,想了想,她抬起双手,拇指轻轻按在五条悟太阳穴的位置,缓缓揉动起来。   五条悟浑身一颤,几乎就要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幸好属于最强咒术师的绝佳控制力压下了这股冲动,他感受着额头两侧传来的轻柔的力度,宛如被碰到了肚子、拿捏住命门的猫咪一样,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丝惊诧:“琉衣?”   “请别乱动。”深见琉衣按住他试图转动的脑袋,“不是说头疼吗,稍微按摩一会,应该能够缓解一点,五条先生继续睡就好了,我不会很用力的。”   这不是更加睡不着了吗——差点炸毛的白色大猫迷迷糊糊地这样想,但很快地,他就完全适应了这股温柔的力道,舒服得整个人肆意摊开成了一张雪白的猫饼,若非情况不允许,他简直想立刻翻个身,滚进深见琉衣怀里,让她也替自己揉一揉别的地方。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差,五条悟随手将墨镜摘下来,闭着眼哼哼:“再用力些也没关系哦。”   深见琉衣错觉间以为看到了一只大猫趴在腿上,朝着自己呼噜,她好笑地说:“太阳穴的位置是很脆弱的,不能随便乱来。”   “哎,可惜——”五条悟反倒拖长声音,显得很失望,也不知道他在遗憾些什么,过了会,深见琉衣才听见他放轻了不少的问话,“琉衣的手法很熟练呢,以前也对别的人做过这种事吗?”   不知为何,深见琉衣的脊背处窜过一丝极不明显的寒意,好像万一她回答错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一样,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于是她只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微笑着摇摇头,回答道:   “以前学过一些罢了,认真算起来,五条先生还是我第一个实践对象。”   记忆中,那些新娘课程设置的目的都是为了将人卖出好价钱,讨好人的技巧自然也不可避免会放进课表中,但深见琉衣没有提到这些,只是说:“后来我也请教过硝子姐,她还教了我一点用咒力辅助按摩、缓解疲劳的方法,本来应该好好感谢她的,可是我提出要帮她也按一会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硝子表情很奇怪地拒绝了,还说怕被事后报复……难道她得罪什么人了吗?”   超记仇的白色大猫若无其事地说:“谁知道呢。”   硝子,好样的,你看上的那款高档名酒,我会记得带回去的,五条悟为这位审时度势的好同窗点了个赞。   列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感觉暖融融的,五条悟本来还觉得他肯定会睡不着,但其事过了没五分钟,他就在玫瑰馨香的包围下,一脚踏进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   对于最强咒术师而言,能力与责任从来都是成正比,他早就习惯了高强度的任务频率,从十年前开始,睡一个安稳觉于他而言就已经成为了奢侈的愿望,可这一次,他罕见地陷入深度睡眠中,没有做梦,也不用时刻开启无下限术式,防御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因此,当五条悟悠悠转醒时,睁开的钻蓝双眸还沉淀着未来得及散去的睡意,他转了转眼珠,发现深见琉衣的双手还垂在他耳边,但按摩的动作却已经停了下来。   列车还未到站,灰紫色长发的女孩靠在车窗上,双目紧闭,呼吸变得十分绵长,头随着列车的颠簸而一晃一晃的,偶尔会不小心撞到玻璃窗上,但她也只是皱皱眉,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睡着了啊……”五条悟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无声无息地直起身来,凑近过去,盯着深见琉衣的睡颜看了一会,“嘛,真是令人不省心,就这么睡过去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   五条悟用手垫在她脑袋下,免得她继续用头去撞玻璃,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把人揽进自己怀中,让深见琉衣靠在他肩上继续睡。   而他自己则是像抱着一只大号洋娃娃那样揽着深见琉衣,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假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一个小女孩拽着自己的母亲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在经过他们的座位时,小女孩可能是突然崴了脚,冷不防松开母亲的手,整个人一歪,朝着深见琉衣的小腿撞过去。   “啊呀——”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小女孩吓得紧闭上双眼,可她没等来疼痛,反倒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拦腰托了起来,使她避免了摔倒的下场。   “嘘,不能吵醒了那边的姐姐哦。”五条悟一手捞起小女孩,另一手则是盖住深见琉衣的耳朵,替她隔绝了外界的噪音,“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机会抱抱她呢,可不能让你把她吓跑啊。”   小女孩睁开眼,好奇地发现座位上那个戴着墨镜的白头发大哥哥正把她放回地面上,感觉到她的视线,便侧头望过来,笑盈盈地说:“下次小心点。”   说着,五条悟重新垂下眸子,抬手替深见琉衣梳着那一头长发,任由灰紫色发丝缠绕在自己指尖,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异常温和。   女孩的母亲赶忙把孩子接过去,连连道谢,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趴在自己母亲耳边,小声问:“妈妈,他们也跟你和爸爸一样,是夫妻吗?”   女孩母亲:“这个……”   明明小女孩说话的声音非常轻,但仍旧逃不过最强咒术师的感知,五条悟挑了挑眉,愉快地笑出声来。   自家女儿八卦别人的悄悄话被当事人听到,母亲脸上十分尴尬,不住道歉:“抱歉,这孩子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正相反,你把孩子教得很好呢。”五条悟的语气中满含笑意,“这样一想,果然后代是女孩子的话会比较贴心吧?”   女孩母亲:“咦、咦?”   “稍微等一下哦,嗯,我记得是放在这里……”五条悟低下头,开始在深见琉衣的外套口袋里翻找,很快就在暗格中摸出了一块包装漂亮的糖果,“啊,果然,琉衣完全没发现呢。”   这是连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养成的习惯,在想起的时候,他就会偷偷摸摸往深见琉衣的衣兜里塞上一点吃的,有时是糖果,有时是巧克力,总之手上有什么就放什么,而且还藏得很隐秘。   这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糖果罐,五条悟抱着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乐此不疲地纵容着自己的恶作剧,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大部分时候,深见琉衣都不会发现。   “送你的礼物,眼光不错嘛。”五条悟将摸出来的糖果塞进小女孩手中,在小女孩惊喜的目光中,勾了勾嘴角,把深见琉衣揽得更紧,笑得散漫又恣意,“虽然现在我们还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但这个姐姐——”   “未来一定会成为我的另一半人生哦。”   ……   当深见琉衣揉着眼睛醒过来时,两人早已不在列车上了。   刚睡醒的脑海里还有点不清醒,深见琉衣下意识忽略了刚才她还靠在某个人的肩上,环顾了一圈,发现她正坐在一辆飞驰的汽车上,从车窗向外看,道路两边的风景正快速后退。   “终于醒了啊。”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深见琉衣睁大双眼,慢慢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五条悟爽朗的笑容,“对了,我们已经到福冈了。”   深见琉衣:“五条先生,你怎么不叫醒我!”   “因为你睡得很沉嘛,我不忍心吵醒你。”五条悟十分自然地回答。   怀抱着微末的希望,深见琉衣问:“那我是怎么下车的?”   五条悟歪了歪头:“我把你抱下来的哦。”   深见琉衣:“……”完蛋了,她肯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了!五条悟这个笨蛋!   深知就算教训他,五条悟也能振振有词地反驳回来,深见琉衣放弃了与他理论的想法,转而看向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男人,小声问:“这位是?”   不等五条悟开口,男人主动自我介绍:“我是常驻福冈的辅助监督贺原,伊地知前辈被指派了另外的任务,所以五条先生这次的任务由我来负责。”   贺原简单介绍了一下任务内容,福冈的一所幼稚园中,疑似诞生了特级诅咒,为了安全起见,幼稚园决定暂时关闭,里面的孩子全部遣返回家,同时,那里也已经被布下了帐,只等待着咒术师前来祓除。   “因为很大概率有特级存在,附近的咒术师实在解决不了,所以只能麻烦五条先生跑一趟了。”贺原说到这,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本来事情并不复杂,但就在半小时前,我忽然收到消息,有十几名小孩子像是受到蛊惑一样,自行离开家,跑进了幼稚园的范围中。”   深见琉衣皱了皱眉:“不是说放下帐了么,那些孩子是怎么进去的?”   “这就不清楚了。”贺原苦笑一声,把车停下,看向眼前被帐所笼罩的地方,慎重道,“所以,现在的任务目标更改了:优先将小孩救援出来,然后再将咒灵祓除。”   “哎,不用那么麻烦了吧。”五条悟率先下车,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抬手将墨镜拉下一点,视线穿透帐,一直看到内里,“这么多小鬼,一个个找过去,效率也太低了。”   贺原擦着冷汗:“那个,五条先生,请千万控制好分寸,那些都是普通的小孩,非常脆弱的……”万一五条悟一发赫打下去,咒灵是会被宰掉,但那些人也绝对会没命的啊!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五条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问,“你确定那些孩子进入帐的时间,是在三十分钟以前吧?”   贺原不明所以:“对,准确来说,是三十五分钟前……”   “那就好办了。”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笑着看向旁边安静站着的深见琉衣,“琉衣酱,这是你的主场了哦,把那些乱跑的小鬼带出来吧。”   贺原愣了愣:“什、什么?”   刚发出一声疑问,贺原就看见那个他以为只是附带的女孩抬起手,指尖跃起微光,那光芒越来越大,很快就将整座幼稚园给覆盖了起来。   ——重置术式,时间倒流回三十五分钟前。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这样的景象实在是非常、非常神奇啊。”五条悟赞叹着,凝望着深见琉衣的目光藏着不易察觉的自豪——喜欢的人散发着光芒的模样,简直百看不厌。   幼稚园内部没多少改变,但误入其中的孩子们却被重置术式给带了出来,放眼望去,十几个小孩保持着茫然的表情,明明已经来到外面了,脚步却再次控制不住地往幼稚园方向迈去。   “好,睡觉时间到啦!”五条悟干净利落地将这些孩子弄晕,但是当他正想如法炮制地弄晕最后一个小孩时,却发现这孩子竟然还保有神智,正睁大双眼,惊恐地瞪着他,“咦,意外收获,琉衣酱快来看嘛,这孩子身上存在咒力哦,难怪会是唯一清醒的人!”   六眼上下扫过一遍,五条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招呼深见琉衣来观赏。   那小孩吓得飚出眼泪,在五条悟饶有兴味的注视下,狠狠打了个哭嗝。   深见琉衣快步赶过来,把小孩藏到自己身后:“五条先生,你现在的表情很像人贩子哦?”   五条悟:“琉衣,这个形容也太过分了吧?”   深见琉衣没理他,转头安慰被吓到的小孩,那小孩像是非常惧怕五条悟的样子,整个人藏在她身后不肯出来,手指死死地拽紧她的裙角不放。   没办法,深见琉衣只好拉着小孩的手,边哄着,边轻轻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五条先生,这孩子年纪还小,就算有咒力,也请不要打着把他拐走的主意哦?”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因为有许多昏迷的小孩子需要安置,深见琉衣选择留下来帮忙,最后进入到帐中的只有五条悟一人。理所当然的,鉴于有五条悟这位最强存在,无论是谁,在人质安全获救的情况下,都没有把这次任务当做一回事。   临走前,五条悟还朝深见琉衣挥挥手,一脸雀跃地说:“琉衣酱,不能乱跑哦!”   深见琉衣无奈:“我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能跑到哪里去?”   五条悟摸着下巴:“这可说不准,毕竟脚长在你身上嘛。但我相信琉衣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要是出来后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我可是会生气的,就算买一桌甜品也不能消气的那种哦?”   深见琉衣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拉过怯生生的小孩就走。   “啊呀,一不小心就又逗过头了……”望着深见琉衣的背影,五条悟失笑地摇摇头,不再停留,转身踏入帐中。   ……   幼稚园里一片死寂,五条悟却半点没受到影响,步履轻快,嘴里还哼着歌,径直往里走去。   “在哪里,在哪里呢?”五条悟虽然笑着,语气却是冰冷的,“躲得很隐蔽嘛,原来如此,这次的咒灵很擅长捉迷藏啊,让我看看——咦,除了咒灵之外,居然还有别的老鼠混进来了。”   他偏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建筑的阴影处,随手一发苍抛过去,顿时一个人影狼狈地从角落里滚出来,勉强躲开了他的攻击。   那是个面容陌生的中年女人,浑身缠绕着不详的、浓厚的恶意诅咒气息,五条悟扫了眼,突兀笑出声:“诅咒师?什么啊,居然会主动送上门来,也好,省得我去找了。喂,那边的,我有问题要问你。”   女性诅咒师森森冷笑:“别太得意了,五条悟!”   话音刚落,她提高音量,喊了一个名字,紧接着,五条悟敏锐地发觉头顶上方的帐被人为修改了。   “这是特意针对你的,五条悟,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你都别想踏出这里了!”女性诅咒师沉着脸,“你以为这里只有一只特级咒灵吗,告诉你吧,这可是我们寻觅了许久,才找到的双生咒灵!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追捕诅咒师么,我们那么多同伴死在你手里……你肯定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我们这些不起眼的人困住吧吧?”   伴随着她恶狠狠的话语,另一位躲藏的男性诅咒师也悄然接近五条悟身后。   几秒过后,五条悟捂住脸,禁不住放声大笑,甚至因为笑得太激烈,微微弯下腰。   女性诅咒师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你笑什么!”   “我在笑啊……你们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把我困在这个地方,逃不出去的人,不就变成你们了吗?”笑够之后,五条悟还揉了揉酸胀的腹部,漫不经心地说,“不管是一只,还是两只特级,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咻的一下,就能解决掉的玩意。”   “同理,你们也一样。”   五条悟抬手摘下墨镜,声线陡然沉下来:“但我还是很不爽啊——我接下来还有约会,不想耽误时间,所以麻烦你们爽快一点,直接一起上吧?”   ……   帐外。   贺原正一一核对那些小孩的信息,然后挨个打电话给他们的家长,忙得不可开交,深见琉衣本来也在帮忙,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刚才,帐是不是动了一下……?”   “没有吧?”贺原没空留意这些事,擦着汗说,“对了,有件奇怪的事……深见小姐身后的那个孩子,似乎不在家长提供的失踪名单上……”   深见琉衣一怔:“我们刚刚猜测,这个咒灵是在幼稚园的学生身上种下诅咒,等到诅咒成熟,再把人召唤进去,如果他不是里面的孩子,那怎么会跑进去的?”   贺原也不明白:“可能是误闯吧?”   就在这时,一直哆哆嗦嗦的小孩突然拽了拽深见琉衣的裙角,待她蹲下来,才小声说:“姐姐,我想回家。”   深见琉衣温柔地问了一会,发现小孩说不清父母的名字和号码,只记得家住在哪个地方,贺原想了想,道:“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因为小孩警惕心很强,只愿意跟着深见琉衣,所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贺原留下来继续处置其他孩子的事情,由深见琉衣来送这名误闯的小孩回家。   幸好那小孩还记得路,深见琉衣拉着他的手,左拐右拐,最后走进了一条略显昏暗的小巷中。   里面静悄悄的,走了十几米,深见琉衣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前方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她抿了抿唇,柔声询问:“我们换别的路,可以吗?”   那小孩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深见琉衣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什么,电光火石间,某种极度不详的预兆闪过心头,她顾不上思考,下意识将小孩抱起来,急速往后退去。   刚迈出两步,原先站着的位置上,慢慢浮现出类似沼泽的黑色污泥,不用想也知道,要是她还留在那里,一定会被缠住双脚的。   同一时间,巷子的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深见琉衣护住那小孩,立刻转过身,但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她却猛地一颤,双眸慢慢睁大,“你是……”   “好久不见,琉衣。”来人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下,但借着光线,深见琉衣却能清楚看到,他的额头上留着一道类似缝合线的伤疤,“自从港/黑的前任首领死去后,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了吧?”   顿了顿,来人冷笑一声:“那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要给我玩这一手,承载着异能力的那件物品被他偷偷转移了出去,以至于在往后这么多年间,我都失去了你的下落,不过该说是天意吗,五条悟竟然亲自把你解放出来,要知道,你可是我为了将来大计准备的最佳保险栓。”   在窥见那道缝合线的瞬间,深见琉衣的头就开始疼了起来,仿佛有无数玻璃渣子在里面翻滚搅拌一样,让她甚至无法集中精力去发动重置术式。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这个人很危险,她得返回到五条悟身边……   深见琉衣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勉强聚集起一点咒力,正要试图运转术式,来人突然笑起来:“五条悟还真是把你护得密不透风啊……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让你落单,别白费力气了,你的重置术式,我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就在术式发动成功的前一刻,深见琉衣突然感觉胸口一痛,有什么东西刺破皮肤,直直插入血肉之中,她愕然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原本埋在她肩头的小孩。   此时,这个一直表现得怯懦胆小的孩子正面无表情地抬起脸与她对视,手上抓着一把小型匕首,而刀尖早已捅入深见琉衣胸口。   “对不起,但是爸爸妈妈……不这样做的话,他们会死的。”小孩抓紧匕首,眸光渐渐剧烈波动起来,但却没有停下,嘴里轻轻念道。   “术式——永眠。”   无边的、沉重的睡意席卷全身,不容抗拒地将深见琉衣拉进深渊,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恍惚听到那个缝合线男人的脚步声,以及略带得意的轻笑声。   “放心,我可不会让你死去,你就作为重要的保险栓,一直沉睡吧……直到我需要你醒来的那一天。” 第1卷 第63章   “——回收成功。”   昏暗而安静的小巷中, 传来了一声满意的轻笑。   冷眼看着灰紫色长发的女孩宛如被折断了羽翼的鸟雀,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后,站在阴影处的男人终于动身, 慢慢向深见琉衣走近。   一边走, 他一边将盖住面容的兜帽取下, 少了遮挡之后,额头上的那道缝合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显得越发诡异。   “扑通”, 原本被深见琉衣抱着的小孩也随之跌倒在地上,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脚边陷入沉睡的人,抖了抖嘴唇,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眼中浮现出惊慌之色,握着刀的手指一松, 那把沾血的匕首便从掌心滑落。   刀尖磕在砖石地上, 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匕首上的鲜红血液缓缓渗入石缝间。   “你做得很好。”男人随意地夸奖了一句,那小孩猛地回头, 视线在触及那道狰狞的缝合线后, 不由自主地往后爬去, 显然对他感到异常恐惧。见状,男人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多么有杀伤力的术式,但在某些情况下, 却能取得奇效。”   术式永眠, 是男人偶然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的。顾名思义, 作用是可以强制中术式者陷入沉眠, 在此期间,此人身上的时间将会被凝固在沉睡的那一刻,除非术式解除,否则理论上,是可以千年万年地永远睡下去的。   当然,这样的术式,发动条件也比较苛刻,必须要能靠近对方,并且在对方身上创造出足够深的伤口,以伤口为媒介启动术式。另外,在术式完成之前,如果被任何人打断,那么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男人一定得挑在深见琉衣落单的时候,否则如果五条悟跟在她身边,别说让她受伤,就连接近都不可能做到,那自己的一切布置就都白费了。   在深见琉衣面前站定,男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突然间,他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那小孩强忍着恐惧,颤抖着小声问他:“我的爸爸妈妈,可以还给我了吗……”   “啊,你不提起,我都差点忘记了,你的那对诅咒师父母——现在应该正拼命拖延着时间,试图令五条悟无法脱身吧?虽然百分百起不到多少作用,但为了你,他们也算是十分努力了。”男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却讽刺十足。   用孩子的安全来威胁父母,再以父母的下落来要挟孩子,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对于男人这样活了千年的怪物而言,实属稀疏平常。   “别担心,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会让你和父母‘团聚’的。”男人蹲下来,含笑摸了摸小孩的发顶。因为知道眼前的人不能招惹,尽管非常害怕,小孩仍旧尽力控制住发抖的身子,没有躲开,乖乖地低下头去。   “你的术式挺特别的,说实话,放弃的话还是很可惜,但没办法啊……只要施术者还活着,就会有提前解除术式的风险。”男人的手渐渐往下,落在小孩子的脖颈处,“你的父母绝无可能从五条悟手中活下来,所以,为了让你不孤单,我便好心送你过去陪他们吧。”   小孩倏地睁大双眼,瞳孔中倒映出男人冷漠的脸庞,下一刻,那只手轻轻一折,便将脆弱的脖颈折断。   “那么接下来,就该把你转移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了。”像扔一块破布般随手扔掉小孩的尸体,男人轻松将倒在地上的深见琉衣拎起来,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被某样银质的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什么?   男人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着,发现刚才的闪光来自于深见琉衣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手链,小巧精致的银色小锁垂在链子上,微微晃动。   “那上面是五条悟的咒力……?不、不对!”见识渊博的千年怪物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游刃有余的面具产生了细微的裂痕,“不仅仅是这样……”   深见琉衣所戴的手链上,刻着异常复杂的术式,他匆忙审视了一下,只来得及推测出这个术式应该能够将深见琉衣身处的位置不断反馈到使用者那边,实现定位与追踪——如果留着这玩意,不出片刻他就会被五条悟追上!   男人尝试着把手链解下来,可无论怎么弄,那条手链都牢牢箍在深见琉衣纤细的手腕上,仿佛已经与她的皮肤长在了一处似的,男人的表情越发难看,到后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扯着手链的那只手,产生了被咒力腐蚀的迹象。   “可恶!”   属于五条悟的咒力霸道且张扬,宛如护食的猛兽,拒绝着一切试图将手链与深见琉衣分离的举动,男人脸色扭曲,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五条悟那个疯子,竟然在这条手链上下了诅咒?!”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深见琉衣,女孩安静地沉睡着,似乎丝毫不知晓自己身上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短短的瞬间,男人脑海里快速闪过无数想法。   由当代最强咒术师亲自种下的诅咒,他不可能、至少无法在短时间内祛除——这是第一个念头。   看来今天,他没办法照原定计划带走深见琉衣了——这是紧随其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不能将手链取下来,那么他带走深见琉衣,无异于在身边安放了一个定时炸/弹,五条悟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他的老巢,这种情况下,就算把深见琉衣藏在别处也没有任何意义。   千算万算,他偏偏没算到五条悟会疯到这种地步,将被诅咒的物品送给自己所爱之人……男人冷笑一声,咬牙切齿。   “该死的五条悟,总是坏我好事——”暴怒之后,男人迅速冷静下来,不得不遗憾放弃掉回收深见琉衣的计划。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行动也不算失败。只要深见琉衣还中着永眠术式,她就只是个会呼吸的人偶娃娃罢了,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大计,就算放任五条悟将她带回高专,也不碍事。   毕竟他为五条悟准备的大礼,还在后面呢。   把深见琉衣放回地面上,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重新将兜帽戴上,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嘛,就暂时将你寄放在高专好了……等五条悟被封印,我再来接你。”   ……   帐中。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完全看不见左右一起攻上来的两个诅咒师一样,懒散地站在原地不动,无限就已将所有攻击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他随手打出一发赫,赤色的光芒穿过空地,直直打落在正从建筑物往外爬的特级诅咒身上,对方则是尖叫着化为飞灰。   “没意思。”五条悟忽略了面如土色的诅咒师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墨镜,撇了撇嘴,“我可是给了你们展示的机会了哦,就这样而已吗?”   “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评价着,明明是在损人,笑容却过分爽朗。   费了半天劲,也没能碰到这人一片衣角,女性诅咒师气得脸色发青,咬牙道:“五条悟,你别太得意了——”   话未说完,她忽然看见五条悟拧起眉,笑容一下子淡去,方才那种吊儿郎当的气息陡然改变,她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好像是……面前站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怪物一样,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好可怕,这种气场、再待下去的话,一定会死的!   五条悟没心情理会这些不重要的敌人,此刻他的心底忽然漫上了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仿佛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他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掌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溜走,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慌张,苍蓝双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慌张。   “……琉衣。”条件反射地呢喃出这个名字,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五条悟猛然回神,看了一眼笼罩在头顶上的帐,漂亮至极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   女性诅咒师还想说什么,可眼前突然一花,就发现五条悟已经瞬移至自己丈夫背后,毫不留情地捏着他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全程用时不超过一秒。   女诅咒师看得毛骨悚然,她总算明白,这个人之前就是逗着他们玩儿,压根没认真过!   “你放开他!”   “把帐撤掉。”五条悟像是听不见女诅咒师的呼唤,面无表情地命令着,捏着男性诅咒师脖子的手慢慢收紧。   当然,把施术者解决掉,也可以使帐消失,可他留着这两人有用处,还要拷问出那个缝合线的事情,因此花费了好大力气,五条悟才勉强压抑住爆发的杀意。   男诅咒师憋红脸,挤出一个字,试图硬气一点:“不……”   “听话一点啊。”五条悟的声音中带着笑,可杀气却在一寸寸凌迟着两人的皮肉,令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说你们,就这么想看我发疯吗?”   求生是人的本能,等两名诅咒师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在这有如实质的恐怖杀意下,下意识选择了听从五条悟的指令,把可以阻挡他离开的帐给撤掉了。   走到帐外的同时,五条悟脸色平静地抬了抬手,将两名诅咒师的手脚尽数扭曲,确保他们不再具备逃跑能力后,接着第一时间赶去之前与深见琉衣分别的地方。   但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瞳孔紧缩。   那个叫贺原的辅助监督不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昏迷的孩子,最最重要的是……深见琉衣消失了。   她不是会一声不吭就乱跑的性子,绝对是出事了。   那种把心脏攥紧的紧迫感令五条悟顾不上这么多,他直接跳上半空,感应着自己偷偷留在深见琉衣手链上的术式气息。   “还在附近……”   定位到的刹那,空中的身影立刻消失,五条悟循着术式反馈回来的信息一路瞬移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中。   白发咒术师无声走进去,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深见琉衣,要不是六眼告诉自己,她还活着,恐怕这一条街巷都会在失控的咒力冲击下化为乌有。   “琉衣,醒醒。”五条悟蹲下/身,动作温柔地把人抱起来,深见琉衣胸前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只是一会而已……为什么深见琉衣会躺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抱歉啊,琉衣……我来得太晚了,所以你生我的气了吗?别这样,看看我嘛,你还答应了要陪我去约会,琉衣酱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对吧?”   无人回应。   五条悟拂开垂落在深见琉衣脸侧的碎发,他以为自己的双手会颤抖,可实际上动作却出奇的平稳,指尖从女孩的眉眼一路下滑,落在柔软的唇瓣上。   ——没有反应,无论是呼唤还是触碰,深见琉衣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她其实仍然有呼吸,只是醒不过来。   很快地,五条悟意识到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像津美纪那次一样,深见琉衣同样因不知名的原因陷入了强制沉睡中。   面对津美纪,他无能为力,这次面对深见琉衣,五条悟同样没办法将她唤醒。   最强咒术师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他一动不动,只是将头埋在深见琉衣颈窝,雪白的发丝散落在她肩上。   他怀抱着属于自己的星星,可他的星星落下来了。   ——五条悟的世界随之进入了漫长的冬夜。 第1卷 第64章   高专医疗室。   家入硝子戴上橡胶手套,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低下头,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女孩。   灰紫色长发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深见琉衣紧闭着双眼, 面容恬静平和,仿佛她并不是遭受到术式的攻击, 只是像往常一样睡着了——事实上,她现在也的确是沉睡的状态,只不过区别是无法自主醒来罢了。   几天之前,深见琉衣还坐在这张床上, 陪着深夜加班的家入硝子聊天解闷,结果如今人却躺在了上面,不省人事。   但是幸好, 只要还活着就好, 只要别成为那些被送到她这里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好。   “……伤口很深,但还好避开了致命部位, 出血量并不大, 可唯一的问题是, 她的时间似乎被凝固在了沉睡的那一刻,所以反转术式对她起不了作用,只能等到她醒来之后,我才能够替她治疗。”家入硝子仔仔细细地对深见琉衣检查了一遍, 说话间, 一滴汗水沿着侧脸滑落,滴在被单上, 晕开一小块水渍。   明明只是普通的检查, 以往她做过千百遍, 可全程下来,却比完成一次小型手术还要疲惫,无形的压力化成看不见的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脊背上,令家入硝子的精神绷到了极致。   至于她的压力源——家入硝子抬了抬眼皮,飞快地瞥了眼坐在床边的白发咒术师,毫无疑问,就是五条悟。   他一言不发,安静得令人心惊,钻蓝瞳孔中只倒映出深见琉衣沉睡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五条悟才终于动了动,他将深见琉衣纤细的五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去,与她牢牢相扣,掌心抵着掌心,如同藤蔓缠绕花枝。   五条悟用足了力气,似乎只要稍微放松一点,深见琉衣就会从他掌心间溜走一样,甚至因为力度过猛,深见琉衣被扣住的指关节都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可她依旧无知无觉,感受不到外界任何的刺激。   家入硝子看不过去了,提醒道:“你收敛一点,现在还不能够确定,琉衣陷入沉眠的时候会不会还保留着痛觉呢。”   “……要是能感受到疼就好了。”五条悟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音里像是掺了血似的,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狠意,“哈,无论怎么对待她都没有反应……硝子你不知道吧,琉衣酱她可怕疼了,有一次我不小心捏肿了她的脚腕,她就这么哭出来了,可是我现在握紧她的手,就算再用力,那双眼睛也不会留下眼泪。”   家入硝子:“……别这么若无其事地把你以前做过的糟糕事情说出来啊。”   “我现在啊,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听见她的声音。”五条悟没有理会硝子无奈的话语,继续眼也不眨地盯着深见琉衣,声音很轻,带着极度温柔的笑意,好像在说着甜蜜的情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骂我也无所谓,但最好还是能喊一喊我的名字,将我从悬崖边拉住——不然的话,我也许会控制不住,想要去毁掉些什么。”   家入硝子沉默地站在一旁,突然间又久违地产生了抽烟的冲动。   这样子的五条悟,真的很久没见过了……硝子依稀记得,夏油杰叛逃的那个夏天,五条悟也像现在这样,表面上看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内里的疯狂却像火焰一样,几乎能将灵魂灼烧殆尽。   不同的是,夏油杰那次,五条悟很快从烈焰中蜕变,但这一次……家入硝子忍不住升起一丝担忧,她害怕五条悟的理智会在炙烤中蒸发。   家入硝子又想起了十五分钟前,五条悟抱着深见琉衣冲进医疗室的场景。铁质的大门在咒力撞击下直接报废,硝子本来正埋头写着一份医疗报告,被他一吓,拿笔的手一抖,纸张就被笔尖给划破了。   她拧着眉转身,正要开口训斥,便被五条悟当时的模样给震惊到了。   最强咒术师,按理不应该与狼狈两个词扯上关系的,可那时候的五条悟身上找不到半点往日的从容,新雪似的头发散乱,昂贵的衬衫亦是皱成一团。   更令家入硝子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以往无论遇见多么棘手的敌人,都不会显现出慌乱的男人,正在急促地呼吸着,气息不稳,苍天之瞳止不住地颤动,而眼睛里是完全外露的暴烈怒意,尖锐而绝望。   那一瞬间,硝子错觉间似乎看见了一头满身伤痕的猛兽,四肢拖曳着沉重的锁链,怀抱着自己的珍宝,蹒跚着向她走来,每走一步,耳边好似都能听见锁链在哗啦作响,发出一阵刺耳的悲鸣。   “硝子,你看看她。”孤独站立于世界顶峰的猛兽垂下高傲的头颅,语气茫然无措,“你看看她……琉衣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睡着了。”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硝子脸上,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得她喉头一哽,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我叫不醒她。”五条悟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家入硝子觉得,五条悟似乎下一秒就会陷入疯狂,又好像他早就已经疯掉了。   “硝子,救救她。”   ——救救我。   读懂了同窗隐藏在话语背后的真正含义,家入硝子还能怎么办呢,于公于私,她都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头疼地示意五条悟把人放到床上去。   “我记得你今天是去福冈出差吧?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家入硝子回想了一下,不解地问,“不对啊,福冈距离东京这么远,你这么快就赶回高专了?”   “啊,是飞回来的。”五条悟平静地回答,甚至还笑了笑,“途中撞毁了几栋建筑吧,大概,我记不太清了,没有心情注意这些。”   硝子:“……”她还以为,五条悟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果然这个人还是不对劲。   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还要睡多久?”五条悟的声音打断了家入硝子的回忆,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   “你来之前,应该已经用六眼看过了吧,连你都没办法解除琉衣身上的术式,我就更没有这个能力了。她如今的状况,说好听点,就是仍有生命体征的标本,好消息是她的生理活动静止了,不吃不喝也没有问题,坏消息则是,我无法估计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顿了顿,硝子淡淡地补充:“如果术式最终也解除不了……琉衣很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话音刚落,仿佛触及到了什么禁忌的词语,硝子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温在不断下降,明明开着暖气,此时却好像变成了摆设一样,冰冷刺骨的气息沿着小腿往上攀爬,如毒蛇般紧紧缠绕在喉咙上,扼住了她的呼吸。   气氛一瞬间压抑到了极点,硝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作为后勤人员,硝子一般不参与外勤任务,因此相比起当代最强咒术师,在实力上自然远远不及,五条悟的暴动的咒力正满屋子乱窜,毫不收敛的威压弄得她十分难受,硝子不禁脸色难看地喝道:   “五条,你冷静一点!”   回答她的,是五条悟克制不住的轻笑:“抱歉,抱歉,我实在太生气了,硝子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嘛。”   一边说,他一边收回外溢的咒力,然后慢慢低下头去,偏过脸吻了吻深见琉衣苍白的手背:“琉衣酱也是哦,睡太久对身体不好,你也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双脚都废掉,连路也走不了吧?当然,我不会介意啦,可琉衣不是喜欢到处跑么?”   硝子懒得看他这副样子,别过头去。   就在这时,伊地知抱着一沓资料,小心翼翼地踏进医疗室,在扫过躺在床上的深见琉衣后,他赶忙收回视线,低声说:“五条先生,初步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五条悟瞳孔微微一动,像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来,那种无时无刻充斥全身的疯狂之意总算淡了一些。   在发现深见琉衣出事之后,五条悟就向伊地知下了指示,伊地知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家上司如此冷漠严肃的语气,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展开了调查。   “五条先生拿回来的匕首,就是刺伤深见小姐的那把,经过确认,正是半年前高专仓库失窃的特技咒具。这是一次性咒具,功效是让使用者的术式效果增幅至200%,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方是个小孩子,咒力有限,却依然能对深见小姐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了。”   在五条悟越发冰冷的眸光中,伊地知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驻守福冈的辅助监督贺原,已确认为诅咒师内奸,现在下落不明,给他下达这次任务的高层,也被发现已经死亡,死因跟港/黑首领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一样,也是脑部死亡,身上残留着被术式操纵过的痕迹,可以认定是同一人所为。”   五条悟没说话,硝子皱了皱眉,道:“那个缝合线,已经渗透进高层了?”   要不是缝合线这次需要对深见琉衣下手,高层中的那枚棋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伊地知擦了擦汗:“具体事宜还在调查中,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压力开口:“五条先生,您不必自责,那个贺原的目标是深见小姐,就算深见小姐听从您的吩咐,留在原地不动,他也会找机会下手的。”   一般来说,咒术师不会对辅助监督产生强烈的戒备心,更何况深见琉衣除了术式特殊,体质可谓弱得离谱,随便一个正常人都能把她撂倒,因此,只要五条悟离开前去祓除咒灵,深见琉衣基本都避免不了被暗算的结果。   “——自责?”   像是觉得这话很好笑,五条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抚着深见琉衣绸缎似的长发。   “是这样没错,我明明知道琉衣酱表面上看似很随意,好像做什么都无所谓,内心其实并不听话,可却从来没有想到要采取什么有用的安全措施,这是我的疏忽……对,的确是我的责任,我是应该感到自责。”   “现在亡羊补牢,也不晚吧?”五条悟认错爽快,语气万分诚恳,可却听得硝子眉心直跳。   “悟,你……”硝子蹙起眉。   五条悟恍若未闻,他垂着眸,轻轻握住深见琉衣的手腕,五指收拢将其圈在里面,仔细度量了一下手腕的大小,喃喃自语:   “好细,两根手指就能圈住了,看起来很容易就会断掉,大概不能套上太沉的东西吧……可是这么细的话,市面上应该没有符合尺寸的现货吧……果然还是得定做呢,金的太俗了,还是银色好看,最衬琉衣的肤色。啊对了,差点漏掉了,既然是定制,花纹也可以自选的吧,五条家的家纹勉勉强强还可以……”   伊地知瞪大双眼,可怜地呆立在原地,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恨不能原地失聪,但显然不现实,所以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尊雕像。   ……五条悟,这人病得更重了。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想,她不愿再被这种发言污染精神了,于是扯过被子,将深见琉衣从头盖到脚,再把人卷成一团,警惕地拖着她远离白发男人。   “不管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都最好给我适可而止。”家入硝子冷声道,“危险分子不配拥有探视权,懂了吗?”   “哈哈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硝子,这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五条悟乐不可支,趴在床边笑得浑身颤抖,眸子里的瑰蓝浮光碎裂成无数片,“说我是危险分子什么的,也太过分啦~”   家入硝子:“……”   过不过分的,你心里没数吗?! 第1卷 第65章   深见琉衣的意识漂浮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她记得, 在意识断开之前,她似乎被一个小孩子用匕首刺穿了胸口,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深见琉衣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 脑海里骤然闪过带兜帽男人阴森得意的笑容。   对了, 那个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怪人!深见琉衣陡然回想起来,脸色情不自禁变得苍白。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缝合线有着极深的忌惮之心, 说恐惧不太准确, 更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玩意, 从而产生的生理心里双重的排斥感。   “那个人,好熟悉, 我好像很久之前见过……但那个时候, 他的脸似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深见琉衣困惑地自语, “他故意利用小孩子把我骗出来,就只是为了让我沉睡?”   深见琉衣一开始以为, 那个缝合线的目的是把她杀死,但等来的仅仅是这么不痛不痒的结果,她不太明白,自己睡着了,对那个缝合线有什么好处?   “他说,我是重要的保险栓……那又是什么意思?”深见琉衣重复着着昏迷前最后听见的话语。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缝合线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自己, 而是有着更大的野心——等等,那个缝合线是不是提到了五条先生?!   深见琉衣脑海里的弦轻轻一动, 仿佛记忆中的某个禁区被打开了一条缝, 她感觉到有无数陌生的画面从里面泄露出来, 冲击着脆弱的神经。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沉睡着,可奇异的是,大脑却依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能够正常地去思考。   有点像书上提到过的清醒梦。   而在这个奇异的梦里面,深见琉衣宛如一个旁观者,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看着那些曾经被抹消掉的记忆,正一点一点从深处浮现出来,以梦境的方式在她面前重演:既有她在“游戏”里重置过无数遍的、枯燥无味的轮回画面,也有她与五条悟相遇之后,那些鲜活的、温暖的影像。   最重要的是,回忆一路倒带,停留在了所有事情的开端,眼前的迷雾慢慢拨开,深见琉衣在记忆的画面中,看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年幼的、刚刚被发现觉醒了重置术式的、仅仅六岁的自己。   ……   深见琉衣术式的发掘,源自于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她本该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慈爱的父母与可靠的兄长,虽然他们是隶属于深见家的旁支,但已经连续好几代没有诞生出承袭术式的孩子,于是与本家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等到了深见琉衣这一代,与深见本家就只剩下了一点微末的远亲联系,早早就已经断绝了来往,彻底融入了到普通人的世界中。   谁也没有料到,深见琉衣的术式会在六岁那年悄然觉醒。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好奇地把玩着突然出现的咒力,就像孩童对待陌生玩具那般,可她不懂,拥有咒力的人类在咒灵眼中,就代表着美味佳肴,是最容易被盯上的对象。   因此理所当然地,在温馨的晚饭时间,一只一级咒灵被深见琉衣所吸引,潜入了她的家中。   除她之外,一家人都只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她的父母兄长毫无反抗之力,仅一个照面,就被这只咒灵给吞噬掉了。   亲眼目睹家人遇害后,深见琉衣的咒力猛然暴走,自发使用了重置术式,将整间屋子的时间倒退回五分钟前,于是被咒灵吞掉的家人又重新回来了。   可人复生了,死去的记忆却不会被抹消掉,诅咒污染了他们的精神,所以在深见琉衣眼中,她只看到向来脾气温和的母亲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随手拿起锄头朝她砍来。   “妈妈……”她不懂为什么母亲的表情会如此狰狞,锄头劈下来的瞬间,她仿佛被定格了一样,连逃跑都想不起来,只是下意识侧过身子,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砍伤了手臂。   鲜血如注,自发运转的重置术式却将深见琉衣的时间继续倒带,一刹那,伤口就消失了。   “是你把那个东西吸引来的,是因为你——”看到这一幕,母亲的精神似乎越发错乱了,“它还会再来的,我们逃不了的……”   紧随其后崩溃的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他们受到临死前极度痛苦记忆的影响,甚至开始尝试自杀。   深见琉衣惊恐地望着状若疯癫的家人,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一个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踏进家中,轻而易举地祓除了再次溜进来的咒灵,并微笑着将她的亲人们一一杀死。   “面对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情,普通人类总是本能去排斥,这也许就是他们无法进化成高级生物的缘由。”亲手制造了一室血腥的男人片尘不染,在低头看向深见琉衣时,表情居然称得上亲切。   “你的能力十分特别,将会成为我的大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继续待在这种愚昧的家庭里,只会埋没你的才能,所以,我帮你扫清了障碍。”   男人蹲下来,耐心地朝深见琉衣解释,如果忽略掉他身后鲜血横飞的背景,那么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温和有礼的正常人。   深见琉衣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茫然的视线又落在亲人的尸体上,像是终于明白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愤怒与恐惧的情绪在小脸上交织浮现,她浑身发抖。   “为什么要感到害怕呢,琉衣?”男人亲切着念出深见琉衣的名字,摸着她的头顶,额头上的缝合线在灯光下仿佛活过来了一样,扭曲而诡异,“跟我走吧,你理应属于另一个世界。”   男人并不是在征询意见,只是在宣告一个决定,说完之后,他就毫不留情地把深见琉衣打晕带走了。   接下来的几年间,深见琉衣被迫跟在了他身边,男人强制对她订下了束缚,她无法逃离或者对男人使用术式,亦无家可归。   之前属于她的家,已经被付之一炬,而她自己,也作为意外失火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永远以“已死亡”的身份,封存在了警方的调查档案中。   除此之外,男人还不动声色对她进行洗脑,在对咒术的钻研、以及蛊惑人心的本领上,深见琉衣完全不是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怪物的对手,所以她没有不自量力去反抗,只是在每一次被男人洗脑后,都会凭借一腔仇恨支撑着片刻清醒,接着,对自己的大脑进行重置——   深见琉衣的术式对象,囊括了有形和无形之物,重置大脑,固然可以将被侵染的部位恢复原样,剔除洗脑的影响,可记忆却仍然是会保留下来的。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深见琉衣都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安静地服从缝合线男人的指令,另一个则是在不甘与仇恨中痛苦挣扎。   可她知道,自己太过弱小,目前根本没有能力逃离那个怪物。   深见琉衣的重置术式在男人看来,是一件非常顺手的工具,他毫无怜悯地榨取女孩的价值,丝毫不顾及“工具”本身会不会损坏,反正就算承受不住咒力反噬,深见琉衣也能将自己重置回去,不是么?   他不会对工具进行保养,但却会对自己进行维修——男人是这么告诉深见琉衣的,而维修方式,则是更换躯壳。   深见琉衣第一次看见他拆开额头上的缝合线,露出真身,然后占据了另外一具诅咒师身体时,几乎三天都吃不下东西。   “在漫长的时光中,我拥有过无数名字,也更换过无数躯壳,不必大惊小怪。”面对深见琉衣惊惧的目光,男人解释道,因为自信于自己的洗脑成果,对于关乎大计的一些事情,他也会对深见琉衣提起了,“现在这些身体,只不过是临时使用而已,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完美的躯壳。”   男人的语气中满是志在必得:“那孩子名叫夏油杰,觉醒了罕见的咒灵操术,可惜年纪尚小,需要时间来成长,还不到收割的时候,只等耐心再等一等了。”顿了顿,他又笑起来,“不过我已经等了千年,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深见琉衣并不知道夏油杰是谁,但敏锐地察觉到,缝合线觊觎的这具躯壳,应该对他非常重要。   如果老怪物夺取那具躯体的行动失败,是不是能极大地削弱他的力量呢……幼小的女孩表面乖顺沉静,脑海里却飞速思考着这可能性,默默地将夏油杰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躲躲藏藏的几年里,深见琉衣目睹男人更换了好几具躯壳,这些身体的保鲜期都不怎么长,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男性,在她的印象里,唯一一具女性躯壳,是一位有着黑色短发的漂亮女性。   那时,深见琉衣被小型的帐困于一座民宅里,在没有看守的情况下,她从来不被允许私自外出,而顶着女性外表的缝合线就是来给她送生活必需品的。   “这个姓虎杖的一家,倒是有点特别之处呢。”缝合线笑着说,“我对于要如何使用他们家的后代,有一点想法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不会经常出现。”   缝合线并没有说谎,来的频率果然降低到了两三个月一次,没多久深见琉衣便发现,缝合线所占据的这个女人身体,是怀了孕的。   在被洗脑的情况下,工具是不应该询问太多的,深见琉衣按捺下想要质问那个怪物的心思,假装看不见这些违和之处。   很快地,那具女性躯壳应当是分娩了,缝合线又换回了男性外表,重新带着深见琉衣离开了据地。至于孩子的去向,男人没提,深见琉衣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男人的性格相当谨慎小心,他从来不会主动与咒术师正面对上,只是在某一次,他们恰好远远路过两个高专新生的任务现场时,男人突然指了指其中一个白发蓝眸的高挑少年,冷笑:   “那就是这一代的六眼,照这个速度成长下去,不用多久,估计他就会成为最强了吧?”   最强……深见琉衣原本宛如木偶一般呆愣着,闻言,悄悄抬了抬眼,往那个方向遥遥一瞥。   如果是最强的咒术师,可以把她从这个无边的地狱中救出来,给予她解脱么?深见琉衣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期待。   “旁边的夏油杰也不相上下啊……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躯壳。”男人不知晓深见琉衣的想法,以衡量商品的口吻赞赏道。   他没待太久,看了一会就带着深见琉衣离开,临走前,深见琉衣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又朝那个位置看去。   或许是巧合,刚刚成功祓除咒灵的白发少年,在与友人的打闹时,被人从背后锁喉,拼命挣扎间无意识将头转向了深见琉衣所在的方。   某个瞬间,深见琉衣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穿透力极强的视线,很难去形容那种奇怪的感觉,白发少年的目光仿佛可以把人一寸寸剥开似的,深见琉衣立刻将注意力收回,低眉垂眼,假装成无害的路人。   那位最强……看见她了吗?   她有些不安地想,却得不到答案。   之后的日子,缝合线男人再也没有给她近距离接触那两名少年的机会,在日复一日被当成工具使用的时间里,深见琉衣渐渐学会了将自己的情感压缩到最低,只有不在意某些事,才能让她继续撑下去。   就这样艰难地熬着,某一天,缝合线展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愉快地告诉她,那个名为夏油杰的少年如他所料地变强,他接管那具躯壳的未来指日可待,接着便不打一声招呼,将她送到了横滨的港口黑手党中。   “港/黑的首领提出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实验设想,正好我也要忙碌起来了,有了港/黑提供的人脉和资金支持,我的行动会方便很多,你就待在这儿吧,琉衣。”男人没有询问过深见琉衣的意愿,不过也对,谁会在意工具愿不愿意被使用呢?   缝合线的离开好歹给了深见琉衣喘息的空隙,更令她惊喜的是,港/黑首领是个老奸巨猾的疑心病患者,他一边与男人达成合作,一边偷偷将原定说好的实验场所转移,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并且这个秘密在首领被暗杀后,伴随着他的死亡,同时被带入了棺材中。   ——深见琉衣所在的“试验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岛。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在无数次重置轮回中陷入了混乱,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大脑封锁了所有记忆。   直到港/黑因为内乱,前代首领的遗物被瓜分,承载着深见琉衣所在“游戏”的光盘流落在外,机缘巧合下落入十七岁的五条悟手中。   许久之前遥远的一瞥终于有了下文,仿佛通过这一张光碟,将两个人的命运连接了起来。   ……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许只是过了片刻,深见琉衣猛地从庞大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缺失的记忆碎片重新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深见琉衣总算明白,为什么五条悟有时候会哀怨地看着她,小声嘀咕着“琉衣真狠心啊”、“明明是恩人吧,以身相许不是正常发展吗”、“可恶啊,这么久都没有进展,肯定会被年轻的我嘲笑吧”……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话。   “原来这么久之前,我就已经跟五条先生见过面了吗……?”深见琉衣有点难以置信,过了一会,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又苦笑起来。   “也难怪五条先生这么说,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的确没有好好地向他道过谢。”   初次见到那个被预言会成为最强的白发少年时,小小的希望种子在她心底种下,直到今天,终于开出了漂亮的花。   一手将她拉出深渊的,既是十七岁那个给了她第一缕希望的少年五条悟,也是现在这个将她带来高专、给了她庇护所的青年五条悟。   但不管如何,都是五条悟,仅仅是五条悟——会时刻寻找机会挂到她身上,会在不经意间就说出喜欢的世界最强。   “谢谢的话,等醒来的时候,一定不能再忘记说了……如果还有醒过来的可能的话。”深见琉衣轻轻叹了口气,她对于自己目前这种意识清醒、身体却陷入沉眠的状态接受良好,毕竟再糟也糟糕不过幼时了,“话说回来,虽然睡着了,但我好像保留着对外界的感觉……”   好奇怪。   深见琉衣能感觉到自己闭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不,不对,好像有人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了,颠簸了一会之后,她又躺在了另外一张床上。   不会吧,按理说,她应该待在硝子的医疗室中,难道说那个缝合线潜入到高专里来了?!   深见琉衣紧张起来,脑子里转动着无数个猜测,但随后,她察觉到身边的床微微下陷,似乎有谁压了上来。   她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因为这个人从来不是安静沉默的性子,一开口,熟悉的声音就把自己暴露光了。   “琉衣酱,还真的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打算啊。”   ——是五条悟。不过深见琉衣想了想,的确也只有五条悟会这么闲,把她折腾来折腾去的。   深见琉衣能清楚听见五条悟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他俯下/身来,呼吸轻轻拂过耳垂的微痒,但却给不出任何反应,落在五条悟眼中,仍然是那副看了就令他不爽的人偶娃娃模样。   “硝子说你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哈,怎么可能呢,即使是硝子,但说出这种玩笑话,我也会生气的哦。”五条悟的语气跟往常相比,听不出多少区别,但不知为何,深见琉衣总感觉周身的空气冷了几度。   身上盖的被子好像有点单薄了……她默默地想。   几秒后,深见琉衣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自己眉间,然后一路往下,似乎五条悟正在用描绘着她五官的形状。   “这双眼睛,应该映出我的身影。”眼皮被人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里,这么可爱的酒窝,应该多对我笑笑才对,当然异性对象仅限于我就够了,其他人敷衍一下就可以了。”脸颊的部位被人戳了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戳着某种弹性柔软的果冻。   “还有这里,什么时候再对我说说话呢……醒过来之后,称呼也该改一下了吧?总是五条先生、五条先生地叫着,弄得我跟伊地知炫耀可爱的未婚妻时,那家伙还因为称呼的原因,觉得是我强迫了你。”温热的触感最终落到了嘴唇上。   深见琉衣:……这种炫耀本身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吧?还有,放过可怜的伊地知先生吧。   五条悟沉默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抬手将深见琉衣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柔,语气也很温和,可保持着感知能力的深见琉衣却觉得有什么极度冰冷的东西,沿着脊椎骨爬上脑后。   “跟我说说话吧,琉衣。不然的话……我大概忍耐不了多久了吧?”五条悟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慢慢地说道,“硝子说,我在发疯,嘛,我不这样觉得哦,只是最近稍微、粗暴了那么一点而已。”   “……哈哈哈,奇怪,东京的特级咒灵有那么少吗?最近完全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了呢,就连一级都少见,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有那些诅咒师,明明都告诉他们不要逃了,还是一见到我就跑,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耗子溜走吧?……真是的,夜蛾校长还为这个训了我一顿,说刑讯室都不够用了,这是那些老家伙该操心的事情吧?不过说起来,这几天诅咒师也都好像全部灭绝了一样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东京太安静了吧?”五条悟叹着气,好像真的为此苦恼一样,“琉衣,你睡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显得太过安静了啊。”   深见琉衣不知该说什么,但现实情况也不允许她开口,而且她的直觉制止了她去探究五条悟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   幸好,五条悟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去联系了太宰治那家伙了哦,虽说他的人间失格对上咒力时,效果会打个折扣,但起码比束手无策强。结果,琉衣酱,那家伙居然把自己折腾进了欧洲的异能者监狱了哎!虽然我觉得那个人迟早都该进去的,但现在搞这出,也太不是时候了。”   深见琉衣:……太宰先生到底怎么招惹到他了啊,似乎第一次见面时,五条悟就对人家抱有强烈的敌意,可太宰先生,分明是个温柔友善的人吧?   “没办法,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只能拜托冥冥去那边捞人了……真是的,冥冥敲诈了我五千万呢。”五条悟抱怨道,“把太宰治那个危险分子卖掉,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吧?”   不,会产生把人卖掉的想法,你才是真正的危险分子啊,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无奈地想着。   五条悟是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尽管深见琉衣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他也能自己叨叨个没完,而且他的话题跳跃性极大,上一秒还在夸耀自己只花了三秒就绕开夜蛾正道在琉衣床边放置的、用来防止有人夜袭的一堆咒骸,下一秒就开始聊起每天早上,家入硝子都会发现本该躺在医疗室床上的深见琉衣神秘失踪,然后冲到他房间砸门的暴躁行为。   “夜蛾校长和硝子总是杞人忧天啦,明明有我在吧,居然还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琉衣酱,这是明目张胆地小瞧我了吧?我可是最强哦~”   深见琉衣实在很想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顺序搞反了,就是因为有你五条悟在,所以才会担心的吧?!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家入硝子气得要命、却没法上手把五条悟揍一顿的憋气模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五条悟的声音渐渐放轻,到后来,逐渐没声了。   深见琉衣不由支起耳朵,五条悟他走了吗?   莫名地,她竟然产生了些微的失落感。   周围的寂静持续了一阵,接着,深见琉衣感觉床垫又下陷了一点,五条悟似乎将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枕头的另一半多出一个重量——他躺在了自己身边。   深见琉衣的左手被五条悟从被子里捞出来,罕见地,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上来就直接紧紧扣住别人的手指,力道大得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只是轻轻地,圈住了深见琉衣无名指的指根处。   温热的指腹在那个地方慢慢摩挲,连带着深见琉衣冰凉的肌肤也逐渐有了温度。   深见琉衣不解地眨了眨眼,五条悟他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并不是单纯在抚摸,倒更像是在……度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气息温柔而绵长:“果然这里也很细。”   很细?什么意思?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圈住她的无名指,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尺寸知道了,现在让人去订做,应该也赶得及。”   “因为琉衣擅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而且还是这种一句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地睡了过去,所以我决定,不能太纵容你才行。”五条悟抬起深见琉衣的手,轻柔的吻落在指根处,“啊,想到解决办法了,在你醒过来之前,先把你绑架到神社,然后等你睁开眼,就直接举行神前式,这个主意,非常、非常棒吧?” 第1卷 第66章   当伏黑惠走出校门口的瞬间, 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立马掉头原路返回。   但倚在对街路灯下的某位可疑白发男人, 却率先捕捉到了伏黑惠的身影,先是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接着拖长音调,以一种伏黑惠听了只想捂住耳朵的过分热情的语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惠——这里这里!”   白发咒术师没有穿着高专/制服,而是搭配了一身休闲装,黑色的长风衣衬得他身材越发修长, 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墨镜,隐约可以窥见镜片后属于天空的瑰丽色泽。从外表上看,他压根没什么年龄感, 混迹于一群归家的高中生之间,竟也能完美融入进去, 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甚至在看到伏黑惠之后, 这人还特地将墨镜往下拉了拉, 暴露出一张足以令这个年纪的女生脸红心跳的容貌。   “惠, 惊喜吗——”无视掉伏黑惠难看的脸色, 五条悟自顾自地喊道,“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哦!”   惊喜,简直惊喜到恨不能把这家伙当场暴打一顿的程度了,伏黑惠眼角抽了抽。   糟糕, 就因为自己犹豫的这几秒,现在想要假装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学生的目光也往这边聚集过来了……伏黑惠咬了咬后槽牙, 对男人高调张扬的作风感到十分不满, 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面酷哥形象。   旁边一名双眼放光的同班女生忍不住朝伏黑惠凑近了些, 大胆地问:“伏黑同学,那是你的哥哥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不,请不要在意他,我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女生迟疑着:“可是……”那个男人,一副跟你非常熟稔的样子啊。   说话间,五条悟已经穿过街道,走到了他们面前,在听见伏黑惠撇清关系的发言后,这人十分做作地摆出被抛弃的可怜神情,配合上女生的疑问,语气悲伤地质问道:“太冷淡了吧,惠,对许久不见的监护人,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比如来一个久违的热情拥抱表示欢迎?”   伏黑惠懒得看他表演,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丰富的经验告诉伏黑惠,越是理睬五条悟,这家伙就越起劲,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才走了两步,伏黑惠就感觉肩上一重,五条悟非常自然地将手臂搭上去,低声说:“惠是要去探望津美纪吗?我记得你每周这个时间都会去医院的,带上我一起吧?看,我连花都准备好了哦!”   说着,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花束怼到伏黑惠面前。   伏黑惠沉默半晌,随后甩掉五条悟的手臂,迈开脚步:“……随便你。”   望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五条悟不由轻笑出声。他正要跟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个,请问,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五条悟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女生羞涩而期盼的目光。   “这个嘛……很遗憾,答案是不可以哦。”五条悟顿了顿,笑容更深,他亮出手腕,让人能看清上面那一圈浅色的发绳——样式可爱,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属于女孩子的贴身物品,如今却戴在他这么个大男人手上,就宛如无声的标记。   “很好看吧?这是我给琉衣酱挑的呢,但说实话,她散着头发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啊,抱歉,不是故意要无视你的,只是一想到琉衣,我就有点控制不住,不过你应该能理解的吧,毕竟她就是我拒绝的唯一理由啊。”   五条悟将手腕上的发圈在那女生眼前晃了晃,像是宣告,又似是在炫耀:“因为,我和我的未婚妻,正处于绝赞的婚礼筹备期中哦~”   ……   津美纪如同往常一般,闭目沉睡于病床上,散开的黑发如同浓密的海藻。   伏黑惠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来医院来得很勤,但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坐半个小时就走,很少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可五条悟不一样,他根本闲不住,先是把带来的花束往花瓶上一插,接着就自言自语地跟空气聊上了,话题从鼓吹自己又吓死了多少只咒灵 ,一路发散到伏黑惠称霸整条学院街的壮举,直至当事人忍无可忍,黑着脸打断他,这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病房重新陷入了死寂中,五条悟靠在窗边,视线扫过躺在床上的津美纪,想到了同样情况的深见琉衣,眸光倏地黯淡下来,仿佛正有无形的风暴在深处酝酿。   五条悟好不容易老实了一阵,伏黑惠坐在床边,盯着姐姐平和的睡颜,过了好一会,突然开口。   “……未婚妻。”   没头没尾的一个词语,五条悟明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还在装傻:“惠,询问别人的时候,态度应该更好一点哦?”   伏黑惠额上冒出青筋,啧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摸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要跟我缔结终生的人哦,毕竟我也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惠,你这副不信任的表情很伤人的哦?”   伏黑惠脸上的狐疑已经掩饰不住了:“你,确定没有用拐骗或者威胁之类的不正当手段?”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因为五条悟这个人太不靠谱了,无论如何,伏黑惠都想象不出这家伙心甘情愿踏入婚礼殿堂的模样……那一定是比十只特级咒灵在他面前跳踢踏舞更加惊悚的场面。   五条悟静默了几秒,抬手推了推墨镜,难得正经地问:“惠,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伏黑惠斩钉截铁:“没错。”   五条悟那张帅脸马上垮下来,他指了指自己,瞪大双眼强调:“我可是最、强哦?”   伏黑惠淡然回答:“那也不能证明你所说的未婚妻的真实性,个人认为,实力与性格成反比的家伙,在婚恋市场上应该是最不受欢迎的类型。所以,你还没回答我,你口中的未婚妻,是自愿的吗?”   “嘛,这个,怎么说呢……”在伏黑惠看人渣的目光下,最强咒术师扭扭捏捏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正常情况下该有的步骤,我全部都已经做过了哦!”   听上去……更可疑了!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继续拷问:“你有拜访过对方的家人,征求他们的同意吗?”   五条悟:“有的哦,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琉衣暂时被记在了夜蛾校长名下,我可是蝉联全高专最受欢迎教师称号、深受学生爱戴的优秀教育工作者,夜蛾校长怎么想都不可能对我有意见的,对吧对吧!”   如果是夜蛾校长的话,就说得通了,伏黑惠冷静地想,面前这个白发男人,他肯定没能征得那位女性家人的结婚同意。   “那么,求婚呢?”伏黑惠问,“对方答应了?”   五条悟的脸上霎时神采飞扬:“当然,我可是认认真真地跟琉衣说过关于婚礼的设想哦,我觉得她穿白无垢会很漂亮呢,虽然没能听到琉衣说话,但只要不当场反对,就表示默认了,是这样没错吧?”   “……”伏黑惠的手探入衣兜中,摩挲着手机屏幕,有点拿不准要不要立刻打电话报警。   那边五条悟的兴致却被勾起来了,他完全忽略掉伏黑惠惊疑不定的神色,自顾自地念叨:“我挑选了一颗蓝色的宝石做戒指,毕竟琉衣夸过我眼睛的颜色很漂亮嘛,她绝对会喜欢的吧,但因为要订做,所以没那么快能拿到手呢……啊呀,等待的日子真是煎熬啊。”   伏黑惠:……最好让这个人一直等下去吧,这不是戒指了,这根本就是特级诅咒物吧!   五条悟:“五条家的神社也该提前布置起来了呢,不然就太仓促了……对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更喜欢西式的婚礼吧,那就再举办一场好了,惠到时候要来当花童哦!”   伏黑惠:……拒绝。别妄想了,他是不会参与到这种拐骗未婚女性的违法活动中的。   “不过这次的婚礼会很特别,毕竟琉衣自己走不了嘛,我必须得全程抱着她呢,但事先声明,我是非常非常愿意这样做的哦,因为琉衣酱平时都不怎么依赖别人,我想要抱她都得找借口呢……家里那些老头子总是在我耳边念叨说这不符合礼仪,谁管他们啊。”五条悟轻笑一声,苍空之瞳淬着寒意,“——我才是规矩。”   等等……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伏黑惠总觉得那段话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还没等他抓住一闪而逝的灵感,五条悟突然把脸凑过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伏黑惠拧着眉头,异常嫌弃地推开这只烦人的长条白猫,刚才的怀疑顺势被压在心底:“都说了,不要突然靠这么近……”   “惠。”五条悟打断他,目光灼灼,轻声问,“想去看看琉衣吗?”   伏黑惠动作一顿:“什么?”   “圣诞节快到了,惠也来高专一起过吧。”五条悟声音中那份不着调的感觉消失了,他笑了笑,抬手狠狠揉乱了男孩略微扎手的头发,“惠其实很好奇吧,所以去见见她吧,她将会成为你和津美纪未来的另一名监护人、你们法律上的‘母亲’。”   伏黑惠怔住,接着便看到五条悟弯下腰与自己平视,用着与他平常截然相反的认真语调,说道:“而且,我也想把重要的家人介绍给琉衣,我啊,不想对她有任何保留。”   伏黑惠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微微撇开眼。   ……所以说,既然这么认真,刚才那副欠打的姿态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   总之,不知为什么,伏黑惠最后还是答应了五条悟任性的邀请。   从新干线下来时,伏黑惠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快要聋了——因为整趟行程下来,五条悟那家伙一刻不停地向他炫耀着自家未婚妻有多么好,用词竟然还能完全不重复,伏黑惠简直都要服了。   但不管是谁,被迫听到那种充满妄想意味的可怕发言,都会疯掉的吧。   万幸的是,当伏黑惠的理智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时,一通电话及时挽救了他。   五条悟意犹未尽地停下来,也没看打过来的是谁,直接按下接通键:“提前说好,我现在正要去享受温馨的家庭时光哦,如果没有要紧的事……”   “悟,出事了!”是家入硝子的声音,她语气严肃,听背景似乎正在奔跑,她急促地喘了口气,没有多加废话,直接了当地说,“你立刻赶回来,高专结界被入侵了。”   五条悟的话语戛然而止。   家入硝子的声音透过风声传进来,明明是没多少情绪,却似乎能让人冷到心底:“夏油,他带领诅咒师闯进来了。”   站在一旁的伏黑惠,亲眼目睹白发的咒术师撤去笑容,猛地捏碎了手机。 第1卷 第67章   关于深见琉衣中了永眠术从而式昏睡不醒的事情, 一年级的学生们是最后一批知道的。   咒术师并没有真正的假期一说,在温泉旅行的末尾, 学生们也步上自家教师的后尘,被一个又一个紧急任务支使得满日本乱跑,等好不容易将这些琐碎事情解决完毕,再次回到高专,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结果一回来,迎接他们的不是深见琉衣温柔的问候,而是她陷入沉睡的噩耗。   “那个绷带笨蛋不是陪着深见老师一起去的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高专医疗室中, 禅院真希紧紧盯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孩,勉强压下怒火,但脸色还是异常阴沉,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家入硝子翻看着记录,叹了口气, 揉着眉心道:“不能怪悟, 这次事件是由诅咒师一手策划、特意针对琉衣所设下的陷阱,牵扯很广, 不是这么简单的。”   “诅咒师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乙骨忧太有点疑惑, 他看了看深见琉衣, 这位年轻的新任教师看起来柔弱无害, 他实在很难想象,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跟诅咒师结下仇怨。   “暂时不清楚。”硝子道,“那人并不想杀死琉衣, 只是让她失去了行动力, 或许是对她的术式有所图谋吧。”   “……混账。”真希狠狠咬着牙, 双手紧握成拳头, “就为了这种理由——”   乙骨忧太担忧地望着她,想安慰却无从开口:“真希……”   狗卷棘和胖达也同样挤在床边,神色蔫蔫的,仿佛半点也提不起劲。   对于一年级的学生来说,深见琉衣是很特别的存在,受制于另类的天与咒缚,她无法拥有健全的身体,实际上一点也不适合从事咒术师这类危险职业,可偏偏却觉醒了如此特殊的术式,不容选择地被动进入了咒术界。   相比起公认的没多少正经样的五条悟,他们一直觉得,深见琉衣更符合人们传统想象中的教师,温柔而耐心,有着极强的责任心,尽管她是在高专与高层互相妥协下才留下任教的,可一旦进入到教师的角色,就会全力以赴做到最好,短短的时间里,就将每个人的优缺点甚至喜好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深见琉衣微笑着替自己梳头的画面,真希低下头,反光的镜片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可恶。”   医疗室中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家入硝子啪得合上记录本,看了眼窗外,提议道:“趁着悟那家伙不在,你们带着琉衣出去晒晒太阳吧,总不能老是躺着。”   顿了顿,她又冷笑一声:“另外,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就帮忙看好悟,那个人已经不止一次把琉衣从这里偷出去,现在还学会换地方藏人了——我可不想某一天忽然发现,琉衣被那家伙偷偷带到神社里面去了。”   “为什么要去神社……”说到一半,乙骨忧太骤然噤声,灵光一闪,似乎意识到了这话背后隐藏的含义,顿时暗搓搓地瞥了真希一眼,自动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没记错的话,之前五条老师还兴冲冲地拉着他讨论过神前式的具体流程,该不会,是想趁着深见老师昏迷的时候,把人绑架出去单方面举行婚礼吧?!   乙骨忧太嘴角抽搐,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行,这个猜测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真希一定会暴走的!   “行了,都别挤在这儿了。”家入硝子取出备用轮椅,真希则弯身将深见琉衣抱起,把人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接着硝子便挥挥手,将四个学生全部赶了出去。   今天晴日高照,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真希还特地回了宿舍一趟,翻出一条暖和的毛毯盖在深见琉衣膝头,免得她在外面着凉,然后主动接过了推轮椅的工作。   几个人就这么推着轮椅,慢悠悠地在学校里晃荡,像这样不用训练的清闲时光很是少见,可是,如果面前的人能醒过来就好了……真希微微低下头,看向倚在轮椅上的深见琉衣,握住扶手的十指慢慢收紧,用力之大,仿佛要硬生生将金属把手给捏碎。   禅院真希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很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怒火,而夏油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突兀地闯进高专结界之内,自天空中的咒灵背上一跃而下,降落到了一行人面前。   “是敌袭!”真希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反手将轮椅推到身后,自己则是站到面前,将深见琉衣牢牢挡住。当看见从另外一只咒灵嘴里吐出的数位陌生人后,她不由地沉下脸,“这些人,应该都是诅咒师……”   “诅咒师”这三个字,对现在的一年级来说,简直就是雷区,一点就着,于是就连一向比较好脾气的乙骨忧太,脸色也倏地变冷,在夏油杰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时,率先将咒具抽出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杀意。   “你就是让深见老师陷入昏迷的那名诅咒师?”乙骨忧太冷声质问,从刚才就一直积压着的、对自己信任且喜爱的教师的担忧之情陡然爆发,使得他整个人一扫以往的内敛,显得锋芒毕露,“现在突然闯进来,是为了再次将深见老师掳走吗?”   “……哈?”本来准备好了完美的开场白,结果才刚说了声嗨,就被乙骨忧太的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话给堵了回去,夏油杰愣了愣,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茫然。   “别跟他废话!棘,忧太,一起上,把这家伙抓起来拷问不就行了!”真希把身后的深见琉衣护得更加严实,“熊猫,快去通知五条悟,绝对不能让这混账跑了,深见老师能不能解咒,就看你的了!”   被真希点名的三人齐齐应了一声,因愤怒而燃烧的咒力空前高涨,一个个都战意高昂,尽管人数没对面的多,但光看气势,竟然一点都不输阵。   “——停,等一下。”夏油杰发觉事态貌似不太对,他当然不可能站着等别人把锅扣在自己头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连这个锅是哪里来的都不清楚,就算是诅咒师也不能忍受这种奇怪的冤屈啊!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必须强调一点,你们口中的那位深见老师,我完全、从来也没听说过。”夏油杰试图澄清。   乙骨忧太的语气十分礼貌,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不要再假装了,诅咒师,你觊觎深见老师很久了吧,竟然还对她种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夏油杰:“……”拜托,用词能稍微严谨一点吗,什么叫觊觎啊?!   感觉到身边同伴投来的各异目光,尤其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女孩的眼神八卦中还带着一丝敬服,夏油杰不想去思考她们到底脑补了什么,眉心一跳,笑容顿时黑气四溢:“看来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呢,乙骨同学,但我可是对你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这样吧,我们先放下那个什么深见的事情,先来谈谈未来……”   夏油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现至乙骨忧太面前,正要慷慨陈词,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真希因摆出防御姿态而不小心忘记遮挡的背后。   靠在轮椅之上、紧闭着双眼的女孩面容很眼熟,夏油杰清楚记得,那时候因为发现了留存在深见琉衣身上、属于五条悟的咒力刻印,为了不惊动悟,他还很遗憾无法带走这个十分有潜力的准咒术师。   没想到,后来悟居然把她带到高专来了么……夏油杰若有所思,视线慢慢落在深见琉衣搭在膝盖的双手上。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更加眼熟的黑色链子,手链上系着一只银色的精致小锁,造型古怪而别致。   “……原来如此。”   乙骨正因为夏油杰的突然靠近而紧张,突然间就听到这人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愉悦,这令他更加谨慎了。   “原来你们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啊……这样的话,你们说得倒也没错,我的确曾经想把这个女孩拉拢过来,不过,我真正认识她的时间,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早呢。我想想……大概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了吧?”笑够了之后,夏油杰直起腰,随手擦了擦沁出的眼泪,干脆地承认道。   乙骨忧太下意识皱起眉:“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呢,乙骨同学,要知道那个女孩手上戴着的链子,我也是帮忙挑选的人哦。”夏油杰泰然自若地回答,“为了这条手链,我陪着悟跑了大半个东京,一路上还得承受那些猴子让人恶心的目光,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令我作呕啊……不过,最应该被谴责的,还是第一眼看到就买下它,并且宣称要换一把金刚石锁的悟,嗯,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变态啊,你说呢?”   夏油杰抬了抬眼,径直看向不知何时瞬移至深见琉衣身后的白发男人,嘴角勾起:“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找到了这条手链的真正主人,需要对你说一声恭喜吗,悟?” 第1卷 第68章   接到家入硝子的电话后, 五条悟是直接从车站瞬移过来的。   他没有选择带上伏黑惠,毕竟现在高专遭到诅咒师团体入侵,把惠留在外面, 比待在高专要更加安全。   “我说过的吧, 杰,不要打琉衣的主意。”五条悟站在深见琉衣身后, 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高大的身形将女孩完全笼罩于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仿佛猛兽圈住了自己的珍宝。   他十分自然地抬起手,轻抚着深见琉衣的长发,动作极其温柔, 但在看向自己曾经的挚友时, 目光却倏地冷下来:“她是我的。”   五条悟的出现无异于给乙骨他们打入了一剂强心针,乙骨忧太下意识松了口气。太好了,五条老师回来了就好,老实说, 他能感受到对面那个诅咒师非常强大,假如这人试图把深见老师抢走,并且成功做到了,那么……乙骨忧太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不愿意去想象这个恐怖的后果。   夏油杰原本朝深见琉衣走去的步伐被一股熟悉的咒力逼停,他当机立断往后退去,同时召唤出一只咒灵挡在身前,果不其然,一秒之后, 这只充当挡箭牌的咒灵就被紧随而至的攻击给撕成碎片。   “夏油大人!”看见这一幕, 菜菜子着急地喊出声, 刚要上前帮忙,却被夏油杰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还是那么急躁啊,悟。”明明被攻击的是他,夏油杰却依旧不急不缓,态度好得出奇,在五条悟的注视下,笑着把双手举起来,表明自己暂时不想动手的态度,“放心好了,我对那位小姐没有恶意,只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   顿了顿,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显得捉摸不透:“所以,悟,她就是你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念念不忘的理想型吗?真是可惜——本来应该好好认识一下的,但看上去,你的心上人如今情况不怎么乐观呢。”   夏油杰叹息着,仿佛真的为此感到遗憾一样,眉眼低垂,玉佛似的面容上适时浮现出类似悲悯的神色,但周身缠绕着的气息却越发显出恶意来。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女孩身上有着庞大的潜力,只要使用得当,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咒术师吧,只可惜没能顺利将她招揽过来……现在看来,那次说不定强行把她带走,会更好呢。”夏油杰笑眯眯的,语气温和地说道,“毕竟,这女孩是待在你的身边时,才变成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吧,悟?”   最强也没办法救下自己心爱之人吗——夏油杰的眼神里,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沉默着,被墨镜遮掩的钻蓝瞳孔覆上一层阴霾,晦暗不明,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双手骤然发力,几乎硬生生将轮椅的金属扶手给捏碎。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无论是高专一方,还是诅咒师那边,都被最强咒术师突如其来爆发的强大气势给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这种恐怖的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之后,就收敛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别激怒我啊,杰。”五条悟弯下腰去,从背后揽住沉睡的深见琉衣,下巴顺势搁在她瘦削的肩上,雪白发丝轻蹭着她的脖颈,语气过分的活泼,与周围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令听众忍不住直皱眉,“‘琉衣酱应该离开我’什么的——再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就揍你哦~”   夏油杰挑了挑眉,望着五条悟横在深见琉衣锁骨上的、充满占有意味的手臂,笑容更深:“啊呀,别人说出实话,你就受不了了吗?悟,太小气的男人,可不会受欢迎哦。”   五条悟假笑道:“挑拨离间也在诅咒师的业务范围之内吗?真令人惊讶,这么久不见,诅咒师也已经堕落至此了啊。”   夏油杰回以更加虚伪的微笑:“哪里哪里,说到对于诅咒的造诣,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上你吧,悟?你看,这不就是有个现成的例子嘛。”   他的视线落在深见琉衣系在手腕的黑色链子上,以夏油杰的实力,自然能感受到那上面缠绕着一团浓厚稠密的、极为可怖的诅咒,而诅咒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来自于自己的挚友。   “你也会感到害怕吗,悟?”夏油杰这样问道,尽管两人早已背道而驰,可他十分笃定,五条悟听得懂,“做得非常隐蔽呢,如果不是距离这么近,恐怕连我都发现不了……这么谨慎,是因为怕被这女孩察觉到么?”   留意到夏油杰视线的落点,五条悟脸色紧绷,不着痕迹地将手盖住深见琉衣的手背上,手掌完全将其包裹住,隔绝开了外界的窥探。   “够了,杰,你特意跑到高专来,不仅仅是为了看一眼我的未婚妻吧?”五条悟从深见琉衣颈窝间抬起头来,墨镜微微滑落,露出那双苍空之瞳,折叠的天空现今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的确还有事情要做呢,真是的,因为碰到了意外之喜,所以就不小心跑题了,不好意思。”夏油杰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保持着和善的神色,双手却倏地一扬,高声朗诵出出自己的开战宣言。   或许是由于被深见琉衣的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次夏油杰没再废话,在传达出百鬼夜行的讯号后,他干脆利落地带人撤退,也不管被指名道姓当作抢夺目标的乙骨忧太多么懵逼,自顾自地扔下炸/弹,又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   “别动哦,悟,你的学生们都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呢,当然,还有你所谓的未婚妻——哎,说起来,未婚妻什么的,这该不会是你自称的吧?”盘腿坐在飞行咒灵上,无数咒灵从虚空中浮现,对着众人虎视眈眈,夏油杰背对着五条悟挥了挥手,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坐在轮椅上沉睡的女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仿佛被踩中了内心的雷区,五条悟的脸色马上变得极为阴沉。   “看起来,被说中了呢。”夏油杰笑出声,“那么,姑且祝愿你,千万不要被喜欢的人所讨厌吧,悟。”   ……   沉寂多年,夏油杰一朝出现,就专程跑来高专宣战,好不容易忙活完应对这次战争的部署工作,夜蛾正道觉得身累心也累。   会议结束后,其他咒术师都安静地离开,赶去进行战争前的准备,唯独五条悟还待在角落里,靠在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蛾正道一看见他就头疼,想到自己之前赶去现场后,听到的某些话,他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问:“悟,琉衣她什么时候又成了你未婚妻了?”   五条悟像是才回过神,不假思索地回答:“今天。”   夜蛾嘴角抽了抽:“琉衣目前因为术式而陷入昏迷,她什么时候同意这件事情了?”   五条悟顾左右而言他:“我问过她了,她并没有拒绝哦~夜蛾校长就不要操心这些事啦。”   夜蛾差点被他给气笑了,没有拒绝,没有拒绝那是因为人家没办法开口拒绝!趁着深见琉衣昏迷的时候求婚,结果除了无言之外,当然不可能得到其他的回应,这家伙还能不能再胡来一点?!   要是手边有棍子,夜蛾正道一定会狠狠地敲上五条悟的脑门,让他把脑子里的水给放一放,免得发起病来祸害别人:“别胡闹了,悟,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五条悟笑容依旧,看上去与平常没有半分不同:“但琉衣酱不也自顾自地做出决定,抛下我睡着了吗?”   夜蛾正道猛然一惊,觉察到了自己学生的不对劲,他皱了皱眉,迟疑道:“悟,那是个意外……”   五条悟像是听不见似的,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在临关门前,他脚步一顿,然后用充满愉悦的语气对夜蛾正道说:“对了校长,婚礼那天,请务必出席哦。”   “婚礼?等等,什么婚礼——悟,给我回来!”   回应夜蛾正道咆哮的,只有“啪”的关门声。   ……   伏黑惠在原地等了大半天,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他已经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会鬼迷心窍,答应五条悟来探望一下那位不知名的、据说即将成为五条家主夫人的可怜女人呢?   现在倒好,非但人没见到,他还在这里傻站着浪费时间。   数个小时之前,五条悟接了个电话,突然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让他待在这里等待,也不说原因,自己就不见了踪影,伏黑惠隐约猜测可能是高专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但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学,所以自然也没有立场去打探消息。   去了这么久,那个笨蛋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伏黑惠叹了口气,打算买车票回家。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肩膀骤然被人从后面勾住,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久等了,惠!”   伏黑惠斜眼一瞥,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五条悟爽朗的笑容。   还没等他开口,这人就凑近过来,压低声音,以一种少见的严肃声调问:“惠,帮我个忙吧?”   伏黑惠:“……”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理所当然地将伏黑惠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五条悟毫无心理负担,并不顾及伏黑惠满脸的抗拒之意,直接就半拖半拽地把人带了自己在东京市中心的那套高档公寓中。   直到被扯进玄关,伏黑惠还试图自救:“我还要回去上课……”   “那个啊,我让伊地知帮你向学校请假了哦。”五条悟在后面推着他,一路把他推进主卧,“接下来的几天里,咒术界将会乱成一团,平安夜当天的百鬼夜行,新宿和京都两地都会遭到咒灵大规模袭击,惠也知道的吧,咒术师人手不足,基本上所有人都被派去前线了,我也不例外——到那个时候,高专内部会成为空巢,所以,我不放心把琉衣单独留在那里。”   “百鬼夜行、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伏黑惠眉头紧锁,“你倒是说清楚啊。”   “简单来说——我希望惠在战争结束之前,待在这里,替我照看好琉衣。”   五条悟一把将伏黑惠推进房间,伸手按下墙上的灯光开关,啪得一下,漆黑的房间被橙色的暖光照亮,伏黑惠先是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等适应光线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张大尺寸双人床上。   待看清上面躺着的人后,伏黑惠的瞳孔蓦然一缩。   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双手交叠于腹部,紧闭着双眼,灰紫色长发铺满了枕头,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能证明她还活着,就连呼吸声也几乎听不见——这副模样,就跟中了诅咒而昏迷的津美纪一模一样。   伏黑惠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惊诧:“她这是……”   “惠想起津美纪了,对吗?”五条悟绕过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在伏黑惠警惕的目光中,伸手将深见琉衣从床上捞起来,一把塞进自己怀中,熟练地用侧脸在她脖颈处轻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拜托你照看她了,因为琉衣现在没有自保能力,而外面还有一只可恶的老鼠,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沟里,窥伺着别人的东西。”   “高专很快就不安全了,我提前把琉衣转移到这里,就是为了不让她也卷入这次事件中。但是其他咒术师都有任务,我能信赖的就只有惠了。”五条悟偏过头,整个人仍然黏在深见琉衣身上,“惠,愿意替我保护她一次吗?”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啊,伏黑惠心累地叹了口气,这才明白五条悟把自己拐到东京来,本身就是个阴谋,但现在才醒悟,已经晚了,从他没有拒绝邀请开始,早就踏上了贼船。   “事先说好,我不是为了你,而是看在津美纪和这位深见小姐的份上。”伏黑惠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挪开眼,“另外,不要趁着别人睡着,就动手动脚!”   五条悟:“咦,可是抱自己的未婚妻,并不犯法哦?惠可以把手机放下来了吗?”   伏黑惠:“少来这一套,我思考了一路,现在终于能确定了,结婚的事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吧?她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举行婚礼啊!”   五条悟挑了挑眉:“很敏锐嘛,竟然被你发现了吗?”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吧!”伏黑惠额上蹦起青筋。   五条悟竖起手指摇了摇:“不哦,惠,婚礼会有的哦,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未来——这只是时间问题,唯独这一点,你不需要去质疑。”   在伏黑惠不赞同的眼神下,五条悟微微笑起来,俯身吻了吻深见琉衣的眼角,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动作间带着压抑到极点的克制。   “怎么你们都一副我在胡来的样子呢……明明这就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嘛。”墨镜遮挡住了蓝眸中酝酿着的风暴,五条悟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正是因为太过平静了,反而令伏黑惠皱了皱眉,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停顿了几秒,五条悟突兀轻笑一声,垂下眼,将深见琉衣搂得更紧,仿佛要将人揉入血肉之中:“蝴蝶,已经抓住了,怎么可能再放跑呢?”   ……   平安夜,东京某高档公寓。   伏黑惠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自从那天五条悟把他带过来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连一次联络都没有,他猜测这人估计是去忙活百鬼夜行的事宜了。   不知道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临走前五条悟透露过,一年级的狗卷和胖达前辈会被派往前线,而剩下的两名学生则是留守在高专,现在应该正打得激烈吧……可恶,因为他还不是高专学生的缘故,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更何况他还答应了看顾深见琉衣的任务。   伏黑惠咬了咬牙,轻轻啧了声,从阳台走进来,打算再去主卧看看深见琉衣——但就在他路过客厅时,突然敏锐地听见玄关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一般都很不错,伏黑惠不可能听错,他立刻沉下脸,默默地召唤出玉犬,悄无声息地朝玄关处靠近。   走近之后,那种细微的声响听得更清晰了,伏黑惠很快辨认出来,那是有人在撬锁!   小偷吗?   伏黑惠命令玉犬潜伏在门后,当锁芯传来被打开的声音,门一开,他马上唤道:“玉犬,咬住他!”   玉犬敏捷地扑上去,门后一阵兵荒马乱,首先是一阵怒骂,接着门被人用力扯开,穿着棕色长风衣的黑发男人像是躲瘟疫似的,灵敏地躲开玉犬的攻击,表情嫌弃地跑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咒术师冥冥,她轻而易举地就将伏黑惠的反击给制住了。   “居然放狗咬人,也太残忍了吧,为什么这里还会有这种令人讨厌的生物啊……”太宰治拖长声音,不满地抱怨。   而冥冥面对伏黑惠戒备的姿态,则是笑了笑:“五条跟你说过了吧,我们是来帮琉衣解除术式的。”   伏黑惠迟疑了一下,认出了眼前的女人:“冥冥小姐?”   “是哦是哦,我们刚从飞机下来,先是绕路跑去了新宿,然后又被五条先生暴力送了过来,他实在很会使唤人,对吧?”太宰治举起缠绕着绷带的手,笑着冲伏黑惠打招呼。   伏黑惠:……的确,很难不赞同。   “你们去了新宿?”很快地,伏黑惠发现了太宰治话里透露的另一个信息。   “这是五条要求的,他说夏油那边的其中一名诅咒师,手上有着很特别的咒具,可以扰乱他人的术式,他猜测或许对琉衣身上的永眠术式,也能起到干扰的作用。”冥冥回答道,“利用太宰先生的异能力是第一方案,但如果没办法解除术式,那么这个咒具就可以作为备选方案了。”   冥冥将一条形状怪异的黑绳取出,握在手上,对太宰治示意:“既然已经到了,就别耽误时间了,太宰先生,现在就去试一试吧。”   太宰治揉着脖子,抬脚往卧室走去,嘟哝道:“为了那笔佣金,冥冥小姐还真的是尽力啊……”   主卧的床上,深见琉衣仍像往常一样沉睡着。太宰治并没有耽搁,直接走过去,轻轻将手心搭在她的手臂上。   ——人间失格。   属于异能力的光芒亮起,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深见琉衣的眼皮一动,但却怎么也没法完全睁开眼,就好像她已经被唤醒了,可残留的术式却依旧束缚着她的身体。   “我的异能力被削弱了,没办法完全让她醒来。”太宰治当机立断,看向冥冥,“试一下那条黑绳!”   冥冥接替了太宰治的位置,弯腰将黑绳缠绕在深见琉衣的手臂上,这一次,他们赌对了。   深见琉衣终于睁开了双眼。因为睡了太久,她睁眼时,还无法适应光线,眼角条件反射地沁出泪水,但她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似的,眸光涣散而茫然。   深见琉衣的胸口处,白色的裙子上慢慢染开鲜红的血色,在陷入沉睡前被永眠术式冻结的伤口,在她醒来后,又恢复了受伤时的状态。   冥冥赶紧将两个男性赶出卧室,熟练地替深见琉衣包扎好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冥冥发现深见琉衣对外界的触碰似乎没多少反应,就算缠绷带时弄疼了伤口,她也一动不动,像是没感觉似的。   “醒过来就好,你再继续睡下去,五条就真的要发疯了。”包扎完毕,确定深见琉衣不会因为出血而休克后,冥冥下意识松了口气,任务顺利完成意味着大笔的佣金,她的心情立马好起来,“你的伤口有点深,但幸好避开了要害,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别太担心。可惜硝子还在新宿战场后方待命,没办法赶过来,不然用反转术式马上就能帮你治好伤了,不过等五条料理完夏油搞出来的这些事,他就会过来了……”   话未说完,冥冥就被一个虚弱的声音给打断了。   “夏油……”久未进水的喉咙有些干涩,刚开口时,深见琉衣的嗓音不免沙哑,她抬起头直视冥冥,问,“你说的夏油,是谁?”   冥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耸了耸肩,回答:“夏油杰,五条曾经的同窗,逃窜多年的特级诅咒师——嘛,不过这次他突然现身,估计跟五条之间,也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了吧,你认识他?”   最后一句只是随口问的,冥冥不认为刚刚来到高专的深见琉衣,会认识这位早在十年前就叛逃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深见琉衣听见这个名字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夏油杰……”因失血而显得无比苍白的女孩喃喃着这个名字,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无穷的力气,挣扎着侧过身,手指紧紧揪住冥冥的衣角,声音微弱地恳求道,“夏油杰在哪里?冥冥小姐,求求你,带我去找他!”   冥冥惊讶地睁大双眼。   ……   五条悟安静地站在挚友的尸身旁边,雪似的碎发盖住双眼,将所有神色一并掩盖起来。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夏油杰身上,无论之前这个人有多么疯狂偏执,在这一刻,面容却异常的平和,甚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奔赴死亡是一件渴盼已久的事情。   不知站了多久,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五条悟的指尖动了动,宛如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试了好几次,才艰难地取出手机来,电话另一头是家入硝子,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掐着时机打了过来。   “悟,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五条悟能清晰听见家入硝子吐出烟雾的声音,意识到她是在抽烟——她早在多年前就戒掉香烟了,但现在却破戒了。   家入硝子问的是对于夏油杰尸身的处置,按理来说,高层绝对会要求将诅咒师的尸体回收,然后物尽其用的。   静默半晌,五条悟才慢慢说道:“硝子,捏造报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硝子轻轻叹了声,五条悟这么说,就代表他打定主意,不会将夏油杰的尸体回收了。这样也好,家入硝子想,杰已经这么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至于悟,这人任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不就是帮忙收拾烂摊子么,自己又不是没做过。   ……早就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我会把杰安葬好的,高层那些老家伙那边,随便用什么理由敷衍过去就好……”五条悟低声道,正要交代一下后续的事情,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夏油杰不能死。”   因为亲手杀掉挚友而紊乱的心绪扰乱了六眼的判断,五条悟循着声音,怔怔地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心爱之人在夕阳下朝他走来。   纯白的衣裙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让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尽管伤口处已经绑上了绷带,但还是有鲜血不断渗出来。因为疼痛,深见琉衣的脚步有点踉跄,可依旧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五条悟走去。   “夏油杰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深见琉衣脸色惨白,唯独眸子澄澈清亮,走动间,她的指尖已经亮起了微光,“他死了,那个人就得逞了。”   五条悟意识到了深见琉衣想做什么——他可以阻止,他理应阻止,作为最强咒术师,他想要打断深见琉衣的术式,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够了。   可是……   可是他没有动,就仿佛已经化作了沉默的雕塑一般。   于是,深见琉衣的术式毫无阻碍地,作用在了已经失去呼吸的夏油杰身上。 第1卷 第69章   当夏油杰睁开眼, 发现自己第一眼对上的是五条悟那副帅得足以当场出道的面容时,他的表情活像一盒被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纷呈,神色变化之多端, 令旁边正兴致勃勃观察他的五条悟也叹为观止。   “嗨, 杰, 睡醒了吗?”   为了照顾被束缚在地上的挚友, 让夏油杰不用辛苦地仰着头看人,五条悟十分贴心地决定自降身高, 于是不知从哪儿扒拉过来一张椅子,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反向跨坐上去,双手搭在椅背上, 高兴地冲夏油杰挥了挥手。   夏油杰:“……”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死了吧?在被乙骨忧太重伤之后, 死于唯一的挚友之手。   五条悟是不可能失手的, 但胸腔中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也明确告诉他,自己还活着……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饶是夏油杰经过大风大浪,认为再也没什么事情能动摇他的三观,但也觉得目前的状况一言难尽。盯着五条悟那张笑得比太阳花还要灿烂的脸看了几秒后,他感觉眼睛有点被伤到了, 于是沉默地挪开视线, 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昏暗的密室,光源仅仅来自于地上燃着的一圈蜡烛, 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图纸, 至于他自己……夏油杰刚尝试动了动, 就发觉四肢上都拷着沉重的锁链, 不仅禁锢了他的行动, 也将他的咒力彻底封印住了。   “劝你不要乱动比较好哦。”五条悟仿佛不经意地提醒道,“硝子并没有把你的伤全部治好,而且你也能感受到的吧,你现在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呢,杰。”   “那么,我睡了多久?”夏油杰声音沙哑。   “一辈子——虽然想这么回答,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还是算了。”五条悟竖起两根手指,“正确答案是两小时十五分,从你死亡的那一刻算起。”   夏油杰安静了半晌,倦怠似的闭了闭眼:“……这里是地狱么?”   五条悟不满地撇了撇嘴,双脚划动着地面,连人带椅子往夏油杰的方向靠近一些,然后指了指自己,语气中充满不敢置信:“你在开玩笑吗,地狱里怎么可能会有像我这样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广受爱戴的好教师?”   夏油杰礼貌地呵呵一笑,对五条悟的自夸不予置评:“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叫地狱啊,悟。”   五条悟也跟着笑起来,抬手将绷带扯落了一截,露出一只钻蓝眼眸,威胁道:“你很寂寞吗,杰,需要我久违地跟你谈谈心吗?”   夏油杰微微抬起手臂,沉重的锁链在地上拖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示意道:“没问题,那你倒是先把这东西解开。”   白发咒术师没有半点恃强凌弱的自觉,神态任性得像只被纵坏了的大猫,尾巴一甩一甩的,用最气人的语气说道:“不行,驳回~”   “……呵。”清楚了解五条悟是个什么德性,夏油杰并不抱有一次就能说服他的期望,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个嘛……你猜?”歪在椅子上的白色大猫摊了摊手,表情无辜,以自己为例子,完美展示了什么才是最讨打的模样。   “……这种时候还玩猜谜游戏,你是故意的吧,悟?”夏油杰太阳穴一突一突直跳。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然后啪啪鼓掌,掌声回荡在空旷的密室中,毫无自觉地在夏油杰的雷区上反复蹦跶:“猜对了耶,不愧是杰!”   夏油杰:“……”就算他理应下地狱,但人不该,至少不能以被挚友气死的方式下去吧。   就在他多年伪装的再世佛祖皮相就要撕开之际,一道温柔而无奈的女声从五条悟身后传来:“五条先生,请不要再玩闹了。”   还有别的人?夏油杰眸光一凛,在咒力遭到封印后,他的感知能力也被大幅度削弱,竟然连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啧,五条悟说得没错,他现在或许真的跟那些眼盲心瞎的猴子差不多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他就像吞了一麻袋咒灵那样恶心难受。   与表情不虞的夏油杰不同,在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刚才还一副嚣张姿态的最强咒术师立马将尖刺收敛得干干净净,一秒钟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仿佛刚才懒懒散散坐没坐相的人只是幻象一样。   深见琉衣从阴影中走进密室,她来得匆忙,那条染血的白裙子还没来得及换下,此时看起来依旧显得十分孱弱,整个人苍白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是悟口中的未婚妻?夏油杰怔了怔,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思绪顿转。   既然那女孩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就说明——让自己死而复生的,就是她对吧?   “哎,那么快就醒过来了吗,琉衣酱?”在夏油杰“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渣”的注目下,五条悟熟练地切换到撒娇打滚模式,试图黏糊糊地缠上突然出现的女孩,但伸出去的手却被深见琉衣轻盈地闪开来,甚至为了避免被抓到,她还特意远远绕开五条悟,从另一边走近夏油杰身前。   五条悟的手僵在半途。   意识到深见琉衣对自己的躲避后,五条悟笑意不变,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眸中的神色却沉了沉。   “真是的,我明明已经对硝子强调过,不要让你离开医疗室,最好乖乖躺在床上等我回去的吧?因为琉衣对着杰用完术式后,就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哎,这种时候必须好好休息才对,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跑出来呢?”   ——就这么急着想要见到杰吗?五条悟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跟硝子姐没有关系,她去照看一年级受伤的学生了,我是趁着她离开,偷偷溜出来的。”深见琉衣顿了顿,忍不住说,“另外,五条先生,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我醒来之后,会发现我的手被绑在了床头上?”   夏油杰狐疑的目光落在挚友身上,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绑”这个字?   五条悟马上吹了声口哨,目光转移到了天花板上,似乎那上面的花纹有什么吸引人驻足的神奇效果。   他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令深见琉衣马上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叹了口气,说:“如果真的想限制我的行动,最起码要用上手铐吧?光是用枕巾把手绑住,很容易就能挣脱了,那个犯人似乎不太聪明呢,五条先生,你说对不对?”   ——事实上,家入硝子在发现五条悟的杰作后,立刻气势汹汹地拿出一把剪刀,将捆绑住深见琉衣双手的枕巾给剪了个稀巴烂。   五条悟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行,手铐又冷又硬,你的手腕会被磨破皮的。”   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五条悟:“……”   自投罗网说的就是他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呢?”深见琉衣很是不解,她对上那双苍空之瞳,然后望见五条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   当然是因为不绑着的话,趁着自己处理夏油杰的事情时,如果她醒过来,很轻易就会溜走的吧?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在想,丝毫没有要反省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责任全在于琉衣吧?   如果琉衣不是突然之间昏睡过去,怎么都叫不醒,自己也不至于应激过度——果然还是回去翻一翻家里的古籍,看有没有能把人缩小的术式,这样就算他出任务,也可以把琉衣随身携带了吧?   她这么脆弱,只是稍微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就弄成这副模样,所以还是必须得不离身才行。   但这种话肯定不能老实对深见琉衣说出口的,于是五条悟用近似于加了三倍糖霜的黏腻语气扯开话题:“琉衣急急忙忙跑来找杰,是想跟他说什么呢?明明你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深见琉衣:“抱歉,并没有这种强制规定哦,五条先生。”   五条悟将胡搅蛮缠的技能用得炉火纯青,像是听不见深见琉衣的话,自顾自地说:“果然,在琉衣心中,杰比我更重要吧?但是,你应该只跟杰见过一次面吧,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私底下还有过联系呢?”   深见琉衣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这回事……”   可五条悟充耳不闻,继续用一种像是即将被抛弃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盯着她,宛如某种不幸落水、浑身毛发都被打湿的麻烦动物:“真的、不可以跟我说说看么?毕竟杰长得很有欺骗性嘛,我也对他的交友情况很好奇呢。”   “悟,超过三岁的孩子都不会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争风吃醋。”夏油杰幽幽的声音插进来,他看向深见琉衣,微微一笑,若是忽略掉此时狼狈的处境,可以称得上温文尔雅,“不用管他,他这只是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罢了。”   “啊,谢谢提醒……?”深见琉衣条件反射地回答。   五条悟敲着椅子,扯起嘴角:“杰,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哦。”   深见琉衣哪里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疯,但五条悟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了曾经丢失的幼时记忆,想到了那个男人领着她,冲高专时期的两位最强投去的遥遥一瞥,沉默了好一会,决定如实相告。   “其实,准确来说,我认识夏油先生的时间,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更早。具体日期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比认识五条先生要早得多。”   这是实话,那个缝合线很久以前就对她透露过自己的野心,深见琉衣也知道,对那个人来说,夏油杰的身体才是最合适的躯壳。   这就是为什么她绝对不能让夏油杰死亡。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确有其事的五条悟:“……哎?”   笑看挚友可劲造作,但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的夏油杰:“……嗯?”   挚友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凸显出来,两个男人步调一致,几乎在同时展现出茫然的神色。   回过神后,五条悟就闹开了:“琉衣~说清楚嘛,不管怎么想,都是我先抓住你的吧?是这样没错的吧,怎么可能会是杰抢先,琉衣酱,是不是记错了呀~”   深见琉衣没去管五条悟那仿佛被抓住了尾巴的炸毛表情,看了眼夏油杰此时被牢牢束缚的姿势,她想了想,索性跪坐到地板上,接着轻声说:“初次见面,夏油先生。”   像是十分愧疚,她蓦地垂下眼,轻声说:“……请原谅我自作主张,但是,如果夏油先生死去,会造成无法预见的悲剧。”   夏油杰总算从刚才的信息中缓过神来,扫了眼特意坐下来与他平视的女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的话是真心的,她也是真的认为,“夏油杰”活着会更好。   对此,夏油杰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说不出的嘲弄:“我以为,我活着对所有人而言,才是一个悲剧吧?”   “打断一下。”五条悟坐不住了,他立刻抛下那张快被他掰断的椅子,毫不脸红地挨在深见琉衣身边盘腿坐下,“实际上你在报告上是‘已死亡’的状态哦?并且那上面还写着你的尸体下落不明……算算时间,硝子应该把报告送到高层那边去了。”   夏油杰偏过头:“私自窝藏逃犯,悟,再怎么无法无天,也该有个限度吧?”   五条悟故作讶异地睁大双眼,嘴里抱怨着“不要冤枉我啊”,但夏油杰分明看见他眼底浮现出恶质的愉悦笑意。   “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啊,你忘记了吗,‘夏油杰’已经被我杀死了,有硝子作证,它已经成为了无可争辩的事实。”五条悟弯着唇,笑得嚣张且肆意,“至于现在的你……”   五条悟上上下下打量了夏油杰一会,接着猝不及防伸手将旁边的深见琉衣抱起,塞进自己怀中,顺势按下她惊慌之中的微弱挣扎,从背后牢牢地箍住她细弱的腰肢。   接着,就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最喜欢的娃娃那样,五条悟怀抱着娇小的女孩,抓起深见琉衣的小手,冲夏油杰挥了挥,神采飞扬地说道:“现在的杰,只是琉衣酱的俘虏、或者说战利品啦~所以,没有资格提出反对意见哦。”   边说,脸上还边摆出一副“快看快看,我未婚妻很厉害吧”的欠揍表情,令夏油杰十分手痒。   夏油杰“……”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而被密不透风怀抱着的深见琉衣叹了口气,唤道:“五条先生。”   五条悟:“嗯?”   “太重了,请不要把整个人都压上来,稍微体谅一下我的承重能力,行吗?”深见琉衣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抬了抬肩膀,试图将这只瘫在身上的白色大猫给抖落下去。   五条悟倒是不情不愿地挺直身子,可依旧没有舍得把人放开,只是换了个相对来说比较舒服的姿势,并且强调道:“这已经是最低要求了哦!”   深见琉衣吸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放开……”   没等她说完,五条悟就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拒绝,完全拒绝!”   深见琉衣尝试跟他讲道理:“夏油先生还在看着,这样子太失礼了……”   “有什么关系嘛,杰他不会介意的。”五条悟理所当然地代表了夏油杰的意见,“对吧,杰?”   “我不想跟人渣说话。”夏油杰微笑着,拽着锁链,艰难地朝自己的挚友比出国际友好通用手势。   然后,他就眼睁睁望着五条悟熟练地顺杆爬,以自己被欺负了为理由,委委屈屈地在那女孩肩上轻蹭——如果把五条悟当作一只猫,那他现在估计已经在不停咕噜,并朝主人翻出柔软的肚皮了。   夏油杰看不懂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到底在干什么,但他大受震撼。   “……悟,适可而止吧。”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夏油杰就会发现他的脸上又是佛光普照,“我的视力很正常,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但你再继续下去,我的眼睛恐怕就会出问题了,你懂吗?”   五条悟俯身在深见琉衣耳旁嘀嘀咕咕,却是以正常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杰他从来没有过深入交往的异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丑恶嫉妒的嘴脸,真可怜呢,琉衣酱,我们一定要包容他的失态哦。”   锁链顿时哗啦啦作响,显然被束缚住的某人怒气值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深见琉衣瞥了眼浑身冒黑气的夏油杰,再瞅了瞅身后长手长脚环住自己的五条悟,叹气:“为了让这场谈话能够进行下去,做个交换吧,五条先生。”   她主动摊开手心,伸到五条悟面前,软软地提议:“请你稍微克制一下说话的欲望,保持安静,相应的,你可以牵着它,这个交换条件可以吗?”   五条悟的声音立刻消失在唇齿间。   他微微低下头,深见琉衣的手又细又白,形状十分漂亮,他握过这双手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是深见琉衣主动牵上来的。   “……可以呀。”半晌,五条悟听见了自己轻飘飘的声音。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迅猛的动作,像是生怕深见琉衣会跑掉一样,话音刚落,五条悟就直接将她的双手扣住,不作声了。   不把深见琉衣抱在怀中,就总怕她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消失,不紧紧扣住她的双手,就总是担心什么时候这双手会失去温度……在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耐心早就到达极限了。   但是五条悟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要克制一点、再忍耐一会,不能因为一时疏忽把猎物给吓跑。   所以五条悟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深见琉衣,只是以不会令她感觉难受的力度,轻巧地把人禁锢在方寸之间,空余的另一只手顺着灰紫色长发一路下滑,挑起发尾处的发丝,在指尖上绕着把玩。   深见琉衣背对着他,看不到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可正面对着他的夏油杰却将挚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只是主动把手给你牵着而已,就这么点小事,居然兴奋成这个样子么……彻底、被驯服了啊,悟。   黑发的诅咒师阖了阖眼,不怎么想承认这人就是当年作天作地整日拆家的恶系大猫。   五条悟安静下来了,深见琉衣也终于能放心与夏油杰交谈:“夏油先生,是我把你的时间重置回死亡前,但是,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希望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   夏油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笑起来:“重置……真是了不起的术式啊,果然,没能说服你加入我们,真是太遗憾了。”   五条悟很想说你不要当面挖墙脚,可想了想刚才那场对他单方面有益的“交易”,还是忍着没开口。   深见琉衣并没有在意夏油杰的叹息,她想了想,慎重地道:“但在解释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她的神色太过严肃,以至于两个男人也不自觉地跟着认真起来。   她问:“夏油先生,请问你的演技怎么样?”   夏油杰:“??”   “或者换种说法。”深见琉衣犹豫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演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对你来说有难度么?” 第1卷 第70章   这是一场以夏油杰的“尸体”为饵的诱捕计划。   而要钓到的那条大鱼, 自然就是那只真身寄存于他人大脑的缝合线怪物了。   那家伙不是垂涎夏油杰的躯壳吗,那深见琉衣就弄一个出来给他,只有这样,才能逼迫这个善于躲藏的老怪物现身。否则, 以深见琉衣对他的了解, 他绝对宁可一直龟缩在阴暗的角落中, 等待最佳时机。   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他们去寻找了,必须尽快将缝合线抓捕——深见琉衣心中有种莫名的急迫感, 就好像如果不能把那个怪物除掉, 就会发生一些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一样。   于是,当她将这个计划说出来后, 得到了知情者的全票通过——这里的知情者, 特指她、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至于夏油杰,由于他已经沦为阶下囚, 所以丧失了所有人身权利,在投票时被排除在外, 意见不列入参考范围之内。   作为工具人的夏油杰:“……”   他委婉地传达了一下对自己有限演技的忧虑, 表示可能难以胜任这个重任,但面对他的挣扎, 随后赶到密室里的家入硝子只是冷冷一笑, 从身后拎出一只金属箱子, 将其重重放在地上。   “别担心,演技不是问题,我会把你打扮得栩栩如生, 让别人完全分辨不出来你是个活人的, 夏油。”硝子将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 接着熟练地戴上手套,啪的一下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工具。   面对夏油杰铁青的脸色,她以平淡的语气补充,“相信我的技术,我缝合过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上千,绝对能够以假乱真。”   瞥了眼那些看上去无比危险的工具,夏油杰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这根本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吧,让硝子在他身上动刀子,他真的还能活着等到这所谓的计划成功吗?!   五条悟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没用的,杰,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嘛,不过要是你实在不想面对,我也可以看在曾经的友情上,帮你屏蔽掉痛苦哦~”   夏油杰:“……”做个人吧,五条悟。   果不其然,五条悟所说的屏蔽痛苦,是指物理意义上的屏蔽——他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就把现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夏油杰给打晕,接着把人扔给硝子,交由专业人士来进行处理。   深见琉衣站在一旁,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这两位同窗一唱一和,将老同学卖了个彻底。   本来她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希望能劝服夏油杰配合的,如今完全用不上了……算了。   揉了揉眉心,深见琉衣眼中愁绪不散,轻声道:“那个人非常狡猾,我怕他看穿这是个陷阱,为保险起见,我也会躲藏在附近,万一出现意外情况,我就立刻进行重置……”   话未说完,五条悟忽然转过身,朝她所在的位置走来,紧接着,深见琉衣就看见他伸出食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一点——   “抱歉啦,琉衣,我果然还是不想让你去冒险。虽然说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可是呢,因为上次的事情,我现在还是非常、非常的生气,所以暂时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睡一觉吧,琉衣酱,睡醒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保证。”   浓浓的困意袭来,深见琉衣只觉眼皮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扯进睡梦之中。   意识消失之前,饶是她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底咬了咬牙:五条悟,这家伙又在自作主张!   接住深见琉衣倒下的身子,五条悟毫不费力地将她横抱起来,回头一看,就发现家入硝子正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意有所指地道:“小心被讨厌啊,悟。”   闻言,五条悟挑了挑眉,话音里流露出十足的自信:“说什么呢,硝子,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他是最强,因此无论是抓住那只罪魁祸首,还是事后将琉衣哄开心,都绝对不会失手的。   ……   抓捕缝合线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或者说,那个东西对夏油杰躯壳的执念实在太过强大,所以在五条悟他们抛出诱饵没多久,就真的上钩了。   就在缝合线从废墟中找出夏油杰身体的刹那,五条悟凭空出现,狠狠将这玩意踩在脚下。   当然,在发现不对劲后,缝合线立刻抛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类似小盒子的不明物体,五条悟瞥了一眼,心头一跳,遵循着直觉用咒力将这个东西远远甩开。   “你怎么会——”披着人皮的怪物脸色大变,他还试图挣扎,但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尸体”忽然抬起苍白的手臂,将他牢牢扣住。事已至此,就算再迟钝,他也能明白,这是个针对他的、彻头彻尾的阴谋。   “听说,你很想要我的身体?”尽管被特殊咒具封印了咒力,可光凭体术,夏油杰的实力亦不容小觑,在被迫装了半天死人后,他本就很不爽,面对这种觊觎自己身体的东西,更是心情欠佳。   温和地笑了笑,但夏油杰眼中却浮起黑气:“介意说说理由吗?”   “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的存在——”缝合线完全不理会夏油杰的疑问,只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说着,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是深见琉衣,她竟然提前苏醒了,对不对……唔!”   五条悟笑着加重了力度,差点没把缝合线如今附身的这具身体的胸腔给踩穿。   “奉劝你说话之前,最好过一过脑子哦——啊,不好意思,我差点忘记,你似乎只剩下一个脑子了吧?”最强咒术师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六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刻就宛如真正的、居高临下俯瞰世间的神子,“别让我听到你喊琉衣的名字,你不配。”   可能是明白自己这次插翅难飞了,缝合线干脆自暴自弃起来,他朝五条悟露出满含恶意的笑容:“我不配吗?哈哈哈,五条家的六眼,你一定不知道深见琉衣童年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吧?要不是我把她带走,她说不定就被自己的家人给砍死了,认真来讲,在人类世界,我的角色大概相当于她的父亲呢……”   他的话颠三倒四,越说越混乱,伴随着逐渐猖狂的笑声,仿佛要以此来动摇五条悟的心神,只是在某一瞬间,他的所有话语都戛然而止。   ——不是他想停下来,而是因为五条悟抬手切掉了他半个头颅,直接将他藏在其中的本体给揪了出来。   漫无边际的恐怖杀意一寸寸从脑髓状的物体上碾过,那团东西猛地抖动了一下,久违地回想起了刻进本能的对于“六眼”的恐惧。   最后,还是夏油杰开口制止了五条悟想要将这玩意挫骨扬灰的举动:“悟,它还有很多情报没吐出来吧,冷静一点。”   只是夏油杰也不确定自己的劝说会不会起效,毕竟那个东西踩到五条悟的底线了啊……他颇为怜悯地瞥了眼已经再也口嗨不起来的脑髓,以他对于悟的了解,只要露出那种表情,基本上就只能为悟可怜的对手默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如有实质的杀意终于慢慢收敛起来,五条悟死死抓住那团脑髓,脸色漠然,平静道:“那就先带回去拷问吧——放心,等你的价值被彻底榨干,我会亲自为你选一个好看的死法的。”   说着,他还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悦耳的声音,却令他手上脑髓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   当深见琉衣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五条悟并没有打算让她睡太久,但时间却也掐得正好,等深见琉衣恢复行动自由,就被硝子告知那个缝合线刚刚被送进了薨星宫中。   “据说天元大人对那玩意有所了解,再加上考虑到安全问题,悟决定暂时先把它封印起来,再慢慢拷问。”家入硝子安抚道,“夏油还活着的消息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现在就要看那玩意能吐出多少东西了——那关系到是否能以此为筹码,从高层那里替夏油争取到减刑。”   虽然很遗憾没法亲眼看见缝合线的下场,但是深见琉衣也清楚,五条悟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只是想保护她,免得事后又被那些腐朽的高层追查盘问,尤其她幼时还曾经受缝合线所制,帮这玩意做了一些违心的事……   可尽管这样宽慰着自己,深见琉衣还是觉得茫然。   就像是……长久以来为止咬牙坚持的目标,忽然之间就达到了,以至于整个人失去了方向,变得空虚起来。   在得知五条悟正忙着善后,深见琉衣告别硝子,轻飘飘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腿在床上发呆,一动不动地从白天坐到了夜幕降临。   直到头顶投下来一大片阴影,周身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她才恍若从梦中惊醒似的,倏地回过神来。   “五条,先生?”房间里没开灯,视野昏暗,可在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深见琉衣就已先一步喊出了他的名字。   顶上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声。   来人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毫不迟疑地覆了上来,无赖地用自身重量将深见琉衣压进了被褥之间。   在最强的力量之下,深见琉衣的挣扎只不过是蚍蜉撼树,事实上她压根没反应过来,愕然地抬起眼时,映入视野的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距离她的脸不过分寸之间的、漂亮得过分的面容。   “五条先生——”这次的呼唤染上了一丝惊慌。   可惜,依旧动摇不了白发咒术师分毫,五条悟像是感觉十分困扰似的,将食指抵在深见琉衣唇上,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嗓音低哑:“嘘,错了错了。”   什么意思?深见琉衣不明所以,她只觉得这个姿势非常不妙,不行……太靠近了。   已经近到,完全打破了她给自己设下的安全阙值,按理来说,此时深见琉衣应该感到抗拒,但奇怪的是,不适应的感觉的确有,可那似乎又算不上是讨厌……   太复杂了,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脑海里有些混乱,不知不觉间,深见琉衣抵在五条悟胸膛上、用以阻止他继续压下来的双手力度在逐渐减弱,她下意识地重复着五条悟的话:“哪里错了?”   五条悟没有缠绷带,墨镜也早就取下来了,那双极近瑰丽的钻蓝眼眸近在咫尺,瞳孔深处完全倒映出深见琉衣的身影,仿佛已经将娇小的女孩彻底锁进了自己的一方世界里。   听见深见琉衣的反问,他点了点那嫣红的唇瓣,回答:“称呼,喊错了呀。琉衣酱真的好狡猾啊,事到如今,还在自说自话地跟我拉开距离……就算是我,也会感到伤心的哦?”   深见琉衣眨了眨眼,被过于接近的异性气息冲击得有点头晕:“咦、咦?”   五条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说:“最开始喊悟君,不是非常自然么?这样的好习惯,应该一直保持下去才对——现在却总是叫五条先生,冷冰冰的,我一点都不喜欢。明明琉衣喊忧太他们的时候,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怎么到我这里,就例外了起来呢?”   他又往下压了一点,由于身高出众,他带来的压迫感亦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深见琉衣蜷缩于他身下的阴影里,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形的牢笼困住,无处可逃。   “你很喜欢忧太他们吗?比起喜欢我,更喜欢他们吗?”又一个令深见琉衣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问题砸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深见琉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这两者没有可比性,我对真希他们是老师对于学生的喜爱……”   五条悟没让深见琉衣辩解下去,他突兀地笑起来:“所以,我说你‘喜欢我’,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这个论点呢,琉衣。”   深见琉衣的话语被迫掐断。   她的瞳孔微微发抖,似乎本人亦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别怕,别害怕我,我只是有点着急而已,因为琉衣一直都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把自己封闭在壳里……我在旁边守了很久,好不容易看见壳子上裂开一条细缝,结果琉衣探出头往外看了几眼,又咻的一下缩回去了,这种情况下,感到焦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五条悟虚虚地拢住深见琉衣纤细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一种微妙的怜爱之意,没有开灯的房间给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令那些隐隐要脱缰的疯狂可以隐藏于黑暗之中,不至于把身下的人给吓到。   “所以,叫一叫我的名字吧,琉衣,我很想听。”五条悟用食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指尖停在嘴角处,静静地盯着深见琉衣看了一会,见她不出声,于是问,“……不愿意吗?”   深见琉衣说不出话,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滑向失控的边缘,可她无力阻止……又或者是,其实内心并不想去阻止。   “不愿意也没关系哦。”出乎意料的,五条悟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相反,他倒像是终于逮住了某种珍贵的机会一样,笑得张扬,“琉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呢——我这个人,性格挺糟糕的,比起等待猎物自己上钩,我更喜欢……主、动、索、取呢。”   说完,他低下头,准确地含住了那一抹温软。   霎时间,深见琉衣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脑海里似乎闪过许多片段,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全身上下的感官都渐渐钝化,到最后,只剩下被五条悟触碰的地方,还留存有感受的能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蓦地,她细长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身下的床单。 第1卷 第71章   在对那只脑髓的拷问中, 五条悟获知了许多信息。   包括深见琉衣真正的身世,她从小被强迫跟随在仇人身边的经历,以及……被囚禁于异空间中的来龙去脉。   “五条悟, 你这么紧张深见琉衣, 千方百计想从我口中撬出关于她的一切……怎么,难道说你很喜欢她吗?那你不妨猜猜看,她还能活多久呢?”或许是自知翻身无望, 薨星宫的重重封印中,自称名为“羂索”的脑髓怪物猖狂大笑, 笑声中满是恶意, “她的术式是重置, 作用的范围大得可怕,甚至可以令时间逆流,死而复生——你觉得, 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会没有任何副作用吗?”   属于最强的威压毫不留情地碾下来,但羂索硬是咬牙抗住, 断断续续地坚持把话说完,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激怒五条悟。   “你还不知道吧,深见琉衣所能重置的时间,累计起来最多不可以超过十年——超出这个极限值, 她的身体就会崩坏。按理来说,她以前这么滥用术式, 早就该死掉了, 但大概是运气不错吧, 她被关进去的那个异能力空间, 时间是独立存在的, 不会消耗掉她术式本身的时间余额,所以哪怕实验持续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因为术式的反噬而死亡,反而侥幸活到了你将她带出来……”   “但是她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羂索发出刺耳怪异的尖笑,似乎被此刻五条悟阴沉的脸色给愉悦到了,更加口不择言:“她的术式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用呢?五年,三年还是一个月?哈哈哈哈,五条悟,你真的以为你能救得了她?”   “居然还自作聪明地把她暴露于整个咒术界的注视下……你不会不知道高层都是些什么人吧,你觉得他们会同意让深见琉衣以后不再动用咒术吗?——绝无可能!”   “他们只会不停地压榨她,用她的命去喂养永不饱足的欲望,直到将最后的一点价值彻底榨干,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弃掉,然后对着她的尸体假惺惺地叹息两声……”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陷入永眠?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她醒着,她很快就会因为咒术界的压榨而送命……我是为了保护她!但你呢,五条悟,你却唤醒了她!”   “五条家主,你想过你的爱有可能会杀死她么?!”   浓稠黑暗的恶意源源不断地从那团脑髓中散发出来,他不甘心自己的大业中途失败,所以极力想要拖着五条悟一同坠入深渊。   然而很快地,羂索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幸灾乐祸的大笑声再也无法发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痛苦的哀鸣。   ——最强咒术师扯下蒙眼的绷带,双指交扣,属于无量空处的银色光辉瞬间将一整片区域尽数淹没。   ……   那只该死的脑花说琉衣如果继续使用术式,总有一天会因为束缚的反噬而死。   这句到底是真话,还是故意激怒他的假话?   五条悟不想去思考,他现在只想牢牢地将深见琉衣抓紧,让这个人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最好能打上独属于他的烙印,这样一来琉衣就不会跑掉了吧?   恐慌与不安将跳动的心脏攫住,五条悟一直笃定他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耐心地等待。   他能够教会深见琉衣什么叫喜欢,慢慢地引导她将目光专注于自己身上,学会去依赖他、学会去向他索取,哪怕深见琉衣暂时不懂也没关系,毕竟一名备受爱戴的优秀教师是不会嫌弃学生学得慢的嘛。   ——但一切的前提,在于深见琉衣会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如果她不在了……   从薨星宫离开后,五条悟乍然由昏暗的密室进入有灯的环境,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住头顶倾斜而下的刺眼灯光,结果在朦胧的光线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处沾染着鲜血。   啊,刚才有点控制不住,所以特意撤掉无限,稍微教训了一下那只嘴里没一句好话的东西呢……手上的血迹应该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沾上去的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神色近乎漠然地想。   ……如果琉衣不在,这双手,会染上更多的血么?   不是属于咒灵,也不是来源于那群烂橘子,而是自他那被生生剜出的心脏中流淌出来的血。   ……大概会的吧。   五条悟是最强,他能够给予无数人希望,可现在,他只想要从特定的一个人身上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于是,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五条悟就已经瞬移至深见琉衣的房间里,对上了那双懵懂柔软的双眼。   目光相接的刹那,一贯的游刃有余彻底消失,从听见羂索那些话开始,就隐隐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宛如藤蔓般攀爬上来,长出带刺的花枝,尖刺死死扎进他的血肉之中,啃食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尤其是这种时候,深见琉衣还疏离地喊着什么“五条先生”,试图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真是的,他不是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吗?   不要再对他的爱意视而不见——也不要再让他产生眼前之人随时可能会离开的错觉啊。   五条悟咬了咬后槽牙,顺从着心意,将深见琉衣压倒在床上。可就算已经如此亲近了,内心的烦躁感却不减反增,几乎要将他逼疯。   不够,远远不够。   哪怕深见琉衣已经被他圈在身下,哪里都去不了,寄宿在心脏的那头野兽仍旧在叫嚣着饥渴难耐。   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喜欢他呢?   五条悟凝望着深见琉衣因为被直白点破而略显慌乱的面容,放弃了无用的言语,转而低下头,直接掠夺了她的呼吸。   鼻尖相抵,唇齿相依,五条悟垂着眼,在深见琉衣蓦然睁大的瞳孔中找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五条悟从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喟叹,上次在温泉旅馆的时候,他唯一遗憾的就是深见琉衣喝醉了酒,所以无论他做过什么,第二天醒来,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没能在琉衣脑海里留下半点印象。   现在,终于等来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深见琉衣清醒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欺负她。   “琉衣,张开一点好不好,好不好?”五条悟啄了啄深见琉衣温软却紧闭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慢条斯理地扣着门,一边干着坏事,一边轻声诱哄。   很显然,深见琉衣完全被他的突袭给吓到了,仿佛魂都飞走了,一时之间竟然连抵抗都忘记了,在听见五条悟低哑的声音后,脸上神情还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就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了。   “对,就是这样……好乖,好乖。”   五条悟把控着所有的节奏,明明心里关着的野兽已经在拼命地撞击着牢笼,弄得全身上下鲜血淋淋,他也依旧遵循着不紧不慢的步调,顺着深见琉衣本人怔愣间开启的细细门缝探入,然后以一种极为磨人的速度仔细研磨。   他给深见琉衣留下了充裕的呼吸空间,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显然极大地抵消了女孩的抗拒心理,于是趁着人家还没反应过来,五条悟精准地扣住深见琉衣放在身侧的双手,一点一点地与她十指交扣,宛若叹息一样的话语从交叠的唇齿间漏出来。   “琉衣,告诉我,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因为靠得太近,五条悟雪白的发丝有一部分落在深见琉衣的颈间、锁骨上,他微微一动,发丝就扫过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微不可查的颤栗。   在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鼻息后,深见琉衣停转的大脑终于重新恢复正常运行,她眼中浮起一丝慌乱,五条悟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用牙齿咬下去,把趁虚而入的入侵者给赶走,但是在付诸行动的前一刻,却又莫名其妙地犹豫了。   ……真咬下去的话,会很痛的吧?不管是不是最强,舌头也都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吧?万一弄伤了,高专会不会让她赔偿?……可她手头上没有积蓄啊,付给最强咒术师的赔偿金,绝对不会低的吧?   那,那就不能伤到这个人了……深见琉衣这样说服自己,却拒绝深想这个念头的产生,到底真的是因为不想赔偿,还是单纯出于不愿意看到五条悟受伤。   就在深见琉衣迟疑的几秒内,五条悟及时填补漏洞,封锁上了一切她可能的反抗路径,于是她不得不被迫直面这人提出的奇怪问题。   “快说呀,琉衣。”朦朦胧胧的声音从交缠的地方传出,五条悟催促道,“说呀,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样子,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五条悟是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深见琉衣只好妥协了,在五条悟特意空出来的、让她换气的间隙中,轻喘着回答:“……同事。”   “不对不对,重来一次~”那双折叠着晴空的眼眸明明带着笑,但那层笑意异常轻薄,仿佛一碰就会碎。   深见琉衣:“朋友……应该算吧。”   “还是不对哦,再给琉衣酱一次机会好了!”   嘴上这么说,但五条悟却没有停下侵略的动作,深见琉衣莫名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慢慢变冷。   这个人,到底想从自己口中听见什么答案呢?深见琉衣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的,但又似乎窥不见真相,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更加疏远生硬的回答:“嗯……救命恩人?”   五条悟顿了顿,悬停于深见琉衣唇上,轻轻地、缓缓地眨了眨眼,接着扯起嘴角。   “我忽然发现……琉衣,你真的非常懂得,怎样才能让我失控呢。”五条悟的语气很平静,但正是因为太过平静了,反而显得格外怪异,“给出这种回答……是故意的吗?”   危险!在这一瞬间,深见琉衣后背寒毛直竖,空气中似乎传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她几乎条件反射地仰起头,主动在五条悟唇角边碰了碰。   很轻很轻,压根都算不上一个正式的亲吻,一触即分。   但五条悟却诡异地被成功安抚下来了。   苍空之瞳紧紧盯着刚刚做出意外之举的女孩,六眼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耳垂上的绯红,很漂亮的颜色,让五条悟只想吻下去,好令这片艳丽的颜色铺往更多地方。   五条悟问:“琉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是,对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深见琉衣别开眼,她试图揪住床单以缓解内心的紧张,但手指一动,才发现双手早就落入五条悟掌心中了,于是只能强行命令自己的语气不要发抖,“你突然之间问起,我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我说不清楚,但是,如果硬要去形容,大概就是……”   “我不讨厌你对我、对我做的事,而我也觉得像刚刚这样触碰到你,是一件能够让我心情好起来的事……大概,就是这种关系。”   说着说着,深见琉衣其实都不晓得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竟然这么差,她有点担心五条悟听不明白,于是说到后面,音量越来越小。   “哈哈,哈哈哈……”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五条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愉悦,笑够之后,他陡然贴近,温柔地说,“琉衣酱,太迟钝了,但是恭喜你,答对了哦~”   深见琉衣:“……哎?这应该是不是标准答案吧?”   “不,我说是就是,毕竟唯一的评判标准取决于我嘛。”五条悟快速否认,“虽然有点不满意琉衣没有将我最想听的那个词说出来,但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哦,明明还在发着抖呢,却还是说出了正确答案……可爱过头了。”   深见琉衣有点茫然:“那个词,是?”   “还不懂吗?”五条悟亲昵地蹭了蹭她,双目相交,“你所说的那些,归根结底,都可以用一个词去定义——那就是‘恋人’。”   “你已经承认了,不能反悔了哦,所以琉衣,一定要牢牢记住,是恋人,不是别的什么关系,下次抽查要是再回答错误……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给不听话的学生重新答题的机会了哦?”   深见琉衣觉得哪里不太对:“等、等一下……”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的抗议:“不等,你以为我等了你多久啊,琉衣?”   这话说的,仿佛他五条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深见琉衣被他绕了进去,还在思考着这个恋人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五条悟的声音却忽然放轻。   “既然是恋人,那么做点恋人应该做的事情,琉衣也不会拒绝的,对吗?”   深见琉衣:“??”不会拒绝什么?   最后的一点话语,消失在突然覆上来的亲吻中。   深见琉衣的坦诚,仿佛解开了某种束缚,将五条悟温柔体贴的假象尽数剥开,展露出了疯狂的内里。   他放弃了之前缓慢的步调,但说实话,这个人的吻技并不算好,完全是随着心意胡来,深见琉衣的唇瓣被磨损得厉害,甚至在偶尔的磕碰中渗出一点细小的血珠,疼倒是不疼,就跟针刺一样差不多。   可娇气的地方被这么对待,深见琉衣的眼角处很快就因为生理刺激而泛红。   留意到这个变化,五条悟的攻势缓了一下,可就在深见琉衣以为他会放过自己时,这人却连续咬了好几口,这次的力度就不带收敛的了,咬完后他还显得意犹未尽,两人唇齿间蔓延的血腥味仿佛又刺激得他发疯了,原本通透干净的钻蓝眼眸流转着诡谲又深邃的漩涡,天幕像是被血洗过一般,看上去异常压抑。   “五条……悟,悟君!”念出原本的客套称呼后,潜意识促使着深见琉衣立刻改口。面前的五条悟看起来很可怕,她的脑海中已经敲起了警钟,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担忧压过了这份面对异性侵略时本能产生的惧怕。   在好不容易逮住的呼吸空隙中,深见琉衣吃力地仰起脖子,直视着那双蓝瞳,喃喃道:“悟君,不要怕……”   可到底不要害怕什么,深见琉衣却说不出来,她只是直觉地认定,五条悟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可能是出于恐惧。   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五条悟猛地抓紧了她纤细的腰肢,用力收紧的手指几乎要抠进她的皮肉里去。   对啊,他的确在害怕——害怕羂索所说的话,害怕琉衣会死,害怕琉衣并没有对他怀抱有同样的心意。   这么多能够让最强惧怕的事物叠加起来,如果也能化作诅咒,可以将深见琉衣永远栓在他身边吗?   “……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出这些话,琉衣你啊,有时候天真得过分。”短暂的停息后,五条悟故技重施,不对,应该是变本加厉,他像是要将深见琉衣活生生咬死,然后再一口口嚼碎了咽下去一样,在本该缠绵悱恻的亲吻中,脸上竟生出了一种极度凶狠的神情。   过程中,他专注地盯着深见琉衣潮红的脸颊——女孩的呼吸完全交由自己来支配,看她难耐地蹙起眉头,脸上因为缺氧而呈现出窒息般的痛苦神色……这种濒死一般的神情使得她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动人。   胸口中始终翻涌不息的焦虑在这一刻得到了少许平息,五条悟的吻总算渐渐轻缓了下来。   “琉衣,告诉你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哦——绝对、绝对不要在床上对男人心软。”五条悟拂开黏在深见琉衣侧脸上的碎发,因为刚才一番激烈的缠斗,深见琉衣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发丝也被打湿,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凝视着对方已然失焦的眼眸,苍瞳深处燃起幽幽的暗火。   停顿了几秒,这人终于放过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唇瓣,转而挪到深见琉衣耳边,轻轻咬了咬红透的耳垂,用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因为啊,他们不会见好就收。”男人宽大的手掌箍住她的腰肢,把人往上提了提,逼迫深见琉衣完全贴合在自己身上,“——只会,得寸进尺。” 第1卷 第72章   冬日夜里气温骤降, 高专本就坐落于偏僻的郊外,山风吹过,温度比起外面更加偏低。   幸好高专的宿舍安装了地暖, 保证室内一直都是暖融融的,不会让人冻着, 但深见琉衣之前觉得房间里不通风,特意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用来透气, 此时寒风顺着缝隙长驱直入, 给闷热的室内带来一丝凉意,可即便如此,却对驱散她身上的热意起不到丝毫作用。   人类的体温, 原来可以升到这么高的吗?   深见琉衣迷迷糊糊地想, 掐着她腰肢的白发男人离得太近了, 自己的每一寸都被迫贴合在这个人的怀抱里, 属于异性的炽热体温源源不断透过衣物传导过来,让她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块棉花糖,正在五条悟的掌心下慢慢融化。   更糟糕的是, 五条悟竟然还注意到了床边的窗户没关严实,艰难地分出点心思,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微末的咒力涌动, 于是深见琉衣就眼睁睁望着那条现在可以救命用的缝隙,在她眼前啪嗒一声被合上了。   深见琉衣:“……”完了,这下连一点点风都没有了。   “……怎么这么粗心, 如果像这样吹一晚上的风, 我倒是无所谓啦, 但琉衣的话,很容易会着凉的吧。”五条悟似乎真的在为深见琉衣考虑一样,话里话外都很正经又体贴,但她却觉得不太对劲。   “你、你不走吗?”深见琉衣懵懂地问,听五条悟这意思,他是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一晚上?   回答她的,是五条悟意味不明的轻笑。   “不哦,因为已经走不了了吧。”五条悟语气轻快,就连那双蓝眸里也盛着愉悦至极的笑意,他捏了捏深见琉衣柔软的耳垂,又亲了亲漂亮的颈窝,如同猫咪在把玩心爱的玩具一样,试图在各处都标记上自己的气息。   怎么会走不了呢……只要放开她,不就行了吗?周身的热度已快要攀升至深见琉衣所不能承受的阙值了,她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只是茫然地冒出这个疑问。   “可是、可是……”深见琉衣抿了抿唇,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委屈,“真的太热了,悟君。”   “热?”五条悟垂下头,新雪似的碎发扫过深见琉衣的眉眼,惹得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在望见女孩被热意熏出泪光的双眼时,五条悟立刻明白过来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最强咒术师端着一副全然为深见琉衣着想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一边低声诱哄,一边将入侵的范围继续扩大,“忘记了吗,琉衣,我们是恋人哦,既然你觉得不舒服,我更要陪在你身边——这是义务、义务啦。”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深见琉衣喉咙干涩,心头被烧得发慌,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可还没等开口,唇边就贴上来一根修长的食指。   “当然,我可是非常贴心的,如果琉衣酱真的热得受不了,那我也有办法帮你降温……”   抵在深见琉衣唇上的手指点了点,宛如正在扣动禁闭的门扉似的,动作慢条斯理,在门扉被迫打开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去,随意又任性地左顾右盼,指甲四处作乱。   被五条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颤,深见琉衣半边身子都快失去知觉了。   “不要了,我不需要你帮忙了。”深见琉衣使劲摇头,她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但直觉在叫嚣着危险,她语气慌乱地拒绝着,可惜身体实在使不上半点力力,只能无助地揪紧五条悟胸前的衣襟。   “……悟君,不要了。”   至于到底是想让五条悟不要做什么,她却一直都说不清楚,急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这使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又可怜,五条悟几乎控制不住地从心底生出一丝扭曲的爱怜之情。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欺凌,他本应该停下来的,但是,但是啊——果然,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哦,既然琉衣不愿意,那就算了。”五条悟以轻柔的吻来安抚她,就在深见琉衣松了口气时,这人却话锋一转,拖长音调,带着懒洋洋的笑意询问道,“但是——我也很难受啊,琉衣,换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   接下来的记忆在高温中融化为不成片段的碎末。   混沌之间,深见琉衣眼前的视野一片朦胧,仿佛笼罩着白雾,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就只有五条悟在她耳边低沉微哑的声音。   “稍微把手臂抬起来一点哦……嗯,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这样会更加方便吧,毕竟我知道琉衣很喜欢这件衣服,要是不小心撕坏就麻烦了……突然问我为什么,哎,刚才不是你在喊热吗?”   “话说琉衣,还记得上次去温泉旅馆的事吗?禾子夫人的拿手点心都是用油纸包好的,虽然剥开的时候会比较麻烦,但是这样吃起来的味道会更好,看来人跟点心之间的确是有相通之处的呢——咦,刚刚是在瞪我吗?因为我将你比作点心,所以不高兴吗?还真的是啊……但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哦,琉衣酱。”   “要说原因嘛,大概因为都特别甜吧……嗯,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玫瑰馅的喜久福?或者樱桃蛋糕?”   “……怎么说呢,琉衣酱有时候真的很娇气哦,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全部——都留下痕迹了呢!我可是只用了一点点力气,让你受伤简直太过容易了吧,不管怎么想都很令人担心啊……以后在家里建一个玻璃花房让你住进去怎么样?”   “嗯,不要用这么惊讶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但是,但是哎,这明明是琉衣的错吧?为了照顾你,我都不舍得咬下去了哦?面对这么大一块甜点却不能吃,这绝对是酷刑吧!”   “别哭别哭,好啦,不会再欺负你了,再这么哭下去,明天眼睛就该肿起来了……哇,原来眼泪是这个味道!”   “又生气了吗……真伤脑筋啊,我只是想让你凉快一点,你看,我的体温比你要低一些吧?但怎么还是会出这么多汗……明白了,果然还是要贴得更紧一点。”   “不对?什么不对?……哇哦,很努力地想往床头爬呢,但是不行,那边禁止通行哦!不过换个方向是可以的,来,往我这边靠近一点……”   “嘿哟,抓住啦~”   “……说起来,琉衣的手真的好小啊,能握住多大的东西呢……试试看吧?”   “果然,只能握住一部分,这么小的手掌,这么细的十指,看上去简直比花枝还脆弱呢……啊,又哭出来了,这次又是为什么呢?嗯,太烫了?哈哈,没关系的,不会灼伤你的哦,毕竟无论我身上哪个地方,都最喜欢琉衣了嘛。”   “……哎,虽说在面对陌生的领域时,需要老师手把手教导,可是我相信琉衣这么聪明,应该早就学会了吧?所以自己来试验一下学习成果吧?”   “拒绝是不允许的哦?来嘛来嘛——琉衣酱,以后必须得加强锻炼了,再用力一点也没问题的哦?……咦,已经是极限了,开玩笑的吧?”   “不行不行,耐力不合格,才过去了多久呀,手这么快就酸了?这只是初级阶段哦,琉衣,假如现在就投降的话,以后估计会被欺负得更惨哦?……嘛,骂我也没用呢,这种事情不是谁的意志可以决定的,况且,我已经帮你作弊了,作为学生,还是要自己努力一下哦?”   “没错,就是这样……要是现在有一面镜子就好了,你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非常漂亮哦,琉衣。”   五条悟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直发抖,伴随着的是越发过分的言语,深见琉衣被这人欺负得战栗不已,轻薄如蝶翼似的长睫一颤,眼角溢出的一滴泪珠就落在了男人宽厚的手背上。   室内的地暖此时失去了作用,床褥仿佛已经成为了火山岩池,将包裹其中的肌肤烧得通红,深见琉衣甚至感觉四周的空气都被高温蒸发殆尽,渐渐地有点喘不上起来。   就在她怀疑自己可能会窒息之时,突兀的铃声在暖熏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五条悟引导的动作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深见琉衣猛地被惊醒,总算从一团乱麻的脑海里找回了差点丢失的理智,然而清醒过来的结果却令她恨不能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会这样……她,不对,是五条悟,都干了什么啊!   就在五条悟满心不耐,思考着是将这通电话置之不理呢,还是直接挂断的时候,深见琉衣挣扎将被扣押的那只手腕给解救出来,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浑身乏力,翻了半边身,就拖着软绵绵的腰身往床边挪过去,试图逃离现场。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在埋怨她这种注定徒劳无功的举动。   果不其然,爬到一半,深见琉衣发觉自己的一条小腿被人扣住了——她受到惊吓,另外一条尚且自由的腿用力往后一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胡来行为,她也压根不知道落脚点会在哪儿,可惜半途同样被拦截住了。   “好险好险,还真不留情啊,琉衣酱。”嘴上说着夸张的话,但实际上语气漫不经心,五条悟低低笑起来,“明明手腕一直都在发抖啊,还以为你累得动不了呢,结果双腿还保存有力气吗?那要不然交换一下,把这里的精力也——全部消耗掉,如何?”   不知为何,这一次,深见琉衣听懂这家伙的言外之意了,立刻浑身僵硬。   但她宁愿自己没听懂。   “混蛋……”微红的眼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深见琉衣小声地骂了他一句。   被骂的当事人若无其事,甚至还笑着问:“嗯嗯,还有呢还有呢?”   深见琉衣:“……”   她哽了一下,也许是被气到,混乱的思绪忽然清明了一瞬:对啊,她为什么要费力地往外爬,只要将时间重置回去,她不就可以毫发无损地从这个地方离开了吗?   毫不犹豫地,深见琉衣开始调动咒力,但还没能实行这个计划,她的手腕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道狠狠攥住。   她惊讶地抬起眼,就看见了五条悟脸上一闪即逝的阴沉表情:“别用术式。”   见深见琉衣呆住不动,五条悟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顿了顿,尽力将那些糟糕的思绪收起来,将语气放得温和了一点:“别用术式……我又没说不放你走。”   深见琉衣愣住,指尖的咒力无意识熄灭:“……哎?”   “想出去就去吧,但是首先……要先把自己打理干净哦。”五条悟无视了一直顽强响个不停的手机,手臂越过深见琉衣,从床头柜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巾,然后将深见琉衣酸软的那只手抬起来,垂着眼轻轻地替她擦手,“不然这样子出去,被看到就不好了吧?”   五条悟这么一弄,深见琉衣才回想起手上到底沾到了什么东西……眼角余光能瞄到手心里的粘稠,她像是被蛰到似的,飞快地挪开眼,强忍着脸上升腾的热意,指尖抖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了立刻把手抽回来的冲动。   铃声停了。   好不容易挨到擦干净,深见琉衣埋着头一声不吭,连鞋子都来不及找,直接穿着那双缝着兔子耳朵的室内用棉拖鞋,扯下衣架上的外套往肩上一披,就冲出了门外。   目送着她慌乱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五条悟这才收回视线,懒懒散散地往属于女孩的枕头上一躺,将自己埋在还残留着淡淡香气的被褥间,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一样,丝毫不见外。   这时,电话铃声又不屈地响了起来,这回五条悟没再继续无视,看也没看就接通了,刚放到耳旁,另一头就传来了夜蛾正道的咆哮。   “五条悟,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你自己找回来的麻烦,就这么扔给我不管了?赶紧给我滚回来,高层那边召集会议,你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夏油还有那个俘虏的事情吧!”   “啊,是夜蛾校长啊……你要是晚一点、不,明天打过来就好了。”五条悟将手臂搭在双眼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我说校长,捉蝴蝶可是很考验技术的事情耶,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少心力,才终于捉住了最最害羞的那一只吗?”   夜蛾正道只觉得满心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五条悟想了想,决定照顾长辈的理解能力,贴心地换了一种直白的说法:“夜蛾校长,打扰别人谈恋爱,可是会被驴踢的哦?”   夜蛾正道:“……”先把你这混小子给揍一顿好不好啊!   夜蛾硬邦邦地扔下一句“立刻来我办公室”,就懒得再应付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学生,忙不迭挂断了电话。   听着另一头传来的忙音,五条悟耸了耸肩,叹气:“哎呀,越来越没耐心了呢,夜蛾校长。”   抱着深见琉衣的枕头在床上滚了几圈,五条悟总算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那头白发,翻找出被夹在被褥间的教师制服外套,接着抬手按在腰腹间。   “咔嗒”,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室内十分明显,金属扣在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下,被准确地扣紧。   ……   ——已经快到零时了啊。   医疗室中,家入硝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将手中的笔扔开,闭着眼缓了缓神。   五条悟那个家伙,自己不声不响搞了个大新闻就算了,大部分善后工作却都丢给了老同学,简直黑心到没边了,被这种混账玩意看上,要不是她不好插手,她都想让琉衣赶紧跑了。   正想到这,医疗室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硝子惊讶地回过头,就发现刚刚还念叨的主角之一,就站在门口。   “琉衣?”注意到深见琉衣只套了件外衣,里面是单薄的内衬,家入硝子赶紧走过去将人拽进来,顺手把门合上,“怎么大半夜的跑过来,连衣服都不好好穿……”   话音陡然卡住。   因为家入硝子很快发觉不对劲了。   深见琉衣长发散乱,衣衫也凌乱得不成样子,放在平时,她是绝对不会以如此狼狈的形象出门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硝子的视线落在她红肿的唇上,以及未被衣物遮掩的皮肤上,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悟干的好事?”家入硝子的声音笃定,话一出口,她就看见深见琉衣把头低了下去,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行了,你不用说了,那个人渣没做到最后吧?”   深见琉衣耳垂通红,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硝子一眼,忐忑地小声问:“硝子怎么知道的……”   家入硝子把人按在自己平时休息的小床上,用翻找出消肿的药物,示意深见琉衣将外衣解下来,好方便上药。闻言,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这还用问吗,要真的什么都发生了,你根本不可能现在跑到这儿来找我求救——天亮之前,悟都不可能放你走的吧。”   深见琉衣慢慢眨了眨眼,显得有点茫然。   望见她这副懵懂不知事的模样,家入硝子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同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年头的白菜,怎么就没点自我防护意识呢?   “说吧,悟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间对你出手?换做之前,他应该秉持着温水煮青蛙的想法,打算慢慢等你开窍的吧?”上好药后,家入硝子把深见琉衣因为在室外逗留而显得冰冷的手脚捂进被子里,问道。   “不知道,悟君好像在害怕……然后等我反应过来,就发现我已经应下了我们之间的恋人关系了……”似乎有些心虚,深见琉衣没敢抬头看硝子,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被单。   意识到深见琉衣对于五条悟称呼的改变,以及话语里无意识的亲昵,家入硝子扬了扬眉,却没开口点破。   “不要管过程如何,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硝子坐到她旁边,眉眼难得温柔下来,“琉衣,你对悟是什么心思?喜欢他吗?”   喜欢吗……   深见琉衣愣了好一会,突然将被子拉过头顶,盖住了脸,仿佛试图遮掩掉什么一样,半晌,底下才传来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不讨厌。”   家入硝子轻呼出一口气。所以说,在五条悟对她做出了这般亲密的举动后,她也不会讨厌——不讨厌的另一种表达方式,那就是喜欢了。   硝子没有逼问她,只是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深见琉衣的额头:“别着急,好好想一想吧,琉衣,想清楚你对悟到底抱有什么感情。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停顿了几秒,家入硝子语气平静地说:“如果你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那么我建议你暂时先不要跟悟正面接触——你还不知道吧,五条家的神社,已经修缮好了。”   “还有悟替你订做的白无垢,伊地知也已经取回来了。”   “今天晚上,你没有拒绝掉他,那么等他处理完手头上那堆事情,转头就可以立刻把你拉去区役所登记了——以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   深见琉衣:“!!”   这个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自己中了永眠术式昏迷时,曾经听到的单方面结婚宣言。   深见琉衣:“……”   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家入硝子双手怀胸,好整以暇地望着深见琉衣抬手拽住自己的衣角,半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向她请求:“硝子姐……救命。”   ……   昏暗的密室中,唯有中央的一圈蜡烛提供微弱的光源。   夏油杰盘坐于其间,四肢缠着沉重的锁拷,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只闭目养神。   在听到外界传来的脚步声后,他才缓缓睁开眼,扫了扫站在面前的女孩。   “我还以为这个地方是不容许探监的呢。”发现来人是深见琉衣后,夏油杰难得提起了一点兴致,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撑着下巴,笑着问,“悟居然会答应让你来见我吗?真稀奇,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很不满你总是跟我说话呢。”   深见琉衣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夏油先生。”   “哦?”夏油杰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阶下囚该有的,优雅闲适得仿佛这间密室只是自家后院,“是来打听悟过去的事情吗?”   “不,我是为了向你请教一件事情,硝子姐说你是最强的诅咒师,那么我想,你应该对诅咒非常了解吧?”深呼口气,深见琉衣抬起手,将系在手腕上的黑色手链展示给他看,“同样也是硝子姐告诉我,我才知道,悟君在这条手链上,种下了诅咒,这样不管我在哪里,悟君都可以随时找到我。”   听见硝子的名字,夏油杰挑了挑眉,他望着深见琉衣的手腕,神色看不出喜怒:“所以呢?”   踟蹰了半晌,深见琉衣下定决心,认真地看着他:“夏油先生,我想请你教我……怎么样才能,让这个诅咒失效呢?” 第1卷 第73章   “抱歉抱歉, 刚才的话我有点没听清楚呢,可以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吗?”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中,来自咒术界高层的各方人士严阵以待, 个个面容警惕, 忌惮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某位理直气壮霸占了头等座位的白发咒术师身上,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忌惮逐渐化为了惊恐——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一位年轻代表猝不及防被虚空中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他的脸色涨得青紫,在窒息的压迫感下, 脸上嚣张傲慢的表情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轻代表痛苦地抬起手在空荡荡的脖子上抓挠,似乎想将束缚着自己的东西给扯下来, 可无论如何挣扎, 却都无济于事。   无形的咒力轻轻松松将这名倒霉的代表吊了起来, 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玩具,双脚被迫脱离了地面,一转眼脑袋就砰地一下撞在了天花板上,他努力朝自己的同僚投去求救的眼神, 脸上的恐惧都快要溢出来了。   “救、救命……”年轻代表双腿乱蹬, 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短暂的震惊过后,其中一个高层忍不住拍案而起, 对着五条悟怒目而视:“五条悟, 别太过分了, 你竟然对高层的代表动手, 这是想造反么!!”   “这可是冤枉我了, 我有对他动手吗?你们看, 我的手可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呢。”这人举起手挥了挥,以示自己的无辜。   当然,在场并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怒瞪着他的老头气得胡子抖了抖:“你不要故意装傻!”知道自己在五条悟这边讨不了好处,老头马上将矛头指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夜蛾正道,高声诘问道,“夜蛾,这就是你们高专的待客之道?”   闻言,五条悟拄着脸,懒洋洋地将一条腿支起来,搭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坐姿豪放得过了头,在满屋正襟危坐的老头中间,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哎,别这么激动嘛,毕竟硝子这次没跟过来,万一你突然心脏病发,估计也来不及抢救吧?我可不想你们以此为借口讹上我哦。”   老头指着他的手指都快发抖了:“你、你——”   “再说了——我对这家伙,已经足够宽容了吧?”   五条悟对他人的指责视而不见,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稍微拉下一点,露出一线瑰丽的晴空。他面上带着笑,语气也轻松惬意,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唯独束缚着那位年轻代表的咒力正渐渐收紧,稍微泄露出一点他的真实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和和气气的,但这个人啊,刚刚可是对着我的未婚妻指手画脚哦?让我数数……你们说琉衣与诅咒师勾结,故意妨碍了对夏油杰处以死刑的过程,并且还污蔑她有参与百鬼夜行的嫌疑,然后提议将琉衣开除高专,由你们来接管,对吧?”   五条悟笑意不及眼底,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扶手,而随着他指尖每一次落下,被吊在天花板上的年轻代表就会不由自主地上下起落,免费乘坐了一把无安全措施的“咒力型跳楼机”。   年轻代表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拍桌子的老头气了个倒仰,岂有此理,五条悟这家伙简直是在当众打他们的脸!   “够了,五条悟!他难道有说错吗,深见琉衣不就是被诅咒师养大的吗!”老头目光阴沉,“从小就待在那个诅咒师身边,谁知道她手上到底干不干净,这种人根本不适合继续在高专任教……”   话未说完,五条悟轻轻地、慢慢地冷笑了一声。   紧接着,顶上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上方依次传来灯泡破裂的响声,哗啦啦的玻璃屑溅了一地,整间会议室霎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期间还夹杂着高层代表们惊慌躲闪的谩骂声。   在一片漆黑里,五条悟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我说老爷子,你再说下去,我就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了呢。一大把年纪了,老老实实退休滚回家里养老不好么,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家事?”   恐怖的咒力自他周身扩散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着会议室,所到之处伴随的是肉/体撞击到墙上的沉闷声响,惨叫声连绵不断,许多个之前还在厉声喝问的苍老声音无知无觉地消失于黑暗中。   “总是把目光放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我说,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惹人厌烦的自觉性吗?”五条悟似乎在笑,可此时四周已经没人有勇气继续去反驳他了。   “啪嗒”,会议室的备用电源自动运转,灯光终于再次亮了起来。可在重新恢复光亮的室内,除了仍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与夜蛾正道,以及吊在天花板上的那位倒霉鬼外,颐指气使的代表们通通被甩飞了出去,瘫软在墙根下,陷入了昏迷。   唯一的幸存者、那位刚才还拼命挣扎的年轻代表此刻安静如鸡,他环顾着同僚们的惨状,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但很快他就不这样想了,因为五条悟丝毫不将那些已经被废掉行动力的老人们放在眼里,视线一转,又落在了他身上。   “好啦,碍事的人总算闭嘴了,那么我们来好、好聊一聊,你没有意见吧?”明明说着询问的话,可却完全没有给予别人反对的余地。   年轻代表:“……”他为什么没有晕过去?   但五条悟一开口,首先问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说,你有恋人吗?”   这算什么鬼问题?!年轻代表愣了愣,但他不敢不回答,只能如实说:“没、没有……”   “咦,没有吗?”五条悟歪了歪头,那双瑰蓝的眼眸眨了眨,像是非常惊讶,“我说的是那种哦,就是想抱就抱、想亲哪里就亲哪里、平常可以无所顾忌地冲她撒娇、睡觉时可以光明正大地分享被子——是这样的恋人哦?”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令人嫉恨的、独属于非单身人士的优越感。   年轻代表:“……”他单身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同样被扫射到的夜蛾正道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但顾及到场合,还是忍住了。   仿佛还嫌刺激不够大,五条悟看似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补充道:“本来呢,今天我应该跟琉衣酱一起在床上醒来,然后享用她亲手为我做的爱心早餐……唔,不对,如果昨晚进展顺利的话,早餐是肯定赶不及吃了,午饭大概还能赶上,等等,可能也比较勉强,那就换成下午茶好了……总而言之,就因为你们这些家伙召集的无聊会议,让我错过了这么美好的时光,你们应该为此负全责——懂了吗?”   年轻代表:……不懂,他不懂啊!拜托,为什么一定要在他面前秀恩爱?   至于五条悟话中深意,他不想去深究。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对你们手下留情了呢,放在平时,那些老家伙估计要到重症病房躺上个半年了吧,但现在仅仅是昏迷几天而已……嗯嗯,果然咒术界像我这样善良的优秀教师已经很少见了呢,感谢琉衣酱吧,因为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被很好地安抚过了,所以稍微不会那么容易生气了哦。”   他懒懒散散地在沙发上伸长身子,宛如一只将肚皮摊开来的液体大猫。   年轻代表一头雾水:安抚,这又是什么暗语?   “话说回来,刚才你说了一大堆关于琉衣的情报呢,想必应该在背后调查她很久了吧?这么关心我的未婚妻……真的非常让人生气啊。”就在年轻代表以为五条悟还要继续他的炫耀行为时,这人忽然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老实说,因为琉衣太过可爱,虽然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她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关注,但那些围着她嗡嗡叫的蝇虫还是很令人心烦呢。有时候我会想,对待独一无二的珍宝,是不是应该把她藏起来,彻底隔绝外界的目光会比较好呢?”   夜蛾正道听着他越说越离谱,不禁皱了皱眉:“悟!”   “啊啊,抱歉,因为涉及到琉衣,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不过你会谅解的吧?毕竟作为恋人,我们可是被迫分开了九个小时、还是十个小时来着?嘛,记不清了,思念的力量可是无比强大的哦。”在夜蛾警告的目光下,五条悟耸了耸肩,从善如流地将过于发散的话题给扯了回来。   “总之,滚出去之后,记得替我转告给那群老家伙——就说,我非常、非常不爽有人觊觎我的未婚妻,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就应该彻底消失在世界上才对,如果再胆敢在背后对琉衣搞什么手脚……”   五条悟顿了顿,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弹,年轻代表立刻便感觉束缚着自己的咒力骤然收紧,胸腔被死死勒紧,仿佛一瞬间就他就会被大卸八块——   “就杀了你哦~”五条悟保持着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就好像这只是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   可年轻人知道,这个人是认真的。   万幸的是,这种可怕冷酷的压迫感只持续了区区几秒,接着五条悟终于大发慈悲地将他放了下来,那名年轻人腿一软跪倒在地,死亡的阴影缠绕在心间,他面色惨白,捂着喉咙咳嗽,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刚刚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对于无关紧要之人的心理活动,五条悟一向是不在意的,他拍了拍手,自顾自地站起来,迈着长腿往门边走,临走之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咻的一下又将脑袋探进来。   “哎呀,顺便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年轻代表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连忙低下头去,瞥了眼腕间的手表,小心翼翼地回答:“十、十点了。”   “十点……太好了,现在赶去区役所的话,完全来得及呢。”五条悟想了想,愉快地做下决定,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爽朗起来,甚至还向那位可怜的年轻人挥手告别,“那么,下次见到琉衣的时候,记得千万别喊错了哦,今天之后,她就是五条夫人了。”   “五条悟的‘五条’——叫错的话,就让你们提前退休哦~”白发咒术师异常和善地笑着,一字一句加重了读音。   待五条悟离开,年轻代表仍然呆呆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躺尸的同僚们,过了许久,才总算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太大意了,他想,五条悟这几年作风低调了不少,以至于他们都快忘记了这个人的獠牙有多么锋利,竟然妄想从深见琉衣身上下手,以此来间接控制住这把桀骜不驯的武器。   结果……一败涂地啊。   年轻代表苦笑起来,他算是看明白了,深见琉衣手上握有缰绳,她自己被缰绳的一头缠着手腕,无法挣脱,可相对的,另一头也拴着五条悟的心脏——五条悟这个疯子,亲手将掌控理智的钥匙交到了恋人手中。   如果缰绳断掉……   想象了一下可能的后果,年轻代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安慰自己不要多心,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五条悟怎么会放任其发生呢?   ……   ——但这个不可能,偏偏就是发生了。   五条悟走出那间沉闷的会议室,一路往教师宿舍走去,途径训练场时,看到自己的学生正在模拟对战,毫不见外地插入进去,兴冲冲地打招呼。   “大家,今天老师有一件非常重大的喜事要宣布哦,猜猜看是什么?”因为过于兴奋,五条悟的尾音诡异地飘了起来,令禅院真希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冷漠地说:“深见老师终于甩了你了?”   五条悟不满地摇头:“当然不是!公布正确答案——老师我啊,今天过后就要成为有妇之夫了哦!”   四名学生:“……”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喜事。   胖达:“悟是因为压力过大,终于产生幻觉了吧?”   狗卷棘:“鲑鱼。”   “我听得到哦?”五条悟计划着前往区役所的路线,大度地没有计较学生们的不信任,“对了,早上的课应该由琉衣作监督吧,她不在吗?”   真希想了想:“不在,一直都没有看见她。”   本以为五条悟会很沮丧,哪知道听见这个答案,这家伙反倒一脸傻笑:“没关系,毕竟琉衣很累嘛,睡过头了也是可以原谅的,不如说我更希望她一整天都不要从床上下来——咦,真希,突然冲我砍过来是要干什么?”   真希收起劈砍在无限上的咒具,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淡定回道:“没什么,只是后背突然窜过一阵恶寒,本能让我朝垃圾动手了而已。”   垃圾……是在说他吗?哈哈哈,绝对不可能的,他可是即将迈入幸福婚姻的成功男人呢。   告别了神情复杂的一年级,五条悟继续往宿舍走去,最后按捺不住,直接发动瞬移,眨眼出现在了深见琉衣房间中。   房间里还是老样子,凌乱的被褥无人收拾,空气中仿佛还能嗅到昨夜迷乱的气味。   可五条悟并没有心思去管,那双苍空之瞳直直地盯着餐桌上多出来的东西——深见琉衣将自己的手机留在了房间里,而手机下压着一张纸条。   这个场景很熟悉,上一次她不告而别时,五条悟从外面回来,看到的也是这个景象。   下颌紧绷的肌肉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五条悟几乎调动起全部的理智,才勉强克制住将眼前所见尽数摧毁的冲动,机械性地走到餐桌边上,六眼提前将纸条上的内容刻录进脑海。   没什么多余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不起,悟君,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好好想想。   “……分开?”五条悟轻轻呢喃着,语气中透出强烈的不解,仿佛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这可不好玩哦,琉衣。”   房间里的器具突然微微地颤动起来,就好似整间屋子遭遇了地震一般,五条悟恍若未觉,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石块终于动了动,澎湃庞大到足以用可怖形容的咒力,从五条悟身上倾巢而出,追寻着深见琉衣手上那串手链的诅咒气息四散而去,宛如发了疯的猎犬,绝望地尝试从空气中将熟悉的气息撕咬出来。   窗帘无风自动,哗哗作响,玻璃窗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压力,片片碎裂。   在死水一般的寂静中,追踪的咒力失去目标,颓然返回。直到这时,五条悟才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瞒着深见琉衣,种在那条手链上的诅咒,被隔断了。   这意味着,他找不到她了。 第1卷 第74章   昏暗的密室中响起了脚步声, 来人丝毫没有要遮掩自己行踪的想法,压抑至极的气息伴随着他的靠近,迅速蔓延至整间屋子。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封印符文上,原本就让人看不懂的花纹在这种仿佛下一秒即将火山喷发的狂暴气氛下, 黑色的线条显得更加扭曲诡异,   夏油杰盘坐在中央,慢慢睁开双眼, 四肢上的镣铐叮铃作响。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拜访, 脸上没有表露出一点惊讶之情, 只是抬眼看向面前的白发男人,含笑道:“来得比预想中要迟呢, 悟。”   脚步声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   五条悟没有缠绷带, 也没有戴他那副跟算命大师似的小圆墨镜, 折叠着天空的双眼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但那片蓝天此刻不复晴朗,骇人的风暴已成雏形,沉沉地压在眼瞳最深处,全凭仅存的一丝自控力拉扯着, 才没有破土而出, 将所见的一切吞噬殆尽。   “杰,果然是你做的吧。”   略带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响起, 明明怒到了极点,五条悟却低声笑起来, 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尽数撩起, 眼中闪过淡淡的血丝, 滴血的红线将那片瑰丽的天空切割成无数片, 看上去恐怖又渗人。   五条悟语气非常笃定, 压根没有询问的意图,仿佛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   于是,夏油杰也跟着微微一笑:“你指什么?”   虽然相隔十年不曾见面,但夏油杰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看穿挚友的精神状态,他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五条悟的理智,已然摇摇欲坠。   同样也是因为对于五条悟十分了解,夏油杰压根不怕他这副好像发病的模样,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坐姿,游刃有余的神情令五条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少装傻了,你就那么急切地想要挨揍吗,杰?”五条悟不耐烦地说,声音里淬着寒意,“我说啊,你什么时候有了教唆别人未婚妻逃婚的爱好了?”   “逃婚?”夏油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显得十分奇怪,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五条悟一眼,摇着头叹气,“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啊,该说你太过自信,还是不懂人心好呢……但有一点我必须强调,琉衣的行为,并不是我教唆的哦。”   然而五条悟的重点完全没有放在前面那段话上,只是死拧着眉头,不虞地问:“你叫她琉衣?你们俩就见过两次吧,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夏油杰:“……悟,不要耽误治疗。”这家伙是不是反转术式用多了,脑子终于被烧坏了?这是重点吗?   五条悟没有理会挚友一言难尽的脸色,他松了松拳头,忽然露出一个可以吓哭小孩子的笑容,问:“琉衣手链上有我留下的印记,是你教她怎么屏蔽掉我的感知,对吧?”   夏油杰哼笑:“别说得这么好听嘛,悟,那明明是你对她种下的诅咒,用得着特意美化么?”   停了几秒,他挑了挑眉,有点好奇地问:“是硝子告诉你的吗?”   “这跟硝子有什么关系?”五条悟垮着脸,语气极其不爽,“那条手链里除了诅……我的印记,还有定位器,我发现琉衣不见之后就查过了,定位显示在你这里。”   夏油杰:“……”每当五条悟的疯言疯语令他震撼时,这人就会继续突破下限,让他感叹万分。   “既然你知道琉衣的手链在我这儿,那么,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尝试过去找她了吧?”夏油杰若有所思,他看了看五条悟那双暗藏血丝的眼眸,无限延展的天空此刻已遍布阴云,这是六眼使用过度的预兆,“但很可惜,看来你并没有什么收获呢。”   五条悟差点没把牙咬碎。没错,在发现定位信号落在关押夏油杰的密室中后,他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没有立刻跑来质问,而是几乎将高专附近的区域整个犁了一遍。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能找到深见琉衣的身影。   六眼被放开到极致,可是哪怕眼睛都酸疼了,脑子里在嗡嗡作响,他还是无功而返。   一想到当时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五条悟的头仿佛又不受控制地疼起来,在他掌握反转术式后,他已经很久没试过这种难受的感觉了,他捂着额头,像是痉挛似的弯下腰,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手链……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没错哦。”宽大的衣袖抖了抖,夏油杰手上便多出一串黑色手链,五条悟的目光落在上面,顿时一凝。   紧接着,夏油杰感觉手背一痛,有无形的咒力狠狠拍了他一下,然后强硬地将手链从他这里给抢走了。   “别生气啊,悟。”眼睁睁看着手链被五条悟紧抓在手心里,夏油杰对上挚友满含怒火的眼神,无奈地举起手投降,“这可不是我拿的,而是琉衣留下来让我保管的——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呢,既害怕你还会有别的追踪手段,也并不完全信任我这个阶下囚,所以选择了最保险的做法。再说了,她来到这儿找我除咒的事情,也并不是我教唆她,而是她主动找来,求我帮忙的。”   随着夏油杰的话语,五条悟的神色一点点阴沉下来,他咬着牙,整个人完全绷紧,似乎只要外界再施加一点点压力,就会断掉一样:“不可能!”   他下意识否认,好像这样就能扭转现实,让深见琉衣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夏油杰早猜到了这家伙的反应,顿了顿,状似宽和地笑起来:“这可不像你啊,承认事实有这么困难吗,悟?”   承认深见琉衣目前不愿意接受你的求婚,有这么困难吗?   他的未尽之言,五条悟听得懂。可就是因为能听懂,所以,才会越发抗拒。   “杰,等你能动的时候,来打一场吧。”五条悟慢慢直起腰来,尽管心脏部位像是有一把碎玻璃在搅拌,可从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冷静到近乎漠然,像是所有情绪在这一刹那,都从他身上剥离出去了。   “别把自己失恋的原因迁怒于别人啊,悟,多少成熟一点吧。”夏油杰叹了口气,好心地提醒,“自顾自地把婚礼的一切都布置好,自说自话地向所有人散布结婚的消息,然后又任性地把签好的婚姻届摆在琉衣的桌面上……老实说,任何一个正常女性都会被你吓到的吧?”   五条悟坚持己见:“胡说,琉衣才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到,别把她跟其他人相提并论,她也就昨天晚上因为太大了握不住才被吓哭了,就那么一次而已。”   如果允许,夏油杰很想假装听不见:“……悟,可以别在我面前说这个吗。”   五条悟要是愿意听取意见,那就不是他了:“为什么不可以,你在嫉妒吗,杰?”   这家伙的语言能力还是那么低下,居然还妄想能娶到老婆,做梦去吧。夏油杰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但额角却已经隐隐蹦起了青筋:“我说,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吧,先别说你在琉衣身上放定位器算是违法了,在没有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想骗人家签了婚姻届——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人渣所为吧?”   真难得哎,现在居然还能从杰的口中听见“违法”这个词。这么想着,五条悟却歪着头,像是极为不解,语气无辜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夏油杰:“??”他快认不出正常这两个字了。   五条悟看起来真情实感,用非常平稳的语调补充:“想抱她,想让她只因为我哭,想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氏,这种渴望再正确不过了——如果没有一心一意对自己的恋人产生欲望,这才叫人渣吧?”   “……”夏油杰无话可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深见琉衣找过来时,会是一副像是被鬼追的模样了,摊上五条悟这种脑子不正常的恋人,想要连夜跑路,这种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他想笑眯眯地对着面前因为到处找不到恋人、而几近失控的困兽,摆出了友好的手势。   活该,悟。   ……   横滨,武装侦探社。   谷崎直美将早上买来的鲜花插进花瓶中,然后把瓶子摆到窗台上,微笑着看了眼窗外晴朗的天空,轻轻感叹了一声:“真是久违了啊,这么平静的日子。”   侦探社好不容易从前一阵的劫难中逃脱出来,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可以像往常一样聚在这里,等待着上门的委托,这样普普通通的日常,总算是盼回来了。   这时,又打开了一包零食的江户川乱步忽然一顿,抬头看向了门口,打断了谷崎直美的感慨:“不一定哦,我们很快要有客人上门了,那个时候,估计就平静不了了。”   “哎,客人吗?”谷崎直美愣了愣,她顺着乱步的视线看过去,倒是没怀疑过这位名侦探的话。想了想,她走向大门,打开后,果不其然,发现门后站了一位容貌熟悉的女孩。   那人有着灰紫色的长发,她似乎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手指正有点紧张地揪着衣摆。她没料到谷崎直美会突然开门,倏地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慌乱。   谷崎直美立刻认出她了,眉眼不禁弯起来:“深见小姐,你怎么来了?”   直美的友善鼓励了她,深见琉衣定了定神,将手上提着的袋子递过去:“这是送给大家的礼物,我是来……嗯,旅游的,顺道来探望你们。”   “谢谢哦,快进来吧!”谷崎直美接过袋子,侧身让开道路。   刚迈进去,深见琉衣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回望过去,就看见乱步重重地将手头的零食放下来,轻哼了一声,指责道:“说谎!”   被乱步这么气鼓鼓地一瞪,深见琉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自己也觉得骗人不好,可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也太不好意思了……难不成要说自己对突然拥有了一位恋人这件事感到不安,然后又从家入硝子口中听说了婚礼的事情,一下子被激发了婚前恐惧症,所以脑子一乱,就跑出来了吗?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夏油杰帮她取下手上那条链子后,深见琉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计划了。因为,那个时候就算她放弃离开,万一被五条悟察觉到,她曾经取下过手链,结果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而那个人所谓的惩罚,她实在是承受不了……   回想起那个绮丽的夜晚,深见琉衣就感觉耳朵在发烧,幸好被长发遮掩住了,不会让人窥见她通红的耳垂。   “果然瞒不过乱步先生……”被揭穿后,深见琉衣索性摊牌了,“我遇到了一件很困扰的事情,我自己找不到答案,所以想来找乱步先生求助。”   乱步从衣兜里取出不离身的眼镜,戴上后只瞄了深见琉衣一眼,就取下了,翠绿的眸子像是在发光:“乱步大人不负责解答这种问题!”   深见琉衣还没来得及失望,乱步顿了顿,从桌子上跳下来,随手自旁边一堆委托案卷里抽出几张,走到她面前,十分自然地说:“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当几天临时助手,那么我可以考虑破例帮你一次哦!”   “……助手?”深见琉衣疑惑地眨眨眼,还没问出口,乱步就拉着她往外走了,她连忙看向侦探社的其他人,结果大家习以为常,甚至还朝她挥挥手,祝他们一路顺风。   “是要出差吗?这样的话,请务必照看好乱步先生,他的生活常识非常差呢。”谷崎直美笑着嘱咐。   等等,就这么把侦探社的招牌放出去了?深见琉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却被乱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再拖延下去的话,你就很危险了呢。”   深见琉衣愣了愣:“什么?”   “你的人际关系太过简单,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第一站落脚点在哪里,再不赶快走的话,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被你想躲开的人当场撞上。”乱步不知什么时候顺走了深见琉衣的伴手礼,此时边走边从里面翻出一块手作泡芙,将嘴里塞得满满的,话音有点含糊不清,“毕竟你是坐电车来的,比不过那个人瞬移的速度。”   深见琉衣的冷汗不由自主就冒出来了。   “悟君他,找过来了?”深见琉衣听见自己的声线在微微发抖,她努力控制住,下意识垂着眼,“那乱步先生突然拉上我一起出差,是为了……让我尽快离开横滨?”   乱步理所当然地说:“嘛,暂时还没那么快,还有撤离的时间。而且,你暂时还不想那么快被他找到吧?”   深见琉衣也说不清。她不想见到五条悟吗?似乎并不是,但她也不想立刻就跟五条悟回去。   察觉到她突然安静下来,乱步将甜点咽下去,拍了拍手心的碎屑,然后用力拉着她,往车站的方向跑去,大声喊道:“既然担任了乱步大人的助手,就把那些会扰乱思考的事情都抛开,接下来,我需要的是绝对理性,知道吗!”   深见琉衣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跟着奔跑起来,她的体质太虚弱,跑两步就忍不住喘气起来,但风从耳边刮过,她却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缓缓笑起来。   对,就是这样,就把这次出逃当作一个人的旅行好了……她想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内心,所以悟君,对不住了。   深见琉衣想象了一下五条悟可能的反应,无奈地弯了弯眼。   ……他会很生气吗?会哄也哄不好吗?   ……   五条悟觉得要是怒气值也有一个探测仪,他现在的数值,估计已经能将机器给烧坏了。   先是不顾劝阻地把整个东京翻了一遍,没能找到人,然后又将深见琉衣的交友圈全部筛选过一遍,发现唯一位于东京之外的,就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那一群人后,五条悟阴着脸,直接瞬移降落到了那座城市。   一脚踹开侦探社的大门,在里面一众社员“有敌袭”的警惕目光中,五条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笑得活像电影里的终极反派,声音中的威胁都快溢出来了。   “我说你们,招呼都不打,就拐走别人可爱的未婚妻,会不会太过分了?”真正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过分的最强咒术师,秉持着极致的双标,踩碎了脚下的地板。   在一片死寂中,谷崎直美慢慢地举起手:“那个,五条先生是来找深见小姐的吗?”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这么说的话,她果然在这里吧?”   谷崎直美用手指卷着长发,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憋笑:“是的,她的确来过这里。”   她在“来过”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但是,乱步先生已经带她离开了哦?我看看……五条先生,你晚了一步呢,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大概已经坐上电车,离开横滨了哦?” 第1卷 第75章   深见琉衣不在横滨。   他来晚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 五条悟脸上那种与恶人无异的渗人微笑一点一点垮了下去,整个人宛如霜打了的茄子,嚣张至极、令人看了就手痒的欠揍气息一下子消失无踪。   “你是说, 琉衣她被带走了?”   五条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平常,并没有多少的起伏, 但与之相反的却是周身越发激烈的咒力波动,脚下稍微没控制好力度,忍不住一个用力,将本就裂开了的地砖彻底踩碎, 连同楼下的天花板一并踏穿。   “而且正好卡在了我来到横滨的时间……是故意的吗?你们在诱骗她躲着我?”五条悟像是很苦恼似的,抬手捂住额头,但那双苍瞳里笑意全无,冷得像极地上亘古不化的坚冰。   一阵飞灰之后, 展现在一众社员面前的, 就只剩下破败的大洞。   “五条先生,咳咳,你冷静一点!请不要误会,无论深见小姐去哪里, 这都是她自己的意愿, 我们是不会强迫她的!”   谷崎直美惊呼一声,连忙远离了这片危险的塌方区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前段时间, 侦探社考虑到扩建的问题, 将楼下一并买了下来,不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很难处理了。   五条悟闭了闭眼, 六眼过度运转带来的负荷极大, 反转术式自动运行,这才让他的大脑在极度的愤怒与失望中勉强扯出一丝清明。   其实他也知道是深见琉衣自己想要躲开他的,可面对心爱之人,理性的作用微乎其微,还是很难忍住不去迁怒啊……   尤其当知道带走深见琉衣的人,就是那个他一直看着不爽的眯眯眼名侦探后,五条悟的心情立即跌下谷底。   最强咒术师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心情不好的发泄方式,就是使劲折腾周围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五条悟十分干脆地给侦探社下了巨额委托,让他们务必查找出深见琉衣两人下一站的落脚点。   社员们望着这位一出手就异常阔绰、且蛮不讲理的大金主,头疼得要命,因为怕拒绝的话,这家伙会将这栋楼连根拆除,于是商量了一番之后,谷崎直美挂着客气的笑容,有些为难地解释道:“五条先生,并不是我们想推辞这份委托,实在是因为,我们也真的不清楚乱步先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临走前,那几份委托都是乱步随手抽取的,他们连内容都没看到,再说了,这次出差乱步特意将通讯工具留了下来,摆明了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吧,所以他们是不会出卖乱步先生的!   但毕竟深见琉衣是从他们这儿跑掉的,谷崎直美心底还是有着一丢丢心虚,声音不自觉放低:“我觉得深见小姐只是想散散心,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回东京了,您没必要这么着急……”   听见这个回答,五条悟脸上那种面具似的、吊儿郎当的笑意凝固住,接着慢慢消失不见,眸中的苍空似乎隐隐裂开一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骇人裂缝。   “你们在说什么啊,没必要着急?怎么可能。”他这样说道,语调接近漠然,可周身的咒力却汹涌沸腾,不甘且压抑地嘶吼着,仿佛随时都能挣脱掉主人设下的脆弱锁链,“要知道蝴蝶并不是可以远途飞行的生物吧,就这么离开舒适温暖的环境,万一被别人的网兜抓捕住了,该怎么办呢?”   谷崎直美有点摸不着头脑:“咦?”   一旁的中岛敦也疑惑道:“蝴蝶……是指深见小姐吗?”   就连国木田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五条悟的状态有点不对:“五条先生,你……”   他本来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看见五条悟重新笑了起来,若无其事的,仿佛刚才的冲突完全没发生过似的,友好地冲他们摆摆手:“啊,既然琉衣酱早就离开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国木田下意识问:“你要去追乱步先生他们?”   五条悟没有回答,反而哼起了奇怪的小调。他没再继续跟社员们纠缠,顺手拎走了会客桌上那一袋包装熟悉、一看就是经由深见琉衣之手送出去的礼物,转身就走。   “哎,真是令人羡慕啊,琉衣从来没有专门给我准备过礼物呢——而且这次是你们那个名侦探把她拐走了,所以这些东西,全部没收没收~”   “喂,等等——”国木田还没说完,大门就在他眼前被啪地一下甩上了。从关门的力度来看,五条悟压根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深见小姐的伴手礼……”中岛敦有些失落,他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五条先生是不是生气了?可是他走之前还在笑,看着又不太像……而且如果他找到深见小姐,两个人不会吵架吧?”   “我觉得不会吵架哦,五条先生应该不舍得凶深见小姐的。但是……”听见谷崎直美的声音,中岛敦转过头,就看见少女从背后勒住了自己的哥哥,两张相似的脸紧密地依偎在一处,谷崎直美还旁若无人地对着哥哥上下其手。   因为每天都能看见这种情景,中岛敦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地问:“但是什么?”   谷崎直美轻轻一笑,带着某种青涩的妩媚,亲密地贴紧谷崎润一郎,红唇微启,说道:“敦君一定不知道吧,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特别的惩罚方式,非但不凶残,反倒代表着别样的甜蜜呢。对吧,哥哥大人?”   说完,她便就势一扑,将自家哥哥按倒在沙发上,身体力行地在谷崎润一郎身上验证她口中的“特殊惩罚”。   其他社员见怪不怪地屏蔽掉沙发那边的奇怪声音,只剩中岛敦还在挠头,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   ……甜蜜的惩罚,指的到底是什么啊!   ……   没能在侦探社见到自己的恋人,五条悟积攒了满腔的怒火,而在电梯间撞上了光明正大迟到上班的太宰治,则是令他的不爽不再隐藏,张牙舞爪地暴露在了脸上。   披着棕色长风衣的黑发青年浑身湿透,袖口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水,很显然,他是刚刚从某条河里爬上来的。面对五条悟阴森的脸色,太宰治却显得兴致高昂:“这不是五条先生么,前天你不是才在ins上发了几十张偷拍深见小姐的照片,我还以为你应该去享受甜蜜的恋爱了呢,怎么会跑到横滨来呢?”   像是一只被主人给抛弃了的丧家之犬一样,想到这,太宰治眸色渐深,笑意更浓。看起来,进展不太顺利啊。   被他戳中痛脚,五条悟的目光仿佛能杀人。时到今日,他还是对太宰治这个自我想象中的“情敌”耿耿于怀,当即冷笑一声:“与你无关。”   于是太宰治叹息一声,似模似样地挤出一点遗憾的神色:“唉,原来五条先生是这样想的啊,可惜我刚才好像在车站附近看见了深见小姐,本来还打算问问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不希望我多管闲事,那就当我什么都没看到好了。”   五条悟:“……”算他狠。   他一秒钟变换了表情,哥俩好地搭上太宰治的肩膀,那架势仿佛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太宰君,以我们的关系,这点情报都不肯说,未免太见外了哦?”   太宰治微笑:“呵呵。”   当两个男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勾肩搭背地从侦探社的大楼走出时,已经迅速完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太宰治提供了深见琉衣可能乘坐的列车的大概范围后,五条悟现场表演了什么叫用过就扔,瞬间恢复了能气死人的欠揍表情。   太宰治也不在意,饶有兴味地拖长声音,问:“我还以为,在听完之后,你就会迫不及待地飞过去,把深见小姐抓回去呢?”   可看五条悟依旧慢悠悠地在街上散着步,在得到确切情报后,这个人反倒显得一点都不着急了。   “因为琉衣酱她看起来很想在外面玩一玩嘛,我可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恋人哦,会给足够的时间让她好好放松一下的。”五条悟双手插兜,墨镜下的苍瞳看向远方,“而且我如果直接瞬移到目的地的话,琉衣一下车就看到我,肯定会被吓到的吧——这样可不行呢,所以我就搭下一班车过去好了。”   太宰治很给面子鼓起掌:“不愧是成熟的大人!”   只是到底相不相信这套说辞,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太宰治并没有追问,为什么深见琉衣身上有着诅咒和定位器的双重保险,五条悟还能把人给看丢了,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另外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在欧洲监狱的时候,有一位狱友曾经跟我讨论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命题,正好我也希望能听听五条先生的观点呢。他认为,驯养是一件不断做减法的事情,只要将不该有的碍事杂物清除干净,依赖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到后来养成习惯,即便你不主动伸出手,被驯养的对象也会自发缠上来,听上去很简单是不是?”   五条悟维持着原有的步调,连眼神都没分出一个,但太宰治知道他在听,于是勾了勾嘴角,继续说:“五条先生,你有养过动物吗?”   不知想到什么,五条悟的语气瞬间变得轻快:“有哦。”   太宰治轻声问:“是鸟雀吗?”   五条悟否认:“不对哦,是一只非常非常漂亮、纤细又脆弱的蝴蝶。”   太宰治:“那么,她住在笼子里吗?”   “笼子?怎么可能嘛。”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丝毫没注意到太宰治所用的代称,“太过狭小的环境会让蝴蝶郁郁寡欢,最终不愿意再飞起来的哦,看来你没有什么饲养蝴蝶的经验啊。”   “的确是,毕竟我以前只学过要怎么养金丝雀,果然不同种类需要不同的方法。”太宰治爽快承认,看上去好像真的在认真探讨,“既然不是笼养,那你是要将蝴蝶放生么?”   五条悟歪了歪头,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折叠着天空的眼眸亦透出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为什么要放归?我的蝴蝶一直都是自由的哦。”他的语气平淡且自然,理所当然到了极点,“毕竟我可以带着她去任何一个角落,活动范围大到囊括整个世界呢。”   “原来如此……哈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五条先生。”太宰治突兀地笑出声来,鸢眸不易察觉地漫上一丝深渊般的色泽,在某一瞬间,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宛如某种恶意的具现化,“你的蝴蝶不需要笼子,那是因为,五条先生,你本身就是‘笼子’啊。”   嘴上说着活动范围是整个世界,但实际上,那只可怜又可爱的蝴蝶小姐,从来都没能离开五条悟身边。   鸢眸对上了不知何时望过来的苍空之瞳,五条悟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懂,神色依旧懒散无辜:“哎,随你怎么说啦。”   太宰治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叹息:“还真是会混淆概念啊,五条先生,只有停留在你身边——这种有限度的自由,才是你给予的自由。”   顿了顿,他在五条悟威胁的目光中收住话头,举起手投降:“至少让我同情蝴蝶小姐几秒吧。”   被如此可怕的爱意缠绕上,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是不动声色布下的蛛网,但是如果一辈子都不撞上去的话,估计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事实吧?   太宰治抬起头,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鸢眸在光线下泛起波澜。啊咧,咒术师果然都是一群疯子啊。   ……   深见琉衣两人所乘坐的列车终点站是去往名古屋,但乱步在中途却突然拉着她在静冈站下了车。   她疑惑地问:“乱步先生,第一个案子的地点不是在名古屋吗?”   “那个案子早就结案了,买去名古屋的车票也只是为了迷惑视线而已。就让其他人以为我们去了名古屋,到那边找去吧。”乱步咬了口手里的铜锣烧,深见琉衣发现他的口袋里随时都装满了各种零食,简直跟百宝箱一样,接着他又小声嘀咕,“我才不想立刻跟那家伙撞上。”   那家伙指的是谁,深见琉衣心知肚明,她不由苦笑:“这样戏弄悟君……他一定会更生气的吧?”   乱步冷不丁问:“你很在乎他的感受?”   “咦?难道不对吗,毕、毕竟我们是、是……”深见琉衣有点不知所措,她下意识搅了搅手指,眼中浮现出一丝窘迫,最后的声音细如蚊呐,“……是恋人啊。”   像是因为头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说出“恋人”这个词,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就烧了起来。老实说,她对恋爱的领域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本能地有点害怕,因此五条悟想要一步到位,直接从恋爱跨越到结婚,才会令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第一时间想到是逃走。   名侦探盯着她看了几秒,在她察觉到之前,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说:“就算是恋人,也分很多种的,我说你啊,对这方面完全没有一丁点常识吧?”   但是乱步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很精通的样子……这话深见琉衣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三两口解决掉手中的铜锣烧,乱步用指点江山的气势将胡乱抽出来的委托单塞进深见琉衣怀中,叉着腰敲敲她的额头,教训道:“好啦,快点给名侦探带路,接下来的委托人,应该能给你好好补上这一课哦。”   深见琉衣:“?”   乱步并没有说谎,他手上那几件委托都跟恋情有关系,但令深见琉衣无语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关联得过了头了!   第一件委托是一个女人杀害了她的丈夫,因为实在找不到证据,所以当地警方请来了乱步协助破案。自然,这件案子在名侦探戴上那副不离身的眼镜后,很快就告破了。   “那个女人的丈夫出轨了,并且在结婚纪念日借口出差去私会情人,顺带一提,他的情人不止一个。”乱步对女人崩溃的哭喊丝毫没有兴趣,冷静地对身边表情震撼的深见琉衣说道。   深见琉衣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所、所以?”   这时候,亲手杀掉丈夫的女人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深见琉衣:“男人的誓言都是笑话!他们明明信誓旦旦说着永远只有你一个这种鬼话,可厌倦之后,又会迅速找到新的替补——凭什么我就要被扔掉?”   女人似乎精神有点不正常,疯疯癫癫地笑着:“他想抛下我?做梦!就算是具尸体,我也要他留在我身边!”   精神错乱的女人被警方制住,乱步才继续说:“看到了吧,这是其中一种恋人。”   深见琉衣迟疑了一下,小心问:“乱步先生是想告诉我,要学会提防人渣?”   乱步咬碎嘴里含着的糖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遇到这种出轨的败类,要及时抽身,不要将自己搭进去!”   深见琉衣条件反射地回答,目光疑惑:“可是,悟君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女人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神色陡然平静下来,她望着深见琉衣,突然问道:“你的恋人,有对你说过漂亮的誓言吗?”   誓言?像是这个女人所说的那种,“永远只爱你一人”“永远在一起”的誓言吗?   深见琉衣摇摇头:“没有。”比起嘴上说说,五条悟这个人似乎更钟爱安排好一切,然后将选项摆在她面前,但实际上无论选哪一个,都是这个人预设好的,根本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   就比如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婚礼准备,要不是发现了五条悟藏在她枕头下的婚姻届,她也不至于受到刺激,选择立刻逃走。   女人似哭非哭:“他很喜欢你吧?可以喜欢到为你无视所有觊觎的目光吗?”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了,因为真正来说,这句话的主体应该调换一下才对……深见琉衣想起经家入硝子之口,传到她耳朵里的,关于五条悟假想情敌的数量,视线不禁飘移了一下。   “我回答不了。”深见琉衣认真地对这名可怜的女性说,“因为他从来没有让我产生过类似的苦恼。”   女人愣了很久,终于像是解脱似的瘫软了下来:“你……很幸运。”   至于为什么幸运,她没有说,深见琉衣也不好意思追问,倒是乱步看着女人被警方带走的背影,含糊地嘟哝了一句:“是不幸才对吧……”   这个案子结束,乱步立刻就带着深见琉衣离开了静冈,匆忙得仿佛晚一点就会被恶鬼追上似的,结果等上了列车,乱步才告诉她,还真是在被人追赶——因为据他推测,这个时间点,五条悟应该发现他们并没有去名古屋了。   下一个委托人位于山梨县,最后乱步从几个嫌疑人里揪出了凶手,令深见琉衣好奇的是,凶手是一对大学情侣。   在他们的供述里,两人贫富差距悬殊,女方的家人高高在上地拒绝了只是平民的男方,结果在某次谈判中,女方情绪失控,错手杀害了只把她当联姻工具的父亲,然后这对小情侣联手处理掉现场,伪装成密室杀人。   “我不想嫁给足以当我父亲的男人!”被指认后,女孩颤抖着蜷缩在恋人怀里,哭泣道,“我的父亲有这么多的私生儿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不想再做傀儡了……”   女孩的恋人紧紧抱着她,刚刚这个人还试图一力揽下所有罪名,据他所说,他们是打算如果被戳穿了,就一起殉情,还是被乱步发现了意图,这才没酿成二次惨剧。   “看到了吗,这个类型的恋人。”乱步就像是最精密的仪器,情感绝对不会在推理时扰乱他的思考,他看向那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很脆弱吧,因为外部的介入,很容易就分崩离析。”   “乱步先生是想说,来自外部的阻力吗?”深见琉衣问道。   他们俩这对组合吸引了情侣中那个女孩的注意,也许是误会了什么,女孩梨花带雨地说:“来自家族的阻力,不是我可以抵抗的……如果你有一天面临跟我同样的问题,你就会明白了。”   深见琉衣身上的装扮全都是五条悟买下塞到她的衣柜里的,五条家主从来就没有节俭的概念,可想而知这一套行头价值不菲,女孩一眼就估出了大概价值,于是把深见琉衣认出了跟自己一样的大家小姐。   “家族吗……”深见琉衣想了想据说接到家主命令,连夜修缮神社准备场地的五条家,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倒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但在五条悟去家中晃荡了一圈后,那些反对的人听说就连夜进了疗养院。   至于御三家其他两家,就更没有插手的资格了。   “这倒不会。”深见琉衣弯起浅浅的微笑,“其他的事我没有把握,但是悟君的话,是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安排他的私事。”   情侣中的男孩表情恍惚,喃喃地问:“这有可能吗?”   “对悟君而言,这不是可能,而是毋庸置疑的真理。”深见琉衣不自觉地抚上心口,衣服下面,那里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可能很奇怪,不然那对情侣不会这么惊讶地看着她,“因为悟君,是最强啊。”   敏锐地捕捉到深见琉衣话音里的信任,乱步用力摇了摇路上买的波子汽水,盯着瓶中沉浮的弹珠,撇了撇嘴:“真是的,这不是很依赖那个人吗……”   解决掉这件案子后,他们俩同样没有停留,立刻就赶往下一站。深见琉衣迟疑地问:“悟君也不一定会这么快发现我们在这里吧……”   乱步趴在小桌子上,恹恹地说:“刚才跟在警方身后的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咒术界那边的人,你觉得那家伙不告诉五条悟你在山梨县的可能性有多大?”   深见琉衣:“!!”   她真的没注意到,该说不愧是名侦探吗。   但深见琉衣还是挣扎了一下:“可是,其他人也未必知道我失踪了吧……”   乱步打了个哈欠:“只要五条悟智商没问题,发动其他人帮忙比他自己一个人寻找,效率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我听见那个男人偷偷溜出去打电话了。”   深见琉衣没话说了。她低下头,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本来有着五条悟强制给她戴上的手链,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太久,现在突然被拿下来,她竟然觉得不太适应。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啊。深见琉衣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以至于,她猛然间有点想念五条悟随时随地缠上来的拥抱了——当然,只有一点点。   第三个委托在埼玉县,邀请乱步前来的也是当地警方,希望他能协助抓捕一名流窜的变态杀人狂。这个凶手杀害的人都是校园女神级别的少女,手法极其残忍,现场还会用受害者的鲜血在墙上涂满“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爱意”这种句子。   因为是找人,警方分散成好几队在城里搜查,乱步拒绝了陪同,只带着深见琉衣开始工作。深见琉衣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向旁边店铺的人问些奇怪的问题,循着七拐八拐的小巷,不知怎么办到的,就突然间将那名杀人狂堵在了死胡同里。   对方看清深见琉衣的瞬间,眼中猛然爆发出奇异的光芒,抓着头发神经质地喃喃:“你爱我吗,你会答应我的……”   深见琉衣紧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将乱步挡在身后,手指微微一动,咒力蓄势待发。   乱步取出眼镜戴上:“第一个遇害的是你暗恋的对象吧,就因为她拒绝了你的示爱,你心态失衡杀掉了她,这之后只要心仪的女性不接受你的告白,你就要把她们杀死,对吧?”   凶手眼神怨毒:“我爱她们,她们为什么不接受我!”   “不要玷污爱这个字了。”深见琉衣一向温柔的声音中,也像是淬了冰,“只有双向的感情,才算爱情。”   她不想再跟这种人废话,抬手正准备做出发动术式的手势,凶手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突然间从背后亮出凶器,快速地冲深见琉衣刺来——   “玉犬!”   身后传来少年冷静的声音,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深见琉衣身边闪过,精准地咬着凶手的手臂把人牢牢制住,那人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上,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深见琉衣回头一看,巷口处站着一个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年,他在看见深见琉衣时,眼中同样浮现出惊讶之色。   “你是……惠?”深见琉衣迟疑几秒,喊出来人的名字。她记得这个少年,当时她中了永眠术式昏睡时,这孩子守了她许久,可惜她想道谢的时候,五条悟却说伏黑惠已经回去上学了。   伏黑惠的手机界面还显示着报警电话,他回过神,三两下向接线员说明情况,挂断后,才走近过来,问:“深见老师是到这里执行任务的吗?”   “这个……算是吧。”深见琉衣实在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含糊地点点头。   这时候,乱步突然抬手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要走了啊。”   “咦,这么快?”深见琉衣愕然。   “我的意思是,我要回横滨了,临时助手的工作已经结束,你可以留下来了。”乱步看着她,明明十分孩子气的面容,却令人无法轻视,“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深见琉衣本来想摇头,却犹豫了。   乱步晃着手中的波子汽水,祖母绿的眸子缓缓睁开:“事先声明,名侦探不喜欢那个自信过头的家伙,但是……五条悟给了你比虚无缥缈的誓言更真实的东西,他也不会让任何外部阻力有机会来到你面前,最关键的是——你喜欢他吧。”   深见琉衣像是呆住了似的,半晌都没说话。   巷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警方匆匆赶到,正招呼人马将现场围起来,乱步向她招招手,示意会让警方将自己送去车站。临走前,见深见琉衣还是沉默,他忍不住在衣兜里掏啊掏,总算找到一颗水果糖,塞进深见琉衣手中。   “笨蛋,不是你说的吗,双向的感情才称得上爱——你所害怕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没有必要担心,也不需要感到恐慌,就算不确定未来如何,但至少前方不会是悬崖。但说起来,又有谁能百分百预知到将来的事情呢?   与其为没有影的事纠结,倒不如遵从此刻的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等深见琉衣从沉思中回神,才发现乱步已经跟着警方的人离开了,而她自己,也无知无觉地跟着伏黑惠走出巷子,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抬起头,伏黑惠正面色无奈地唤着她,显然她走神的时间不短。   “深见老师,要到那里坐坐吗?”伏黑惠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店,十分礼貌地问。   深见琉衣注意到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似乎看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就将这点情绪收敛起来,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谢谢。”深见琉衣没有拒绝。   伏黑惠看着冷淡,但实际上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孩子,他没有追问深见琉衣来这里的原因,只是说:“我的姐姐津美纪,前不久刚刚苏醒,听那个人……五条老师说,她会沉睡,是因为你们捉到的那个诅咒师捣的鬼,在将那人处刑之后,诅咒就失效了。多亏深见老师,才能顺利捉到那家伙,津美纪一直很想当面感谢您。”   深见琉衣好奇地问:“你和你的姐姐,是悟君收养的孩子吧?”   伏黑惠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情愿地点头:“准确来说,是监护人。”   停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不用对那家伙有过多期待。”   深见琉衣没忍住笑出声:“看来你们对悟君的评价相差不远呢。”   谈话间,伏黑惠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振动,他刚开始还会看一眼,后来像是被骚扰得不耐烦了,干脆设置了静音,将手机倒扣放着。   “是有急事找你吗?”深见琉衣担忧地问,“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你要是有事就赶快过去吧。”   “没关系,只是烦人的家伙耐不住,在孔雀开屏罢了。”伏黑惠一脸冷漠,“无视掉就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深见琉衣也就不过问了。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再加上伏黑惠基本定下了明年会来高专念书,所以不禁关心了多一点,这时,伏黑惠突然问:“深见老师,明天就是新年了,津美纪一直说家里只有两个人,跨年夜会比较寂寞,要留下来一起过吗?”   他显然很少主动做出邀请,脸上的表情虽然还很正经,但深见琉衣却能瞧出一丝羞恼。   快新年了吗……?深见琉衣怔怔地想,从平安夜那天的百鬼夜行开始,发生了太多事,原来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目的地,答应这个孩子完全没问题。正当深见琉衣要点头时,她整个人陡然僵住,脊背处窜过极深的寒意。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仿佛盯上了猎物的猛兽,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可怕的怪物凑近时,拂过她颈侧的气息。   滚烫到几乎能灼伤她的皮肤。   她的余光从咖啡店的玻璃窗上,看到了站在道路另一侧上,属于五条悟的倒影。   深见琉衣觉得四肢百骸沉重得过分,四周的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住,她想转动一下脖子,但却发觉自己动不了——后知后觉的,她终于发现周围已经被最强咒术师带来的压迫感给填满了。   五条悟是故意的,他在压制着她,好让她动弹不得。   意识到这一点后,深见琉衣总算找回了力气,在伏黑惠惊讶的目光中,下意识往椅子里缩了缩。   但她不动还好,这么一后退,店外五条悟的视线刹那间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白发男人戴着墨镜,距离有点远,深见琉衣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受到某种粘稠的、仿若沼泽一般触感的东西正慢慢地缠绕上的身体,似乎想要像蛇类一样把她勒紧。   对视的瞬间,深见琉衣清楚看到五条悟在发抖,但这不是气愤也不是惧怕,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即使隔着一条街,也能感受到的极致愉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好像随时都能不顾场合地弯下腰来疯狂大笑。   于是深见琉衣也不能控制地轻轻颤了颤。   因为她看见五条悟一字一句地朝着她比出口型:   ——玩得开心吗,琉衣?   下一秒,五条悟自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凭空消失。   几乎同时,深见琉衣紧绷的弦瞬间断掉,她什么也没想,全凭本能支配着,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运转重置术式,将时间倒流了回去。   伏黑惠睁大双眼,亲眼看着五条悟出现在深见琉衣座位后,伸出的手与她的衣角擦肩而过。 第1卷 第76章   “……啊, 又飞走了。”   超规格体型的白色大猫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最喜爱的蝴蝶,那只蝴蝶乖巧地停歇在花枝上,如果他悄悄地、不着痕迹地接近, 那么大概率可以在蝴蝶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将她抓在手心里, 可是猫科动物特有的傲慢任性却让太久没有得到安抚的大猫焦躁不已,失去了猎食者一贯的优雅冷静,扑过来的脚步太快太急,以至于敏感的猎物立刻警觉了起来。   于是,他的蝴蝶被吓跑了。   五条悟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座椅上方,那个位置本来坐着深见琉衣, 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在他瞬移过来的同时, 深见琉衣也发动了重置术式,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墨镜下,无限延展的晴空乌云密布,失而复得的欣喜转眼就因为恋人的遁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极其粘稠的东西,正慢慢从阴云深处生长出来, 却因为主人的压制无法冒头,不甘地在平静的表象下蛰伏,试图伺机而动, 将这层虚假的伪装撕破。   在伏黑惠沉默的注视下,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 不客气地坐到了空出来的座位上,顿了顿, 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像是在不解地询问伏黑惠,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嘛,虽然来之前已经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了,但是亲眼见证了最糟糕的一种,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很挫败的呢……说起来,为什么一看到我就想着要逃跑呢?难道说我的脸真的很吓人吗——不,唯独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伏黑惠默默地喝着咖啡,不是很想理这家伙。深见琉衣跑得实在太快,他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但他不懂,这个时候,五条悟不是应该赶快追出去才对吗,怎么就坐下来开始骚扰自己了呢?   明明之前是五条悟刷屏似的发了一大串消息,拜托他如果看见深见琉衣的踪迹,务必要立刻通风报信,结果这人现在又不着急了。   五条悟却不管伏黑惠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抱怨道:“虽然说看到琉衣酱这么有活力,就表明她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就算在外面也没有被欺负,我应该松口气才对,可是,可是啊——果然太活泼也会令人很苦恼。尽管飞走了可以再抓回来,但是这样的事情如果重复太多次的话,哪怕耐心再怎么充足,也有可能会受不了这种折磨吧?”   “这种情况下,突然产生了‘如果没有翅膀就好了’的念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吧,惠?”明明是问句,但五条悟并没有指望一个回答,扯了扯嘴角,周身气息有一瞬间没控制好,变得极为可怖冰冷,但在伏黑惠察觉不对前,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笑嘻嘻的模样,“啊,这是玩笑话而已,惠不要当真哦——毕竟我的本职可是教师嘛,比起冷冰冰的惩罚,我还是更擅长教导呢。”   伏黑惠:“……唯独你说了觉得不可信。”   五条悟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哎,为什么!老师我好伤心啊,现在连惠也不相信我了吗,明明小时候那么听话的。”   早熟的少年在心底叹了口气,说真的,他完全不想插手这对情侣的私事,尤其这两人摆明了是在闹别扭,但想到深见琉衣算是津美纪间接的救命恩人,伏黑惠决定还是稍微提醒一下自己这位不靠谱的监护人。   “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反省一下自身,你吓到深见老师了。”伏黑惠冷淡地指出,“刚刚她在害怕,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这句反问立刻掐断了五条悟的话语,他垂着头,一下子安静得过分。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会,最强咒术师才动了动,对着桌上吃剩下的甜点狠狠咬了一口,那架势仿佛将点心当成了某个人的血肉似的,伏黑惠离得比较近,甚至隐约都能听见牙齿在咯咯作响。   深见琉衣并不像五条悟那样嗜甜如命,所以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没动过了,五条悟十分自然地拿起她用过的叉子,仿佛丝毫没留意到这个举动算是间接接吻了。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五条悟戳着碟子里的蛋糕,快速地嘟哝着,宛如呓语一样的低喃模糊不清。   “什么?”伏黑惠没听清。   “惠说我吓到琉衣了,这个指责有点无理哦——我只是太高兴了嘛,毕竟我也有整整两天没见到她了。”五条悟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异样,“而且离开之前,琉衣还给我留了一张字条,说什么要冷静一下,听上去就像是要偷偷分手一样,对吧?所以真正受到惊吓的人是应该我哦!”   这家伙,颠倒黑白的本领也太强了点吧?对面的伏黑惠眉心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   “因为担心恋人安危以及害怕遭遇被甩掉的悲惨命运,为此就算稍微过激了一点点,但琉衣一定也会体谅我的吧?虽然知道分手什么的,肯定是误会,琉衣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可是我因为这个猜想而担惊受怕的脆弱心灵,可是真真切切地被折磨了两天哦?”五条悟竖起手指摇了摇,有板有眼地计算着,硬生生将一通歪理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伏黑惠嘴角一抽,面无表情道:“没有人关心你的心灵是否健康。”   他在心里磨牙,这个人真是够了!早知道他也应该在形势不对劲时立刻离开,深见琉衣溜得太及时了,五条悟他简直活该!   “好冷淡啊,惠。”白色大猫伸展修长的肢体,放任地将自己拉成长条,蓝瞳微微眯起,“承认不懂也没关系的啦,惠也到了青春期呢,迟早会体会到这种心情的。”   伏黑惠不想再聊下去了,他冷静地转移话题:“既然这么在意深见老师,为什么还不追出去?”   “不用着急。”五条悟拄着下巴,侧头看向窗外热闹的街道,新年将至,街上许多店铺都换上了新的装饰,看起来十分喜庆。   如果可以,伏黑惠只想把这家伙的嘴堵上:“……我没有着急。”   五条悟像是没听见他的辩解一样,忽然抬手比划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惠,你看,其实一般来说,每个人身上都存在咒力,只不过是多与少的区别而已,这座城市所有人溢出的咒力联结起来,就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你知道蜘蛛是怎样捕食猎物的么?只要这张网的某个点被触动,就会立刻反馈到它身上哦,非常神奇吧?放到咒力的追踪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伏黑惠愣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面前一脸吊儿郎当的男人,然后这才发现,这个人虽然还在笑,但笑意完全不及眼底。   “琉衣是用术式离开的呢,只要留下残秽,六眼找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最强咒术师此刻的语气怜爱而又无奈,瑰蓝眼瞳被墨镜遮挡,看不清他的眼神,“已经提醒过她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样粗心呢……真的很不让人放心啊,果然单独外出很危险,以后还是需要有像我这样靠谱的成年人陪同,才更好吧?”   晴朗的冬日,温度并不低,咖啡店里也开了暖气,但不知为何,伏黑惠却感觉有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爬上来,他嘶了声,不动声色地将衣领拉高了一点。   ……所以说,这种家伙,究竟为什么能当上教师啊。   ……   深见琉衣将时间重置回了三小时之前。   这个时间点,她和江户川乱步还在前往埼玉县的新干线上,所以当重置后,她就出现在了离琦玉还有一段距离的郊外地区。   四周基本都是田野,深见琉衣并不想傻傻地站在原地,于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其实她大可以继续发动重置术式,将自己重置回还在城市的时候,可出于某种隐秘的期待,她放弃了这种简便的方式,反而慢慢地走着,跟碰运气似的看能不能走到村落里。   因为……如果重置太多的话,五条悟想要找到她,会花费更多力气吧?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暂时还没准备好,不太想那么快面对可能会生气的五条悟。只要不回到城市里,她似乎就能有个理由说服自己,这是不可抗力,不怪她逃避。   说实话,深见琉衣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五条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太丢人了。   明明乱步先生已经给出了这么多建议,明明……刚刚才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深见琉衣叹了口气,揉了揉脸,好让自己暖和起来。旷野上没有遮挡,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冷了,要不然找一处可以挡风的地方等着吧?   她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携带任何通讯工具,以至于就算想联系五条悟也没办法。   待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时,深见琉衣终于看到了第一栋建筑——那是一座废弃的教堂,周围荒无人烟,外墙经过多年风吹雨打,许多地方显得破旧不堪,但内部倒还算保存完整,就是灰尘大了点。   走了这么久的路,她的体力又差,此时早就累得不行,于是顾不上挑拣,简单擦干净一条长椅,就坐了下来歇息。   这座教堂虽然遭到废弃,但内部装修却非常漂亮,有着巨大的穹顶,玻璃天窗上绘着色泽鲜艳的图案。深见琉衣坐在第一排椅子上,抬着头,怔怔地望着从穹顶洒下来的光线从夕阳变为月光。   她没有去计算时间的流逝,只是有点茫然。   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吧……五条悟依旧没有出现。   是因为还在气愤于她的不告而别,所以面对她之前当场逃跑的行为,连续被打脸两次的五条悟不愿意来找她了吗?   “是我太任性了吗……”深见琉衣轻声呢喃,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在想起五条悟的时候,跳动的速度总是会微微加快,仿佛在应和着主人雀跃的心情,于是她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喜欢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任性一些,想让他多在乎自己一点,所以比起主动去找五条悟,深见琉衣会更期待他找过来。   这种难以言说的、悸动的心情,令从来没有接触过情爱的女孩羞耻地蜷缩起来,甚至内心会因为这样“蛮不讲理”的想法,而感觉到些许愧疚。   “像我这样麻烦的家伙……悟君会生气,也很正常吧?”周围没有任何对照组可以参照,深见琉衣找不到答案,苦笑着叹了口气,正犹豫要不要将时间重置回还在埼玉县内,突然,玻璃穹顶上空劈下一道刺目的亮光。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雷鸣声。   深见琉衣下意识揪紧衣角,指节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在闪电的照亮下,能清晰看见她褪去血色的脸庞。   本来天气晴朗,但刹那间外面就电闪雷鸣,预示着这片区域会有暴雨——而深见琉衣讨厌这种天气,或者确切说,她害怕打雷。   空旷的教堂内部,雷暴声被放大了一倍,显得格外可怖,深见琉衣没坐几秒就受不住了,像被追赶似的跑进旁边长廊上摆放着的狭窄箱笼中,那是教堂内专门为前来祈祷的信徒设立的告解室,用木质隔板分隔开内外两间,里面阴暗而狭小,只能站立两个人,但对于现在的深见琉衣来说,这种狭窄空间反而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   果然躲进去将门一关,好像就把震耳欲聋的雷声也关在了外面一般,深见琉衣缩在里间,这才感觉心脏好受了一些。   “快点过去吧……”她闭着眼,将自己紧紧环住。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不停歇的雷声中,深见琉衣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吱呀”的推门声响,原本被关好的教堂大门,似乎被什么人给推开了。   来人的脚步声淹没在雷鸣声里,紧接着,响起了深见琉衣再熟悉不过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啊呀,出乎意料,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吗……因为是在荒郊野外,所以定位到这里,稍微花费了一点功夫,抱歉呢。”   深见琉衣倏地睁开双眼,因为太过惊讶,倒显得神色有点呆呆的。   她以为五条悟不会过来了……   “话说回来,琉衣酱比我想象中要跑得更远哦,我还以为能够在琦玉的街头跟琉衣来一场命运般的邂逅呢……太可惜了。不过跑这么远,是因为想尽量拖延被找我找到的时间吗?”五条悟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似乎很轻松,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咦,没有人呢……”   五条悟扫了一圈,并没有认真看,面对空荡荡不见人影的教堂,他仿佛完全不在意深见琉衣的行踪,依旧把控着节奏。   “这一次啊,我真的是跟着你跑了很多地方哦?上一次这么卖力地找你,是在什么时候呢……啊,记起来了!”五条悟一锤掌心,语调愉悦,“是琉衣酱还被困在那个游戏里的事情吧,为了把你找出来,那时候我几乎翻遍了整个日本呢。如果有捉迷藏大赛的话,琉衣绝对能得到满分吧,因为你躲藏的天赋实在太厉害了嘛,就连我也不得不夸赞一句哦?”   深见琉衣本来已经站起身来,但在听见五条悟所说的话后,想要推开门的手却僵住了。   听上去似乎是夸人的话……但深想的话,却令人觉得不对劲。   失策了,五条悟不是她所猜想的“可能会生气”,这分明是气到了极点的程度!深见琉衣咻的将手收回来,有点焦躁地绞着手指,怎么办,她……完全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生气的五条悟。   除了外面的雷雨声,教堂里就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似乎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人似的,但他并不在乎,继续边走边说:“啊,对了,琉衣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经验呢,手机丢在了房间里,柜子里的衣服没有带走,连行李箱都没有拿,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就走出去了——这样可不行哦,突然消失已经足够让人担心了,现在还不肯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是我这样性格超好又大度宽容的男人,也难免会有一点生气的,就一点点。”   深见琉衣:……那一串褒义词是用来形容五条悟的吗?自吹自擂也得有个限度吧!   饶是自己喜欢的人,但深见琉衣也得承认,五条悟在咒术界风评差,不是没有理由的。   “说起来,之前在咖啡店外看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也太少了,真的不会冷吗?今晚我可是准备了特别的欢迎节目哦,万一琉衣酱因为被冻着而感冒的话,我会很难办的,所以还是加件外套比较好吧?我知道的哦,琉衣超级怕冷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盖两张被子,因为半夜你经常会不小心蹬开一张……”   深见琉衣瞪大双眼,等等,这种事情——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解释:“嗯,我没说过吗?自从你来到高专之后,只要我没有出差,晚上基本都会陪你一起睡哦?啊,说到这个,因为你的房间离硝子的很近,半夜我被她抓到过好几次呢,最后还是用名酒贿赂成功了……真是的,都说了我不会再爬窗户了,她怎么还是守在那下面呢?”   深见琉衣:“……”   语气里完全没有要反思,这家伙居然已经是惯犯了吗?还有硝子,竟然也不告诉她!   这时,五条悟停了下来,他如今位于第一排,六眼立刻就捕捉到了长椅上的不同之处:“咦,对比其他地方,这条椅子上很干净呢……原来如此,刚刚是一直坐在这里吗?”   雷鸣声变小了。   但深见琉衣心跳的声音却逐渐变大。   她侧耳倾听,五条悟应该是在教堂里绕了一圈,然后绕回了告解室所在的长廊上,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她所藏身的告解室前。   “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白发咒术师含着笑意,礼貌地询问:“有没有人呢?没有人我就进去,有人的话我也照样进来了哦?”   如果这是在惊悚片片场,突然听见敲门声,深见琉衣一定会很害怕,但就是因为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她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太任性了,悟君,深见琉衣想,既然不管如何都要进来,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敲门呢?   果不其然,五条悟丝毫没有要等到允许的意思,说完之后就直接推门进去。但这间告解室太过狭小,对于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来说,实在太矮了,使得他不得不弯下腰,维持着十分别扭的姿势,才得以硬生生挤进去。   “这样弯着腰好辛苦啊。”五条悟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恋人面前卖可怜的机会,委委屈屈地抱怨,“这段时间好辛苦啊……牧师小姐,这是告解室吧,那么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必须一字不漏地听着,不会不理睬我的,对吧?”   牧师小姐……这都什么称呼啊!   深见琉衣的呼吸加重了一点,显然觉得很是羞耻。她早该想到的,五条悟这家伙拥有六眼,绝对在走进教堂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躲在告解室,结果这人偏偏转了一圈,才假模假样地挤进来,还、还装出一副自己是信徒的样子……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悟君,可以别这么叫我吗?”深见琉衣没忍住,提出了抗议。   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隔板,只要五条悟愿意,抬手就能将这层阻碍化为灰烬,可是他偏不动手,同时无视了深见琉衣小声的抗议,继续按照自己的剧本往下走。   “牧师小姐,有件事我苦恼了很久了。我可爱的未婚妻呢,双腿真的非常非常漂亮,唔,具体有多漂亮嘛……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她如果踹我,我会难受到要把一座城市的咒灵全都杀光、才能勉强找回理智的程度吧,如果地点换在床上,可能难受程度要翻倍?”在深见琉衣恼羞成怒的“别再说了”的喊声中,五条悟遗憾地停止炫耀,将拐弯的话题拽了回来。   “虽然这样说,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因为太过漂亮了,所以这双腿是不是应该观赏性大于实用性,才更加恰当呢?”   白发咒术师摘下墨镜,苍瞳在幽暗的空间里明亮得过分,宛如最珍贵的蓝宝石,耀眼而夺目。   里间沉默了一会,深见琉衣叹着气,将身子依靠在那块隔板上,轻声说:“你在害怕她离开吗?”   “是的哦。”五条悟承认得异常爽快,“非常害怕呢。”   深见琉衣清了清嗓子,她突然感谢面前有块隔板挡着,环境又黑暗,不会让五条悟直接看见她脸上的绯红:“不用担心的……因为她喜欢你,所以就算短暂离开,最终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奔向你。”   五条悟轻笑了一声,狭小的告解室中,声音被禁锢,这个笑声更是仿佛直接在深见琉衣耳边响起,低沉磁性,令她耳朵发热。   “牧师小姐说话真好听呢——”五条悟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尾音愉悦地卷起来,“果然我来这里告解是正确的选择,那么再帮我解答一个问题吧?”   不等深见琉衣开口,他就抢先说道:“还是关于我的未婚妻哦,她似乎太过害羞了,硝子说那天晚上我没有按步骤走,一下子把她带进成年人的世界,所以她受到惊吓之后逃掉,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真的吗?不过现在想想,可能、也许有那么一点勉强她吧?毕竟一直都在掉眼泪,看上去真的好可怜呢,人体内能有这么多水分吗,简直不可思议。”   “悟君,闭嘴!”深见琉衣陡然提高音量。那个晚上的事情,他还好意思说!   一想到自己跑去医疗室,硝子看向她时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深见琉衣就恨不得封住五条悟的嘴。而且最丢脸的是,她那时候手酸得抬也抬不起来,手指不听使唤,连一支笔都握不住,只能恳求家入硝子对她使用反转术式——提出这个要求后,家入硝子的叹气声犹在耳畔,这恐怕是深见琉衣这辈子最难堪的就医理由了。   “不行哦,牧师小姐的职责是听我说,不可以打断哦。”五条悟笑着无视掉深见琉衣的要求,即使不用六眼去看,他依旧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此刻女孩羞恼的表情,于是笑意愈发深邃,“那个时候,她明明那么乖那么听话,就算害羞也有好好配合,后来实在握不住了也摆出很对不起我的可爱表情……”   深见琉衣气得捶了一下隔板:“不要乱说,那是你自己……我才没有配合你!”   五条悟打断她:“可是啊,明明这么努力,为什么在看到那张婚姻届之后,她就匆匆忙忙跑掉了呢?”   深见琉衣一怔。   五条悟却没有因为她突然的沉默而动摇,自顾自说道:“是因为不喜欢婚服的样式吗?这可就难办了呢……我有认真研究过你的喜好哦,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一直都穿着和服吧?后来我给你买了很多衣服,塞满了整整一个衣柜,可是你总是喜欢挑选其中的几件穿出来,风格和花纹都跟你以前穿的和服很相似,所以这应该就是你的偏好了吧?我有特别请求裁缝,务必要将你喜欢的纹饰融入进去哦,所以不妨试试看呢?”   “你为什么……”深见琉衣哽了一下,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都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哎,是觉得我研究这种东西很奇怪吗?”五条悟摸着下巴,随意地说,“嘛,毕竟是比一万只特级咒灵还要棘手的对象呢,所以必须做好充足的前期准备才行。”   他顿了顿,勾起嘴角,抬手贴在隔板上,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问:“所以,牧师小姐,你觉得,她会愿意为我穿上那件独一无二的白无垢吗?” 第1卷 第77章   时间倒退回两天前, 在得知五条悟拖到现在,还没有正正经经地求过一次婚后,家入硝子当即深呼一口气, 脱下白大褂,卷起袖子,冲着这家伙那张降维打击的帅脸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五条,你就是个混账!哪有人结婚的时候先斩后奏的?”   作为宝藏级别的医生, 硝子自从高专毕业后,就很少有机会亲自动手了, 导致如今连揍人都有点手生,而面对暴怒的同窗, 五条悟难得产生了点心虚,于是也没舍得开无限,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由硝子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反正又不疼。   旁边被束缚着的夏油杰托着腮观战, 无视挚友的怒视,微笑着替硝子加油鼓劲。谁叫这两个人非要吵到他面前来呢, 他也很想安安静静休息一会的。   “你还好意思说琉衣不见了, 她就是被你吓跑的!”硝子揍了几下, 非但没解气,反倒弄得自己手疼, 于是更气了, “拜托你,收敛一下你那肆意妄为的麻烦性格,你知道你这种一声不吭准备婚礼, 到最后一刻才偷偷摸摸把婚姻届放在当事人枕头下的行为叫什么吗?”   五条悟歪了歪头, 轻而易举地躲过硝子挥来的拳头, 雪白的发丝垂在额前,衬着那双如蓝宝石般漂亮耀眼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乖顺的猫咪。   但家入硝子深知这绝对是假象。   果不其然,这人马上就说出了令她血压飙升的话:“我知道哦,这就是所谓的神秘惊喜吧~”   硝子冷笑一声:“这是惊吓!”   她看着五条悟脸上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就感觉头疼,咬牙蹦出两个字:“人、渣!”   “人渣,在哪里?”五条悟左顾右盼。   眼见家入硝子怒极反笑,夏油杰这才施施然开口:“悟,装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从来没有正式求过婚,那你又怎么能肯定,琉衣愿意嫁给你呢?要我说,她现在逃跑其实是一件好事呢。”   “杰,你发烧了吗,怎么在说胡话?”五条悟目光不善。   夏油杰礼貌地假笑了一下,语气平静,丝毫不受威胁:“不管怎么样,现在逃跑总比在婚礼上当场悔婚要好吧?琉衣她在害怕,但目前完全来得及挽救,只要让她想通就好了——悟,是你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安全感……”五条悟觉得这个词有点陌生。他不太明白,深见琉衣到底害怕什么呢,明明待在他身边就不用担心有危险,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夏油杰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佛光,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不懂事的熊孩子:“悟,如果继续秉持着这份傲慢,你说不定又会重回单身哦。”   这个警告果然非常有效,白色大猫顿时警觉地瞪大双眼:“杰,你竟然诅咒我?!”   单身,他怎么可能会单身,他是有恋人、以后会有可爱妻子的人,早就在人生赢家的道路上遥遥领先了!   “……”夏油杰失语了几秒,感觉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你清醒一点,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把话说清楚的话,别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硝子接过话头,再给五条悟致命一击:“悟,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不能总是替琉衣做决定,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没有跟她求婚,是怕她会拒绝你吗?”   “我没有!”这话一出,五条悟立刻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整个人都快炸毛了,“无论怎么想,琉衣都肯定会答应的吧!”   夏油杰在一旁煽风点火:“哦,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咒术界最强?”   被两位同窗这么故意一激,五条悟立马放下狠话,说这就去策划一个惊天动地的求婚方案,等找到深见琉衣后,绝对能凭借这完美的方案打动恋人,让人家点头答应婚礼的事情,然后就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暴动的咒力差点没将密室的门给掀飞。   被扔在原地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夏油杰:“……听上去有点不靠谱呢。”   家入硝子:“五条悟自己想的方案,能靠谱就怪了。”   夏油杰表情悲悯,仿佛很同情自家挚友似的:“还是相信他一次吧,毕竟悟这么有自信,说不定爱情能使人成熟呢?”   硝子很想点支烟:“惊天动地的求婚方案……祈祷他不要再把人吓跑吧。”   ……   明明自己在两位同窗面前立下了豪言壮语,找人的路上也的确想了许多种方案,每一种他都自信满满,觉得完美无瑕,一定可以让人感动到落泪,可当真正站在深见琉衣面前时,五条悟才发觉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   事先预设好的完美方案一个都记不起来了,什么要按部就班、什么不能操之过急,这些用来压制自己的注意事项全都碎成了粉末。   他等不及了。   漂亮的蝴蝶已经重新飞回他的身边了,他按捺着没有伸出手将其抓在掌心里,已经难受得快死掉了,无论是杰还是硝子,都说不能把人吓跑,要轻拿轻放、小心对待,可是他已经很有耐心了……蝴蝶要是再不主动停留在他手上,他就很难再忍下去了。   所以,只要说出来就好了吧?   将早已认定为事实的话说出来,然后由深见琉衣点头确认,组成确凿无疑、再也无可更改的真理。   只是需要完成这么一个小小的步骤……五条悟聆听着隔板另一边的心跳声,六眼紧紧锁定着深见琉衣的身影,几乎不假思索的,求婚的话语脱口而出。   “牧师小姐,你觉得,她会愿意为我穿上那件独一无二的白无垢吗?”   ——你会愿意穿上那件白无垢的。   废弃的教堂外风雨交加,内部却安静得可怕。   在五条悟说出那句话后,隔板后的呼吸声就陡然放轻了,久久没有传来回答。   “琉衣酱,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安静了不到五秒,五条悟就拖长声音,催促深见琉衣给出答案。   尤其这人还屈起手指,咚咚咚地敲着木制隔板,那响声就跟催命符似的,令深见琉衣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脑子更乱了。   “我不是……等等,你让我想一下。”被这么一催,深见琉衣的呼吸乱了节拍,她耳边反复萦绕着刚才那句话,重重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要说意外……那倒不是。自从在枕头下发现那张填好了一半的婚姻届后,深见琉衣就知道五条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家入硝子说,这种事情要慎重考虑,还握着她的手告诫说不能心软,千万不要轻易答应五条悟,否则这家伙绝对会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得寸进尺地欺负她的。   可是,她好像说不出拒绝的话——雀跃的心跳声和脸颊滚烫的温度都昭示着她在开心,如果可以,深见琉衣其实更想躲起来冷静一下,免得因为冲动而后悔,但在这狭小的告解室中,背后是墙壁,外面就是堵住出口的高大男人,她无处可逃。   “悟君,这个问题之后再说,好不好?”深见琉衣轻声问。   偏偏五条悟却不肯放过她:“哎,还需要思考吗?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同意这个选项吧?”   深见琉衣下意识怼了回去:“如果她不愿意呢?”   “不愿意……没有这个说法哦,琉衣。”五条悟似乎在笑,但不知为什么,深见琉衣却感觉身上有点冷,她正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五条悟的语气就突然变得爽朗起来,“嘛,这是开玩笑啦,我会尊重琉衣的意愿哦,安心安心,我不会做强迫别人的事情,毕竟现在是教师,需要以身作则呢。”   难道不是教师就可以了吗……心头的疑惑一闪而过,但深见琉衣却没有深想,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五条悟有着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包容度出乎意料的高。   家入硝子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然后不由自主地叹气,说她再这样下去,很容易会被坏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而现在,某位“坏人”继续慢条斯理地逼问:“所以——琉衣酱真的不愿意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委屈,深见琉衣心头一紧,语气显得有些狼狈:“不是……”   五条悟打断道:“我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找到这里哦,外面又在下暴雨……打在身上好难受啊,又疼又冷,而且惠也说是我把你气走了,说我活该,连晚饭都没吃就把我赶走了……琉衣酱,肚子好饿,我差点就没力气走过来了,还有衣服也都湿透了,身上好冷,明明想好了要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琉衣酱面前的,结果被我搞砸了啊……”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语气低落,有气无力的,深见琉衣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不自觉地着急起来:“你淋雨了吗?”   五条悟委委屈屈地哼了声,仿佛一只原本张扬任性的大猫在外头遭了罪,跑到主人跟前喵喵叫着诉苦:“我这么难受了,可是琉衣还要让我伤心……没关心的哦,拒绝我也没关系的,我不会留在这里让你为难,你继续在这避雨,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声音里似乎还带着鼻音,听上去好像是着凉感冒了。   屋外的雷雨声又渐渐大起来,估计要下一整夜,深见琉衣皱了皱眉,觉得他实在太乱来了,这种天气跑出去,不是平白让人担心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拒绝你!”深见琉衣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自己则是抬手准备打开隔板,去看看五条悟的情况,大冬天淋雨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病了……   担忧的思绪被陡然愉悦起来的声音打断:“也就是说,琉衣你答应了,对吧对吧?”   深见琉衣:“?”   不是,她只是说没有拒绝啊?   五条悟压根不给她辩解的余地,语气听起来亢奋得不正常:“嗯嗯,果然我想得没错,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嘛,回去之后要好好嘲笑一下杰和硝子才行……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哦,琉衣酱,稍微、退后一点。”   深见琉衣还保持着一脸茫然的状态,接着就听见“喀嚓”一声,这座窄小的告解室在庞大咒力的压缩下,轰然解体,她睁大双眼,还没来得及惊叫,身前横过来一只手臂,轻松地将她揽了过去。   她踉跄一步,跌进了一个熟悉的、炽热的怀抱中。   倒塌的木板被碾压成碎屑,散开时宛如飞花,但全部被牢牢地挡在无限之外,半点都没沾到两个人身上。   也正是这时候,深见琉衣才从盲目的担忧中挣脱出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家伙分明一直开着无下限术式,怎么可能会被雨淋湿!   她被迫倚在五条悟怀里,而这人身上的衣服清爽干净,半点都没有沾湿,他刚刚竟然还拿这一点来卖惨!   深见琉衣捂着脸,感觉全身都烧了起来,完了,她这么好骗,五条悟绝对会抓住这点不放的吧?   “害羞了吗?不过不要紧哦,我一点都不介意。”深见琉衣的体重对于五条悟而言,轻得跟羽毛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她托起来,把她举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凑过去亲昵地蹭蹭。   深见琉衣扭过头,挡住自己的脸,不想理他,他就去亲深见琉衣的手腕、手背,一路往上移动,吻上纤细白皙的手指。   濡湿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深见琉衣绷不住了,慌慌张张地将挡脸的手挪开,试图将自己的手指解救出来,结果狡猾的猎手瞅准空档,低下头直接咬上女孩脸颊的软肉。   “悟君,你发什么疯!”深见琉衣没想过五条悟会来这一出,但这时候推开已经晚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人最喜欢的大福,被又咬又啃,倒是不疼,但是……感觉好奇怪。   五条悟在她耳边低声地笑起来:“不要这样说啦,琉衣,这只是正常的未婚夫妻间的情趣而已,放松一点,不要害怕……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我发疯的。”   他松开绯红的脸颊,在柔软的颈窝处印下浅浅一吻。   五条悟浅淡的呼吸喷洒在深见琉衣的颈动脉处,仿佛被某种大型肉食动物盯上的惊悚感围绕在四周,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从脊背处攀爬上来,几乎让她身上的寒毛全部竖起。   就在她不由自主地发抖,甚至想象着五条悟会不会一口咬住要害的咽喉时,白发男人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无形的咒力像飓风一样扫过整间教堂,将长椅上的灰尘尽数挥去,接着俯身将深见琉衣放置在干净的椅子上。   “对了,差点忘记了呢,我有礼物要给你哦。”五条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黑色的链子,在深见琉衣眼前晃了晃,顿时响起一串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深见琉衣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立刻认出这是自己为了出走,特意拜托夏油杰帮忙取下来的手链——不,现在不应该叫手链了,五条悟似乎加长了这条链子,之前上面的银色小锁也换成了一对小小的金色铃铛。   “琉衣之前不是把它扔掉了么?我明白的哦,你是不喜欢以前的样式,对吧?”深见琉衣已经做好了秋后算账的准备,谁料五条悟半个字也不提,只是挂着明朗的笑容,不由分说地将新做的黑色链子扣在了她的脚踝上。   尺寸分毫不差,无比契合。   “很漂亮吧?”瑰蓝的眼瞳中注视着深见琉衣,白色、黑色与金色的碰撞太过美妙,令那双天空之瞳也禁不住泛起赤色的波澜,“琉衣酱太能跑了呢,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偶尔这样玩耍一下,我是很乐意配合啦,不过次数太多的话,我也会很苦恼的哦?”   深见琉衣试图取下这条链子,毕竟戴在脚踝这个地方也太尴尬了,但是果不其然,仍旧是摘不下来的。   非但如此,她稍微一动,链子上串着的铃铛就叮当作响,彰显著自己独特的存在感。   她无奈地商量道:“悟君,这个可不可以不戴……?”   “不行哦。”五条悟听上去很平静和缓,但说出来的却是拒绝的话,“这对铃铛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特级咒具,价值五个亿呢,琉衣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丢了哦。”   深见琉衣:……那也得她丢得了啊!   眉心一跳,深见琉衣正要跟这人讲道理,五条悟却一锤掌心,露出恍然的表情:“说起来,我刚才跟琉衣说过的吧,我为你准备了非常特别的欢迎节目。”   深见琉衣直觉不妙,迟疑地问:“……欢迎节目?”   “没错,按照原计划,应该会有烛光晚餐、烟火、玫瑰,还有情侣特别服务套餐……结果因为琉衣一个人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所以以上这些通通泡汤了呢!”五条悟叹着气,但话音里没有丝毫遗憾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那些东西听上去就很不妙,深见琉衣并不是很想知道具体代表着什么,不由庆幸这家伙的计划被打乱了。   “哎,怎么可以算了呢?”五条悟按着她的手,明明力度很轻柔,却硬是让她不敢动弹,“虽然和计划有一点点出入,不过没关系,稍微调整一下,也是可以继续的……只不过,琉衣酱可能要稍微辛苦一点了呢。”   深见琉衣一头雾水:“什么辛苦……悟君,是有什么棘手的任务吗?”   “嗯……说是任务也没错哦,而且的确有点难办呢。”   五条悟单膝跪在地上,面朝着坐在长椅上的深见琉衣,一手将她的双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张开五指,在她的裙子侧边、大概是腰腹的地方比划了一下,男人的手掌骨骼天生就比较大,这么一比量,深见琉衣猛然发现他的手掌几乎能将自己三分之二的腰身盖住。   “悟君,你在做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说这个吗,是在考量承受力的问题哦。”五条悟并没有隐瞒,爽快地回答,不知是不是深见琉衣多疑,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气息,“虽然已经有准备了,但结果还是有点出乎意料……琉衣,真的好瘦呢。”   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光亮自穹顶的玻璃窗洒落,照亮了那双盯着猎物的苍瞳:“想要让琉衣完全承受下去,简直是比杀掉一百只特级咒灵,还要棘手的超高难度任务呢。” 第1卷 第78章   “悟君……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难以形容的急迫感从脚底窜上来, 这一次,深见琉衣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某种庞大的、恐怖的猎食者正慢慢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脖颈, 某一瞬间她甚至错觉以为锋利的獠牙已经悬在了她的血管上方。   “哎, 这也太冤枉人了,我可没有在戏弄你哦,琉衣。”五条悟的一只手掌仍然虚虚地盖在深见琉衣小腹上方, 他的体温比寻常人要高一点, 尤其是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这份热度的存在感更加强烈,深见琉衣总觉得如果那只手挨上自己,皮肤可能立马就会被灼伤。   “我是非常认真地想要弄清楚这个重要问题呢,毕竟我知道的,琉衣酱其实很怕疼吧?虽然说不可能做到完全无痛, 但是只要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应该也能将疼痛感降到最低吧……大概?”五条悟笑着歪了歪头, 宛如一只摇头晃脑的白色猫咪,如果不是体型所限,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可爱,“嘛,尽管很想给出可靠的保证,但是对于这方面的经验, 我跟琉衣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上的,所以呢,还是要拜托你配合一下, 我们一起摸索才行哦。”   ……越来越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了。   深见琉衣心累地叹了口气, 垂眸看向这个厚着脸皮趴在自己腿上的男人由于视角原因, 她能清晰看见藏在墨镜后的苍空,那片蓝色如今温柔得不可思议,看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接近眩晕的错觉。   “我不太明白……悟君,你是在说刚才那个承受力的问题吗?”深见琉衣干脆问道,“我不是很擅长猜谜,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事情,请直接说出来就好。”   五条悟挑起眉头:“咦,意外的强势呢,琉衣酱——竟然完全没有询问我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指什么,这么信任我真的没问题吗?说不定我想干的是坏事哦?”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听上去似乎很正常,令深见琉衣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是调侃还是试探。   因此她索性不去纠结了,犹豫了几秒,主动抬起还能活动的手指,反勾住五条悟的手,轻声说:“因为我们是恋人,给予对方信任是最基本的要求吧?如果无缘无故怀疑你会伤害我,那才是真正的坏事吧。”   五条悟仰头盯着她,脸部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费尽了全部的理智,才堪堪维持住表面毫无破绽的表情,不至于让深见琉衣察觉出自己一瞬的失控,但下颌依然不受控制地绷紧。   啊,糟糕,太糟糕了。   他明明已经决定,如果琉衣表现出退缩之意,那么将想要做的事情推迟一点也无所谓。但是,但是啊——这种全然信任着他、毫无防备的柔软模样,实在太考验理智了啊。   所以,就算稍微放纵一点,也是可以得到允许的吧?毕竟是琉衣先招惹他的,这不能怪他吧?   “啊,对,没错……放心放心,我不是什么粗暴的人哦,所以会很轻很轻的……”像对待脆弱的花枝和蝴蝶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她的。   五条悟将内心深处冒出的想法按下去,顺势将头搁在深见琉衣膝上,眯起眼慵懒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心,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琉衣酱,喜欢什么味道呢?”   “味道?”五条悟话题转得太快,深见琉衣懵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要不是太腻,清淡一点就好。”   “清淡一点的吗——”五条悟拖长声音,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的笑,“桃子味的怎么样?”   深见琉衣想了想,回忆起之前真希请自己喝过的桃子苏打汽水,以为五条悟是在询问她对饮料口味的偏好,于是点点头:“喜欢。”   “那就好,虽然是随手拿的,但是没有买错真的太好了。”五条悟做出一副十分庆幸的样子,一偏头,雪白碎发扫过深见琉衣膝盖,激起一阵痒痒的感觉,“对了,说起来我好像还顺便买了其他一些小玩具来着……这可不是特意买的哦,谁让它们摆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不过今天估计用不上了,琉衣喜欢玩具吗?”   深见琉衣有些哭笑不得:“悟君,我又不是小孩子。”   五条悟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又怎么样啦,不可以有年龄歧视哦,玩具又不是小鬼们的专属,现在的商家可是非常精明的,各种类型的玩具都有贩售,就比如——”五条悟顿了顿,吐字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呼吸喷洒在深见琉衣的手背上,使得她的手指瑟缩了一下,“成年人特别款。”   “……悟君,怎么突然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是因为之前一直用术式赶路,消耗太大累到了吗?”深见琉衣心头萦绕的微妙不对劲感越发强烈,她不清楚五条悟为什么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直觉告诉她要赶紧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如果很累的话,不如躺在椅子上睡一会吧?我坐去旁边就好。”   不能让五条悟继续说下去了。   脑海里条件反射闪过这个念头,深见琉衣抿了抿唇,用足了力气,试图将被五条悟按住的双手给抽出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她很轻易就成功了,五条悟并没有为难她,反而顺势就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深见琉衣愣了愣,但她也没空去细想五条悟怎么会如此好说话,立刻站起身来,装作想要活动一下手脚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朝远离五条悟的方向后退。   她一动,系在脚踝上的一对铃铛随之上下摇晃,但奇怪的是,铃铛碰撞中并没有传出半点响声,仿佛被施加了静默的咒言一样,分外诡异。   “这个铃铛……”深见琉衣显然也留意到了这奇怪的现象,不由低头扫了眼。五条悟之前说过,这对铃铛是罕见的特级咒具,却并没有解释它们的用途,但发现铃铛并不会响时,深见琉衣还是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不然平时如果一走路就叮铃铃地响,总觉得怪尴尬的。   五条悟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动弹,只是微微仰起头,转头看向深见琉衣,轻描淡写地解释:“你说这个啊,想要听见响声,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而在佩戴者意识清醒的时候,铃铛是不会响的哦。”   这话勾起了深见琉衣的好奇心,她问:“也就是说,假如意识不清醒,它就会响起来,作为提醒吗?”   “嗯……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呢,琉衣想不想试试看?”五条悟的回答那叫一个含糊不清,他意味不明地勾勾唇,抬手将墨镜取下,瑰蓝的双眸毫无遮掩地盯着深见琉衣。   她不期然恍惚了一瞬。是错觉吗,总觉得五条悟刚才的眼神……似乎很危险。   深见琉衣别过头,近乎生硬地扯开话题:“别闹了,现在根本没有试咒具的条件,你就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有的哦。”五条悟轻快又笃定地说道,他似乎懒得再伪装下去了,眼角眉梢都渐渐透出愉悦的笑意,使本来就得天独厚的脸威力更上一层楼,深见琉衣不小心瞥了一眼,不禁怀疑他是在故意持靓行凶。   “我想让琉衣配合的,就是这件事情呢,价值五个亿的特级咒具,我可是非常、非常好奇它的实际作用,所以一起来试试看吧?”   他向深见琉衣伸出手,女孩眉心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便眼睁睁地望着五条悟唇边的笑容扩大,修长的手指摆出一个熟悉的手势。   轰隆隆——   轰鸣的雷声仿佛试图动摇整座教堂的地基,紧随其后的闪电在穹顶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同时照亮了那双燃着暗火的苍空之瞳。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时间临近新年,明明应该是值得欢喜庆祝的时刻,偏偏附近的这片区域天气却越发恶劣。   暴风雨将这座偏僻的废弃教堂笼罩于暗沉的夜色下,雨声盖住了室内的呼吸声,可唯独无法掩盖最强咒术师念出术式的声音,反而在暴雨中越发清晰响亮。   “术式,苍。”   巨大的吸引力从五条悟指尖传来,精准地摄住目标,深见琉衣后退的脚步一滞,随即便只能顺着这股无法违抗的引力,重新跌进了五条悟的怀中。   “抓住啦。”低沉的嗓音自耳畔拂过,不知为什么令深见琉衣心头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五条悟胸前的衣服,而怀抱住她的人,早已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悬停在她长裙的拉链处,“好,那么开始吧?”   开始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能听见深见琉衣的心声,五条悟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答:“当然是试试看,那对铃铛……什么时候才能响起来了。”   ……   深见琉衣很快就为自己的天真和轻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给她上了这珍贵一课的,当然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白毛混蛋——深见琉衣的教养非常良好,她对于骂人的经验近乎为零,但此时此刻,她不禁觉得,真希经常挂在嘴边的、对于五条悟的称呼,真是在适合不过了。   五条悟身上的长外套被他脱下来,铺在了长椅上,衣服犹残留着体温,隔绝了从椅子上传来的寒气。由于外套的主人是一米九以上的高个子,这件衣服垫在身下,几乎能将深见琉衣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就好像,背后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怀抱住她一样,与身前形成了完美的镜像。   深见琉衣想要抗议,但话却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双手双脚也被压制住了,她不敢有太大的挣扎,生怕会从椅子上掉下去——教堂里设立的长椅比较窄,进深很浅,只是单纯坐着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躺下来的话,就完全超出它的职责范围了。   本来长椅不是这个用途的,这个地方也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琉衣酱。”罪魁祸首没有一丝要反省的想法,尾音反倒又上扬了几度,然后换来了深见琉衣自认为凶狠的瞪视,“哇,好凶,但是努力的方向错了呢——更可爱了哦?”   “不要再颠倒黑白了——”话音未落,深见琉衣陡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睁大了双眼,因为她清晰听见了窸窣的响声。   长裙侧边漏进了些许冷空气,但还未接触到皮肤,就被属于另一个人的灼热温度所挡住,毫无阻隔的触碰令深见琉衣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哎,原来剥开来还蛮简单的嘛,还以为会是很复杂的工程呢,结果真的就跟平时剥开油纸包的点心一样……咦,这个扣子也太麻烦了吧?!到底是谁发明的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啊,是为了考验别人的耐性吗?好阴暗的心思!”   这个人、这个人……深见琉衣听不下去五条悟的抱怨了:“真正阴暗的是你吧!等等——不要用力扯,会断掉的……!”   她阻止得太晚了。   顶级的猎食者总是热衷于扩展地盘,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上佳的食材,可以稍微安抚一下因为极度的饥饿感而躁动不安的灵魂,可对于食物本身而言,则是另外一场折磨人的酷刑了。   “这里,是奶油布丁呢——琉衣知道有多软吗?大概是不小心陷进去可能就爬不出的程度吧,但是好可惜,明明应该是奶油夹心才对吧,要是像喜久福那样,咬一口里面的馅料就会漏出来就更好了……咦,我说的都是事实吧,突然间捂住眼睛骂我,我也会觉得很委屈的哦?”   “好啦好啦,衣服会赔给你的,想要多少件都没问题哦,不如趁这个机会换另外的款式吧?这么漂亮的地方,更适合清爽一点的类型,这样才不会暴殄天物吧?反正尺寸什么的我也清楚,完全可以帮忙快送上门——喂喂,不是吧,红着眼睛说我是混账,认真的吗?这样一来,就真的只能继续混账给你看了哦?”   五条悟将深埋的头抬起来,舔了舔唇,仿佛很是意犹未尽,随手一抬,就抓住了深见琉衣胡乱挥打过来的小手,将其反压到脸旁。   “松开,松开!”深见琉衣使劲挣扎,但却发现自己没力气了,明明夜晚的温度很低,可她却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力气随着水分的流失,一同散失在体外。   点心是需要冷藏的,不然的话,过高的温度会令外皮融化,内里的流心渐渐化为甜腻的液体,再也无法被脆弱的外壳包裹。   “琉衣,真希有教过你一些基础体术吧?像这种自身处于下风的情况,必须要更加谨慎,找出对方的弱点,一击必中才行哦,否则无论怎么攻击,都是无效得分。”五条悟的声音低下来,握着深见琉衣的手腕,像是在诱导一般,“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弱点是什么地方哦……不要害羞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还没有习惯吗?”   怎么可能习惯!   “说起来,上次好像也是用的左手对吧?……不记得了?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好啦,琉衣酱自己来量一下吧?毕竟最后需要承受的人是你呢,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好。”   深见琉衣这时才恍然大悟,咬着牙道:“我算明白了,你之前说的什么承受力的问题,是指的这个……”亏她还担心了一下,五条悟是不是接到了什么很棘手的任务,还认真思考过自己怎么做才能帮得上忙!   她就不该对这家伙心软!   五条悟低低笑起来:“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要不是四肢都被这只超规格大猫给牢牢压制住,否则深见琉衣真的非常想对他踹上一脚,在五条悟“快看看快看看”的骚扰声中,她扭过头,试图眼不见心不烦,但是视觉关闭了,触觉反倒前所未有的敏锐起来。   “啊,虽然说想让琉衣有所准备,但是让你来量的话,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手啊,就算勉强你完全张开,也是没办法的吧,失策了……嗯,猜得没错哦,我刚才用手在你腰上比划,就是想要看看能有多深,如果你用手量不了的话,那就试试目测吧?”   “十?等、认真的吗?这种时候故意激怒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啊,起码是一倍……这种不肯相信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没骗你哦。”   深见琉衣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五条悟的动作不怎么收敛,分寸这玩意在平时他还算掌控得不错,但此时此刻,就不能奢望他还能想得起这些事情了,俯下/身,他听见了深见琉衣唇边漏出的呢喃,不由挑了挑眉。   “安心,安心,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可是最强哦,这种‘还能不能活下来’的质疑,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在我面前说吧?”   “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深切的恐慌!深见琉衣眼角染上绯红,她想抽回手,但是却被钳住手腕,完全动弹不了。   “哎,既然琉衣这么担心,不然……我们来交换弱点吧?”五条悟不紧不慢地提出这个建议,但他显然并没有要征询对方想法的意图,说是建议,倒不如说是对于下一步行动的预告。   因此,最为脆弱娇弱的地方,毫无防备地就迎来了不速之客。深见琉衣蓦地睁大双眼,眼中将坠不坠的泪珠终于滴落下来,顺着重力牵引坠入鬓边的碎发。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体中竟然还会藏有温度如此之高的地方,本来她已经觉得五条悟的体温很高了,指尖仿佛燃着火星一样,可落入那处后,对比之下竟然还显得较为冰凉。   但是那一点点凉意太过微不足道了……宛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旅客,她需要的是一整潭泉水,而非装不满掌心的露珠,那根本无法解渴,反倒会令她对于水源的渴望更加旺盛,忍耐度断崖式下跌。   “啊,眼睛也在哭呢……从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哭起来肯定很好看,果然我的眼光没错吧?你看,不仅仅是脸哭花了,连我的手都全部湿透了哦……太多了哎,就算我想替你擦干净,但是也赶不上掉眼泪的速度呢,我说啊,这么下去,很容易会脱水的吧?”   五条悟换了另外一只手,他此时反倒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仿佛那随意丢在长椅下、让衣服没法继续再穿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一样。   “混蛋……”深见琉衣觉得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跟窒息有点像,但也不完全相同,她无意识揪紧了垫在身下的外套,映在眼底的景象渐渐变得朦胧。   五条悟的亲吻随意又任性,压根预料不到下一次会落在哪里,他笑着说:“再继续多骂一点吧,因为接下来还会更过分哦?”   这个人说到做到。   教堂的长椅是木制的,承重能力只能算一般般,再加上荒废多时,年久失修,在剧烈的摇晃下,它隐隐出现了快要散架的征兆。   在某个瞬间,深见琉衣的小腿陡然绷直,脚踝上系着的铃铛轻轻一晃,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轻响——   五条悟及时将手收回来,握着深见琉衣瘦削的双肩,把人从长椅上拉起来,揽进怀里,熟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乖,不要着急,深吸气——对,慢慢调整你呼吸的节奏,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深见琉衣的双腿在打颤,于是金色铃铛的响声一直没停。   “果然对你来说太过激烈了吗,刚刚差一点就过呼吸了呢……”五条悟空出手,替深见琉衣按着近乎痉挛的小腿,在她迷茫地看过来时,俯身在她耳边问,“琉衣,现在你知道让铃铛响起来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了吗?”   深见琉衣的瞳孔还有点涣散,但五条悟并不在意,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慢慢地说出一句话。   “五条悟!”这句话立马就将深见琉衣从飘荡的云间扯落回了地面,她气急地抽出绵软无力的手,用力往五条悟身上捶了一下。   当然,这点力道对于五条悟而言,不痛不痒,反倒是让本就有点不稳的木制长椅发出喀嚓的一声,像是随时都要倒塌一样,深见琉衣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埋进男人怀中。   “好险好险,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吧,琉衣酱?”五条悟用底下的外套将深见琉衣卷住,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朝里面走去,显然是早就选定好了目标,“能感受到的吧,琉衣?我啊,现在难受得要命……哈哈,这不能怪我啊,毕竟琉衣刚刚那样的表情,说是五条悟特攻也不为过哦?”   “你要去哪里……!”深见琉衣心中漫上不详的预感。   “这个嘛,因为这里的椅子质量实在太差了,地板完全不考虑,我又不舍得让你靠在冷冰冰的墙上,所以这个位置勉强还算可以吧?”   白发咒术师微笑着询问,深见琉衣只感觉视野一转,自己的后背就挨上了某种金属制物上……她用余光一扫,这才看清楚,那是矗立在教堂中央、玻璃穹顶之下的,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巨型十字架!   “悟君,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深见琉衣只觉得气血都在往脸上涌,废弃教堂这种地方本来就存在着微妙的含义,而十字架也有着象征意义,五条悟却把她托起来,让她依靠在这上面……   简直,简直……深见琉衣闭了闭眼,感觉灵魂都在发抖。   恰逢此时,夜空中划下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深见琉衣指尖微抖,对于打雷的恐惧陡然间冒出来,她想也没想,往前一扑,几乎可以说是投怀送抱,紧紧搂住了五条悟的脖颈。   ……算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深见琉衣先是一僵,随后自暴自弃地想,完全、败给这个人了。   “不肯说也没关系,琉衣的想法我都知道的哦。”五条悟揉了揉她的发丝,哪怕忍耐到湛蓝的苍空被血丝覆盖,他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除了略微不稳的气息,从表面几乎看不出他的失控,“但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琉衣估计不清楚吧?”   “我呢,其实并不算特别有耐心的那种人,尤其是琉衣待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快要忍耐不住,想着已经到极限了,不要再忍下去了吧,干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就像六眼会消耗我的脑力一样,每次看到琉衣,都会消磨掉我的耐性,所以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我就去扫荡甜品店。”   “东京有名的店铺全部被我光顾了一遍,你猜猜这段时间我到底跑了多少家甜品店?——摇头是觉得猜不出来吗?没关系,你当然猜不出来的,我也不希望你猜对,毕竟这个数目代表着我有多少次想要看见你在我的床上晕过去。”   深见琉衣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呜咽:“不要说了……”   铃铛声不曾断绝。   五条悟哄着她,让她帮忙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里面的东西:“我抱着你不方便,帮帮忙嘛——对,就是那个小盒子哦,帮我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吧……怎么样,是你喜欢的桃子味哦?等等,拿稳一点,别掉下去了哦。”   桃子……深见琉衣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之前五条悟问她喜欢什么味道,竟然是这个意思!骗子!流氓!   然而再怎么骂人,她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个不痛不痒的词语,对五条悟而言简直如沐春风,他甚至不要脸地希望深见琉衣再多说一点。   于是学乖了的深见琉衣闭上嘴。   “哎,不说了吗?再多说一点嘛,我很喜欢听哦。”五条悟诱哄着,深见琉衣假装听不见。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与五条悟持平的高度,后背似乎在撞击着身后的金属十字架,但却不会真的撞上去,这中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虚空——很快地,她意识到是五条悟用无限笼罩住了她,免得自己被撞疼了。   毕竟这个人的力气大得离谱,深见琉衣都快要把指甲抠进五条悟的肉里,他也不会放轻一点,再这么下去,深见琉衣觉得自己或许会碎掉。   这句话可能是说出了口,朦朦胧胧间,她只听见五条悟挨在耳边回应:“不会的,不会碎掉的……再努力一点吧,琉衣,再打开一点,你看,我之前的考量,一点都没有出错吧?”   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小腹,轻微地、不施加任何力度地往下按了按,惹来了深见琉衣一下子拔高的尖叫。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五条悟的轻吻落在眉间,仿佛无声的安抚,接着,深见琉衣在摇晃的光影间,听见了他断断续续的笑声。   “这个场景很难得吧?传说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代世人受刑,从而拯救了一切——琉衣,你也在拯救我哦。”   他的爱意,他的欲望,属于五条悟的一切,都被这个人无条件地容纳了。   教堂被暴风雨冲刷,深见琉衣只觉得自己乘坐在一艘漂浮不定的浮舟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起起伏伏,灵魂亦在被看不见的风暴摧残洗礼。   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了,在她的感知中,世间万物似乎只剩下怀抱着她的那个人。   她会被淹没的,卷进深海之中,再也浮不起来的……   “悟君,不要、不要再继续了……不可以,我会沉下去的……”破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但其实就连深见琉衣自己都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令她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   “不会的。”五条悟的嗓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灵魂里挤出来一样,令听见的人下意识地发抖,“再坚持一下……为我破茧吧,琉衣。”   最后的浪潮涌来之时,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将深见琉衣推入深海,她剩下的唯一感知,就是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似乎被人托了起来,一件冰凉的东西沿着纤细的指节,直直扣进了指根处。   像是最为沉重的镣铐,又宛如无形的束缚。 第1卷 第79章   跨年的凌晨时分, 兢兢业业的骨灰级社畜伊地知,在家中观看完红白歌会、正打算前往神社进行新年初诣参拜的途中,接到了自己那麻烦上司的催命电话。   望着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名字, 伊地知感觉眼睛疼得厉害,如果条件允许,他实在很想假装自己是个聋哑人,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在这种时刻还要应付不干人事的资本家。   但这显然是个奢望,于是,在恭恭敬敬地立刻接听电话听候差遣、以及贪图一时快乐从而事后被最强咒术师掌捆的选项中二选一,伊地知非常识相地抛弃了后者。   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吊儿郎当的笑声:“哟, 伊地知,新年快乐呀~”   不, 我很不快乐。伊地知面无表情地想着, 嘴上却依旧完美地保持了一个社畜应有的语气:“五条先生,假期愉快,请问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伊地知在“假期”两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读音, 以期唤醒上司不知道是否还健在的良心, 试图提醒他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应该让别人加班的。   “哎, 声音听上去好像很不情愿呢——为了这次能准时准点给下属送上新年祝福,我可是一直都没有睡哦, 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受欢迎,还真是让我有点伤心呢。不过我可是体贴且大度的上司, 所以会原谅你的哦, 伊地知。”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伊地知含蓄的抗议, 尾音打了个圈,愉悦地笑起来。   伊地知沉默半晌,像是被噎到了一样:“……五条先生,您有话就直说吧。”   他拒绝对这个人的自吹自擂发表任何意见。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五条悟的语气陡然严肃了起来:“伊地知,现在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如果搞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伊地知被这人突然正经的态度给弄懵了,下意识道:“咦、是?”   “不是开玩笑哦,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大概跟东京毁灭不相上下。”五条悟压低声音,“弄不好的话,会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呢,一旦不开心就很难把控好力度。啊呀,现在的建筑似乎都比较脆弱吧,万一倒塌了清理起来很麻烦呢,就连伊地知你也可能会被迫连续加班一个月哦。”   五条悟的措辞听上去十分沉重,尤其是加班两个字,立刻让伊地知产生了心理阴影。   本来他觉得这人肯定是故意来消遣自己的,如今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起来:“到、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说,又出现了像上次那种未登记的特级咒灵吗!”   “唔……这么说也没错,是那种会破坏家庭关系、卑鄙无耻的特级咒灵哦,伊地知,作为一名合格的辅助监督,你会履行好职责的吧?”明明是个问句,五条悟却压根没有半点要征询意见的意思,语气笃定。   “我知道了!”受到感染,伊地知不知不觉挺直了脊背,他看了眼车窗外排成长队的人群,一咬牙,打转方向盘,朝着背离神社的方向驶去,“五条先生,请问任务地点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只听见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说:“是、在、我、家、哦。”   伊地知:“……???”   艰难地将“您在开玩笑吗”这句话咽回去,伊地知脸上浮现出深切的茫然:这年头的咒灵……都这么野的吗,竟然还敢闯入最强咒术师的家?   一脸懵逼的伊地知按照给出的地址,把车开到五条悟在都内的一套高档公寓下,结果发现这里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咒灵入侵的迹象。遵循着五条悟发来的指示,他从管理处要来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仍然什么都没发生,五条悟本人也不在家中。   “那个,五条先生,您把我叫到这里,到底是……”伊地知简直一头雾水。   “啊,你先去主卧的衣帽间。”五条悟在电话里指挥道,突然间,另一头传来细碎的响动,伊地知只听见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语调骤然变得柔和,声音放得极轻,像是对待易碎品似的说道,“醒了吗?”   伊地知一开始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可随即反应过来,五条悟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五条悟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听上去有点模糊,应该是捂住了话筒:“看上去累得不行呢……辛苦了哦,再多睡一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任务?别担心,没有什么任务,毕竟是新年呢,就算咒灵也该放假了,刚才只是找个借口骗骗伊地知而已,我不会走的哦。”   伊地知:……说出来了啊!虽然来到公寓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是在拐骗他,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啊!那只所谓的卑鄙无耻的咒灵,实际上指的是你吧,五条先生!   “就这么困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咦,把头转过去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吗?不行不行,唯独这个是不允许的哦,来来,往这边靠近一点,还是说比起我怀里,你更喜欢冷冰冰的椅子?怎么突然抬起手又放下去了——明白了,这是想要揍我的意思吧,但是很可惜哦,全身都没力气了吧?哇,好可怜好可怜,连手指都动不了呢。”   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难以言说的笑意,音调毫不掩饰地上扬,是伊地知从未见过的极致愉悦。   不知为什么,明明公寓里暖气充足,伊地知却感受到一股凉意窜过脊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几乎克制不住地对待在五条悟身边那位产生了些许同情。   话说回来,能让那个五条悟、那个可以凭实力成为咒术界最不受欢迎NO.1的家伙,摆出这么温柔缱绻的态度……人选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了吧。   “……抱歉抱歉,因为这副模样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别生气啦,我保证不再说这些混账话了,好不好?不过说起来,琉衣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毕竟刚刚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所以这应该是被默许的吧——别动了,再动就真的会掉下去了哦?”   电话那头的动静大了些,似乎是五条悟丢开手机,不慌不忙地把什么人给捞了回来。   伊地知正在挂电话和远离手机中游移不定。果然,另外一个人是深见小姐,但是这些话听上去怪怪的,这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五条悟好像是凑在深见琉衣耳边安抚了一会,伊地知听不清楚,几分钟后,手机才被重新拿起来,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呼,好不容易把琉衣酱重新哄睡,啊呀,手指还握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开呢,攥得这么紧,是担心我会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吗……太乖了,对吧?果然这种特殊时期,女孩子会很缺乏安全感,没有擅自从她身边消失,而是选择找伊地知帮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虽然听上去是在夸奖自己,但伊地知一点也不开心,他只想把辞职信甩到黑心上司的脸上。   小小的插曲过后,五条悟重回正题,继续毫不客气地差使人:“伊地知,找到衣帽间了吗?”   这间公寓主卧的衣帽间面积非常大,隔间被全部打通,里面还安置了一个梳妆台,一看就知道是为日后的女主人准备的。   伊地知越来越迷惑,完全不懂五条悟到底想干什么:“找到了,可……”   “左手边第一个衣柜,从里面随便挑一件衣服装起来,还有右手边第二个衣柜,最上面的架子上有一个购物袋,把它带上。”五条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直截了当地命令,说完后顿了顿,忽然叮嘱了一句,“对了,其他地方无所谓,但是最中间的那个柜子,不要打开来看,记住了哦?”   伊地知:“什么,挑、挑衣服?”   五条悟补充道:“地址待会发给你,把我说的东西装好后,就直接拿过来吧,辛苦了哦~”   伊地知:“等、等等??”   茫然间,电话就被挂断了。   伊地知捧着手机,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衣帽间,背影显得分外凄凉。   所以到头来,五条悟口中那个十万火急、如果不做就会导致东京毁灭的特别重要的任务——竟然只是帮他跑个腿,拿几件衣服?!   伊地知觉得自己的血压在持续升高,站在原地反复做了几次心理疏导,这才堪堪平复好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五条悟所说的衣柜前,打开了柜门。   左边的衣柜里是一溜的男式衬衣,大部分连吊牌都没拆,上面的价格高得离谱,伊地知严格遵从上司指示,随手挑了一件黑色衬衣包好,然后就走到右边的柜子里,将五条悟所说的购物袋取下来。   东西打包好了,伊地知正要离开,脚步却在门边微微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五条悟的话。那家伙特意强调说不能打开最中间的柜子……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吗?   如果五条悟没有特意提起,伊地知肯定不会在意这件事,但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是想要去做。   犹豫了几秒,被上司强迫加班的愤怒占据了上风,伊地知在心里安慰自己看一眼就走,权当是今天被人戏弄了的回击,接着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那个柜门,迅速地朝里面瞄了一眼。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眼中映入的景象仍是令伊地知当场呆滞,握住把手的手不自觉松开,就连柜门哐当一下合上,也没能唤醒他飘忽的思绪。   那、那个柜子里……伊地知眼前仿佛又闪过了那一眼里所看到的奇怪衣服,满满当当,挤占了一整个衣柜。   衣服的料子都是顶级的,样式非常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专门找人定做的,用足了心思,但是,但是!   ——也太过清凉了吧!而且全部都是穿出去绝对会令人产生误会的款式,其中不乏一些只适用于特殊场合的职业装……这些都算了,为什么还有尾、尾巴!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五条先生喜欢猫啊……”   咕咚,伊地知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地擦了擦满头冷汗,感觉不小心窥探到最强秘密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灭口。   那一柜子的可怕衣服归属于谁,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毕竟全都是女孩子所穿的款式,除了那位深见小姐,估计其他人是没有机会试穿的了。   “也不知道深见小姐知不知道这个衣柜的存在……不,如果不知情的话,未免太可怜了。”伊地知心有余悸地远离了衣帽间,仿佛这个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还有五条先生,也太恶趣味了吧。”   据他目测,衣柜里至少有三十件这种衣服,如果真要一件件试过去……伊地知脸上浮现出一抹沉痛的神色,默默地在心底为深见琉衣哀叹一声。   单身至今的社畜伊地知,虽然看不懂最强咒术师的特殊爱好,但大受震撼,只想报警。   ……   五条悟发给他的地址,显示是位于埼玉县的荒郊野外。   伊地知并不想探究那两个人跨年夜为什么要跑到那种鬼地方,一路将车子飚到目的地,发现那里矗立了一座废弃教堂,五条悟显然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已经等候在门口,兴奋地冲他招招手。   “伊地知,来得好慢~我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哦。”   这种上司真的没法投诉吗?伊地知悲哀地想着,手上却恭敬地将袋子递了过去。   “等一下哦,很快就好。”五条悟接过袋子,转身走进废弃教堂中。   这时候,伊地知才留意到,这人的领口敞开得有点大,似乎也不嫌冷,裤子上别着的腰带系得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就连一向打理整齐的白发,此时也显得格外凌乱。   难道说,他们两个是到这里来祓除咒灵,打了一架吗?伊地知有些迷茫,但五条悟这人开着无限,根本没有咒灵能进得了身,就算打架,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吧?   坐在车里枯等了十分钟,伊地知总算看见两个人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准确来说,正在走动的只有五条悟一个,深见琉衣则是被他横抱在怀里,身上盖着男人那件宽大的长外套,从头到脚被包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点发顶,以及倾洒了男人整条手臂的灰紫色长发。   “伊地知,帮忙把温度调高一点。”坐进车后排后,五条悟吩咐了一声,接着便将深见琉衣放在了大腿上,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小脸从密不通风的外套中解放出来,免得她呼吸不畅。   但脸部以下的部位,依旧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像是她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生怕被别人看到一样。   “回公寓吧。”五条悟随意地说了声,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语气柔和得宛如叹息,“睡得这么沉啊,明明是琉衣先闹起别扭,不肯只穿着我的外套出去,结果衣服送到了,却懒得起身去穿,还要我来帮你,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呢……等你醒过来之后,我可是会讨要补偿的哦?”   伊地知没忍住,偷偷从后视角瞥了一眼,发现深见琉衣正依靠在五条悟肩上,呼吸轻缓,紧闭的双眼间依稀能看出浓浓的倦意。   这时,五条悟抬手替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能睡得更加舒服,过程中,盖在深见琉衣身上的外套不经意间滑落些许,露出了一截莹白如玉的颈项。   伊地知能清楚看见,他从公寓里拿过来的那件男式衬衣,此时正穿在深见琉衣身上,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深见琉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从脖子到锁骨那一片,布满了刺眼的痕迹!   深红的颜色,宛若开在雪地里的梅花,有些地方痕迹特别深,似乎被反复揉捻过,已经微微发紫了,乍眼望去令人心惊——要不是身为正常男人,伊地知本能明白这些痕迹是什么,他可能会怀疑深见琉衣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五条悟反应极快,下一秒立刻就将外套重新拉高,将那些狰狞可怖的吻痕掩盖在外套下。   “不行——不可以看哦,伊地知。”最强咒术师眯起眼,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哪怕伊地知自以为动作隐秘,但在六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他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去。   “抱歉,五条先生。”伊地知迅速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辛苦你跑一趟了,这样好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就让你好好休假,怎么样?”可能是顾忌着熟睡的深见琉衣,五条悟的音量不大,“说起来,多亏了你呢,因为我要守着琉衣酱,没办法离开,而硝子又直接关机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把衣服送过来,等她清醒之后,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会生我的气吧?”   早知道他也该学习一下家入前辈,在假期里失联的,伊地知无不遗憾地想,这样一来,五条悟就可以获得来自未婚妻的制裁了。   伊地知保持沉默,五条悟也并不需要人接话,自顾自地抱怨了起来。   “真是的,说什么都不肯只穿我的外套离开呢,琉衣她总是在这些细节上害羞,很可爱不是吗?明明大小刚好合适,结果最后被逼急了,就哭着说味道太重了,咦,并没有吧?这种地方也很敏感……啊,说实话,这种水分流失量真的不要紧吗?”   伊地知:“……”他听不懂听不懂。   穷极无聊的五条悟开始把玩深见琉衣的纤纤细指,如同猫咪找到了心爱的玩具,折来折去,玩得不亦乐乎。   见自家上司转移目标,不再继续精神攻击,伊地知顿时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道路上。但没过多久,多动症大猫就耐不住了,又试图伸出爪子来骚扰敬业的下属。   “伊地知,你说,女孩子都很在意自己的东西吗?”五条悟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单身人士伊地知无辜地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哈”字。   五条悟并不在意他的回应,自言自语:“我呢,只是稍微有点控制不住力度,撕……弄坏了她的衣物,结果她就不肯理我了,还骂我乱扔东西,但是当我把扔掉的东西都烧成灰之后,她好像更加生气了——到底为什么呢?”   伊地知:“……”他没法给出答案,但唯一肯定的是,如果深见琉衣看见那个神秘柜子里挂着的东西,绝对会连夜出逃的。   一段路程下来,伊地知被不甘寂寞的白色大猫骚扰得身心俱疲,终于将车子开回公寓楼下后,他几乎是用送瘟神的态度,欢喜鼓舞地欢送两个人下车,接着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活像身后有咒灵在追。   一米九的白色猫猫歪了歪头,并没有找出辅助监督着急离去的原因,索性便将这一茬抛开脑后,搂紧了怀中分量单薄的恋人,也不走楼梯,仗着午夜时分街上无人,直接跃上半空,从阳台进入到了室内。   进入到开着地暖的温暖室内,深见琉衣似有所感,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转醒,反而动了动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五条悟怀里。   “果然,睡着的时候才比较诚实呢。”五条悟迈开脚步,但没有进入卧房,而是把人抱进了浴室。   熟练地放好了一缸温水,五条悟转身试图将深见琉衣身上碍事的衣服给剥下来,但或许是感受到不安,她紧紧拽着里面的衬衣不肯松手,五条悟半哄半骗,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许久,才趁她被熏得昏昏沉沉之际,完成了这项艰难的工作。   要不是怕再次把人惹急,依照五条悟的性格,当然是采取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全部撕掉最为方便。   试了试水温,五条悟轻轻将人抱进去,酸疼无力的身体接触到冒着热气的水池,深见琉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虽然在废弃教堂里,已经做过了简单的清扫工作,但五条悟亲眼见识过她孱弱到连动弹手指都费劲的情景,自然还是要重新再清理一遍会比较好。   “好温暖……”深见琉衣累得要命,就算这样也没能将她从深眠中唤醒,只是依循本能,往后缩了缩。   五条悟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乱动,叹了口气:“真不公平啊,琉衣。”   这种事情简直是另类的折磨,其中一个人有多舒服,另外一个人就得有多难受。五条悟垂着眸,折射着苍穹的双眸中翻滚着深邃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却在爆发的前一刻,被理智压抑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温水下划动,清澈的水面下,从脖颈一路至脚腕都是一片惨烈至极的景象,唯一幸免于难的脸庞也好不到哪里去,唇瓣红肿得厉害。   响了半夜的特级咒具、那对金色铃铛此时正缠绕在深见琉衣脚踝上沉睡,安静地蛰伏着。   而它的主人放松地伏在恋人怀中,几乎关闭了所有感官,只是偶尔在手指划过某些弱势区域时,才会像是感到害怕一样,轻微地颤抖一下。   为了防止池水变凉,五条悟一直留意着温度,适时地往浴缸中加入干净的热水。本来池水已经足够热了,但依然有地方的温度远远超出周围的平均值,仿佛故意想要让稍显冰凉的指尖当场融化。   五条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几乎快变调的话:“呼,真是了不起啊……好狡猾,琉衣酱,就算睡着了也不想放过我吗?”   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池水忽然激起一阵波澜,摇曳的水花有些许被溅到浴缸之外,水波声中,铃铛轻微的响动声一闪即逝。   在睡梦中,深见琉衣不安地蹙起秀眉,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抗拒,宛如梦呓似的喃喃道:“悟君,够了,不可以再要了……会碎的,真的会碎的……”   五条悟:“……故意的吗,琉衣酱?”   他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抬起手,出水声哗啦啦的,溅落的温水倾洒在两个人身上,五条悟双手紧紧将恋人箍住,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深见琉衣颈窝中,过了许久才总算平复好心情。   ……太危险了啊。   五条悟顺势将额前被打湿的碎发撩上去,失去遮挡的苍空之瞳幽暗深沉,天空中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   冷静下来后,最强咒术师低头看了眼深见琉衣,因为在温水中浸泡了一会,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就连嘴角都微微勾起,显然睡得更为香甜,但与此相反……五条悟觉得,他可能需要睁眼到天亮了。   “真是的……”从旁边扯过浴巾,将人捞了起来,五条悟好笑地戳了戳深见琉衣柔软的脸颊,“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的话,恐怕永远都洗不干净了吧?”   ……   深见琉衣是被饥饿感给弄醒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以及周围陌生的房间装饰——这不是她在高专的宿舍,这是第一反应。   还没来得及正常思考,她首先就被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酸疼感给击败了。不管哪个部位都疼,每一块肌肉似乎都使用过度,所有零部件在一夜之间被宣告面临生锈的下场,就好像……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深见琉衣眼中含着睡醒时的迷蒙,在床上瘫了不知多长时间,她才渐渐找回了点知觉,艰难地、缓慢地尝试曲起手臂,想要将自己撑起来,结果半道就折戟沉沙。   怎么说呢,大脑还能感知到四肢的存在,但是指挥信号断断续续,呈现出网络严重延迟的状态。   继感官之后,昨晚的记忆姗姗来迟,终于重新归位,随着想起的细节越多,深见琉衣脸色越是微妙,最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点力气,将自己缩进了被窝中。   她到底,不,是五条悟到底拉着她干出了什么荒唐事啊——!!   老实说,深见琉衣十分想彻底失忆,将那些疯狂的场景统统忘掉,但这显然并不现实,因此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只能接受自己被欺负到动弹不得的事实。   失神地躺了一阵,卧室门传来咔嗒一声响,大门被打开,一个雪白的脑袋探了进来,随之扑进房间里的,还有一阵食物香气,以及厨房那头传来的滋啦滋啦的烹饪声响。   “总算醒了吗,早餐快好了哦,但是看见琉衣酱睡得这么香,我完全不舍得打扰,正担心食物会浪费掉呢,这下好啦!”五条悟一手锅铲一手碗碟,还套了件看上去很可爱的小熊围裙,但是围裙尺码对于一米九的身高而言,十分的不合拍,于是令他显现出几分罕见的滑稽。   深见琉衣艰难地侧过头,不是很想搭理他。   偏偏这人像是故意的,还大声问:“能坐起来吗,琉衣?需要我帮忙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客气哦!”   话音里的期待值几乎要满溢出来。   深见琉衣:“……悟君。”   她唤了一声,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喉咙疼得厉害,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像有粗砂粒在里面滚过一样,令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别说话。”几乎同一时间,旁边挨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五条悟熟练地将她扶起来,让深见琉衣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温水,凑到她嘴边,慢慢喂她喝了几口,一边轻轻地替她拍着后背。   “琉衣,接下来的几天记得要少说话哦,我给你买了润喉的药,现在怎么样,还会感觉很难受吗?”五条悟语气温和,但就在深见琉衣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之心时,这人的恶趣味又故态复萌,“毕竟喊了一晚上呢,喉咙承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肯定非常辛苦的吧?早知道这样,当时果然还是应该堵住比较好吧?”   如果忽略掉这只超规格大猫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的举动,深见琉衣还是愿意听一下这家伙的道歉话语的。   “抱歉哦,琉衣,我会好好反省的——因为琉衣酱声音太动听,以至于忍不住沉迷下去,导致没有及时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作为第一责任人,我保证下次绝对会吸取教训的哦?原谅我好不好?”   深见琉衣:“……”   她强忍住喉咙的不适,一字一句道:“五条悟,你混蛋。” 第1卷 第80章   太过得意忘形的后果, 就是某只不干人事、也不说人话的坏猫咪被扔过来的枕头直直怼脸了。   “咦,好痛——琉衣酱,轻点嘛。”   刚才还不停摇晃着尾巴的超规格大猫气势顿时变得萎靡, 就连那身雪白漂亮的毛发仿佛也恹恹地垂落下来,抬手将砸在脸上的枕头抱下来,五条悟趴在床边,企图用失落的眼神软化正气在头上的自家恋人,整个人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这副表情现在要是还能迷惑人就有鬼了,深见琉衣咬咬牙,别开眼:“活该,痛就受着。”   本来只是被枕头砸了一下而已, 脸上连条红痕都不会留下, 但五条悟偏要小题大做,猫猫委屈, 猫猫就要说:“琉衣, 好狠心呀,明明哭出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呢。但是没关系哦, 我啊, 在琉衣面前永远不会设防,所以无论想揍哪里都可以的, 最好是轻一点——当然如果想要下重手也完全没问题,我很抗揍的哦?”   深见琉衣缓缓深呼吸, 试图平心静气,但几秒之后宣告失败, 于是板起脸拿回枕头, 继续往五条悟身上砸。   “闭嘴, 你还想要轻点?昨天晚上我让你轻一些,你听进去了吗?”深见琉衣天生声线软糯,骂起人来压根没什么气势,可她本人浑然不觉,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五条悟一眼。   谁知只招惹来这个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可就冤枉我了,后来我可是几乎没有再用力了,就怕你承受不住,是琉衣你主动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我在故意欺负你……女孩子的心思都像这样难猜吗,轻了不乐意,重了又会生气?”   深见琉衣:“……”某些绮丽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她僵了一瞬,下一秒,整个耳垂都染上了绯红。   “出去,快出去!”意识到自己说不过五条悟后,深见琉衣想要掩饰处于下风的事实,拎起枕头,用力地敲打着他的胸膛,企图把人给赶走。   五条悟不明白,刚才深见琉衣不是还一副好像骨头都被抽走了的虚弱模样吗,到底哪里生出的力气,让她能够猛地坐起身来,拎起旁边的枕头揍人呢?   当然,深见琉衣这一连串动作全凭因过度羞恼产生的动力支撑,砸完人后,立马就卸了力,重新软倒进被褥间,甚至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扯到痛处,脸色一白,浑身的酸痛程度更上一层楼——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五条悟眼疾手快扶住她,不顾深见琉衣微弱的抗议,略微强硬地把人按进怀里,准确地摸索到她身上最为难受的地方,熟练地按揉起来:“别乱动,再这么乱来,我就只能用别的方法让你乖乖躺下休息了哦?”   语气十分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藏着十足的威慑力,深见琉衣不想去思考他所谓的“别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像被石化了一样,僵在五条悟怀里。   不得不承认,五条悟对于人体结构有着透彻的了解,无论是令人难受,还是安抚人放松下来,他都做得非常完美,在这个人的揉捏下,深见琉衣原本酸疼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那阵无力感被减缓了许多。   深见琉衣一开始还觉得有点羞耻,但后来一想,她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造成她只能瘫在床上的罪犯明明就是五条悟,她就是要放心大胆地使唤这家伙,才能让五条悟深刻反思自己的错误。   想通后,深见琉衣不客气地指出几处最痛的位置,眨眨眼:“悟君,这里疼。”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不要犹豫地命令我吧,琉衣。”五条悟可以说是欢欣雀跃地接受了新任务,对扮演按摩师这一行为乐在其中。   有了最强咒术师的贴心服务,深见琉衣很快就又感觉到了困倦,打了个哈欠,她往五条悟胸前缩了缩,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   但就在这时,五条悟恶劣的本性又冒头了,按摩完一轮后,他摸了摸下巴,突然说道:“虽然说因为天与咒缚的存在,你的体质不适合进行高强度的体术训练,但这之后,还是需要保持最低限度的锻炼呢,不然以后还是会很吃亏的哦?”   顿了顿,他低下头,凑到深见琉衣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激得人轻轻一颤:“毕竟,昨天那盒桃子味的东西,仅仅用掉一只而已——剩下这么多,如果不能一次性用完,就太浪费了,你说呢,琉衣?”   深见琉衣本来都快睡着了,愣是被他这一句话给吓醒。   “悟君,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眸光盈盈,像是说到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她下意识压低声音,“明明、明明就不止一次……!”   “是这样吗?”五条悟歪着头反问,从后面挂在深见琉衣身上,柔软的雪白发丝落在她颈间,令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啊,这么说倒也没错,因为那对铃铛一直都在响嘛,所以琉衣的次数肯定大于一,具体多少次……三次,还是四次来着?后面我也没空分心去计算了,琉衣酱有数过吗?”   不止耳垂,如今深见琉衣感觉脖颈可能都红了,她咬牙切齿:“流氓……谁会没事去数这种东西啊!”   受限于骂人词汇的匮乏,她的言语攻击力约等于零。   “所以,我说的一次,是指我自己,而不是琉衣哦。”五条悟懒洋洋地将深见琉衣的小手包裹起来,状似无意地摩挲了一下扣在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触到上面镶嵌着的蓝宝石后,五条悟才愉悦地眯起眼,语调变得轻快。   “这个次数实在拿不出手呢,说实在的,我啊,可是完全、完全没有尽兴的哦?但是琉衣哭得这么可怜,我只能暂时放过你了——这笔帐,未来可以向你讨要回来的吧?”   五条悟扣着她的手指,低哑的笑声仿佛能穿透皮肤,直直撞进心间:“别忘了,我可是最强哦……各种意义上的。”   深见琉衣:“……”   十秒后,最强的咒术师被未婚妻一个飞枕攻击,给砸出了门外。   ……   “她生气了哦,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生气了哎!”五条悟一心两用,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朝电话那头的人诉苦,一边顺手给平底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虽然以琉衣的力气,不管怎么打都不会疼啦,可是,到底为什么啊?”   电话另一头,伏黑惠一脸冷漠,自动过滤掉监护人没有营养的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跟津美纪上午会坐电车来东京,她醒来后很想当面感谢深见老师,我们大概十点左右到,别迟到了。”   五条悟感兴趣地问:“咦,真难得,惠你竟然会主动来探望我。”   伏黑惠嘴角抽了抽,纠正道:“都说了,这次是为了拜访深见老师。”   “琉衣她可能行动不是很方便,必须有像我这样靠谱的大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惠你是一定会见到我的哦?”无视掉伏黑惠的“啧”声,五条悟挑了挑眉,兴冲冲地提议,“对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初诣吧?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看见琉衣穿和服了呢,惠不知道吧,她很适合传统和服,看上去就像女儿节人偶一样漂亮……”   伏黑惠并不想听这家伙吹嘘自己的未婚妻,果断挂断电话。   被迫中止话题的五条悟:“?”   现在的青春期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教了呢,哪像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受欢迎的——高专时期人嫌狗憎的最强咒术师毫无负担地点了点头。   早餐很快就备齐了,五条悟将三明治和牛奶摆放到餐桌上,接着走进卧室,也不介意深见琉衣在看见他进来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直接连人带被卷起来。   先是将她抱进盥洗室洗漱,然后再把人稳稳当当地安放在餐桌边。   “你说过喜欢清淡的口味,所以牛奶我只放了一点糖。”五条悟将三明治推到深见琉衣面前,又将杯子塞进她手中,牛奶被放凉了一会,温度适中,拿着并不会烫手,“体力消耗过大,得及时补充养分才行,你先吃,不够我再去做。”   深见琉衣确实是饿,再加上五条悟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拄着下巴,那模样就跟暗中观察主人的猫咪似的,本来她就只是害羞而已,这下更是一点也生气不起来了,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个人也太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了,简直败给他了。   分食完简单的早餐,五条悟很自觉地收拾碗筷,一边说起伏黑惠要来东京的事,深见琉衣当即表示要跟着去,五条悟不放心地询问:“你还能走动吗?”   深见琉衣撇开眼:“悟君,也不用把我当成残废,慢慢走的话,还是可以的。”   “真的吗——”五条悟拖长音调,也不晓得相信了没有,在深见琉衣点头之后,他笑眯眯地补充,“好吧,但是如果琉衣酱逞强的话,我就只能抱着你走了哦?”   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似乎没有半点威胁之意,但深见琉衣想象了一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起来的画面,顿时搓了搓手臂。   太可怕了。   既然伏黑惠他们十点到,现在这个时候收拾妥当出门,到达车站时刚好能接到人。   但就在两人走到玄关处,准备换鞋时,五条悟忽然接到一条信息,他摁亮屏幕瞥了眼,挑了挑眉:“惠说他们有点急事要处理,已经改签好车票了,大概推迟两个小时到。”   深见琉衣怔了怔:“那我们就不用这么早出门了,再休息一会吧……?”   话未说完,她忽然感觉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笑意,却毫不掩饰极强的侵略意味。   意识到这道目光来自哪里后,深见琉衣心头涌上不妙的预感,下意识退后一步,结果后背直接挨上一个冰凉的平面——那是镶嵌在玄关墙上的落地穿衣镜。   “还有两个小时呢……不能浪费呀。”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将试图逃跑的深见琉衣抓回来,轻柔地把人调转方向,让她正面朝着镜子,看向镜中映出的自己,“真怀念啊,这副打扮……漂亮得让人,完全不想移开视线。”   镜中的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站在后面的白发男人弯起唇,将下巴搁在女孩头顶,从身后缠绕的双臂牢牢地将人紧缩在怀中。   不详的预感应验,深见琉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劝说:“悟君,我没力气的,站不住的……”   “没关系,不需要你站着的哦,只要一直看着镜子就行了,很简单吧?”五条悟笑起来,随手往旁边的置物柜里摸索了一下,变魔术般又掏出一个小盒子,看了眼上面的标签,“咦,这次是橙子味的,琉衣也会喜欢的,对吧?”   深见琉衣不停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说谎,明明最喜欢喝橙汁了吧?”五条悟撩起她的长发,拨到一边,俯身亲了亲柔软的颈窝。   深见琉衣尝试讲道理:“和服,和服会弄脏的!”   “别担心,我会很小心的,绝对能让你漂漂亮亮出门。就算弄脏了也没关系——衣柜里还有十几件不同样式的呢。”五条悟扯腰带的动作越发熟练了。   深见琉衣还不死心:“惠!不是说了要带惠和津美纪一起去神社初诣吗!如果连路都走不稳的话,会被视为不敬神明的吧!”   “啊,你说这个啊……”五条悟慢条斯理地将腰带抽出来,剥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轻笑,“我也顺道邀请了硝子一起哦,她很想念你呢——别怕,琉衣,你的担忧在反转术式下,全部都不成问题。”   深见琉衣:“……”这个人,肯定是蓄谋已久的吧?!   “所以,看着镜子吧。”折叠着天空的蓝瞳中,再次染上了深沉的渴望,五条悟握住深见琉衣的下颌,力度轻柔、却不容推拒地将她的脸转过来,直面着镜子,在她身后微笑,“每一个动作,都要分毫不差地看清楚哦,琉衣。” 第1卷 第81章   家入硝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前, 望着周围嘈杂的人群,许久之后,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感觉想要抽烟的欲望前所未有地高涨。   “果然,我们来得太早了。与其在这里傻站着,不如去旁边的店里坐坐吧。”家入硝子眉目淡然, 如果手没有伸进上衣口袋中把玩藏在里面的手术刀,那么她的云淡风轻会更有说服力。   站在她身边的禅院真希在情绪表达上更为直接,额头上青筋绷起,咬牙切齿道:“明明约好了在车站会面的时间, 现在都已经几点了……那个绷带白痴,到底要迟到多久!”   感受到真希身后疯狂溢出的黑气,乙骨忧太连忙安抚道:“真、真希,冷静,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小时了,按照五条老师日常迟到的频率,他应该快到了……”   乙骨忧太的本意是想安慰, 但话一出口, 就发现身旁的两位女性眼神冰冷, 他毫不怀疑此刻两个人的战斗力, 于是识相地闭紧嘴巴, 不再试图为自己那不着调的老师辩护。   今天是新年假期, 高专当然也已经放假,不过除了狗卷棘要回家、胖达陪同夜蛾校长去拜访故友之外,剩下的两人依旧待在学校:乙骨忧太在百鬼夜行中受到的伤还未养好, 真希对返回禅院家没有丝毫兴趣。因此, 无所事事的两人在得知家入硝子要去初诣后, 主动担当起了护卫工作。   毕竟作为珍宝级别的反转术式持有者,通常情况下,家入硝子是不被允许单独离开高专结界外出的。   “悟那个人,脑子里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也难为他能将这个坏习惯保持了十几年。”家入硝子顿了顿,哼笑一声,“不过,就算是他这种混账,也会在面对特定的某个人时,将每分每秒都计较到了极致啊。”   会焦躁不安地计算着恋人离开自己身边的时间,似乎这个数字每多增加一秒,理智的天平就越发朝着糟糕的一方倾斜,当初深见琉衣悄悄离家出走后,五条悟整个人都处在失控边缘,好像随时都能爆炸一样。   幸好,深见琉衣失踪的那段日子里,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特级咒灵跑出来触他霉头,否则……家入硝子可以想象,在那种时候倒了大霉遇见五条悟的咒灵,下场会多么凄惨,而夜蛾校长在接到损毁建筑赔偿单时,又会多么的绝望。   面对其他人投来的疑惑目光,硝子笑而不语,垂着眸感叹道:“只不过是跟琉衣分开几天时间,五条悟就受不了,他是橡皮泥成精吗?”黏黏糊糊的,看得人牙酸。   “咦,说起来……”乙骨忧太回想起来,“前几天似乎确实没有在高专里看见过深见老师呢……我有一次碰见伊地知先生,他偷偷告诉我说,深见老师是被五条老师给气跑的,这么说他们俩是吵架了?”   对此,真希首先提出异议:“按照深见老师的性格,应该吵不起来的吧。”   “不是吵架,准确来说,是由于情侣间适配性不够高,所以导致的感情危机。”家入硝子淡定地理了理长发,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继续说,“不过悟今天既然有心情把我们都约出来,想必危机已经顺利解除了。”   乙骨忧太听得一头雾水:“适配性……那是什么?是指性格不合吗?”虽然有作为青梅竹马的祈本里香相伴,但他对于恋爱的事情还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家入硝子冷笑一声,以一种十分专业的口吻解释:“不,是生理上的不匹配。”   乙骨忧太还想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像是加了致死量糖分的声音:“哎,什么不匹配,大家是在说我吗?”   一听见这个自带波浪状的声音,真希的眉头就不受控制地皱起来,她转身一看,看见某个姿态张扬宛如花孔雀一般的白发男人正用力朝这边挥手,平常所缠着的绷带换成了墨镜,此时墨镜在他的动作之下微微下滑,露出一双包容着天空的眼睛。   真希的视线往旁边挪去,发现几天不见的深见琉衣正被五条悟握着腰肢,紧紧揽住。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依靠在五条悟身上,双脚好像并没有沾地似的,五条悟揽着她走过来时,与其说她在行走,倒不如说她是悬空着飘过来的,仿佛她必须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否则连路都走不动一样。   留意到学生惊讶的目光,深见琉衣侧过脸,冲禅院真希轻轻笑了笑——不知为什么,真希总觉得她脸上写满了疲倦,连笑容也是有气无力的,就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不得了的激烈战斗,被清空了所有体力似的。   但是有五条悟在身边,怎么也轮不到深见老师直面咒灵吧……真希不解地想。   “久等了~”五条悟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迟到是什么大事,理所当然地无视掉学生们的不满,招呼身后一同前来的伏黑姐弟,“作为补偿,老师请你们吃超赞的芝士蛋糕,这可是当季限定的高档点心哦!来嘛,不要客气,虽然这是给大家的新年福利,但如果你们执意摆出万分感激的表情,我也会照单全收的。”   真希:“谁要吃那种不详的东西啊,一定是加了双倍的糖分,吃完就要送医院洗胃的黑暗料理吧?”   家入硝子:“并没有人感激你,悟,你终于瞎掉了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举起手臂,他的双手各提着几个袋子,所有位置都被全部占满,根本空不出手来:“容我提醒,蛋糕是你死缠烂打求我帮你买的,队也是我排的,最后结账也是我付的钱,请问为什么会变成你给我们的‘新年福利’?”   他的姐姐津美纪点点头,为他的说法提供了人证支持:“另外,就算惠因为排队耽误了点时间,五条先生也还是迟到了呢。”   “这个嘛……”白色大猫的长尾巴在空气中乱甩,漂亮瑰蓝的双眸狡黠地转动着,却没有半分心虚,正要理直气壮地开口狡辩,他忽然感觉腰上侧边的软肉被人捏住,然后往外一拧——   “嘶……轻点呀,琉衣。”下意识低下头,五条悟正好对上深见琉衣望过来的眼眸,方才由于太过激烈的运动而升腾起的水雾仍未完全散去,此时凝聚在眼底,荡漾起的涟漪似乎直直撞入五条悟心脏,令坏心眼的大猫瞬间收起恶作剧的心思,恢复了乖巧的假象。   深见琉衣没有立刻松开手,不赞同地盯着男人看。玄关前,她早就强调过一次就够了,偏偏这个人在她耳边胡言乱语地哄骗着,导致她昏昏沉沉间,无意识又答应了再来一次……结果看吧,果然迟到了!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五条悟在这种事上的承诺了!   “啊呀,是生气了吗,琉衣?真是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呢,谁知道挠人还是很疼的嘛。”五条悟颠了颠搂住她的手臂,深见琉衣分量非常轻,就算像这样半抱着一个人走路,他的手臂也没有丝毫抖动,稳得可怕,“好啦,别再乱动了,不然我就要将琉衣举起来了哦?”   深见琉衣:“?”   她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对父女,父亲正将三岁的女儿高高举过头顶,小女孩兴奋地边拍手边笑,场面十分温馨——但想象一下如果画面换成自己和五条悟,深见琉衣顿时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太幼稚了吧,这个人。   “好,既然没有人要,那这些东西都归我了哦?”所谓的高档甜点被所有人委婉拒收,最终还是归五条悟一人独有,接着,他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家入硝子,笑容更深,“硝子,帮忙对琉衣用一下反转术式吧。”   家入硝子蹙着眉:“她受伤了?”   那副淡然的神情收敛起来,硝子快步走上前去,语气里不自觉带出一分慎重:“是离开高专的时候受的伤吗,你怎么不早点把人送到我这里……”   家入硝子此刻的焦急并非作假。整个高专,无论老师还是学生,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任务,他们实际停留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而深见琉衣由于体质的限制,大多数时候也并不被批准外出,两个同样留守后方的女人相处时间很长,渐渐地就越发熟悉。   作为朋友,硝子当初在得知深见琉衣独自溜出去后,也曾有过后悔,毕竟这个建议是她提出来的,而外面不怀好意的人这么多,琉衣又身怀重宝,万一出事就糟糕了。   “放心,没有伤口啦。”五条悟语气随意,“只是因为过度使用,身体短暂性进入罢工状态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硝子你只要咻的一下,把反转术式用在琉衣身上就没问题啦。”   深见琉衣在这人开口之前,就直觉不妙,本来想再拧一拧他腰间软肉,试图制止他说出太过分的话,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问题大了好吗!你到底对琉衣做了什么?!”   五条悟眨眨眼,蓝宝石似的双瞳盛满无辜,仿佛猫猫不小心将桌上的水杯扫到地面上,却不知道自己闯了祸,还在对着人摇尾巴一样。   “真的没什么啦,就是在出门前整理了一下行装,照镜子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多换了几套衣服而已。”五条悟悄悄地将深见琉衣扒拉进怀里,下颌枕着她的肩窝,也不嫌这样弯着腰会累,“因为并没有关掉无限,所以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任何磕磕碰碰,真的只是正常的肌体劳损哦。”   家入硝子静默几秒,视线落在自家好友脸上,此时此刻,深见琉衣脸侧的绯红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蔓延,不像是羞涩,更像是被气的。   她抬起手,软绵绵地拍打着五条悟的手臂,看上去很想骂这人混账,结果憋了半天也没听见声音,反倒让本就干涩的喉咙越发疼,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等一下……”家入硝子总算发现哪里不对了,深见琉衣的确是娴静的性格没错,但今天也安静过了头了,放在以往,以她的教养,绝对不会做出见面不打招呼的事情。于是,硝子的目光犀利起来,狐疑地盯着好友,“琉衣,你怎么不说话?”   “啊,差点忘了。”就在深见琉衣浑身一僵,只想逃避掉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时,正从背后揽着她、自愿成为人形支撑架的五条悟笑起来,眼中闪烁着令人手痒的炫耀之意,假装不经意地提醒,“硝子,记得重点照顾一下喉咙哦,这个地方可是劳累过度的重灾区呢。”   顿了顿,他侧过头,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埋进柔软的颈窝使劲蹭蹭,把怀里人抱得更紧:“毕竟我们家里,润喉药已经消耗完了嘛。” 第1卷 第82章   不知为什么, 今年到神庙参加新年初诣的人格外多,无论哪个角落都是人潮拥挤, 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一家几口或者是手挽手的情侣组合,总而言之,别人基本是有伴的,这就显得树下那个孤零零的、正在面树思过的身影越发可怜凄楚。   这人个子极其出挑,新雪似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只不过此刻, 这人怏怏地垂着头,背影萧索,全身上下连同原本张扬的头发丝都透出一股浓浓的沮丧之意, 发尾蔫蔫地搭在额前。   这种浓郁到快要化为实质的颓废气息成功让他在一片喧闹中鹤立鸡群, 招来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路人同情的目光。   但禅院真希丝毫没有产生怜悯之心,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不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冷哼, 对着那个还在装模作样的某位白发教师说:“活该, 谁叫你这个混蛋老是欺负深见老师。”   像是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一样,五条悟开始抬手死命抓挠着树皮,从远处看就仿佛是一只正在磨爪的大猫似的,动作幼稚到离谱——可偏偏这家伙从来不在意旁人眼光, 不出几秒,就把可怜无辜的树皮给挠秃了一块。   真希嘴角抽了抽,给出一个言简意赅的精准评价:“白痴。”   “太过分啦, 今天我们可是来初诣的哦,这么重要的时刻, 琉衣酱竟然狠心把我丢下,还放话说不许我跟上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五条悟将头偏过去一点点,让右侧脸正正好对着自己学生的方向,好叫他们能看清自己脸上那格外显眼的红色巴掌印,“被未婚妻推开这种事,老师已经足够伤心了,真希你再这么打击我,老师可真的要哭给你看了哦?”   或许是想象了一下这家伙真哭的表情,包括禅院真希在内的几名高专学生不约而同露出吞了十斤薄荷的微妙表情,条件反射似的,齐刷刷仰头退了一大步。   五条悟:“……喂喂,就算不安慰一下老师,也不必表现得这么夸张吧——你们后退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伏黑惠一向冷淡的酷哥表情龟裂了一瞬,目光移开,像是极为不愿跟五条悟扯上关系一样:“与其在这里跟我们抱怨,作为罪魁祸首,你这家伙倒是给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啊!”   伏黑津美纪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坚定地站到了弟弟这边,认真道:“琉衣姐是女孩子呢,脸皮薄,您这么戏弄人家,也不怪她会生气。”   顿了顿,津美纪又想起刚才五条悟暗搓搓向他们秀恩爱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五条悟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抱着深见琉衣炫耀、却又小气吧啦地把人按在怀里不给看的态度,真的……特别招打。   想到这,津美纪瞄了眼五条悟脸上刻意展示的印子,心里为之前被五条悟隐晦的调笑话弄得过度羞耻、因此愤而下手呼了这人一巴掌的深见琉衣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说呢……不愧是五条悟的未婚妻,轻易做到了咒灵与诅咒师们做不到的事情呢。   相比津美纪,禅院真希就直白多了,她懒得分给五条悟一个眼神,冷酷无情地说:“深见老师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心软了,下手太轻,怎么就不用点力,把你脑子里那些废料都给甩干净呢?”   于是五条悟又装模作样地开始抹起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控诉学生们的无情。   看见五条悟倒霉,是他的学生们最高级的乐趣,禅院真希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乙骨忧太默默举起手,在众人皆转头看向他时,小声开口:“那个……五条老师说话太放肆被打我能理解,可是……”   无视了五条悟“忧太你为什么能理解这种事情”的嚷嚷,乙骨忧太犹疑地提出一个关键问题:“既然拥有反转术式,五条老师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巴掌印留在脸上?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几秒过后,五条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假装自己是一只猫,重新开始摧残脆弱的树皮。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猫猫只是想展示一下伴侣在身上留下的印记,以示自己有主罢了,有什么错呢?   禅院真希&伏黑惠&伏黑津美纪:“……”他们太大意了!这个没什么羞耻感的男人,居然还能别出心裁地从这个角度来炫耀自己有老婆!   未婚妻都已经被气跑了,这家伙到底在对着空气得意个什么劲啊!   ……   神社的一角,家入硝子好笑地戳了戳身旁女孩不自觉鼓起的脸颊,得到了深见琉衣犹带着羞愤的嗔怪后,忍不住笑起来,劝道:“好了好了,悟那家伙脸皮厚得很,你跟他较劲,最后反倒自己闷了一肚子气,不值得。”   深见琉衣下意识垂眸,由于刚才跑得太快,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脸颊漫着桃花:“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她想,五条悟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呢?明明都已经求饶了,却还不肯放过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停下来,还用手掰着她的脸,强迫她一直看着镜子,不允许视线偏移一分一毫,而且把她折腾得走都走不动也就算了,却还、却还在硝子和学生们面前说那些不正经的话……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深见琉衣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哑意,与她平日里温柔清越的嗓音大相径庭。硝子的反转术式虽然让她勉强恢复了自主行动能力,但过度使用的嗓子却没那么快能恢复到正常状态,弄得她现在都不太敢开口讲话,就怕又得到硝子揶揄的眼神。   她咬了咬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和服的带子,半晌又回想起五条悟是如何用这根腰带把她双手反绑起来的,顿时像触了电似的,立刻把手指挪开。   硝子并没有注意到深见琉衣的小动作,她去向神社的巫女要了一杯温水,递给深见琉衣润喉。   对于深见琉衣甩了五条悟一巴掌并踹了他跑路这件事,硝子简直举双手赞成,于是两个女人也不着急回去找人,径自在神社里闲逛起来。   期间,硝子特意挽着深见琉衣的手臂,让她得以借力,不至于因为偶尔腿软而摔倒。   对于好友贴心的举动,深见琉衣朝硝子递去感激的一瞥,轻声嘟哝:“硝子,还是你最好了……今晚我去你家睡可以吗?”   硝子眼角一抽,瞬间浮现出苦恼的神色:“别,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被拆了。”   就凭五条悟那走到哪儿都恨不得将深见琉衣踹兜里的架势,尤其现在已经把人吃干抹净,怎么可能会放任琉衣睡到别人的床上去——尽管这个“别人”跟琉衣是相同性别也不可以。   家入硝子可不愿意以身试雷,挑战那疯子的占有欲。   深见琉衣抿着唇,挽着硝子的手紧了紧。   说话间,家入硝子瞥见琉衣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不由挑了挑眉。五条悟的速度也太快了点,这头刚把人抓回来了,转头立刻捆得严严实实,这是生怕深见琉衣再跑掉了啊。   还有这钻戒的颜色……   剔透纯净的蔚蓝色,色泽漂亮得不可思议,就宛如从天幕里切割了一小块下来,镶嵌在了戒指上,从棱角反射出的光芒中,依稀能让人联想到无限延展的晴空。   ——像极了五条悟取下绷带后,缓缓睁开的那双天空之瞳。   钻石易得,但像这一颗的颜色与纯度,却是稀世难寻,也不晓得五条悟到底是从哪里挖来的。   硝子仔细端详了一下,突然开口道:“早在你刚进入高专时,悟就已经开始托人留意戒指的款式了,我当初还笑他太着急,人都还没追到,就想得那么长远,就不怕最后跌了跟头吗?”   深见琉衣一怔,慢慢眨了眨眼。   硝子并不需要回应,语气平淡地继续说下去:“后来我看明白了,他只是将一件以后一定会发生的事,提前完成了而已。”   停顿片刻,硝子转过头,凝视着深见琉衣,像是在叹息:“五条悟,他给自己和你,都只留了唯一的一条路——无论过程如何,他只允许你最后走到他身边。”   ——然后,属于他。   最后几个字,硝子并没有说出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深见琉衣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反应,她仍是家入硝子初见时那副软和模样,但却勾了勾嘴角,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促狭,她以同样平稳的语气回答:“我知道的。”   这下,家入硝子倒是惊讶了一瞬:“你知道?”   深见琉衣点点头。她不是傻子,心意相通之后,再回看过往的种种,很轻易就能发现五条悟是如何一步一步诱使她主动跳进猎人布置的陷阱里的,但情爱之事,从来不是单方面的逼迫或者计谋就能推向圆满结局的。   只有两情相悦的合谋才能做到。   “硝子。”难得看到家入硝子震惊的表情,深见琉衣没忍住,轻轻晃了一下她的手臂,弯弯的眉眼俏皮而可爱,“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说给悟君听哦……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戒指。”   硝子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顿时深吸了口气:“你……”   头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这件事,深见琉衣有点不好意思,手指下意识卷了卷长发,似乎这样能分散一些紧张的心情,声线也随之放轻:“……因为,它上面的钻石颜色跟悟君的眼睛很像。”   刚才还因为五条悟的举动而闹别扭,但此时此刻,那种羞恼的心情早就烟消云散,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家入硝子能清晰看到,倒映在深见琉衣眼瞳深处的亮光。   “这颗钻石的颜色,非常漂亮,是我平生所见的极致。”深见琉衣此刻的声音宛如在糖罐里浸泡过,家入硝子听着,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往她耳朵里滴着蜜。   深见琉衣:“所以,我很喜欢。”   她喜欢这颗钻石,喜欢钻石的颜色,喜欢与这种颜色极为相近的眼睛。   ——所以,同样喜欢着,为她戴上这枚戒指的人。 第1卷 第83章   初诣的仪式并不复杂, 清洗、赛钱、摇铃,深见琉衣认认真真地做完一整套流程, 闭着眼双手合十深深一拜,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身旁的家入硝子心不在焉,只是机械地随大流摆出动作,敷衍又随意,目光早已飘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事实上,家入硝子也的确没什么参拜的心思, 咒术师游走在生死边缘,大多不敬鬼神不敬人,今天要不是五条悟死皮赖脸拉她出来陪玩, 她是不会主动跑到神社来的。   她只是在看着深见琉衣闭目虔诚的侧脸时, 忽然想起了在秘密处决掉那个自称羂索的千年咒灵的当天,五条悟曾私底下来找过她, 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硝子, 我啊, 最近不是一直在审问那个只剩脑子的千年垃圾嘛, 结果呢,这家伙的一些言论,着实令我感到非常、非常的苦恼。”   没等家入硝子冷漠地说出“快滚”两个字,从来不懂看人眼色的咒术师便自顾自继续说:“那件不可回收垃圾居然嫉妒我养了一株超级超级漂亮的玫瑰花, 并且还诅咒说我的玫瑰花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了……是不是特别可恶?呼,但是没关系哦,我已经把那家伙碾成碎片了。”   深知此人本性的家入硝子选择性聆听, 将一切不知意义的废话过滤掉,不耐烦道:“说重点。”   “那个垃圾说, 我的玫瑰每开一次花,就会离凋零更近一点,直到最后茎叶再也供给不了开花所需的养分,就会死掉了。”五条悟突兀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问,“硝子,如果换成是你,你已经得知玫瑰花盛开的次数有限,但却不知道这个次数还剩下多少、什么时候才会彻底用尽,这种情况下,你还是想要让这株花永远不会凋谢……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时候,雪发蓝眸的最强咒术师噙着温柔到怪异的微笑,语气轻飘飘的,比起疑问,这更像是某种梦中的呓语。   这个我行我素的男人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但似乎并不怎么期待硝子的回答,而是毫无停顿地接着说道:“这不就只好让她不再开花了吗?用一个透明的、漂亮的玻璃罩将她罩起来,然后藏在只有我找得到的地方,隔绝掉阳光、雨水、空气,不让她获得盛开所需要的养分……”   家入硝子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段话里的不对劲:“……她?你指的是谁?”   “这不重要啦!”五条悟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疑点,“或者试试更温和的方法怎么样?嗯,让我想想——啊,想到了,让这株玫瑰与我的性命相连,让她扎根于我的心脏之中,以我的血肉取代她所需的养分,用我的感情来供养她存活下去,直到我们命运彻底缠绕,生死再无法分开……这样的话,就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玫瑰会哪一天枯萎了,对吧?毕竟我是最强嘛,所以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死掉哦。”   这下,家入硝子心底不妙的感觉越发浓郁了。能让五条悟用这种像是要发病的语气来叙说的那个“她”,不管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了吧……可是好端端的,五条悟在发什么疯?还到她这里来找认同感?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姑且提醒你一句,你说的这些跟‘温和’两个字根本不沾边。”家入硝子冷淡道,“如果再继续输出这种可怕的想法,恐怕你迟早会被人认为是在下诅咒吧。”   其实硝子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孰料她话音刚落,对面的白发咒术师便歪了歪头,以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再自然不过的语气,笑着说:   “啊,本来不打算说的呢……结果原来硝子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家入硝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几秒之后,她骤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向五条悟,仿佛第一天才真正认识这个人一样,话音都有点不稳了:“你诅咒了琉衣……不对,你把琉衣的性命跟你系在了——”   家入硝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五条悟摆出了“嘘”的手势,脸上的表情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松快。   “虽说那团脑子非常令人恶心,但好歹大脑不是摆设,千年以来的知识都牢牢记在了里面呢,所以碰巧被我询问出了几种有趣的‘共生’方法。”单从五条悟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所谓的“询问”一定不是彬彬有礼的,“刨除掉不可控的,以及会对受体产生危害的……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种方式了呢,唉,活了上千年的怪物竟然还是这么没用,说它是垃圾简直十分恰当呢。”   家入硝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拍,她深吸一口气,问:“悟,你从羂索嘴里挖出来的这些信息……高层知道吗?”   五条悟唇边那怪异的微笑慢慢扩大:“当然——不知道哦。”   白发咒术师还顺势抱怨道:“没出什么力气的废物却想占据别人的劳动成果,这种事情也太没有道理了吧,我可是花费了很多心思的,就算不会很累,但多次展开领域也是一件很烦人的事啊。”   果然。家入硝子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只是觉得头疼:“你利用领域来拷问……算了,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后果?”   羂索这种千年老妖怪有着极高的审讯价值,自然不可能由高专一手包办,再加上五条悟想要以此来争取夏油杰那边的减刑,因此不可避免地,被咒术高层横插了一手进来。尽管最后成功帮夏油杰拿到了死刑缓刑的待遇,但那是建立在高层确认自己从羂索身上攫取了最大头利益的前提下!   如果五条悟私下审讯的事情暴露,再加上他问到的是“共生”这种一听就能让人趋之若鹜的禁忌事物……   “这件事,琉衣她知道吗?”家入硝子只关心友人的处境。   “这个嘛……”五条悟拖长黏糊糊的尾音,“因为琉衣酱是很温柔的好孩子嘛,是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所以为了不要惹哭她,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虽然哭起来很漂亮,但果然作为最强,还是不应该让恋人的眼泪出现在除卧室以外的地方哦。”   硝子:“……”   五条悟到底清不清楚他很恶劣啊!到底是背着琉衣做了什么手脚啊!   硝子放弃了思考。   随便吧,五条悟闯下的祸,以后自然由五条悟来收拾,她瞎操这个心做什么。   瞥了眼毫无闯祸意识、甚至面上还挂着神经质愉悦笑意的同期,家入硝子无声叹了口气:“那么,载体是什么?”   “嗯?”雪白的巨型大猫眨了眨眼,神情无辜。   “别装傻了。”家入硝子冷哼,“不管是术式也好,诅咒也罢,你想将琉衣跟你彻底绑在一起,肯定会需要一个媒介的吧?所以说,你的载体在哪里?”   五条悟沉默了半晌。   紧接着,他展露出某种虚渺又梦幻的神情,轻轻地说:“是秘密哦。”   ……   见鬼的秘密,五条悟那个故弄玄虚的人渣。   身旁友人的轻声呼唤拉回了家入硝子越飘越远的思绪,她猛然回神,才惊觉由于刚刚自己沉浸在回忆里,以至于呆愣在原地的时间太长,挡了道路,已经引来几个游客的侧目了。   “硝子,怎么了?”深见琉衣喊了半天,才等到硝子的目光重新聚焦,不禁对好友这副神游天外的神情感到奇怪。   “啊……没什么。”家入硝子一边回答,脑子里却仍在思考着当初五条悟那一番奇奇怪怪的言论,于是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深见琉衣身上瞄,试图寻找出那个“载体”到底藏在了哪里。   按照五条悟的说法,深见琉衣似乎随时面临着死亡的风险,至于这个风险来自哪里,身为医者的家入硝子倒是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使用咒术所要付出的“代价”。   话说回来,硝子早就觉得深见琉衣的术式太过bug了,因此,在隐约猜出琉衣使用术式可能会对她自身的性命造成损耗时,也没觉得多意外。   问题就在于五条悟那个知名疯子搞出来的所谓“共生”方法,究竟靠不靠谱……+毕竟那家伙对达成“共生”的具体条件三缄其口,看着就极其可疑的样子。   家入硝子顾不上深见琉衣疑问的眼神,尽可能快速地扫过她身上每一件可疑物品,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深见琉衣的右手无名指上。   女孩子的指节纤细白皙,钻蓝戒指牢牢扣住她的指尾,仿佛无声且隐蔽的束缚。   家入硝子眸光闪了闪。   虽说她对于了解五条悟这件事完全没兴趣,但基于共事这么多年的同窗情分,加上五条悟此人在神经病领域的高超造诣,如果让这人选一样东西作为共生的载体,那么硝子至少有九成把握,五条悟一定会选择既能保证让深见琉衣随身携带、又能暗搓搓彰显一下自己占有欲的东西。   对于家入硝子脑海里千回百转的想法,深见琉衣是一概不知,她抬手扯了扯硝子的衣袖,问:“要去求签吗?”   说罢,指向前方的人群,那些人都是在等候摇签筒的。   “我还以为,咒术师一般都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呢……”家入硝子收敛起思绪,并未反对,跟随着深见琉衣走上前,看着她拿起一个签筒,轻轻地摇动。   签筒随着晃动,发出咚咚咚的轻响,深见琉衣抿唇笑了笑,说道:“但是作为习俗而言,新年参拜,不就是要卜凶问吉,祈求神明消除来年的厄运么?”   家入硝子:“神明什么的,我们这些人中,很少会有人相信的吧……”   “而且我也并不仅是为了自己求签,还连带上悟君那份一起哦。”深见琉衣打断了硝子的话,话语温软,双眸仿佛盛着一池春水,“因为悟君他啊,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反而很可能会说出类似于‘没有办法做到让世界上所有咒灵都原地消失的神明居然也会有人信仰’……这之类的,失礼的话。”   家入硝子:“……”   该说深见琉衣真的很懂那家伙的本性吗,这完全就是五条悟会说出的话啊。   “所以,我想替悟君求签。”深见琉衣双手继续摇晃,咔嗒,一支折叠成细条状的纸钱掉落在地,她动作不停,又摇了另外一支签出来,“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都很辛苦吧?如果能求到吉签,我就把好运多分一些给他,让悟君新的一年过得轻松一点——我是这么想的哦。”   深见琉衣弯腰捡起掉落的两支纸签,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就突然被家入硝子握住了手,一转头,就对上了她严肃无比的神情,不由一愣:“咦?”   “……琉衣。”家入硝子静默几秒,深呼吸,郑重地说:“谈恋爱倒霉三年,心疼五条悟可是会倒霉一辈子的!”所以千万不要太纵容那个人啊,不然迟早会被他得寸进尺,最后稀里糊涂把全副身家都输光的!   深见琉衣:“……哎?”   瞥见她有点懵懂的眼神,家入硝子只想叹气,想了想,还是决定隐晦地提示一下她关于“共生”的事。   “琉衣,你手上这枚戒指,是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横插进一个活泼过了头的男声:“琉衣酱,我都听到了哦——”   几乎同一时刻,家入硝子眼前一花,眼角只来得及捕捉到某种超大型的白色不明物体风一般从面前刮了过去,准确无误地扑向深见琉衣,将反应不及的女孩抱了满怀。   似乎是顺手而为一般,不请自来的咒术师不动声色地将家入硝子搭在琉衣戒指上的手指拂开,彻底将两个人隔离开来,转而以自己高大的身形弥补了空隙。   “悟、悟君,太重了!你先起来……”猝不及防被白发男人严实抱住,深见琉衣感觉自己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猫毛包围住了一样,简直快要喘不上起来了,更糟糕的是,五条悟丝毫没有身处公共场所的自觉性,旁若无人的招摇动作立刻招来了注目。   沐浴在其他游人异样的目光下,深见琉衣窒息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大家都在看着你……悟君,你倒是注意一点场合啊。”   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推了推埋在自己肩窝处的毛茸茸脑袋,不出意料地没推动:“悟君,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在生气哦?”   “生气”两个字被加重读音,深见琉衣又好气又好笑,之前她羞愤之下,给了五条悟一巴掌就跑路了,她都还没开口说原谅呢,一不留神就又被这人给黏上了。   也不晓得刚才说的那些话,被五条悟听去了多少……   深见琉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话简直跟告白无异,迟来的羞耻心终于上线,将她的耳垂染上绯红。   提到这个,五条悟便开始装听不见了,干脆在深见琉衣脸颊处胡乱拱着,一副乖巧小猫咪在讨主人欢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暴露了本性:“我有异议,按照责任大小划分,琉衣酱也不是完全无辜的哦?因为太可爱了嘛——不管是偷偷为我祈求好运这件事,还是说出了这么令人心动的话也好,可爱程度都彻底犯规了啊。”   深见琉衣:“悟君,你狡辩的能力也是最强的吗?”   “所以这是引诱犯错,是完全值得被原谅的!”选择性听不懂人话的白色大猫擅自下了最终结论,不顾深见琉衣微弱的反抗,毫不客气地将恋人揉成一团。   一旁被特意隔开的家入硝子表情冷漠,刚才她试探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被迫观看了巨型大猫无耻吸人的一幕,恨不得原地失明。   就在硝子忍不住上前踹五条悟一脚时,她忽然瞥见五条悟微微抬起头,被墨镜遮住的双眼似乎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深见琉衣无名指上的钻戒。   接着,这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朝她比出口型。   “不、能、说、哦。”   不可以说哦,硝子。对于琉衣而言,戒指永远只是戒指就够了。   读懂了五条悟潜藏在话语下的深意,家入硝子一怔,然后内心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这种一如既往的任性做派,所以她才说,琉衣实在太倒霉了啊。   向家入硝子传达完警告之意后,五条悟像是无事发生似的,继续蹭着自家恋人,直到把深见琉衣磨得没脾气了,总算肯松口对他之前的错误既往不咎之后,这人又熟练地顺杆爬,偷偷摸摸将深见琉衣手里抓着的两支纸签抢了过去。   “嗨嗨,这是琉衣酱送我的新年礼物吗——好感动,不如裱起来怎么样?”   压根没看见签上写了什么的深见琉衣:“……悟君,你的年龄是倒退生长的吗?”   深觉在大庭广众下丢脸,深见琉衣揉了揉额角,头疼道:“好歹是我亲手摇出来的,你倒是先让我看一眼呀。”   她越是这么说,五条悟反倒更是将纸签高高举起,借助体格优势,举到了一个她跳起来也绝对够不到的高度,兴高采烈地宣布:“是吉签哦,大吉!”   “……”深见琉衣默然,“悟君,你把我当成傻子了吗?你连纸都还没有展开看一眼,就直接胡诌了一个结果,这是明目张胆的敷衍吧?”   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不是哦,因为我有六眼嘛。”   深见琉衣觉得自己可以再次生气了:“我记得,六眼并没有一个叫做透视眼的别称吧?”   “嗯嗯,没错呢。”白发咒术师毫无悔改之意,“但是琉衣不用担心哦,毕竟我是最强,这种程度的预测完全可以做到百分百准确!”   “并没有在担心……再继续秉持这样轻浮的态度,今晚我就搬去硝子家住,想必最强的悟君也绝对不会在意的,对吧?”深见琉衣温柔地笑着,明明是和风细雨,但在某位咒术师看来,却不亚于狂风骤雨。   忽略掉大猫撒娇般的惨叫,深见琉衣顿时神清气爽。然而由于站位原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五条悟趁着她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高举着纸签的手放下,背到了身后。   然后指尖轻轻一点,恐怖的咒力压缩到极致,点燃了那两张纸签。   幽蓝色的火苗将纸边卷起,被掀开一角的两张纸中所印的“大凶”二字,恰好落入了家入硝子眼中。   那是……两张凶签?   没等家入硝子瞧仔细,纸签已然化为灰烬,五条悟空着的手一晃,不知从哪儿又扯出来两张一模一样的纸签,献宝似的捧到深见琉衣面前,低声哄道:“好啦好啦,琉衣酱的反应过于可爱了,忍不住就……我保证会好好反思的。”   说着,还有意无意让墨镜滑落了一点,露出那双天空般的眼眸,冲着深见琉衣眨了眨,又眨了眨。   “……下不为例。”本质上,实在很难抵抗这双眼睛的深见琉衣别过头,小心将两张纸签铺展开,看见纸上皆是写着“大吉”的字样,诧异道,“居然真的被你猜中了。”   毫不客气地将之作为夸赞收下,五条悟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对吧对吧,再多夸夸我也没关系哦?”   “……悟君,好幼稚。”   “哎哎——这是认真的吗?我会伤心的,真的会伤心的,伤心过了头就会寂寞地死掉了——”   “……太过离谱了,悟君,你是想转行搞笑艺人吗?这么容易就会死掉的话,那些被你祓除的咒灵都要哭泣了。”   两人身后,全程观看下来的家入硝子早已失去了吐槽的欲望。   万幸,旁边响起的女声替她抒发出满腔无语的心情:“那个白痴教师,能不能去没人的地方丢人现眼?”   家入硝子转头一看,禅院真希一行人走了过来,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无奈之色,尤其是在视线扫过五条悟时,那份无奈更是化为了鄙夷。   真希一来就抱怨:“你知道吗,五条悟这个混蛋突发奇想,非要去摇签,拉着我们冲去隔壁神殿,把别人的签筒全都拿起来摇了一遍,而且还一定要摇出大吉签才肯停手。”   乙骨忧太满脸愁容,解释道:“五条老师的运气……嗯,不太理想。”何止是不太理想,简直差到家了,导致他摇了无数次,才凑齐了两张大吉签。   也不知道五条悟哪里来的执念,那不达目标不罢休的架势,把一旁维持秩序的巫女吓了一跳。   伏黑津美纪想了想,说:“五条先生好像说过,想要帮琉衣姐求到吉签吧?虽然手段上接近于作弊……”她努力给监护人找补,“但、但是,这份心意还是好的!”   听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家入硝子想起被五条悟烧毁的“大凶”签,以及最终递到深见琉衣手里的“大吉”签,总算把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因为深见琉衣想要获得好运,所以那家伙宁愿掉包也要将琉衣想要的结果送给她么?   怎么说呢,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是五条悟这种生物独有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了。   “……是笨蛋吧?”家入硝子叹息。   伏黑惠笃定地点头:“是笨蛋。”   ……   五条悟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同期和学生们列入了笨蛋名单,而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深见琉衣来到发放绘马的地方,领取了两副,晃了晃,问道:“琉衣,一起来写吧?”   深见琉衣刚点头,就又被他往手里塞了一支笔。   相比起凝神思考要写下什么祈愿的深见琉衣,五条悟的速度可就快多了,拿起笔在绘马上寥寥几笔,就宣布搞定收工。   “悟君,要认真写哦?”深见琉衣不得不怀疑,这人只是在绘马上添了几道鬼画符——他做得出来。   “安心安心,我写下的可是最最郑重的话,是日思夜想、甚至梦里都在盼望着实现的愿望~”五条悟迎着深见琉衣不太相信的目光,厚着脸皮凑过去,看她写了什么,“唔,希望我工作量减少、硝子可以少抽一点烟、学生们越来越强大……这些就算了,竟然连武装侦探社那个爱好自杀的家伙也有一个单独的祝愿?!”   深见琉衣连忙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绘马:“不要偷看别人的愿望啊,到时候会不灵验的。”   五条悟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到底为什么啊!琉衣你的绘马也太拥挤了吧!这难道不应该是我的专属位置吗?”   深见琉衣艰难地在猫咪胡乱扒拉的爪子下写完,闻言,嘴角抽了抽:“没有这种说法。”   眼看五条悟又要开始无理取闹了,深见琉衣眼疾手快,率先将自己的绘马递了过去,笑眯眯地望着他,柔声问:“悟君,可以帮忙将绘马挂到树上去吗?太高了,我实在够不到呢。”   一句话,成功令无差别释放嫉妒心的大猫安静了下来。   神社有好几株树木都可以用来悬挂绘马,低一点的枝丫上几乎都挂满了,五条悟领着深见琉衣溜达到少有游人驻足的偏僻一角,选中了一株高大的参天大树。   “挂到最高的地方怎么样?”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五条悟根本不打算征询意见,趁着四下无人,突然弯身勾住深见琉衣的小腿,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   “悟君,等等……”   “不——等——”   没来得及阻止,深见琉衣就已经被任性妄为的最强咒术师带到了大树顶端的位置,她条件反射般揪紧男人的衣服,紧张地四下张望,在意识到无人察觉这边的异样后,才放松了下来。   见状,白毛蓝眼的大猫抓住时机凑上来,一副洋洋得意的邀功模样:“这个位置简直绝佳对不对,不用跟一堆乱七八糟的绘马凑在一块,而且还最显眼,只要树木不被砍伐,属于我们的绘马就会一直悬挂在这里,毕竟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再飞得这么高了吧?”   ……应该是除你之外,不会有人这么闲得无聊吧?   心里为五条悟小孩子似争强好胜的表现叹气,深见琉衣脸上却流露出笑意,轻声回答:“那么,谢谢悟君,帮上大忙了呢。”   五条悟:“……”   他反常地没吭声,只是直勾勾地盯住深见琉衣,墨镜下的苍空之瞳亮得令人心惊。   罕有的沉默让深见琉衣感觉有点奇怪,可还没开口询问,抱住她的男人再一次整个压了过来,这回由于姿势的缘故,五条悟仅凭双臂就紧紧缠绕住她的四肢,使得深见琉衣动弹不得,就像是被一块重石压在了海底。   “呜哇。”没什么羞耻感的最强咒术师毫无负担地、发出了不符合外表的拟声词。   “……受不了。”他接着宣告,“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认真道谢的琉衣,可爱过头了吧。”   深见琉衣早就放弃挣扎,免得白白浪费力气,此刻正心平气和地躺在他略显可怕的包围圈中,说道:“悟君,请你至少对自己的重量做到心中有数。”   自然,这句无伤大雅的抗议仍旧被人为无视掉了,五条悟周身洋溢着不正常的兴奋感:“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我竟然拥有这么合乎心意的恋人,果然是这个世界对最强的奖赏吧?”   夸、夸得太用力啦!深见琉衣情不自禁蜷起手指,往五条悟怀里缩了缩,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谁料下一秒,五条悟就原形毕露,貌似好心地提议:“这种心情无人分享的话,会很可惜呢……不如我们回高专探望一下杰吧?毕竟新年伊始,他还孤零零地关着禁闭呢,看起来好可怜,我们去看看他,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幸福的恋人存在,自己应该满怀对未来的希望,杰一定会感动到哭出来的吧?”   深见琉衣:“……悟君,如果你被夏油先生揍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哦。”   夏油杰感不感动不知道,但只要五条悟真这么做了,他们两个的友谊是肯定会破裂了。   “呼,不过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吧,毕竟想要将可爱的东西占为己有,是人类的天性,就算是杰,也不能冒这个险呢。”五条悟话锋一转,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要无缘无故地怀疑夏油先生的品性啊!”   一番折腾之后,深见琉衣终于安抚好因过度兴奋导致阴晴不定的大猫,让他老实下来,自己则是依靠着他落在一根树枝上,弯腰将手中的绘马系在枝头。   刚系好,五条悟忽然伸出手,捏了捏红色的绳结,无形的咒力从指尖涌出,在实体的绳结之上,再多加了一层无形的约束。   “这样一来就能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掉下来了。”五条悟收回手,平淡地解释。   深见琉衣失笑:“倒也不必如此……悟君,你的绘马呢,我帮你一起系上去吧。”   五条悟好像并不是很愿意拿出来,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将他的那枚绘马递过去。   深见琉衣顺手接过,低头往旁边的树枝上系去,她本无意去看那上面写了什么,但碍于角度,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瞥见了其上的内容。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甚至连一句类似祈愿的话语都没有。   只有四个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五条琉衣”。   五条悟的祈愿,是“五条琉衣”。   是他唯一的恋人与妻子,是最强的珍宝与软肋。   在意识到绘马上写了什么后,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等深见琉衣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打滑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将最后一道绳结扣上。   就在这时,背后绕过来一对手臂,宽大的手掌盖住女孩的手背,牵引着她一点点将绳结扣紧。   “琉衣酱,吓到你了吗?”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深见琉衣第一次主动反扣住五条悟的双手,摇头:“不,我只是……很意外。”   意外于五条悟明明不屑于相信神明,却依然将她的名字写在了代表向神明祈愿的绘马上。   五条悟将怀里的人调转方向,平视着深见琉衣的眼睛,继续问:“那琉衣觉得,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深见琉衣挑了挑眉,无奈地指了指手上的戒指:“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话音刚落,璀璨的阳光点亮了折叠天幕的眼瞳,五条悟慢慢地、轻轻地收紧手臂,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脆弱的生物似的,低下头去,在深见琉衣的眼角处落下一个蝶翼般的吻。   “新的一年,你会陪着我的,是不是?”   “是的。”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陪着我的,对吗?”   深见琉衣微笑起来,唇边温柔的弧度宛如初见时那般,是惊艳了时光的美好。   她回抱住自己的恋人,语气再笃定不过了:“对,我一直都在,永远不会离开。”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