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女世子和她的长公主夫人》   作者:何为道   文案:   向来信奉‘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的顾长官在得知自己穿成一本小说中的悲惨女世子时笑的一脸斯文败类。   女世子不仅身子骨差且女扮男装地位不稳,还随时可能小命不保。   尤其是还要和最终扶持幼帝登基,传闻狠辣(很辣)的摄政大长公主死磕到底。   划重点:   小说是大女主的剧情。   双线重点:   摄政大长公主赫连幼清是这部小说的女主角。   只知道小说前部分剧情的顾世子摸着自己不错的面皮,笑着开始手撕剧情,这一撕就撕出了与长公主的绯闻。   听到‘绯闻关系’时已经在西凉安安稳稳承袭世子之位的顾文君矢口否认。   两人互撕闹出的那点破事,虽心照不宣,但彼此都不愉快。   哦对了。   赫连幼清差点拿刀要砍她……   不过顾世子是万万没料到会因为一张藏宝图再次找上赫连幼清。   咱们联姻怎么样?   顾世子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的口气。   而位于上首的摄政长公主也不说话,盈盈的笑着,然后掏出那把当年差点砍死她的两米大刀。   不明属性斯文败类攻 X 心狠手辣摄政长公主受   注意注意:此文是第二部 ,第一部叫《长公主金安》   7月7日入v   不好意思各位,已经找了美工,确实是属图片不当,已经找了客服,暂时先换下图片,感谢大家帮盯着,谢谢,我在出差,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后上新图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文君,赫连幼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世子和长公主的婚姻爱情   立意:最初只想避世的主人公在经历友情和爱情后,明白了回避并不会解决问题,勇敢面对不断奋斗才能绽放生命的光彩 第1章   “将军,那,那是龙王!”   “救命,救命啊!”   “快逃!”   “老子和你拼了!”   滔天的海浪中,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在惊恐中连成一片。   迅捷窜出的数百英尺蛇尾捆住一艘摇摇欲坠的军舰直拖入海里,漆黑的海水翻涌起伏,搅动的天昏地暗。   掀起的狂风巨浪中,那好似来自深渊的吼叫冲破夜幕,一颗怪兽头颅涌出水面,银色的月光在它庞然的躯体下打下一层浓郁的腐朽,其头如天日,两只鬼火似的的庞大墨绿竖瞳在月色更显得阴冷,竖瞳之下是分裂八瓣狰狞的血口獠牙,遮天蔽日的庞大躯体跃出海面之时,竟是将月盘遮盖,在叠叠尖锐的咆哮声下,一艘艘军舰在它面前竟是越发的不堪一击。   原本只当副将信口胡说的冯德义震惊的望着翻涌而出的‘龙王’真身,这才忽然忆起,五年前水军遇袭,谣传海底龙王受军舰惊扰发威毁船,太常寺以龟卜推算是点选官妓在龙王庙持戒一年平息龙怒。   当时他只当是谣言不足为信,哪知今日却真的撞见!   浓厚腥臭的气味搅动着海浪扑面而来,剧烈的晃动下桅杆被拦腰折断,伴着风声呼啸的落下,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旁的副将连忙拉住一同跳入海水。   冰凉的海水刺骨冰寒,冯德义艰难的浮出,跌入眼前的便是火光冲天的海面,而那引得风云变色的龙王咆哮的搅动着天地都为之震颤。   “将军!小心!”   冯德义仓皇的抬头,巨大的桅杆滚着火海重重的映满了他惊慌的眼。   啪的一声。   醒木被说书人敲在案几。   “月余前龙王现身,令水师损伤惨重,有传闻其总指挥使冯将军虽幸得归来,但缠绵病榻半月之久,至今也不见好转。”说书人位于堂中,彼时堂内观者如堵,众食客听得聚精会神。   “却说当年龙王因军舰惊扰,太常寺点选官妓持戒平息龙怒,不想只区区过了五载,今次又引得龙王盛怒,太常寺龟卜推演,竟是与五年前死于海难的冤魂因不得升天,扰乱天地有关。朝廷虽有派得道高僧诵经超度,却未见成效,是以大长公主以书信送往邻国,诚邀活佛来京超度亡魂。”   这说书的中年人士说的声情并茂,见引得在座的食客频频点头附和,不免自鸣得意。“要说这大长公主,当真乃惊才绝艳之辈,虽生的女儿身,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自五年前承德圣人与章贤太子先后薨逝,长公主以一己之力扶持当今圣人登基,但圣人过于年幼,大长公主遂与宁王共同摄政,短短五载,不止整肃了朝纲,更是力促西凉通市,年前又将江南织布司一事的涉案官员通通下了大狱。”   “这事在下也听得了,只不过听说牵涉甚广,似乎涉及了当朝世家的利益。”   “何止啊,我听我在上京的堂叔说,江南织布司一事自五年前就没处理妥当。”   ......   堂内,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而对于大长公主同宁王和新帝的关系,到底是说的隐晦。   那中年的说书人见了,连咳了几声,才引得他人注意,他心下略有不满,便越发的想要彰显自己的本事。   “列为可能还所有不知,且不说旁的,这长公主却和咱们西凉有着大大的关联。”   果不其然听这中年人一说,倒是又一次的将众人的视线汇聚到他自个儿身上。   “先帝还在位时,有仙家现于城外鹤山,长公主为救圣人只身前往西凉,终得不负苦心,觅得良药,回京时却是有镇南王世子陪同,旁的不说,为何单单是世子?原来两人自西凉便关系非比寻常。”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看四周,老神自在的摸了摸胡须道:“也正因如此,有传言先帝曾有意给他二人赐婚,只不过.......”他说着一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大汉打断。   “您老可就别说笑了,这世子的位子还不是仗着镇南王偏疼的些,若不然哪会轮到他?”那汉子凑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哂笑道:“说句大不敬的,在座的各位,哪个愿意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个病秧子,更何况那可是天家的人,哎呦,他娘的谁打我!”   汉子疼的一抹脑后门,虎着脸瞪向四周,就见着一瞧着俊俏的年轻后生手里正拿着胡桃作势要往这边扔。   汉子怒目圆睁,那后生见了,暗道不妙被抓了个正着,忙不迭的就要翻出窗外。   “兔崽子!敢打你爷爷我!站住!”   汉子也是个烈性脾气,堂内本就拥堵,他又不管不顾一通乱撞,一时间倒是闹得马仰人翻,倒是无人在关心那说书人之后又说了什么。   且说这大汉因被众人堵住奈何不得,翻出窗外的少年人穿过摩肩擦踵的闹市,时不时的回头张望。   只是他这边刚刚停住,后脑勺就被轻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瞪圆的眼,显的惊魂未定,却引得对方一声轻笑。   “又去惹祸,现在才知道怕了?”说这话的女人眉眼含笑,生的朱唇玉面,灿如春华。她身穿一件翠绿罗裙,缭姿镶着银丝,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单单站在那里便越发显得姿容娇美。   少年人见了,这才松口气,嘟囔道:“我又没错,谁叫那厮背后议论咱们世子?”他见女人还要说教,便嘻嘻笑道:“九姐姐,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你性子顽劣,谁知道下次会不会?”一道声音在旁侧传来,少年人翻了个白眼,暗道晦气。   “坤一,你不是被世子派去漠北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名叫东陵的少年人扬起眉眼,看着态度却是极为不善。“看来你果真是没断奶的娃娃,这才几日就离不开九姐姐了?”   被唤做坤一的青年眉眼细长,相貌俊朗冷意凛然,他看向少年,面色不好。“别以为你仗着在世子身边当差,我就不敢动你。”   眼看着两人势头不对,一旁的坤九忙挡在两人面前劝解。   因出来时间过长,买了要买的糕点后,坤九便领着坤一和东陵两名少年人回了镇南王府。   一路上人声鼎沸,更有高大威猛的昆仑奴以及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穿梭其中,街头巷尾,好不热闹。   西凉作为边关要塞,东有大食,西有吐蕃,向来被朝廷重兵把守,其五柱国中的镇南王战功赫赫,开国以来便镇守西凉,其麾下西凉铁骑更是被各藩外大国忌惮。   而自三年前朝廷准了奏,允许与外邦通市,这才促使了如今的西凉愈加繁华。   坤九等人行至王府已是未时,三人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鸿越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两边尽是游廊相接,其间不凡见到小厮侍女穿梭其中,待见到三人,也多是笑脸相迎。   绕过府内的碧湖湾水塘,踏上拱桥,桥下碧水湾湾,便是有那小厮等工匠或是修缮或是清理池水。   游廊两边白石崚嶒,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往前一望,便可见隐约藏在月拱门下的林荫羊肠小径。   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另一边原本种着一株西府海棠,每逢夏日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最初本是养着西域的奇珍异兽,边上种着花团锦簇香风拂面的花圃,可如今鸟兽花圃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长势不错的蔬菜瓜果。   而此时蹲在菜园中背对着三人,穿着细麻交襟的衣裳,头上并无任何冠玉,只随意将长发束起,头顶斗笠,手里拿着花锄的不是旁人,正是镇南王世子顾文君。   女扮男装如今以过了小六年整,顾文君自从五年前去上京,被镇南王请封了世子,回到西凉顶着世子位子的她没少受到其他两房的‘关照’。   虽外人只道看着这位体弱多病的世子面善,怕是个软蛋。   但熟悉顾文君性格的可没少遭到这位‘软蛋’雷厉风行的手段。   偏偏镇南王又不理族中事务,有事没事就跑到山上的道观修身养性,哪怕下了山回了府,对于顾文君做的有些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是以原本以为大房好欺负的众人越加的摸不透身为镇南王老太爷的想法。   明明自大房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去世后,对这个嫡孙并不大待见的老太爷也不知因何,突然转了性,虽仍旧是对任何事寡淡的很,但明显却让人觉得,似乎稍微偏袒了顾文君多一些。   能在王府混久的多为人精,这样的风向标‘打出’,多少让下面的人越发谨慎。   虽说现在看着老太太仍旧把控着王府,二房三房实力不容小窥,相比较而言仅有着世子头衔的顾文君要弱势不少,但难保哪天老太爷突发奇想,‘打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自从六年前得了一场大病,性格好似变化不少的顾文君,相比年少的懦弱毫无存在感,如今的他虽仍多时温温和和的一面,但常年服侍府中的下人可深知这位并不是个善茬。   至于这位世子突发奇想将东祥园改为菜园子一事,众人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渐渐的也习以为常。   六年来没少见过这位世子不按常理出牌,将观赏园变为菜园子一事,想想还真是符合这位的风格。   且不说府内的人心思各异,正给地里的小幼苗浇水的顾文君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便站起了身。   斗笠下露出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来,本是多情的眸子微微一弯,笑容如乍破的冰寒,俊目流眄,越加显得风流肆意,只是面容稍显白皙,看着倒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东陵本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问了安后,便听了顾文君的吩咐急吼吼的跑了出去,一旁的坤九有条不紊招来小厮和侍女,在树下备好茶点。   她这次出门最主要的还是给世子买糕点等甜食,自从在世子身边当差以来,坤九多少熟悉了顾文君的饮食习惯。   尤为是五年前从上京回来后,世子越加的偏爱甜食。   接过坤九呈上来的帕子,又净了手,顾文君坐在树下的胡床上,挥手将一旁侍女小厮挥退,身边仅留有坤九服侍。   顾文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头,忍不住失神。   说起来那天她醒来时,正是落雨的季节。   算算自魂穿异世已然小六年,前身从出生起便女扮男装成了大房长子,知晓原身身份也仅有两人。   一人是这壳子嫁到京城的长姐顾欣芷,另一个则是陪嫁的嬷嬷。   而六年前的一场意外,使得前身坠河魂断。   “世子可要服些冰碗?”这时一旁传来坤九的声音。   顾文君回了回神,正欲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东陵的声音。   “世子,世子!生了,那边快生了!”   原本正打算听坤一禀报漠北消息的顾文君闻言陡然站起,她惊喜的看着奔跑而来的东陵,上前几步道:“不是说申时左右吗?”   “说是提前发动了!还有。”东陵一脸兴奋,本要继续说下去的他却见着顾文君早就丢下了他,急急的向后院跑去。   东陵等人见了,忙跟在顾文君身后。 第2章   东祥园作为镇南王世子的院落,自是比其他的宅院地基广了些,不仅如此,院内还备有小厨房、楼宇以及仆院等住处,虽比不得整座王府,但五脏俱全,布置的也颇为丰富齐整。   顾文君此番去的正是后院的马厩。   马厩养着她的私人马匹以及从西域买进来的牲畜。   而此时的马厩内,一名一身书生打扮,自鼻子至下颚围着布巾的年轻男人正蹲在一头白黑相间的奶牛边,摸着它隆起的肚皮试图进行安抚。   “坤五,你到底懂不懂?”栅栏外,皮肤略显黝黑,身材魁梧的铮铮汉子睁着一双虎目道。   “要不你来?”年轻人扬眉道。   “我怎么可能会!”被问的噎住,汉子皱眉道。   “不会就别站在这里碍事。”坤五不耐烦的扬了扬手。“娘们唧唧,难怪坤九不爱理你。”他见着汉子面色稍显不好,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的走过上。“不会还真让我说对了?”他说着就要将手臂搭在对方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坤八,不是我说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该多学学哥哥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呀......”   坤五话音未落,就被坤八不耐的将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丢了出去。“莫要再提此事,现在关键是让这头母牛顺利生产,世子对其重视不需我多说你该知晓。”   坤五见坤八避而不谈,耸了耸肩,这时只觉着袖摆被拽了拽,低头看去,就见着后脑勺顶着包子头,身高还没有他腿高呆萌十足的小女孩呆呆的看着他。   见坤五视线落在她身上后,小女孩指了指地上她刚刚端过来,盛着热水的木盆。   坤五笑道:“还是小六最为乖巧。”   别看小女孩的样子不过七八岁,但实际年龄却是无人得知。   坤五只记得自己八岁刚入暗部时,小女孩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如今已过了十多年,对方不仅相貌身形不便,似乎连心智也不曾有半分变化。   耳边传来母牛哞哞的叫声,坤五忙凑了过去,摸摸这儿,又摸摸那,紧锁着眉,口中喃喃自语。“不妥,不妥。”   坤八道:“什么不妥?”   “感觉像是难产。”坤五道。   顾文君走过来时听到的就是坤五说着难产的话。   “可有办法?”顾文君问道,她看着趴在干草堆中的奶牛,视线落在了正要行礼的坤五和坤八身上。   而小女孩在见到跟过来的东陵时,就直直的走了过去,然后抓住东陵的袖口。   东陵揉了揉她的头以示安抚。   虽然在东陵看来,至今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名叫坤六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在五年前初次见到他后就依赖异常,但能让可爱的小姑娘这般信任,多少还是让东陵有点小得意。   这厢坤六抓着东陵的袖口不放,另一边在听到顾文君询问后,原本在坤八面前摇头晃脑的坤五稍微收敛了不少,只中肯道:“对于牲畜一事,属下也仅是略懂。”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坤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顾文君盯着伏在草堆里的奶牛,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   说起来这奶牛还是她从西域那边进口过来,为的就是能喝到纯天然的牛奶和酸奶。   就在头几天,当吃到‘新出炉’的冰激凌后她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毕竟通市还未彻底成熟,加之奶牛‘运输’中长途跋涉,使得原本的二十头奶牛等到入关后,仅仅剩下四头。   其中一头还是个不大点的小奶牛。   唯一庆幸的是,就在今年,奶牛配种成功,顾文君千等万等,就等着小奶牛落地。   而只道‘略懂’的坤五在查探了一番奶牛的状况后,便挽起袖口,将手伸进了宫口附近。   母奶牛发出哞哞的叫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好一番折腾后,抓着一双小蹄子的坤五将小奶牛小心的从宫口拉了出来。   终是落了地。   东陵同坤六睁大了眼,好奇的看着。   就在顾文君琢磨要不要给小奶牛起个名字作纪念时,只听着下人禀报,说是睦锦堂的老太太差人来找她。   顾文君眸光微闪,只单单弯起了眼角眉梢,便已让通传的小厮有点缩了肩,而管事站在一旁,面容看着和善,慈眉善目的倒像是邻家爷爷,但府内哪人不知,这位向来面善心硬。   顾文君吩咐小厮去被软轿,接过帕子净了手。   她因年少体弱,不曾多温书,因此没少被二房和三房当做反面教材教导其子嗣,顾文君原本并不在意,但耐不住二房和三房在她面前时常提起关于她的‘不务正业’。   顾文君这人向来信奉以牙还牙,闻言却是一乐,笑眯眯的一句话差点怼的二房三房七窍升天。   “侄儿既是世子,温书只是图个乐呵,最终也不过是让读书人给侄儿卖命,何必又去温书呢?”   而就在五日前,被叫道睦锦堂时,顾文君本以为老郭氏又要拿‘芝麻大小’的事针锋相对,哪知对方一改之前的横眉冷对,虽仍旧是端着态度,但明显亲近的语气让顾文君心下越发狐疑。   倒不是生出什么警惕,相比当初在上京时的八方风雨,镇南王府的后宅‘宅斗’要显得可爱的多。   老郭氏既然耐得住性子,顾文君也权当乐子一边吃着睦锦堂的糕点,一边左一句右一句的答复。   老实说,睦锦堂的糕点甚得她心。   到底是老郭氏最先说出了口。   原来是希望顾文君和她远在京城的娘家郭氏联姻,迎娶郭家女。   顾文君闻言笑的眼睛一弯,着实让守在一旁的二房小郭氏莫名心尖一跳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   顾文君依旧常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其间气的老郭氏频频的拄着龙头拐杖怒目而视,一句孽障叫出,却是让身为小辈的顾文君笑的眉眼都弯起了一条缝。   小郭氏心知不妙,连忙在一旁安抚试图挽救局面,天知道她还另有事‘相求’。   虽气的打算用龙头杖去敲这个不肖子孙的脑袋,但显然并没有气糊涂的老郭氏在娘家的侄女兼儿媳妇频频安抚,只道了句让顾文君跪下便沉下了脸。   又一次心尖一跳的小郭氏扭头看过去,在见到捂住胸,病歪歪的边说身子不好,边要两眼一翻故伎重演的顾文君时,已经和对方怼了五年的小郭氏忍不住心里都开始同情起老郭氏来。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子孙,保不准真的想要拿手中的龙头杖敲死对方。   哦,也不对,真要说起来,老郭氏和顾文君却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镇南王原配死得早,老郭氏是作为继妻进了王府。   先后生下了二房的顾启帆和三房的顾启霖,至于大房,却是原配生的,自然是不得老郭氏的欢欣。   对于顾文君,倒不是大家多关心他的身子,而是常年在山上半隐居状态的老太爷却多少对顾文君的健康上了心。   尤其是五年前那次对方从京城回来后病倒,老太爷亲自将顾文君送到了庙里静养。   这一静养便是一年之久。   等到对方回来时,身上的烟火气确实少了不少,若是远远看着,捏着一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磨的白色佛珠的顾文君,倒像是个出家归来的居士。   但千万别让这人张嘴,一张嘴铁定‘原形毕露’。   至于关于‘联姻’的话题是如何终止的,却是顾文君落下‘孙儿的婚事,自然有老太爷定夺,老太太就莫要操心’后一躬身,转身就走。   临走了还不忘顺走一叠糕点。   小郭氏转首看向老郭氏时,对方已然气的面色铁青。   顾文君虽说得不多,但到底是透出了一些消息出来。   比如他的婚事老太爷似乎早有打算。   到底还是要顾及老太爷的意思。   在顾文君看来,经此一事,老郭氏怎么也要‘歇息’一段时日再找麻烦。   却不料今天对方又‘找上了门’。   顾文君眼珠子滴溜一转。   镇南王于前日下了山回了王府,莫不是这两日又有什么变化?   顾文君先是回了厢房换了身衣服,坐在软轿上去了睦锦堂。   她来到睦锦堂时,堂内除了一贯服侍的婢女,还有的便是二房的小郭氏以及其长子顾文泽以及庶女顾欣茉。   虽说顾欣茉是庶女,但因其生母难产,自小便养在小郭氏身边,小郭氏除了三个小子,倒是没有亲生女儿傍身,尽管顾欣茉是庶女,但因自小就被小郭氏养在身边,久而久之的便上了心,如今却将她当做嫡女来养。   顾文君见了礼便规规矩矩的站在堂内。   似乎是已经懒得在同顾文君扯一些家长里短,因之前的‘不了了之’,老郭氏言简意赅的表示了让顾文君的来意。   原来顾文泽要进京赶考,而小郭氏为顾欣茉在上京早早托了娘家的人相看好了婆家,就等着顾欣茉上京同那边见了礼,方可算是礼成。   小郭氏身为已嫁的妇人,自然不能陪同外出,只得让娘家的嫂子帮忙照看。   而此行上京路途遥远,保不准让一双儿女吃了苦,若是有顾文君在,有西凉铁骑的陪护下定是安稳。   小郭氏想的远比他人要想得多。   有顶着世子位子的顾文君陪同,得到消息的那家人定当也不会轻视了茉儿。   届时不仅安全妥当,娘家那里也挣足了面子,又给茉儿夫婿那边下了马威,简直是一举三得。   想必老太太也并未放弃让郭家女嫁入王府的打算。   事实上在听到老郭氏说镇南王有意让顾文君护送活佛进京时,小郭氏越加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你也大了,不需祖母多说理应该明白。”   她见顾文君在听到她将镇南王的意思表明沉默下来,便又露出一副慈眉的模样。“既是王爷的意思,你合该多多晓得才是。”   在听到老郭氏‘强调’镇南王有意让她去京时,顾文君只垂下眼。   她扫了一眼恭候在一旁的张管家。   对方正是老王爷身边的人,之所以来是因为镇南王找她。   老郭氏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便放了顾文君离开,她上了软轿,直接就去了南苑。   镇南王正在那边等她。   多事之秋。 第3章   顾文君看着日渐西垂的夕阳,余晖落在她的眼底,越发衬着她眉目温和。   手中的玉色佛珠被来回揉搓,她的视线落在佛珠上,恍惚的一瞬。   顾文君本以为镇南王是要交代小活佛一事,哪知对方却抛出长公主赫连幼清有意欲拿玉蝉作为筹码同北静王联姻的消息。   镇南王如何截获这等消息不得而知,但既然是秘密进行想必也是不希望他人得知。   虽看似长公主和宁王代表的士族等众分庭抗礼,守在皇城的兵卫两边平分秋色,但如今兵权还落在宁王手中,士族掌控,皇权衰微,赫连幼清到底是弱了几段。   赫连幼清手中的玉蝉向来由皇帝掌管,至于如何落在先皇后手中,众人不得而知,不过自先皇后薨,玉蝉便转交给了其长女赫连幼清。   他人或许不知,但同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五柱国却是知晓,自开国起玉蝉向来是皇帝掌控京师暗卫的信物,不过如今赫连幼清将玉蝉‘做空’,不再以玉蝉作为信物,而是将暗卫势力摘出,同皇城司一明一暗,听命皇室。   这也是为何虽兵权落在宁王手中,赫连幼清却有小半数胜算的原因。   但这并不是玉蝉所代表的全部。   玉蝉是前朝之物,前朝虽亡,但关于前朝遗留的宝藏却与玉蝉密切相关。   前朝亡国君主成明宗与其说皇帝,不如说是个道士来的准确,据传其有通天之才,一双重瞳卜卦问天,所造之物更能颠倒乾坤,左右阴阳。   按理来说如此惊才绝艳之辈不该亡国,可偏偏在其推演卜卦算出亡国之势后,便潜心修道。后世传前朝亡国与成明宗不理朝政令宦官当权,与士族抗衡有关。   但事实上以五柱国为首的门阀在其扮演的角色却是加快其亡国的重要成因。   能做出颠倒乾坤神器的成明宗令当时的五柱国颇为忌惮。   皇权和五柱国之间向来有着微妙的权衡制约,一旦皇权得势,天下一统,五柱国也变名存实亡。   但任谁也未曾料到成明宗在推演出亡国后,便不理朝政,更是将所造通天之物收入皇陵,以活人之躯坐化皇陵内。   成明宗坐化皇陵时还未及而立之年,且无子嗣,立时群雄四起,五柱国之一的赫连章联合其他柱国,黄袍加身,这才问鼎中原。   而如今的北静王,便是当初成明宗一系毫无血缘的旁支,赫连章称帝后,退出五柱国权力中心,再次与五柱国为代表的士族互为制约,成明宗的旁支跻身五柱国内。   尽管前朝被推翻,但成明宗留下的宝藏却让包括皇室在内的五柱国一直在寻找。   原本没有人会知道成明宗的皇陵在哪,毕竟当初建造皇陵的工匠和官员在皇陵建起后便被成明宗以殉葬的方式‘扣留’在了皇陵里。   但偏偏有一人逃了出来,并将路线绘制在了一张兽皮上,至于兽皮遗落在哪,无人得知。   玉蝉是唯一能开启皇陵的秘钥。   直至今日关于皇陵的线索依旧全无。   然而就在几日前,镇南王得到消息,刚继位不久的北静王得到了宝藏的部分图纸,赫连幼清欲以玉蝉为筹码,促成合作。   老实讲,顾文君在听到这些前史因果有些吃不准镇南王是何用意。   虽说自己身上这世子位是眼前这位老王爷给推举上去的,不过以她对镇南王的了解,这位子并非是因为拳拳爱护之意。   到底是有待估量。   “叫你来是驸马一事。”坐在屏风帘帐内的镇南王让其辩不清神色,肃穆冷淡的语调仿佛在说毫无相关的事。“六年前皇城动荡,好在平息下来,但也此令你和殿下失了缘分。”   你确定是缘分?   一副谦恭低眉顺眼的顾文君小声在心里哔哔。   “至此你上京面圣,也该是全了这份缘分才是。”   顾文君:“......”   若说顾文君不动心当真是假的,事关玉蝉和她生死绑定,她没有理由不想要获得玉蝉。   不过以如今之势,顾文君并不觉得想要获得宝藏的皇室与北静王会放任自己去夺驸马之位。   况且。   一想到当年赫连幼清拿她女儿身身份威胁,顾文君就头疼。   若不是当初她手里有太子弑君,以此动摇当今圣人的把柄,保不准都坚持不住‘第二部 ’的剧情。   且不说之前种种,若西凉想要分一杯羹于宝藏,又拿什么来说服长公主赫连幼清?   “祖父,孙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镇南王默许,顾文君开口继续道:“孙儿虽与长公主有先帝口谕在前,但宝藏一事既然已初露端倪,孙儿认为,长公主并不会因为先帝当年的口谕与孙儿完婚。”   “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顾文君心中一动。   “这是本王要和你交代的第二件事。”   顾文君竖起了耳朵,只听着步履声音响起,却是镇南王绕过了屏风走了过来。   “此番你进京面圣,将此物交给赫连幼清,她必然明白。”   顾文君接过镇南王递过来的半个巴掌大小的兽皮,兽皮看着有些年代,上面绘制的微妙些许路线让顾文君心头微妙。   莫不是......   “北静王手里的藏宝图并非全部。”   言外之意便是镇南王还有更多的图纸,而手中的便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顾文君抬头看向了镇南王。   老王爷神色平淡颇有些仙风道骨。   顾文君从书房出来时,早有软轿立在门外。   被扶着上了软轿,顾文君把玩着手中的巴掌图,心里却又另外一番思量。   镇南王手中的藏宝图是否就是北静王没有的剩余的那部分?   还是说另有其他部分藏宝图在旁人手中。   从刚才镇南王透露的消息,合作一旦促成,北静王会将借出兵力支持赫连幼清。   刚继位不久的北静王......   顾文君回到卧室,就唤来了坤九。   “北静王是在上个月的初五继的位。”坤九在下方禀报。“原北静王世子纪坤自与张阁老的孙女成婚四年后被剥夺世子之位,由其同父异母的兄长取而代之。”   已逝的北静王儿子众多,对纪坤的了解顾文君多少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次殿前先帝的考核。   印象中是个老实的人。   被取而代之也并未引起顾文君过多注意,但关键是坤九呈上来关于这位新出炉的新北静王的调查。   原本对方同她一样是个药罐子,常年居在院内,存在感极弱,双腿残疾。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何时起忽然性情大变,不仅不动声色掌控了兵权,还夺了北静王的权利将北静王生生逼死。   “逼死的?”顾文君看向了坤九。   “从府中透露的消息确实是这样,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坤九斟酌道。   “纪坤呢?”顾文君道。   “于半年前去了上京。”坤九道。   “纪祚是何时性情大变?”   纪祚便是新北静王。   坤九面有难色。   “不方便说?”   坤九忙摇头。“奴婢不敢......”她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匍匐跪地。“是奴婢驭下不严,疏忽大意。因北静王府府医断定纪祚活不过而立,且生母是北静王的妾室,他又双腿有疾,是以派过去的桩子并未放太多心思在其身上,等到意识到纪祚不对时,对方早已......”   吩咐坤九多派人手盯着纪祚后,顾文君便将对方支了出去。   坤九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但关键是这位‘新上任’的北静王是一直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的勾践?还是同她一样,压根就是换了芯的‘世外’之人......   对方如果是‘世外’人,是否知道他们所处的是一部小说的第二部 剧情,换句话来讲,这具身子女儿身的身份对方是否也知晓呢?   威胁。   盯着自己落在桌上用茶水写的二字,顾文君久久没有回神。   东陵端着一盘厨子新研究出来的烧鸡走进来时,听到的就是世子爷有气无力的声音。   “多事之秋。”   “世子,这是后厨按照您说的食谱新研制出来的烧鸡,您......”世子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哪知。   “快快呈上来。”明显好了好几个弧度愉快的语调。   是夜,月上梢头。   恢弘的殿宇在夜幕的笼罩下巍峨厚重,清风伴着宫廷的肃穆在廊下徜徉。   挑着宫灯的宫侍井然有序的走在长廊,这时却见着一拐角处,远远走来一形貌秀美的宫娥,众宫女见了,忙屈身行礼。   那宫娥似心里揣着事,只浅浅的点了头便继续前往一处主殿。   她行至殿内,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在细风下微微晃动着烛火,珠窗网户,玉帘幽幽。   微风浮动,只隐约瞧见珠帘内妙曼的身影正在案上书写。   宫娥在珠帘前跪拜。   “殿下,西凉那边有消息了。”   “事关活佛?”良久,珠帘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是。”宫娥略有犹豫,她看向珠帘,犹豫了好一会儿。   见宫娥迟迟不语,女子声音再起:“可是出了纰漏?”   这名叫司琴的宫娥听了,忙恭谨道:“不曾。”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才道:“此番,镇南王有意让世子同活佛一起入京。”   有细风卷入,荡起了帘帐裙摆。   司琴悄悄抬起眼。   只瞧着珠帘微动,站在帘内的人却是半天无言。 第4章   夏日炎炎,蝉鸣声吊在树枝上嗡鸣的让人心头都跟着浮躁。   扬着西凉铁骑旗的一支约有一千精良的军队井然有序的走在燥气浮热的官道上,膘肥的铁骑上各个高大健壮的军士神情肃穆,这不免让走在官路上的百姓和商贾小贩们纷纷惊恐的绕行。   其间,一名身着华服相貌堂堂的年轻贵公子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含笑自若的在同身旁的同样骑着骏马的将领说话。   相比于将领不苟言笑且行为举止极为恭谨,那名公子要显得潇洒自如很多,又因其眉目俊美儒雅,更平添了一股风流恣意。   “一路舟车劳顿,有劳韩都尉了。”年轻公子笑容可掬同面容严谨的将领说道。   “二爷客气了。”   这年轻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此番进京赶考的顾文泽,他轻摇纸扇,风姿越加卓越非凡,同稍显严谨的韩都尉说话时,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眸光微深。   辘辘的马车声中,车盖相连着十驾绣着镇南王织锦宝马雕车安稳的行驶,滴滴答答的车轮滑行在干裂的土地,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金色细软的柔纱遮挡,倒是让人瞧不见里面端坐的贵人是何风姿。   相比于车外的雕梁画栋,车厢内细软精美的装饰也不恐多让,巧夺天工的雕刻以及彩绘装饰,配以精雕的花纹,图案仿若呼之欲出。柔软的黑白相间的虎皮铺在落脚的板面上,紫檀木案几以及雕刻着祥龙异兽的卧榻等器具规矩的摆放在宽大的马车内,约莫有巴掌大小的一顶虎腿面兽衔环鎏金银熏炉幽幽的冒着淡淡的安神香。   顾文君裹着毯子躺在榻上,无甚精神的抬起手臂支棱着脑袋瓜,皙白的脸上挂着几分病容。   坤九守在一旁,将小炉上热着的茶汤双手奉上,顾文君接过,喝茶时总时不时的打着哈气。   “世子可还好些?”坤九面有忧色。   自五年前回西凉后,世子的身子就越加的不爽利,相比之前内力高深能同大宗师一较高下,现如今连维持平常人的健康都颇为困难。   尤其是自山中寺院归来,刺杀的人就没断过,若不是有暗部暗中保护,好几次世子险些丧命,全不似五年前那般高深莫测,如今仿若内力全无,与平常人一般无二。   王爷虽并未多说,但将世子送往山中寺庙静养,便隐有透露让他们暗中保护。   老实说,他们私下里其实多少有些怀疑。   五年前在宫中,世子怕是遭了暗算。   导致内力丧失,身中剧毒。   若不然,怎么会能让内力比肩大宗师的世子爷如今形同普通人?   “坤九?坤九?”   耳边传来声音,坤九回神时便见顾文君疑惑的看向她。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坤九不敢直言,只轻声道:“奴婢只是想着,距离上京应是还有五日,想来淮信侯府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了。”   顾文君的长姐,顾欣芷远嫁京城淮信侯府已有十一年之久。   其嫡长子江知奕,乳名阿满如今十岁。   阿暖是嫡长女,当初顾文君离京时,阿暖还未出生,现在算算也五岁了才是。   坤九心知顾文君爱极了顾欣芷的一双儿女,若不是身子不大好,怕是早就来上京探望。   行至一片茂密的树林时,队伍才安营扎寨。   仅随意披了件单衣拎着鱼竿的顾文君走向河边,似是因为整日窝在马车内胸口不顺,其间些微低咳的声音稍微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顾欣茉被从车驾上扶下来时,眸光微转,视线便落在了顾文君离开的背影。   “姑娘?”搀扶她的小丫鬟神色疑惑。   “溪浣,大哥哥最近可是一直不大爽力?”顾欣茉细声询问。   “这个奴婢不知。”那被唤着溪浣的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只是世子身子一直如此,却也算是寻常。”   府中人谁不知道大房那边的世子爷自小就不大好,若不是六年前忽然转了性,哪会被上京和王爷看重?   顾欣茉低头不语,溪浣也未当回事,只道自家姑娘无意询问,正要扶着人去林边休息,就听对方说道:“一会儿你将茯苓膏给大哥哥送过去些。”   溪浣听得一愣。   那茯苓膏可是二奶奶特意给自家姑娘准备的,怎么……   她心下疑惑,见顾欣茉看向了她,忙低头应是。   东陵拎着小竹篮跟在顾文君身后时,手里还牵着总是喜欢发呆的坤六,一旁的坤一万年不变的冷脸抱着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互损,等顾文君打着哈气钓上一条不大的鲤鱼时,他二人之间的互怼已然升级到拔剑。   不过剑最终是没‘拔’成,却是被不远处的坤九叫走去帮忙,顾文君身边仅留下坤六一人。   在顾文君钓到第二条鲤鱼时,活蹦乱跳的锦鲤一脱钩就蹦到了铺着草的地面,砸在了一双赤脚边。   顾文君掀起眼。   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僧衣的小僧人站在她的面前,面容虽显稚嫩清秀,但一双眼却仿若洞察万千。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位小活佛见面,但每每相见,都不免让顾文君产生对方是一个成年人的错觉   两人见了礼。   顾文君正要捡起地上的鲤鱼,就见着面色平淡的小活佛屈身将鱼捧了起来。   原本在地上挣扎厉害的锦鲤却在小活佛的手中犹如定住一般,只微微晃动这尾端,老老实实的被对方捧在掌心。   顾文君见小活佛捧着鱼向河床走去,想着莫不是打算放生时,对方却将鱼轻轻的放在了竹篮里。   她眸光微闪,笑道:“顾某还以为大师有意将其放生。”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小活佛神色平淡,他低声念了声佛号。“世间法则已定,本是如此,即为因,也合该是它全了世子的果。”他看向顾文君,瞳孔漆黑的仿若墨色。“可惜,这世间诸果,小僧能参透的仅是万分之一。”   顾文君心下一动,总觉得小和尚话里有话。“大师可是心有遗憾。”   “诸业尽此,合该是小僧走这一遭世间轮回。”他的眼干净透亮,似乎能直透人心。   顾文君顿了顿,长时间被这眼前的小活佛盯着浑身不自在,她打算转身就走,哪知背后的小活佛却开了口。   “世子佛缘深重,莫要只全了身上业障,而还了诸业因果。”   顾文君脚下一顿,她转身看向小活佛,半响才轻声道:“大师此话何意?”   小活佛只是摇头道:“一切皆为因,小僧也仅能参透一二,至于缘法如何,便要看世子了。不过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他说着低声又念了一声佛。   顾文君抬眼看去时,便见着不远处两名护法僧迎了过来,看样子倒像是过来寻小活佛的。   她回去营帐后就接到了坤九呈上来的茯苓膏。   “是三姑娘送过来的。”坤九解释道。   顾文君其实对于这位被小郭氏当做嫡女来养的顾欣茉了解并不多,印象中倒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性格也软。   茯苓膏可是个好东西,对脾肺极有益处。   “可有留什么话?”顾文君问道。   “说是世子若觉得不够,再与三姑娘说便是。”   顾文君听了眸光微闪,到底是没拒绝。   又行了一日队伍才入了城,多日待在野外显然让顾文泽等人颇有些不是滋味,就单单昨日想体验骑马,仅维持了半个时辰便已让养尊处优的顾文泽吃不消。   顾欣茉在婢女的服侍下沐了浴,又看了会儿书后才熄灯睡下。   明月当空,夜风袭来。   只听着嗖嗖几声响动,先是一根细管穿破窗纸,不多时稀薄的烟丝从细管里传出。吱呀的轻响,窗户被缓慢推开。   一道身影闪入室内,他信步闲来,走的颇为得意,他搓着手,嘿嘿笑的淫邪。   “小美人,总算是让爷爷我等到了机会。”月光透过窗花,将他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映照了下来。   男人急不可耐的一把掀开床帘,却见一柄寒光入眼直射面门。男人面色微变,忙侧身躲开,而那剑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招招下了死手。   一时间剑花飞窜,两人不过几瞬的功夫就斗了数十招,见事已败露,男人不敢恋战脚下一登就要撞破窗门逃走,哪知这时就见梁上落下一人,鹰爪化勾,相比之前那持剑之人,招数越加深不可测。   只听一声闷哼,男人被挑断脚筋,整个人栽倒在地。   坤九脸色微沉,面上略显不悦。“八哥,说好是我对付此人。”   “你太慢了。”坤八抓起面色惨白的男人,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抓着人就闪到了房外。“好生保护三姑娘。”   坤一站在室内,瞥了一眼脸色稍显苍白的顾欣茉,见其手里紧紧抓着一块黑色的布料,坤一嘴巴一抿。   明显是不开心。   顾欣茉见坤一目光落在手心,这才想起刚刚她一时害怕,将对方袖口拽下来一块布。   脸颊霎时浮起一朵红晕,无措的几乎不敢看人。   “若想活命,便不要出去。”落下这句话后,坤一已从窗户跳了出去。   “哎,你。”顾欣茉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那手持长剑的少年人已经消失在室内。   却说此时楼外,寒风瑟瑟,刀光剑影,凛凛肃杀之中,堪堪仅见道道残影于半空划过。   披着鸦青色衣袍的顾文君站在廊下,她手里捧着手炉,娟娟的热气暖着手心,她身前挡着发呆的坤六以及紧张的连握着剑都发抖的东陵。   韩都尉与另一名副官负伤在身,两人连站起来都颇为显得困难。   而在顾文君的一旁,面色平淡的小活佛身穿金白相间的袈裟,一名体型略胖的僧侣守在他两侧。   坤八闪身来到顾文君身边时,便将手中擒获的男子扔到了她的脚边。   男人嘴里塞着布,因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痛得几近晕厥,他蜷缩着身子,一双眼且惊且怒的瞪向眼前的顾文君。   这时只听得一声清啸,琴声涌动,弥音缭绕,铮铮声中只闻的血腥气味愈加浓厚。   那护法僧侣中的一人双手合十,一道低声‘南无’,竟是生生将化为利刃的音攻泯尽。   坤八一步挡在顾文君身前,他肌肉虬结,大喝一声,衣衫猎猎作响,卷动着风声大阵。   一漆黑的物体砸落,轱辘的滚到那趴伏在地的男人面前。   男人定眼去瞧,若不是嘴里裹着布,他险些惊吓出声。   那物体不是旁的,却是一只死不瞑目的人头。   俄顷,破空声落。   数人或是站在楼上,或是落在地面,互有对立,竟是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小生还道是谁,原来竟都是熟人?”摇着扇子的青年面若冠玉,笑的满面春风。   佝偻着身子,头发稀疏的中年人嘿然笑起。“熟不熟人,还不是要手下见文章?”他瞥了一眼脚下的人头,随即目光阴鸷的落在顾文君的身上,又见其身前挡着僧人和坤八,神色晦暗不明。   任谁也未料到原本看来只是平常的僧侣,竟还是高手。   “西域人?”女人妩媚的横了一眼,身上覆着的与其说是一件衣裳,不如说是仅有一块面料极好的丝绸贴在身上要来得恰当。“什么时候你们西域的和尚也喜欢平添些是非出来?”   “尔既非中原人,莫要多管闲事!”一魁梧大汉厉声喝道。   那站在场中的一名僧人低声念佛,竟是全然没有理会,而坤九和坤五立于其间,持刀戒备。   “说那些废话作甚!”站在檐上手里拖着一方长琴的瘦高男人怪笑出声,转而却又发出女子般尖锐阴柔的语调。“小世子,你的命奴家可要收下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刻却出现距离顾文君一丈之外,手已伏琴,蓄势待发。 第5章   抚琴之人意欲发难,坤八错开一步抽刀迎面而上。   铮的一声,剑吟冲天,一片肃杀仿若映下道道乾坤。   “纳命来!”一人绕过巨石,掌下如风直击顾文君的面门,就见坤六抱起一根远比她本人粗壮几倍有余的树木拦腰挡住对方。   那人一惊,来不及收势,一掌轰出不仅未让坤六受伤半分,反而是他自己被打的踉跄倒退,而坤六见一击不成,即刻乘胜追击。   这时只听着破空声划过,数道裹着寒风的银针势如破竹的射向顾文君等众。   守在小活佛身边的胖僧人抱起小活佛闪身避开,一脚踢出,眨眼已然将银针挡住使其纷纷落地,只是他足下微动,竟让三五枚银针冲向了顾文君的面门。   东陵脸色发白的挡在顾文君的身前,他手抖得厉害,显然是知道避无可避,耳边的风声狂戾喧嚣,他只觉得肩上一沉,来不及回头去看,整个人就被掀开一侧堪堪躲过。   将东陵推开时顾文君连连后退,因站在台阶上,一时不察脚下不稳,滑了一跤之下,手中的念珠叮的一声撞击在飞来银针上,却也因此让顾文君险险避开,但裹着锋芒的暗器还是划伤了她的脸颊,转眼留下一道血痕。   “好冤家,你这是要去哪?”顾文君还未站稳,身后陡然出现刚刚站在檐上的妖媚女人,她纤指执白刃,如持花枝,巧笑连连。“不如就此留下罢。”女人轻声细语,话未落,利刃已切上顾文君的咽喉。   “世子!”东陵慌道。   眼看顾文君就要被一击毙命,这时一道劲力打出,女人腕上一酥,握于掌心的匕首居然脱离掌心,她脸色微变,来不及细想,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面前,顿觉不妙的她急急避开,旋一转身却只感颊边生凉,抬手一抹,登时再次变了脸色。   “我还道顾世子身手几何?没成想竟是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坐在房檐瓦片上的青年笑的眯起了一双杏眼,黑眸墨发,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他只随意的将发束起,嘴角微微扬起,俊眉修目,爽朗清举,越加显得放浪不羁。   “小子尔敢!”女人见脸颊划伤,已是气得不轻,她也顾不上要寻顾文君的命,足下一登却是冲着檐上的青年杀了过去。   青年反倒是不慌不忙,袍袖一拂,已将女人的短剑卷起,他双手托起剑身,笑吟吟道:“姑娘家打打杀杀的终是不好。”   女人心下一惊,当下伸手拿剑,一提之下,不禁一愣。原来对方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她虽抓住剑柄,却不能提起剑身。   她见机极快,急忙撤剑,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身在半空,突然软瘫,重重的直挞下来。   青年纵身一跃,笑吟吟的下了房檐。“真是怪了,这一个两个都要顾世子性命,于世子而言当真是流年不利。”他走上前,姿容在月下愈加风流。“顾世子以为呢?”   顾文君摸了一下划开一道口子的脖颈,她看向眼前的青年,对方笑的眉眼弯弯,着实是一副不错的相貌,顾文君正待开口,却见一白面书生从青年身后袭来。   而青年仿若身后长了眼睛,侧身避开的同时一掌将书生逼退,眼看着顾文君又一次遭到攻击,站在不远处的小活佛对着一旁保护他的胖和尚开了口。   “多吉,护住他。”   那胖和尚起先还眉头一紧,但在撞上小活佛的无悲无喜的目光后,这才低声应是。   事实上多吉并不想救顾文君。   若不是对方一早找上法王,法王根本就不会陷入危机,也更不会令他和桑杰夹在中原武林人士之中进退两难。   坤九和坤八等众这时已然将顾文君围在中间,而赶过来的坤一在挡住他人攻势来不及躲避险些被刺伤后,就被坤九一把扯住扔到了身后。   与此同时,多吉翻身来到清瘦和尚的身旁,两人极快的对视一眼,多吉虽未多言,但态度已然表明了法王的意思。   速战速决。   一胖一瘦僧人双手合十,竟是不动如山,口念大悲如来咒。   “南无。”   霎时两人周身金光罩体,身后隐现如来真身现于刹那。   众人大惊,忙避其锋芒。   “竟是不破如来!快闪开!!!”有人惊恐出声。   “呵,笑话!区区个和尚何足畏惧。”身高八尺有余的大汉嗤笑一声,手拿利刃便是照着僧人劈头而下。   只是利刃还未碰到,大汉却犹如撞到一股大力,他茫然的低头看去,胸口以下再无躯干,汉子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仅剩的半截身子就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地面。   尘土飞扬中,大汉已然没了呼吸。   “扶,天下苍生,断,七情六欲,舍,杀无可赦,佛,问罪而行。”僧人每说一句,手上便结一道印,随着他话音渐起,真气震荡,竟是将本欲击杀他的人纷纷震开的同时,金光化为道道佛印卷起浩然之势俯冲而下。   僧人双掌合十。“吾佛慈悲,大千开道。”正气无涛,一念绝杀,一时间火雷地动,势入狂澜。   不凡有武林人士不敢贸然对决,就是那能内力高深者在几个回合之下也不免吃了暗亏,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彼时一众的黑衣人出现,竟是齐齐向他们发起攻击。   而另一边,合力发作的僧侣以及坤九等众也加入其中。   心知此番必是动不得顾文君后,便已有人抽身寻机离开。   可即使如此,两边多少也是死伤参半,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坤一面无表情的抓住东陵的胳膊,在对方的一声惨叫中为其正了骨。   “大哥!别人正骨是要钱,你正骨是要命啊!”东陵疼的冷汗直流,好在他伤势不重,倒也没受多大的罪。   其间与他们一同御敌的青年和黑衣人早已抽身离开,虽说是帮了他们,但东陵对于那青年的感官着实算不上好。   当时他于顾文君身边,青年站在廊下,笑容绵绵,颊边又有酒窝,年龄看着也不大,甚至有些俏皮,但说出的话委实让人心下不渝。   “世人常好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他说着上下打量着顾文君。“如今看来,倒是让在下白白期待一场。”青年轻摇纸扇,笑的嘴角都勾起浅浅的酒窝。“世子这般羸弱,可要好好看顾起自个儿的身子,莫要因小失大,反倒累及了自己。”   东陵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青年在面对世子时,话不中听不说,态度也隐有居高临下的针对。   而青年只单单落下这句话后,也不等他人回答,便同一众的黑衣人直接运起轻功离开。   当真是!   是什么?   东陵说不出来。   好歹对方帮了他们,但青年的态度委实让人喜欢不上来。   被坤九领到一边检查伤口前,东陵悄悄的打量顾文君,对方眉目浅淡,一如平时的模样。   至于小活佛早领着那其貌不扬的二僧转身离开。   “东陵。”不远处传来坤九的声音,东陵听了忙跟了上去。   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止了血,顾文君坐在廊下的台阶,目光落在躺在地完全放弃抵抗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坤八在顾欣茉房间抓到的那名yin?贼。   男人面如土色,周身被捆绑着,见坤八伸向他,整个人挣扎的厉害。   只不过嘴里的布刚被拿出来后,对方便已吓得连连求饶。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识世子身份,世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罢。”   坤五嗤笑道:“你尾随我们多日,竟说不知世子身份?当真以为我们好糊弄不成?”   那男人脸色一白。“小人,小人也只是受他人所托......”   “那人是谁。”顾文君道。   “这,这,其实小人也不知是何人。”他话音刚落,只觉得颈上一凉,瞥了一眼见是一柄利刃贴了上来,不由心头大骇。“除了这点,小人还知晓不少,世子可想知道?”   顾文君看向了他。   “不过,小人有一个条件。”男人咽了咽口水,他看了看颈上的刀,讨笑道:“若小人说了,还请世子能高抬贵手,放小人离开?”   男人正欲继续开口,却在下一刻面色僵硬,一双眼却是越睁越大,仿若要将眼眶撑破。   坤八起先还是疑惑,随即面色巨变,他忙拉着顾文君纵身跃上楼顶,坤五也瞧出不对,立时也翻上房檐。他的脚刚踩到瓦片上,就听见一声爆裂,被困缚的男人竟是自头开始爆体而亡,飞溅的血水扑了满墙,血肉模糊,却是死无全尸。   坤五跃下,略显腥臭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嫌弃的以袖遮鼻,混着月色的血污落了粉碎的肉沫。   “这气味倒像是死了七八日的腐尸。”坤五嗅了嗅,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坤八。“不像是刚刚死的。”   坤五说着径直踩向血液浓稠的地方,却见着一截断臂的肉沫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正要凑近,变故却在这时发生。   肉沫蠕动的地方竟然迅速的窜出一道残影直射他的面门,好在坤五早有准备,袖袍一卷一收,便已将那约莫拇指大小的‘活物’扣进通体镂空绘着花鸟纹的金属球里。   略显凄厉吱吱鸣叫的声音从金属球内传出。   “这是什么?”坤八凑了上来,透过纹络就瞧见血色的蠕虫在球内挣扎的乱窜。   反观坤五一脸兴奋。“这东西我也未曾见过,回去查查医书,必能有所发现。”他说着就要颠颠离开,就在这时听到了顾文君的声音。   “坤五,你可研究过苗家巫蛊?”   坤五一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盯着球内乱窜的蠕虫。“略知一二。”   顾文君看向了那枚金属球,弥散着血污的蠕虫吱吱的乱叫,不安的撞着金属壁。   “莫要将这虫子弄死了。”顾文君收回了目光。   “是。”   手中的念珠被顾文君一颗颗的揉着,光滑的表面却是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她的脸色并不大好,似乎是还未好转的缘故,只说了几句话便低声咳嗽了起来。   见顾文君再无其他吩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虫子拿回去研究的坤五忙转身就走。   “世子是不是觉得此事与巫蛊有关?”常在江湖上行走,坤八虽对苗家了解不多,但对于巫蛊一事多少还是有所耳闻,但却一直未见过。   顾文君止了咳,才缓声道:“坤八,去武林盟给我查几个人。”   月色渐沉,凉风习习。   秀美的宫侍提着宫灯款款的走在庄肃的宫殿廊下,灯火通明的殿宇内,烛火闪动。年轻貌美的宫娥抿着嘴,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珠帘内那道身影上,直到殿外一人走进,才吸住了宫娥所有的目光。   她焦急的走上前,低声道:“琴姐姐,殿下现在也不曾传膳。”   “可是暗卫那边有消息传来?”司琴道。   “确实。”宫娥忙点头。“也不知是何消息,搅着殿下都没了胃口。”她嘟囔道。   司琴听了,顿了顿,示意身后端着膳食的宫女在一旁候着,自己正要走过去,却被那宫娥抓住。“怎么了?司画。”   那被唤做司画的少女轻轻摇头。“殿下刚刚有吩咐,不让他人打扰。”   司琴一愣,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暗卫到底传来的是何消息?”   “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殿下在看过信笺后,神色似乎并不大好。”尽管服侍了长公主多年,但对于司画而言,仍有时不免猜不透贵主喜怒。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打算去请照顾圣人的徐嬷嬷出马时,殿外就传来圣人驾到的声音。   众人忙俯身跪拜,不多时,裹着一身明黄的小团子被众人簇拥的走进了殿内。   “参见圣人。”   此起彼伏的跪安声中,唇红齿白,今年也不过五岁的小皇帝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叫众人平身。   只不过原本想要维持自己身为一国君主形象的小团子在看到掀开帘帐的长公主后,立马挣开徐嬷嬷的手,在众宫侍的惊呼中,一骨碌的小跑滚到了长公主面前求抱抱。   “姑姑。”小皇帝举起手,眼里蓄着泪,巴巴的看着长公主,他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第6章   “姑姑。”小团子举起莲藕一样的小胳膊,眨巴一双黑葡萄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一袭白衣的宫装丽人。   那丽人一袭镂金丝碧霞云纹联珠纹蜀丝百褶缎裙,外罩古烟纹轻纱苏绣月华上裳,容色绝丽,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一双眼似含春水清波流淌,顾盼生辉,抬眸间仿若星河落地,只单单衔着一抹浅笑,便以让人觉得艳绝无双。   赫连幼清弯下腰,将求抱抱的小皇帝抱在怀里,轻声道:“怎么了?鲤儿?”   小团子撇着嘴,眼看着就要掉金豆子,可视线在瞥向一众的宫侍时,又生生的忍住,瘪着嘴,张开莲藕一样的小胳膊揽住赫连幼清的脖颈,小脑袋窝在对方的肩上。   “圣人梦魇了,这才来寻殿下。”徐嬷嬷在一旁小声解释。   赫连幼清温柔的拍着小皇帝的后背轻声安慰,徐嬷嬷躬身本欲将其余的宫侍带出了门,却在见到司琴不住向她眨眼后,脚下一顿。   “有个那么大,那么大的大虫,追着朕。”珠帘内,窝在赫连幼清怀里的小圣人严肃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小手在空中比划着。“跑不过,鲤儿就要找姑姑啊,嗯嗯,然后,然后就醒了。”   赫连幼清摸了摸小侄子的头,心知小家伙是被吓到了,她柔声安慰的同时,又吩咐侍女去备安神汤。   虽说最初确实是吓得不轻,不过被赫连幼清哄了一会儿后,小圣人多少还是安心下来,乖乖的喝了补汤后,就趴在一边,好奇的看着姑姑批改奏折。   如今五岁的他多少识了字,乖乖的坐在一旁,歪着头的小模样忍不住让赫连幼清笑了起来。   “鲤儿可知这是谁的折子?”   “孟侍讲的吗?”尽管年纪尚小,但跟在赫连幼清身边耳濡目染的他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对方的名字。“侄儿有听过,孟千和便是孟侍讲。”小圣人亮晶晶的看着姑姑,一副快表扬的样子。   孟千和曾担任过圣人的侍讲,虽然时间不长,但总是一副笑呵呵传授‘知识’的孟侍讲仍旧是让小圣人记在了心上。   但就在月余前,内阁一纸调令将其指派出去,而新换上来的侍讲不仅没有孟侍讲有趣,而且总板着一张脸。   “鲤儿很喜欢孟侍讲吗?”赫连幼清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喜欢。”小鲤儿笑着揪着手指头。“孟侍讲很有趣。”有些困的揉了揉眼,小圣人奶声奶气道。   赫连幼清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可是困了?”   放松的窝在她的怀里,小鲤儿小声道:“不困。”   小家伙依赖不想走的模样不免让赫连幼清面色愈加柔和。   徐嬷嬷掀开珠帘时,小团子已经在榻上睡得香甜,赫连幼清站在案前,一封信落在案上,轻飘飘的也不知放了多久。   “殿下,可要用膳。”徐嬷嬷轻声道。   赫连幼清摇了摇头。“不必。”   徐嬷嬷又温声劝了几句,这才说动了赫连幼清,服用了些清淡的膳食。   那原本守在外面的司画见了,欢欣起来。“还得是徐嬷嬷,若不然殿下可不就饿着了?”她说着,嘟着嘴道:“都怪那顾文君,若不是他进京,也不会如此搅得咱们不安宁。”   司琴拧眉道:“司画,胡吣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司画愤愤道:“殿下这几日时常没有胃口,不就是听到顾文君即将进京才......”   “司画!”司琴沉下了脸。   司画撇了撇嘴,虽不再说下去,但到底是不服气,一扭身就跑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司琴捏着眉心,对于司画的一如既往的脾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晓,但每每相处,总不免让她头疼。   尤其是对方在镇南王世子的事情上。   五年前是什么态度。   五年后依旧如此,并且只增不减。   司琴头疼的又捏了捏眉心,在见到从珠帘内走出来的徐嬷嬷后,她忙迎了上去。   “嬷嬷。”   徐嬷嬷示意出去说话,司琴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殿宇。   “殿下这样的情况有几日了?”殿外,徐嬷嬷眉心拧紧。   “有两日了。”司琴道。“本来前几日只是服用得少,起初只当是天气热,御医也来过诊了脉,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就在昨个儿,殿下便没甚胃口。”司琴心知是自己这里一时不查出了岔子,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早有留意,也不会让殿下......”她紧盯着徐嬷嬷。“嬷嬷,可是殿下身子不大妥当?”   徐嬷嬷见司琴一脸焦急,这才缓声道:“倒也不是,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前段时间殿下本就染了风寒,才好了几日,如今就算是再无胃口,你和司画也该盯着殿下适当服些膳食才是。”   司琴听了忙低声应是。   因徐嬷嬷一直在圣人身边陪伴,倒是甚少来长公主这边,若不是今日圣人梦魇,她哪里想到赫连幼清会无甚胃口,是以对着司琴说的话也不免严厉了几分。   知道是自己这里出了纰漏,司琴羞愧不已。   司琴毕竟是自幼跟在长公主身边,徐嬷嬷也不好再说一二,便岔开话题。   翌日,被宫侍服侍的梳洗更衣,小圣人困得眯缝着眼,肉嘟嘟的脸上满是困倦。   他时不时的打着哈气,就连用膳时都是闭着眼,张着嘴,然后嗷呜一口吞下送到嘴边的膳食。   天还没亮,小皇帝和长公主坐在辇驾,迎来又一日的早朝。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努力的板着腰板,稚气未泯的可爱模样,让一众家里有着小孙子的老大臣们看着都不免放低了声音。   首当其冲的要属文渊阁大学士齐阁老,对方不仅身兼顾命大臣,其身份更是圣人的外祖父。   不过近日,对于推行在睿宗驾崩后搁置的“科举制”与“氏族姓氏录”一事,朝中争论的依旧不可开交。   当年国都初定,政权不稳,士族出身的□□皇帝不得已依靠门阀支持平定天下,但之后弊端渐显,依靠门阀士族固然稳定统治,可换来的却是让渡部分皇权。   □□为制约士族,意欲废除九品中正制,启用科举制,可门阀根深蒂固,并非一日能成。   好在□□临终前便提拔寒门士子,于睿宗时期已鲜有成效,而“科举制”与本欲修改的“氏族姓氏录”便是这其中重中之重。   原本继续推行下去必然削弱门阀,巩固皇权,可坏就坏在先帝沉迷炼丹,鲜少理会朝政,导致权臣当政,士族愈加庞大。   如今小圣人登基,寒门一派‘重启’氏族录,明面是以出身寒门清流为首,但事实上任谁都看得出这里有摄政大长公主赫连幼清的推波助澜。   代表门阀士族的张阁老,身兼首辅之职,必然不会允许氏族录的推进,继而影响门阀在朝中的势力。   同样出身氏族的齐阁老虽朝中门生比不得张阁老,但到底氏族底蕴,家族渊源,于氏族录一事向来不摆明态度,自然也就站在了中立的位置。   而宁王作为张阁老的外孙,与赫连幼清共为辅政,其身份不仅尊荣,背后更代表着门阀士族,是以五年来与赫连幼清交锋多次,于朝堂之上与之分庭抗礼。   今番殿前,虽之于氏族录一事未言明,但吏部和礼部率先发难,以内阁拟票,户部未批银子为由,致使政令不一,耽误朝中要事,暗指兵部造船,工部于南下修缮纰漏,银两亏空一事上谏,直言其监守自盗。   兵部和工部皆有寒门一系,就连户部自□□皇帝当政以来都安放了寒门子弟。   而兵部造船多少牵涉到月前龙王生威毁船,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直指赫连幼清一系咽喉。   “江淮水患严重,你们工部也去了人,每年朝廷拨的银两并不少,这最终进了谁的账,你们工部不知!”说这话的正是张阁老的其中一名门生,名王腾在,虽在吏部供职,但年前便有传言其即将成为内阁中的一员。   “银两?内阁上报给户部拟的票与我们实际得到的根本不符,我倒是想问问王大人你们张口闭口说我们工部有问题,到底是谁那里真正出了问题!”   “牙尖嘴利!我看你赵大人真是当的上一个奸字当道!”   那姓赵的大人冷笑起来。“王大人,你可知何为奸?是一个女,加一个干,我赵文成仅守着拙荆一人,而你,王腾在王大人,就在昨日,你已经抬了第五个妾室进了门,这奸字恐怕如何也落不到我赵文成的头上!”   “你!”王腾在面色微变,他快速的看了一眼张阁老,而后转身面向上首的圣人跪拜道:“赵文成借臣之家事搬弄是非,以此混淆视听,避开江淮水患与工部失察,圣人明鉴。”   虽是对着圣人说,但大家心里也都晓得,真正有话语权的除了内阁的张阁老与齐阁老,便是辅政的长公主与宁王说的算了。   “王大人一口一个说我工部失察,怎么不说吏部调动徇私舞弊,将你妻家的侄孙调入工部,违乱纲纪!王腾在干涉工部修缮,如今又倒打一耙,如此不忠不孝,颠倒是非,圣人可要为臣做主啊!”赵文成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四十好几的人了,论起不要脸朝中赵大人敢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事实上泥腿子出身的赵文成一张嘴大杀四方,最关键的是这人能卖的起脸面,将人连骨子带皮扯得干净。   只不过当初先帝不理朝政,赵文成又被贬谪下方,十年后才因赫连幼清再次被调入京城,是以大部分朝中新贵并没有同赵文成打过交道,倒是曾和对方同朝为官熟悉其秉性的老大臣们一见赵文成头都大了。   不巧的是,王腾在便是不知道赵文成性格的人之一。   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文成声泪俱下,四十来岁的老爷们愣是将王腾在说出了个贪慕虚荣,徇私枉法的贪官一个。   眼瞧着王腾在气的面红耳赤,却半天也没说过‘撒泼’就差原地打滚的赵文成,宁王终究是看不过眼。   “够了!赵文成你乃朝廷命官,莫要将市井之流搬上殿前!”宁王眉眼含厉道。   “宁王殿下,老臣冤枉啊!”赵文成虎目含泪。“王腾在徇以私情,下官有愧先帝,还不如的在殿前撞死,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他说着就真要一头撞在殿前的柱子上。   这可得了!   若赵文成真的撞死,损失一个王腾在是小,张阁老一系必然受以重创。   见势头不对,立马有人向前拉扯,两边人各有参半,倒是一时看不出真真假假。   “赵大人乃朝中肱股,工部一事,想来其中必有蹊跷。”这时,却是赫连幼清开了口,她身着碧绿细珑烟绘着五凤彩蝶翠烟衫,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烟罗紫轻绡,裙幅如月光流动轻泻曳地,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盘成发髻,一支镶嵌端缚花叶,落有流苏,尾端缀珠玉的凤形金步摇斜插入发髻间。   她本是容姿清绝,单看这一身贵气便以艳冠群妍,偏个周身雍华凛然,让人不敢直视,而此刻一袭宫装的她神色浅淡,凤眼半弯似藏琥珀,不怒自威,令人生畏。   “殿下说的是。”赵文成也不闹了,正经的模样哪还有刚刚那副‘撒泼’的态势。   虽然知道长公主是你的后台,但赵文成你个老贼收敛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至于工部的银两亏空,本宫记得,礼部在年前曾呈过一道折子,接见外节使臣,因涉及外邦,倒是将原本花在工部的银两挪到了礼部的清单,而江南织布司一事正好牵涉其中,刑部应该留有案底。”赫连幼清道。   其中不凡有人愣住,而反应过来的立马看向了齐阁老。   这刑部尚书可不就是齐阁老的门生吗!   和着长公主先是祸水东引,继而引蛇出洞!   她这算盘可是彻彻底底的将两边的人都扯了进来。   如今便是要看齐阁老的态度了。 第7章   能坐文渊阁大学士,哪有蠢笨的?   阁老有意将水搅浑,但话里话外却多少偏向了圣人,而刑部尚书作为其门生,自然明白老师的意思。   到底是因为刑部的介入,双方又一次打了平局。   作为本朝吉祥物一样的小圣人小小的打了个哈气,至于殿前清流和勋贵开撕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的小圣人有些困的眨了眨眼。   好不容易挨到了退朝,但因江淮水患问题,赫连幼清与齐王并着内阁的几名大臣去了文华殿商议。   被大伴儿扶着上了辇驾,小圣人习惯性的去了长公主的凤翔阁。   听到宫侍通传时,司琴忙带着人出来迎驾。   晨时本就吃的不多,又在殿上坐了许久,鲤儿见宫侍们早就备好了膳食,美滋滋的饱腹一番后就看到正在差人打扫的司画。   “琴姐姐,这盏灯笼旧的很,看着也不像是宫内司匠做的,是不是放错了?”司画拎着一盏绘着双兔并跑的花灯,花灯外皮的表面上的墨迹已然褪色不少。   司琴起先也未在意,只轻瞥了一眼。“你从哪儿拿的?”   “就在府库里。”司画道。   每年或多或少的总有官员为大长公主送些贺礼过来堆在府库,日积月累之下数量着实可观。   就怕之前不懂事的小宫侍将礼单上什么香的臭的都收拾进去。   司琴做事是向来心细的,她走上前,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还真不怪她记得清楚。   当年镇南王世子于元灯节前一日将这盏花灯通过她送给了殿下,其代表的特殊含义即使过了五年,司琴仍记忆犹新。   委实是这么多年来,也就镇南王世子顾文君不仅在那日送灯成功,并且让殿下将灯笼放了许久。   只不过……   想到之前种种,司琴不免心下一叹。   “你莫要动它,且妥善的放在库里。”   司画拧着眉明显不愿。   事实上司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司画手中的花灯,五年来赫连幼清鲜少在人前提起顾文君,也就是近日,对方即将入京,才让众人又一次记起这位五年前和长公主‘绯闻’关系闹得沸沸扬扬镇南王世子。   “这盏花灯并非他人放错,确实是殿下的,之前放在哪里,你现在原封再放回去便是。”司琴道。   司画一脸狐疑,本欲想问司琴怎么知道,而自己却不知时,对方却因旁的事转身离开。府库仍有其他的地方需要打扫,司画便将手中的花灯放在窗前的一处晾晒,就等着收拾妥当后在将其放回去。   站在不远处的小鲤儿目光从花灯拿出来时便不曾转移开。   这已经不是小圣人第一次在长公主的殿内看到这盏小灯笼。   小脑袋瓜努力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掰着肉呼呼的小手指算啊算,模糊的记得上一次见到这盏灯笼还是在五六日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放置在窗前的小灯笼上。   小灯笼看着破旧,描绘着两只小兔子的墨迹显然褪色了不少。   小圣人踩着榻,好奇的看着小兔子灯盏,小手终究是忍不住向前伸,戳了戳,又戳了戳。   很普通嘛~   他记得那日他睡醒时,看到姑姑手里拿着这盏花灯,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并不清楚那代表着什么,但只觉着姑姑似乎并不开心。   是因为花灯上的兔子颜色淡了吗?   那把花灯上兔子修复好,是不是姑姑就会开心了?   小圣人盯着眼前的花灯,想到就做的他差人去寻来笔墨,跃跃欲试的亲自‘修改’。   只不过......   徐嬷嬷同司琴一同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圣人一副‘完蛋了’要哭出来的模样。   而摆放在他眼前的那盏花灯早在他的笔墨下改成了一团糊。   唯一能能看出的就是一团黑上支棱着两对半长不长的‘兔子耳朵’。   赫连幼清从偏殿回来时,已经是晌午之后,抱起略显不安的小圣人安慰时,她看着几乎有些面目全非的花灯,愣了好一会儿便转开了目光。   夜半时,将小鲤儿哄着睡着,赫连幼清披着单衣,她坐在案前,视线落在奏疏却迟迟的看不进半个字。   “殿下。”   这时司琴同司画走了进来,而司画的手中还拎着那盏被小圣人涂抹过的花灯。   “这盏花灯可还要留着?”司画开口道。   完全被‘涂糊’的灯面早就看不清上面的图案,若不是今个儿收拾府库,哪会留意到这盏毫不起眼的花灯。   样式老旧,看着倒像是放了许久。   原本在司画看来赫连幼清应该会将其扔掉,哪知对方沉默了片刻竟要留下。   司画本欲将灯笼拿回府库放好,赫连幼清却又一次的开了口,让其将花灯放在她眼前的案上。   司画走出去时,内殿仅留有司琴一人。   “殿下,小齐大人正在殿外候着。”司琴道。   当年太子薨逝前,将班底通通留给了长公主赫连幼清,而太子妃齐氏的二哥,便是暗部情报的主要负责人。   “宣他进来。”良久赫连幼清道。   司琴低头应是,她躬身退下,穿过珠帘,行至殿外通传。   而候在殿外的小齐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夜里,帮助顾文君击退武林人士的青年。   相比在客栈那副放浪不羁,稍微收敛的齐家二爷整理了衣冠便走进殿内。   司琴守在殿外,闲不住的司画也陪在一旁。   清风灌入了殿廊,将夏日的燥热都吹得透凉了不少,司琴不由的想起五年前,殿下在镇南王世子离开后,将自己整个人足足关了一日,不许他人打扰。   她并不清楚那时发生来了什么,徐嬷嬷也叮嘱她和司画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顾文君。   但陪伴殿下多年的她能看出来。   顾文君之于殿下终究是不同。   至于司画,是一如既往的看镇南王世子不顺眼。   哦对了,如今又加了一个齐二爷。   “真讨厌,那个人怎么还不出来?什么事不能白日里说?偏要晚上来找殿下,真真的阴魂不散。”司画在一旁嘟囔道。   “阴魂不散不是这么用的。”司琴忍不住纠正道。   “哎呀,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司画撇嘴。“琴姐姐,你说这齐二有事没事在殿下面前晃,是何居心?”   “你呀,天天都想些什么呢?”被司画左一个右一个问题打断思考的司琴无奈道。“小齐大人来找殿下,必然是和朝中要事有关。”到底是忍不住耳提面命,生怕司画当着小齐大人的面口无遮拦。   虽然,口无遮拦的事情司画早就干过不下一次了。   “要真论的话,反倒是顾文君要比齐二爷要好上一些呢。”司画继续嘟囔道。“不对,两个人都半斤八两。”她嫌弃道。   因司画提起了顾文君,这不免让司琴想到似乎又快到了元灯节日子。   而那盏被墨糊成一团的灯笼也正是元灯节前一日,顾文君送给了殿下。   “琴姐姐?琴姐姐。”   耳边传来司画的声音,司琴回神看过去时,小丫头正嘟着嘴。   “怎么了?”   “叫你半天都不理人,你在想什么?”司画道。   “无事。”司琴本不欲多说。“这里有我守着就成,你今个儿也忙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   “不要。”司画摇头拒绝。“我同你一起。”她说着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那齐二什么时候能出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齐景行才走了出来,司画也不理睬他,直接绕过对方进了殿内。   “齐大人。”   连着几次皆是司琴将齐景行送出宫,司琴率先开口道。   “有劳了。”齐景行笑道。   将齐景行送出去时,司琴终究是没忍住道:“齐大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齐景行颔首示意。   司琴道:“您那日见镇南王世子,对方可还好?”   齐景行掀起眼,他本就相貌出众,上挑的眉眼只单单掀起便忍不住令人生出惊艳。“琴姑娘认识他?”   “也算不上认识......”她顿了顿才道:“只不过之前见过几次。”   齐景行也并未多深问,他看着司琴,含笑的模样越加显得肆意风流。“琴姑娘想问什么?”   “听闻世子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齐大人前几日也见过世子了,可看着他气色如何?”司琴道。   “气色倒也还算好,只不过。”他声音一顿,微垂着眼,反倒是让人瞧不出眼底的神色。“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司琴了然的点点头,道了声谢后便不再多言。   司画在司琴送齐景行离开时没多久被赫连幼清支了出去。   涌入廊道的清风卷起珠帘,长信宫灯的烛火微妙的颤动,赫连幼清坐在案前,原本闭目养神的她睁开了眼,视线从案上的奏疏最终落在了那盏被染黑的花灯。   她看了好一会儿,眸中的光亮在烛光的阴影中明明灭灭。   一道极轻的叹息在殿内响起。   轻微的。   终究是泄了心事。   而翌日,打扫内殿的宫侍发现,在长公主内殿书架的一角不显眼的位置,放置着一盏灯面被涂黑的灯笼。   能放在这里必然是长公主无疑。   至于摄政大长公主为何将这盏其貌不扬甚至灯面漆黑的灯笼放在这里,便无人知晓了。 第8章   尽管这已经不是顾文君第一次来到京城,但见其繁华热闹也不免叹一声果真是京师重地。   因此番进京全属护送活佛,顾文君不仅见到了鸿胪寺的官员,竟然还看到了熟人。   淮信侯,顾欣芷的公公,浩浩荡荡的带领着鸿胪寺的官员在城内恭候。   虽已中年,但淮信侯相貌儒雅,不难看出其年轻时的清雅风姿。   顾文君下了车笑着迎了上去。   “侯爷,经年未见,别来无恙。”尽管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但顾文君笑的和善,着实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两人自五年前就打过交道,明里暗里没少互相试探。   “劳得世子挂念。”常年不苟言笑的淮信侯笑的清浅,却委实惊得身后的官员们一惊。   谁不知淮信侯刻板严肃的一张脸都可止小儿夜啼,偏个对镇南王世子‘另眼相看’。   不过有那熟悉的却多少知晓两人算是‘亲戚’关系。   以及这位世子确实也不是个寻常人。   当年和长公主绯闻闹得满城风雨,却又全身而退,坊间仍有传闻如今的摄政大长公主至今未婚,和这位看着有些文弱书生的镇南王世子有着直接关系。   众人心思各异,耳边听着淮信侯和顾文君打太极,手下却不敢停着,忙在前引路将世子和活佛等众迎入城门。   上京的郭家人也早就在之前得了消息,只不过派过来的人却是未成想会是这般隆重的场面,顿时也吓得不敢上前。   见整队的人马前往国邸,也忙驱车跟在其后。   到底是忙了一天,众人不敢叨扰,原本是设宴款待,但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顾文君摆了摆手便将此延后。   或许是淮信侯早就熟悉对方什么尿性,对于设宴一事,老侯爷从最初便默不作声,看着似乎也并不看好。   难不成还真是自家人熟悉自家人?   有些人背地里嘀咕,但既然从世子已然这么说了,活佛以他们的身份还‘请不了’,故而也就变得不了了之。   至于一路跟过来的顾文泽,在到了国邸见到了郭家人后,就一分不想再待的模样冷着脸上了车。   顾欣茉扶着侍女的手登车前,将一只精巧的手炉送到了顾文君的面前。   “我知道大哥哥不缺暖炉,但眼看着天气转凉,也不知大哥哥要在京城多久,这才自作主张想将这个留给大哥哥。”少女说这些时轻声细语,她本就是容易害羞的姑娘,只微垂着眼,声音小小的。   手炉看着精巧细致,一看便是姑娘家好好珍藏的。   顾文君原本是不想要,但瞧着小姑娘一副眼泪汪汪又害怕的模样,想着满府上下,也就是这二房庶出女儿对她和颜悦色,多时也多为恭顺,到底是笑着接过。“那就谢过二妹妹了。”   “天寒雾重,大哥哥切要仔细自个的身子。”少女抿嘴一笑,轻声细语。   本来郭家派来的人有意请顾文君入府,但被顾文君以身体抱恙的理由拒绝后,便只得离开。   约莫申时,一辆看着极为普通的马车缓慢的行出了国邸,穿过热闹的街头巷尾,行至淮信侯府前停下。   而那里早有人等候多时。   顾文君下了车抬头看去便见一双璧人站在府门外,除了簇拥的丫鬟等仆众,还有一名秀雅的少年人站在妇人身边,而站在少年身侧的老嬷嬷怀里正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小女孩看着年岁不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正向这边张望。   众人见顾文君下了车,却是妇人最先激动起来。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顾文君的长姐顾欣芷。便见她生得一副冰肌玉骨仪态婉闲,面似海棠芙蓉花,眉目天然,娇艳无比,虽已早过了花信年华,但举手投足自有女儿家的娇媚绝色,哪里有半分年近三十的模样。   原本欢欣的顾欣芷在见到一副病容的顾文君后,面色顿时一变,她快走了几步迎上前,抓着顾文君的手,上下打量着,生怕遗漏一分一毫,一双眼都快黏在顾文君的身上,担忧的话更是让人接不住嘴。   “阿姐,我无事,只是看着有点瘦罢了。”顾文君轻声安慰道。“这几年多在庙中静养,不食荤腥,是以看着虽瘦,但我的身体却是好了很多。”   众人也忙上来劝慰,顾欣芷才稳了稳情绪,这时妇人身后的少年人走上前,鞠礼时端个是举止娴雅,大家风范。而他父亲在一旁看着,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只不过少年人在作揖后抬起眼时,一抹笑怎么也止不住的扬了起来。   “舅舅。”   顾文君转眼看去,但见少年眉目清和,秀雅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顾欣芷的长子,江知奕。   忍不住心下感叹五年前的小豆丁也长成这般俊雅的模样,‘摸头杀’是做了不了的顾文君笑道:“经别五年,阿满都是少年郎了。”   想当年她离开上京时,小家伙还抱着她腿哭唧唧不想让她走呢。   顾文君不免有些唏嘘。   而顾欣芷的长子,乳名阿满的江知奕起初在看到看着瘦弱的顾文君时心下一惊,不过在确认对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跟在母亲身后。   这时又听到顾文君的声音,他腼腆的笑着点头应是,但在瞧见他爹紧蹙的眉心时,江知奕到底是收敛了情绪。   满府上下,除了祖父,也就他爹最看重规矩,想来刚刚那般,他爹早就不满意了。   阿满的目光自然是没逃过顾文君,她瞥了一眼就见着刻板着脸的江怀吉,眸光微闪笑着同江怀吉寒暄了几句。   其间顾文君见被李嬷嬷抱着的小丫头好奇的看向这边,便转身轻声道:“这是阿暖?”   小阿暖好奇的看着顾文君,疑惑又可爱的模样禁不住让人柔软了心肠。   “阿暖,这是舅舅。”顾欣芷柔声说道。   被教养的极好的阿暖被李嬷嬷放下,奶声奶气道:“舅舅安。”   “阿暖安。”顾文君笑着揉了揉阿暖的头,小丫头眨了眨眼,歪头看向顾文君,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江知奕。   众人也不敢在外站的太久,穿过回廊,绕过精巧的院落,步入堂内时侯府一家子的人早有候在那里。   相比五年前剑拔弩张,如今的老徐氏在侯爷面前倒是平和了不少,但也算不上什么热情。   毕竟当初顾文君在侯府‘大杀四方’,使得老徐氏不得不将想要抬进门给儿子做平妻的外甥女‘赶’回家。   府内虽未传开,但镇南王世子同淮信侯私下打过招呼的传言就没断过。   在堂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文君便被淮信侯邀请的去了偏远品茶,至于老徐氏,在淮信侯离开后便起身离开。   众人见了也只得散了。   “哥哥,哥哥。”小阿暖拽着兄长的袖子。   原本想跟在父亲身后的江知奕见了,笑着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怎么了?”   “阿暖和你说哦。”小丫头小声的趴在哥哥的耳边道:“舅舅和哥哥你一样呢,都喜欢摸阿暖的头。”   江知奕笑道:“所以?”   “所以啊。”阿暖摇头,她说着还叹气,故作大人一样的摇头。“这样太幼稚啦。哥哥你和舅舅是大人,不能总摸阿暖的头。”   江知奕见了,又是揉了一把阿暖的头。“哥哥知道了。”   阿暖:“......”   小姑娘有点忧伤,她大哥哥好像并没有听懂她的话,不过她觉得自己向来是懂事的,就暂时让她哥哥摸头一段时间。   “哥哥很喜欢舅舅吗?”小丫头又问道。   她抬起头看向阿兄,虽对方未说什么,可阿暖却是能感觉到阿兄的喜悦。   她自小虽未见过舅舅,却总能从兄长和母亲那里听到关于舅舅的一切,而每年舅舅都会差人送来一些她爱不释手的玩具。   未见舅舅前,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对舅舅的好奇。   是什么人呢?   从哥哥口中她觉得舅舅应该是魁梧有力的男子汉,身高八尺,体格健壮。   而从母亲话里,她又觉得舅舅是个让人容易操心的人。   可真当见了舅舅后,她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幻想。   舅舅体格并不健壮,而且看着倒像是个爱笑的人。   她的舅舅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不管一不一样,在得知明日能出去看花灯时,小丫头笑的眼睛都弯起了如同月牙。   她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舅舅一定是个会陪她和哥哥一起玩的人。   而此时黄昏日落,全不知明日会出去玩的阿暖被兄长抱着去寻母亲。   顾文君坐在亭下,眼前的老侯爷依旧是喜欢在她面前烹茶。   “世子此番进京,想来不仅是为了护送活佛。”淮信侯一如既往的点题,似乎在他看来,拐弯抹角对于他和顾文君而言完全没有必要。   “这次侯爷怕是要猜错了。”顾文君吃了一杯茶,寡淡的味道。   她到底是不喜茶的。   淮信侯看向了她。   顾文君笑道:“若不是祖父差我过来,这上京,晚辈是不敢来的。”   她说的意味不明,淮信侯反倒是笑了起来。“哦?何出此言?”   “侯爷既在局中,又何必同晚辈说何出此言?”顾文君道。   淮信侯笑道:“想必世子也该听说了朝上关于氏族录的传言。”烹煮的茶水咕咕的冒着泡,淮信侯将水淋在精巧的茶具上。“望族和寒门自□□起便互有成见,到先帝时才有了缓解,不过如今长公主再次起复赵文成等众,怕是张阁老不会善罢甘休。”   张阁老身后代表着门阀士族,宁王作为其外孙,自然不会看着望族被压制。   淮信侯道:“如今朝上两相倾轧,党争纷沓,世子既来,想走却是不易。”   “那侯爷有何高见?”顾文君道。   “谈不上高见,只是世子既然已知不该来却又来了,心中怕是早有决策才是。”   顾文君只看了他一眼。   淮信侯就差没说她别有用心。   见顾文君止话不提,多少了解其脾性的淮信侯心知顾文君是典型的不见兔不撒鹰的主,便道:“氏族录一事,必是会推下去,但如今内阁争论不休,又因神龙现身,这才暂歇,只待祭天之后再议。”他说着看向顾文君。“而五柱国中,除了世子,还有另外两番属地派人过来。”   新朝初,五大柱国平定天下,后推举新皇登基,是以五柱国以藩王各居,皇室为尊。   其中五柱国之一的镇南王镇守西凉,功高震主,先帝早有提防,只未及削藩,便崩于宫廷,而今继位的幼帝,其身份是已薨太子的嫡子,小皇孙赫连少俞。   “听闻,与祭天有关。”淮信侯的声音还在继续。“世子此番进京,怕是也要耽搁些时日。”   何止是耽搁些时日。   顾文君微垂着眼。   “侯爷不妨有话直说。”   “常言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国之臣,有利国之言而不进言君上的,是为不忠,明哲保身,欲不审度查核,便夸夸其谈,会误国。战国素有百家争鸣,其苏秦约纵,张仪连横。秦惠王善用张仪而合纵连横,是以奠定始皇称帝而天下一统。”淮信侯看向了顾文君。“西凉虽地处边陲,却与士族息息相关,不过于皇室而言也颇有些渊源,如今棋局未定,就是不知世子意欲何为?”   说了半天废话,无非就差没直接问她站在哪边。   顾文君眸光微动。   “今虽无百家之言,但士族和寒门相互攻伐不可避免,如今重提氏族录,只怕这所图的并非他人所需,不过黄恩浩荡,想必氏族录的推进也是众望所归。”顾文君放下温着的茶汤。“侯爷虽生于士族,但于寒门说无瓜葛却也并非如此,是以与其说晚辈,不如说侯爷此番又亦如何?”   淮信侯看向了顾文君。   “本侯只忠于圣人,也仅会忠于圣人。”淮信侯又道:“倒是世子,即谈氏族录是众望所归,又提并非他人所愿,难不成世子还有其他意愿。”   “侯爷此言差矣。”顾文君微垂着眼,一抹笑纹漾在唇角。“晚辈虽不才,却也如侯爷一般。”她掀起眼,明晃晃的日头在她眼底留下浅色的流光。“这天下既是圣人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为国分忧。”   打太极吗,说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听到顾文君的回答,淮信侯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只是笑着又为顾文君烹了杯茶。   就此也算是揭过。 第9章   淮信侯同镇南王世子聊了什么,府内无人能知,不过侯爷将众人屏退,到底是让有心人摸不清情况。   顾文君走出来时,身后并未有淮信侯的踪影。   看着不像是相谈甚欢,可若是不欢而散,也不全是。   引路的小厮在前面提着灯,恭敬的引路。   而跟在身后的世子手捏一串玉石佛珠信步闲来,虽长着一张芙蓉面,可身子单薄,倒像是久病初愈的模样。   还未行至庭院,李嬷嬷就早在那边等候,见了顾文君,忙上前低声询问。   李嬷嬷作为顾欣芷的陪嫁嬷嬷,素来将顾文君当眼珠子疼,幼时便对其颇为疼爱,生怕奴婢伺候不好小主子。   顾欣芷早就吩咐小厨房在自个儿的庭院备下吃食,就等着顾文君来了,一家人再用饭。   小阿暖灵巧的扒在自家兄长的大腿,blingbling的眨着一双大眼睛,央求道:“哥哥,哥哥,阿暖想去,你就陪阿暖去好不好嘛。”   因后天是元灯节,明日定当热闹非常,如今已经五岁的小阿暖听着府内的小丫鬟们不止一次的提起,向来好奇十足的她便找上了江知奕。   元灯节本就盛况斐然,热闹非常,虽有官兵巡视,但也不敢保证是否太平。   江知奕自己也还是不大的少年人,一大一小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自然是不被允许。   而其父江怀吉最近因公务缠身,没个时间,至于顾欣芷前个儿染了病,还未大好,是以阿暖即便想去,却也没个法子。   顾文君走进来时,便听到了阿暖的央求声,也不需询问,只递了个眼神,李嬷嬷便将阿暖想要逛市集的事一一禀告。   “不若,我陪阿暖去。”顾文君将嘟着嘴的阿暖抱了起来,小丫头听罢眼睛一亮。   原本顾欣芷是不赞同的,虽说顾文君说自个儿身子不差,但在顾欣芷眼里,她依旧是不甚康健的。   不过到底是磨不过,在顾文君再三保证没问题时,顾欣芷最终点了头。   用了饭后,顾文君走出侯府前已然华灯初上,小阿暖站在台阶上,扬起肉呼呼的小爪子对着自家舅舅打招呼。   “舅舅,明日记得早点接阿暖和阿兄。”奶声奶气的声音忍不住让顾文君笑开了眼,至于江怀吉那副刻板让阿暖莫要忘了规矩的声音,顾文君上了马车靠在软垫,自动屏蔽。   向来被家里人纵容惯了阿暖鼓着脸,完全不将老爹已经张开怀抱想要将她抱起的样子放在眼里,一扭头就喜滋滋的扬着小手叫江知奕抱。   江怀吉僵了僵,颇为不自在的摸了摸最近已经蓄须的下颚,轻咳了一声。“阿暖不要闹你阿兄,你阿兄还要温书,来,到爹这里,爹今日得了一盒珍珠花样,爹陪你挑一挑。”   小阿暖近日对美丽的东西尤为上心,听了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江怀吉。   江怀吉本欲再接再厉,便听到一旁的顾欣芷道:“老爷,妾身今个儿有些乏了,你可要与妾身一同回去?”   江怀吉听了立马应道:“这是自然。”   两口子最近闹了点别扭,江怀吉正头疼找不到突破口,哪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边江怀吉正亲自扶上妻子好让对方靠着自己,眼看着妻子态度和缓,就听到顾欣芷吩咐道:“嬷嬷,一会儿将老爷刚刚说的珍珠盒子给姐儿送到兰亭苑去。”   江怀吉:“……”和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李嬷嬷笑着应了声是。   跟在身后的侍从们低着头不敢去看,就是那老资格的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他们虽不知世子有什么样天大的本事,但对于刺激大房老爷一事上,做的颇为得心应手。   最起码五年前那几次交锋,江郎中吃的亏就不下一次。   不过作为下人自然是知道主子们最忌讳什么,顾欣芷管家又有一手,恩威并施之下让一众仆侍规矩的不敢僭越。   全不知众人心思如何的小阿暖美滋滋的被自家阿兄抱在怀里,他二人跟在父母不远处,被众仆簇拥的往回走。   自认为声音已经很小的阿暖睁着一双大眼睛,胖胖的小手挡住嘴,贴着江知奕的耳边小声道:“哥哥,哥哥,明个儿阿暖想吃那个甜甜哒。”   阿暖口中的‘甜甜’是他上次出门带回来的糖人。   不过她最近换牙,府医不建议她吃甜食。   难怪要偷偷和他说。   江知奕禁不住笑开了眼,抬手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不行。”   阿暖撒着娇,到底是被江知奕允了只能吃一小块,喜的小丫头眉飞色舞起来,然后又同他说悄悄话。“哥哥,阿暖也很喜欢舅舅。”   江知奕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头,想着明日能同舅舅出去玩,心中也不免期待起来。   第二日顾文君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洗漱之后又站在树下打了一圈的太极,听掌事的说一大早宫中就派了人,请活佛入了宫。   至于身为镇南王世子的顾文君未被宣召入宫,上面人不发话,底下的人权当自己是个哑巴聋子。   约莫晌午时分,顾文君去后院同坤五检查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奶牛,便差人将奶牛送到了淮信侯府。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多喝点牛奶才好。   顾文君是这样打算,她修书一封,将牛奶的好处通通写了进去,临了还不忘加一句用牛奶做冰激凌的方法,让人一并送到顾欣芷的手中。   下午捏着那串手不离身的佛珠在树下乘凉,白玉珠子衬着她皙白的手,落在他人眼中倒是一时分不清是手更白一分还是那玉石更透亮一寸。   眼看着日头系垂,也不见有人来唤,顾文君自个儿却像是掐准了点睁开眼,抖了抖衣衫,洗漱一番后就坐上了车去往淮信侯府。   因今个儿要出门,小阿暖穿上了精致的小裙衫,两边梳着包包头的她站在那里任由当娘的顾欣芷打扮。   “娘,娘,好了嘛?”小丫头有些不开心,她小声嘟囔的看着娘亲,只见着娘亲的眼睛都笑的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漂亮的不像话。   有点颜控的小阿暖求助的看向已经收拾妥帖的阿兄,却见阿兄好以整暇的在一旁笑眯眯的模样,完全没有打算救她的意思。   顾文君上门来接人时,小丫头迫不及待的逃到了舅舅身边,习惯性卖萌的她张开手就要抱抱。   小外甥女亲近自己不免让顾文君笑了起来,低头就见小丫头可爱十足的模样,又见不远处跟过来的翩翩少年小阿满,有那一瞬间顾文君觉得,阿姐是要将她的一双儿女打扮成整个京师最靓丽的那个崽儿。   挥手同顾欣芷打了招呼走人,怀里抱着小姑娘的顾文君与大外甥江知奕上了车,在哒哒的车辕声中去往了市集。   下了车后,阿暖便在顾文君怀里东张西望,好奇的目光下是藏不住的惊喜。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被舅舅带出门时,也同阿暖一样,对什么都好奇的很。”江知奕笑着同顾文君道。   说到两人第一次见面,顾文君笑着叹道:“阿满那时也是阿暖这般年纪。”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转眼都快六年了。   “我听阿姐说,老太太那边已经在给你相看?”想着昨儿听顾欣芷提到此事时,顾文君都愣了一会儿。   或许在古代人的心中,早早成家才是正经事。   江知奕未曾想到顾文君会提起这茬子事,顿时愣住,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我也是前两日才得知。”   见阿满红了脸,顾文君心道莫不是小家伙有了喜欢的人?   顾文君好奇道:“阿满可是有了心上人?”   早恋?   江知奕听了忙摇头。“没有。”他顿了顿才小声回答。“阿娘只是提了一嘴,说是祖父有意从认识的勋贵中挑选。”   顾文君了然的点点头,大多如今勋贵家的子弟差不离也便在阿满这般大的年纪开始相看人家。   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现在都面临被‘逼婚’的局面。   想想都觉得脑瓜仁疼。   顾文君偏头看了看一旁的阿满。   少年也不过十岁的年纪,肩膀看着都单薄,顾文君禁不住道:“我之前听你母亲提过,说你总温书温的许久,虽说功名一事确实重要,但你年岁尚小,莫要给自己太过压力。”   江知奕听了,心头一暖。   能将他当做孩子的,怕也只是舅舅了。   想着之前种种,江知奕鼻尖一酸,他微垂下眼,小声应道:“嗯。”   但看在顾文君眼里,眼前的阿满似乎仍旧同幼时一般,禁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今个儿想玩什么,同舅舅说,舅舅都依你。”   少年人听了,禁不住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   果然阿满还像小时一样可爱。   顾文君笑着弯起了眼。   至于怀里的小阿暖早就受不住热闹,被坤八抱在着去看花灯,有暗卫保护,又离得自己不远,顾文君便也放下了心。   只不过。   在听到坤五禀报小丫头和一个不大的小豆丁因为一盏花灯起争执时,顾文君心下好奇,被暗卫挡开人群后,才看清了和阿暖面对面站着的小孩子。   年岁并不大,应是与阿暖同龄,粉雕玉琢的模样,单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哪家的小公子。   而两人发生口角,却是因为一盏画着两只小兔子的灯笼。   灯笼瞧着别致精巧,绘着的小兔子可爱讨喜,这么瞧着,似乎还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与他一同来的江知奕也好奇的望了过来,待看清花灯后便笑道:“舅舅,这灯和当初你送我的那盏看着倒像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顾文君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她转头看向江知奕,就见对方小声和自己道:“舅舅给我的那盏灯我一直留着,阿暖当初见了也极为喜爱,一直央着想要一盏。”   他原先只当小丫头是对新鲜的事物上心,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   顾文君了然的点了点头,本来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两个小儿因一盏灯发了口角,若不成在找其他地方瞧瞧,却不料在她还未抽身离开时,遇见了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的人。   当朝摄政大长公主赫连幼清。 第10章   “就是我先看上的,我为什么要让给你!”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瞪着眼,眼睛都快气圆了。   “但是,是朕……我,我付了银子!”和阿暖身量相同的小圣人气的小脸通红,长这么大也未遇见同他‘叫板’的同龄人,这不免让小皇帝急的话都说的急切,全不似在宫中规矩下的板正。   尽管在出宫前被告知千万不要用‘朕’自称,以免被心怀不轨的人惦记,但一时被眼前的小姑娘逼得脸都气红的小圣人哪里顾得上,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那是你手快!”阿暖扬着下巴,试图让自己看着高一点,两人身量相近,暗自较劲的小阿暖觉得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谁规定你付了银子灯笼就归你了,我先拿到的就是我的!”   “你……你大胆!”从来没有遭遇这般情况的小圣人生气道。   “哼,满家上下我的胆子最大!”压根就不知道‘大胆’另外一种涵义的阿暖得意的扬着头,一双眼亮晶晶的越加衬着她精致可爱。“这个灯笼我要了,快帮我包起来。”阿暖对着摆摊的中年人伸出了手。   “不行!”小圣人气的鼓着脸,试图阻止。   那摆摊的中年人见两个吵起来的小孩子衣着尊贵,看着倒不像是寻常家的娃娃,顿时也不知是拿还是不拿,生怕为自己惹了是非出来。   而双方皆带了护卫仆从,瞧着倒像是有些剑拔弩张。   “你这人好不讲理!”小阿暖拧着秀气的眉,胖乎乎的小手都叉在了腰上。“你让不让!”   “不让。”   顾文君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小丫头气的叉腰的模样,顿时引得她笑出了声。   估计谁也未料到有人会在这时笑出来,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身量单薄,相貌委实秀雅的公子哥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阿暖见了,仿若见了救兵一样,如同小燕子一样的吧唧一下黏在了顾文君的腿上。“舅舅,阿暖被欺负啦。”   老实讲看阿暖那般气势,当真让人联想不到‘欺负’二字,反倒是被她面怼的小男孩像是受气的那个。   “你们,你们莫要欺人太甚!”说这话的是一直在保护男孩的年轻人,被小肉弹一样的阿暖撞得一踉跄的顾文君摸了摸眨着眼的小丫头的小脑袋瓜,迎面对上了年轻人。   年轻人看着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六岁,顾文君余光一扫,又见护卫各个精壮,有些像是勋贵家的家仆。   顾文君心下一转,笑道:“这话在下可就听不明白了,何来欺人太甚?”   “即是我家小主子先看上,便是我家小主子的,尔等却从中作梗,当真可恨!”年轻人的话不免让顾文君眉尾一挑。   “话可不能这么说。”顾文君眼风一扫,待见小男孩那副睁大着眼抿嘴的模样时,声音一顿。“刚刚在下听到的分明是一个先定了下花灯,另一个先付了银子,是以至于这花灯花落谁家,倒也还未可知罢了。”   “荒谬!”年轻人气急。“你,你可知我家主人……”他声音微微顿住,似有顾虑,而后咬牙道:“说吧,这花灯尔等要如何才会让与我家主人。”   “巧了。”顾文君低低一笑。“在下正想问,那要如何你们才会将花灯相让?”   “你!”年轻人正待反驳,却是被他保护在后的小男孩开了口。   “方元,退下。”   方元面色微变,他狠瞪了顾文君一眼,才应了一声喏退在男孩身后。   “这位公子有礼。”小男孩作揖奶声道。   顾文君笑的弯起了眼,同样作揖道:“小公子有礼。”   见自己未被看轻,小男孩继续道:“此灯对我尤为重要,还望公子同小姐相商,能将这盏灯让给我。”   顾文君眸光微动,正欲开口,却是小丫头上前一步道:“那你倒说说看,这灯为什么对你重要?”   江知奕原本想要上前,但瞥见顾文君好以整暇的模样,心中一动。   顾文君见阿暖骄傲的小模样,笑了起来。“阿暖的性格倒不似姐姐和姐夫。”   江知奕在一旁接话道:“阿暖是家中唯一的姑娘,侯府三代都没女孩儿,是以就连祖父对阿暖都偏疼了一些。”   原来如此。   顾文君了然点头,   耳边听着两小只在那边继续讨价还价,顾文君站在一旁,总觉得小孩子的谈话看着颇为有趣。   事实上在听到小男孩想将这盏灯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姑姑后,阿暖并未松口,只是在见那卖货的老板又从身后的库里拿出一支凤凰样的灯笼,顿时眼睛都亮起来的她就要买那盏凤凰的。   但旁人不知,只当阿暖退让,由其是那小男孩见阿暖让了步,反倒是要了那盏凤凰灯,当即便打算让方元帮着阿暖付银子。   “才不要,我又不是缺银子。”阿暖奶声奶气的一挥手,转头就甜甜的叫起了哥哥。“哥哥,阿暖要那个。”   就在顾文君准备掏银子买凤凰灯时,人群忽的骚动了起来,她也并未在意,直到听到小男孩轻快的唤了一声姑姑才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登时愣了愣。   虽有想过来了上京遇见赫连幼清的概率极大。   但顾文君从未想过会在今天见到。   那人被簇拥而来,雍容雅步,身披翠水薄烟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容色清绝高华,光艳照人,眸似秋水清波流盼,偏个周身气度高华凛然,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如同姑射之仙,威慑的令人不敢直视。   而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灯火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如点点碎星坠了天河,只徐徐走来便已让人生出非尘世中人的错觉。   相较于五年前略显稚嫩的模样,如今早就不是豆蔻年华的赫连幼清成熟内敛,那常居于上位气韵衬着一双冷艳眉眼越加慑人。   且不说顾文君在看到突然出现的赫连幼清表情几何,单单那刚刚与顾文君‘较劲’的年轻人见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整个人抖得如同筛子一样,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圣人今个儿是偷跑出来,本来他自个儿觉得挺隐秘的,但耐不住隐秘在暗处的暗卫早在他秘密出宫前就将消息汇报给了正在同朝臣商议海事的摄政大长公主。   算不上秘密的秘密,宫内的人谁不知道大长公主最不喜的节日便是元灯节。   至于元灯节的前一日。   据传是因为某个不长眼的家伙惹怒的了长公主,是以连带的元灯节的前一日也被长公主一并厌恶起来。   作为亲侄子的小圣人自然多少是了解自家姑姑的喜好,但耐不住之前因为无意弄坏了姑姑喜欢的一盏花灯,是以小圣人才在元灯节前一日出了宫。   意外之喜的是还真找到了相似的一盏,虽然中间经历了点‘波折’,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得了。   只是不成想一转头就看到了走过来的大姑姑。   小圣人正喜的得到了灯想要给姑姑看,只是一转头看到大伴儿惊恐的跪拜在地,这才想起自个儿是偷偷出宫,又在大姑姑最讨厌的节日里跑了出来。   小圣人捧着小灯笼,一时有些无措,他虽年纪小,但到底是早早接受了皇权,耳濡目染之下明白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不能轻易出宫。   姑姑能来,定是也为了寻他。   “姑姑。”小小的奶音,依赖的满含稚嫩与不安。   “下次可不许了。”赫连幼清轻声道。   小圣人一听,顿时扬起笑脸点头应下,他像是想起什么,将自己得到了花灯捧到了赫连幼清的眼前,献宝一样。“姑姑姑姑,你看,这是鲤儿找到的。”他笑着眼睛都亮晶晶的。“鲤儿把这个送给姑姑。”   当见到绘着双兔并走的灯笼时,赫连幼清微垂下眼,倒是一时让人查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小孩子本就对大人的情绪极为敏感,小圣人疑惑的睁大了眼。“姑姑不喜欢这盏灯吗?”   赫连幼清的目光在花灯的灯面上扫了一眼,轻声道:“鲤儿送姑姑的灯笼,姑姑很喜欢。”   小圣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鲤儿就知道姑姑会喜欢的。”   且不说姑侄两人聊了些什么,顾文君站在不远处,她看向赫连幼清,夜色下,花团锦簇的灯盏中,那人绛衣缥缈,麝兰琼树,仿若花里遇仙。   一旁买到心仪花灯的小阿暖歪头打量着周围,眼瞧着不远处有糖人,本就处于好动年纪的她抓着顾文君的袖摆摇晃起来。“舅舅,舅舅,我们去那里。”   说着小胖手指着东南角卖糖人的小摊位。   阿暖的动作让顾文君微微回了神,她顺着阿暖指着的方向,就看到有商贩在卖糖人,她收回目光,正待转身吩咐侍女。   这时身后却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珠玉落盘,清冽的却是让人忍不住屏息凝神。   “世子这是要去哪?”   早在赫连幼清走来时,随行的侍卫便将人群隔开。   顾文君一抬头就瞧见已然挡在她面前的侍卫,她眨了眨眼,赫连幼清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她要逃?   天可怜见,她还真没有离开的念头。   不过到底是顾文君没把意图说出,而是笑着和煦的转头打招呼。   “一别五年,殿下别来无恙。” 第11章   至于是否别来无恙。   顾文君并不觉得。   当年这位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估计心里面也并无‘别来无恙’。   不过......   对于赫连幼清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不容置喙的邀请,顾文君看了看身后的小外甥和外甥女,也只得应了允。   倒不是说有所畏惧,西凉远离京师,天高皇帝远,就算赫连幼清法力通天也管不到西凉,但关键是阿姐嫁入京师江家,而江家受命于皇室,士族之间哪有那么一言两语能说的明白。   何况。   此番进京,为的可不就是和赫连幼清‘握手言和’吗?   至于对方想不想‘和’,还有待估量罢了。   她垂下了眼,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看着倒像是来到了中心地带。   她不知道赫连幼清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可并觉得对方的‘邀请’只是为了‘散步’。   然后便是一路无话。   赫连幼清此次出宫带的人中也仅有两人见过。   宫侍司画自不必说,只不过那伴驾在旁的青年齐景行却是之前在客栈‘救过’她的人。   就是不知赫连幼清派青年去客栈,是为了活佛还是另有他意。   但以她来看,小活佛身边的护法功夫了解,派人‘去保护’倒显得多此一举。   视线从青年身上一溜的落在赫连幼清的发髻,继而又旁若无人的转开了目光。   果然是没带玉蝉......   “世子可是在找什么?”就在顾文君心里暗自嘀咕时,一旁传来齐景行的声音,而他的话不免引起了赫连幼清的注意。   顾文君疑惑的看向了对方。   “刚刚世子盯了殿下头上半响,是以,齐某才斗胆一问。”齐景行笑的眉眼弯起。   找茬?   顾文君古怪的看了齐景行一眼。   老实说,有点莫名其妙。   齐景行作为原着中出场戏份不少的主要男配,其主要作用一方面为身为女主的赫连幼清出谋划策,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阻止’男主角宇文成康。   顾文君自觉没有哪里得罪这位被书中刻画的‘邪魅’男配,可就是闹不明白,对方这满身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赫连幼清已经开始将镇压藩王的日期提前?   事实上在五年前得知自己穿到一本大女主小说时,顾文君不是没做好打算,只不过有些事情自五年前出现了偏差,以至于她现在都把握不住‘进度’。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看了过来,心下一转,便笑道:“顾某只是觉得,殿下今个儿发髻之前倒从未见过。”   一抹不悦在眼底快速划过,齐景行正待开口,赫连幼清却说了话。   “五年未见,世子越发的言不由衷了。”赫连幼清眉目清淡,话中直白的估计也就她二人能听得明白。   其他人只道别有他意,但两人心照不宣闭口不谈玉蝉二字,心里也是门清。   “是否言不由衷,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顾文君笑道。   到底是这笑徒留表象。   当初说好玉蝉为交易,到了最后却是自己这边吃亏了不少。   玉蝉不仅未落到手中。   差点还搭上性命。   两人四目相对,旁若无人,却是让一旁的近侍暗暗心惊。   齐景行沉下了脸,他盯着顾文君一会儿,再欲开口时,赫连幼清又道:   “尔等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同世子相谈。”   齐景行面色微变。“殿下,万万不可,十二坊这里向来鱼龙混杂,且......”   赫连幼清并未多言,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已让齐景行收了声,对方不甘愿的听了命,带着不情愿离开的司画,在两人百米之内停下。   其间顾文君看看前方阿满阿暖两兄妹,小阿暖此时正要从她哥哥的怀里下来,似乎要与一旁的小圣人说话。   两个奶团子和一个不大的少年站在一起,身边伴有侍卫随从。   想来对于安全一事,赫连幼清也该是拿稳妥当。   就是不知这位支开他人又是意欲何为?   “当初你既说两不相干,本宫还以为世子不会踏入京师半步。”好一会儿赫连幼清的声音溜进了她的耳里。   “殿下说笑了,当初少不经事,未曾有半点僭越之心。”顾文君见来往穿行的人渐少,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不远处的阿满等人身上。   “少不经事?”赫连幼清勾唇一笑,笑的意味不明。“估计这满朝文武世家子弟,也就世子敢这般说那时是少不经事。”   顾文君沉默不语。   和着你将人都散开,为的是翻旧账?   想到此番的目的,顾文君抿了抿嘴,将口中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但你让顾文君开口再说,还真不知道如何说才对,莫不如沉默下来,反倒是对两人目下微妙的处境都要好一些。   赫连幼清此时已站在一处小摊贩前,目光落在了摆放的各种面具上。   面具看着童趣,上面绘制图案各不相同,有各类小动物的彩绘,还有的便是绘着五彩条纹的‘鬼脸’。   “此番入京,是你个人的意愿?”赫连幼清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   “顾某作为族中的晚辈,自然要听家中长辈的。”顾文君拿起一张猪脸的面具,比划的试了试自己的面部。   言下之意不需顾文君说赫连幼清也该是听得明白才是。   镇南王不理府中杂事,虽蹲在道观里一心问道,但任谁都知道真正掌控者整个西凉仍旧是镇南王。   赫连幼清敛眉,她侧首回望顾文君,看到的便是对方将着实丑陋的猪面具挂在了她自个儿的脸上,只留出一双晶亮的眼看向她。   赫连幼清:“......”   顾文君捏着猪鼻子一端,透过猪面具反倒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言语中‘跃跃欲试的购买欲望’却是实打实的体现了出来。   “怎么样?好不好看?”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顾文君打交道,但一别五年,对方的审美依旧让赫连幼清叹为观止。   而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从两侧忽然飞出五六名黑衣刺客携着长刀刺向两人,原本售货的摊位商贩也纷纷掏出利剑杀了过来。   顾文君眼疾手快,劈手就拽你摊位上摆放面具的帘布,兜头扬起砸在刺客,只是她脚步错乱,毫无章法,虽幸运躲过,却又因躲闪过度,崴了脚歪倒在地,而被她无意间拉住的赫连幼清也因此受了‘连累’倒在一旁,一时间两人倒成了‘难兄难弟’一般。   好在侍卫就在不远,又有暗卫在暗中保护,刺客被当场击杀后,余下的见时机不对,连忙飞身逃跑。   顾文君被赶过来的坤八搀扶起来时,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原因无他,她不仅崴了脚,落地时又砸到了胳膊肘,动一动都疼。   她本就身子不妥,又遇了袭,脸色越加发白。   手中的念珠被她死死握紧,相比最初盈满光泽,夜色下的念珠倒是显得暗沉了不少。   小阿暖似乎吓得不轻,被她哥哥抱在怀里,而阿满面色焦急,不住的问顾文君是否哪里受了伤。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两人,顾文君还意外收获小阿暖‘吹吹’。   “阿娘说,吹吹就不疼啦。”阿暖吹了吹顾文君的胳膊,奶声奶气道。“舅舅还疼吗?要疼的话,阿暖在帮着吹一吹,吹一吹就好啦。”   总不能说你阿娘在唬你吧?   不过小丫头较真的小表情还蛮治愈的......   “舅舅无事,谢谢阿暖。”顾文君又另外一只完好无伤的手摸了摸阿暖的发髻,喜的小丫头得意的看向她哥。   心知舅舅这是安慰阿暖,江知奕也不拆穿,想着还是回府让府医瞧瞧才能让人心安。   顾文君在安慰阿暖的同时,又看向了赫连幼清那边,见其周围早有暗卫保护,便收回了视线。   “舅舅。”小丫头的声音让顾文君回了神。   “嗯?”   “这个猪面具好丑。”   顾文君:“......”   等到京兆尹赶过来胆战心惊的面对赫连幼清时,顾文君已经准备回去休息。   原本在旁人看来,发生刺杀一事,摄政长公主和镇南王世子也该‘各回各家’打道回府,哪知赫连幼清发了话,言简意赅的表示既然世子受了伤,理应就近看看方才心安。   最终顾文君被架着来到京师一家口碑不错的女医馆。   说是女医馆,关键是开医馆的大夫是名女性。   自□□开国以来,已大大提升了女性的地位,而以女子身份在人才济济的京师重地将医馆名声在外的还真没几家。   顾文君来的便是这其中的医馆。   被女大夫检查胳膊肘和脚踝时,顾文君心思忍不住跑偏。   如今知道她女儿身的除了顾欣芷以及李嬷嬷,还有一人便是当初识破她身份的赫连幼清。   而之所以赫连幼清并未拆穿她,却是因为她知晓关于当年太子篡位的事,以此和赫连幼清互相制约,维系着微妙的关系。   等到女大夫走出去时,顾文君就见着赫连幼清掀帘走了进来,而顾文君的脚踝和胳膊还暴露在外。   赫连幼清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目光,坐在一旁。   她也不说话,只单单坐在那里,顾文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只听着外面传来些许嘈杂声,顾文君侧耳去听,隐约却是觉得那声音似乎在那里听过,她看向赫连幼清,就见着对方眉心拧起,样子竟是较之刚才冷上了几分。   顾文君心下一动,还未回首去往,帘帐掀起,就见着一姿容清丽的美貌女子笑意盎然的走了进来。   但见女子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罩衣,身姿高挑,肤色白腻,双眼如繁星映月明镜清澈,一脸精灵顽皮神奇,越加衬着其娇艳秀美,别有动人气韵。   顾文君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   头疼。 第12章   顾文君甚至来不及说话,那见到她的女子已然笑灼颜开。“文君,你果真是在这里,不枉本世子来寻你哩。”   顾文君:“......”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五年前如同搅屎棍存在的信王世子许卿雯。   虽说这样说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委实不好,但对于知晓信王世子许卿雯性格的人,由其是被‘暗算’几次的顾文君来说,你让她说出什么好来,掰指头算压根一个都没有。   相比于许卿雯笑的像个女流氓,顾文君沉默了一小会儿,眼看着许卿雯要扑过来时,直接一抬手就盖住对方的脸,毫不拖泥带水的将人扒拉到一边。   “文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假正经,都说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好歹咱们相熟这么久了,你这般冷淡,也不怕伤了本世子的心。”许卿雯叹气道,说话时目光却早已落在了不远处的赫连幼清身上。   “呦,你也在啊。”许卿雯扯了扯嘴角,散漫的表情哪还有刚刚遇见顾文君那副‘他乡遇故知’的矫情劲儿。   赫连幼清挂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她甚至懒得去看许卿雯一眼,直接略过对方看向顾文君道:“可是好些了?”   顶着许卿雯幽幽的视线,顾文君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劳得殿下挂心,臣已无大碍。”   顾文君话音刚落,便听着身后的许卿雯嗤笑一声。她正欲回头,就见女医师走了进来,将她领到别屋用夹板固定臂膀的伤处,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两人才出了屋。   只不过在她出来时,许卿雯脸色不大好的坐在竹榻上,而赫连幼清正在同京兆尹说话,见顾文君走出来,便上前又同她说了几句话才转身离开。   “你当她是挂心你?谁知道这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耳边传来许卿雯的声音,顾文君回头看去,对方那副不阴不阳的语气衬着她那张芙蓉面,怎么看都让顾文君觉得牙疼。   “当初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不会是忘了吧。”许卿雯把玩着手里的玉雕镂空紫金香囊坠,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顾文君可不觉得当初她和赫连幼清那点‘冤孽’旁人能知道多少,到底是那时猝然离京让他人看出了点端倪罢了。   “这可说不准。”顾文君笑的眼睛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近几年我这身子也不大好,有些事倒是记不清了,莫不如世子告诉顾某如何?”   许卿雯见了,眼波微动,娇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故意的吧,明知本世子对你的相貌毫无抵抗,还故意撩拨,真真是欺负人了。”   顾文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许卿雯打交道,但每次交谈都无比心累的顾文君胸口闷涩,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眼下身体不良的情况哪容得她在外停留。   顾文君转身就要掀帘走人,只是她这边刚抬脚,许卿雯一股溜的站了起来,笑吟吟的跟在她身后。   “说真的,当初你因赫连幼清而放弃了本世子,现在可是后悔了?”她眸光灿烂,笑着垫着脚转到顾文君眼前。“你不说话本世子可就当你......”   她还未说完,就被顾文君抬手盖住脸扒拉到一边。“喂,你干嘛!”差点脸撞墙的信王世子瞪着眼。   “你挡路了。”   许卿雯:“......”   阿满和阿暖两兄妹早在顾文君去医馆时就让坤八将人送回了淮信侯府,身边仅剩下东陵与坤五的顾文君被扶着登上马车时,耳边还能听见许卿雯的声音。   “你也太冷淡了吧,咱们这么久未见,你怎么转头就要走。”   “恕在下身体抱恙,无心和世子叙旧。”顾文君捏着那串佛珠,清心寡欲的表情当真做足了四大皆空。   “我看你就算身体康健也不想叙旧吧。”许卿雯气的嘟囔抱怨。   顾文君不置可否,车帘的帘帐被风牵起了一角。   莺声燕语盈满于楼宇上下,时而有那等扬起的粗鲁笑声,不远的酒楼飘来猜拳行令的吆喝,楼台檐角椽栏各处,彩灯高悬,五光十色,于江淮河上越加衬着奇幻瑰丽,美不胜收。   哒哒的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许卿雯看着顾文君的马车离开,亲卫恭谨的站于身后。   “世子,刚得到消息,咱们的人晚了一步。”一名容长脸,约莫四十许的中年文士走到许卿雯身边低声说话。   她盯着远处消失在人群的车辆,原本略显稚气的神情渐渐的化为一抹沉寂落在了她的眼尾,全不似方才那副娇憨秀美。   赫连幼清坐在车内,小圣人早就睡着趴在她的怀里。   “虽不能十分确定,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镇南王世子确实像是武功尽失。”齐景行禀道。   赫连幼清微垂着眼,视线落在小圣人酣睡的小脸上,她拿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小家伙额上的汗。   “殿下,是否另行安排人手再刺探一番?”见赫连幼清久久不言,齐景行又道。   而此时的顾文君正驱车赶往国邸,她到达国邸时,街上行人不断,因崴了脚,只得扶着人下了马车,东陵一路忙前忙后。   向来为了遮掩身份不容他人伺候洗澡的顾文君将人挥退后,喝了汤药后休憩,胸口的气渐渐平顺了不少,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求见。   大半夜的谁没事来求见?   不会是许卿雯吧?   话说回来,对方应该也住在国邸......   顾文君脑门子疼,正要告诉东陵跟他人说已睡下不要打扰时,东陵又道:“世子,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谢明成。”   顾文君心中一动,她身上仅披着一件袍子,她沉默了片刻,视线落在暗淡的念珠上。   “可有说是何事?”   “说是不方便同我等说,要亲自见您才可。”东陵在帘外禀报。   顾文君沉吟片刻,才起了身,让近侍进来伺候梳了头穿上外袍才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她走进堂内时,谢明成刚吃完了一盏茶,似是听到了动静,这才转头望了过来。   一拢鸦青翾袍罩身,玄纹云袖鱼尾服,男子皮肤白皙,细长眼,桃花面,五官俊美,唇色红润,像极了绝大多数的文人,翩翩如浊世公子,怃然一段风姿肆意,偏偏行的手段常常令满朝文武忌恨,却又奈何不动对方深得帝心。   “世子一别五年风采依旧。” 顾文君方一进来,谢明成已然笑着站起,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   “哪比得上谢大人不减当年。”顾文君回敬道,哪怕没有镜子顾文君也知道自个儿的气色不妥。   都不是什么好话。   顾文君可不觉得谢明成来寻她只为家常。   皇城司权柄甚重,职司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是以多为当朝大臣忌惮,不过其最重要的职务是探查军中情状,预防阴谋扰乱。   其指挥使谢明成,掌管宫禁宿卫,常以笑面示人,因办案暴虐狠辣,不少官员折于其手,虽遭到朝中大臣弹劾,先帝在时,便待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是以多时倒是不了了之。   而小圣人未继位前,谢明成便多少以赫连幼清马首是瞻。   虽有想过谢明成来不是什么好事,但顾文君从未料到竟然是要她去大理寺协助办案。   小活佛于戌时在龙神祭庙遭到暗杀,葬身火海,皇城司在现场抓到未及时逃脱的暗杀者坤一。   小活佛是在今晨请入龙神祭庙祈福,为的便是明日的祭祀。   哪知祭祀不成,反遭暗害。   而活佛一事牵扯甚广。   且不说朝堂之上,单单吐蕃那边便委实不好交代。   而坤一作为顾文君的护卫,大理寺说是让顾文君协助办案,却多少存了怀疑的念头。   “还请世子移步。”谢明成拱了拱手。   说是请,但……   顾文君看向堂外十数人皇城司等众。   她手里捧着一盏茶。   谢明成未多一言。   半响,顾文君低低一笑,却不免让这位向来在京师横着走的谢大人心底一毛。   虽然一别五年,但当年顾文君留给谢明成心理阴影着实有点大,以至于常以笑面虎示人的指挥使谢大人难免有所提防。   关键是这位主儿常和按套路出牌,匪夷所思的行为让人头秃。   就在谢明成暗自提防时,却听着上首的那位主儿开了口。   “有劳谢大人带路。”   意味不明。   顾文君到达大理寺时,审讯的人除了谢明成还有的便是大理寺卿方明浩。   不过说是审讯,其实到底是多少还顾忌了顾文君背后的人。   西凉镇南王。   顾文君坐在下首,面前的大理寺卿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蓄须,肤色略黑,相貌略显粗犷。   起初还算是客客气气的,但耐不住顾文君一问三不知。   向来脾气算不上好的大理寺卿方明浩面色铁青,看了一眼一旁事不关己喝茶的谢明成,脸色越加不好。   “活佛遭遇暗杀兹事体大,只怕有损国威,还望世子能配合下官调查。”大理寺卿沉声说道。   “这是自然。”顾文君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眸光温润的落在一旁正吃茶的谢明成身上。“你说对吧,谢大人。”   大理寺卿:“……”   一口热茶卡在嗓子眼,谢明成微垂下眼,暗自冷笑。   他就知道顾文君肯定要闹点幺蛾子。   瞧吧。   看吧!   说什么来着!!!   方明浩这老小子向来疑心重,顾文君这么说,无非是祸水东引。   但谢明成也不是个吃素的,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将方明浩扔在一旁,站在角落的记录官员奋笔疾书,生怕落下一字。   “谢大人,莫要打扰本官审讯!”   就在谢明成又待说话时,脸黑如炭的方明浩开口打断。   谢明成心口一堵,暗骂一声。   方黑子这个老贼!   不过到底是久混官场,谢明成面上不动声色,三两句便以奉命协同查案驳的方明浩脸色铁青。 第13章   顾文君见到坤一时,已经是‘审讯’的半个时辰之后。   身边站着大理寺卿方明浩以及谢明成,顾文君看着收监在牢中沉默的坤一,耳边传来方明浩对其的讯问,而坤一只一味的沉默,顾文君看在眼里,心中以多少猜测此事怕另有蹊跷。   不仅是她,估计方明浩同谢明成也一概这般认为。   坤一只摇头说不知,其他的竟是半分也问不出分毫。   且不说背后是谁,倘若坤一一并承认,身为主子的顾文君也难辞其咎,届时赫连幼清发难西凉,于顾文君而言,只会越加被动。   而坤一能现身龙神祭庙,也仅能与那位有关。   西凉镇南王。   到底是顾忌顾文君的身份,待依旧没有从坤一口中套出什么实证后,顾文君便被放了出来。   顾文君回到府邸时神色也多少萎靡,东陵东跑西跑伺候左右。   她本就身子不佳,几乎一夜未睡难免困倦,等到准备安寝时,却见到了匍匐跪地面色惨白的坤九。   窗边的灯烛乱颤,一身血腥未祛,连跪拜都摇摇欲坠的坤九将头抵在地面。   “奴婢赶到时,并未见到活佛,只先后遇见三拨人,之后火光骤起,奴婢有幸逃脱,可不曾想到坤一会紧随而至。”坤九艰难的又砰砰的磕头。“世子,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坤一,坤一他全不知情。”她头上一片青紫,覆在腰腹的衣衫蔓上了血迹。   显然是伤口再次裂开。   镇南王派暗卫潜伏暗中观察,是为擒获还是暗杀一概不知。   坤九在执行前有意隐瞒,并未告知她,可见不是镇南王有意安排就是坤九私下决定。   虽五年前坤九曾表明忠心,但如今来看对方却是留了后手。   “奴婢死不足惜罪,只是坤一受奴婢牵连。奴婢愿一人承担,只望世子能将坤一救出。”坤九说着又磕起了头。   “你如何承担?”顾文君掀起眼,烛光跌落在她眼角,徒留淡淡的阴影。“难不成你还想亲自前往大理寺,承担后果?届时你也甭想出来了罢。”   坤九脸上一白,徒然无力的俯身拜道:“奴婢自知此法不妥,更会连累世子,是以万不会如此行事。”   坤九抬头目光直直的望向顾文君。“奴婢自请受罚,只愿世子对坤一能出手相救。”她的眸子在烛光下透出一股暗沉的光泽。“奴婢在与那些歹人交手时,已查探出他们的来路,皇城司、吐蕃以及凤楼的人皆在其中。”   顾文君心中一动。   坤九说着,递上一枚皇城司的侍卫令牌。   “皇城司如今听令长公主,奴婢斗胆猜测,摄政长公主应是投了暗棋。”   顾文君翻开令牌,确实是皇城司的凭证不假。   “奴婢人微言轻,唯有世子能凭此扳回一局。”   顾文君只捏着手中的佛珠。   她是知道,无论她插不插手,都卷在活佛一案。   只是如今再说其他也是无用,为今之计是尽快从坤九口中获得些许信息,方为上策。   “和你去的还有谁。”顾文君道。   坤九唇瓣翕合,她抬头看向顾文君,昏暗的烛火将上首的那位照的明明暗暗。   “是苏先生。”坤九道。   “苏晟?”   “是。”   坤九曾向她之前提起苏晟是镇南王的谋士,其身份似乎隐约在暗卫之上。   顾文君沉默不语,这不免让坤九越加焦急。   坤一如今被压在大理寺,能救他的也只有顾文君。   而她受命王爷前往龙庙知情不报,必然会让顾文君心疑。   这厢坤九心思百转顾文君全然不知,在从坤九口中得知赫连幼清极有可能参与其中时,她便有些想的出神。   只是顾文君还未想的明白,就见着坤九要以死谢罪。   顾文君看在眼里,多少也琢磨过味儿来。   坤九单方面的认为是她‘背叛’了她这个‘主子’,打算以命搏命。   顾文君沉默不语,只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事实上,她也并未全信的过坤九,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就算没有坤一这茬子事,以赫连幼清的为人也断不会让动摇皇权的人好过。   只不过自己成为目前她知道的‘受害第一个人’罢了。   何况,她此番进京,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另一方面却是要调查一个教派。   书中,此教派是赫连幼清在平定五柱国,开创盛世上绊脚石。   冥教。   初始在京城崛起,后该教派内成员渗入朝堂,干扰朝政。   赫连幼清为肃清朝堂,可没少和冥教‘打交道’。   当时她看的不仔细,记得不大清。   “世子?”   耳边传来坤九的声音,顾文君微微回了回神。   “也就是说你们到时,活佛已经不见踪迹。”顾文君把玩着手中的佛珠。   “是。”   “将你当时看到的,以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详细和我再说一遍。”   坤九目光微亮,忙点头应是。   既是避无可避,也仅有迎难而上。   顾文君第二天起床时已日上三竿,先是招来掌事向宫内递了个入宫的折子,便被人侍候洗漱,约莫过了晌午,才得了入宫的回复,坐在车内的她闭着眼,只觉得说话都热得很。   顾文君来到凤翔阁后,在外室静等了半响才见到施施然的赫连幼清。   殿内放着冰,顾文君吃着茶,手里捏着水晶葡萄,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着四周。   就在这功夫,她见到了赫连幼清,对方身着一袭青色宫装,昳丽的面容下,一双眼瑰丽无双,偏个她眼底清冷,平白的将眼尾的那股子女儿家的娇媚,生生化为了一抹初春的凉,仅仅轻轻一瞥,便无端的升起艳丽清寒。   万般种种皆似入了画,仿若落了瑶池,跌了红尘的画中仙。   顾文君心中忍不住一叹。   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心思太诡谲了些。   虽已不是首次入宫,但向来觉得京师就是个是非地的顾文君自认为谨小慎微,她见赫连幼清入座,便起身一拜,继而开始寒暄。   赫连幼清起初还算配合,她问一句,对方回一句,只不过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文君总觉得赫连幼清神色越来越冷,想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   难不成对方已经懒得和她废话?   顾文君暗搓搓的摸了摸下颚,想必谢明成将坤一的事已禀明赫连幼清,对方就等着她开诚布公。   顾文君眸光微闪,视线从手中的茶碗上移开,落在了上首的赫连幼清身上。   只这一眼,四目相对。   顾文君心下一怔,只觉得心口一跳,继而有什么仿若在心口迸发,好似火树银花一般,猝然的乱成一团。   赫连幼清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让顾文君委实看不明白。   只是待她再想细看时,对方却偏头同一旁的司琴吩咐起来。   赫连幼清眉间微蹙,显然是不耐了。   “于活佛一事,不知殿下有何成算?”   果不其然,坐在上首的赫连幼清听了,冷笑道:“若不是世子点明,本宫还以为世子是要和本宫闲话家常。”   怎么听都是反话。   “家常也不待这一时。”顾文君垂眼浅笑。“殿下既知,臣也就直说了。”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活佛遇袭,臣深感痛心,说来惭愧,昨夜才知是臣驭下无方,给诸位大臣造成困扰,万望殿下海涵。”说着顾文君起身就是一拜。   “世子一句驭下无方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赫连幼清轻笑一声,偏那一丝轻笑卷着慑人的冷,听得让人耳朵都钻上了寒。   顾文君垂眼笑道:“与其说是臣摘得干净,不如说是殿下好一个釜底抽薪。”   赫连幼清好以整暇,眉宇间浮起漫不经心的慵懒。“这话本宫可就听不明白了,世子前一个驭下无方,后一个釜底抽薪,倒是没一句重点。”   有没有重点你心里没数?   只能在心里小声哔哔的顾文君掀起眼看向赫连幼清。   “殿下既有意让皇城司等众和吐蕃派过来的刺杀者一同进入龙神祭庙,便该知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赫连幼清仍旧是那副眉目慵懒的模样,全不似挂在心上。   顾文君心中微妙。   “皇城司负责保护活佛安危,至于吐蕃的刺杀,本宫却是不明。”赫连幼清接过司琴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只是世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潜台词就差没说顾文君居心不良,早有安排。   这锅甩的好,顾文君不仅要接,而且还要接的玩出个花样。   “瞧殿下说的,这吐蕃的刺客都被您抓到小密室了,做臣子的,哪能不知呢。”顾文君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赫连幼清眸光一冷。   “你还真是胆子不小!”   几乎是在一字一句。   左右五年前都撕破脸皮,如今维持表面功夫当真是累得慌。   “殿下说笑了。”顾文君声音低婉,好似情人在耳边低语,平白的生出几许缠绵的情意来。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臣。”她掀起的眼帘,一抹浮于皮表的缱绻和顺几近揉碎在眼角眉梢。   温柔殆尽。   “可不觉得自己是只兔子。” 第14章   不管是不是兔子,既然卷进来,顾文君就没想过自己会在赫连幼清眼皮底下平安抽离。   殿内的宫侍大气不敢喘一声,几近吓得脊背发凉。   顾文君扒着葡萄皮,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显示出几分的乖巧来。   良久,却见着赫连幼清略微的抬了抬手,她身边的徐嬷嬷立时知意,躬身带着殿内的宫侍鱼贯走出。   “镇南王府暗卫的本事,今个儿倒是让本宫开了眼。”赫连幼清拂开袖摆。   “殿下不愿打草惊蛇,但抓了坤一,也只怕是于事无补。”顾文君轻声道。   “你王府的暗卫自己跑到皇城司眼皮底下,怪得了谁?”赫连幼清神色平淡。   顾文君顿时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怪得了谁?   还真怪不到谁头上。   误打误撞进了赫连幼清不知和谁博弈的圈里,进退两难说的就是现在的顾文君。   “何况镇南王府的暗卫埋伏在暗处,又是何居心?”赫连幼清继续道。   “活佛来到中土,难免有诸多不适,臣是担心活佛,所以才让暗卫从旁保护。”顾文君睁眼说瞎话。   赫连幼清冷笑道:“顾文君,你觉得这个理由本宫会信?”   顾文君正要开口,赫连幼清又继续道:“且不说本宫,就是朝中的大臣,可不是你简单两三句好糊弄过去。”   “他们好不好糊弄,与臣却是无关。”顾文君轻声说着。“无非是殿下一道口谕,便是假的,朝中的人也得点头说是真的。”   世有指鹿为马,挟天子以令诸侯,虽不知赫连幼清现今权利几何,但对方身处权利中心,与他人博弈,该是有半数胜算。   “如今吐蕃王权不稳,众王子争夺皇权,而信众甚广的小活佛无疑成为了皇权中的靶子,吐蕃派人伺机暗杀活佛,一方面是为了巩固皇权,另外一方面或许与活佛中立态度有关。且不说活佛落于谁手,单单未见尸骨便已然让吐蕃警惕。”   摆在面前的鲜嫩的葡萄果肉让顾文君忍不住继续摘了几颗。   “毕竟殿下也看到了,吐蕃那些人,可并未离开上京。”   而活佛落在谁手中倒是有几分谜了。   “而臣恰好得知,就在昨晚,除了皇城司,吐蕃,还有一伙却是凤楼的人。”顾文君微低着头,继续扒着手中的葡萄。“既然人不在吐蕃刺杀那边,现场又未见活佛尸骨,臣是不是可以猜测,凤楼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而身为男主的凤楼楼主宇文成康,却是在五年前就和赫连幼清搭上了线。   “臣不知殿下是有意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打算祸水东引,总之,殿下将臣手中的暗卫拘在大理寺,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极有可能另他人有所提防。”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偶尔从窗外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世子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良久,赫连幼清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到底是未尽眼底。“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还望世子解惑。”   顾文君心头一跳,暗道不妙。   “恕臣愚钝,帮不了殿下。”   赫连幼清:“......”   还真不愧是你。   赫连幼清咬着牙也不管对方直接摇头说‘NO’,开口道:“那世子就听本宫说好了。”赫连幼清抚着蔻丹。“本宫凭什么要帮你解释?”   如今政权并不安稳,而士族门阀同寒门间的较量明显与赫连幼清有关,而赫连幼清抓着吐蕃人不放也不知是何居心。   “殿下既知此事与臣的侍卫无关,放任真正暗害活佛者,只抓了吐蕃刺客,这其中端倪,倒是让臣不知如何说好。”顾文君低声道。   “本宫可不曾说过此事与你有关,但看在有些人眼里,你镇南王世子却是拖不得干系。”   顾文君看了赫连幼清一眼,对方笑的清浅,只是那笑到底是少了几分人情味。   “黔南王月余前递了折子进京面圣,同行人中除了楚信王世子许卿雯,还有一人便是黔南王王妃段氏。”   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顾文君捏了捏手中的佛珠。   之前她倒有听闻黔南王病重,这王妃段氏不好好在府中呆着,来到京城又是何意?   不会又是赫连幼清下的套吧?   “黔南王缠绵病榻久病不愈,就在三月前唯一嫡子坠马身亡,无法,只得从旁支过继一名子侄,人也确定了,就差上玉牒,过宗庙,但就在不久前却传出黔南王仍有一嫡子流落民间,对方自吐蕃长大,因身份尊贵后至上京,是以黔南王妃段氏才急忙入京寻人。”   赫连幼清目光落在顾文君身上。   难不成……   窗花外的日光斜斜的垂落的躲在了阴影里,就连蝉叫都歇了声响,赫连幼清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顾文君却只觉得心中不妙。   “小活佛便是黔南王流落在民间的嫡子。”   顾文君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换做你是黔南王妃,你会放过最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的镇南王世子吗?”   顾文君:“……”   “世子与其浪费时间在本宫这里,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向段氏赔罪才是。”赫连幼清语调轻慢,微微扬起的眼尾,似是漫不经心。   “赔罪了等同于坐实,臣无罪可赔,又何来去见段氏。”顾文君抬眼看向赫连幼清。“不过,若见了段氏也不是不可,只是臣这嘴向来不紧,若是多说了什么,把不该扯进来的人牵扯进来,激怒了段氏,届时只怕殿下会更加头疼。”   她说着拿出坤九给的皇城司的腰牌。   “世人皆知皇城司仅听命于圣人,但圣人年纪尚小,自是不会有人作何他想,但不代表,皇城司不会听命他人。”   标有皇城司的金色腰牌在顾文君的手中微微晃动,赫连幼清的视线落在了腰牌上。“皇城司奉旨查案,腰牌落在现场,不足为奇。”   “却是如此,但如果”顾文君笑的不置可否,下一刻却又话锋一转。“臣的属下,咬死了有皇城司的人参与进来呢。”   赫连幼清道:“口说无凭,你以为段氏会信?”   像是颇为赞同赫连幼清,顾文君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极。不过”她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如果这个消息张阁老和其他五柱国人得知呢?”   赫连幼清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味不明却能让顾文君辨识出并非愉快。“将本宫牵扯进来,顾世子好大的本事。你不妨试一试,若成了,本宫倒是还高看世子一分。”   顾文君笑着拱了拱手。“臣不敢。”   “世子胆大心细,有何不敢?”   不是什么好话。   “臣今天来,是来投诚的。”顾文君将令牌放在一旁的桌上。“虽不知为何殿下要扣留吐蕃人,但殿下心有丘壑,必然有扣留的道理,这个臣不敢妄言。殿下心怀雄才大略,以天下为己任,可今有张阁老等众狼子野心,又有西域虎视眈眈,殿下身居高位,但想要控局这天下之势,到底是少了几分名正言顺。”   今朝虽对女性的地位有所提升,但现今持。政的并非圣人,而是幕后的赫连幼清,因这一点,身为摄政长公主的赫连幼清没少遭到文人的攻歼。   内阁的张阁老门生众多,以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来制约赫连幼清,这几年可没少干。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看向了她,心知不能长时间吊人胃口,便直接道:“臣虽不才,但幸得祖父爱护,愿为殿下分忧解难,尽绵薄之力,想来信中臣提到的此物应该对殿下有用才是。”   顾文君话毕,从怀中将那张半个巴掌大小的藏宝图拿出。   长久的站立显然让现今并不健康的顾文君有些吃力。   就在顾文君想着若不然坐下休息一会儿时,赫连幼清那边却动了。   赫连幼清拂开袖摆,踩着细软的毯子,走了下来。   一步步,仿若能踩在人的心窝上。   继而缓慢的,细微的,寸寸碾碎。   “这么说,世子是想和士族对立?”   “臣倒是觉得,殿下可以认为,臣与殿下是结盟。”   膝盖有些发酸,顾文君抿了抿嘴。   “结盟?”   赫连幼清轻笑了一声,细微的仿佛倾泻了一缕冷,滋蔓的潜入了人的心头。   “顾文君,你觉得你说的话,本宫会再次当真?”   “前闻殿下以诚待天下之士,臣表以诚,自是不敢妄言。”   老实说顾文君觉得自己此时的精神并不是很好,昨日赏玩花灯又去了大理寺,本就身体不康健的她现在手心都沁着汗。   “这部分图纸便是镇南王府欲以结盟的心意。”   赫连幼清这时已经走了过来。   “世子倒是颇得镇南王信任。”她的声音偏冷,看来心绪不佳。   顾文君低眉浅笑。“与其说是多得信任,不如说这些年亏得祖父拳拳爱护。”   两人虽未点破,但到底是明白镇南王府得到了北静王欲与皇室结盟的消息。   若不然顾文君也不会旁敲侧击拿图纸道出结盟一事。   “那你呢?”好一会儿赫连幼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文君愣了愣。   说实话她有些吃不准赫连幼清的用意,她想过对方会说的诸多可能,唯独没料到赫连幼清会问她意思。   “臣......臣认为,北静王并非良配。”   裙摆垂落,轻薄的映在红色的毯上,滚滚旖旎的颜色。   赫连幼清已经在顾文君身前停下。   “殿下若与北静王成婚,是留在上京还是藩地,这便陷入两难,如今圣人尚且年幼,需得殿下爱护,但若不去藩地,想来朝中老臣必是不允,这是其一。其二,臣听闻北静王妻妾成群,殿下乃千金之尊,与其结为秦晋之好倒是委屈的殿下。臣虽知殿下心有丘壑不同寻常女子,但属实是认为其并非良配。”   “他不是,难道还是你?”   摆明了是不相信。   “臣虽不才,但到底是能帮助殿下堵住那些士族的嘴。”顾文君抬头看向赫连幼清。“殿下也知臣是女儿身,自是不会对殿下做出什么越礼的事,其次,臣以驸马身份便于和殿下商讨大计,当然,臣在殿下身边,殿下也该是放心臣做不出毁盟约的事。”   “这么说来,反倒是本宫占了便宜。”赫连幼清冷笑道。   顾文君道:“若是成了婚,也是殿下成全了臣,臣如今年纪渐长,祖父便有让臣娶妻之意,且不说西凉,京师郭家就已盯上了臣。不过殿下放心,若哪日殿下有心仪之人,臣必当以殿下心意为主,断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说到这里时,顾文君都忍不住给自己比个小心心。   “何况臣与殿下成婚后,以北静王之前的动作,想来应该会主动寻来,促成这厢合作。”   毕竟只有集全全部‘图纸’,才能寻到藏宝图的真正路线。   拼凑不全的藏宝图,对于任何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张‘鸡肋’的图纸罢了。   说到底,无非是大家都想在藏宝图上分一杯羹。   只不过对顾文君而言,只有完婚才能获得玉蝉,这才是此番来的目的。   她自认为话说的挺漂亮的,但眼前这位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如既往的让顾文君想要两手一摊。   “顾世子还真是深明大义。”赫连幼清轻声说着,笑着弯起唇角。   只不过这笑到底是未尽眼底。   顾文君:“......”   她倒是挺想客气的回复,但明显看出长公主心绪不佳的顾文君老实的选择闭嘴。   最终,镇南王世子是被徐嬷嬷‘客气’的请出去的。   至于赫连幼清。   人家直接转身就走,飘飘的连朵云彩都没带走。   站在宫门前,顾文君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直到见东陵不解的看向她,顾文君才扶着人上了马车离开。 第15章   顾文君回到府邸没多久,就等来了郭家的人,无非是让她去府上一叙,顾文君打着身体不适的缘由,挥了挥手就把人打发走了。   如今小活佛与其说是‘葬身火海’不如说是下落不明更加准确,坤一被牵连其中,看似无关紧要的镇南王却又暗自派遣坤九和苏晟伺机而动。   士族和寒门在赫连幼清的有意促成下越发剑拔弩张,估计这段时日以张氏为代表的士族应该没少给赫连幼清下绊子才对。   而自己在宫中抛出的藏宝图想必已然让赫连幼清有所猜疑。   捏着眉心怎么想都觉得闹心,顾文君疲惫的以手撑额。   胸口猛然一阵钻心的疼痛,顾文君脸色惨白,她用力抓紧落在身旁的莹白的佛珠,她整个人都倒在了榻上。   好一会儿才稍有缓解,汗淋淋的额头上贴着凌乱的发丝,顾文君喘息着仰躺在榻上,指尖缓慢的揉搓着佛珠。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后没多久就听到了坤一被动了私刑。   顾文君来到大理寺时处以鞭刑的坤一早就晕厥了过去,坤九慌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却又被侍卫挡住近不得身。   大理寺少卿面色尴尬,不住的抹着汗。   谁也未曾料到是黔南王的人私下和大理寺内的人通了气,在审讯室就给坤一动了刑。   好在及时被及时发现,要不然坤一怕是早就死了。   那大理寺少卿小心的瞥了一眼顾文君,只瞧着这镇南王世子面色阴晴不定,听说和摄政长公主暧昧不明,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利用这个,发难身为士族的方大人。   府医被急匆匆的召进大理寺时,顾文君正面对着黔南王妃。   动刑的是黔南王妃娘家的侄女,少女看着娇俏美丽,偏偏举止间的娇纵与狠辣全不似外表那般可人。   既然是娘家侄女犯错,身为亲属的黔南王妃自然是亲自过来领人。   不过到底是没什么诚意过来。   黔南王妃的冷淡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久闻世子才华出众。”黔南王妃段氏面容清淡,看似和善的语调怎么听都有些模棱两可。   “王妃过誉。”顾文君笑着应下,眉眼含笑,到底是少了几分真诚。   两人不咸不淡的打着太极,半点不提坤九和少女之间的事,等到黔南王妃等人离开时,已是一盏茶之后。   好在坤一未伤及根本,大理寺少卿松了口气,示意手下莫要拦着焦急的坤九,算是卖了个好给镇南王世子。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顾文君,但瞧着面色清淡,反倒是让人看不清情绪几何。   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瞧得出黔南王妃的侄女私下动刑,看似是教训奴婢,实则还不是打了镇南王府的脸。   就是不知上首这位爷又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顾文君可不觉得黔南王妃只为了打脸。   赫连幼清私下扣人,那日所透露的信息多少令她琢磨过味儿来。   若真如赫连幼清所说,这黔南王妃只怕是借着侄女的手投石问路。   坤一的伤情已暂时得到缓解,尽管大理寺少卿就差没拍胸脯保证再不会发生此类事件,但谁又能说的准那位有点不按常理出牌的黔南王妃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坤九被暂留大理寺,顾文君回府邸时是乘着官家的车,本就精神不大爽力的她靠着软垫昏昏欲睡,耳边传来东陵与随行衙役的声音,对于这个年纪的东陵来说,京城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足够引起了他的好奇。   “吴大哥,莫非真有神龙?”东陵惊奇道。   “这事哪敢做假。”那衙役声音压得低。“咱衙门的弟兄里,有亲兄弟就是那次远航兵卫,可是亲眼看到,说那龙王爷欲翻海升仙。”   “我听说是龙王被激怒?”东陵好奇道。   衙役的声音这次变得有点支支吾吾。“这个,咱们可就。”   那衙役未说完,只听的破空声响起,嗖嗖几道箭声滚着冷风袭来,噗噗声响,却是有人栽倒在地。   “什么人!”   众衙役惊觉不已,不知觉中已然行到人烟稀少的偏道。   却说话音刚落,那人就被一旁同穿衙役服的‘同伴’一刀毙命,鲜血霎时溅了东陵一脸。   东陵甚至来不及回神,数名伪装成衙役的刺客已然亮起刀剑,与此同时,埋伏在暗处的刺客也纷纷杀了出来。   “保护世子!”   有人连忙喊道。   刀光剑影之中,东陵吓得小脸发白,他连忙驾车正欲飞奔离开,可暗杀者却在下一刻一刀斩断马儿头颅,车驾前倾时,东陵整个人都向前栽倒,眼看就要死于面前闪着寒光的白刃。   下一刻东陵只觉得手臂被人猛的拉住,他向后一仰,刀刃几乎是贴着他鼻梁划空,余光中他看到的便是顾文君略显苍白的脸。   叮的一声。   顾文君手握刀刃,交锋中堪堪挡住刺客,甚至因技高一筹让对方胸口中了一剑。刀刃再次袭来,她一把将东陵推开,令其避开锋芒,顾文君正欲抽身离开,胸口传来剧痛令她手腕一软,刀剑立时砸在地上。   眼瞧着一刺客杀红了眼就要向顾文君脖颈抹去,这时躲在暗处的坤八等人哪还顾得上之前的吩咐,一个纵身就飞到顾文君身边,不仅如此,数名黑衣人也现出身形。   顾文君抬起眼,余光中隐约瞧见高楼上矗立这几个漆黑的人影在昏沉的天空下影影绰绰,又仿若稍纵即逝。   局势登时逆转。   原本节节败退的衙役在坤八、坤六和陌生黑衣人的帮助下甚至生擒了几名刺客,只是被生擒的刺客却在被抓时咬破藏在牙尖的毒药,服毒自尽。   被东陵搀扶着顾文君服了药,气色并不是很好。   “世子可还好?”说话的却是从黑衣人中走出来的齐景行,青年依旧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视线在顾文君手中一直捏紧的佛珠上溜了一圈后便落在了对方身上。   “劳齐大人挂心。”顾文君道。   她话毕,低咳了几声。   齐景行眸光微闪,又说了些客气的话,便遣人去寻来马车,差人护送顾文君回府邸。   马车在一行人的护送下离开,齐景行手握折扇,目光迟迟没有从那马车上收回,直至马车消失在拐角处。   “齐小二,你到底打什么主意?”鸦青色的飞鱼服衣角被风卷起,从暗处走出来的皇城司指挥使嘴角衔着一抹笑,看着倒像惯是以笑面人的样子。   “与其说我打什么主意?不如说皇城司与凤楼隐而不动又是何意?”齐景行折扇轻摇,微挑的眉宇下,一双眼落在矗立在楼上,面罩金色鬼面具的男人身上。“你说,顾文君那几名暗卫可是发现了尔等?”   这人身姿挺拔,一袭水色绸缎连清华裳,袍角绣着龙纹细蟒,脚踏一双十方云履,金色面具下仅流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只撇了下方的齐景行便收回了目光,之后与候在他一旁的人低语几声,下一瞬便已消失在原地。   将齐景行与凤楼楼主的暗自较量看在眼里,身为指挥使的谢明成道:“你这倒打一耙的毛病倒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他扯了扯嘴角。“殿下即命你暗中保护,你偏偏却等着顾文君快没命了才现身。”他见齐景行轻摇纸扇,哂笑道:“你这没事就摇扇子,什么毛病?”   对于谢明成的挖苦齐景行毫不在意,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我记得你说过,顾文君身手不凡,如今倒像是被人废了内力,花架子倒是没落下。”他顿了顿又道:“他身子委实是不好。”   刚瞧着对方的身手,若不是突然身体有恙,他那几名侍卫也不会现身。   至于顾文君让其侍卫躲在暗处的目的......   齐景行瞥了一眼身边的谢明成。   “别说的好像你们暗卫不知情。”谢明成招来皇城司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听罢抱拳便纵身离开。“这五年来你们也没少监视,知道的不知道的,恐怕不比皇城司的少。”   “怪只怪我当年出塞外,并未见到当年顾世子是何风姿搅着上京人心惶惶。”齐景行折扇一收。   谢明成看了齐景行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与其关心顾文君当年的事,你还是想想怎么向殿下交差。”   他说罢便招呼人离开,转身时嘴角衔着的那抹笑意渐隐,待瞧见齐景行等众离开后,谢明成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盯着齐景行。”   “是,大人!”   且不说齐景行究竟打什么主意。   对方确实说对了一点。   顾文君既然让他的暗卫藏在暗处,目的又是因何?又或是是否发现了皇城司与凤楼等众?   谢明成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通知下去,守在顾文君的人撤回来。”   那侍卫一愣,待瞧见上官面色阴沉,便连忙道:“是。”   而马车内,顾文君正盘膝而坐,闭着的眼手中的佛珠在指尖揉搓,忽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响让顾文君心口一跳。   她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   就瞧着原本完好无损的几粒佛珠出现了淡淡龟裂的细纹。   顾文君紧盯着眼前的佛珠,目光定定的,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原本玉色的佛珠较之以往暗淡了不少。   回到府邸后,她换了外衫,便找来了坤八询问关于黔南王妃侄女的事。   “与黔南王世子自小是订了婚事的,原本是打算今年完婚,只是没想到黔南王世子竟死了。”坤八站在一边,低声禀报。   未婚夫死了不说,好不容易又盼了一个,结果又出了事。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螳螂,蝉,以及黄雀。   只不过都自认为是背后的黄雀,却不知已然成为别人盘上的刀俎。   顾文君将手中的信纸送到了一旁的烛火上。   焚烧燃起的细烟中,映照出顾文君一张凉薄的面皮。   “去将坤五唤来。”   顾文君道。 第16章   坤五匆匆走到廊下时,外面正下着细雨。   之前混战中额头磕了一个包的东陵晃着腿坐在廊上的栏杆上,小萝莉坤六给他上着药。   东陵遥遥望着略显邋遢的坤五,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因怕将寒气带给顾文君,坤五先在外室烤了烤火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被引进内室。   勾着帘纱的雕花窗前,秀雅的年轻人倚靠在软榻上,脸虽苍白,一副病态,偏个长着一张不错的面皮,而此时对方正转头看向窗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接着着落在檐下落地成珠的雨,朦胧的雾气中越发勾勒出对方姝丽的面容。   即使已服侍这位主儿多年,坤五有时也难免会心底暗叹对方长得真是不错。   内院的人无不知世子爷爱极了雨天。   每逢夏季的雨,总会让这位爷心情好的出奇。   按理来说,身子本就不大好的世子该避寒,之前的府医也是这般建议,偏偏世子爷反其道而行,不理会不说,却越发的喜欢雨天。   更令人奇怪的是,每逢雨季,世子爷的身子似乎就会较之之前好上不少。   底下人私下说世子爷是被雨神眷顾。   说起来世子倒是会医术,这几年来从未让其他府医瞧过病。   就在坤五走神时,耳边忽然传来顾文君的声音。   “蛊虫的事可瞧出什么端倪来?”   前几日来上京前他们这群人在客栈遭遇伏击,始作俑者虽还未查探清楚,但多少有了些眉目,其中以当时差点袭击顾文君成功的‘蛊虫’最为特殊。   “那日袭击世子的蛊虫不像是来源于蜀地。”坤五道。“且与坤七曾给属下的一只蛊虫在习性上有些相似。”   坤五见顾文君看向了他,斟酌了语言又道:“此蛊喜寒,以血为食,与耳熟的五蛊不大相似,非蝎、蚁、百足虫等物,其形状如蛇,乍看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无目,腹下藏二足,长有羽翅。怪就怪在,饮血后,其蛊头顶两侧会微凸起,似角却又埋入皮下,背部隐约可现鳞,看着却是与传说的一物有些许相似。”   “何物?”   顾文君捏着佛珠,微微下垂的眼睑,平静的倒是让人猜不出是何心思。   坤五想着那蛊虫在‘饱腹’后刹那间显出的身形,虽只存在眨眼间便干恢复原状,但仅仅只是一霎,也让他忍不住心惊之余满怀兴奋。   “蛟。”   正确的说是还没有指头大小的凶残‘迷你蛟’。   他压住心头的兴奋缓慢道,却不见顾文君有何情绪,倒是让一旁的坤八惊得虎目圆睁。   而在坤五话音刚落,巧不巧的是窗外哗啦一声雷电响彻天际。   总觉得好像一不留神冲撞了神灵的坤五干干的笑了笑,他往后搓了搓,稍微躲在了坤八身后。   坤八:“.......”   坤八本就生的高大威猛,一虎着脸仿若逢年挂在门上的门神。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儿,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顾文君,只瞧着世子爷把玩着佛珠,面色平淡的近乎寡情,一双眼明皎皎双睛点漆,如姑射之仙,临窗而坐仿若不是世间人。   “阿嚏!”   国邸的廊下,东陵打了个重喷嚏,他摸了摸鼻子,从额头上传来的药味让少年人总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   站在东陵身边的坤六捧着几瓶药瓶,歪着头呆萌的看着东陵,见冬菱看向廊下书房的方向,她也跟着望了过去。   少年人站在廊下半响有些沮丧道:“小六,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八哥那样。”   坤六只是呆呆的,她看向东陵,那模样似乎是并没有听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东陵见了,呲牙咧嘴道:“我也是糊涂,和你说这些你又不懂。”他说着揉了揉坤六的头,丧气道:“别说八哥了,我连你都比不得。”他思索了一会儿,近乎有些低喃道:“也不知道我现在练功夫,还来得及不?”   似乎是觉得天有些寒,东陵吸了吸鼻子,双手摩擦了一下双臂,正欲牵着坤六回去,这时却被坤六猛的拉住。   被拽住的东陵顺着坤六指着的方向,就见着一只头顶红斑的小燕子虚弱的躺在仅能将它遮住的叶片下。   东陵一愣。   此小燕子并不是旁的,而是之前一直在镇南王府,时不时就会在王府檐上落巢的燕子。   这燕子极为亲近他,五年前就曾追着他们来到上京,之后又同他们回到了西凉,燕子虽不是常住,但总会让他撞见。   久而久之,他便给这只小燕子取了个名字,叫小雀。   与其他的燕子不同,小雀不吃虫子,喜食坚果,水果,甚至他还喂养过糕点。   近乎六年的时间,小雀并没有任何的变化,额上犹如朱砂的一撮红毛尤为的喜人。   “小雀怎么在这儿?”   东陵冲进了雨里,将燕子捧在手心里,小心地护着顶着雨跑回了廊下。   查看着还没有巴掌大小的燕子,这时东陵才留意到是翅膀受了伤,他忙招呼坤六跑向药房。   少年奔跑在廊下,渐渐消失。雨中,一抹巴掌大小的阴影矗立檐角正脊的一旁,它盯着少年人的方向,淋淋的雨雾,豆大的琉璃珠子提溜的转动了几瞬,机械的毫无声息,不似活物,随后它僵硬的摆动着兽头,清脆的声响在雨下并不清晰,不多时竟是展开机械翅扑棱的飞向高空。   一道闪电划开的天际,吓得走在殿外的司画一抖,差点将手中汤羹掉在地上。   小姑娘蹙着眉,懊恼的嘟囔了一声,又疾步的向殿宇跑去。   来到外殿时,就见着大宫女司琴守在外面。   一排排长信灯使得殿内灯火通明。   司画踮了踮脚,看着内殿的方向,努嘴小声道:“那小子还没走呢?”   司琴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我都和你说几遍了,要叫齐大人,若要让外人听见,指不定找你的麻烦。”   司画撇了撇嘴。“我叫他小子还算是客气了,若不是他擅作主张,殿下哪会在雨天叫他进宫。”   虽说相较于五年前,每逢雨夜殿下不会在避开他人将自己关在殿内不许他人打扰,但凤翔阁内谁人不知殿下仍旧不喜在雨天议事。   对于司画的小声嘀咕,司琴这一次并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她多少也认为齐景行此番确实做的不妥。   “保护个人还能想什么阴谋阳谋的,我看啊他这暗卫统领让给其他人算了。”司画嘀咕道。   司琴眉头一紧。“司画!”   明显是听出了司琴语调中的严厉,司画吐了吐舌头,讨好的笑道:“好姐姐,我不说就是了。”她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道:“对了,琴姐姐,你说顾文君当真身子不如从前了?”   司琴正欲开口,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她示意司画不要开口,不多时便见着面无表情的齐景行走了出来。   司琴福身做了个礼,便走进了内殿,身后跟着瞪了齐景行一眼的司画。   她们走入内殿时,坐在案前的赫连幼清面色平淡,但伺候长公主多年的司琴多少能察觉出对方心绪不佳。   司琴接过司画手中的汤羹,正要乘上,赫连幼清却摆了摆手。   看着似乎是不想服用。   司琴有点为难。   殿下自午时之后便一直未进食,一次还好,可连着几日到底不是法子。   前些日子也是如此,好不容易好些了,结果近几日又......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嬷嬷。   徐嬷嬷是在昨日回的宫,司琴私下也曾和徐嬷嬷说过赫连幼清连这几日午时之后未曾用膳,老嬷嬷是医女出身,自赫连幼清年少时便傍在身边照料。   司琴同司画走出内殿时,雨还未停,没走几步便瞧见站在外殿的齐景行。   司画撇嘴小声道:“活该。”   司琴又瞪了她一眼,司画撇撇嘴。   “琴姐姐,我先去圣人那里了。”她说着扭头就向前走,似乎是不想搭理齐景行。   将伞送到齐景行面前,司琴道:“齐大人,奴婢送您出宫。”   齐景行看了一眼司琴的身后,面色算不上好,但也堪堪只能算是平静,他接过伞道:“有劳。”   司琴正走了几步却未见齐景行跟上,不免回头疑惑道:“齐大人?”   齐景行看着身后的殿门,好一会儿才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司琴只微垂下眼。“殿下只令奴婢送大人出宫。”   齐景行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顿在了唇边,半响无言。   见齐景行未多说跟了上来,走在前面的司琴这才松口气。   一众的宫侍挑着宫灯走在殿外,笼罩在阴云下的雨夜让宫侍们加快了脚步。   立于内殿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烛火乱颤,明明灭灭。   赫连幼清坐在案前,到底是被徐嬷嬷劝着吃了些汤羹,只是膳后,她看着手中的奏章,半天却是没有落下一笔。   “嬷嬷明日去一趟国邸。”半响赫连幼清道。“去看看,顾文君是否是真的染了病。”   徐嬷嬷上前。“殿下觉得有异?”   赫连幼清微垂下眼,平淡道:“顾文君心思诡谲,很难不让本宫疑心。”   徐嬷嬷应了声是。   这时只听着有宫侍通禀天机宫的人在外觐见。   徐嬷嬷心下一顿,她看向站在珠帘后的赫连幼清。   宫侍俯首跪拜,好一会儿才听到帘后的声音。   “传。”   那宫侍赶忙应了声是,不多时便引着一名素白纱衣仅露出一双眼的蒙面道人。   “殿下万安。”那道人声音嘶哑,听着倒是不大入人耳。   赫连幼清微抬了抬眼,轻声道:“可是国师那里有了结果?”   “正是。”道人说道。“仙师夜观星象,推演此事与一人早有因果。”他说着双手乘上一薄锦,徐嬷嬷见了走上前,将薄锦恭谨的端送到赫连幼清面前。   赫连幼清摊开薄锦,寥寥几句,却也多少让她猜了个明白。   “此事因果不定,却也系于殿下己身。”   赫连幼清眸光一寒,她将薄锦放置在一旁。   “而关于祭天一事,仙师以为钦天鉴所选之日,福祸于殿下而言均在一念之间。”   “何来一念?”赫连幼清道。   道人摇头。“仙师未及多言,只道是天机。”   徐嬷嬷担忧的看向赫连幼清,就只见着对方面色越加冷淡,就仿若道人说的是旁人一般。   赫连幼清心里清楚,百年来早就已成定式的祭天,钦天鉴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历代君王让钦天鉴启天,也不过是象征,时间却是一直未变。   何况又出龙王一事。   无论是福还是祸,她必须于那日同圣人出现在祭天仪式上。   一旦皇权动摇,民心不稳,届时张阁老等众发难,于她而言只会更加被动。 第17章   顾文君遇刺一事终究是惊动了个别的人。   就比如眼前打着探望的名义实则混吃与顾文君闲聊的信王世子许卿雯。   “你这小身板看着倒是比五年前瘦弱了不少?”许卿雯扒着瓜子皮,笑嘻嘻的坐在一边。   昨个儿下了一夜的雨,今早有些初寒,身上搭着毯子的顾文君只捏着一串念珠,一旁的小机上放着刚刚炖好的热汤。   “你这才来上京没多久,就遭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不然哪天得了空空,咱们去寺庙拜拜,去去你身上的晦气。”她自个儿说的开心,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深交挚友。   顾文君喝着汤,沉默的如同老僧入定。   许卿雯撇撇嘴,凑上前看着冒着热气的汤。“这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喝的?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吃荤吗?什么时候开始食素了?”她说着嘻嘻一笑。“莫不是在和尚庙呆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和尚,四大皆空?”   她见顾文君不开口,有些埋怨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一勺勺喝着汤,身上的寒气总算是去了些的顾文君。“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个儿都说了一遍,许世子还打算顾某说什么?”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来看你,你怎么也要尽地主之谊对不对?”许卿雯不赞同道。“我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你开口还没超过三句。”   顾文君正欲开口,就听见有人通传说是宫内来了人,东陵这时跑了进来,规矩的禀报道:“世子,是长公主身边的徐嬷嬷。”   许卿雯看向顾文君,见对方神色平淡,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她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这次遇刺,倒是惊动了宫里那位。”   话里话外着实有点意味不明。   徐嬷嬷进屋时,许卿雯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她坐在靠窗下的长榻上,眉目清淡,倒是做足了雍华贵气。   徐嬷嬷先后向室内的两人问了安,便交代了自己的来意。   无非是圣人得知镇南王世子遇袭,特命宫侍送来药品,因徐嬷嬷懂得医术,与宫内御医掌院在医术上不相上下,圣人担忧镇南王世子的身子,这才令徐嬷嬷送来补品之余,并让其为世子诊脉。   这要是他人顾文君自是不会同意,但徐嬷嬷自五年前识破她女儿身身份,且如今看赫连幼清态度,知晓的人也仅是她二人,有‘高人’诊脉,顾文君也乐见其成。   何况......   顾文君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老嬷嬷搭在她腕上的手。   探病是假,赫连幼清那多疑的毛病才是真。   许卿雯好奇的探过头,她先是看向乖乖被诊脉的顾文君,心中暗自称奇,后又见徐嬷嬷从最初的平淡到之后凝眉不展,听得对方向顾文君询问吃了什么药膳,服了什么药等诸如此类的话后,便见的老嬷嬷招人进来,写下处方。而这徐嬷嬷也算是识趣,在征得顾文君首肯后,就找人写下一些药膳,叮嘱顾文君什么时候服用等,便带着人躬身离开。   许卿雯在一旁探头探脑看着顾文君手中写着药膳的纸。“我刚刚瞧那老嬷嬷的神态,你这病总感觉不轻啊。”   顾文君招来东陵,让其根据徐嬷嬷留下来的药膳方子为她准备午后的膳食,这听得许卿雯一脸古怪。   “之前介绍医师给你看诊你不愿,怎么一个徐嬷嬷又能给你问诊,又能让你乖乖用膳?”   顾文君将药膳方子妥善收好,重新窝回榻上,盖着毯子没精打采道:“徐嬷嬷是宫里的人,自是不能拒绝。”   许卿雯撇撇嘴,看模样是不信的,不过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逼问个明白,她捧着一捧瓜子,嘎嘣嘎嘣的嗑了几下,状似无心的问道:“对了,就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两日后的祭天还能去吗?”   顾文君瞥了她一眼。   抓到她目光的许卿雯嬉笑道:“说起来,也亏得这次祭天,若不然以你现在摊上的麻烦,足够让朝中的大臣们邀你去殿前问候。”   顾文君没有回她。   活佛一事牵连甚广。   单单对即将进京的吐蕃使者就不少交差。   事实上朝上因为活佛被杀一事现在也没讨论出个章程出来,毕竟涉事之人是顾文君的侍卫,而顾文君身后又牵扯到西凉镇南王。   如今虽看似四海升平,但自先帝提出削藩事以来,五柱国便蠢蠢欲动,好在削藩一事被及时制止,这才暂时稳定了局面。   但这并不代表五柱国会安居在各属国‘按兵不动’。   尽管近些年来西凉王寻仙问道,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以示外人?   这点不得而知。   于是这事在争论没个结果后,便将此烫手芋头暂丢给了大理寺,待祭天后再议。   顾文君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不去?”   许卿雯浅浅一笑。“那谁知道你呢?”   她落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随即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也是,你若不去,以殿前那群御史的德行,铁定是要参你的。”   祭天的地点便是城外的楼玉台。   对顾文君来说也算是老地方了。   由其是后山的温泉,泡过几次且身体也跟着强健了不少的她,对于此行也算是有点期待。   何况此行的目的......   顾文君闭上了眼。   见顾文君看着像是闭目养神,许卿雯坐在一旁嘎嘣嘎嘣的嗑着瓜子,待一小捧都吃完后,便提裙离开。   “我走了,这两日我就不来了,等到祭天那日我再来寻你。”   她也不等顾文君的回复,起身就走。   顾文君歪斜在榻上,透过雕花的窗棱,瞧见的便是许卿雯蹦蹦跳跳的身影。   直到许卿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时她才收回了目光,她抬头看看天,晌午的日头被云雾遮掩,仅露出细微的光亮。   潮湿的空气让鼻子都跟着发闷,窗外低垂的树枝下一只低空飞过的小燕子扑棱着翅膀飞到顾文君眼前的窗棱前站住。   一人一鸟一时间竟是大眼瞪小眼。   顾文君愣了愣。   而眼前眉心一点红的小燕子灵巧的歪了歪头,用喙啄了啄黑亮的羽翅。   不远处,东陵跑了过来。   “原来在这里啊,哎,世子?”   顾文君见东陵的模样像是追着燕子而来,不由好奇道:“这燕子看着有些眼熟?”   东陵笑了起来。“可不是眼熟吗,世子,这是咱们府中的那只小燕。”   顾文君这才想了起来,随后一脸古怪。   她记得五年前这只燕子就跟过他们来到上京,几乎是他们在哪,哪就能看到这只燕子。   不过她又想到东陵对这只燕子这么熟悉,想来应该是圈养了这只燕子才对。   顾文君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又交代东陵些事,便重新窝在榻上睡觉。   原本顾文君遇袭一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偏偏让时常来来找她的阿满撞了个正着。   少年人将舅舅受伤的事告诉顾欣芷后,引得对方第二日就连忙带着补品前来。   被‘耳提面命’的切莫受凉等诸如此类叮嘱话后,顾欣芷便将李嬷嬷派到了国邸为顾文君炖汤滋补身体,而小阿暖也时常跟在娘亲和哥哥身后,来到国邸探望顾文君。   小姑娘眨着萌萌的眼睛,肉嘟嘟坐在一旁,偷偷的吃着舅舅给的小糖果,然后再甜甜的露出一口小米牙,撒娇的要着糖糖吃。   不过撒娇卖萌的要糖行为终究在一日被顾欣芷‘抓到’而终止,小姑娘萌哒哒的眨着眼,躲在她哥哥的身后,口里直念叨‘舅舅你下次给我糖小心点’的话,她自认为小声,实则做足了掩耳盗铃的事。   将顾欣芷一家人送走后,顾文君依旧雷打不动的窝在榻上,努力补眠。   一连两日皆是下着雨。   天家祭天,别说是京中的文武百官,就连顾文君这样身份的,也要在祭天前一天,亲自入宫叩拜天恩。   顾文君穿上厚重的世子服时,整个人虽然没精打采的,但状况确实比刚入京时好了不少。   她本就眉目清和,相貌不俗,虽脸色略显病容,但在侍者的服侍下上了点妆,唇上也稍微染了点胭脂红,盖住了那丝病气,看着有点精气神的同时,越加显得风姿怡人,待本是闭着眼的她在睁开眼后,不免让上妆的侍者瞬间红了脸颊。   “我还以为以文君的情况,怕是来不了了?”绵绵的细雨中,被宫侍扶着下了车,顾文君方一站定,背后就响起许卿雯阴魂不散的声音。   见顾文君看了过来,许卿雯笑道:“常言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世人眼孔浅的多,我之前倒觉得些许好皮囊只有皮相,缺了骨像,如今见了文君,倒是我眼皮子浅了。”   她二人身份到底是与常人不同,进宫的管道仅有一条,难免不被其他官员瞧见。   见有人好奇的望了过来,顾文君瞥了一眼向来口没遮拦的许卿雯,也未理她,径直向前走,为她撑伞的宫侍见了,忙跟在她的身后。   许卿雯也不在意,笑嘻嘻追了上来。   巍峨的宫墙下百官前行,皇城司巡视夹道,顾文君抬眼望去眸光微闪。   若是按照书中的剧情,从赫连幼清意欲祭天起,这京中的乱象怕是要顺着男女主坠崖一事来起。   也就是身为女主的赫连幼清会和凤楼楼主宇文成康坠崖。   两人的情愫也因此进一步加深。   似乎是祭天那天吧......   顾文君拧着眉。   她并不确定。   毕竟当时看剧情时,也是囫囵的看,哪会细细品读。   顾文君原本以为今日来京只是走个过场,哪想到入了宫,还能见到她正琢磨的当事人之一。 第18章   如果说路上碰到许卿雯是意料之内,那么见到五年前便被她识破身份的宇文成康来说,多少有点‘意外之喜’。   同众人进入大殿,拜见天子。   小皇帝一板一眼的坐在高位,努力摆出的严肃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喜人。   不过众人到底是不敢轻视。   天下以皇权至上,何况宁王和长公主在旁辅佐,谁还敢说个不字。   站在一旁的许卿雯用肩膀小小的碰了碰顾文君,冲着她挤眉弄眼。   已经早就知道这家伙脑袋有个坑的顾文君四平八稳,低眉恭顺。   许世子似是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顾文君原以为对方会就此罢休,哪知下一刻手里缺被偷偷塞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细软绢帕。   因袖口宽大,被硬塞入手里时,顾文君眉头一跳,她看了一眼许卿雯,对方却低眉不语,倒透出几分了温婉秀丽来。   绢帕是上好的丝绸,但其上却写着约她下朝出去玩的字。   顾文君:“......”   不过顾文君到底是‘辜负’了许世子的一片心意。   倒不是她故意躲开对方,事实上下朝后,许卿雯便被他人叫走,而本该是离开的顾文君却被宫侍引路到了他处。   然后便见到了当初佯装是西凉侍卫统领的凤楼楼主宇文成康。   “顾世子别来无恙。”身穿朝服的宇文成康笑容清浅,他本就相貌不俗,俊美雅致,一袭官袍加身愈加显得清贵。   身有官服,又以本来样貌示人,全不似五年前那样遮掩。   顾文君心下一动,心知被人引到这里必然是有所图谋,便迎面拱手笑道:“经年未见,宇文兄愈加器宇轩昂。”   那宇文康成笑容不变,走上前寒暄,若不知两人关系的,还以为是他乡遇故知,他二人俱不提五年前的事,说话间便来到庭院。   两人正打着太极的功夫,顾文君只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宇文成康本欲去扶,不想竟戳中对方腰侧,使得顾文君的背部磕碰到了假山。   雨潺潺顺着殿宇的檐下而落。   宇文康成懊恼道:“都怪下官一时不查,让世子受了伤。”   “宇大人这般说便是折煞我了,适才若不是宇文大人,只怕我会伤的更重。”顾文君摆了摆手。   宇文成康面有忧色,犹豫了一会才问道:“世子如今怎的病的这般严重?”   “我本就身子不大好,雨天也更加容易引起寒症。”顾文君微垂着眼说道。   两人正说话时,却见着不远处徐嬷嬷等人,她见顾文君在此,便走上前同两人见了礼,随即唤来人将顾文君送了出去。   顾文君同宇文成康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徐嬷嬷留在原地似是有话对宇文成康要说,走在回廊时顾文君微侧着头看向宇文成康的方向,却见着徐嬷嬷已经走了过来。   顾文君眸光微动。   宇文成康如此,不外乎是探她是否丧失内力。   顾文君心下暗叹。   如今别说是内力,就连支撑爬起来都难上加难。   也怪道他们挖空心思。   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不快些将玉蝉弄到手,恐怕……   顾文君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徐嬷嬷走来时为顾文君诊了脉。   “世子的脉象倒是比前几日好了不少。”徐嬷嬷道。   “亏得嬷嬷当初给的药膳,否则哪会好的这般快。”气色并不是很好的顾文君笑了笑。   徐嬷嬷也未多言,她只是看了看顾文君,便叫人将顾文君扶上软轿。   只是在这之前,徐嬷嬷道了一句。“近日天寒雾重,世子切莫出行。”   顾文君身影微顿,继而声音温润道:“有劳嬷嬷挂心。”   她回到国邸时,坤九已经情报送到了她面前。   从坤九查探的消息,城中已有流言说龙王震怒,江南一带已发生水患,朝廷昨个儿就加急送了奏章,派了大臣下江南。   虽说古有落雨便是吉兆。   但水患频繁,加之龙王五年内先后震怒于海江之内,多少让百姓惶恐不安。   尤其活佛死于火海。   怎么看都是不吉之兆。   为表对苍天敬意,以皇室为首,登上楼玉台山下的第一个台阶,所有人需得步行而上。   这日一大清早登山,对于那年纪大的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就连年轻的官员在绵绵细雨下撑伞而上都显得有些狼狈。   赫连幼清拉着小圣人的手,一步步登上台阶。   或许是将养了几日,雨下的顾文君虽面色仍旧白的吓人,但精气神却较之以往好了不少,倒是让一旁因上台阶而喘息不已的许卿雯暗自称奇。   “看来那药膳对你还有些作用。”许卿雯喘了几口气道。   撑着伞的顾文君未及多言,她扬起头,看向前方明黄色的仪仗。   他人无从知晓,她自己却清楚的明白。   这具身体病弱的很,若不是仗着上辈子的异能傍身,而下雨天异能稍微活跃,又因前方从赫连幼清那边传来的玉蝉若有若无的风元素,别说是爬山,只怕是出门都有些艰难。   “好在是明天祭祀,要不然一上去就祭天,本世子得累死。”许卿雯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中间众人歇息了一段时间,等到登上楼玉台上时,早就酉时。   祭天之后必然是需要离开楼玉台。   这对于在西凉就一直惦记楼玉台温汤的顾文君来说,此次机会难得,不趁着无人去泡上一回委实对不起此行。   祭天对于皇室而言非比寻常,焚香净身必不可少,为表敬重,自然不会从山顶跑到后山来泡温汤,是以温汤内也不会有皇家的人前往。   不过到底是皇家私地,难免戒备森严。   但鉴于五年前顾文君曾经来过,并摸清了路线,她成功在后方小山找到可避开侍卫的小径,拿着小盆和浴巾的顾文君穿过枝叶繁茂的灌木丛,踩着碎石,在感觉到越来越重的湿气以及细微的风元素时,喜的顾文君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的翻过碎石岭,穿过山间的夹缝,最终站在了已经修葺精贵的假山后,再次确定无人后,她脱掉衣衫,跐溜的滑入了温汤里。   头上盖着一抹方巾的顾文君双臂搭在岸边,精神放松后的她手里拿着一颗鸡蛋,只是鸡蛋壳剥了一半,就听见若有若无的声响从后方传来。   她一愣。   却是不远处有仪仗行了过来。   温汤中避无可避,仪仗已来,势必四周有侍卫看守。   “殿下,小心。”   这时一名少女的声音传来,隐约熟悉的音色让顾文君脸色微变。   竟然还是熟人。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文君不敢迟疑,抓着自己的衣服抱着小盆就没入了温汤里。   与此同时,一抹素白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温汤前。   赫连幼清的气色并不好。   五年前她被下蛊底是伤了身子。   畏寒且不宜靠近楼玉台。   说来也奇怪,自五年前生的那场大病后,这楼玉台每逢来祭拜,多少都会令赫连幼清身体欠佳。   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但明日便是祭天,万万不能出现差错。   这温汤是天然的药浴池,能缓解她的寒症,是以赫连幼清这才来到了此地。   她被服侍着脱掉了外衫和贴身小衣,侍女搀扶着她步入温汤。   方一踏入温汤,熏熏然的热气忍不住让赫连幼清眉头稍微舒展,但莫名的心头燃起些许异样让她又蹙起了眉。   她看向水蒸气翻涌的水面,目光所及也无甚可疑之处。   赫连幼清也未放在心上,抬手示意侍女退下,便软着身子靠在岸边。   相比于赫连幼清完全放松,顾文君此时感觉并不好。   哪怕她水性不错,但也耐不住整个人都埋在高温下的温汤药浴。   寒症因药汤的热气被渐渐压制,赫连幼清捏了捏眉心,低头时就瞧见面前的水面有微弱的小气泡冒出,她起初还不甚在意,等到见到气泡越来越多,并且频繁出现后,心中惊疑,只觉得古怪异常,正欲向后退去,哗啦一声声响,一个看不清面貌披头散发赤果的人猛的出现在她眼前。   赫连幼清一惊,抬手护住胸口的同时刚要开口唤人,对方却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赫连幼清登时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扬起向着对方的面颊挥去,却不料那人竟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被捂住嘴发不出声,赫连幼清勃然变色,凤眸蔓上一道寒光,却在看到面前的人晃着头发露出样貌时,先是一怔,继而目光所及顾文君赤果的胸部后,眸中闪过些许慌乱,下一刻却挣扎起来。   顾文君原本以为露出自己本来样貌能让赫连幼清‘镇定’下来,不想竟出现了反效果。她忙用口型说道:‘我,是我。殿下。’   ‘我知道是你!’即使口不能言,但瞪着眼的赫连幼清所表达的‘信息’让顾文君明白过来。   顾文君松了口气,心里却纳闷。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但赫连幼清挣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松开!’赫连幼清寒着脸,眼刀子甩到了顾文君的面皮。   顶着赫连幼清的死亡凝视,顾文君错开了眼,讪讪的松开手正欲开口,这时却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传来。   “何方鼠辈还不束手就擒!”   “拿下他!”   破空的刀剑声从不远处传来,温汤内的两人面色各不相同。   眼瞧着赫连幼清一记眼刀瞪向了自己,已经和对方打过数次交道的顾文君忙摆手否认小声道:“和我没关系。”   “顾文君。”   有声音从赫连幼清的唇中吐出,顾文君只觉得心口一突,耳朵忍不住支棱起来,就见着对方面无表情的一把摁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都压在水里,与此同时赫连幼清也沉下了身,重新坐回了温汤中。   破空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抹红衣身影闪入踏在温汤的小径上,紧追其后则是潜伏在暗处的暗卫。 第19章   “都说了我和殿下认识,尔等偏是不信。”吟吟的笑声自身后响起,只是那声音蔓上了凌乱的喘息,到底是显得有些气虚不足。   半张脸埋入温汤中,顾文君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试图想用余光瞧瞧是谁,哪知头顶被赫连幼清摁住不放,她一抬眼,就瞧着赫连幼清正瞪着她,这才有点老实下来的顾文君视线下移,却在触及赫连幼清以手臂挡住的胸部时,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   追上来的暗卫似乎颇有些顾忌,正欲擒拿红衣女子,便听到汤池中传来赫连幼清令其退下的声音。   “殿下许久不见,可有万安。”这人说话似是带了钩,尾音缠绵,缭绕着耳朵都禁不住酥麻。   “本宫可不觉得,少宫主专程来是为了道安。”   “奴家和殿下又不是初次相识,多日不见难免挂念。何况,”女子的声音略显轻佻,听脚步声似是走近。“殿下倾城之姿,奴家虽为女子,有时见了也不免心生向往。”   顾文君听了瞳孔剧震。   真英雄啊。   敢调戏赫连幼清?!   顾文君神色直白的落在赫连幼清的眼前,她一眼睨向顾文君。   哪怕是看不到人,光听声音都觉得女子的尾调勾了好几个弯的顾文君又瞄了一眼赫连幼清。只是原本打算偷摸瞧瞧对方脸色的她没成想被抓了个正着。   眼瞧着赫连幼清面色不好正欲开口,这时几道破空声响起,温泉池外传来些许打斗的声响。   顾文君到底是没忍住,悄咪咪的探了探头,待看到人时,想了半天才忆起对方是谁。   说起来五年前他们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无量宫少宫主紫馨。   对方的气色并不大好,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就在顾文君打算抽回视线时,脑袋再次被人按了下去。   哗啦的水声中,倒是一时没听见对方又说了什么,等到顾文君的脑袋浮出水面时,抬眼间看到的便是赫连幼清愈加冷淡的模样。   紫馨道:“途经此地,哪想惊扰了殿下,实属不该。”   或许是其中又发生了什么,相比刚刚的轻佻语气,紫馨的话似藏有顾虑。   头上顶着赫连幼清的手,埋在水里的顾文君暗暗点头。   讲真,她也压根没料到赫连幼清能来到温汤。   要不然她也不会只身来到此地。   打斗声愈来愈近,顾文君竖起耳朵,总觉得事情略有蹊跷,这时她只听得赫连幼清一声轻笑,极轻极浅的似又漫不经心。   顾文君看向了她。   赫连幼清只冷着脸不说话,她掀起了眼,有水珠悄然的滴落在了眉梢,顺着那一抹艳红的眼角,犹如丹凤艳红的翎羽,闯入了亮如点漆的漆黑深潭。   眸光熠熠,禁不住的陌上心头。   缭绕着氤氲的湿气中,竟有些似是而非的缠绵意味儿。   胸口登时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由自主的让顾文君视线微微下瞥,却在瞧见对方皙白的脖颈和锁骨后,呼吸一滞,继而眼中都有一瞬间的乱。   赫连幼清此时看向了顾文君。   映在她瞳孔中的顾文君形容昳丽,娟秀的眉宇下,一双眼清清如塞外玄月,璀璨的仿佛盈满了落日山河。   “少宫主倒是乖觉,怕是这擅闯的人,和少宫主关系匪浅。”赫连幼清微垂下眼,声音冷淡。   这一句匪浅着实听得有些意味不明。   还未听得紫馨回答,一道厉喝声从林中响起。   “妖女!纳命来!”   说话间残影闪入,锐利的剑锋滚着寒气在半空中荡起空鸣。   “保护殿下!”   藏在池内的顾文君匆忙站起忙拉着赫连幼清后退同时敞开衣襟,将□□的赫连幼清整个人都揽在怀里。这期间变化过快,赫连幼清甚至来不及细想便和顾文君肌肤相贴。   剑气荡开,轰鸣声中卷起一阵气浪在两人原本的位置炸裂。   飞溅起的池水弥漫哗啦的落下,水雾中赫连幼清便见顾文君望过来的神色。   “有伤到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免让赫连幼清恍惚了一瞬,她忽然忆起五年前武林盟那次,对方也是这般。“殿下!殿......”   “大胆尔等还不......”   来自各方的声音戛然而止,来不及刹住的语调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顾文君抬眼去看,来的大部分还都是熟人。   比如两面之缘的齐景行以及黑衣人,再比如男主角宇文成康和以徐嬷嬷为首的个别宫侍。   而那杀入进来人却是一名年岁看着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少年人俊眉修目,一身青色劲装,手持一柄巨剑却身手极为灵巧,几个回合之下却是将本就受伤的紫馨逼得连连后退,但偏偏此刻因有他人介入,也不免多了几分提防。   “你们是何人,为何阻挡......”   少年人话音未落,却被司画一声尖叫打断。   “顾文君你放开殿下!”   “殿下?”少年人一愣,许是之前一直追着紫馨而没有察觉来到何处,直到被司琴打断才稍显诧异的微妙不对,正欲转头去看,面色忽的一变,跃然几个纵身躲过背后劲风。   他凝眉去瞧,便见齐景行提着一柄赤练寒刃站在他刚刚所在的位置。   行动虽对着少年人,但齐景行的目光却看向池中被顾文君揽在怀里的赫连幼清。   顾文君和赫连幼清半截身子没入池水中,池内水汽弥散,尽管有外衫遮住身子,但两人亲昵的举止在朦胧的雾气下任谁都瞧得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少年人面上一红,这才意识到闯错了地方,忙撇开了头。   “小师叔,你为何在此?”惊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宫中御医李楚机。   李楚机虽是御医,但师承青山派,剑术了得,因不知何原因,进了宫廷当了御医,当初顾文君亲眼目睹这位剑术非凡的道人手持一柄利剑将武林中人逼退。   “楚机?”少年人疑惑道。“你不是在皇城......”他话音一顿,俄顷脸色骤变。“难道这里是?”   李楚机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时的司画已经被司琴抓住,不需徐嬷嬷吩咐,众宫侍已然将屏风横在当前,挡住了众人惊愕的目光。   “殿下,这位小道长是臣的师叔,因是初次下山,不知礼数,一切都是臣之过,臣愿受责罚,还望殿下饶恕小师叔无礼之罪。”屏风外响起李楚机的声音。   “青城派?”赫连幼清的声音在屏风内响起。   李楚机拉过一旁还陷入震惊的少年人跪下。“是。”   众宫侍本欲绕过屏风,就被赫连幼清喝退。   本来挣脱司琴的司画听了,刚踏出去的半只脚登时站在原地。   原本以为侍女会冲进来,自己身份将被识破的顾文君心头一紧,却在听到赫连幼清的喝退声后松了口气。   她看向赫连幼清,对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面前的屏风上。   有水滴落在了对方的眼角眉梢,勾勒的妙曼弧度柔和了赫连幼清本就艳丽慑人的眉眼。   李楚机抓着少年人跪在池上,而赫连幼清此刻平静的声音让众人心底却没由来的发寒。   “既然来了,两位便莫要走了。”   没人知道此时的赫连幼清正想着什么,正如原本不该出现在池中的顾文君偏偏和赫连幼清抱在一起令众人心思各异。   近几年赫连幼清的心思诡谲,较之太子在时越发的让人捉摸不定,看似‘挽留’,但明眼人都瞧得出长公主殿下心绪不佳。   直到被奉命行事的暗卫押解时,少年人还一脸懵,正欲挣脱却见着师侄李楚机对他使了眼色,少年人虽心性尚浅,但到底是知道些顾虑,又瞧见妖女被擒,这才不甘不愿的同众人离开。   众人离开前,赫连幼清早一步脱离了顾文君的怀抱。   两人各置一边,全没有刚刚那份子‘亲密’。   将整个身子都埋在温汤里的顾文君头偏向一侧,尽管周身水汽氤氲,但被赫连幼清‘抓了个现行’实在是出乎意料。   余光偷瞄了一眼不远处藏在水汽中的赫连幼清,半天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就在顾文君计划怎么离开时,赫连幼清却忽然开了口。   “顾文君,你到底想要什么。”   平淡的语气,疑问的却像是在阐述事实。   赫连幼清并没有听到顾文君的回答,这或许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人向来是喜欢将目的掩藏起来。   她该是晓得。   赫连幼清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这也是你算计好的?”   “不是。”   来自对方的否定并没有让赫连幼清心情转好。   “你又要拿身子不大好做借口?”赫连幼清开了口。   刚张开嘴的顾文君唇口动了动,到底是知道即使道出这是真相,以就当前赫连幼清的心情,也定是不信。   “能遇见殿下,并非臣的本心。”顾文君道。   “本心?”赫连幼清轻笑了一声。“你有.......”   赫连幼清没有说出口,顿住的声音让顾文君忍不住竖起来了耳朵。   对方迟迟没有再开口不免令顾文君疑惑。“殿下?”   “擅闯宫廷禁地,镇南王世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不是身体不好,顾文君自认为自己不会来这里,她默默叹口气,正欲回答,却听到哗啦的水声。   顾文君抬眼去看,就看到赫连幼清扯了一件外衫打算出温泉池,只是不想,对方一只脚刚刚踩了上去,竟是闷哼一声,身子不稳,仰头栽进了水池中。   顾文君一愣,忙上前打算将整个人都仰躺进池子里的赫连幼清扶起来。   但水的阻力委实有些大,她费力的走过去一把抓住赫连幼清的手从水里将对方捞了出来,赫连幼清艰难喘息着伏在顾文君的肩头,氤氲的水汽中,她的眼角都蔓上了媚上心头的红。   “好些了吗?”   眩晕感渐渐消散,耳边便传来那人近乎在耳边的低喃。   赫连幼清心头一颤,意识到在顾文君怀中后,抬手就要推开对方,却又因脚下一痛,再次滑到了在了顾文君的怀中。而正因为她一撞,使得顾文君重心不稳,一个踉跄下抓住赫连幼清向后栽倒。   赫连幼清受惊抬起头,便见着顾文君同样瞪大了眼望过来的模样。她甚至来不及品味心头蔓上的情绪,便被顾文君拉着一同再次栽倒在了池水中。 第20章   等到两人再次浮出水面时,赫连幼清惊魂未定的伏在顾文君的肩头,而对方抓着一旁的岸边,呼吸也颇为艰难。   两人的情况着实有些狼狈,尤其是伤了脚的赫连幼清。   到底是最终让徐嬷嬷走了进来,将赫连幼清搀扶着离开。   至于留在温汤中的顾文君,在有些头疼换洗的衣物早就湿了个干净,她自个儿如何出去时,就见徐嬷嬷捧着衣物走了进来。   看衣裳的样式想来应该是给她的。   果不其然,虽然款式有些大,但好歹有遮掩的方便离开,就在顾文君想着是不是抄近路回去时,穿戴还算齐整的她就被徐嬷嬷和一众宫侍请到了赫连幼清居住的偏殿。   原本顾文君还想着是不是赫连幼清有什么‘吩咐’,未曾想到人她是没见到,倒是让徐嬷嬷给她诊了脉后,喝了参汤又吃了些进补的药膳,就被司琴请了出去。   临到殿门外顾文君还是没忍住,顿了顿便道:“殿下她......”   “殿下已就寝,世子莫要挂心。”司琴十分‘善解人意’的解答。   顾文君:“......”   事实上连顾文君自个儿都不知道想问什么,但总觉得司琴的回答并非她想要的答案。   胸口有些发闷,说不清道不明。   眼瞧着还有三十来步就到暂住的房舍,司琴停了下来。“前面不远便到,奴婢就送您到这儿。”   “有劳琴姑娘。”顾文君笑道。   司琴福了福身,抬手将那盏发光不怎么透亮的灯笼交到了顾文君的手中。   “这盏灯笼是殿下差奴婢交给您的,后山多陡峭,世子持灯会好走一些。”   司琴说着,将手中那盏明显纸面被黑墨糊成一片的灯笼交给顾文君手中。   顾文君:“......”   给灯笼就给吗?怎么还给一个‘糊’了的?   总归的也不好服了对方的‘好意’,顾文君笑了笑接过。   司琴福身又拜了下,才转身带着冲她做了个鬼脸的司画离开。   待人转身离开,顾文君提起灯笼凑到眼前,被黑墨糊了一团糟糕的灯面上,隐约可见四条像是耳朵的画,透过光亮,也看不出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文君一脸古怪,有些闹不明白赫连幼清送她一盏被糊掉的灯笼又是为何。   她以为回去后泡了温泉的她怎么也会睡个好觉,哪知她竟然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的她果不其然的收获到了许卿雯幸灾乐祸的言语‘攻击’。   已经懒得和脑袋有个坑的信王世子说话,跟着一帮老大臣们来到祭天仪式时,皇室的人还未到。   今个儿晨起时天气还算不错,眼瞅着还不到两个时辰天空上方就滚起厚重的乌云。   “不会是一会儿下暴雨吧。”许卿雯在一旁嘟囔,她瞄了一眼顾文君,见对方微眯着眼,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哪去了?”许卿雯笑嘻嘻道。   一晚上没睡心情不怎么美妙的顾文君捏着眉心时,就听着不远处传来‘圣人驾到’的声音。   奶团子小圣人是被长公主扶着登上了祭坛,祭天的祭礼官将祭文呈上,小圣人字还识的不多,唯有长公主代替其念祭文。   若不出什么大状况,祭天后便是启程下山。   头顶乌云滚滚,礼部的官员等众差点没有跪天跪地祈求千万别下雨。   好在眼瞧着祭文即将念完,众人都松口气时,变故却在这时发生。   倒不是有刺客行刺,若单单是刺客,以皇室的暗卫和京师皇城司伴驾也不会生太多事端,何况还有凤楼在旁协助。   但任谁也没想到无量宫的大宗师逍遥子会杀进来。   正确的说是‘神志不清’的逍遥子。   森冷的寒气笼罩天地,强大的威压下几乎让人肝胆俱颤。   踏空而来的绝美女子一袭白衣,容貌如昭昭之月,昳丽至极,却是世间少有之色。偏偏眸光幽冷,似裹着血光的冰刃,叫人不敢直视。   而来自大宗师的威压正是这名看似年纪也不过桃李年华的少女。   但事实上对方有百岁有余,所练阴非法印逆天而行,却因内力深厚是以青春永驻。   如今天下大宗师凤毛菱角,传闻也不足五人而已。   这已经不是顾文君第一次见逍遥子。   五年前对方在武林盟顶着一副七八岁女童的样子大杀四方,未及一年又以这副少女模样杀入横文楼。   如今五年已过,对方相貌依旧,但看着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初始逍遥子出现另众人措手不及,大宗师的威势让有内力傍身的个中好手两股战战,有人连忙滚地就跑,还有的大喊护驾往小圣人身边凑。甚至有人见势不妙,早顾不得想要逃窜离开,却在眨眼的功夫,头颅轰然碎裂,血水飞溅。   见此众人哪还敢再动弹半分。   而彼时双眼充血的逍遥子如一尊杀神站在祭坛之上。   “顾文君何在!”   逍遥子的声音苍老凄厉,她目光阴鸷,周身真气震荡,烈风滚滚似有雷霆之势。   顾文君:“......”   就......离谱。   大宗师威压之下哪有人敢说话,不过看众人的殷切的目光是巴不得顾文君早点和眼前的瘟神走。   “不知前辈找晚辈有何事?”除了坤八等人依旧挡在她面前,其他人早就隐约给她让出一条路出来。   从逍遥子的语气不难听出对方并不是要杀她,只不过她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别说是五年前她打不过逍遥子,如今更是不可能。   利弊在顾文君脑中过了一瞬便得出最优答案。她正欲踏前一步,哪知下一刻手腕却被猛的拽住。她一愣转头去看,却见着手腕被赫连幼清用力握住。   云雾滚滚,涓涓细雨落下。   映在她瞳孔中的赫连幼清形容昳丽,娟秀的眉宇,一双眼清清如塞外玄月,璀璨的仿佛盈满了落日山河。   只是这山河之中,蔓上了一抹的意味不明情绪,泄露出盈满的心动俏丽。   顾文君话音未落,紧跟逍遥子身后的天机宫道人围成剑阵,又有另一大宗师天机宫宫主钟道离及时出现,让众人好歹松了口气。   花白胡子的钟道离一身宽大道袍,在烈风中越加显得仙风道骨。   “钟道离!你要碍我待何时!”运起阴非法印的逍遥子厉声喝道。她的身形现与半空,掌心金光闪烁,正是阴非法印第六式万道厉鬼。   “逍道友此番欲擒镇南王世子又是何必。”同样是大宗师的钟道离念了一声道号。佛尘于金光之下划出太极鱼图,黑白交接之中金光隐退,威势立减,却震动着雨水凝滞于半空一瞬又轰然落下。   “明知故问!”   两道残影在空中快速交错,幻影之下化为虚无,却又在霎时立于雨下,滚滚风声激荡,穿雨而过之时一叠叠凄厉的呼啸声起起落落。   混元真气抵不住威压轰然散开,顿时飞沙走石,狂风不歇,尺椽片瓦之中震荡着雨势都犹如凝滞,地动山摧。   许是逍遥子出现让众人心神不定,就在逍遥子和钟道离打的地震山摇时,忽的窜出一行刺客直取皇帝和赫连幼清性命。   众大臣早就惊做一团,哪想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边的同僚竟然还是扒下人皮的暗杀者。   显然这群刺客并非等些之辈。   坤八和齐景行等人竟是和对方打的旗鼓相当。   而后又从后方杀出另外一拨刺客,目标直取顾文君的面门。   眼瞧着一刺客杀到顾文君面前,却在下一刻四分五裂,爆裂开的鲜血顿时淋了顾文君一身。血肉飞迸间却是逍遥子绕过钟道离,身形似鬼如魅直冲顾文君而来。   坤八和暗卫等众被挡住无法顾及,众人又因突发状况乱成一团,不知觉中竟是走到了悬崖一侧,眼瞧着逍遥子这煞神杀了过来,其中个别的大臣哪还顾得上忠君护国,推搡中竟是越加混乱。   那群刺杀者似是心存死志,一个个扑向顾文君,但还未靠近,就已四分五裂。   显然是逍遥子动的手。   雨势越加大了起来,大宗师出手必然十死九伤,凡‘挡’在逍遥子身前的人早就因其功力肉身不全,脚下更是血流成河。   逍遥子眼底充血似是地狱饿鬼,紧追而来的钟道离有心阻挡却到底是晚了一步。   就在逍遥子鹰抓如勾一把抓住顾文君飞身要走,不料身后的钟道离紧随而至。她迎掌而上,双掌对击劲道轰然散开,犹如千军万马崩腾造势。逍遥子一时自顾不暇,和钟道离再次绞杀起来,顾文君因受其波连,被震得倒退数步。   也就是这仅仅几步,便已让刺客寻到机会,对方竟从后方扑来快速掏出匕首刺向顾文君的后心。只是他动作还未起,便被人一掌击毙,但也因此让本就受伤的顾文君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栽倒落入悬崖。   顾文君甚至来不及回神,仓皇间却见着一人快速的抓住了她的手,但显然对方未能阻止下坠的力量。   下坠时,顾文君看清了抓住她手的人。   赫连幼清。 第21章   事实上下坠时顾文君已经受了重伤。   直到整个人摔落长在峭壁上树冠上时,她已经疼得眼冒金星,即使蓬松的树冠让下坠力量有所缓冲,但让如今身子已经大不如前的她明显还是有些吃不消。   与她一起坠下山崖的赫连幼清情况要比顾文君好一些,对方虽面无血色,起码是没受伤的。   关键是顾文君还当了一把肉垫。   “你怎么样?”赫连幼清小心的爬起来时,看到的就是顾文君一副快要‘挂掉’的模样。   她几乎是有些颤着手将指尖落在对方的鼻息,好歹是察觉还有气息才让赫连幼清松口气。   来自风元素的玉蝉使得顾文君下意识的抓住赫连幼清的手,涓涓细流的风元素能量让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顾文君。”   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在烈烈的寒风中竟让顾文君产生了些许的恍惚。   她抬眼看向赫连幼清。   对方发丝凌乱,显然像是遭了大罪,眸光颤颤,仿若星子一样盈盈而落,禁不住让人产生心生怜惜的错觉。   印象中赫连幼清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模样。   对了,她们好像是坠崖了......   但没死......   顾文君这才想起,就在刚刚,原本被宇文成康保护的赫连幼清绕过对方抓住了她的手。   这才让对方也落了崖。   顾文君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戴在赫连幼清头上作为发饰的玉蝉。   她错开了眼。   老实讲,顾文君现在脑袋有些乱。   胸口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张狂又艰涩的让平静的心跳如同捆住的发条,乱了节奏,她晃了晃脑,想要开口以此让自己恢复过来,但一开口却又受不住的干咳起来。   一下下,一次竟比一次严重。   后背忽然传来轻轻的拍打,想来是来让她轻松一下。   顾文君浑身一颤,她抬起眼看向几乎和她靠在一起的赫连幼清,对方拧着眉,眸中难掩忧色,却在察觉到顾文君的目光后,身子一僵,继而凶巴巴的冲她嗔怒道:“看什么!”   顾文君:“......”   对对对,这才咱俩的相处方式。   顾文君没由来的松口气。   由其是来自玉蝉的能量更是让她发闷的胸口都平复下来。   “亏得殿下,否则臣的命怕是没了。”多少察觉到赫连幼清的尴尬,顾文君有意避开话题。   岂料她这句话更加引来赫连幼清的不适。   “你若有心自知,便也不会站在崖边。”赫连幼清冷声冷气的回答。   “臣也是未曾料到。”顾文君叹气,她看了一眼赫连幼清,唇角扬起些许温和笑意,彼时虽寒风袭来,但萦绕在玉蝉的能量让顾文君舒服的不是一星半点。“殿下刚刚可有伤着?”   眼瞧着顾文君那副没心没肺温和的模样,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些许的羞恼。   她甚至分不清这分恼多一些,还是羞愤更多一些。   “不曾。”赫连幼清硬邦邦的回答。   “那便好。”两人此时挨得很近,顾文君说出这句话时,呼吸绕着赫连幼清的耳边打了一圈,禁不住让她心尖一颤。   尽管顾文君自认为好了一些,但仍旧是伤了肺腑。她干咳时,一口血剑没忍住喷了出来。她虽不觉得什么,反而因这口闷血吐出好了一些,但赫连幼清却像是被吓了一跳。   察觉到赫连幼清身子一僵,顾文君安慰的拍了拍她。“莫怕,我没事。”   像是被踩了脚的猫,赫连幼清羞恼道:“谁担心你了。”   顾文君:“......”不是,我没说你担心......   心里仿若缠着一层棉花,软软的与刚刚那股别扭的情绪有些相似,却又莫名的有些许不同,让顾文君禁不住的有点想嘴欠。“说起来这应该是殿下与我第二次坠崖。”   赫连幼清:“......”   你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世子莫不是想要提醒本宫,当初世子的救助?”赫连幼清冷笑道。   顾文君一本正经的摇头:“臣更觉得臣和殿下的缘分,更像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不是看着赫连幼清那副凉凉的表情,身体一好,心情也跟着飞扬的顾文君忍不住满嘴跑火车的都有点想说‘义结金兰’的话。   “看来世子是好了不少。”赫连幼清的语气有点凉。   都有心情和她贫嘴了。   “多得殿下帮助,臣确实好了一些。”顾文君耿直的点了点头。   尽管她想说我柔弱可怜又无助,但顶着赫连幼清拔凉拔凉的目光,顾文君觉得有必要见好就收。   何况玉蝉离她这么近,她也没必要在赫连幼清面前‘拉仇恨’。   崖下寒风阵阵,顾文君虽身子大不如前,但有从玉蝉上传来的风元素支撑着身体,多少让她比赫连幼清的境况要好上不少。   最起码她现在不会冷的直打哆嗦。   事实上在察觉顾文君貌似好了一些后,赫连幼清果断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眼瞧着赫连幼清小脸冻得发白,顾文君想了想主动往前凑了凑,她这一动使得本就晃得厉害的树冠越加不稳。   赫连幼清拧眉道:“你干什么!”   “殿下,山上寒风刮得厉害,臣身体有些吃不住,咱们挨的近一些,或许会好一些。”她说这句话时已经贴上了赫连幼清,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主动的将她揽在了怀里。   “顾文君你放肆!”赫连幼清用力挣扎,却让树冠一颤,这使得她也免不了僵住。由其是对方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时,那一瞬更是让赫连幼清羞恼难安。   她想要挣开,却在察觉对方双手搓着她的手试图给她取暖时,心口一跳。视线禁不住的从手上落到了顾文君的眼角眉梢上。   那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手上,全不知那副认真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帘,跌入了她的心底。   心里有些酥麻,莫名其妙的让人忽然没了最初的坚持。   直到掌心的手微微回暖,顾文君转头看着已然靠在她怀里还来得及收回目光的赫连幼清。“殿下若想感谢臣就不必说了,臣都知道。”   “╬......”   赫连幼清挣开了顾文君的手,哪知对方的手像是黏住她一样,她刚挣开,对方就握了上来,来来回回了数次,赫连幼清的脸色越加不好。   但顾文君不觉得,多少了解赫连幼清别扭性格的她自认为自己所展现的其实多少改观赫连幼清一直以来对她‘不好’的看法。   “世子当是妙人。”赫连幼清面无表情的说着话。   顾世子一脸谦逊。   “总有能力消磨本宫的耐心。”   不是什么好话。   顾文君正欲开口,却在瞥见赫连幼清刮伤的手臂时,视线一顿。   似是察觉到顾文君的目光,赫连幼清将已经流血的胳膊稍微的遮了遮。但下一刻却见着对方将袖口的衣襟撕扯下来,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赫连幼清心尖一跳。“你干什么?!”   “崖下寒风重,伤口感染便不大好了。”顾文君抓住赫连幼清的手臂,小心的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而后包扎起来。   她的手法娴熟极了,像是练习了好久一样,拧起的眉落在赫连幼清眼中,莫名的让她胸口变得满满涨涨。   赫连幼清有些不自在,在瞧见顾文君包扎好后,手臂便错开了对方的碰触。   脸颊有些发烫,莫名其妙。   赫连幼清脸颊生晕让顾文君误以为对方寒风入体生了病。   她抬起手摸向赫连幼清的额头,只是刚触碰上就被赫连幼清一巴掌给拍了下去。   “顾文君!”   恼羞成怒的意味儿。   不过也因为两人不大的再次‘互动’动作,让承受不住的树冠向下一沉,露出了被树冠遮挡住的一方崖下的洞穴。   峭壁上忽然出现的洞穴不由得让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快速撇开视线。   一人是心下羞恼做什么要看向对方,另一个想法却委实多的不是一点半点。   果然是女主角......   顾文君暗自唏嘘。   如果不是逍遥子忽然出现打破第一部 的剧情,想必该是暗杀的刺客杀入祭天仪式,身为男主角的凤楼楼主宇文成康在保护遭到暗杀的赫连幼清后,两人会因此坠崖生情......   剧情是这么描写,但自从她穿到这部大女主狗血故事里后,貌似有些不大相同。   顾文君又幽幽的看向了赫连幼清。“殿下果然是集大气运的人。”   赫连幼清:“......”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镇南王世子脑袋有个坑,但也亏得她脑袋有坑,让方才升起些许不自在情绪的赫连幼清快速的恢复过来。   在树冠上挂着委实不是长久之计,赫连幼清当机立断的率先顺着藤蔓走进了洞穴,然后便是紧跟而上的顾文君。   方一站定洞穴,不免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透过洞穴外的光亮,多少能瞧见洞内部分光景,穴内看着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人工’作为,只是外面的光亮毕竟有限,再想看到洞穴内部委实困难。   就在赫连幼清心下犯难时,只听着微弱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原来是顾文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点燃的火折子,见赫连幼清望过来后,便笑吟吟的露出一口小白牙,跃跃欲试的发出邀请。   “殿下,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赫连幼清:“......” 第22章   洞穴远比她们想的要深,坡度是向下倾斜。   果真是人为。   顾文君暗自打量,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赫连幼清,对方沉默不语,心情看着并不好。   按照一般定律而言,主角落下山崖一定会发现武功秘籍,就算没有武功秘籍怎么也会遇见‘神仙姐姐’,然后扣头而拜得到大传承?   由其是当下武林人士多如牛毛,大宗师更是能飞天遁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宫廷大女主的故事。   顾文君胡思乱想时不忘留意四周,没走多远果不其然的瞧见了‘大机遇’。   一具干枯的尸体手中有半张兽皮图纸。   起初顾文君并未将心思放在那张图纸上,她蹲下观察干尸。   能成为干尸的尸体并不多见,但如果体内灌注水银或者内力大成者成为干尸也在情理之中。   顾文君视线下移,一张兽皮图纸便落入眼底。   她只道那兽皮看着眼熟,直到猛然想起与自己之前自己递给赫连幼清的那小块图纸极为相似后,赫连幼清的手已经触碰到了那张图纸上。   顾文君当机立断,抬手一抓。   两人立时各执一半。   “松手。”赫连幼清抬起眼。   “殿下可曾听过见者有份。”顾文君灿然的露出一口白牙。   “你胆子倒是不小。”赫连幼清冷冷一笑。   “臣更愿意听殿下说臣胆大心细。”顾文君眉眼一弯,用力一扯,那本就因年代久远的兽皮图纸在两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一分二位。   顾文君:“......”   老实讲她是真没料到这张兽皮地图会这么不经扯。   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   顾文君手腕一转,就将图纸揣进了怀里,顶着赫连幼清凉凉的目光她正打算开口提条件,对方却一扭头转身就走。   来不及尔康手的顾文君随即顶着一副黑人问号脸的看着走在前面赫连幼清。   从之前能感觉到这张藏宝图对于皇室而言极为重要,但看赫连幼清的样子似乎又不全是......   不过自知多问对方也不会给予答案,左右图纸在自己手中也未尝不是一个筹码,如今摆在两人面前的还是如何出去的问题。   何况洞内出现的干尸,怎么瞧都有些不对劲儿。   不过......   顾文君快走了几步,偏头瞧了一眼眉目冷艳的赫连幼清。   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按照书中的剧情,赫连幼清和宇文成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在崖下暗生情愫?   就很迷。   顾文君一脸古怪的表情到底是没逃过赫连幼清的眼睛。   “你看本宫作甚?!”显然洞内的情况让赫连幼清心情不耐。   “臣在想,殿下的运气果真是好的。”顾文君佯装叹气。“虽是坠崖,倒是让臣和殿下都得到了大机缘。”   赫连幼清:“......╬”   就很气。   赫连幼清正欲开口,脚下却是一滑,像是踩到什么一样,眼看就要摔倒,好在顾文君及时抬手搀扶住了对方。   惊魂未定的赫连幼清抓着顾文君的手臂。   顾文君向前探了探火折子,入目的数具干尸不免让上辈子在尸堆里挣扎的顾文君都面色一变,更别说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殿下。   手臂被赫连幼清用力的抓住,顾文君这才回了神。她抬眼望去,粗略的估计了数量。   洞内的干尸约莫有百具有余,且他们的动作各有不同,但看干尸的行动方向,却像是极力的向两人来时的方向跑。   莫不是洞穴深处有什么让这些人惧怕?   可后面是悬崖峭壁更无退路,摆在她和赫连幼清眼前的唯有继续向前。   越往下走空气中潮湿感越重,直到她们听到了微妙的水声。   两人互看一眼。   应该是出口了。   不过为以防万一,两人谨慎的放慢了脚步,试探的向前走。   徐徐的山风从前方传来。   出洞口前,顾文君还试探性的在前抛出一颗石子,见无甚反应才大胆的走出了洞口。   别有洞天。   正确的说,外面以全然不是洞穴,放眼望去是夹在山腰的河流。   山溪上云雾缭绕,却又因滚滚奔腾河流不似寻常人间。   奇异的是山峰中寒气慑人,滚着云雾的山风令人在吐息见仿若成冰。   顾文君忍不住搓了搓两臂,原本山涧空气该是清新才是,但顾文君却总觉得胸口发闷,尤其是自前方蔓上越来越浓厚的水腥味禁不住让她头脑都有些晕沉,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从远处的河面袭来,只单这一道吼声便让顾文君气血上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看向了赫连幼清,面色不由一变。   如果说最初她只道是自己身子不好所以才会头晕目眩,那么在看到赫连幼清的变化后她可以断定是这里有‘鬼’。   赫连幼清目光呆滞的向河岸一步步踏去,微微张开的口,却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眼看着赫连幼清向河流方向走去,顾文君连忙拉住对方,可对方却不为所动,依旧僵硬的向前走。   “殿下?”   “殿下!”   “赫连幼清!”她试图叫醒赫连幼清,但胸口猛然袭来的钝痛让顾文君说话都变得艰难。   将赫连幼清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以此阻止对方向前行进,但胸口传来的钝痛感却在下一刻又一道响彻云霄的吼啸声袭来时顾文君登时一口血喷出。   紧随而至的翻涌江流中,一抹庞然大物穿过了浓厚的水雾,渐渐出现在顾文君面前。   一颗怪兽头颅狰狞的冲破水雾,浓厚的寒气在它庞然的躯体下打下一层浓郁的腐朽,蔓延开来的腥味几乎让人肝胆俱颤。其头如天日,两只鬼火似的的庞大墨绿竖瞳在滚滚的冷风下更显得阴气阵阵,竖瞳之下是分裂八瓣狰狞的血口獠牙,庞大躯体之下几乎遮天蔽日。   怪......怪物......   顾文君心中大骇。   那怪兽滚着腥风探出了云雾,兽头旁的耳翅沙沙作响,而抱着赫连幼清的顾文君显然已经站不稳脚跟。   海兽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站它身前形如蝼蚁大小的顾文君仿若引起了它的注意。   它弯下庞然的躯干,尖锐的竖瞳直直的对上了全身已经僵硬的顾文君。   面前翠绿色的竖瞳几乎让顾文君看到了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   浓厚的腥风引起身体一阵不适,意识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竟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在怪兽又一声叠叠的尖锐咆哮声中,脑袋仿若炸开的顾文君胸口一痛,彻底的晕厥了过去。   顾文君醒来时,月已梢头。   山涧中冷风直流,被冻醒的她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到底经历了啥。   她连忙看向怀里的赫连幼清,对方在她怀里面色红润,睡意香甜,甚至还发出软糯的呢喃声。   也不知道赫连幼清记不记得自己差点被淹死这件事......   总觉得胸口的小红花越加红艳艳的顾文君抬眼看向江流。   平静的江面哪还见的了那怪物半个身影。   怪物出现的时机颇为古怪,洞内的干尸以及在怪物出现后,赫连幼清与自己的反常不免让顾文君心下打鼓。   莫不是那怪物的声波有什么干扰的作用?   她抬手拍了拍赫连幼清,试图叫醒对方。   拍了五六下后,便见着对方迷糊的睁开了眼。   “可算是醒了。”顾文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但那怪物出现了却又什么都没做的离开委实有些蹊跷......   赫连幼清是被头顶传来的声音吵醒的。   那道声音温温和和,卷着一缕清风钻入了她的耳际。   她恍恍然的抬起头,月色如华,圆月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几缕云烟划过月盘,顾文君娟秀柔和的脸庞就这样闯入了她的瞳孔中。   对方唇边含笑,仿若清风温润到了人心底,好看的眸光盈盈的像是藏秘着一缕光,混着月华化为一道动人的波动在眼底徜徉,眉宇间好似染了月光,笑的般般入画。   那一瞬间仿佛有烟花在心口炸裂,熏熏然的让赫连幼清几乎心跳如雷。   赫连幼清难得发呆的模样忍不住让顾文君大感惊奇。   到底是爪子没忍住,在赫连幼清的眼前晃了晃。   “殿下?”   意识到自己失神的赫连幼清忙无措的错开了视线,她试图遮掩似的站起,却脚下一痛,又摔了回去。   夜间的寒风禁不住让赫连幼清冻得缩了缩身子。   顾文君看在眼里,率先向赫连幼清发出要背着她离开这里的‘邀请’。   总不能两个人都在这里等着那怪兽回来吧......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臣背着您出去如何?”   眼前的赫连幼清低着头拒绝的摇了摇头,想要站起来时又跌坐了回去。   虽说赫连幼清这别扭的性格不是第一天知道,不过对方难得有些像是傻傻的举动却让顾文君莫名的觉得有点可爱......   顾文君又劝说了几句,眼前的赫连幼清沉默了一小会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被顾文君背起来时,赫连幼清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鼓噪起来。   她微微垂下眼,像是藏秘着心事不敢外泄。   最终偏头,小心的窥了一眼顾文君的侧面。   这人......   是谁?   赫连幼清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对方,可偏偏思来想去却只觉的头疼欲裂。   而摆在眼前最关键的是。   她自己又是谁? 第23章   离开前顾文君做好了标记点。   实在是这里奇怪的很,由其是那处洞穴。   她是做好了差人过来探探的打算。   虽说就目前为止背人有些困难,但一方面好在是下山的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使得她的体力恢复了些。   胸口的闷痛感消减了不少,但山上的寒气吸入肺腑不免让顾文君胸腔透凉。   她低低咳嗽了几声,喉咙一甜,又吐出几口血出来。   “你......你怎么了?”背后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细弱的竟让顾文君有一瞬间生出对方慌乱的错觉。   顾文君偏头去看离她近乎近在咫尺的赫连幼清,像是第一次,又像是好多次那样打量着眼前的人。   对方低垂着眼,睫毛颤颤,如蝶翼一样在心尖翩翩。   她与她之间那么近,近的几乎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月光落下,跌入了漆黑的瞳孔中,竟平添了一股缠绵意味儿。   从玉蝉涌现的风元素的能量顺着呼吸闯入了五脏六腑,思维渐渐变得清晰,顾文君的目光落在赫连幼清身上,好一会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赫连幼清闷声道。   难得看到赫连幼清吃瘪,有点嘴欠的顾文君笑道:“殿下可是在担心臣?”   赫连幼清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早已因对方含笑的模样勾的心跳如麻的她却越加的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每次见到这人看向她,她的心就会跳的很快。   不过这并不妨碍赫连幼清对顾文君的初步判断。   不难猜出两人是有些关系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却不足以判断对方是否是能让她告诉自己‘失忆’的关系。   可是事实上,在分析利弊前,对方笑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对方的笑好看的很。   那像是被压抑着许久的情愫冲破了长久的桎梏,翻涌的甚嚣尘上。   有些不对劲儿。   嘴巴却像是上了锁,赫连幼清如何都说不出担心二字,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二字。   “......多谢。”   顾文君有点惊讶,心道还真是铁树开花红艳艳,赫连幼清有一天竟然能向她道谢。   她心下一转,打算顺杆向上爬。   既然对方难得好‘脾气’,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趁着赫连幼清含愧情绪在的时候提一提至今也没有给予答复的事情。   “殿下这句多谢便是折煞臣了。”她想了想认为在语言还是有必要修饰一下,以此表达自己的重视。   顾文君收敛笑容下的神色不免让偷瞧她的赫连幼清有些好奇,她头脑有些昏,靠在顾文君后背的她心口渐渐染上了些许的酥麻。岂知对方下一句话让赫连幼清变得有些昏沉的脑袋霎时清醒来了不少。   “殿下与臣本就有婚约在先,无需言多谢二字。”顾文君斟酌着语气。“臣知殿下心有丘壑,如今朝上两相倾轧,党争纷沓,氏族录一事推进必然让殿下对藩王和士族有所忌惮,臣在入京前便有所耳闻,张阁老等众欲以淮扬士族李家与殿下联姻,是何居心想必殿下心知肚明,与其受人桎梏,殿下为何不考虑延续与臣的婚约?”   竟是有婚约?!   赫连幼清一怔。   “......此话当真?”赫连幼清说不清心里涌上是何滋味,越来越昏沉的意识让她对这人的话猜不出几分深浅,在得知对方或许是她未婚夫后,思绪扰乱的使得对方后面的话都听得不甚清晰。   只约莫听出了对方想要和她成婚的打算。   心乱如麻的同时,生出无限的欢喜,意识越加昏沉。   相比赫连幼清脑袋一团浆糊,顾文君在察觉赫连幼清‘松口’的语气后,立马继续顺杆爬。   “前与殿下说的句句是臣肺腑之言,殿下是知晓臣的身份的,若有一日,殿下寻到真正的心上人,臣必当以殿下心意为主,断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久久的也没听到赫连幼清的回答,顾文君偏头去看,却见着赫连幼清已经枕着她的肩头睡了过去。   顾文君:“......”   所以后面的话赫连幼清到底听没听见?   顾文君心下一叹。   罢了,总该是有机会的。   她看向赫连幼清,对方趴在她肩头睡着的模样竟让她生出几分乖巧的错觉。   在察觉自己有些失神的盯了赫连幼清好一会儿后,顾文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   心跳有些快。   原本顾文君以为要走很远或许能寻到人,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暗卫找到了她们。   昏迷过去的赫连幼清被人连忙护送回了皇宫,吹了一夜的风的顾文君被扶上马车回到了国邸,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时,顾文君忍不住猜想这次对她而言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现在的她不曾想到,八天后的‘后福’竟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摄政长公主昏迷不醒显然让京城各方都有所蠢蠢欲动,若不是天机宫的人难得出面,怕是一场纷争不可避免。   即便如此,寒门一派也因此暗吃了士族不少‘亏’。   万幸的是三天后长公主苏醒,多少让朝上的寒门一脉松了口气。   但事实上无人得知,苏醒后的赫连幼清丢失不少记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渐渐记起了四人,一名被重伤至今未苏醒的徐嬷嬷,另外三名分别是小皇帝、司琴和司画。   “殿下的意思是说......”司琴艰难的吞吐了一声。“不记得镇南王世子?”   虽没说自己失去大部分记忆,但对于她和顾文君的情况,赫连幼清说了点实情。   要说为何会提起顾文君,其实起初赫连幼清并不打算直接询问,毕竟前朝的事扎在一起,多少让她分神。   但张阁老等众意欲让她和淮扬士族联姻这件事,让赫连幼清吃不准起来。   偏偏她如今失了忆,倒是不清楚自己之前又掌握了多少。   尽管心里不想承认,但摆在眼前的是,她这些天一直在想着顾文君。   而张阁老提出与淮扬士族联姻,让她想起了之前顾文君在山道上对她说过的话。   “你与本宫说一说关于镇南王世子。”   “是。”司琴恭谨道。   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午睡的小皇帝小小的翻个身,明黄色的衣襟掀开,露出白藕似的小肚皮。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明黄色的衣襟重新覆在了小肚皮上。   “本宫和他......本就有婚约?”赫连幼清犹豫道。   “是。”司琴想了想。“当初是先皇下的口谕,只是诏书还没送到世子手中,世子便因宫变离开了京师。”   赫连幼清倒有心想问既然自己和顾文君有婚约在先,为何迟迟不成婚,但转念又一想这几日前朝种种以及藩王的事,多少有些‘明白’过来。   不过与其说这些,其实她更想知道那名镇南王世子是如何看待她的。   她只是失了忆,又不是不知道那天对于顾文君的情愫代表的是什么。   虽说那日顾文君表明‘态度’,但当时意识昏沉,以至于她也不好做出判断。   “你观那顾文君......是如何看待本宫?”到底是想听一听身边人的观察,实则她也清楚心里的天平早就倾斜了一些。   司琴心下一惊,她小心的抬起眼看向赫连幼清,只觉得殿下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可话语间的迟疑让司琴也摸不准。   “奴婢其实也有些说不明。”司琴斟酌了半天,见自己的答案让赫连幼清眉头一蹙,心知对方是不满意,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只是奴婢观世子对殿下,确实是有些......”她毕竟也是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委实让她有些害羞。“粘人的。”   换做是司画,恐怕会说是狗皮膏药。   在赫连幼清沉默时,司琴忍不住胡思乱想。   司琴的话显然让赫连幼清心尖一跳,她见司琴羞窘的的低着头,心里越发好奇,禁不住问道:“如何粘人?”   要说这粘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镇南王世子粘着殿下的司琴确实觉得自己蛮有‘话语权’的,在听到赫连幼清让她举例后,便一一道了好几件事。   什么王府初见对方崖下相救之后总找机会往殿下身边凑,武林盟和花盏节诸多等等事迹,若只是‘粘人’也就罢了,关键是镇南王世子的行为委实有些不走寻常路的大胆,直到说道最后,司琴都有些口干。   “你是说他……爱慕本宫?”   已经停下来的司琴好半天才听到赫连幼清的声音。   “看着确实像是,不过也只是奴婢的猜测。”司琴小声道。   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心底的声音道出来的司琴心下忐忑,好一会儿才听到殿下吩咐她出去传候在殿外的内阁大臣。   司琴松了口气,躬身离开,全不知在她眼里平静的长公主心里早就乱成一团,脸颊发烫。   一旦想起那人,她心跳就快得厉害。   如同魔怔一般。   就连晚上睡觉时,梦中竟然梦到了......   第二日服侍长公主的司画隐约发现,回来后的殿下发着呆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脸颊滚烫,吓得司画就要找司琴。   好歹被安抚住后还不住担忧长公主是否邪风入体。   顾文君接到本该在五年前册封,却因变故‘封存’起来的那道驸马诏书时是在五天后。   跪下接旨前她还有点愣。   宣旨的宫侍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出国邸时,坐在车上的她盯着手中的诏书一时‘五味杂陈’。   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赫连幼清这道诏书或许和前几日坤九送到自己手中的那张密函有关。 第24章   五日前,张阁老携淮阳李家子弟进宫面圣。   为的乃是延续婚约一事。   而所谓的‘延续婚约’追究起来还要算到赫连幼清祖父,也就是睿宗的头上。   当年睿宗还无缘大位前,有一位李姓士族子弟的师兄,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便早早的定了娃娃亲,但各自都生了儿子后,这亲事就延续到了下一代,只是夺嫡时,李家却出了意外,自此音信全无。   人都没了,这婚事自然也就不存在,可谁料到,就在不久前,张阁老竟然在淮扬找到了李家的后代,携带着睿宗的笔书前来‘求亲’。   无论是适婚年龄还是当年睿宗亲笔的‘嫡系相配’,都与赫连幼清的身份贴合。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这名叫李程的‘未婚夫’是张阁老找到的人,虽李家没落,比不得睿宗时期的鼎盛,但在淮扬当地却也是有小有名望的士族之一。   赫连幼清若真的应了,被人掐了软肋是小,可能威胁到她屁股下的位子不保才是真。   一旦赫连幼清倒了台,还未形成气候的寒门不足为据,小皇帝只怕是要沦为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献帝刘协了。   这也是为何赫连幼清权宜之后选择和北静王联姻的原因之一。   或许是那日自己呈上的图纸多少打动了赫连幼清,又或许赫连幼清查出了什么。   但不管出发点如何,‘终点’是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便是好的。   踏入殿前顾文君忍不住左思右想,直到听到宫侍传召,她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被引入殿内。   一如既往的有一面珠帘挡住坐在主位上的赫连幼清,已经习以为常的顾文君躬身便拜。   “臣顾文君,拜见长公主殿下。”   半天也没听到赫连幼清的回复。   顾文君心下打鼓,暗道这难不成是赫连幼清的下马威?   殿内的沉静就连呼吸都似乎能听得清晰。   “免礼......赐座。”   顾文君暗自警惕,坐下时还在猜测赫连幼清宣她进宫的目的,哪知对方竟然一开口就说婚约的事。   顾文君一时有些吃不准,揣测的半天才迟疑道:“臣无异议,但凭殿下做主便是,就是不知婚期定在哪日?臣好派人告知祖父。”   “明日礼部会拟一道折子。”帘后的声音顿了半响。“应是下月中旬。”   顾文君掐指一算,还有十来天。   这么急?   也好。   顾文君心下一转,恭声道:“殿下可需臣做什么?”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向赫连幼清抛出友好的橄榄枝表达自己的诚意。   顾文君耐心等待,又是半天也没听到赫连幼清的回复。   “除了这句,你便没有什么要说的?”   就在顾文君狐疑赫连幼清又要道出什么‘惊天’的合作时,却被对方抛出的这一句话问的愣了又愣。   她先是一愣是不解赫连幼清说这句话的原因,又一愣则是因为茫然抬起头看向上首时便见赫连幼清掀开珠帘走了过来。   对方眉目清绝冷艳,姿容昳丽,一双眼昭昭如天边映月,这般看着人时禁不住让人心尖都提了起来,仿若整个人都圈在了她眼波中,令人难以自拔。   即使见惯了赫连幼清,顾文君也不免心里暗自嘀咕一声好相貌。   顾文君晃了下神,转念又细细琢磨赫连幼清的话。   说?   说啥?   到底是不敢黑人问号脸的直问,顾文君垂下眼半响才道:“殿下呢?殿下可有什么要和臣下说?”   老实讲顾文君如今一字一句正儿八经的话让赫连幼清有些气闷。   她甚至捉不到自己气闷的原因。   只看着眼前的人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事的态度委实让她心情不好。   就好像,就好像......   是她自己一个人兀自欢喜。   一厢情愿。   “......你不愿?”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面色不好,忙回答道:“殿下这话便是折煞臣了,能与殿下共结连理,臣岂有不愿?只是。”她唇角衔着一抹笑。“殿下忽然宣臣进宫商谈婚事,臣难免......”   难免多想。   当然顾文君自觉的自己还不至于傻傻的道出实情,以她对赫连幼清的了解,这位主儿你问了多了说了多了,指不定在‘不知觉’中触了她霉头。   “难免什么?”   就在顾文君琢磨怎么说时,赫连幼清的声音已经追了过来。   顾文君看向赫连幼清,对方细长的眼尾如同一只蝶翼的勾,潋滟的却透着慑人的冷绝。   赫连幼清在道出这句话时上前了一步。   被‘紧追过来的压迫’使得顾文君忽然觉得喉咙一干,鬼使神差道出心中真正想法,话到嘴边全然变成了有点后知后觉的磕磕巴巴。   “有些......有些......不知所措。”   话落两人具是一愣。   顾文君嘴巴一抿,暗自有点恼。   反观赫连幼清却在见到顾文君难得乱了阵脚的情绪后,笼在心头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她总觉得自己从未见过顾文君这样。   对方有些慌,有些像是她口中的‘不知所措’。   不过。   也是了。   完成婚约的事原本就是该这人来提出来。   颊边褪下的燥热再次的袭了上来,心里升腾的微妙羞怯让赫连幼清轻声道:“还有呢?”   小小的声音,就连尾音似乎都带了勾,一颤一颤的让心尖都跟着发烫。   顾文君又晃了下神。   她发现自己今天有点不对劲儿。   尤其是赫连幼清看着自己时。   全不似之前那般冷若冰霜针锋相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时赫连幼清的眼波中像是含着一汪水,温情的犹如泥潭,禁不住的让人深陷其中。   这样忽然的变化令顾文君突然就乱了阵脚。   意识到现在该‘止损’的她干巴巴的回答道:“没了。”说完后又自觉说的不对,恨不得咬住舌头。   而顾文君暗自懊恼的模样多少取悦了赫连幼清。   她轻轻笑了一声。   极小的像是藏秘在心头的喜事,一不小心流露出微妙的情愫,继而在心尖发酵,化为留存在唇边的一抹愉悦。   她想两人该是认识的。   若不然为何听到她的回答后,会让原本的忐忑消失不见,又在见到对方羞窘的模样时,会生出捉弄的心思。   她知道这样的情绪莫名的让人心慌,几乎生出让她忍不住猜忌的念头,可偏偏念头刚起,却又在想起顾文君时,升腾起的情愫让她对对方的情意又增了几分。   焦躁的几近入了魔。   “世子若是无话,本宫倒是有些话要说与世子。”   听到赫连幼清平稳的语调,顾文君终于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赫连幼清交代礼部会派人过去教她一些‘流程’后,作为当事人的顾文君听得认真,直到再无其他事后,准备走人的顾文君躬身就要告退。   委实是今天的失态让她想要回去屡屡思路。   赫连幼清也没‘难为’她,正欲转身离开时,顾文君便听到背后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这几日你我不好再见面了。”   小小的有些轻柔的声音,羞怯的情愫藏匿其中令人难以察觉。   顾文君先是脚下一顿,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个朝代成婚前的一段时间未婚夫妻不能见面,应该是习俗才对。顾文君本就心神不宁,自然是没有察觉到赫连幼清语意的变化,忙躬身道:“臣晓得,殿下放心。”   说罢她又恨不得咬舌头。   放心?   放什么心啊。   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嘛。   自认为说错话的顾文君立马转身就走,全不知背后的赫连幼清却忍不住多想。   多想之余却又想着自己失忆的事先暂时不告诉顾文君,一方面她觉得既然能在这几日想起四人,那以她和顾文君之前的关系,说不准这几日便会想起;而另一方面却是不希望节外生枝。   至于心底真正的理由,她一时也没有察觉想透,只知道目前还不适合告诉顾文君而已。   顾文君回到国邸后,就招来了坤九。   “可还有其他探来的消息。”顾文君道。   在听到坤九陈述没有后,顾文君沉默了一会便吩咐对方去查探淮扬李家,以及继续寻找崖下那个密道和江流。   但几日下来,循着她之前留下的印记,坤九等人也并未找到。   这就奇怪了。   就仿佛那个密道和河岸重未出现过一般。   而赫连幼清又只字不提崖下之事,原本她还以为对方宣她入宫是为了崖下的密道。   对方是有意回避还是另做打算?   顾文君忍不住多想。   关键是她不多想还真不行,实在是今天宫内发生的事让她措手不及。   顾文君思来想去,最终觉得能让赫连幼清改变联姻对象,和这块从密道得到的图纸有绝对的关系。   她盯着眼前被撕开的半张图纸失神一瞬。   前朝皇帝成明宗到底留了什么?让皇室和各藩王争破头皮也想要找到。   其所造的通天之物真的能颠倒乾坤?   但不管怎么说,能和赫连幼清尽快完婚对她有利无害,毕竟当年便是因皇城动乱使得婚期延误,继而让赫连幼清‘拿话’钻了空子。   五年前的事想想都觉得心肝肺各种疼的顾文君一翻身抓着鸡腿又狠狠地吃了一大口。   嗯?   味道不错!   “东陵这是哪买的鸡?”   东陵:“......”   眼瞧着世子爷从方才一副心烦意乱地模样,在吃到鸡肉后立马多云转晴的脸皮,东陵动了动嘴,终究是没将差点划出嘴边的话说出来。   还是再等等吧。   毕竟他在府外捡了个人回来,还是容几日世子心情好了再说。   而他捡回来的那个人脾气貌似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虽说这几日待他有所好转,偏个对待他人却不假辞色。   关键是他见了这人却莫名的想对她好。   也真是奇奇怪怪的很。   想来多教几日学些规矩,届时跟在自己身边侍奉世子左右,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但东陵并不知道,她捡到的这个人差点吓得将顾世子被动‘送走’。   各种意义上的。   送走...... 第25章   在看到东陵领进来看似年龄也不过十二三的少女时。   那一瞬间顾文君差点吓出心肌梗。   吞到嘴里的蜜瓜卡在了嗓子眼,剧烈的咳嗽以及不断上升的肾上腺素,险些将头一秒还看着天边春日只觉岁月静好,下一秒却已经头皮发麻的顾世子吓得‘送走’。   顾文君‘体弱’的症状显然让服侍在侧的侍女们乱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向来在他人眼里好脾气的顾世子难得板着脸撵出去后,众人心生畏惧,这才躬身走了出去。   就连引荐者东陵都被顾文君支出了房门。   室内便仅剩下顾文君和眼前的少女两人。   “不知前辈光侯大驾,有失远迎。”顾文君暗自提防,虽说刚刚确实吓得不轻,但好歹多年养气的功夫并没有让旁人瞧出多少,她自认为自己掩饰的好,却不料在面前的少女眼里早就泄了底。   顾文君是真没料到,东陵口中那名在府外捡到的少女竟然是逍遥子。   大宗师逍遥子在顾文君为数不多的接触中,简直就是煞神的代言词,原本以为对方在钟道离的干预下,离开京师。   但怎料对方竟然明目张胆的来到国邸。   起初顾文君也没太当回事,不过是在近前伺候的侍女。   谁知东陵竟然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不。   是惊吓!   “废话休提,老身事出有因,要来府中叨扰几日。”顶着十三岁面容的少女声音清脆甜美,偏个语气凛然,直言目的相当不客气的语调,听着都让顾文君心里发毛。   你这样可不像是打扰,杀人还差不多。   顾文君心里嘀咕,她不敢放松警惕,面上挂着笑道:“前辈说笑了,您是贵客怎能说是叨扰。”她捏着手中的念珠,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在她莹白的指尖溜转,越发衬着她气质温和。“就是不知是何事?可需晚辈帮忙?”   她说得好听,但明眼人而已瞧的明白。   逍遥子唇角掀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本就相貌倾城,单单这一笑也委实令人惊艳,但落在顾文君眼中无疑化为了惊悚。   “倒也不必,只需世子行个方便。”   这话可就老江湖了。   但以目前‘敌我力量’悬殊的地步,顾文君到底是不敢放出半个bi出来。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在察觉逍遥子稍显不耐的神色后,知道不能在继续试探下去的顾文君躬身将人请了出去。   即使夏日炎炎,但委实身体不康健的顾文君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偏头看向敞开的窗扉,便见着远处站在树下候在门外的面色稍显忐忑的东陵迎上了背对着她的逍遥子。   因站得远,倒是听不清东陵说了什么。   只瞧着少年郎起初的忐忑在同逍遥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像是松了口气的展露出一抹笑颜,而后甚是开心的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少女的头......   头......   正在吃着蜜瓜的顾文君内心发出尖锐的鹅叫声。   以至于再次呛到的她在察觉逍遥子瞥过来的视线后当机立断向后一倒,避开窗棱。   要命!   在探头看过去时,外面早就不见东陵和逍遥子半个人影。   所以逍遥子来国邸又为了什么?   只说暂住,其他一概不谈。   她可并没有忘记,当初这老怪物一身煞气,目标可是她自己。   但如今对方避而不谈,只怕另有成算。   至于东陵起初让对方当侍女的事。   顾文君压根想都不想。   若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直接转身就走。   顾文君可不觉得头几天还癫狂发疯的要将她擒拿的逍遥子会没事闲的来国邸暂住。   就算是暂住,国邸这么大,也没必要找上她来吧。   换句话来说,皇城根脚下,不找皇室反而是来找她,怎么瞧都透着奇怪。   顾文君仰躺在榻上发呆,直到如同小炮仗的许卿雯兴冲冲的跑进来时,才暂时打断了顾文君神游太空的状态。   “本世子都说了半天了,你怎么半个反应都没有!”一张姣好的面容怼到了顾文君的面前,少女不悦还稍显气愤的神情终的引起被注视的人的注意。   靠在榻上的顾世子抬起眼,一双桃花眼似漾着粼粼水光,顾盼神飞的模样便以夺人心神,更不用说此时对方隐约透着一股子慵懒,越发衬托着她眉目如画,别致风流。   即使是见惯了顾文君不错皮相,许卿雯也不免失神了一瞬,继而眼神越发幽怨。   “你是算准了我对你心存好感,故意的吧。”   顾文君:“......”   抬手毫不留情的将怼在自己面前的娇美面容拍开,顾文君连续打了个两个喷嚏。   被拍开的许卿雯幸灾乐祸。“看来是有人骂你呢。”   见顾文君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并不打算放弃‘说教’的许世子继续叨叨。“莫不是你忘了当初赫连幼清是怎么让你离开京城?!现在又发下先皇的诏书,这明摆着是居心不良!”   觉得有些口渴的顾文君吃了几个切好的蜜瓜,将盘中的瓜向许卿雯的方向推了推。   见顾文君一副漠不关心,好似她说的是旁人的样子,只是顺势吃了一口顾文君推过来的瓜的许卿雯正欲再说,表情忽的一顿。“这瓜味道不错,哪买的?”   对于京师好吃的地点摸索了一遍的顾文君立马兴致勃勃的和许卿雯说起来,多少有点吃货本质的许世子立马洗耳恭听,不过在察觉到顾文君似乎有意岔开话题后,两人已经聊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许卿雯的表情有点愤愤的。“你存心的吧。”   从一旁拿出一盘坚果的顾文君向许卿雯面前推了推。   许卿雯:“......”   努力的让自己板着脸,却终究没忍住拿了一颗夹着蜜饯的坚果扔到嘴里。   “和着我在这儿瞎操心,你身为主人公却不当回事。”   嘟囔的似是抱怨,已经觉得坚果味道不错的许世子又向嘴里扔了一颗。   “你倒是说说看嘛。”许卿雯嘟着嘴,撒娇一样的抱怨了一句。   看了看天边的日头,觉得该晒晒太阳补钙的顾文君眉目清淡。   “我和殿下有婚约在身,自是该履行婚约。”   “她若顾忌婚约二字,便不会在五年前对诏书视而不见。”许卿雯嘴角一掀,微垂下眼像是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坚果上。“如今这般兴师动众,莫不是真觉得他人是傻子不成?”她说罢斜了一眼面前的人。   顾·‘傻子’·文君只专心吃果子,似乎在她的眼里,任何事情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力一般。   “我不信你不知道。”或许是顾文君这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引来了许卿雯的不满,她瞪着眼,显露出女儿家的娇俏来。“如今朝廷寒门和氏族相对而立,赫连幼清这显而易见的是拿你当筛子。”   许卿雯紧盯着面前停下吃果子的顾文君,眸光熠熠。“张阁老以世家婚约约束赫连幼清,你若和她成婚只怕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文君,似乎是想说服对方一般。“若不是五柱国之间休戚与共,本世子才懒得管你!说起来镇南王可知道此事?”   顾文君摇了摇头。“祖父还不知。”   许卿雯正欲说话,却听着顾文君又道:“不过入京前,祖父便与我所有交代。”   许卿雯眸光微闪,似有流光在眼底徜徉,稍顷却又消失不见。“难道是镇南王知道赫连幼清意欲同你联姻?”   顾文君只垂下眼,轻声回答。“祖父不知,只是在入京前曾告诫我莫要随心随性。”   许卿雯听罢冷笑一声。“你如今不是随心随性,是什么?”   顾文君抬起眼看向许卿雯,眸光好似乍暖初寒的春光,如墨色渲染在眼底漾开别致的温柔。“是心甘情愿。”   许卿雯心下一跳,她张了张口,似有不确定的看向顾文君,却又像是顾忌什么一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顾文君兀自开口说了话。   “婚约虽迟,但到底对殿下与我都不算晚的,何况。”她笑着,秀雅的面容下越发显得姿容秀美,别致风流。“倒是我得偿所愿。”   许卿雯紧盯着着顾文君。“你什么意思?”   “我对殿下是......”   青年微微垂下眼,含笑温和的模样落在春日下。   “一见误终身。”   似有春风荡开了唇角,掀起了片片涟漪。   “他真是这么说的......”   殿内,坐在上首的赫连幼清听着暗卫的禀报,沉默半天后,才幽幽的开了口。   跪拜在地的暗卫低着头,谨慎的回禀。   早在顾文君入京前,赫连幼清便安排了人进入国邸,虽说以镇南王府的本事该是不容易让消息泄露出来,但到底是低估了皇室的力量。   若是未失忆前,赫连幼清或许还会猜测顾文君的别有用心,但对于如今多少已经认定两人关系非常的她来说,显然率先想到的是顾文君光天化日下的‘表白’。   一见误终身。   耳尖有些热。   莫名的心口像是抹了一层蜜,甜的心口都跟着发麻。   继而一颗心都变的酥甜。   “是,许世子似有不悦,而后便离开了。”   许卿雯......   赫连幼清瞥了一眼案上的卷宗,停顿了好一会儿便挥手让暗卫退下。 第26章   自和赫连幼清即将完婚的消息放出去后,许卿雯并不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人。   早前在确认和赫连幼清以‘合作’的方式达成共识时,顾文君就差东陵将一封信送到了长姐顾欣芷的手中。   原本以为对方第二天会来国邸商讨,哪知顾欣芷下午便来了。   “你心中可有成算?”顾欣芷忧心道。   “我知姐姐担心什么。”捧着一杯热茶的顾文君靠坐在软垫上。“赫连幼清她知晓我的身份。”她的指尖在方桌上浅浅的写下一个‘女’字。   顾欣芷先是一惊,继而面色一沉,顿了一会儿才叹道:“之前怎没听你提过?”   顾文君道:“怕姐姐忧心便一直未说,我和那位有约定在前,只不想如今倒是用上了。”   她见顾欣芷迟迟不语,心知对方忧心挂念,又轻声安慰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若有分寸,便早该同我说。”到底是有些气到了,挨着顾文君坐着的顾欣芷嗔怒的戳了一下顾文君的你脑门。   顾文君讪讪的笑了笑。“这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间同意了。”   现在回想起来,顾文君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哪一点打动了赫连幼清。   但左右对方也是权衡了利弊做出的判断。   被顾欣芷戳了好几下脑门,在顾文君再三保证有什么事提前只会顾欣芷后,对方才离开了国邸。   除了见顾欣芷以及顾欣芷的一双儿女,前来拜访的官员都被顾文君以身体不适打发了事。   眼看着逍遥子像是打算长久住下去后,顾文君想了想便打算将赫连幼清私下约出来见面。   且不说当下男女大婚前不该见面,就单单如今的局势,顾文君进宫见赫连幼清只怕也是不妥。   收到顾文君以奏折的方式送过来的‘约会’邀请时,起初还好奇对方写什么的赫连幼清还愣了一下,继而一颗心忽的有些发烫。   从司琴和司画的话中,不难猜出顾文君是言行极为大胆的人。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事实上在见不到顾文君的这几天,赫连幼清也多是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捅开’了那层纸。   她总会忍不住想起对方来。   顾文君收到赫连幼清的答复是在第二日的晌午,约定日期是隔日的皇家园林。   除了身体不好格外需要玉蝉‘补一补’外,已经养了多日的顾文君隔日站在镜子前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妆容后,便上了马车。   虽说今个儿天气着实有些闷,看着即将要下雨的模样,但对于雨天身体就会好上不少的顾文君来说,委实是一件好事。   她来皇家园林时,只有为数不多的宫侍陪伴左右的赫连幼清已经在帘帐撩撩的亭宇里。   亭中燃着熏香,素白的帘帐依依袅袅,顾文君就这样走了进来。   她抬眼看去,只瞧着一抹素白的屏风架在其中,屏风之后好似有人影坐在那里。顾文君心下狐疑,一时有些吃不准什么意思直到被被宫侍引入席上,瞧着屏风后隐约可见的人影,听到屏风另一边的声音后,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她和赫连幼清之间隔了一道屏风。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赫连幼清隔着屏风说话的顾文君心态良好,就打算表明自己的来意后听听赫连幼清的意思,虽说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多少也能从赫连幼清的话语中辨析点东西出来。   就在她打算开口说话时,却见司琴将一把精巧的小扇子呈了上来。   那小扇子别致好看,扇骨莹白如玉,精致贵气。   顾文君一头雾水的拿着小扇子,直到被司琴小声的告知需要将扇面打开时,顾文君还一脸懵。   司琴是赫连幼清身边的大宫女,想来应该是赫连幼清的意思。   顾文君将扇面铺开,手持扇柄的她微低着头,在司琴的指引下只低垂着眼瞧着扇面,就在她暗自猜测赫连幼清用意时,屏风被宫侍拿开。   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顾文君在瞧着拿着团扇遮面的赫连幼清后,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感觉像是相亲似的......   尤其是在见到司琴将众宫侍领下去,亭内只剩下她和赫连幼清两人时,原本还想着寒暄几句的顾文君清了清嗓子,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觉得怪尴尬的。   “可是身体不适?”已经听到顾文君低咳几声的赫连幼清禁不住关心道。   顾文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耳边传来的赫连幼清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   她微微垂下眼道:“身体已经大好了,倒是殿下,近日安好?”   他在担心自己。   意识到这点时赫连幼清面上一红道:“劳世子挂念,本宫甚好。”   话毕,两人双双心绪不同。   一个则是松口气,认为这才是长公主正确的打开方式,另一个则暗自有些恼自己,回答的生疏冷硬,失了亲近。   “如此臣便是放心了。”已经从刚刚失措中恢复过来的顾文君笑道。   “那日离宫前,臣心有挂念,却又怕扰了殿下,这才在今日邀殿下前来。”自认为自己这句开场白并不会引起赫连幼清过多注意,但一开口就说正事保不准让赫连幼清心下不喜的顾文君顿了顿,就要进入正题,却听到赫连幼清的回答。   “世子一直挂念着吗?”   刚要张嘴的顾文君嘴巴立马闭上。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顾文君干巴巴的回答。“是。”   随即她借着喝茶水动作狐疑的瞄了一眼赫连幼清,就又听到对方道:“本宫亦挂念世子。”   顾文君:“......”   今天的赫连幼清不对劲儿。   十分不对劲儿!   莫非换套路了?   还是说赫连幼清已经知道逍遥子进入国邸,避而不谈?   顾文君想了想便打算暂缓,并且提出‘邀请’赫连幼清出去走一走的意愿。   一是跪坐的时间有些久,着实膝盖酸;二是换个环境,探探赫连幼清的用意。   对方难得没有为难的接受了她的邀请。   顾文君松口气。   即使是要站起,赫连幼清也依旧端着团扇,顾文君看在眼里,自认为对方这样不方便站起的她轻声的道了一句‘得罪’,便上前抬手拖着赫连幼清的臂弯。   本来要上前搀扶赫连幼清的司琴立马拉住如同小炮仗一样的司画,并且同一时间捂住了对方要嚷嚷的嘴。   被顾文君搀扶起来时,赫连幼清面上一红。视线微抬,便瞧见顾文君温润的眉眼。   “有劳。”她小声道。   哪知这句话却让被她偷窥的人一愣,然后竟然让赫连幼清看到顾文君面上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事实上从进入皇家园林就有些吃不准赫连幼清的顾文君有点懵,此时两人并行走在园林内,   耳边便传来赫连幼清听说她身体近日不大好,有意从宫内送些药膳到国邸。   虽不知道赫连幼清葫芦里买什么药,但送药膳一事却是好意。   顾文君心下一动。“说起来,祭天之后,殿下因崖下巨兽而昏迷一事,臣心惶惶,思来想去,只怕此事和那日逍遥子趁乱袭击有关。”   尽管已经恢复了些许记忆,但唯独关于顾文君的还没有,至于祭天之后发生的事,她唯独记着崖下出现的巨兽,至于顾文君,却似未在记忆中出现。   她曾找太医询问,但得到的结果和预料中的一样。   想来应该是陆陆续续的都会恢复过来才是。   “你认为逍遥子和巨兽有关?”   武林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由其作为无量宫宫主的逍遥子。   “是。”总算是回归正题,顾文君松了口气。“逍遥子于祭祀当天闯入,又有巨兽出现,委实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她窥了一眼赫连幼清,斟酌道:“特别是在前几日,她以暂住缘由居在国邸,是以臣下此猜测。而逍遥子进京想来天机宫应是得了消息,就是不知天机宫那边又是作何态势?”   已经说到这份上,顾文君可不觉得赫连幼清听不明白。   天机宫素来以皇室为主,作为摄政长公主的赫连幼清不可能不知道些什么。   如今两人既然绑定在一起,顾文君觉得自己提出这些并不为过。   她心中闪过诸多念头,认为赫连幼清会说出几个可能,却不料对方说出的话让顾文君愣在当场。   “你今日邀我来便是为了这个?”   这貌似不是重点吧?   顾文君有点头秃。   关键是她还隐约察觉出说这句话的赫连幼清心绪不佳。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了很远。   忽的几滴雨水砸在了手上,顾文君暗道不妙,果不其然顷刻间越来越大的雨水骤然落下。   顾文君连忙拉住赫连幼清向远处的大树下跑去。   因这雨委实来的突然,顾文君忙脱下外衫盖在两人头顶。   虽说雨天能让她身体好上不少,但淋雨的话指不定要高烧好几天。   被顾文君拽着跑时赫连幼清还有些懵,由其是被带着一起跑时,除了新奇外,更多的是她都不知道的情绪几何。   好在没跑几步便到一棵大树下,赫连幼清还未站稳,便见司琴口中向来大胆的顾世子抬手向她伸了过来,赫连幼清一时未反应过来,对方的指尖却已经擦过她的鬓发,最终稳稳地落在她的发髻上。   似是在摆正她发上的朱钗。   那人神情专注,从袖口中掏出的帕子轻柔的擦拭着她垂落下来的发丝。   她看着顾文君被雨打湿的眉眼,心跳有些快,连着耳根都蔓上了红。   赫连幼清错开了视线,轻瞥间便见对方收回了手,细软的丝帕便这样撞入了她的眼中。   看着倒像是女儿家的闺物。   “这帕子?”   赫连幼清抿起嘴唇。   全不知赫连幼清心情不好的顾文君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面有疑惑。   难道是帕子上有味道?   应该不会吧。   事实上自从成为世子以来,顾文君的衣食住行分外精致,尤其是她贴身之物,甚至会上熏香。   顾文君隐晦的嗅了嗅。   松香味。   是自己偏爱的气味。   “帕子?”眼看赫连幼清神色不对,如今每走一步都分外小心的顾文君想了想觉得还是适当的提问比较好。   “这帕子看着倒不像是世子用的。”赫连幼清淡淡道。   顾文君闻声这才笑道:“这确实并非臣的帕子,说起来还是五年前殿下给的,当时臣便觉得这帕子甚好,便一直留着。”   顾文君本就相貌清绝,此刻含笑的眉眼似含着一汪清水,多情的眸子漾起笑意,更显的清辉明亮。   赫连幼清心跳微微加快。   她垂下了眼。   顾文君面上虽挂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赫连幼清心里又在琢磨什么?   她刚刚到底是没忍住,趁着帮着对方擦拭头发,摸了摸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单单只触摸片刻,充盈的元素便汹涌的汇入了指尖。   若不是被赫连幼清盯得委实不自在,顾文君恨不得一直摸着不放。   好在又让她找到机会,眼看树下有落雨坠下,顾文君抬起手中的扇子,挡在了赫连幼清的头顶。   两人此时挨的极尽。   在察觉到顾文君的凑近以及动作时,本能的想要躲开的赫连幼清却在想着对方是自己未婚夫婿,考虑到若是躲开岂不是伤了对方的心后,赫连幼清收回了脚。   藏在发丝的耳尖悄悄的蔓上了一抹艳红,浓墨的好似要点燃了耳朵。   本来顾文君还想要在询问关于活佛一事,哪知刚要开口就见着急赶过来的司琴等众。   顾文君心下暗叹,知道此番‘约会’倒此为止。   看来只能另寻机会将赫连幼清约出来再商谈。 第27章   到底是着了凉。   因雨委实大了些,被侍从躬身请入园林偏殿时,顾文君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虽然身体状况良好,但脸上不断上升的热度已然昭示顾文君即将要染上风寒的‘危机’。   将他人遣开并吩咐不要打扰后,顾文君解开胸口的束缚,脑袋开始都有些昏沉的她还未合上刚刚穿上的锦白里衣,便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顾文君心下不耐转身看去,便见提着一支精致食盒的赫连幼清赫然站在了她的面前。虽然脑袋当下还有些混,但并不妨碍顾文君在赫连幼清面前摆正身份。   她忙迎了上去,许是身体不大好的缘故,还未靠近胸口一痛,脚下跟着一软,登时就要栽倒。好在赫连幼清及时向前几步拖住顾文君。   稳住是稳住了对方,只是赫连幼清的双手却是直接扣在了顾文君的软绵的胸口上。   本欲道谢的顾文君顿觉尴尬的要命,忙退开前余光一撇,便见赫连幼清眼波似乎都含着一汪冰寒盯着自己松开束带的胸部。   “你是女人?!”   顾文君原本以为是古人最重规矩,自己这般是惹了赫连幼清不悦。岂知对方的话却俨然像是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身份一般。   “殿下不是早就知道吗,何故……”顾文君话语一顿,便见赫连幼清惊愕的望着自己。   赫连幼清惊疑不定,未从顾文君是女儿身的身份回神过来,听到对方后一句话却又是一惊。   听顾文君的意思,岂不是说自己早就知道这人是女儿家?!   爱上女人这件事显然让赫连幼清乱了阵脚,原本误认为顾文君隐瞒身份而升腾的怒火在听到对方的解释后,一时竟是不知自己如何开口。   顾文君本就是心思极为通透的人,眼看赫连幼清面色微变,想着对方接连几日的变化,尤其是那日从怪兽‘口中’逃脱时,赫连幼清异于平常的举动非比寻常,绝非正常,这不免让顾文君心惊之余,忍不住大胆猜测道:“殿下可是不记得什么了?”   赫连幼清沉着脸,她死死地盯着顾文君的胸口,视线艰难的转移到对方的脸上。   赫连幼清的沉默显然是坐实了顾文君心中的猜测。   顾文君微垂下眼收拢衣襟,赫连幼清如今丢了记忆,对她来说明显是利大于弊的,就是不知对方又记得多少。顾文君心下暗自计量,哪知赫连幼清的下一句话几乎让本就胸口疼痛的顾文君吓得心脏骤停。   “便是你我相恋之时,我就知你是女子?”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   赫连幼清不知失忆前自己是作何他想,关于爱上女扮男装的顾世子这件事,显然对于如今失了忆的赫连幼清而言难免惊世骇俗。   但同样被吓到的还有顾文君。   她俩相爱?   差点被吓得心肌梗塞的顾文君正欲开口,胸口升腾起来的疼痛这一次让她连站都站的不稳。   赫连幼清甚至来不及作何他想,行动已经先行意识的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对方。心中顿时暗恼自己失了分寸,却又在瞥见顾文君疼的发白的脸色后,心里已经升起绵绵的担心。   “你怎么了?”   被用力捏紧的佛珠缠绕在指尖中,连绵的痛觉让顾文君只能无力的挂在赫连幼清身上。她抬起眼去寻找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却并未见到,只是绵延的风元素能量从赫连幼清身上传来,应是在对方的衣服里才是。   总不能扒赫连幼清衣衫的顾文君只能用力的抱紧对方。   被顾文君几乎算是‘亲密’关系的揽在怀里时赫连幼清还有点懵,直到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后,早就顾不上之前的惊疑不定,反而是心脏跳得厉害之余,却也注意到顾文君拧眉疼痛的模样。   “你哪里疼得厉害?”担心的神色溢于言表,赫连幼清撑着顾文君,试图让对方坐在榻上好过一些。“可要服药?”   从刚才的谈话不难听出应是除了她之外其余众并不知顾文君女儿家的身份,赫连幼清眼看顾文君疼的身子都跟着颤,想着对方似乎身子自小就不大好,便忙开口询问。   “不......不用。”顾文君抖着唇,眸色因疼痛而染上氤氲的雾色,看着极为惹人心怜。她见赫连幼清神色焦虑,胸口没由来的染上酥麻的软,她抖着手又一次加紧了拥抱,浓厚的风元素能量显然让她能勉强的开口说话。   “就一小会儿,让我抱你一小会就好。”   她道。   赫连幼清心头一颤,几近亲昵的低喃,明显是昭示着两人之前‘非同寻常’的关系。   心里有些慌,赫连幼清抬眼看向顾文君,却在瞧见对方疼的几乎痉挛时,兀自的乱了阵脚。   “哪位医师知晓你的身份?”   上涌的病痛自胸口似是蔓延了脑部,顾文君只觉得昏昏沉沉,意识在恍恍惚惚中便听见赫连幼清焦急的声音。   “徐......嬷嬷。”   徐嬷嬷是赫连幼清身边的老人,顾文君这般说道,便是越加坐定了赫连幼清之前的猜测。   未失忆前她便知晓顾文君女儿家的身份。   不过这些在面对眼前神色异常痛苦的顾文君而言并不重要。   赫连幼清心急如焚。   彼时顾文君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虽说靠近赫连幼清让她好了不少,但诡异的是原本并没有这般厉害到难忍的疼痛却让她几近崩溃。   体内像是缠绕着两股力量的博弈,撕扯着顾文君越渐薄弱的意识,直到仿佛汇聚到了头部,下一瞬仿若脑内被当头重击,顾文君嘴里一甜一口血喷出,登时便晕厥了过去。   “顾文君!”   抱着已经软倒在她怀里的顾文君,赫连幼清惊慌的手足无措,她紧紧地抱着对方,颤抖着让她的声音都跟着发抖。   顾文君苏醒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晚上,她迷糊的睁开眼,盯着头顶的明黄色帘帐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眨了眨眼,才忽然想起前几日赫连幼清遭了埋伏,使得身为护送人员的自己也连带的被武林盟的人‘囚禁’。   说起来这觉睡得委实是有些沉的,顾文君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想要撑起身子,胸口的疼痛让自知这身子不大好的顾世子显然再次晕过去,她倒吸了几口凉气,低头看向微微敞开的内衣。   她传来的些许声响到底是引起帘外侍奉的人的注意。   还未回神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随即帘帐被拉开,顾文君抬眼去看,便见穿着大宫女衣裳的司琴面露喜色的走了进来。   “世子,您可算是醒了!”   她说着忙回头差宫侍去禀报在殿外召见朝臣的赫连幼清。   “快去回禀殿下。”   相比于司琴松了口气的喜悦,在听到司琴称呼的顾文君却是愣了愣。   世子?   谁?!   若不是眼前的司琴是老熟人,顾文君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穿了。   虽说是早就知道这壳子未来是要继承世子位的,但现今老王爷并没有表达,司琴说这般话又是存了何意?   莫不是赫连幼清有意下套?   顾文君心思一转,笑道:“琴姑娘这句世子在下可担不得。在下上有两位叔伯,如何是轮不到在下身上的。”她目光落在司琴身上,却见对方愣在原地。心知书中世界委实诡异,并不打算将赫连幼清身边的人得罪的顾文君有意转开话题。“不知武林大会之后,殿下有何安排?”   “武林大会?!”   难得见向来在赫连幼清身边极为稳重的司琴稍微拔高了语调,顾文君也未做她想,想着他们一行人被武林中人变相请到武林盟,铁定是有所图谋,便好心解释道:“琴姑娘务须担心,在下虽身子不甚康健,但到底是有些功夫傍身,届时殿下若有需要,在下亦是义不容辞。”她低声叹了口气,自知演戏也要演全,便轻声又道:“说起来倒是在下未尽保护之职,让殿下受惊。”   她垂下眼,余光却是撇向司琴,就见对方一副震惊的模样。   顾文君心下古怪,暗自回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却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就在她心下狐疑之际,却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见身着宫装的赫连幼清焦急的掀帘走了进来,对方显然是走的急切,发丝微乱,溢于言表的担忧让原本开口想要客套客套的顾文君都愣在原地。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觉一头雾水,心中奇怪之余便见着赫连幼清已经走上前,身后紧跟着一众宫侍。   到底是身份不同,顾文君忙回神正要下地叩拜,哪知赫连幼清却早她一步迎了上来时,还被对方握住了手。   这下倒是轮到顾文君震惊不已。   来不及掩饰的惊讶显然一时没有让赫连幼清察觉,满心满眼的都是对方病弱的模样。“可还有哪里不适?烧退了吗?”赫连幼清说着已经坐在塌边,抬手去摸顾文君的头。   几乎是下意识的躲闪,顾文君尴尬的笑了笑。“劳殿下挂念,在下已经大好了。”   怎么一觉醒来赫连幼清对她的方式都不对了?!   起初还未察觉顾文君异样的赫连幼清眉头一紧,顾文君躲闪的动作明显让赫连幼清心下不解。   “关于武林盟的事,殿下可有何成算?”虽不知赫连幼清打什么牌,但当下的局面多少让顾文君有些失控。她意图转移赫连幼清该关心的话题,以此让自己不至于被动。   对于顾文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题,赫连幼清怔了一瞬,继而凝眉看向早她一步入殿的司琴。   站在一旁司琴忙轻声禀报。   “殿下,刚刚奴婢进来时,世子便是这般,好似......”她犹豫的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顾文君,硬着头皮说着自己的判断。“好似记忆停留在五年前那次武林盟的时候。”   司琴话音未落便已在顾文君心中掀起大浪。   她惊得双目微睁,第一反应竟不是被下了圈套,而是反复咀嚼司琴话中含义。   顾文君其实在醒来时,便觉得周围有所不对,所处环境并不是之前在武林盟的暂住的院落,目及之处雕梁画栋明盏宫灯,由其是服侍在内室的众多宫娥,明显并不是在武林盟。   而之后司琴、赫连幼清的态度又一次像是应证自己并不在武林盟的判断。   就在顾文君分析当下利弊是否中了赫连幼清‘计谋’时,却听着被她‘惦记’的长公主已经沉声开口道:“速速传召李太医进殿。”   顾文君当下一惊,哪还顾得上权衡,忙开口道:“殿下,在下无事。”   赫连幼清的态度摆明是要请太医问诊,若是拆穿女儿身身份,届时只怕让自己陷入不利之地。   顾文君言外之意赫连幼清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心知对方是担心什么,便遣退一众宫侍,抬手安抚的拍了拍顾文君的手。“李太医医术了得,太医院内,唯他能让我放心。”   “不是,我......”原本还有些镇定自若的顾文君顿觉一颗头两个大。   “我知文君因何担心?如今你失了忆,或许是不知的。”眼看顾文君已然不记得两人的情意,赫连幼清心下有些难过,可又想到自己能恢复过来,顾文君想来也会,便耐心安慰道:“我知晓你女儿身身份,李太医是我信得过的人,你无需担心。”   顾文君:“......”   已经很难维持住镇定的顾文君瞪大了眼,吃惊的表情难以言表。   当然,这还不是最震惊她的。   当她在问诊后被告知,她失去记忆的这五年和赫连幼清已经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就差扯证结婚后,整个人都愣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至于后面被告诉五年前她于殿前求娶,并于五年后兑现诺言和长公主即将在下月完婚时,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的顾世子直接在众人的惊呼中晕厥了过去。   可喜可贺...... 第28章   当然,这些刺激还不至于让顾文君晕厥过去,实在是因为她身子太差的缘故。   你让她全然的相信赫连幼清的话,根本是不可能。   有些事必然是眼见为实。   可让她离开皇宫......   老实说顾文君有些舍不得。   难得能距离赫连幼清这么近的地方靠近玉蝉,于她而言必然是好的。   但摆在眼前的是究竟是否丢失了五年的记忆,急需她自己先找些人证物证才可坐实。   委婉的告诉赫连幼清打算出宫回原来的居所时,坐在塌边正给她喂药的赫连幼清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要出宫?”拿着一小碟蜜饯的赫连幼清轻声询问。   “是。”顾文君谨慎的回答道,刚刚喝了汤药的嗓子苦的很,顾文君牵强的扯了扯嘴,便见心思细腻的赫连幼清已经捏着一颗蜜饯凑到了她的嘴边。   对于两人当下的相处模式顾文君有些许的不自在。   印象中的赫连幼清克制理性,更别说在书中的描述中,对方也多是清冷含蓄。   也唯独会在男主面前偶尔会展现出脉脉温情。   但如今这般和自己相处,顾文君却觉得怪怪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而不自在之余,却让她有时诡异的心慌意乱。   顾文君心知无论是出于失忆还是未失忆这一点,就算是假的,当下赫连幼清有意‘演戏’,为了能顺利出宫调查清楚,她也理应做出相应的‘相信’而‘配合演出’。   思虑在脑中转了一圈,顾文君已作出判断。   相比于顾文君心思百转,赫连幼清想的要简单的多。   起初在得知顾文君女儿身,而她又和对方相恋后,赫连幼清难以置信之余心下升起被欺骗的怒火。   但在被告知她失忆前便知对方是女人,而顾文君并不是有意欺骗时,虽说是松了口气,但多少让她变得不知所措。   赫连幼清第一想的却是避开,理不清思绪的她甚至不清楚失忆前自己是作何他想。   但那日却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顾文君昏死在她怀里时,她早已顾不得对方是男是女这件事。   慌张无措,继而是三日来的担惊受怕。   唯一的念头是绝不能这人有事。   她想她应该是在意对方的。   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挂念。   更不会在对方求娶,意识到这人心里有自己时,难以言喻的欢喜。   感情的事总要一个人开始主动。   先前失忆时,顾文君的种种体贴让赫连幼清感受到的情愫,如今既然心上人因为失忆也同样忘记,那么也唯有她来主动才是。   赫连幼清这般想着,确实她也在努力的这样做。   心中有挂念之人,这情意二字,总要学会主动和维护。   眼看顾文君并没有打算吃下手中的蜜饯,赫连幼清抿了抿唇,心下叹息正欲收手,却不料下一刻身子一歪,竟是被顾文君揽在了怀里。   赫连幼清一惊,她抬起眼看向对方,却见顾文君微微垂下眼,并没有留意到自己。   “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或许能记起什么。”僵硬的环住赫连幼清的肩膀,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的仿若能掐出水的顾文君说出这句话自己不自在的很,但也心知不这么做只怕出宫不易。   这几日赫连幼清有意亲近她多有躲避,若长此下去哪日惹恼了对方只会对自己不利。   顾文君看向赫连幼清正欲再接再厉,却见对方只微垂下头,整个人都凑到了她的怀里。   顾文君登时一僵。   原本她的打算只是抱一抱,表明自己的‘立场’,哪知赫连幼清却更进一步。   而顾文君的亲近让赫连幼清心中欢喜。   多日来的照顾终究是得到了回复。   她就知道哪怕对方失了忆也如同自己这般,会下意识的亲近对方。   “明日吗?”枕着顾文君肩上的赫连幼清柔声道。   “......嗯。”   赫连幼清未再继续说下去,但放软的身子以及细微的吐息,让顾文君尴尬之余,耳尖蔓上了一道绯红。   而这道绯红却是不偏不倚的被正瞧着她侧脸的赫连幼清瞧见。   尽管对于顾文君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但印象中却从未见过顾文君害羞的一面。   察觉到心上人的羞涩,赫连幼清心中越发柔软,起初还在羞赧于自己靠近顾文君,如今却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正确不过的赫连幼清又向着顾文君怀里靠了靠。   “你身子本就不大爽力,回去后要按时服药。”赫连幼清柔声道。   “......嗯。”   顾文君尴尬的要命。   关键是她和赫连幼清重未这样相处过,委实让她不自在的很。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有大臣觐见,赫连幼清施施然的离开,顾文君这才松了口气的靠在软榻上。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下,嘴角却被对方覆上,轻轻的滑了一下,顾文君心尖一跳,胸口微微缩紧,她惊得整个人僵直,无措的目光就这般对上赫连幼清含笑温情的眉眼。   顾文君看向对方放在她唇上而落下的手指,原来是刚才吃糕点时,粘了点糕点渣,而赫连幼清只是将其摸下去而已。   赫连幼清似乎被她‘略可爱’的模样取悦到,笑的眉眼弯弯,抬手轻轻的掐了掐顾文君的脸颊后,便起身离开。   从最初的心跳加快到看着赫连幼清离开前含笑的眉眼,顾文君心里有点复杂。   由其还被对方掐了脸。   第二日一大早,顾文君就迫不及待的离开。   到底是顾忌两人如今的身份,朝堂内外好多只眼睛盯着,赫连幼清就算有心为心上人做什么,也不好做的太多。   离出宫前,总算觉得自要松口气的顾世子不吝展现‘配合演出’的温和柔情,让即使远远站着的司琴都忍不住红了脸。   顾世子一张俏脸委实欺诈性过分,那般被柔柔的注视着,哪怕他们这些不是被注视的人,都觉得‘腻歪’的很。   就是不知被注视的长公主殿下又是作何他想。   司画在后面直撇嘴,白眼翻的恨不得翻上天。   司琴只当没看见,司画这丫头片子对于任何接近长公主的人都怀有敌意,更别说五年前就开始主动的顾世子。   不过宫里人多嘴杂,哪日司画口没遮拦,届时又是要惹一通麻烦。   就在司琴琢磨私下好好和司画谈谈时,便瞧见站在长公主正靠近顾世子为其整理衣襟,司琴余光一撇,果不其然的看到司画鼓着脸眼看就要开口。   司琴眼疾手快当下就捂住司画那张嘴,气的司画张牙舞爪的瞪圆了眼,直直的瞪着顾文君的方向。   全不知身后侍女们的动作,赫连幼清为顾文君整理衣襟时,微微低垂着眼,却是为了掩饰眼底蔓上的羞涩。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上前一步要交代事情的顾文君只能梗着脖子,再一次变得僵硬的站在原地。   目光下垂,便瞧着此时挨着她极近的长公主正抬起眼盈盈的看向她。   那双翦水秋瞳仿若盈满了春日,暖的似乎都能酝酿着一汪水,柔腻甜美。   生平第一次生出慌乱想要逃走,却也异常冷静的告诉自己不能不给予回复。   顾文君抬起双臂,上前搂了搂赫连幼清。   不远处的司画眼睛都快瞪出了火,与其站在一起的司琴心里暗叹。   向来大胆的顾世子哪怕失忆也依旧不走寻常路。   无论是不是失忆,在顾世子的人生字典里,似乎就不存在含蓄二字。   直白的令人一言难尽。   难怪殿下会倾心。   司琴忍不住失神想着。   回到国邸时已是晌午,顾文君踩着软凳下了车,一抬头便瞧见男儿装扮的冬菱,惊的她脚下一滑,身子顿时歪斜,并不知顾文君失忆的东陵忙上前搀扶软凳没踩稳差点栽倒的顾世子。   “世子,小心。”   顾文君紧盯着东陵,嘴唇哆嗦了几下。   面前的少年人面容俊俏,虽说容貌有所长开,但到底是保留着五年前的轮廓。   这分明是个男孩子啊!   “……冬菱?”   “嗯?”东陵好奇的歪着头看向顾文君,那模样似乎是等待着顾文君的吩咐。   顾文君嘴唇微动,最终却是未说出口。   如今的京师,东陵的变化以及世子的称呼,似乎都在昭示着并不是记忆前的武林盟。   “坤九可在?”   “今个儿刚回来,世子可要唤九姐姐。”   “你让她半个时辰后到内室见我。”顾文君沉吟道。   坤九来到内室时刚刚只过了半个时辰,她恭顺的站在帘帐外,安静的一如顾文君初见时温婉的模样。   顾文君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旁敲侧击的询问武林盟之后发生了哪些事情。   同样也并不知道顾文君失去记忆的坤九虽有不解,但向来聪慧的她自是不会多问,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禀报。   坤九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她说起话来温婉动听,娓娓道来让人听着极为悦耳,但落在顾文君耳中却禁不住让她眉头越皱越紧。   从坤九的口中不难听出,她所经历的大事件似乎都和赫连幼清脱离不了关系。   正如坤九所说,确实是五年前她向先帝求娶了赫连幼清。   这些于现在的她而言虽也重要,却又不似那般重要。   关键是,她现在只想知道,她和赫连幼清是否真的存在那般亲密的关系。   “你观长公主待我如何?”   坤九愣了愣。“世子的意思是?”   看着坤九不甚明白的模样,顾文君顿了顿,好一会儿才不自在道:“你只说你直观的感受便是。”   坤九犹豫的神色落在顾文君的眼中,认为对方有所顾忌的顾文君心下一动,轻声道:“你但说无妨,我自有打算。”   “奴婢也不好说,只是觉得,长公主对待世子,到底是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这确实是大大的实话。   任谁见了这两位的相处方式,都禁不住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坤九的回答有些微妙,微妙的让顾文君差点就开口询问自己在态度上又是如何对待赫连幼清的。   好在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到底是有些不妥。   顾文君想了想便抬手示意让坤九退下。   此事还需循循渐进,万不能操之过急。   原本顾文君还打算从他人口中旁敲侧击些许实情,未曾想,不速之客许卿雯几乎将真相拍到她脸上。   起初并不清楚此人是谁的顾文君见许卿雯进屋坐下,对方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她当下有所判断。   惯会表面功夫的顾世子耐心倾听,难得展现的亲和一面却让眼前于她而言不甚熟悉的妙龄少女神色变得愤愤起来。   许卿雯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脑子似乎有个坑。”   顾文君:“?”   见顾文君看了过来,许卿雯叹息道:“赫连幼清哪里好值得你这么喜欢?她霸道、无情、冷漠又冷血,心眼比针都小,除了长得还算尚可,哪里值得你倾心?要我说,咱俩才般配嘛,你想想,日后你将和她同枕共眠,日日抱着那个冷冰块睡觉,你也不怕冻醒!”   如此虎狼之词!   “我就不一样,我乐观,开朗,善解人意还体贴入微,将来我们的孩子定然是好看的,你和我一起那才真的是……”许卿雯越说越来劲,说到最后都激动的凑到了顾文君的面前,眼瞅着整个脸都贴了上来,就被没忍住的顾世子一巴掌将脸拍到了一边。   许卿雯:“……”   顾文君:“……”   已经自来熟习惯的许世子再次顺走顾文君屋内的甜点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顾世子沉默的盯着地面发呆,琢磨了许世子的话,反复咀嚼了半响,最终得出了结论。   她爱赫连幼清。   爱的似乎还脑袋有病...... 第29章   回到府邸这几天,旁敲侧击问出了些许事情,但顾文君知道离自己想要知道的还是相去甚远。   关键是她还不知道失忆前自己到底计划什么。   唯一能确认的是,玉蝉依旧是她想要获取的。   这两天京师郭家倒是来了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郭家和长公主还是有些血缘关系,郭家的家主看着倒是平易近人,全不似记忆中王府老郭氏的跋扈。   后来顾文君想了想,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自己如今是世子,另一方面怕是和如今如日中天的赫连幼清有关。   除了郭家和一些想要交好的世家以及权贵来拜访外,来国邸最多是这壳子原身姐姐的一双儿女,大儿子小名阿满,小少年看着极为稳重,言语间与她的亲近和依赖不似作假,想来应该是五年前便有所接触,之后与他交谈,果真是坐实了顾文君的猜测。   还有便是小少年的五岁妹妹,阿暖,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起来甜甜的,总是央求的让她带她出去玩,小小的一团,极为喜人。   在顾文君看来,她与赫连幼清的成婚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阻挠,果不其然,这一日却是宁王与黔南王的人开始向她‘动手’。   不为别的,活佛葬身火海一事却是有证据指向是顾文君暗自授意。   当初因赫连幼清的阻挠,坤一只是被押入大牢,人被打了个半死被送回国邸,之后看似不了了之,但大家心知肚明此事怕不会善罢甘休。   原本在众人看来几方人马都在观望,作壁上观,岂料赫连幼清和顾世子的成婚多少打破了最初的平衡。   若是之前早就约定好的北静王也就罢了,毕竟论起兵马,哪有一方比得上西凉镇南王。   被‘请到’大理寺时,在路上的顾文君早已暗自盘算如何说辞,就等着见招拆招,只是未曾料到她前脚刚踏进大理寺,后脚赫连幼清的人就‘杀’了过来。   领头的是皇城司指挥是谢明成,一身飞鱼服下官威深沉,对方相貌英俊,眼角细长,惯是以笑脸示人。   “谢大人这怕是不妥。”那抓顾文君来的大理寺官员道:“世子虽身份尊贵,但□□初定江山便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平天下,活佛一事牵连甚广,如今证据确凿,谢大人直言要将世子带着,这是要将□□定下的国典置于何地?”   “证据确凿?你哪门子证据确凿?”谢明成似笑非笑,他眼神一撇,便立刻有皇城司的侍卫将一叠信笺交到自己手里。“若真是证据确凿,想必这些才是。”他说着将那叠信笺放在案桌上,手指轻轻的敲击了几下。“你赵峰卖官鬻爵,这证据可还妥当?”   那名叫赵峰的大理寺官宦瞥了一眼案上的信笺,眼中闪过极快的慌乱,色厉内荏道:“胡说八道!谢明成你别以为能一手遮天,他们怕你,本官可不怕你,你污蔑朝廷官员,干扰大理寺查办!本官就算是乌纱帽不保,也要一纸诉状让天家主持公道,以证本官清白!”   谢明成嘿然一笑。“这么说来岩雀街三进三出大宅子里的三箱黄金珠宝不是赵大人的喽?”   话音刚落赵峰面色微变,谢明成的声音还在继续。“哦对了,还有李家胡同的那房外室,模样倒是标志,听说这两日就要生了?哎,瞧本官这记性,那外室两年前便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现在还让你家那只母老虎夫人误以为是亲儿子养哩。”谢明成每说一句,赵峰的面色就白了一分。“若是让李夫人知道嫡子在刚出生时就因你赵大人的小妾死了个透,李大人偷梁换柱,以外室子假冒嫡子,也不知道李夫人的娘家是否能让赵大人这般舒适的。”他猝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狗仗人势。”   赵峰脚下一踉,险些跪倒在地,他白着一张脸,神色惧怕。   “谢......大人谢大人,这,这都是误会。”   “谁知道是不是误会。”谢明成眉眼弯起,笑容森森。“赵峰,你做狗做习惯了这是你的事,但前提是别碍着皇城司的眼。”   站在后面当‘背景板’的顾文君全程观看,忍不住暗自赞叹这位谢大人倒真是牙尖嘴利,相比于赵峰面无血色,同顾文君一同从大理寺走出来的谢明成面色平淡,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文君的错觉,这位谢大人貌似总是在躲着自己?   顾文君心下狐疑倒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就被皇城司的人‘请入了宫’。   入了大殿,顾文君便遇见迎上来的赫连幼清,对方上下打量着她,在看到自己无碍后才松了口气,眉目舒展开来。   顾文君心下复杂,说不上的滋味蔓上心头。   “活佛一事殿下是怎么看的?”顾文君心知自己这次怕是踏入了赫连幼清同世家的这趟浑水,想要出来怕是不易,不若问个清楚,倒也能给自己提个醒。毕竟从坤九的话里她知道的不多,也并不清楚失忆前自己是否和赫连幼清达成了共识。   赫连幼清沉吟了一会儿。“此事你知晓多少?”   已经早就从坤九那里得知一些的顾文君将目前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关键是她知道的情况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从坤九的言谈中不难看出,当初暗卫只是去查探,哪知就莫名的入了局。   斗转了一圈,反倒是像是入了赫连幼清提前布的局。   左右所知道的和她并无关联,索性就一一和赫连幼清说了。   话毕顾文君便等待着赫连幼清的回复。   赫连幼清半响无言。   顾文君看向赫连幼清,却见对方嘴巴抿了抿,像是犹豫什么。   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些许烦躁,甚至顾文君并不清楚这股烦躁因何而来,但却又理智的分析起利弊。   赫连幼清在隐瞒。   向她隐瞒。   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人或许并没有‘相爱’?赫连幼清做这些是在布局?那自己这番失忆是否和对方有所关联?   就在顾文君心烦意乱的猜测时,赫连幼清却开了口。   “你随我来。”   忍住心中不耐,顾文君低垂着眼跟在赫连幼清身后,最终两人来到后殿,只瞧着赫连幼清走到帘外的长信灯前微微转动,不多时只听着些许声响,竟是一个地下密道在眼前展现出来。   顾文君心下大惊,她猛的看向赫连幼清,对方恰好此时也转头看向了她。   对方眸光熠熠,狭长的凤眸藏着一汪水,但那一汪水中似乎又隐匿着些许的微光。   顾文君忽然有些不敢看赫连幼清,好在她错开眼前赫连幼清便已经在前引路下了密道。   跟在赫连幼清身后的顾文君屏气凝神,她暗自观察四周,密道下有夜明珠镶嵌,隧道细长看着年代倒是久远,顾文君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赫连幼清会将皇家密道呈给她看,这让刚刚升起负面情绪的她反倒越加不知所措。   就好比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对方却拿出意外的‘答案’让她间接的推翻猜测。   这不对。   顾文君想着。   她看着赫连幼清推开了眼前一扇门。   如果一切都是赫连幼清的计谋,那么门后必然是赫连幼清有意要‘岔开的正确话题’,以此来错误引到自己。   顾文君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赫连幼清如何将另外的‘答案’引开关于活佛的话题。   她像是隐约知道些许真相而隐隐兴奋以及暗自冷嘲,却又在冷嘲的背后内心越加焦躁。   门被推开。   顾文君看到了正在榻上诵经的小秃子。   被赫连幼清介绍眼前的秃头小男孩是活佛时,顾文君原本已经摆出一张‘风轻云淡’表情的脸露出些许裂痕。   诵经的小活佛抬头看向顾文君,道了一声佛。“顾世子,许久不见。”   早就从坤九那里得知此番是自己护送活佛入京,小活佛能认出她不足为奇。   他们相互寒暄了几句,活佛身边的护法多吉就以活佛要诵经不能被打扰为由,将她和赫连幼清请了出去。   赫连幼清神色淡淡的,似乎对于多吉的无礼并未放在心上。   顾文君却是一肚子疑惑不知道如何开口。   眼看着赫连幼清往回走,顾文君忙跟在身后,赫连幼清今天只将活佛呈给她看,又什么都不说,目的她隐约能猜出一些,但顾文君知晓并不是赫连幼清真正的目的。   她心神不定的跟着赫连幼清回到了殿内,却在赫连幼清抬手覆上她的眉头时心尖一跳。   顾文君这才注意到赫连幼清已经倾身来到眼前。   “你刚才不开心。”赫连幼清的声线清冷,偏个看着顾文君的眸光却像是腻人的水,波光的让顾文君心跳禁不住微微变快。   顾文君想要否认,唇却被赫连幼清用食指轻轻覆上。   “我知道。”赫连幼清又道。   她看着赫连幼清眸中化不开的柔情,心口犹如划开了蜜蜡,不知道如何开口,却又想要开口表达什么。   而唇上贴上来的热度,灼热的让她忽然有些口干。   两人此时挨得极尽,明明没有贴上,偏个却又有灼人的热度禁不住的胸口发麻。   就连心跳声似乎都能清晰的传入耳中。   一下下极为清晰的震颤着耳膜,继而在脑中都跟着炸裂。   赫连幼清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不想你不开心,更不想隐瞒你,可是如今非比寻常,我只怕你知道的越多,对你也不利,但又怕你不知,受到波及。”   事实上在将活佛引给顾文君看前,赫连幼清也有所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就如之前,她并不知道顾文君对于活佛的事是否也参了一脚。   但坏就坏在,如今顾文君失忆,她对顾文君的记忆也几乎不多。   可就在刚刚她犹豫之际,忽然些许的关于顾文君的记忆的片段闪入了脑中。   那是顾文君进殿将半张藏宝图图纸交给她的画面。   画面稍纵即逝,但赫连幼清却偏偏仅注意到对方眸中的柔情。   她想或许顾文君之前便是和她‘合作’的,并且应该也是知晓的吧......   她愿意赌一把,毕竟小活佛也和那图纸有关,心上人都将藏宝图交给自己,她理应也该对对方信任一分。   赫连幼清抬起眼看向心上人微微泛红的脸,心里忍不住生出些许的欢喜,滋生无限的柔情,声音都跟着轻柔起来。   “活佛的后背有藏宝图残卷。”   就在顾文君心神不定时,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第30章   相比于两人近乎暧昧的距离,赫连幼清关于小活佛拥有藏宝图残卷的纹身更加吸引顾文君的注意力。   剧情里有藏宝图的事吗?   努力回忆小说剧情的顾文君敛眉沉思,正想的出神,脸颊却被赫连幼清用双手覆上的同时,对方强势的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你在想什么?”   赫连幼清声音虽清淡,却偏偏落在耳中有了丝别扭的意味儿。   心神忽然有些许的错乱,涌动的心跳让顾文君的思索出现片刻的停顿。   “藏宝图又是什么。”顾文君喃喃道。说出口时才意识到不对,为时已晚就要否认却在触碰赫连幼清缠绵的目光后化为一抹顿调,淹没在喉咙间。   顾文君迷糊的模样莫名的让赫连幼清心中一软,那似乎重未有过的悸动和胸口发热使得她越发的看着对方顺眼。   她柔声的向顾文君解释关于前朝藏宝图的事。   听到关于前朝皇帝成明宗是自己作死将整个王朝毁灭时,顾文君还不觉什么,但在知道成明宗一心问道时创造出通天之物令五柱国忌惮不加以利用,反倒是推演出亡国后便不理朝政,更是将所造通天之物收入皇陵以活人之躯坐化皇陵内后,顾文君忍不住给这位位面之子竖起大拇指。   而推翻皇朝的天选之子赫连章还是眼前这位大女主赫连幼清的曾曾祖父,她一心想要的玉蝉竟然与宝藏有直接关系,这让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目光有点复杂。   难怪赫连幼清这么宝贝。   如果说各势力争夺藏宝图只是一道开胃菜的话,那赫连幼清接下来的话不免让顾文君后背发凉。   据传当初设计皇陵的匠人将藏宝图割成六份,前朝动荡后,藏宝图遗落四散,世人不知。   但事实并非如此。   藏宝图确实是分为‘六份’,但这六份并非是兽皮图纸绘制,而是六条蛊虫。它们分别经由当年推翻皇朝的五柱国和如今坐拥天下的赫连氏活人‘饲养’。   蛊虫寄生在宿主心口,一旦宿主身死,便会在各氏族族长的安排下转移到下一个宿主体内。   每一名宿主皆为五柱国与赫连氏嫡系子孙,至于宿主的选取则有蛊虫来定。   饲养的期限为一甲子。   即六十年。   而线路图会随着蛊虫蜕变期间渐渐显露在宿主脊背直至完全成熟。   蛊虫一旦成熟即脱离心脉,钻出体表。   但因属于这只蛊虫的‘完整’线路图会在它脱离心脉时消失,是以当初给五柱国和赫连氏的匠人临死前说过,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蛊虫成熟的瞬间,用利刃刺向宿主心脏,这样才能确保线路图的‘完整性’。   六十年中,确实也在应证着匠人说过的话,每一名宿主后背都会渐渐显出路线,而在蛊虫脱离时,线路也随即消失。   如今小活佛体内的蛊虫即将在十二日后成熟。   而早在赫连幼清失忆前就找到了不需要杀死宿主便可令蛊虫在体内僵化的方法,这也是促成她与小活佛合作的主要原因。   不过目前能做到的唯有太医署的太医令李楚机,至于成功概率几何,倒是不好下定论。   所以这便解释得通为何小活佛祭天会遭来“虏胁”。   顾文君暗自猜测。   便是不知起初派人护送小活佛进京,而后又令人在“虏胁”一事插了一脚的镇南王又是何意?   但眼前最令顾文君头疼的是记忆缺失五年,倒是不知自己对之前又是了解多少。   她心知以自己性子,必然不会将太多想法透露给他人,而从坤九等人口中获知的信息又有几分真假,却是一时不好判断。   “活佛可是甘愿?”顾文君忍不住问道。   在她看来小活佛分量不轻,相比中原,远在吐蕃的信徒众多,又怎会甘愿被他人利用,除非…   “自是不愿,可又能如何?他前后树敌,哪有转圜的余地。”赫连幼清微微扬起眉眼,她看向顾文君,不知是否因为心意相通,还是顾文君这般毫不设防的模样取悦了自己,赫连幼清只觉得心头欢愉跳动的厉害,忍不住的眉尾都惹上了一份心意。她只觉眼前的心上人不知怎的越发的对她的胃口,心里越发温热之余,不觉得微微靠近。   顾文君心中一动,她想到吐蕃区别于中原的统治,狐疑道:“那他之后又有何计量?”   “文君向来心思敏锐,不妨猜猜?”   此时夕阳的余光散入赫连幼清清亮的眸光中,不免让一直注意她变化的顾文君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胸口忽然发热,不禁都跟着想要挨近了一些。   “臣斗胆猜测,此事一了,活佛怕是一时不会再回吐蕃。”顾文君注视着赫连幼清微微挑起的眉尾,那模样看着倒像是分外意动。   顾文君耳尖发热却也不至于让她连分析的余力没有,倒是那一瞬间禁不住开了口。“她与殿下合作,莫不是想要夺权?”   剑指江山,成为吐蕃真正的掌权人?   “若是如此,以小活佛如今在吐蕃的威望,在藏王病重时,便将掌权了。”赫连幼清笑着点了一下顾文君额头。“世子这次怕是猜错了。”   赫连幼清举止间的亲昵让顾文君禁不住耳尖烧得厉害。“黔南王王位?”   “非也。”赫连幼清笑着又戳了一下顾文君额头。   即非金银又非权势,和赫连幼清合作,便是为了己身。   对外又是身死道消……   以假死脱身……   顾文君思索了半响,到底是信息太少而想不透彻,关键是赫连幼清近在眼前,使得她总沉不下心思考。   “臣想不出来。”   顾文君摇头,想着赫连幼清既然有心提问,应该是留了后手,她就打算等着对方直接告诉,哪知眼前这位主儿压根不按套路出牌。   “既然世子想不出来,不如哪日想好了再知会本宫。”赫连幼清说着就要抽身离开。   顾文君心下一急,盯着赫连幼清巧笑倩兮的眉眼,脑袋一热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迫使’人又倾身挨向了她。“殿下!”   赫连幼清抬眼看向了她。   眸光盈盈如落日春雨,熠熠生辉。   对方也不说话,只这般看着顾文君。   顾文君忽感口干舌燥,以往那股子伶牙俐齿却在这时仿若统统忘了干净,脑袋里瞬间想的竟然不是赫连幼清这家伙变得让人琢磨不同,反倒想的是对方的眼睛真是好看的厉害。   厉害的到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摸向了对方眼尾,触手的温热连带着指尖都跟着发烫。   她手指刚刚压上,两人俱是一怔,心思各异起来。   “我想不出,你告诉我罢。”顾文君温声道。   语调倒是较之以往亲昵了不少。   赫连幼清眸光一颤,继而睫毛盈盈一落,轻声道:“他即是假死,为的便是恢复自由之身。”   原来吐蕃王族的继任者早就对活佛虎视眈眈,为掌控更多权势,意图以中原之手借刀杀人,是以小活佛和赫连幼清达成协议,便以假死顺势而为金蝉脱壳,而后赤脚天下云游四方。   小活佛体内的蛊虫将于十二日成熟,而当天便是她和赫连幼清成婚之日。   想来这一切都应是赫连幼清算准了才对。   顾文君虽心知了答案,但心底委实却升起道不明的意味。   这意味对的还不是旁人,正是赫连幼清。   顾文君暗叹。   美色惑人。   而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赫连幼清。   若是不是美色惑人,怎么就轻易地说(问)出口了呢。   就在两人都心思各异时,守在殿外的司琴走了进来,原来是黔南王妃段氏入宫觐见。   赫连幼清颔首,司琴领命当即出了殿门引人入殿。   顾文君站起了身。   段氏现在盯上了她,赫连幼清于殿内召见对方,自己在怕是不妥。   顾文君道:“段氏既然入宫觐见,臣便先告退了。”   顾文君起身告退,一转头段氏已经走入了殿内,她脚下一顿,鞠了一礼,作为同是五柱国的氏族,段氏作为黔南王妃,理应是该受顾文君这一礼。   “世子这是要出宫?”段氏开口道。   “是。”顾文君道。   段氏笑了笑,话音却显得意味不明。“这怕是不妥。”   顾文君脚下一顿,她抬眼看向段氏。   段氏嘴角虽衔着一抹笑,但眸中却无半分笑意。“殿下以为呢?”   她话锋却是指向了赫连幼清。   一直留意两人的赫连幼清淡声道:“世子身子有碍,不予留宫,何来不妥?”   “殿下一句有碍,倒是把前因后果摘得干干净净。”段氏含笑的微微一叹。   “王妃,你逾越了。”赫连幼清依旧坐在那里,眉目清越。   “倒是妾身的不是,不过世人皆知忠言逆耳是不爱人听的,妾身也不过是说了肺腑之言。”段氏温声道,她转头看向顾文君,声音平静,偏个说出的话不免让顾文君心下古怪。“世子好走。”   总觉得对方说‘好走’更像是要送她上路……   就在顾文君刚刚向前走了一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登时痛得顾文君脚下捂住胸口踉跄跌倒在地。   赫连幼清见了失了分寸,忙过来抱住顾文君。   “文君!”   顾文君疼的脸色惨白说不出半个字,胸口的钝痛仿若将心脏都啃食撕扯。   “妾身不是说了?世子最好不要离开的。”黔南王妃温柔的说着。   她的话让一时乱了阵脚的赫连幼清当即反应过来,怒火攻心厉声喝道:“段氏!你做了什么!” 第31章   顾文君痛的几近痉挛。   一面惊骇她身子怎么差的这般地步,一面却又心惊这身子不好莫不是和段氏有关?   “妾身哪用做什么,一切也不过是希望殿下行个方便。”段氏轻声道。“殿下便不好奇,世子这病症已有五年之久,何来妾身进宫了,便复发了呢?”   赫连幼清正欲厉声喝问,怀里的顾文君却猛地用力抓住了她伏在她胸口的手,赫连幼清一惊,忙低头看去,却见顾文君断断续续开了口。   “莫不是……晚辈……身上的顽疾和王妃……有关?”   “世子这话便是抬举了。”段氏盈盈笑道。   顾文君正待开口询问,哪知下一刻胸口的钝痛传来,疼的她说不出半个字。   “殿下对世子这般上心,理应也该明白妾身做娘的心情。”段氏微微垂下眼。“二郎自小就离了我,如今身死不明委实是令妾身难过,好在天可怜见,让妾身得知了二郎下落,之前妾身已摆明诚意,以幽州十二骑作为交换,偏个殿下给予的答复模棱两可,也怪妾身愚钝,是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她声音轻慢,徐徐又道:“眼下还有十二日,妾身是真的等不了了。”   “段氏,本宫念你思儿心切…….”   之后的话顾文君却是听不到了,事实上在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已然耗费了她绝大部分精力,彻底晕厥过去前她只觉得赫连幼清眼底冷得渗人,等到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她躺在榻上,身下的柔软却难抵浑身的疼痛。   尤其是胸口缠绕的痛觉几乎让她呼吸都困难。   视线有些模糊,却辨认的守在她身边的是赫连幼清。   真正意识有些回笼时,她已经被赫连幼清扶起靠在软垫上被问诊,而给她号脉的人正是之前的李楚机。   得知体内和或许有蛊时,顾文君并不意外,但老实讲她其实还心存幻想并非与蛊有关,不过真的尘埃落定后,也不免心情沉闷。   从之前和坤九的话中不难猜出她早就命人去调查蛊虫,想必是发现了端倪。   不会是她后背也有什么劳什子路线图吧……   顾文君后背发凉,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就听坐在一旁的赫连幼清开口道:“你后背没有。”   顾文君松了口气,随即又心尖一跳。   赫连幼清知道她后背没有地图,想来是看到了才这么说。   莫不是两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看……   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念及这几日赫连幼清的态度,顾文君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而并未察觉顾文君心绪不稳的赫连幼清只道对方因蛊毒心情不渝,便抬手覆上对方的手背,意欲安慰。   “你不要担心,你体内的蛊毒是可解的。”赫连幼清倾身上前安抚道。   顾文君一怔,本以为走进了死胡同,哪知赫连幼清的下一句话竟然她觉得柳暗花明。   原来赫连幼清体内的蛊毒和小活佛体内的蛊毒不同,只需拿回段氏手中的‘蛊引’,在搭用李楚机的小师叔李准庚的金针术,便可将蛊虫于体内祛除。   闻言顾文君松口气,但也纳闷自己怎么五年前就着了道?   蛊毒虽可解,却也难解。   一种毒蛊对应一种‘蛊引’,一旦‘蛊引’有了差池,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顾文君一命。   事实上顾文君是这没料到赫连幼清会为了她同段氏‘妥协’——让段氏见了小活佛。   就在她昏迷其间,段氏不止见了小活佛,竟然还和赫连幼清那里得了便利,和小活佛相处十二日。   段氏是何目的顾文君摸不准,但以赫连幼清对小活佛的重视来看,段氏能掐住赫连幼清的软肋委实令顾文君有点心惊。   重点是软肋貌似还是自己。   老实讲,有些受宠若惊。   顾文君目光复杂,她看向一旁正接过侍女手中汤药的赫连幼清。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误认为顾文君身体不适的赫连幼清正欲开口传殿外的李楚机,对方此时正同走过来的李准庚低声说着话。   “不,好多了。”顾文君忙抬手制止,她心下不自在,像是遮掩什么的接过赫连幼清手中的汤药,囫囵的咽了下去。   汤药虽温热,但苦味尤为刺激味蕾,又因她喝的急切,一碗下肚连呛了好几口。   被赫连幼清又是拍背又是喂蜜饯时,顾文君咳的眼角都流着泪,两人亲昵的相处却是让一旁服侍的侍女都忍不住红了脸。   不多时便听见李准庚同李楚机入了殿,李准庚虽未号脉,但从师侄李楚机那里获知些许信息的他隐晦的表明了近半年顾世子切莫动元阳。   好不容易平复情绪顾文君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又咳了好几声。   并不知道顾文君是女儿身的李准庚说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再过十二日便是她和长公主的婚期,‘圆房’的话可不就是动了元阳?   眼看着即将要关宫门,自觉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的顾文君起身就要走,但却被赫连幼清拦下,言道顾文君身子不妥,她已经差人备好偏殿,就等着顾文君住进去。   “这样会不会不好?”事实上总觉得这几日和赫连幼清一起就不像自己的顾文君小声的说着。   “哪里不好?”赫连幼清回道。   “殿下与臣眼下毕竟是未婚身份,难免于理不合。”顾文君解释道。   “当真只因为于理不合吗?”赫连幼清的声音很轻,水润的目光淋淋的望向顾文君。   此时坐在塌边的赫连幼清目光落在顾文君的身上,神情竟显得几分落寞来。   顾文君喉咙一紧,想到这几日对方的无微不至以及刚刚赫连幼清因她对段氏的妥协,顾文君顿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环住了赫连幼清的肩头。   倒不是顾文君难得升起几分柔情蜜意,而是想到之前她这番举动多少会令赫连幼清心情转好。   虽仍旧有几分别扭,但她却骗不了自己。   她是看不得赫连幼清难受的。   “是臣的过错,殿下切莫动气。”顾文君轻声道。   原本还忐忑的心情在瞧见赫连幼清眸中乍暖的笑意时,顾文君心头都跟着愉悦起来。   丝丝暧昧在两人鼻息间缠绕,赫连幼清抬手点了一下顾文君的额头。“世子倒是懂得变通。”   顾文君到底是没有离宫,而是当日就住进了偏殿,期间还见到了来赫连幼清这边用膳的小圣人。   奶团子一枚的小圣人模样可爱的很,让她想起了姐姐家中的小阿暖。   就这般一连在宫内住了三日,顾文君和赫连幼清的关系较之之前亲密了不少。   身子养的差不多的顾文君打算回到国邸前见到了已经在宫内同样居住了三日的黔南王妃段氏。   小活佛被安置在冷宫三日,段氏便在冷宫内陪了他三日。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未和母亲相处的缘故,还是自小就作为活佛养在寺中,相比于段氏的热忱,小活佛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若眼前的人并非是他的母亲,只是寻常人罢了。   但这并没有打消段氏的积极,她陪在小活佛身边,不放过一分一秒陪伴的机会。   顾文君过来时,在院中打坐的小活佛正闭目参禅,段氏在距离他不远处站着,目光柔和。   “世子可是大好了?”段氏走上前来询问,温柔的神情哪里会让人想到顾文君身上的蛊虫竟和对方有关。   “劳王妃挂念。”顾文君平静道。   “那便好。”段氏温和的笑着。“早前便听你祖父提及,说你自小身子就不大好,如今远离西凉,北上可是吃了不少苦?说来,吾儿二郎能平安北上京师,多得世子一路护送。”   顾文君看向了段氏,不知情的哪里想到两人之间还有些许的‘是非官司’。   “想来蛊毒一解,世子身子应该便会无碍了。”   对方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已经不同痛的胸口好似又痛了几分。   “王妃有话不妨直言。”从之前的语气和现在的态度不免让顾文君心存疑惑,但既然已经将阳谋摆在了台面,顾文君也向来不想委屈自己去乱猜。   “不过是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啰嗦,世子切莫见怪。”段氏笑了起来。   顾文君可不觉得段氏没事和她聊家常。   “那日见殿下对世子袒护,不免让妾身忆起当年。”段氏叹道,她看向小活佛的方向,声音很轻。“妾身年轻时唯有两愿,一愿嫁的心上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二愿父母安康。后嫁了王爷,有了吾儿,便唯愿吾儿平安顺遂,万事无忧。但这世上总有些事天不遂人愿,到后来却唯有拿命去争。想来以世子与殿下的情意,将来有了孩儿定是能明白妾身的心情。妾身不求其他,只望殿下信守承诺,他日‘蛊引’和幽州十二骑必是作为贺礼奉上。”   她说着盈盈一拜,抬首看向已经走过来的赫连幼清。   “王妃如是诚意拳拳,本宫自是会信守承诺。”   这时另一边的小活佛已然睁开了眼望向这边,段氏见了,这才起身走向小活佛。   小活佛仍旧是平淡的模样,转身欲走,偏个却被身为长辈的段氏牵住了手,不甘不愿的和她进了殿内。   “段氏的话你信几分?”赫连幼清的声音传来。   顾文君看着走进殿内的两人。“殿下觉得呢?”   “你这人,我再问你,你反倒是将话抛给我?”赫连幼清睨了她一眼,明明仍旧是清越的声色,偏个就让顾文君听出了撒娇埋怨的意味儿。   “臣对段氏了解不多。”或许是这几日相处让顾文君心情愉悦亦或是其他,总之看着眼前全不似记忆那般生疏的赫连幼清,不免让顾文君禁不住诱哄道:“殿下便告诉我罢。”   赫连幼清闻言却是心口一跳,她偏头看了一副等待答案分享的顾文君,到底是没忍住道:“你道段氏十三年没有和小活佛往来?”   顾文君奇道:“她常去吐蕃?”   赫连幼清道:“当然不是常去,不过想来应该是去过,之后便一直书信往来。”   顾文君恍然大悟。   难怪。   “若不是因此走露了风声,这些人又怎么会得知当初被蛊虫选择作为宿主的二公子并非身死,而是被偷梁换柱,送到了吐蕃。”眼看着顾文君难得呆愣,赫连幼清不由得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想明白了?”   顾文君脑袋转的飞快,眸光微亮一把就抓住赫连幼清来不及收回来的手。“段氏可是没了退路?”   赫连幼清看向了她。   眼看赫连幼清没有否认,顾文君又道:“难道她是想要和小活佛以假死避世?”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赫连幼清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如今我和她互有命脉,唯有看事后如何。”   顾文君心尖一跳,赫连幼清命脉说的隐晦,但顾文君却觉得对方说的命脉是自己。   “你今日便走?”赫连幼清岔开话题道。   “嗯。”顾文君道。“不好再留了。”   确实是不好再留了,毕竟两人婚期将近,顾文君身为外臣,久留宫中影响不好。   又过了一日,就在顾文君在国邸吃瓜时,便见国邸内的另一处院落火光冲天,等到火灭时,听到的却是段氏得了失心疯一把大火点燃了厢房,将自己烧死的消息。   站在不远处的顾文君捧着手里的西瓜,离开前瞥见面色不好的许卿雯带人走进了废墟中。 第32章   大婚的前一日晚上顾文君就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好不容易睡了三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被拽起来坐在镜前被收拾妥帖,或许是这几日将养不错的缘故,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顾文君本就相貌不差,一双眼眸光熠熠如天边寒星,灿烂的让人忍不住心头都跟着微妙的震颤。   此时穿上艳色的喜服,越加显得她眉如墨画,姿容韵致雅然。   迎娶赫连幼清时,顾文君有一瞬间的恍惚。   端着团扇半遮面的长公主姿容艳丽雍华,贵气凛凛,凤眸半弯似藏琥珀,不见刀锋,芳容丽质仅凭唇色一抹朱红便以冠绝无双。   皇室大婚毕竟是与寻常人家不同。   殿前听旨,又和赫连幼清祭天司参拜,整个流程下来顾文君都有些吃不消,夕阳下山前才总算将参拜的仪式走了一圈,赫连幼清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公主府,而顾文君却要留下来回敬各个前来道贺的世家大臣。   至于已经被她贴了个‘脑袋有个坑’的许卿雯许世子倒是乖了不少,对方没留多久便转身离开,只是离开前看着自己的神色事后想想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或许是知道镇南王世子身子不大好,道喜的人也没做多难为。   毕竟与顾世子成亲的摄政长公主殿下实在非能惹得起的主,若是将镇南王世子‘灌醉’了好歹完不成洞房,指不定要倒霉。   不过哪怕是没做多难为,顾文君满嘴酒气的推开厢房的门时,也已经入了夜。   烛光下,一袭喜服拿着团扇端坐在榻上的赫连幼清姿容昳丽,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盘成发髻,一支镶嵌端缚花叶,落有流苏,尾端缀珠玉的凤形金步摇斜插入发髻间,即使是团扇遮面,但多少也能让人瞧见些许真容。   只虚虚看着,便以容貌极盛。   坐在榻上,两人喝了合卺酒。   红烛映眼,喝合卺酒时顾文君忍不住抬起眼去瞧近在咫尺的赫连幼清。   两人此时挨的极尽,呼吸似乎都缠着一缕的暧昧。   赫连幼清这时也抬眼看向了她。   目光一触,仿若有电流滚烫坠入心尖,刹那如火树银花,而后化为一缕缠绵禁不住心头发颤。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绯红的脸颊,对方羞赧的神色禁不住让方才一瞬间失神的她低声笑了起来。   见赫连幼清疑惑的看向自己,顾文君笑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原本有些羞恼于对方取笑的赫连幼清一怔,她也不说,只是那般瞧着顾文君。   “那时殿下言语咄咄,臣都忍不住想莫不是要来取臣的命。”   哪想着两人之后不仅相恋,眼下还成了婚。   当真是造化无偿。   本是期待顾文君会说和甜言蜜语的赫连幼清瞪向了对方。   “怎么。世子这是恢复了记忆,后悔了?”赫连幼清面无表情道。   和赫连幼清相处这么久自然是心知眼前的人是越生气,神色越冷静的主儿,意识到自己一时有些得意的顾文君连忙补救。   “自然不是。”   赫连幼清也不说话,就那般看着她。   多少摸透赫连幼清脾气的顾文君轻声道:“其实那时臣也有想其他。”她微微顿住。竟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见赫连幼清望向自己,到底是没忍住轻声道:“第一次见到殿下,臣便在想,这是哪来的小仙人,怪好看的。”   顾文君话音一落,赫连幼清面上惹上些许热意。   “油嘴滑舌。”赫连幼清嘀咕道。“单凭你近日表现也不似对待仙人态度,指不定当时也是如此。”   “臣怎敢呐。”见赫连幼清一副羞意颤颤的模样,顾文君禁不住往前凑了凑。“当年便是在殿下身边,臣便知足了。”   这话确实不假。   赫连幼清将玉蝉时常傍在身边,就等着玉蝉救命的她怎么会放过和赫连幼清一分一秒。   “这么说来,初见时,世子便心悦本宫了?”赫连幼清微微扬起眉。她忽然记起,就在不久前,未失忆的顾文君当着许卿雯的面承认对自己一见误终身。   顾文君顿了顿。   应该没有吧。   当年净想着怎么活了,哪还顾得上喜不喜欢。   便是喜欢了,也应该是日久生情了才对。   一见倾心这样的事怎么也落不到她头上。   不过眼下大喜的日子说这话明显是扫兴,既然两人之前便私定终身,没必要因为‘耿直’而让对方心情不好。   而眼前的赫连幼清眸光熠熠,漂亮的委实是让人心头都跟着发软。   “是。”顾文君轻声回答。   未料到顾文君会直接回答,本想要捉弄对方的赫连幼清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她微微垂下眼,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顾文君自是看出了赫连幼清的变化,她心头一热,趁着给赫连幼清将凤冠摘下来的机会又凑近了几分。   “饿不饿?”顾文君柔声说着。她只看着赫连幼清在她话毕睫毛轻颤了几瞬,便点了点头。   顾文君忙起身去桌上将蜜饯甜点悉数端了过来。   赫连幼清吃了几块便不再多吃,见顾文君一直盯着自己,赫连幼清脸上一热,轻声道:“驸马可要吃些?”   冷不丁被叫了驸马顾文君委实愣了愣,随即道:“殿下唤我文君便是。”驸马一词总觉得听得没有赫连幼清称她‘文君’来的顺耳。   两人此时仅有一拳的距离,顾文君的靠近赫连幼清又怎么会瞧不出来。   赫连幼清掀起眼,眼尾犹如一条细长的小勾子,勾动着人心尖都颤了几瞬。   “即是如此,倒显得我吃亏了些。”   赫连幼清的呼吸打在顾文君的脖颈,湿润的让顾文君心头都剧烈跳动了几下。   “殿下何来吃亏?”   赫连幼清抬起眼看向正低头看向她的顾文君。“我唤你文君,可你仍旧是唤我殿下。”   她看着赫连幼清眼底幽幽的水光,禁不住的心头柔软的摊成一团水。   顾文君自然是明白赫连幼清话中何意。   “幼清……”她犹豫的唤了赫连幼清的名字。   赫连幼清耳尖一热,轻轻的应了一声。   怪难为情的……   就在顾文君想得出神,却见赫连幼清已经开始解开衣扣,顾文君面上一红,正脑袋发热时,就看到赫连幼清又从一旁拿出两套素色的锦衣,并将其中一套交到自己手中。   看料子倒像是是外出用的。   “快些换上,我们即刻进宫。”   光顾得害羞的顾文君这才想起今个儿可不就是小活佛蛊虫成熟之日。   两人换了衣服后便上了马车入了宫门。   冷宫内,小活佛和李楚机等人早已准备多时。   顾文君站在院内,远远地看着小活佛端坐在蒲团上,李楚机与李准庚分别在其两侧。   护法多吉和桑杰一胖一瘦如同怒目金刚守在小活佛两边。   赫连幼清早就差了暗卫躲在暗处,以防万一。   她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赫连幼清,对方妆容未卸,昳丽的面容在月色下越加的妩媚惑人,落在顾文君的眼中竟是比以往越加的令她心动。   胸口有些热,躁动的不同寻常。   察觉到顾文君的视线,赫连幼清转头便瞧见顾世子目光略显炙热的盯着自己。   赫连幼清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小声道:“你这般看我作甚。”事实上就在刚刚,赫连幼清也偷偷瞧了好几眼顾文君,却是觉得月下的顾世子容貌清越雅致,芝兰玉树的令人怦然心动。   这也是为何她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顾文君目光的原因。   顾文君心头发热,禁不住的向前走了一步,就在这时,坐在蒲团上的小活佛背部出现了变化。   与他骨血相连的血色路线微微凸起,似有一只拇指大小的鱼儿位于他皮表以下,沿着路线游走。   小活佛双手合十眉头蹙起,守在一旁的段氏紧张的捏紧手中的帕子,随着‘鱼儿’在其背部勾画好完整的路线‘游’向胸口,小活佛的面色也越加苍白。   就在‘鱼儿’已经游到胸口刹那,李楚机和李准庚快速的将手中的金针插?入小活佛几处大穴。   小活佛登时双目圆睁低声吼叫,像是失控一般抬手竟是要摘下扎在胸口的金针。   “抱住他!”   李楚机厉声喝道。   早已被小活佛吩咐听候差遣的多吉忙捆住小活佛双臂以此制止对方动作,而桑杰抬掌压在小活佛胸口输送内力。   段氏焦急的站在一旁,顾文君离得远却是听不见段氏说什么,不过看段氏担忧不住给小活佛拭汗的举动,想必心里并不好受。   一道道金针快速的扎入小活佛各个穴位,而位于小活佛胸口不断鼓动似是想要挣脱胸口皮肉的‘鱼儿’挣扎的越发剧烈。   随着李准庚将一根金针扎入胸口穴位,小活佛痛得大叫一声,胸口的‘鱼儿’停滞下来的同时,小活佛也彻底晕厥了过去。   李楚机跌坐在地,他摸了摸头上的汗,面色苍白看着倒像是大病了一场,而段氏早已顾不得,泪眼婆娑的扑上去将小活佛揽在怀里。   顾文君看了一眼赫连幼清,见其眉目舒展,不远处李楚机早已开始勾画小活佛后背路线。   顾文君知道,这是成了。 第33章   因蛊虫被‘冻结’于心口,小活佛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如今因蛊虫并未离开小活佛的心口,使得他背后的‘地图’依旧伏在表面,为以防万一也算是为了保护双方,李楚机拿着烧红的烙铁印向了小活佛的后背,以此来‘烧毁’留在后背的地图。   尽管封住了几处大穴,小活佛仍旧疼的昏死了过去。   在确定小活佛无碍后,段氏依言将‘蛊引’交到了李准庚的手中。   被装在琉璃瓶还没有孩童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瓢虫’虚弱的趴在瓶底,顾文君凑了上前,很难想象这么一只不起眼的虫子竟然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见顾文君一脸狐疑像是不信,早前断言能帮助通过蛊引医治顾文君的李准庚心下不悦,抬手就捏住了‘瓢虫’的肚子。   顾文君登时疼的面如土色,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信了吧。”李准庚洋洋自得。   绵绵的疼痛自胸口传来,顾文君还未平复过来,李准庚已经颠颠的走远去寻师侄李楚机。   赫连幼清从小活佛休息的殿内走出来时,顾文君正靠在赤红的柱身闭目养神。   “身体不适?”赫连幼清走上前,见顾文君拧着眉头轻拍胸口,不免担忧道。   顾文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有些累。”她见赫连幼清仍旧盯着自己,便岔开话题道:“小活佛醒了?”   “嗯。”赫连幼清看顾文君没精打采的模样,到底是没再追问下去,如今既然得了蛊引,在赫连幼清看来,还是尽快将顾文君体内的蛊虫驱除才最为关键。   “今天?”顾文君愣了愣。   “莫不是你还想养这只虫子几日?”   顾文君:“……”那倒没有。想到刚刚那蛊引被李准庚捏了一下自己就险些疼的晕厥过去,顾文君不免心有余悸的问道:“会不会很疼?”   在从赫连幼清口里得知会先用迷香让她昏迷放松后,再用一种特制的香料通过蛊引将她体内的蛊虫引出体外后,顾文君不由的松口气。   在被安排进入殿内引出蛊虫前,顾文君又见了小活佛一面,对方气色虽算不上好,却能再段氏的搀扶下行走自如,顾文君见此不免暗自称奇。   也不知李准庚给小活佛服用了何种灵丹妙药,竟是能让之前看着极为虚弱的少年人只不过过了一个时辰,竟恢复了不少。   小活佛过来是同顾文君道别的。   顾文君忍不住猜测或许是自己将他护送过来的缘故,小活佛于她到也算是和善。   但对方留给她的话总让顾文君听得怪怪的。   “大师,在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方才的意思是说在下的面相变了?”顾文君猜疑道。   小活佛低声念了一道佛号,即非承认又非否认。   “世子佛缘深重,本是福禄之人,当初小僧只观其气,仅可窥见不妥,如今在看,世子却气若而玄虚,倒是让小僧也越加看不透了。”   模棱两可的话让顾文君听得一头雾水。   翻译过来似乎是原本小活佛还看出点面相来,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却是看不透了。   顾文君一脸古怪,总不能对着小活佛说你在驴我吧。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小活佛神色平淡,他低声念了声佛号。“不过如今业障已定,世子原本非此间人,却因此间事入了尘缘,也合该是世子全了此间的果。”他看向顾文君,瞳孔漆黑的仿若墨色。   顾文君颇为惊骇。   她不知道面前这位眼神澄明的活佛是真的得道者故而看出她非此间人,还是她漏了破绽让人看出了不同。   顾文君又道:“大师可有法解?”   小活佛摇了摇头。“命中已定。但一切缘法不可破却即可破,皆由世子一念而生,一念而起。”   他说罢又低声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开。   顾文君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在想什么?”   顾文君回首看向赫连幼清,好一会儿才笑道:“没什么,段氏他们已经离宫了吗?”   赫连幼清点头回道:“李准庚已经准备妥帖,还是你想在等一等?”   原本按照赫连幼清的意思是尽快将顾文君体内的蛊虫引出来,但她思及顾文君方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到底是有些心疼对方,这才又追问了一句。   “不等了,早晚都要走这一遭。”顾文君摇头,她走到赫连幼清身边,见对方神色似有些许的不放心,心下一软,难得主动的牵起了赫连幼清的手,柔声道:“我们进去吧。”   瞥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赫连幼清轻轻的应了一声。   殿内,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在细风下微微晃动着烛火,珠窗网户,玉帘幽幽。   顾文君躺在榻上昏睡过去时,那只放在琉璃瓶内的‘瓢虫’越加的没精打采。   赫连幼清守在顾文君的身旁,她低头看向对方,抬手轻轻的覆在对方的眼皮上。   身后李楚机候在那里,低眉恭谨。   一缕微风吹动着烛火摇曳,落下的帘帐内早已遮住了殿内的倩影。   “哈欠。”守在殿外的司画打了一声喷嚏。   “都叫你加件衣裳,怎么就不听?”司琴这时走了过来,她臂弯上夹着一件单衣,随着话音刚落,那件单衣便落在了司画的肩头。   司画嘻嘻一笑。“还是琴姐姐最疼我。”   司琴笑着点了一下司画的额头。   司画披上单衣,打了声哈气看着头顶的月亮。   “今日的月亮又圆又大,倒是往常未见到。”   顺着司画的目光,司琴也看向了头顶的圆月。   与此同时,将段氏等人护送出城的谢明成看着远去的马车,他瞥了一眼冷着脸的齐景行,眼珠子一眼,笑了起来。   “这段氏倒是有些本事,不止有江湖人护送,她老子手下的暗卫都悉数在她手中,难怪敢和殿下做君子协议。”   齐景行沉默不语,不熟悉他的人只道是小齐大人另有心思,但和对方打了多年交道的谢明成怎么会瞧不出对方压根心思都不在这上。   “可有时间?今儿个我做东去十二坊。”   齐景行驱马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笑得满面春风的谢明成,冷笑道:“谢大人倒是无事一身轻。不巧齐某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齐景行说罢,也不等谢明成回复,带着人便驱马离开。   谢明成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去的齐景行,佯装叹道:“真是一家欢喜一家忧。”跟随他的副手不敢随声附和,事实上关于谢大人和小齐大人之间的官司,还真没有一个人敢插嘴。   “大人,可要派人盯着?”那副手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今日便算了,想必齐大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要做什么。”谢明成扯嘴一笑。“这人啊,就怕想要的太多,要的太多,反倒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副手一头雾水的看着谢明成,他也不敢多问,见对方驾马离开,也赶忙带着人跟上。   在谢明成看来,段氏既然离开了京师,顺利的话明个一大早应该就能出了边城,但谁也未曾料到,即使有武林中顶顶好手护送,又有暗卫在旁保护的段氏等人竟是在这之后行了一个时辰被人截杀。   双方死伤参半,原本势均力敌,却因又突兀出现三人让段氏等人节节败退,而最终护法桑杰的背叛则是压垮段氏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吉难以置信的看着穿过自己胸膛的手,他死死的盯着面面无表情的桑杰,想要同归于尽,却在动手之前就被桑杰割喉,断气而亡。   不过或许是多吉的阻拦为段氏和小活佛争取到了时间,驾着马车的暗卫驱马离开时已经将身后的人甩了很远。   但一心想要护住小活佛的段氏却被一剑贯穿胸膛倒在了小活佛的面前。   颠簸的马车内,被刺穿胸口的段氏虚弱的倒在小活佛的怀里,原本在他人眼中无悲无喜的小活佛却在这一刻露出了惶恐和无措。   他颤抖的想要捂住段氏流血不止的胸口。   “二郎,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段氏抬起手摸向小活佛。“娘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当年娘是别无他法,才让你祖父的人将你送入吐蕃,可娘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得逞,使得那蛊虫寄生于你,娘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好好的,便再无他求。”她从怀里颤抖的掏出一枚玉佩想要交到小活佛手中。   “这是另一道能调动幽州十二骑的虎符,赫连幼清仅有一半,这另一边你务必要妥善保护好。他日……”   说到这里时段氏吐出一口血,竟是再难说一句话来。   气息渐渐微弱,段氏察觉到脸颊的湿润,却是小活佛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脸颊。   “二郎,莫哭……”   小活佛颤抖着嘴唇,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看着眼前的孩儿,想要伸手抱住对方,却发现力气全无,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对方连忙凑上前让她覆上自己的脸颊。   段氏的瞳孔渐渐变得涣散。   那像是恍惚回到了她第一次当娘时。   她站在廊下,有花香飘入廊中,她抱着二郎,远远地便瞧见爹娘向她走来。   爹和娘都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切的美好悉数堆在那天。   那一天,天很高,湛蓝的,有花都飘在了天上。   美妙的连云朵都是漂亮的颜色。   怀中小小的人,小小一团,她抱在怀里,仿若拥有了整个世界。   她抬起手,小小的孩子抓住了她的手指。   小小的力气,让她忍不住又哭又笑。   “儿子……”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抚摸眼前孩儿的面容,眸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伏在对方的手指无力的滑落跌下来。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小活佛却像是毫无所觉,他狼狈的抱起段氏,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半个音。   胸口撕裂的疼痛让面如土色的小活佛喷出一口血水。   “娘……娘”   他其实想说他早就原谅她了。   他不怨她的。   他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娘相处。   他想他们之间时日还长。   总会有一天有机会的。   可是……   小活佛失神的抱着段氏,直到一只手自他后心穿透,掏出了他一整颗心脏。 第34章   一只金色的有着透明羽翅的蛊虫虚弱的趴伏在血色的心脏上。   小活佛已经断了气,双手却是死死地抱紧怀里的段氏。   桑杰捏着蛊虫的羽翅,用刀划开小活佛血肉模糊的后背,重新将蛊虫‘泡在血中’,蛊虫的尾部渐渐发出金色的光,钻入了血肉中。蛊虫绕过被躯干被掏空地方,犹如鱼儿一样在皮表下游动,不多时一张血色的路线再次浮现在小活佛的后背。   同桑杰站在一起道人快速掏出金针扎入小活佛咽喉处,原本要挣脱皮表的蛊虫停止了动作,见此道人才将浮现路线图表皮用刀割下。而后拔出金针,下一刻蛊虫从咽喉破体而,桑杰手法极快抬手就抓住展翅要飞的蛊虫,并将其装入镂空的金属球中。   蛊虫发出尖细的吱叫声,在金属球内挣扎的乱窜。   道人和桑杰从马车跳下,外面早有衣袍凌乱且沾了血的凤楼楼主宇文成康静候多时。   桑杰将染了血的‘路线图’交到宇文成康手中。   戴着鬼面面具的宇文成康示意身边谋士接过,他瞥了一眼桑杰手中吱吱乱叫的蛊虫,声音略显恭谨道:“仙师可还有其他吩咐?”   同桑杰站在一起的三名道人只是摇了摇头,唱了句‘无量天尊’后还是桑杰开了口。   “楼主亦有其他疑惑待我等向仙师禀明?”   宇文成康扯动嘴角,正欲开口,这时一道强大的威压自上方袭来,森冷威势几乎叫人肝胆俱颤。   众人心中大惊,抬头去看便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踏空而来,对方的身影在月下虚虚实实,便是几个闪身就以站在面前。   原本神色淡然的道人面色微变,其中一道人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不知逍仙师……”   少女也不等他说完,直奔主题。   “将你手中的蛊虫拿来。”   眼看道人一副防御的姿态,少女冷冷一笑,她也不多说废话,运起阴非法印,道道金光于她掌心浮现,顿时肃杀之势汹涌而来。   早有所察觉的宇文成康跃起几个纵身远离,但也有未来得及抽身走的,被肃然升起的滚滚煞势轰成肉碎。   虽远离中心地带,已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过逍遥子这副滔天骇人威势的宇文成康即使是但远远瞧着仍不免心有余悸。   身边的谋士杜衡尽管早有听闻大宗师下其他武林人士于其眼中犹如蝼蚁,他当时只觉是世人以讹传讹,可如今真正见了,才知这世人所传并非空穴来风。他自觉内里还算深厚,但在逍遥子运势的片刻,便以惊骇过度一时忘了动作,若不是宇文成康早有准备,恐怕眼下那片肉沫中便有他了。   “主上,这份图纸与他们而言,想必都不如那只蛊虫来的重要。”早有所察觉的杜衡在一旁说着。   “能让逍遥子放在心上,恐怕是那老儿也未曾料到。”宇文成康轻笑了一声。“倒是让咱们大开了眼界。”   杜衡眸光微闪,他见宇文成康转身离开,便也不敢多就留,忙跟了上去。   结果已定,确实也没甚好看的。   顾文君醒来时,外面虽已大亮,但因下着雨,天空却也阴沉沉的。   或许是隐藏体内的蛊虫被拿出去的缘故,尽管身体无力,却也较之前轻松了不少。   殿内早有人守候,见顾文君转醒,便立即有人上前侍候。   脑袋有些晕,她喝了些热汤便倚靠在榻上。   淋淋的雨声透过窗棂。   顾文君是爱极了雨天的。   细微的风元素能量携着夏雨汇聚在她周身。   一道响雷在耳边炸裂。   立时让顾文君清醒了一些。   雨势越来越大,一道道天雷滚滚落下。   顾文君起初还不觉什么,雨势越大其实对她而言有利无害。   只是下一刻她脑中灵光一闪。   这才忽然记起赫连幼清是害怕雷雨天的。   她想起曾在西凉时,她潜入赫连幼清卧室,意外的看到对方因雷电交加而面无血色脸孔,色内厉荏瞪着自己时却更像是会偷偷哭出来一般。   顾文君放心不下,忙招来宫侍询问赫连幼清的去向。   宫侍支支吾吾不敢言说,在宫内的老人哪个不知长公主殿下在雷雨天心情不好,稍有不注意挨板子是小,丢命才是真。   宫侍越不敢说,顾文君心里越没底,便差人去寻大宫女司琴。   在从司琴口中得知赫连幼清在立政殿后,她起身也不管他人,直接披着单衣就趿着木屐,撑着伞快步走在廊下。   众宫侍忙跟在身后。大长公主在将自己关在立政殿前边吩咐众人好生照顾驸马,这对方好不容易转醒,若再淋了雨生了大病,众人只怕小命难保。   立政殿是先皇后居住的殿宇。   不过自从先皇后崩逝,便再无他人居住,却也被宫侍日日打扫。   雨势渐大,袍脚染上水汽的顾文君推开了立政殿的门。   木屐在玉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珠帘被缓慢的掀开。   一道响雷轰的一声炸裂,淋淋的雨声中豆大雨滴砸到窗扉上。   噼噼啪啪的好似滚热的油里溅了水,呲的一声炸雷。   昏暗的室内因这道炸雷而照亮的殿内。   赫连幼清披散着头发坐在凤榻伤,她只穿着一件亵衣,略显轻薄的丝绸贴服在身上,仿若玉色的肌肤在亵衣下若隐若现。   在赫连幼清的身后是一床锦被,她或许是因雷雨惊醒,亦或是未曾睡下。如今只坐在榻前,双目有些无神,不过在瞧见走进来的顾文君后,原本寡淡的眸光才亮了一瞬,但也在片刻后暗淡了下来。   一道闪电再次落下,哗啦的雷声中映衬着赫连幼清的面容越加面无血色。   见是顾文君,她似乎并不奇怪。   “身体可是好些了?”赫连幼清道。   赫连幼清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免让顾文君心下一揪,她试图让对方开心一些,打趣道:“怎么觉得像是知道来的是我一样?”   “除了你还能有谁?”敢进来……赫连幼清看了一眼顾文君便垂下了眼。   不过对方一醒便来寻她。   若是平常,她自是高兴的。   只是如今,却是因为其他而心绪难平。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一双脚裸在外面,白惨惨的,都冻红了脚趾,便弯下身,将对方的一双脚搂在怀里。   赫连幼清一怔,心下有些恼。   她现在心情不好,顾文君能来她虽是高兴,但委实是又不希望别人来理睬她。   赫连幼清挣了挣,耳边便传来顾文君的声音。   “别动,我给你暖暖。”顾文君说着竟是解开了衣襟,将赫连幼清的一双脚贴上了自己肚皮上的内衣。   本来她是打算用掌心给赫连幼清暖暖脚,但因刚从外面进来,手心却是没有多少热度,顾文君见赫连幼清小脸冻得白惨惨的,当机立断就解开了衣襟,将对方的一双脚裹在了怀里。   有些凉的脚贴上了肚皮上的内衣,忍不住让顾文君哆嗦了一下,又倾身上前贴了贴。   “好些没有?”顾文君抬起眼看向赫连幼清时,对方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顾文君心里犯嘀咕。   莫不是自己这样僭越了……   意识到这点的顾文君有些不自在,正打算敞开衣襟将赫连幼清暖的有些温热的脚塞到被子里,就看到对方抿了抿嘴唇,眼角染上了一抹红不说,还将一双手伸向了她。   “手也冷。”   委屈巴巴的,看着叫人都想要忍不住疼到骨子里。   顾文君心里一软,她上前凑了凑,赫连幼清也跟着曲着腿挨近顾文君。   她将赫连幼清的一双手笼在手里心,微微垂下眼,傻乎乎的哈了一口气,小声的询问。   “还冷吗?”   本是浸了水汽的眸子因对方的动作而禁不住破涕为笑。   “你哈气做什么呀?”赫连幼清小声嘀咕,声音有些发哑,却好似滚了一层的蜜。   并不想承认自己刚刚一时色迷心窍的顾世子强词夺理道:“我看你冷啊。”她见赫连幼清脸色有些苍白,心知对方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便曲身将对方抱起放在榻上,盖上被子。   或许睡一会儿对方精神会好一些。   顾文君想着,正要站起身去吩咐宫侍屋内加点炭火,误认为她要离开的赫连幼清却从被子伸出了手,拉住了她的指尖。   “你上来陪我。”耳边传来赫连幼清软糯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江南水乡的一道细雨,打湿了顾文君一整颗的心。   断了线得雨水自屋檐落下。   东陵打着油纸伞走在廊下时,便瞧见白衣少女坐在凉亭中,披散着头发,发呆的看着天空。东陵走上前,无意间瞧见少女的一旁,有一支金色的金属球,球内好像有一只‘蛐蛐’无力的吱吱叫。   “小五。怎么不进屋?”他疑惑的问道。   逍遥子也不应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却是垂下了眼,虽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生人勿扰,可偏偏落在东陵眼中,对方好像是极为难过的。   东陵从怀里掏出发簪,抬手给逍遥子绾发,他从记事起便在府内打杂,何况当年还男扮女装过,对于绾发自然是信手拈来。   将少女的头发收拾妥帖后,东陵禁不住有些得意。   “这样你便不难受了吧。”他笑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心都跟着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不得少女难过,尽管他们相识没几天,少女多时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却总喜欢跟着他,他去哪,她则去哪。   到底是孩子。   他那时想着。   不过好似他认识对方好久一般熟稔。   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就在刚刚他又直觉的只要给少女束好了发,对方的心情理应也会好了才是。   果不其然。   少女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抿唇一笑。“傻子。”   被叫成傻子的东陵有些不服气,正要开口,却见逍遥子拿起一旁的金属球开口道:   “我不叫小五。”   东陵心底犯嘀咕,当初捡到少女时,他听着对方在昏迷时念叨什么五,后来对方苏醒,自己询问她的名字,对方也不应答,这才让他认为少女那什么五应该是名字。   合着弄错了。   他心底嘀咕。   东陵正待询问,逍遥子已经抓起油纸伞转身欲走,只是离开前旋开身看向他,那一瞬间东陵有些看不懂少女的眼神,只觉得看着便莫名的难过,继而一时忘了追问。   而后就在他心绪难平时,少女笑着开了口,声音清雅。   “你记住,我叫苏翦璃,这次可不许再忘了。”她的一双眉眼精致漂亮,那仿若含着一缕明媚的春光跌落在了少年的心尖,美好的一如初见。 第35章   考虑到如今小皇帝还年幼,本该入住公主府的赫连幼清仍旧留在了凤翔阁,而顾文君作为驸马自然是要陪护在长公主身边,这也致使了她成为留在宫内的外臣。   虽说公主成婚,自然是有几日的‘婚假’,但如今小皇帝年幼,到底是有些不同,这还未过晌午,就有大臣觐见。   赫连幼清起身离开前,便将眨巴眼的小圣人留在了顾文君身边。   小团子小小的一枚,好奇的盯着眼前笑眯眯蹲下身询问她年龄喜好的姑父。   小圣人其实有些疑惑,并不是第一次见过顾文君的他总觉得姑父好像不记得他一样。   看着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哩。   小圣人有点忧郁。   姑姑这般好,怎么还嫁给一个不聪明的人。   小圣人虽年幼,但自小在宫内长大,心智却是比同龄人成熟了不少。   他见顾文君一副好脾气,领着他玩,又耐心给他讲他从未听过的神话故事后,小圣人多少还是有些喜欢上这个‘新鲜’的小姑父。   顾欣芷领着女儿进宫见到顾文君时,小圣人正坐在一边,好奇的玩着手中的竹蜻蜓。   “臣妇叩见圣人。”顾欣芷等人道。   “免礼。”小圣人奶声奶气道。   顾欣芷此番进宫不为别的,便是那日见顾文君气色不好,氏族和皇室本就关系复杂,由其赫连幼清还知道顾文君是女子身份,她到底是心底吃紧,于是在两人大婚没多久就递了折子进宫面圣。   “原本我还有些担心。”顾欣芷上下打量着气色稍显红润的顾文君,松了口气又道:“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我想的偏差了。”   两人此时正坐在树下纳凉,顾文君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同小圣人一起玩竹蜻蜓的小阿暖,闻言笑道:“也是我之前没和阿姐说清楚,如今这般也多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两人又说了些话,话题却渐渐引到了不久前寒门和氏族争论的《氏族录》上。   “也就收说淮信侯是支持殿下?”顾文君敲着手里的折扇。   淮信侯是顾欣芷如今的公公,传承百年氏族的侯府能站队赫连幼清,想必应该是落了不少筹码才是。   “若是能将自个儿的姓氏向上提一提,想必没有人会不心甘情愿。”顾欣芷道。“但只怕其他氏族是不愿的。”   “这不愿之人以五柱国为最。”顾文君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眼前的顾欣芷身上。“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到底是瞒不过你。”顾欣芷笑着应道,随即叹气。“你和公主成婚的前一日,我便从夫君那里听闻,因为小活佛生死不明,有人在朝堂上递了折子,意欲让祖父撤了你世子的头衔。”   顾文君笑了起来。“看来姐姐是不喜我这世子之位的。”   顾欣芷嗔了她一眼。“你知道便好。”当年两人的父母便是因世子之位一事天人永隔,母亲更是因此难产死于非命,尤其皇室对西凉本就不甚友好,镇南王虽对外的口风是一心问道不理俗世,但自幼便在王府长大的她总觉得事情并非众人所见的那般简单。   “不过我也知,这世子之位无论是落不落与旁人,对你而言皆非好事。”顾欣芷随即又是一叹。   “虽有诸多麻烦,但有世子的头衔撑着,也多少是利大于弊。”顾文君回答。   “你心里可有何成算?”顾欣芷问道。   “成算却是没有多少。”对于眼下失忆的她来说,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不过西凉暂时我是不打算先回了。”   对于顾文君的打算顾欣芷满心赞成。“西凉现在对你而言确实是是非之地,对了,有一事我忘了同你说,就在昨天,我去书房时无意间听到老侯爷叮嘱夫君推一些应酬,似乎是北静王已经与京师的氏族达成协议意图阻止长公主推行《氏族录》有关。”   顾文君眸光微闪。“侯爷既然已经向公主投诚,想必是想躲开。”   顾欣芷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虽嫁到侯府多年,但老侯爷的性情却是有些摸不准,今天和你说这些,主要是因为侯爷和祖父关系匪浅,你如今身在宫内,切莫冲动。”   “我知道了。阿姐。”   顾欣芷领着小阿暖离开时,顾文君站在廊下许久,直到赫连幼清走了过来,擦了擦她额上的汗才稍微打断了顾文君的思绪。   “可是有心事?”赫连幼清轻声问道。   “也算不上心事,只是有些时日未出宫了,就想着哪日天好,咱们一同出去走走。”顾文君笑道。   “这几日怕是不成了。”小圣人奶呼呼的拽着赫连幼清的袖子,赫连幼清低头便将眉开眼笑的小圣人抱在怀里。   似乎是得了趣,小圣人嘀嘀咕咕的和赫连幼清说话,落在顾文君耳中均成了‘姑姑长,姑姑短’的,搭着他圆鼓鼓的小脸蛋,就如同小布谷鸟一样。   顾文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赫连幼清狐疑的瞥了她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小圣人圆咕隆咚的说着童言童语怪好玩的吧。   不过见赫连幼清并不满意她敷衍的回答,顾文君抬手将赫连幼清颊边落下的一缕发挽回耳际,柔声道:“臣只是觉得殿下这般却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被碰到的耳垂似乎都燃起了一团火,连同着心脏都跳跃的厉害。   明知眼前人有意捉弄,偏个心脏还跳个不停。   眼看面前的人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赫连幼清羞恼道:“世子胆子倒不小。”   两人此时正走在廊下,一行的宫侍只坠在不远处,身边并无旁人。   顾文君低低笑了起来。“臣的胆子向来是不大的。”她佯装叹息。“只是见了殿下后,便不免壮了几分胆色。”   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人向来巧舌如簧,当年两人初见时什么大胆的话在对方口中都变得稀疏平常。起初她还不信,但数日接触下来,对方全没有当初半分刚刚失忆时懵懂而脸皮薄的样子,这不免让赫连幼清都信了几分。   赫连幼清正想着出神,脚下一没注意,踩了一节台阶落空,也亏得顾文君在旁,及时将赫连幼清扶稳。   小圣人吓得双手环住赫连幼清的脖颈,嘴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赫连幼清忙哄怀里的奶团子。   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圣人也说什么不要从赫连幼清的怀里离开。   众人行至小圣人行宫,陪着小圣人说了一会儿话,最终还是顾文君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套积木吸引了小圣人全部注意力。   瞧着坐在软榻上好奇堆积小建筑的小圣人,赫连幼清瞥了一眼顾文君,见顾文君回望过来,便收回了视线,目光再次落在了小圣人身上。   “你倒是心思奇巧。”   顾文君向前凑近。“不生气了?”   “世子做了什么能让本宫生气?”   都称呼‘本宫’和‘世子’了还说没闹别扭?   顾文君笑的眉眼一弯,又向前凑了凑,哪知一旁的赫连幼清却向一旁移了移。“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顾文君说着也不管愣住的赫连幼清,抬手抓住的手腕,轻轻的一压,赫连幼清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顾文君不敢用力,心知果然没有看错,刚刚差点摔倒时赫连幼清为保护小圣人到底是伤到了手腕。   好在没伤到筋骨,顾文君捏了几下便差宫侍去拿膏药,她略懂些药理,便亲自将膏药抹在赫连幼清的手腕上,轻轻的揉捏了起来。   这期间赫连幼清也不说话,顾文君满心眼的都落在了对方的手腕上,等到抬起头时还不忘询问道:“好些没有?”   好不容易降下的热度再次袭上面颊,赫连幼清转开脸,羞赧道:“本来就没事。”   顾文君到底是没放下心,又在手腕上揉捏了一会儿,她本就底子差,这忙乎了一会儿额角都沁了汗,若不是一张帕子擦着她的额角多少让她分了神,她自己还毫无所知。   顾文君抬起眼,便瞧着拿着帕子的赫连幼清正打算收回手。   两人四目相对,赫连幼清却是不自在的垂下了眼。   晚上陪着小圣人用了饭,又哄着人睡着,两人才回了行宫。   就寝前,顾文君才从赫连幼清口中得知为什么对方会说这几日不便出宫。   原来是天机宫邀她二人前往。   历代皇室成员成婚后,皆要入得天机宫参悟三日,方可下山。   天机宫位于楼玉台上。   世人鲜少有人能进入天机宫而窥知一二。   “明天就要动身?”梳洗妥当后,顾文君披着一件单衣,趿着木屐走到正从镜前转身的赫连幼清面前。   顾文君接过徐嬷嬷手中的细帕,轻轻的擦拭着赫连幼清湿着的头发。   徐嬷嬷躬身退下,殿内一时只剩下两人。   见顾文君擦的认真,赫连幼清不免赧然,心里升起些许的欢喜。   原本她是不懂,也更是不解何来闺房之乐竟让女子欢欣,等到落在她自个儿头上,才感知或许便是这细微之处,就已让人生出无限的喜悦。   顾文君见自己问了之后半响赫连幼清也没有回复,好奇的看了过去。   这一瞧便见到对方且嗔且喜的模样,顾文君心头一热,她长臂一揽,便将赫连幼清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赫连幼清一惊,双手环住顾文君的脖颈,抬起眼时,就看到对方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一双眼仿若载满星河般灿烂无双,禁不住让人脸颊发烫,继而呼吸都乱了节奏。   唇被小心的衔住。   一点点的。   如品尝佳酿。   一件件衣裳被丢落在榻旁,交织的缱绻。   珠帘缓慢落下。   轻喘的一声,化为一道轻啼打碎了平静。   “文君……”   她的嘴被捂住,指腹柔软,禁不住让人心头发颤。 第36章   到底是那天没发展到最后一步。   即使顾世子色迷心窍,但长公主可还记得对方刚刚摘除了蛊虫。   两人暂时是不能圆房。   不过任谁也未曾料到,就在顾文君动身天机宫的当天,圣人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赫连幼清守在小圣人身边,候在殿内的宫侍大气不敢喘一下。   顾文君穿着朝服走进来时,赫连幼清正抱着哭的小脸通红的小圣人哄。   意识不清的小圣人哭着喊疼。   好不容易哄人吃了药,赫连幼清虽早已疲惫不堪的坐在榻前,却仍旧不放心的握住小圣人的手。   “我没事,你快些启程,莫要误了时辰。”   到底是被赫连幼清劝着离开,顾文君登上马车时,摇摇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好一会儿才掀开了帘帐入了马车。   天机宫位于峰顶。   高耸入云的山峰仿若直冲云霄,盘旋于山峰的石阶渐渐的也没入云海。   好在不需要向之前祭天那般独自攀爬,坐在软轿内的顾文君行至两个时辰后,又被从山上飞身下来的道人‘接应’,穿过架在石峰上的高索桥,到达另一处稍显平缓的石阶后,顾文君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山顶。   巍峨古朴的殿宇映入眼帘,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飘渺的壮阔波澜。一步步踩着石阶穿过厚重的石门,石门后却是别有洞天,青松绿柏云雾缭绕,有几个童子正挑水走在拱桥上,顾文君跟在面前的道人身后,径直穿过一道水帘,而瀑布之外,架在云峰中的回廊都仿若侵在云雾之中,偶尔一两声飞鹤啼鸣,远远看去竟是有仙鹤穿梭在云海上。   又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行至殿前。   相比于殿外的雕梁画栋,殿内的陈设古朴且厚重,偏暗的殿宇让行走间的顾文君隐约都能听见细微的风声。   那风声丝丝入而,却并不能让人觉察寒冷,微妙的仿若像是从心底传来的声响。   顾文君古怪的看了一眼四周。   殿内燃着说不上名的灯油,白灿灿的一簇簇落在约灯盏中。   道人最终将顾文君带到‘殿前’才躬身离开。   顾文君站在石板之上,抬眼表瞧见背对着她钟道离。   在钟道离的面前则是被两根石柱割分的面石墙,青灰色的石墙光白如镜,隐约多少能瞧见模糊的身影。   顾文君暗暗打量着眼前的道人。   从坤九的口中她知道未失忆前她便和钟道离打过交道。   传闻天机宫心怀天下,代天择主,皇室更迭都有其在背后暗暗助力。   小圣人能顺利登基,多少也因为天机宫的暗中扶持。   “小友可是看出何等玄机?”半响却是钟道离转过身开口说道。   顾文君暗自打量,只瞧着眼前的道人仙风道骨,一派慈眉善目。   “仙师说的是这面石墙?”老道人一直盯着石墙看,顾文君哪怕想要藏拙也显得困难,莫不如直接道明。   “正是。”手拿拂尘的钟道离和善道。   顾文君敛眉低声道:“晚辈愚钝,并无看出有何玄机。”   钟道离也不应下,只含笑的抚须邀请顾文君上前。   顾文君迟疑了一会儿方抬脚走了过去。   “天下大道始之于一,一生二,二生,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乱,则天下乱,阴阳生,而天下平。”钟道离抚须盯着面前的石壁。“此面石壁正是天机宫初代仙师以天乩卜卦锻造,为的便是这天下苍生太平无忧。”   耳边传来老道人的声音,顾文君盯着眼前的石壁,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   钟道离也并未难为她,见顾文君半响无言,这才叹气让人将顾文君领了出去。   临走前,顾文君心里没由来升起些许古怪,鬼使神差的她看了身后的一面石壁,却见那石壁似乎有什么方形的物体快速划过。顾文君心中一跳,再去看时,仍旧是光滑的石壁,仿若刚刚那道残影只是错觉。   顾文君最终被安置在镶嵌在断崖上的木质楼阁,眺望过去届时云海,云卷云舒看着极为让人心旷神怡。   楼阁内一应俱全,并不需顾文君自己准备什么,反倒是因为赫连幼清未来,反倒是多了好几身衣裳。   因为要坐在云观中参悟日,早早的就有小道童将一叠文书送入楼宇。   顾文君进入楼宇时,便已是夕阳垂落。   她梳洗妥当换好素色道衣时,整个落日都坠在云海中,流云奔腾让人见之都免不了心驰神往。   但顾文君却只觉得一身疲惫,尤其是眼前的夕阳落入眼中,没由来的竟让她头晕目眩。   到底是没抵住昏睡了过去。   相比于顾文君睡得深沉,赫连幼清却是精神并不大好。   小圣人时昏时醒,及至天亮才堪堪睡了过去。   赫连幼清不敢合眼守在一旁,许是汤药起了效果,小圣人这一日倒是比顾文君离开时的那日好了不少。   但变故却在隔日发生了。   小小的人哭的小脸通红,细弱的声音犹如一只小猫一样,病弱的哭泣声让素来不喜在他人示弱的赫连幼清红了眼。   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待看到鲤儿抬手想要去抓后背而留意到凸起的异物后,赫连幼清整个人在那一瞬间都犹坠冰窟。   原本还只道圣人是邪风入体不宜施针的李楚机见了面色大变,他看向赫连幼清,便听见对方哑着声音道:“先护住圣人。”   “臣遵旨。”得了赫连幼清的准许,李楚机不敢迟疑,若论金针术,小师叔比他更胜一筹,他忙将候在殿外百无聊赖揪着自己玉佩玩的李准庚带着入殿。   起初还被扣在皇宫内李准庚就心里不忿,若不是那妖女,自己怎么会被钻了空子。   更过分的是师侄还听命皇室。   关键是下山前掌门师兄就叮嘱他下山后务必协助师侄。   如果不是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李准庚早就拍屁股走人。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这皇宫过于精美,不然便是京师繁华,他竟生出几分不想离开的念头。   尤其是……   正愣神的功夫,李准庚被李楚机一拽便回了神,他快速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面色不好的赫连幼清。   “师叔,圣人还年幼……”   李楚机还在说话,没由来升起些许不耐烦的李准庚打断道:“我知的分寸,你在旁协助我便是。”   李准庚虽看着年纪不大,但论起整个青城派,没有一人医术比他了得,这也是为何此番掌门会派他下山的缘故。   果不其然。李准庚落了金针没一会儿伏在小圣人背后的‘鱼儿’渐渐隐了下去,李楚机松口气,忙写下方子叫人准备。   李准庚得意的吹了吹手中的金针,他偷瞄了一眼赫连幼清,却见对方没有理睬他,只轻柔的抱起抽噎小声哭泣的小圣人,一遍遍轻声的哄着。   “鲤儿莫怕,有姑姑在。”   李准庚有些不是滋味,他说不清是何道理,只觉得自己这般忙前忙后,竟还分不得赫连幼清办个眼神,委实有些气闷。   可又想着小圣人是长公主的心头肉,对方这样一颗心都扑在小圣人身上,似乎也合情合理。   李准庚一时也弄不明白自己是何想法,便是抬起头看向赫连幼清时,就见对方云鬓虽然凌乱,但一张芙蓉面清越绝伦,眼角微红的模样不由得让李准庚失神了好一会儿。   “哈欠!”   顾文君打了一声喷嚏,她捏了捏鼻尖。   尽管蛊虫被引出了体外,但或许是山涧偏寒的缘故,顾文君仍不免觉得较之上山前要虚了几分。   她此时正坐在距离崖边不远处的参禅殿内,面前是敞开的断崖峭壁,翻滚的云海中可见仙鹤飞舞。   待看打坐的时辰差不多,顾文君才从蒲团上爬起,接过小道童送来的面巾,净了汗吃了点素斋便回了自己的居所。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穿过一片石林时,她看到一名年约十二的少女极为潇洒的坐在廊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闲适的搭在膝盖上。   少女一袭白衣,眉如远黛,面如晶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唇削薄轻抿,精致的面容似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整个人势如破竹似锋利宝剑,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带着凛冽的寒意。   顾文君看着眼熟,这才想起对方是东陵捡来的‘侍女’。   那少女似乎是注意到了顾文君,只瞥了一眼对方,便收回了目光。   总觉得那目光拔凉拔凉的有些不善。   顾文君暗自思忖,并未作停留回到居住暂且睡下。   按照顾文君的打算,第日完毕后她自个儿便可以下山归去,却未料到打坐了没一会儿竟然看到了赫连幼清。   “你怎么来了?”顾文君一愣。“圣人可是好了?”   “已经退烧了。”   赫连幼清的神色看着并不大好。   顾文君见对方眼底黛色,殿内又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便将自个儿屁股下的蒲团送到赫连幼清的身,扶着人坐下。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顾文君道。   赫连幼清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了她便垂下了眼。 第37章   “我已让钦天鉴去选日子,待确定后,便同圣人前往海州。”赫连幼清端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说道。   海州属于北静王封地,赫连幼清同小圣人一同前往海州,起因还是在于龙王。   近一月有余,龙王便在海州现身两次。   当地百姓惶恐不安,就连京师都多少有了些许谣言。   圣人身为天子,到底是该去那里一趟。   如今皇帝年幼,即使有赫连幼清辅佐,但宁王和张阁老等氏族暗中伺机而动,多少也让赫连幼清心神不宁。   顾文君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她见赫连幼清一直垂着眼不敢看她,忍俊不禁道:“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想来赫连幼清应该是不放心她和小圣人离开后,朝上的变化让她会自顾不暇,是以多少是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帮她‘看着’。   “你明明是听出来了。”赫连幼清的声音有些轻,没有抬眼看顾文君。   顾文君原本还想着逗逗对方,但瞧着赫连幼清气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心不免一软。“你放心,我会待在京师留意这些,只是……”顾文君话语微顿,迟疑道:“我在朝中无人,京城又非西凉,人手到底是有些不足。”   “我离开前会将这些安排好,届时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差人通知我便是。”赫连幼清轻声道。   顾文君了然的点了下头。   “外面到底是比不得京师重地,我听闻北静王虽然残疾,但性子委实不好,一切以安全为重,若遇到麻烦,及时差人来寻我。”   本来顾文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下一刻就在她张口时,对方却倾身抱了过来。   被赫连幼清整个人都揽住的顾文君有点懵。   因背对着赫连幼清,使得顾文君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只有感觉她将下颚抵在了自己的肩头。   “怎么了?”顾文君抬手拍了拍赫连幼清的后背。半天却是没有动静传来。顾文君疑惑的又唤了一声。“幼清?”   她能感觉到话音落后,赫连幼清微微地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累了。”半响顾文君才听到赫连幼清的回答。   说是靠,但简直就像是撒娇一样。   顾文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赫连幼清面皮薄,顾文君抬起手穿过她的腋下,环抱住对方。   有仙鹤啼鸣回荡在悬崖陡壁之间,红日半身没入云海垂挂山巅,余晖中,却是有一人站在参禅殿的檐角上,她手里把玩着金属球,眸光落在殿内的两道人影。   “别说龙王和你们天机宫没甚瓜葛?”逍遥子冷淡的看着在她话音刚落便出现在她身边的钟道离。   “龙王一事,逍道友不是早就知晓?”钟道离抚须道。“与其说是和天机宫有瓜葛,不如说和这天下之势有关。”   “谁知道你们劳什子天机宫做什么见不得的勾当。”逍遥子冷冷一笑。“别事事都牵涉天下,真当你们是慈航静斋代天择主。钟道离,我不管你打什么算盘,但前提是别碍了我的眼。”   逍遥子说罢,竟是拂袖一摆,飞身一跃没入云海中。   钟道离抚须遥望,站在他身后的白衣道人恭谨道:“仙师,可要派人?”   “莫要轻举妄动,如今逍遥子恢复神智,只怕别有居心。”钟道离叹气。“若是莫道友活着一切便也好说了。此番赫连氏进入海州,务必护其周全。”   “是。”   似乎是到了雨季,他们回宫时,正淋淋的下着小雨。   小圣人似乎康复了不少,顾文君见到他时,小团子正乖乖的被赫连幼清抱在怀里喝着清粥,直到第五日离开京城时,小圣人已经可以活蹦乱跳的牵着赫连幼清的手,兴奋的东张西望。   似乎是对于即将的出行充满期待。   而就在这五天内,赫连幼清带着顾文君见了几名朝中重臣,并将谢明成留了下来,方便顾文君差遣。   虽说圣人不在,但该上的早朝还是要上。   一大早就挣扎爬起来的顾文君用了早膳就马不停蹄的上朝。   掰着手指头算赫连幼清离开的七天,七天内朝上的人仍旧是老生常谈那些事。   多数时顾文君是不发言的,起初别人也只当她是长公主留在朝堂的‘吉祥物’,但当氏族利用赫连幼清不在,意图给你好章程的科举制造障碍时,向来没精神的顾世子却开了口。   顾世子话与话逻辑清晰不带重样,一张嘴简直大杀四方,好在最终有宁王适当止损,至此顾世子在朝上才算是真正站稳脚跟。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事会一帆风顺。   已经搬到公主府住下的顾文君坐在树荫下,坤九侍候在一旁,一颗颗掰着葡萄,在顾文君面前而坐的是本该离京却偏偏没走的信王世子许卿雯。   “本世子倒也不想的,可如今文君你也不顾我的念想,和赫连幼清成了婚,再者黔南王妃意外身故,这虽说和你也没甚关系,但到底是在皇城根下,与赫连氏脱不了干系。”许卿雯浅浅叹道,她扬起眼尾,斜斜的睨了一眼仍在扒着葡萄的顾文君。“早前我便和你说过,与赫连氏一起,有你的苦吃。”   顾文君也不应声,坤九剥好了葡萄,又找来西瓜切成一块块。   许卿雯摇着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   “本世子也不是死脑筋,拽着氏族录不放,可张阁老给出的条件委实是令人心动,若文君也开出同样的条件,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本世子必然是先顾得你的。”   “世子该知,若论条件,在下是比不得张阁老,何必又提?”顾文君笑着将一盘切好的瓜果移到许卿雯面前。   许卿雯盈盈一笑,用签子插了一颗葡萄扔到嘴里。“此言差矣。”她见顾文君抬眼看她,便倾身上前,用扇面抬起顾文君的下颚,朱唇微启。“文君便不好奇,本世子既然过来,便是知道文君这里有本世子想要的。”   顾文君掀起眼看向她。   “便是你身边的侍卫坤一……”许卿雯说着越靠越近,吐气如兰眼角上扬,让人望之都禁不住勾去了半个魂,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手扣住了下颚,半张脸都因五指掐的变形的许卿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用力的往后一推。   整个人都栽倒在后面花园泥土中的许卿雯呸呸呸的吐了好几口土,气急败坏道:“顾文君!”   顾世子拿着帕子擦了擦下颚。   许卿雯怒道:“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说着她似乎又觉得不解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在下是不是男人无需向世子证明。”顾文君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一边。   “看来是没得谈了?”许卿雯怒极反笑。   “你自己不想好好谈,怪得了谁?”坐在软榻上的顾文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被顾世子盯着的许卿雯有些不自在的啧了一声,小声嘀咕。“你这一成婚倒是比之前无趣了不少。”   我失忆前一定是脑袋有坑和你产生这种不大不小的关系。   顾文君心底忍不住吐槽。   “好啦好啦,我不闹便是了,真经不起逗。”许卿雯小声道,她也不在乎身上的土,直接提了要求。“你将你身边的侍卫坤一交给本世子,本世子立刻回绝张阁老,如何?”   顾文君瞥了一眼低眉坤九,好一会儿却是没有应声。   “哎?机会可只有一次,本世子可听说,关于氏族录一事,张阁老已经招来好几家了,你若不好好珍惜,有你后悔的。”许卿雯又继续道。“不过本世子也不会让你立刻给回复,总归的也要给你点时间不是?就明天,明天你给我答复。”她说着也不管顾文君回答,拿起一旁的果篮扭头就走了。   许卿雯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回廊,坤九扑通一声就跪在顾文君的面前。   “世子。”坤九以额抵地。   “你便是只有这一声世子与我说吗?”顾文君声音偏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怀疑坤九等人的身份。   明面说是暗卫,实则顾文君知道对方依旧效命于镇南王。   倒也说不上什么伤心,毕竟她现在失了忆,和坤九等人并没有建立多少感情。   但身边随时随地有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委实让人心情不快。   尤其是在得知小活佛‘意外葬身火海’时,坤九和坤一‘扮演’着不大不小的角色这一点,就已然让顾文君心中起疑。   最关键在于,为何许卿雯只要坤一,其他人却是好似没甚关系?   “世子,奴婢……”坤九声音发抖。   “坤九,你该知道,我的耐心并不多。”顾文君垂眼看向跪拜的坤九。“想来只有我一人被瞒在鼓里,你和坤一都是知道为何许卿雯会单单要坤一。”   “不,不,世子,坤一并不知情,此事,此事仅有奴婢……”她惊慌的抬起头极力否认,待看着顾文君晦暗的神色后,声音好似掐住一般,半响才艰难道:“此事不方便被他人知晓,奴婢恳请世子移步。”   她说着重重叩拜下去。   顾文君心知此事事关重要。   既然对方要说,她自然不会拦着。   顾文君也没有多说废话,起身前往书房。   坤九见了忙跟了上去。   原本顾文君只道坤九应该是瞒了关于活佛的事,哪知对方下一刻抛出来的答案炸的顾文君脑袋一懵。 第38章   事实上顾文君是料想过坤九必然有什么秘密隐瞒着自己。   但却是未曾想到对方抛出来的信息委实有点惊人。   坤九和坤一竟然是东襄王妾室生的孩子。   不仅如此,坤一同小活佛一样,皆是蛊虫寄生的宿主。   即是说,坤一的背后也有一张‘路线图’。   “奴婢想,应该是坤一被抓入大理寺动刑时被信王世子看到。”坤九她的头压得很低,整个人绷紧的跪拜在地。   这么说来许卿雯怕是不止知道藏宝图一事,所图的目的应该也不小。   而失忆前她自己到底是知不知道蛊虫和藏宝图的关系?   这一点不得而知。   “祖父是否知晓你们的身份?”顾文君揉搓着手中的玉珠。   坤九抬起头,神色看着极为不自在。   “此事奴婢虽未曾和他人说过,但想来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顾文君沉默了下来。   坤九见顾文君也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只安静的跪在下首。   就在坤九心神不宁时,她便听到坐在上首的世子爷开了口。   “坤一当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坤九赶忙回答:“此事坤一必然是不知情的,当年离开王府时,他还年幼,不大记事。”   顾文君吩咐人去寻坤一。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地步,也无需瞒着。   既然坤九想要让顾文君护住坤一,也唯有将一些事摊开来说会好一些。   坤一走进来时,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顾文君也不多废话,直接奔主题。   “属下知道。”印象中也向来耿直boy的坤一点头回答。   不仅意表知晓自己的身份,而且还表明藏宝图他也早就知道。   “你何时知晓的?”问这话的是坤九。   这还是顾文君第一次见坤九的失态。   “你既然知道,我为何就不能知?”坤一不自在的扭过头,颇有些答非所问应答。   顾文君暗自观察,外面却传来坤八的声音。   “世子,苏先生来了。”   苏晟?   苏晟不是镇南王的幕僚吗?怎么会来上京?   顾文君心下疑惑,将坤一和坤九差了出去后,便在书房静等苏晟。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苏晟。   一方面顶着镇南王幕僚,另一方面却是王府‘坤’卫统领的苏晟显然能引起顾文君足够的好奇。   另一边,坤九方一离开书房,就拽着打算转身离开的坤一。   “是谁告诉你的?”坤九紧盯着坤一。   “是谁告诉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却从未和我说过。”坤一面色冷淡道。   坤九张了张口,神色显得有些颓然。   坤一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若无事,我便走了。”他用了力想挣开坤九,却发现对方死死地拽着他不放。   “既然知道事态严重,为何你还要单独去见小活佛,你知不知道……”坤九神情有些激动,显然对于坤一知道自己身份这件事,对她冲击不小。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你自己藏着心思我怎么知道!我只想要答案,至于其他谁在乎,你是你,我是我,你做甚……”   啪的一声脆响在廊下传来。   被扇了一巴掌的坤一面色不好,由其是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他怒火中烧的看向坤九时,原本愤怒的情绪却在见到坤一红着的眼后顿时消失不见,余下的竟是一时愕然。   相比于坤一惊讶的忘了回嘴,站在不远处拎着一兜炒栗子的东陵也着实一惊,等他反应过来时,坤九早就被坤一‘气的哭着’背对着对方离开。   而这几年没少被坤九照顾的东陵心下忿忿不平,正打算跑过去揪着坤一说理,坤一却早在坤九走开后翻身就跃上了屋檐,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东陵瞪着眼看着天,脸都气的有点鼓。   “傻站着干什么?”身后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东陵一转头便见到俏生生站着的逍遥子。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冷不丁响起的声音不免吓得东陵一跳。   “你自己不注意还怪上我了?”逍遥子哂笑了一声。“这是看谁了,魂都丢了?”   “小孩子家家的净是胡说。”东陵翻了个白眼,少女刚刚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也没让东陵太放在心上,毕竟你让他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置气未免显得幼稚,何况这几天相处,东陵发现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偏个落到这丫头片子口中,全然就变了味道。   而此刻的东陵正巧着没找到人分享自己的看法,便拉着逍遥子坐在廊下,不一会儿就絮絮叨叨起来。   “坤一那小子我自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有什么好脸色,九姐姐向来是性格好的,能将她惹哭,坤一肯定是说了不好的话!”坐在廊下栏杆上的东陵不满道。   “他们姐弟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上心?”逍遥子白了他一眼,陪着东陵坐在栏杆上的她正要跳下去,就被对方抓住了手止住。“又不是你姐姐。”   “这话就不对了。”对于逍遥子的回答,东陵不赞同道:“九姐姐虽然不是我亲姐姐,但对我却颇为照顾,我若是有那样一个姐姐,开心还来不及。”   逍遥子瞥了一眼被东陵抓住的手,微微垂下眼。“听你这话,你是喜欢那个坤九了?”   “自然是喜欢。”东陵点头道。   逍遥子冷着脸。“你对她有好感?”   东陵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少女是什么意思,忙摆手。“怎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是亲情懂吗?亲情!”   逍遥子面色稍缓,但看着心情似乎也不是很美妙,她把玩着手里的金属球,也不说话,东陵好奇的看着被少女近几日总抓在手里的镂空金属球,却惊讶的发现那只名叫‘小雀’的小燕子围着镂空金属球打转,看模样竟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东陵正待好奇,便见少女抬起手指随意的隔空轻轻一弹,眼看就要叼中金属球的‘小雀’双翅一僵,像是被撞到一样直挞落在了地上。   这虽然已经不是东陵第一次见见到‘小雀’冒傻气,但并未打中便觉得‘自己’被打中而僵化的小雀委实让冬菱觉得蠢透了。   冬菱扒开栗子的壳,将栗子送到少女面前,少女也不客气,直接顺着他的手将栗子咬在嘴里。   “甜吧?”东陵笑着摸了摸逍遥子的头。   逍遥子也不说话,她垂眼看着被东陵握住的手,坐在栏杆上,荡起了腿。   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之前便想问你来着,这里是什么?蛐蛐吗?”冬菱询问道看向少女手中的金属球   逍遥子随意把玩着金属球,目光落在东陵手里的纸袋里。   东陵会意,笑着又扒了颗栗子递到少女嘴边。   “就是只会叫的虫子。”少女无甚表情的回答。   东陵也没在放心上,见廊外日头大好,便邀着逍遥子出去玩。逍遥子虽没有表示,却是跟在东陵身边出了公主府。   顾文君在书房‘接见’苏晟时,小雀从窗棱扑棱着翅膀东倒西歪的栽倒了顾文君的怀里。   正听着苏晟禀明来意的顾文君愣了愣。   她一脸古怪的看着毫不客气趴在自己膝盖上休息的小雀,抬手就拨了拨它,就见着小雀抬起翅膀像是不想被打扰一样挥了挥,然后又挪了挪身子,在顾文君的大腿上找了舒服的位置,继续趴着。   顾文君:“……”   “世子?”   耳边传来苏晟的声音,顾文君回神,低眉笑道:“先生放心。这些我都晓得,既然祖父早有安排,我自然是听得,只是如今长公主离了上京,到底是让我不方便回去。”   “这也是在下另外要禀明世子。”站在顾文君身前的苏晟恭谨道:“探子来报,北静王似有谋逆之心,长公主恐将遭遇不测。”   顾文君捉弄着手中小雀的手指一顿。   “如何说得?”   “在下也是不久前收到消息,具体情况还需进一步查探。”苏晟沉吟了一会儿。“世子可还记得数月前传闻的龙王一事。听闻当今前往海州,与祭天有关。”他话语顿住,看向顾文君。“活佛自下落不明之后,虽为塞外战事不妥,但好在吐蕃王室因诸王子争夺皇位无暇顾及西凉,倒也可缓之一二,只是龙王接二连三现身海州,在下听得传闻,似乎是上天对当今皇室不满,遂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苏先生信这些?”顾文君微微掀起眼帘。   “在下自是不信。不过是黄口小儿以讹传讹诓骗世人。但世子也该知。”苏晟抚了抚须。“天下愚昧者众多,不通教化者甚广,且论这市井之辈多是耳食目论之人。但愚民多为未教化,自然是爱偏信神明。”   若换做平时,顾文君忍不住惊叹在古代遇见了个无神论者,但眼下在听到赫连幼清恐将不测她哪还有那些心思在乎这些。   见苏晟说不到重点,顾文君心下焦灼,沉声道:“北静王谋逆可是和龙王有关?”   “是。”苏晟应道。“从消息上来看,海州并未有龙王现身,而所有证据不止指向了北静王,还有天龙帮。” 第39章   “天龙帮在海州一域颇有些威望,教众甚多,传闻天龙帮圣使能点石成金,甚至能起死人肉白骨。”苏晟道。“王爷怀疑,天龙帮既然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其背后必然有人支持。”   而短时间内能达到效果,这支持者不是财力雄厚便是权势滔天。   北静王这两点都占了一脚。   苏晟虽未尽其言,但多少让人听得明白言下之意。   “祖父叫先生将这些说与我听,可是有何叮嘱?”顾文君并不认为镇南王没事差来‘坤卫’统领和她说这些。   五柱国与皇室素来不和,如今赫连氏‘遭到’麻烦,想必其他氏族必然是乐见其成。   苏晟摇了摇头。   “并无,王爷只说一切皆以世子为主,为以防万一,特命在下前来保护世子。”   顾文君沉默了好一会儿。   苏晟也不打扰他,恭谨的站在下首。   “消息有几分把握。”   “九成。”   大概率。   东陵拎着从外买回来的烧鸡走向书房时,苏晟正从书房走了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东陵忍不住瞧了一眼对方。   总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东陵也并未多放在心上,拎着烧鸡就敲了敲书房的门,待听到顾文君让进去后,便将今晨世子让他去买的烧鸡呈了上去。   世子的心情看起来好像并不好。   东陵小心的瞄了一眼。   虽在他人眼中世子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可东陵偏偏就觉得对方心情糟糕极了。   因苏晟的一席话,哪怕看着眼前最喜的烧鸡,顾文君也开心不起来。   从对方的口中不难听出,突然在海州凭空出现的天龙帮与北静王有直接关系,对方似乎已神龙现身海域为由,将赫连幼清与小圣人‘逼’了过去。   苏晟能有此言,必然是镇南王授意。   镇南王是何心思,顾文君不得而知,但静观其变便已说明了态度。   从坤九之前向她展现的信息来看,对于她和赫连幼清的婚事皆有镇南王授意,对方当初支持的态度以及如今的作壁上观,步步谨慎,不排除有推波助澜的嫌疑。而苏晟来到上京,看似‘拳拳爱护’之意,但难保没有‘监控’的可能性,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目的,顾文君便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如今失了大部分记忆的顾文君对于镇南王以及坤卫多少是心存怀疑。   尤其还出了坤一背后藏有地图这件事,委实让顾文君吃了一大惊。   苏晟即是暗卫统领,又是王府幕僚,对于坤一的身份显然是知晓的。   不过如今摆在眼前复杂的关系显然没有在听到赫连幼清即将遇袭这件事重要。   王府‘坤卫’刺探消息的能力顾文君已经在多次的打交道中见识过了。   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消息网令老王爷能第一时间收获到有力的情报,顾文君也因此得了不少便利。   单单就说她失忆前令坤五探查收集到关于‘蛊虫’的消息就效果颇丰。   但这里并不排除故意将假消息透给她的可能性。   “那厮自然是不希望你去见赫连幼清。”   就在顾文君凝眉思索时,耳边猝然响起一道声音。   顾文君心中一惊,寻声望去便见逍遥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少女形容娇美,单从相貌来看哪里能想到对方是武林高手。   起初顾文君在前些日子初见少女时并未多想,只想起自己在天机宫的石林中见过一面,哪知站在她身边的坤八却如临大敌的盯着少女。   顾文君当时心下暗自猜测眼前被东陵称呼翦璃的少女应该是武林人士才对,功夫应该是略略高过坤八。   后来她有意引导,才从坤八口中得知少女是当世大宗师,武功造诣极高,年龄不详,但因内力深厚,遂能一直保持二八芳华的相貌。   合着还是个天山童姥。   后来才得知对方是逍遥子。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次和逍遥子对决上。   当初对方顶着五岁大的模样,一手阴非法印现在想来都跟着脊背发凉。   “前辈的意思是?”顾文君警惕的看向逍遥子。   “你莫不是真看不出,赫连幼清是故意不让你前去海州?”逍遥子讥讽道。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顾文君暗自思忖。   幼清初始让她留下来时,她便心里有了些许疑惑。   以她对幼清的性格了解,对方五年来以摄政长公主的身份震慑朝堂,若没有心腹或者后手必然不会走到如今的地位。   但偏偏让自己留下,不是事出有因,便是京城确实是需要自己在,幼清才觉得稳妥。   可几天下来,足够可以证明,即使自己不在上京,幼清在朝堂的势力也能够正常运转。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幼清并不希望自己去海州。   “不过他们越是不希望你去,老身越是要让你去。”逍遥子对方嘴角勾唇,神色轻慢又森冷至极。   顾文君一时有些摸不透眼前的老怪物在想什么,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事实上她甚至来来不及辨认苏晟带来的消息真假时,半夜就被逍遥子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拎着飞出了公主府,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被点了睡穴的东陵和坤一。   顾文君:“……”   等到已经乘上运河上的货船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相比于坤一的一头雾水,第一次登上江口的东陵兴奋的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是盯着江面,就是好奇张望。   不过坤一虽一脸疑惑,却并未多言,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晕船了。   从起初捧着木桶吐到后来直接晕躺在船舱里,坤一虚弱的不免引来东陵的取笑。   与坤一的沉默寡言不同,初次登船的东陵好奇之后便上前询问怎么一晚上的功夫,他醒来时就在船上了。   顾文君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逍遥子身上。   早见识过逍遥子怪物一般的内力功法后,顾文君在瞧见对方同样看向自己时,便明白逍遥子似乎并不想在东陵面前暴露自己是‘老怪物’的身份。   起初顾文君还不理解为何逍遥子对待东陵有所不同,由其在瞧见东陵处处照顾逍遥子并领着对方在甲板上‘玩耍’时,顾文君的一张脸都略显古怪起来。   如今公主府,还不知晓逍遥子身份的,只怕就剩下坤一和东陵了。   “我们去趟海州,应该过两日便会到达。”顾文君并未直接回答。   并不知情为何自己会在甲板上东陵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拉着佯装‘无知少女’的逍遥子继续去甲板上玩水。   第三日坤一听了一同乘船的老大夫的话,适当在甲板上吹吹风,东陵依旧没心没肺的拽着逍遥子在甲板上玩。   顾文君原本以为以目前的情况,下午就会平安抵达海州,哪知中间还是遇到了麻烦。   麻烦的起因还在于逍遥子过于出众的相貌。   事实上在看到自称天龙帮分舵的堂主带领十七八个手下围住逍遥子和东陵,并称逍遥子是‘逃跑’献祭的神女时,刚从船舱中走出来的顾文君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这一拨人是从刚刚停泊的港口登船的人。   并不知逍遥子武力值的东陵将对方护在身后,一脸警惕。   船上不凡有走江湖的练家子,但在听到是天龙帮后,便也不敢轻易上前。   已经有些武艺傍身的东陵在面对寻常的练家子还能打成平手,但若是遇到有内力的,以东陵目前的实力,显然是不够看。   “小子。天龙帮的人你也敢抢,怕是不想要着命了!”说这话的是那堂主身边的一个白面公子哥,他说着飞身冲了过来,东陵忙抬起佩剑去挡,以当前的实力来看,东陵明显不是这白面公子哥的对手,眼看就要死在刀下,有人不忍去看忙撇开头,却不料下一刻死的并非东陵,而是冲过来却又被‘格挡’住而倒飞出去撞在栏杆上吐血身亡的白面公子哥。   外人只道东陵藏了一手,哪里能想到是站在东陵背后的少女隔空一弹,便让那公子哥气断身亡。   那分舵堂主顿时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大喝一声就带人冲了过来。   还未从自己刚刚杀了人的惊骇中反应过来的东陵忙拉着逍遥子闪身避开,但背腹受敌,显然是阻挡了他离开的路线。   好在这时坤一闪身提剑向堂主人头划去。   坤一招式极快,刀光剑影之间眼花缭乱令人分不清真假,那自称是分舵堂主在他手中还没过二十招便被一刀砍了头,人头轱辘一滚就掉下了船。   围堵的四周天龙帮教众面色骇然,一时竟不敢身前,正警惕之际哪知下一刻眼前犹如煞神的少年人竟转身抱着栏杆狂吐不止。   就在教众互相推搡时,不远处传来声音。   “舵主,就是他杀了任堂主!”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从教众中间走来一人,那人身着锦袍,面容敦厚亲切,一副普通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相貌哪里会让人联想此人竟然是天龙帮分舵舵主。   年轻人的到来显然让教众们找到了主心骨,立时就有人忙凑上前想禀明事情起末,却不料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舵主却顿时笑灼颜开。   “这大早上就有喜鹊围着我叫,我还念叨着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和着是要遇见熟人。”   抱着栏杆的坤一抬起头,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年轻人,虚弱道:“七哥?”他本来还想说你怎么在这儿,但眩晕感明显让他说话都显得吃力。 第40章   坤一和年轻人之间的熟稔顿时让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天龙帮等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起来。   堂中无人不知,申舵主平时看着和蔼可亲,赏罚分明,最重兄弟义气,凡是得罪他兄弟的,无不死状凄惨,不过也正因如此,让他在总舵中颇有些声誉,传闻当初他以命搏命救下来的帮中长老,便是看重他这一点。   若不然何来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对方便升迁成了分舵的舵主。   天龙帮教众心思坤七无暇顾及,在瞧见坤一后他便知晓这船上应该是不止坤一一人,却如何也没料到顾文君也上了船。   坤七不敢迟疑,挥退众人时,便见顾文君走向船舱,他也忙跟了上去。   “坤七拜见世子。”在外面眼中的申舵主跪拜道。   顾文君抚了抚袖摆,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坤七见了依言坐在顾文君的左手边。顾文君也不多说废话,一番询问之后便知坤七是于一年前潜入天龙帮。   至于神女,却是确有其事,但被坤一一刀了结性命的任堂主更像是见色起意,对于任堂主的死,坤七并不以为意,他能被教众请出船舱,更多的是在于从他们口中得知任堂主疑似发现了神女,却被一个不长眼的小子阻拦杀害。   事实上,经过半年寻找,坤七并未找到一名神女,而对于神女的鉴定则是一枚镂空纹银笼子。那银笼子不过巴掌大小,内里却别有乾坤,银笼内又套一层金属罩,罩内不仅嵌有小巧的铃铛,铃铛上还趴伏着一只蛊虫。   神女能否被发现,均全系于这蛊虫上。据传蛊虫一旦接近神女,内嵌于笼中的铃铛便会响动。   而为方便寻找神女,天龙帮给各个分舵的舵主五枚铃铛。   “不过铃铛也没有响过,是以便未曾当过真。”坤七解释道。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分舵也不曾听过有谁手里的银笼子‘发现’了神女。   而自半年前起,天龙帮发号施令,命各分舵舵主务必寻找神女护送入总舵,并设定了期限。   坤七潜入天龙帮本就目的不纯,多方打探之下,才从一个总舵中极爱喝酒的长老口中得知原因。   天龙帮创教初始便是为了供奉神龙。   说是祭祀神女,其实是只有神龙认定的神女能打开‘通天之路’,而所谓的‘通天之路’那长老说的含糊,坤七总结了一下觉得似乎和前朝宝藏有关。   至于为何天龙帮忽然在寻找神女的事情上变得急迫,原因还在于笼内沉睡的蛊虫全部‘苏醒’了,所有在笼内沉睡的蛊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苏醒,继而代表神龙即将现世,至于什么时候苏醒,什么时候沉睡,险些因问的勤而被怀疑的坤七并没有继续深问下去。   “但想来应该是有一个时间周期。”坤七答道。   “他们规定的期限是哪日?”顾文君问道。   “便在这个月的月底。”   原本坤七还心存怀疑,认为天龙帮或许是想通过他们隐藏真正的目的。   但就在三个月前,南部分舵的舵主找到一名能令铃铛响起来的少女。不仅如此,就在五天前,又有一名分舵舵主找到神女。   “那银笼子现在可在你身上?”顾文君沉吟了一会儿道。   铃铛被坤七放在了船舱,在听到顾文君打算看一看时,坤七忙回到舱内拿起放在匣中的银笼子折身回去。   只是坤七在走到坤一身边,正要将银笼子呈给顾文君时,银笼忽然响起清脆的响声。   叮铃叮铃的极为欢快的脆耳动听。   坤七一惊,他猛地看向坤一。心下惊疑同时怕自己多想,便稍稍远离开坤一几步,铃铛的声音霎时停了下来。   坤七又靠向坤一,铃铛声再次响起。   这次别说是坤七,就连坤一面色都变得不好。   “小一。难不成你……”   “七哥,我是男人!”坤一铁青着脸。   坤七惊道:“我不是说你是男是女,而是你可能便是神女你知道吗!”   “都说了我是男人!”坤一怒道,他一边说一边抱着剑向后退了几步。   因坤一的远离,铃铛声骤歇。   “哎,无所谓,男的女的又如何,关键是你便是天龙帮要找的人!”坤七极为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笑吟吟的将银笼呈给一脸好奇的顾文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世子,看来……”   坤七话音未落,顾文君刚将银笼拿到手里,已经安静下来铃铛声再次发出悦耳的声响。   坤七:“……”   顾文君面色稍显惊异,他看向了坤七。   显然坤七也是始料未及,一旁的坤一冷嘲道:“我看是七哥你这破铃铛坏了才是,要不然怎么总响。”   坤七拧眉,他和顾文君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正好奇看过来的东陵。   顾文君招了招手。   “东陵,你来。”   本来就对新鲜事物的东陵跃跃欲试,正要上前就被身后的逍遥子用力的拽住了手。东陵转过头,瞧见少女抿着嘴盯着他,似乎是不希望他过去。   东陵笑着拍了拍逍遥子的手,小声对她说了句‘乖啦’后,便成功让少女松开了手。   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自然落都在了顾文君的眼中。   坤七将银笼递给东陵时,银笼中的铃声响了起来,悦耳的越加清脆。   坤一在一旁冷笑道:“七哥。别试了。你这破铃铛肯定是坏了。”   坤七也不睬他,一抬头看向逍遥子,正欲让逍遥子也试一试时,却在撞见对方阴冷的视线后,登时后退数步。   坤七心下惊异,心知眼前少女并非常人,内力至少也在他之上,对此向来不喜欢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坤七向顾文君告罪,表示想要通过其他人试一试后,便转身离开。   舱内一时无人说话,而坤一的脸色在坤七说到蛊虫是就没好过。一方面是坤七对他身份的猜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坤七想起了近日和各式各样虫子‘杠上’的坤五,就在前几日从对方卧室看到的密密麻麻的虫子后,直到现在坤一每每想起都止不住浑身发痒。   不多时坤七便带着三个银笼子冲了进来,在其余三个皆在顾文君、坤一以及东陵身边响起铃铛声时,之前银笼子坏了的事不仅被推翻,难得在他人眼中沉稳的坤七面部都丰富了起来。   “我的天,别人能发现一名就烧高香。”坤七暗暗称奇,引来坤一稍显不耐的回复,言简意赅的表示对方没见识。   “只要把你抓到岛内,天龙帮的长老必然会对我有所奖赏。届时牺牲了你便是为你哥哥我升迁道路奠定了良好的基石。”坤七皮笑肉不笑道。   坤一听罢脸都黑了。   坤七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坤七的肩头,力气险些给本就晕船气色不好的坤一拍的一踉跄。   “瞧把你吓得!嘿。”   并不是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坤一正欲反驳,顿时胸口恶心的感觉升起,抱着木桶推开门站在门外又狂吐了起来。   与坤七觉得自己撞大运心思不同,顾文君却并非觉得是偶然事件。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偶然性,有的只是机关算尽的必然性罢了。   从逍遥子将他们三人带出京城开始,便注定此事逍遥子必然是知晓一二。   她看向与东陵站在一起的逍遥子。   此时逍遥子正被东陵拉着一同看摆在两人面前的银笼子。   铃铛声起初听了还算脆耳,但一直响显然让人心烦意乱,东陵拉着逍遥子退开几步后,坤七瞥了一眼逍遥子,待发现对方并没有在注意银笼子后才上前忙将其收好。   “你刚才说天龙帮的总舵在一座岛上?”捏着玉珠的顾文君询问道。   “是,岛上是最初创教的人,像我们这些分舵的舵主,就连岛的位置都不清楚。不过听天龙帮长老的意思,若是谁能找到神女,不仅可以同神女一起登岛,还可以留在岛内。”坤七躬身答道。   也就是说神女是这些分舵舵主的‘升迁’关键。   “天龙帮为掌控各个分舵,会给各分舵舵主、副舵主喂食一种尸虫以此控制,每三个月总舵长老会将暂时压制尸虫的解毒丹发送到各舵主手中。”坤七一一禀报。“是以,总舵以解药相要挟,以使他们死心塌地听从驱使,但如果留在岛内,便会得到真正的解毒丹。”   顾文君听了暗暗称奇,和着还是个‘三尸脑神丹’?   原来当初在坤七早在察觉时就给远在西凉的坤五去了封信,而向来对稀奇古怪事物研究透彻的坤五直接就和他一同入了会。   因两人早有防备,是以不仅没有服用尸虫,坤五还将尸虫带了回去。   至于研究成什么样子,坤七没问,之后在总舵给了装着蛊虫的银笼子时,他还顺便给坤五送过去一个做研究。   顾文君这才想起,之前坤五与她提过坤七曾给过他蛊虫。   天龙帮……   顾文君沉吟了片刻。“这天龙帮成教有多久?”   “原本属下以为他们创教也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但就在不久前,属下得知,天龙帮创教至少百余年,且最初它并不叫天龙帮,而是冥教。”   明教?   顾文君忍不住想要笑,可下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哪个ming!?”   她紧盯着眼前的坤七。 第41章   待看到坤七在纸上写下的‘冥’字后,顾文君久久没有回神。   她是记得冥教的。   在原小说的剧情中曾提过冥教,但那也发生在男女主角也就是赫连幼清和宇文成康确定情意却因变故两人心生嫌隙,而这变故的原因却与京师发生离魂事件有关,且离魂均是朝中大臣,赫连幼清亲自探查意外落入冥教手中。   而书中对于冥教的描写,却是只说是京城内出现的西域xie教——冥教。   当时她看剧情时也看的七七八八,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赫连幼清被冥教抓走,后续却是不大知道了。   在京城出现的冥教为何会在海州?   顾文君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北静王和天龙帮有何干系?”   “北静王府和天龙帮有些利益上的来往,据属下得知,北静王似乎和总舵的长老关系甚好。”   顾文君沉吟了好一会儿,她写了封信让坤七找人送回京城,毕竟离开得匆忙,未告诉他人,去一封信告知一一倒也稳住一些人的心思。   相比于眼前这些无关痛痒的事,顾文君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赫连幼清。   只希望一切平安。   客船是在下午时进入了海州的港口,一下船,顾文君就坐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前往北静王府。   因来的匆忙,倒是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顾文君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看向不远处北静王府的匾额。   不见到赫连幼清前顾文君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她本就对北静王的出现心存疑惑,如今又加了一个疑似冥教的天龙帮,如何不让顾文君警惕?   将两名采买的侍者敲晕,顾文君和坤一先后换上侍者的衣服,将昏迷过去的人交给东陵‘看住’后,两人便潜入了北静王府。   赫连幼清一行人果真是在王府内,并被安置在东面的厢院,正想着怎么进入厢院时,顾文君就瞧见司画走了出来。   若是遇见司琴倒还好说,偏偏遇见了小炮竹司画,顾文君上前时还想着这丫头片子指不定又阴阳怪气,哪知对方见她却像是看到了救星。   顾文君心下虽奇怪,但面色如常倒叫人看不出是和心思。待被司画领入厢院并告诉赫连幼清因北静王‘失踪’后才终是变了脸色。   “殿下只让我们安心在院中照顾陛下,便和北静王离开了。”将顾文君领到偏房后,司画嘴里如倒豆子一样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原来是他们到达海州后,也不知北静王同赫连幼清说了什么,第三日赫连幼清便同对方离开,一连三日也未归,司画焦躁不安,原是想找来齐景行去寻赫连幼清,但齐景行跟着消失,守在圣人身边的暗卫也闭口不言。   后来司画找司琴相商,司琴除了拧眉不展耳提面命叮嘱叫她务必听公主的话,不能让他人发现公主消失外,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一样继续照顾小圣人。   但自小就在司琴身边长大的司画还是察觉出对方的不安。   就连向来沉稳的徐嬷嬷也好几日茶饭不思。   而在司画眼中,顾世子虽然不着调且没皮没脸,但耐不住对方武功造诣极高,自然顾文君成了目前唯一能帮得上忙的‘救命稻草’。   其间她还将司琴找了过来。   心知如今的顾文君已经内力全失的司琴暗自叹气,但对于对方手下的暗卫司琴却是抱有期望。   顾文君一行人的出现并不在众人考虑之内。   若是有顾文君身边的暗卫前去探知一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司琴暗暗想着。   事实上在殿下消失的这几天,司琴着实有些心里没底,哪怕赫连幼清身边有齐景行等人暗中护送,但现在地处海州,谁知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不过司琴当下也拿不定主意,便又去寻徐嬷嬷。   “也就是说北静王也未在王府?”顾文君捏着手中的玉珠。   “是。”徐嬷嬷低声应道。   “公主在离开前可有留过什么话?”顾文君问道。   “只要老奴等人务必看护好陛下,其次是不能让外人得知公主离开北静王府。”徐嬷嬷回道。   这时只听得外面传来蹬蹬蹬的小跑步声,顾文君循声望去,便见一枚小团子因跑得快跌了一跤滚了进来。   顾不上疼的小圣人忙爬起来,见到走过来的顾文君以及徐嬷嬷后,忙四下又去寻人。   “姑姑呢?”   因小圣人跌倒而心疼不已的徐嬷嬷连忙上前抱起小家伙,但小家伙明显是不买账,在没看到赫连幼清后嘴一撇就哭了出来。   无论徐嬷嬷以及司琴和司画如何哄,小圣人也没止住哭,小家伙哭的委屈,抽噎的另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顾文君伸手将小圣人接了过来。   小胖墩抬手就推开顾文君的脸。   哭的沙哑的要姑姑。   “陛下这般哭闹,公主便更不可能回来了。”顾文君做了一个夸张的叹气模样。   顾文君这句话多少引起了小圣人的注意力,她本来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哄孩子向来有诀窍,又讲了几个神话故事,便哄着小圣人认为只有不哭的孩子,仙女姐姐才会实现他的愿望。   “那,那朕,朕不哭了。仙女姐姐就能听见朕想见到姑姑的愿望吗?”奶团子坐在顾文君怀里掰着手指头。   “是啊。哭声会让仙女姐姐听不见陛下愿望的。”顾文君拿起手帕擦了擦小圣人的脸。   “那,那。朕许愿了,姑姑怎么还没出现?”奶团子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   “嗯……因为很多小朋友都在许愿,所以仙女姐姐很忙。”   “朕,是天子,仙女该先听朕的!”奶团子据理力争。   “可是陛下刚刚哭的太大声,仙女姐姐没来得及听清就去别处先实现别人的愿望。”顾世子一脸温和的说着瞎话。   小奶团子鼓起脸,明显不开心。   小孩子本就忘性大,顾文君又开始将其他的故事,不多时就让小圣人对其他的故事产生了兴趣。   小圣人被顾文君哄睡着时还念念不忘哪吒闹海的故事。   顾文君轻拍着小家伙的背,正要抱起对方放在榻上时,掌心却只觉得奶团子的背部似乎有什么凸起的东西在动。   顾文君一愣,原本只道是虫子,扒开小家伙的外衫却未发现任何东西,几日来接触的蛊虫让顾文君心下不妙,褪下小圣人的内衣看向背部后,顾文君登时心中大骇。   那是一张还未形成的路线图,不大的凸起浮在表皮内,在小圣人的肩头游动了两三厘米就停了下来。   徐嬷嬷被叫进室内时,抬眼便在瞧见顾文君不虞的脸色,此时小圣人已经酣睡的躺在榻上,一旁叠着着奶团子的外衫。   徐嬷嬷俯身拜下。   “还望驸马出手相救。”   如果说顾文君起初还心存怀疑徐嬷嬷是否是故意让她知道小圣人成为蛊虫的宿主,那么在看到徐嬷嬷俯身拜下的那一瞬间,顾文君心中便确定了答案。   徐嬷嬷口中的相救,却是因为消失三日的长公主。   “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与我听。”顾文君沉声说道。   其实徐嬷嬷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比司琴和司画要多上一些。   赫连幼清来到海州,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小圣人。   小圣人被发现成为蛊虫宿主时,正是顾文君登上天机宫的第一日,从徐嬷嬷口中得知,赫连幼清之所以未告诉顾文君,一方面是怕对方担心,另一方面海州形势不稳,因此事她不想让顾文君涉险。   “即是说,北静王府有能帮助圣人的药?”顾文君沉声道。   徐嬷嬷点头应是,不过是何药,徐嬷嬷也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来到北静王府,赫连幼清见了北静王后,两人便离开了王府,至于因何,为何,长公主未说。   “嬷嬷可听过天龙帮?”顾文君微垂下眼。   徐嬷嬷想了想,立时连忙道:“老奴曾听殿下提过,啊,对了,那日老奴将茶点送到厢房时,曾听北静王和殿下提天龙帮内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想要事成,必须要先得到。”她语气一顿看向顾文君。“驸马是认为天龙帮与殿下的去向有关?”   不能说是百分百,但□□成的把握确实有。   蛊虫、神龙、地图、天龙帮、神女、北静王。   看似无甚关联的因素,却都在一一指向西域冥教。   最令人起疑的是,镇南王为何会让坤七潜入天龙帮,在这其中镇南王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而少女逍遥子口中不希望她知道什么?她将自己、坤一和东陵带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顾文君不得而知。   顾文君和坤一离开时是在夜半。   那被丢在客栈的两名侍者还未苏醒,顾文君脱掉侍者的外衫后就去见了逍遥子。   对于她的出现逍遥子似乎并不奇怪。   “前辈有何目的?”顾文君开门见山道。   逍遥子并未开口,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金属球。   少女坐在窗前月下,越加显得飘逸出尘。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段时日月亮格外的亮,顾文君瞥了一眼窗外,这时就听到逍遥子的声音。   “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龙?” 第42章   顾文君心中一动。   倒不是相信是否有神龙存在的话题,而是前有冥教以‘神龙’名义创教,后有镇南王对海州的关注,眼前的逍遥子可不像是简单来询问她是否相信。   “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物本就多如牛毛,与其说在下是否相信,不如说对于龙,前辈是否信呢?”   少女把玩着手中的金属球,球内似乎有微弱的细鸣声时有时无的响起。   顾文君瞥了一眼金属球。   “小子,老身在问你,莫要顾左而言他!”逍遥子脸色不好看。   “都说眼见为实,在下没见过,自然是不相信。”心知暂时不能将眼前的老怪物得罪太狠,顾文君耸了耸肩答道。   顾文君一时猜不透逍遥子作何他想,正欲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时,面对她而坐的少女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本就精致漂亮至极,偏个眸光森冷,让人看着不免遍体身寒。   “你应该已经见过它。”逍遥子道。   顾文君一头雾水。   老实讲她总觉得自己失忆来的蹊跷,尤其是这几天发生的事似乎隐约都与她失忆前有关。   “前辈说的ta莫非是神龙?”   “对于那些渣滓而言,那条虫子便是龙了。”逍遥子冷笑道。   看来对方应该是见过‘神龙’才是。   顾文君沉吟片刻,才继续问道:“即使如此。在下却有一事想要询问,前辈为何将我们三人带到海州。”   “老身将你送到海州你理应感激才是,与其在这里和老身多费唇舌,莫不如快去救你的心上人,届时你晚了,只怕追悔莫及。”逍遥子平淡道。“不过老身倒是要给你提个醒,无论信与不信,一旦你去后见到那条虫子,若想平安归来,务必也要相信它是龙,那帮渣滓没有别的本事,洞察人心却是一流。”   顾文君心下一跳,打算开口追问时,逍遥子便消失在原地。   顾文君:“……”   到底是想要问的没问道,意外得知的也有些参考价值,但逍遥子的行为委实让人弄不清楚。   不过对方的动机显然是要针对冥教,确实与她不谋而合。   就是不知逍遥子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顾文君找上坤七时,坤七正给坤一上妆,按照坤七的意思,既然总舵要神女,自然是扮相是女性会更容易‘通关’。   “你不是一直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咱们坤卫做什么吗?你瞧,七哥我多了解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后悔药了?”坤七一板正经的胡说八道。   坤一臭着一张俊脸。   事实上坤七确实是说到了坤一的痛点。   因他常年被姐姐坤九保护,加之年纪比其余坤卫都小,是以一些重要任务鲜少安排在坤一的头上。   曾男扮女装多年的东陵颇有些心得,笑吟吟的帮着坤七做参谋。   但三人没想到的是,世子爷也要扮女装入岛。   “世子,太危险了。”坤七犹豫道。   “你们照我说的做便是。”顾文君心中多少有七八成把握赫连幼清便在冥教驻扎的岛屿上,就算未在,也铁定和赫连幼清消失有关,她也不多做解释坐在来就等着东陵上妆。   这还是顾文君第一次女装示人,娥眉淡扫,朱唇一点红,便是单单扫人一眼,便登时令人红了脸。   坤一有些不自在的撇开头。   坤七在一旁暗暗啧啧称奇。   要不说漂亮的人无论是男装女装都是令人惊艳,坤七一面想着,一面将两张面纱交给顾文君和坤一的手中。   东陵倒是也想跟着,但考虑到岛内危险情况以及他半吊子的水平,到底是留在了港口待命。   天还没亮,雾气在海面上升起,一艘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滑动,浓雾中顾文君和坤一相对而坐,不多时便听到从海面上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声,沉闷的犹如海兽。   这时海面起起伏伏,一叠叠浪打在了船桨上,似有什么大物由远及近。   顾文君抬眼看向前方,浓雾中渐渐出现一艘巨大的客船,扬起的帆上画着黑色的兽头。顾文君看那兽头只觉得眼熟,却是半分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就在顾文君想到出神时,站在船头的坤七已经和‘接洽’的人对好了暗号。   小船停泊在了客船的一旁,他们顺利的登上了客船。   顾文君装作服用‘迷药’而神志不清的登上甲板,坤七手中拿着可以让他们听话的‘引魂香’。在先后有两拨人在她和坤一身边用银笼子‘验货’时,顾文君听到了坤七和客船掌事的长老说的话。   “好小子,你到底是没辜负老子的期待,若此事成了,必然是留在岛上了。”说话的长老是个光头和尚,一身黑红色袍子越加显得彪悍。“前个还瞧丹巴那厮得意异常,老子这次可要瞧瞧他哪还有那个脸皮猖狂!”   “多的长老提携,才有小的今日成绩。”坤七憨厚的笑了笑。   那长老摆了摆手道。“也是你运道好。”大汉说着见验货的人向他点了点头,朗声大笑起来。“走走走。外面忒冷,咱们喝酒暖暖身子。”   坤七笑着应下。“属下带了些好酒来,正想着邀您。”   顾文君和坤一被人领到船舱内便有人在外看守,约莫行了一个时辰他们才被放出了船舱。顾文君原本以为上岛后能查探四周环境,哪知刚走到甲板,看到的竟是一座空洞,洞上有一线光亮落下,四周则是石峰峭壁,客船则停留在洞内的内河道上。   莫非是一座空岛?   顾文君心下狐疑时就被人双手捆上的同时蒙住了眼,并送入候在岸边的马车。   “刚刚我瞧咱车上的,竟是与头两日送上岛的小娘皮一样漂亮,可惜了。”从车外传来的声音不免引起顾文君的注意力。   “收起你那腌臜的心思,若是被长老知道,别说哥哥没提醒你。”一旁的人警告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哥哥切勿放在心上。”对方嘿然一笑。“就是觉得咱们哥几个在岛上和那僧侣无甚区别,这美人只能看不能碰,当真是难受的很。”   “就怕你有命去看,没命享受。”那人冷笑道。   对方干干笑了笑,打起了哈哈岔开话题。“说起来,那以神女作假的张舵主被动了刑喂了人柱,申舵主能找到两名神女,真是撞了大运。”   “此番祭祀上师格外重视,不若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另有一人道。   “这已经是第三个八年,自然是不能疏忽大意。”一人叹道。   众人的对话皆落入顾文君耳中。   第三个八年?   难道说之前已经有过两次?   只是这一次格外重视?   顾文君心下惊疑。   虽辨不清四周,但隐约却可闻到难闻的气味,刺动着鼻头都跟着痒,起初因坐在车内闻也仅是略略闻到,等下了马车顾文君才直觉这犹如臭鸡蛋的味道是什么。   硫磺。   火山附近。   顾文君下了马车就被松了绑,眼前的遮蔽物被拿下,前方刚刚赶车的车夫拿着‘引魂香’在前引路,而她和坤一则因‘引魂香’的指引跟在身后。   遮蔽物被拿下来时,顾文君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   他们仍处在洞内,不同于入洞时漆黑,脚下吊起的索桥翻涌着岩浆,炙热的温度自下方传来。   穿过索桥又走进一处洞穴却是别有洞天。   一座殿宇位于洞内。   殿宇之外除了看门的护卫驻守外,还另有一个身着赤红色僧衣的精瘦和尚一手拿着金刚杵,一手拿着赤色念珠和一支金色约莫有小孩巴掌大小的金器笼子   那僧人拿着金笼子在顾文君和坤一身边一一走过,笼子内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僧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吩咐身后的人将顾文君与坤一映入殿内。   这宫殿内的陈设不亚于京师的皇家殿宇,雕梁画栋,盘起的龙纹在石柱上意欲飞天。   只不过区别于皇宫能瞧见的带刀侍卫以及宫侍,一排排捏着法器穿着僧衣的长发成年男性走在廊下,对于走过去的顾文君和坤一,也半分没有引起走过僧侣们的注意力。   最终顾文君和坤一分别被安排两处偏殿,而在偏殿殿外有护卫僧人看护,按照之前坤七说的,不再用引魂香后,顾文君理应恢复‘神志’。   ‘恢复神志’的顾姑娘‘惊恐’的将自己缩在榻上,她用毯子捂住自己,无助可怜的目光引来蒙着纱衣侍女的贴心照顾。   与其说是贴心照顾,不如说是‘监视’要来的准确。   侍女与神女同吃同住,休息则在帘外的榻上。   那侍女以纱衣覆面,揭开覆面的头巾后,露出一张极具有异域的相貌来,一双灵动的双眼以及黑褐色皮肤,看着更像是西域人。   或许是侍女的贴心服侍让顾姑娘放下戒心,一副依赖的模样让侍女声音都不免轻柔几分。   “申舵主确实有和小女子说过,若是有幸被神龙选中,该是我等的福分。”顾姑娘柔声说着。   “是这个理儿。”侍女笑着柔媚。“别说神女有幸,就连我等都沾了福分。”   “姐姐可知,这殿内是否只有我一名神女?”顾姑娘轻声道。   那侍女眸光微闪,笑着应道:“这我便不晓得了,但想来就您一人才是。”   顾姑娘松口气的笑道:“这便是好了,来前我还担心,若是选不中,可不是白白辜负了申舵主的苦心。”   侍女笑着忙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便将饭食送到顾姑娘面前。   顾姑娘笑着用了饭,侍女见了,笑的越发和善,直至她一栽楞就晕倒在顾姑娘的榻前。   一直保持微笑的顾姑娘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随着帕子扔到地上她笑容也消失干净,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俊俏的脸,将侍女的衣服扒了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换上侍女衣服的顾文君将侍女扔到榻上盖上被子,眼看窗外和门外皆有侍卫把守的她一不做二不休,运起异能让门外驻守的和尚迷了智后,便拿着托盘袅袅的走了出去。   谁能想到这座活火山竟然异能充盈,喜的顾世子眉毛都扬起开心的颜色。 第43章   好亏得赫连幼清有将玉蝉经常带在身上,要不然顾文君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殿宇内找到对方。   洞内遮天蔽日,回廊中曲径通幽,游廊似环龙绕行,亭台水榭中,花木曲径之下在渐行数步,可见雕梁画栋的飞宇楼阁,水磨的群墙下,白石台叽,凿成的斑驳花草样貌,又有样如猛兽珍奇纵横拱立。   顾文君绕过石林,便见一石拱门外有数十名拿着法器的僧侣驻守,不时有一行穿着同她相似异域服侍的侍女托着托盘鱼贯而入。   每有侍女要进入拱门,皆有领头的侍女出示腰牌方可进入。   顾文君躲在石林后,待看到另一行侍女由远及近时,便悄无声息靠近,将落于队伍的最后一人捂住弄晕,拿过对方手中的叠放着薄衫的托盘跟了上去。   有惊无险的进入拱门,入眼的是假山环绕温泉池汤,而温泉池塘前有一屏风隔开,水温上升的湿气犹如雾色在池边弥散。   若不是能听见不远处有水声偶尔传来,池汤弥散开的水汽很难能让人知道有人在沐浴。   来自玉蝉浓厚的元素能量让顾文君抬起眼看向屏风。   侍女一一绕进了屏风的内侧,而后又从另一侧走出,顾文君紧跟其后,她还未绕过屏风,仅走过半步,就看到一女子背对着她坐在温泉池内,赤果的肌肤在盈盈的水蒸气蔓上淡淡的粉色。顾文君脚下一顿,正要上前时,身后却传来惊呼声。   “少主。”   此起彼伏恭谨却又略显惶恐的声音响起,顾文君心下惊疑,却见着位于她前后的侍女纷纷匍匐跪拜在地,她不敢迟疑,连忙有样学样的学着一样的姿势双手相叠扣地,额头伏在手背后跪下。   听脚步声多少能听出那少主行走很急迫,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文君眸光也跟着变冷。   她甚至已经做好一旦这名少主威胁到赫连幼清哪怕暴露行踪也要将这厮一刀了结的准备,顾文君快速的看向四周寻找离开路线,就在她蓄势待发时,那少主在即将走到屏风前停了下来。   顾文君垂下了眼,蓄力的五指伏在岸边。   “都退下!”   沉稳的男声在头顶传来,顾文君只觉分外熟悉,隐约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辨不清楚。   不过少主话音虽落,却并未有人离开。   “少主,大长老有令,您不能单独见长公主。”说话的为首的侍女长。“还望少主莫要为难我等。”她说着叩头一拜。“少主明鉴。”   “少主明鉴。”众人的声音紧跟而来。   久久的也没听见少主的声音。   “跪远点!”半响少主咬牙喝道。   顾文君瞥眼看了看两侧的‘小伙伴’,因靠近屏风,周围也没有什么退路,身边的小伙伴们也仅仅是跪着退了几步,顾文君有样学样的往后退了退,这多少也方便她能稍微瞧见这名少主的模样。   借着移动,她快速的抬起眼瞄向众人口中的少主。   这一瞄登时一愣。   她就说怎么会听得熟悉,合着还是老熟人。   凤楼楼主宇文成康。   原剧情中的男主角。   顾文君快速的收回了视线。   宇文成康竟然是冥教的少主?依照剧情的发展,冥教是赫连氏最强有力的阻碍,甚至动摇了根基,莫非冥教和前朝有些关联?可也不对,她记得在冥教出现之前,章节里分明表明的是男女主角已经经过重重阻碍后,宇文成康放弃了复国,帮助赫连氏稳固江山。   而在那章节前却未出现冥教。   难道还是隐秘剧情?   顾文君想着出神,回神时便听到宇文成康压抑的声音。   “殿下何必涉险。”   “这是本宫的事,与少主无关。”顾文君偷瞄了一眼赫连幼清的方向。   “若是顾文君在这里,只怕殿下便不会只道一句无关。”   宇文成康的话并未引起赫连幼清的答复。   “你不想回答,还是你也在怀疑?”宇文成康冷冷一笑。“毕竟你与顾文君之间的情意完全是蛊虫作祟,这一切都不过是蛊虫产生的错觉,赫连幼清,你。”   “宇文成康,本宫能容你暂且站在这里,但不代表你能在本宫面前放肆。”赫连幼清冷淡道。   顾文君不知道赫连幼清是何心情说出话,但在她听到宇文成康说到两人之间的情意被蛊虫操纵后,心中不免惊异不已。   倒不是说她相信宇文成康的话,而是这一段时间每每经过任何事都牵扯到蛊虫,委实让人心情不好。   可心底蔓上来的情绪禁不住让顾文君心烦起来。   宇文成康最终被赫连幼清‘撵了出去’,与宇文成康一同被撵出去的还有在温汤内服侍的侍女。   顾文君走出去前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   她多少能听出赫连幼清并不想离开这里,至于是什么原因,想来应该和那神龙有关,顾文君打算再摸清一下,寻个机会再来找赫连幼清。她走出拱门,将托盘放在石林后晕倒的侍女身边,便顺着刚刚宇文成康离去的方向走去。   宇文成康并未走远。   正确的说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名相貌秀雅,坐在木质轮椅上的青年拦了下来。   顾文君躲在假山后,偷眼看向那边。   宇文成康的脸色并不好,如果不是坐在他面前的青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单单听宇文成康的语气就颇有些剑拔弩张。   “你无非就是想要我身下这个位置?”宇文成康道。“不过纪祚,你真当法王会因为你将赫连幼清充当神女而许你费尽心机想要谋来的位置?”   纪祚笑吟吟道:“大家都各凭本事,何来费尽心思?倒是少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当真是不妥。你当本王是在害她?全不知是本王在成全她。她赫连氏祈天如何都绕不过这道关卡?便不是她,就是那奶娃娃的小皇帝参拜神龙,那小皇帝在长公主心中可是分量不轻~”他笑着意味不明。“前朝如何倒的,你不是不知?神龙的关键想必你也耳濡目染,便是她赫连幼清如何本事滔天,也不得不屈服这天地一字。”   “神龙不过是妖言惑众欺骗世人。”宇文成康冷笑正欲继续开口说话,却被一脸惊奇的纪祚打断。   “哎呀呀,不会吧。”他惊奇的像是看到什么怪物,倾身向前,宇文成康眼神厌恶的后退半步。   “做什么靠近!”   纪祚惊讶道:“你和我分别都在幼时见过神龙!”   宇文成康沉下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和你见过那惑众之物!”   “你不记得了?”纪祚惊叫道。   他见宇文成康面色不好,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你这样铁定是失忆了,也是,亲眼见到母亲被神龙一口吞了,便是常人也该昏厥的。”   “纪祚。休得胡言!”   纪祚耸了耸肩,正打算让身后的侍者推着轮椅走开,却被宇文成康拦住,顾文君正欲跟上,就在这时只听一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尖锐的啸声如利刃迎面冲来。   轰然炸裂的声响令脚下的岩石都为之震动,荡然轰开的真气将碎石木林轰碎成风沫。   而顾文君远在躲藏的位置早已炸开一道半径百米的深坑。   深坑内一名岁上下顶着半月头,扎着辫子,面色病态泛白的小童木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似乎不解,又看了一眼四周,倾身四下嗅了嗅。   而距离小童不远处,纪祚和宇文成康脸色均不是很好的看向不知何时就站在两人身边的光头大汉。   那大汉身材魁梧,穿着黑红色僧衣,身后背着一张足有半人高的人皮鼓。小童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在瞧见大汉向他招手手,身子一窜,霎时就落在了大汉的肩头坐下,喉咙发出咕隆咕隆细小的声音。   “长老这是?”飞扬起的沙石早将纪祚的一身白衣沾上尘土,纪祚牵强的笑道。   被称为长老的大汉念了一声佛。   “银童方才察觉那边有异,未曾想却是令那人逃了。”   宇文成康和纪祚听罢,双双惊骇起来。   眼前的这位长老半步成宗师,其武功造诣仅次大长老。   且不说顾文君的离开引起多大的波动,因躲闪及时却也伤及内腹的她一口血喷出,整个人摇摇欲坠的躲靠在岩石的背面。   顾文君艰难的喘息着。   也亏得四周能量充盈,过了半响她才牵强的站了起来。   回到殿宇时,守在殿外的和尚面无表情,看似守卫实则却因顾文君的异能神志不清。   顾文君走近殿宇前打了一个响指,霎时如启动的开关一般,守卫登时回了神,他们茫然的四下观看时顾文君已经走进了殿内。   和躺在榻上的侍女换回了衣衫,顾文君狼狈的靠躺在榻上,约莫一个时辰后侍女苏醒了过来,她茫然的看向四周,忽的警惕的看向顾文君,见对方躺在榻上昏睡,才松了口气扶着额头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躺在榻上的顾文君调整内息,刚刚的攻击显然让她本就不慎康健的她有些吃不消。   顾文君原本以为神龙祭祀要再些日子,但未曾料到竟然会提前。   向她汇报消息的是已经成为岛内教众的坤七,对方的神色并不好。   “世子,今晚您必须离开!” 第44章   坤七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本是过几日的神龙祭祀,竟然提前到了明天。   而事情的起因还在于神龙提前‘苏醒’了。   “早前属下便有所听闻,祭祀迟迟未有进展,缘由还在于神龙尚未苏醒,但就在今晨,掌管祭祀的护法在‘瑶池’察觉到了神龙转醒的讯息。”   坤七的神色并不好。   起初坤七并未将祭祀太放在心上,早前从长老口中他多少了解到祭祀多时都是走一个过场,毕竟已经祭祀了两次,神龙均为现身,是以之前的神女就直接入了教。   谁能想到这次竟然还是真的!   “听说是因为真正的神女出现,唤醒了神龙。”坤七解释道。   “也便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神女的候选?”顾文君沉吟了片刻。“真正的神女你可知是谁?”   坤七摇了摇头,颇有些艰涩道:“不知,是以刚刚属下才得到消息,明日清晨,众神女需成舟进入瑶池。”他说着跪拜下来。“是属下失职。”   顾文君摸着手中的念珠,平静道:“怨不得你,是我坚持要来。”   坤七咬牙道:“不过世子放心就算拼了属下的命,也定要让世子平安离开。”   坤七打算趁夜抱着以自己为饵趁乱将顾文君送出去的打算,他说了打算,却不想竟被顾文君拒绝了。   “世子……”难得坤七着急的脸色都发白。   “且不说此行的目的。”手中的念珠细腻光泽,顾文君把玩着来回揉搓。“就单单你方才的提议,怕是不容易达成。”顾文君见坤七显然并不赞同自己的说辞,就将自己差点被重伤的事道了出来。“如今已经打草惊蛇,轻举妄动只怕会你我陷入险境。”   坤七面色有点僵。   他是万万没想到顾文君还有这本事轻易出了殿门,但他更惊讶与顾文君的身手,早前他便有所耳闻世子内功深厚,只是自五年前从上京回来,身子不妥不说,似乎还被废了修为,是以五年来汤药不断,变成了走几步都喘的病秧子。   不过坤七向来是行动派,既然已经出不去,莫不如看看找寻时机混入祭祀仪式,届时若有变故,他好支援一二。   坤七离开时,顾文君正坐在窗下发着呆。   脑袋里乱哄哄的,却每每都和一个人有些关联。   赫连幼清。   她这一坐便是一整日,第二日一行侍女走进来服侍她穿上‘神女’的服饰时,领头的人点起了引魂香。   顾文君十分配合露出呆滞的表情。   覆上面纱被‘护送到’洞内被称为禁地的洞口时,已有二名神女候选木愣愣的站在那里。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又有二人走了过来。   顾文君看到了覆着面纱的赫连幼清。   相比于她和其他人穿着白色的祭祀服侍,赫连幼清却是唯一一个身着红色的人。   顾文君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了些许计量。   坤七位于不远处跟在之前接引他的长老身边。   “那位?”坤七看向红色背影的赫连幼清。   “想必她便是神女了。”心情不错的长老呵呵一笑。“长老会的那帮子人向来蛮得紧,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若不是今个儿有机会,哪能瞧见神女?”   “既然长老会都知道神女是谁?为何还要有这些神女候选?”坤七‘疑惑’道。   “自然是他们也怕出错。”长老讥讽一笑。“卜卦的那厮向来做事谨慎,若是出了差错,另有其他候选者补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长老正说话之际,不远处迎面便走来身着大祭司服的干瘦和尚以及跟随的十名教众。   大祭司手拿金刚杵,在教众跪拜的吟唱中领着五名神女进入了洞口。   众神女中为首的是穿着红衣的赫连幼清。   洞口的石壁上不知染了什么材料,发出暗淡的光,照亮着洞内。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位于队伍中间的顾文君隐约闻到了咸湿的气味,她抬眼看向前方,隐隐发亮的洞口近在眼前。   洞口外天色昏沉,乌云遮天,浓厚的云层仿若黏在天际,而在顾文君的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的接天连日。   诡异的不同寻常。   位于洞口的岸边早有准备的五艘小舟。   大祭司先是站在岸边,铺开一张卷轴,低声吟唱,唱罢,用金刚杵直插胸口,顾文君看着眼皮一跳,却见那祭祀面不改色,捧着一碗胸口血淋在海面上。之后他又低声吟唱了一会儿,依次将神女的手指划破,血滴入了海中。   每支小舟各有一名身着祭祀的教众站在船头划船,顾文君登上了其中一支小舟。   眼看着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海上的雾气也渐渐上升了起来。   顾文君能明显感觉到站在船头的教众惊恐下乱了方寸的呼吸声,对方手指颤抖,不住的看向另外四舟的同伴。   雾色开始变得厚重起来,就连海水仿若凝滞的水纹都浅淡了很多。   海面安静,就连风声都听不大清。   而这时位于船头的教众似乎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迫不及待的弃船和另外四名教众登上身后的一只小舟慌乱的向后方划去。   升起的雾气已经遮住了回头的路。   顾文君来到船头,拿起船桨,将小舟向赫连幼清那支小舟划去。   五支小舟的距离并不远,顾文君划船的动作自然引起并没有丧失神志的赫连幼清的注意力。   赫连幼清起初还不解,可在瞧见顾文君那一双眼睛时,登时愣住。   顾文君扯下面纱,跳上了赫连幼清那支小舟。   “你怎么在这儿!”   全没有相逢的喜悦,赫连幼清的语气焦急的不安,因为太过急迫,她抓住顾文君胸前的衣襟。   “你快快离开这里!”显然顾文君的出现并不在赫连幼清的计划中,她焦急的手指都跟着绷紧。   顾文君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安。   全不似刚刚那份镇定。   顾文君抬手覆上了赫连幼清手,正欲开口,赫连幼清又脸色不好的看向身后,压低的声音道:“不,不能走。”   前后语气的矛盾若是旁人听得或许是一头雾水。   但早就察觉到异样的顾文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会惊扰了海中的巨兽,眼下离开,只会越加不利。   也亏得异能恢复了不少,使得顾文君能察觉到异样。   凝滞的海面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扶蛰。   不过听赫连幼清的语气不难猜出对方是多少了解海下的那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藏在我的身后!”在顾文君看向渐渐凝滞的海面时,赫连幼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看向了赫连幼清。   眼前的人全没有印象中的气定神闲,绷紧的神色是顾文君重未见过的模样。   她在担心她。   意识到这点时,顾文君只觉得一颗心都软的不成样子。   她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识的时候。   那一次印象尤为深刻   对方虽面上尤挂笑意,偏个笑意未达眼底,却又眸光璨璨,抬眼间仿若盛满了山河万里,便是站在那里便夺了她全部的目光。   那时她心里便在想,赫连幼清此人倒也人如其名不好相处。   但谁会想到有朝一日两人会成了婚。   虽之前早有种种猜测,就连大婚之日都禁不住心头浮动。   可就在刚刚。   顾文君意识到。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在意赫连幼清。   她在意的。   在意的哪怕知道是龙潭虎穴也不惜一探究竟。   在意的只是看着赫连幼清焦急担心生怕她意外的神情,心里便乱的不成样子。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顾文君知道。   但却禁不住让人想要深陷其中。   不可自拔的几乎让心头涌现难以言状的暴戾。   相比于顾文君心绪起伏,赫连幼清要显得焦急的多。   她也没顾得上顾文君此刻盯着她越发深意的目光,而是拿起教众落在舟上的僧衣兜头就要盖住顾文君,以此设法让即将会出现的怪物不会留意到这人。   “你盖住它,莫要。”   赫连幼清正说着话,哪知下一刻就被一吻封唇。她惊愕的瞪大了眼,迎上了顾文君炙热的目光,手一时忘了收回抵在顾文君的肩头。   唇上的热度以及剧烈的心跳有霎时令赫连幼清失了神,禁不住整个人都软在了顾文君的怀里,不过赫连幼清在察觉到此刻场合不对面色微变,嘴唇被对方死死咬住的她用力的捶了一下顾文君的肩头。   一锤之下对方却越加将她整个人用力揽在怀中。   顾文君加深了这个吻。   海水浮动剧烈,就连小舟都起伏的厉害。   赫连幼清又气又怒,用力的咬一下顾文君的嘴唇。   对方松开了口。   赫连幼清双手抵在顾文君的肩头,抬眼正要看向顾文君,却被对方一把抱在了怀中。   对方的唇轻轻的吻在自己的耳边。   漆黑的海水翻涌起伏,隐约可听见低沉的兽吼声自身下的深渊响彻。   而她的声音在那一刻仿若震碎了整片星河。   “赫连幼清,便是这满天诸佛也休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哪怕上泉碧落下黄泉。   顾文君拿下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紧紧的盯着的猝然升起,崩腾掀起的万丈海浪中浮出海面的巨兽。 第45章   冲天而起的海浪中,一抹庞然大物由远及近穿过了浓厚的水雾,渐渐出现在眼前。   一颗怪兽头颅狰狞的冲破水雾,森冷的寒气在它庞然的躯体下打下一层浓郁的蜡色,蔓延开来的腥味让人肝胆俱颤。其头如天日,两只鬼火似的的庞大墨绿竖瞳在滚滚的冷风下更显得阴气阵阵,竖瞳之下是分裂八瓣狰狞的血口獠牙,庞大躯体之下几乎遮天蔽日。   这……这便是那帮人口中的神龙?   顾文君隐约有些熟悉,她远远望去,当当对上兽头上的一对深绿竖瞳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心脏泵乱让她竟一时有些喘不过气起来,顾文君心下骇然,心知这兽瞳必有所蹊跷,眼看着怪兽滚着腥风探出了云雾,顾文君不敢迟疑手中蓄力待发,却不料怀中赫连幼清一把将她推开,兜头就将外袍罩住顾文君的头顶。   顾文君:“……”   顾文君抬手就要扯开遮住自己视线的衣袍,却听到赫连幼清的低声警告。“不许拿下来!”话音未落,顾文君便觉得耳朵里被塞了软物,阻绝了声音。   顾文君:“……”   就在顾文君‘老实’下来的时候赫连幼清当即将对方挡在身后,她转过身,警惕的盯着逐渐靠近的‘神龙’。   听赫连幼清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蓄谋已久’,顾文君心下古怪,到底是不放心,抬手拽了拽盖在头顶的衣裳,露出半只眼睛偷窥。   而此时的赫连幼清却已经背对着她,手持一张一人高的弓,弓弦上搭着一支箭,箭矢的方向却是直至不远处。   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箭矢直直的穿透的云雾。   在顾文君看来,一支箭对于远处的庞然大物来说无疑是以卵击石,但以她对赫连幼清的了解,对方必然是做了什么准备。   果不其然。   原本在顾文君眼中毫无威胁的箭矢竟然钉入了巨兽的兽瞳。   巨兽在浓厚的腥风中狂涛掀浪,迅捷窜出的数百英尺蛇尾一时搅动着海水翻腾,海浪惊涛万丈拔地而起,而便在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踏浪而来,如履平地。   对于‘该人’的出现,顾文君能明显感觉到赫连幼清松了一口气。   顾文君禁不住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时不免心中更是惊异。   逍遥子?!   她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就见到从周围的浓雾中竟渐渐滑出一艘巨大的货船。从货船上跳下来的五名人中,其中两人她还都见过。   一个是暗卫统领齐景行,另一名则是昨日见到的纪祚,纪祚因双腿残疾,被人抱下来时神色如常,不过相比昨日见到一副言笑晏晏,纪祚此刻的表情显得要有几分不悦的似笑非笑藏在其中。   他看着赫连幼清,唇角掀起,嘴张张合合的道了一句话。   虽耳朵听不清,但多少能看出点端倪的顾文君琢磨着纪祚的口型。   ‘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不过他这句话注定被塞了耳塞的长公主直接漠视掉。   五人从货船上下来后,那艘货船并未停下,而是向巨兽的方向行驶过去。   另一边,逍遥子已然运起阴非法印,一面面海墙直冲云霄,竟是团团将海兽想要挣脱的围住,逍遥子一脚踏浪,周身真气激荡之下掌心金光闪烁,纤指持白刃间,招式狠辣,起如鹰隼凌霄,落如沉雷击地,一提一落皆是雷霆浩然,一时间竟是能与怪兽势均力敌。   如果说突然出现的逍遥子令海兽狂怒不止,那么下一刻已经行近的货船上突然爆炸的成吨□□便是给了逍遥子单方面虐杀海兽的机会。   简直就像是在屠龙。   那海兽怕极了烈火,挣扎的在海浪中翻腾。   海面上升腾起的饕餮火舌几乎将天空照亮。   顾文君看向了赫连幼清。   对方一袭红衣迎着滔天的火光站在一叶扁舟之上,簪起得金步摇,流苏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一双眼澄如秋水,冷艳清绝,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在一片呼啸海浪之中般般如画中姑射仙子,不似凡人。   只是原本清越的眉目间却鲜有的染上阴蛰颜色。   似乎是留意到顾文君的目光,赫连幼清转头看了过来,明明仍旧是那副寡淡至极的样子,偏偏顾文君却觉得对方难过至极。   有雨悄然的滴落在了眉梢,顺着那一抹艳红的眼角,犹如丹凤艳红的翎羽,闯入了亮如点漆的漆黑深潭。   眸光熠熠,禁不住的陌上心头。   顾文君心头一颤,说不上来的意味不明。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说什么好。   顾文君只是抬起了手,将对方落在颊边的发轻轻的挽回耳际。   指尖划过赫连幼清的面颊。   细腻的肌肤。   偏凉的温度。   凉的几乎让顾文君不想收回自己的手指。   赫连幼清只是看着她,静静地,难以言喻的沉静,而后微垂下眼,偏了偏头,将面颊贴上了她的掌心。   那一瞬间顾文君的心头没由来的软的一塌糊涂。   但这股缠绵的情意并未给她太多回味的时间。   逍遥子单方面的屠龙终究是引来了冥教人的注意。   只是顾文君心下却有些奇怪,这么大的动静,为何冥教的人现在才来?   顾文君看向快速在半空跃起飞过的两个大和尚。   其中一和尚她还见过。   正是昨日背着人皮鼓的壮和尚,他的肩头依旧坐着那个诡异的小童子。   另一光头和尚身形干瘦,面白无须。   不过显然神龙遭袭,让他一人无暇顾及海上另一边的顾文君等人。   他们袭向正一掌轰出雷霆之势的逍遥子。   尽管在他人眼中,这两个大和尚已半步成宗师,但便是这半步,即使合力他们也难以与真正宗师级的逍遥子匹敌。   若是平常逍遥子并不会将他一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她为了要从神龙身上取得‘逆鳞’以无□□之术,这一人加入进来,显然让逍遥子一时有些吃力。   壮和尚以鼓为器,阵阵音波化为滔滔剑雨,震彻天地,他肩上小童犹如流矢快速出击,而与壮和尚打配合的另一人手持法器金刚杵,干瘪骨瘦如柴的躯干却在下一刻肌肉迅速鼓胀,原本看着仅有一米六左右的他竟在转瞬之间化为三米巨汉,面目狰狞犹如殿上怒目金刚,而后发出撕裂吼声扑向逍遥子。   道道残影在空中快速交错,幻影之下化为虚无,翻腾起的数丈海浪中滚滚风雷声激荡,穿雨而过之时一叠叠凄厉的呼啸声起起落落。   与此同时,一艘又一艘的楼船从雾中显露出来。   楼船上架着火炮,甲板上的将士们严阵以待。   顾文君跟着众人登上甲板上时,以徐将军为首的将领们俯身向赫连幼清叩拜,站在身后的顾文君心下暗忖。   所以自己这次来,还来了个寂寞?   合着人家正主早就安排好了。   若是在海上能看到海军,只怕岛上也应该有朝廷的人才对,这便也解释得通为何冥教支援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习惯性的想要搓搓手中的念珠,直到察觉不同以往的形状后才惊觉就在刚刚,她怕自己挡不住海兽的攻击,将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拿了下来,抬眼看向对方,见赫连幼清正同徐将军等人说话,顾文君想了想觉得回去后再给她也不迟。   美滋滋的搓了又搓,充盈的能量让本就心情不错的顾世子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吃三海碗大米饭。   在顾文君充分吸收来自玉蝉的能量时,架在楼船上的火炮已经齐齐向被海墙与火海围困中间海兽射击而去。   轰然的炸裂声响彻云霄,并另有三艘楼船将密如剑网的一支支形如长矛的□□飞速射出钉入海兽的躯干。   顾文君惊异的稍稍睁大了眼。   她原还以为是屠龙,原来是要生擒?   而此时正与逍遥子缠斗的和尚立时察觉到不对,其中背着人皮鼓的壮和尚大喝一声,抽身而出架起人皮鼓重重一击,霎时音波呼啸穿过地动山崩。   便也在这时,楼船上飞速窜出一人,一人手持摇扇打出道道劲力,另一人剑光飞起,如流光飞泻,他一人合力一刚一柔之间便是化解阵阵音波。   顾文君探头看去,一眼就认出是何人。   武林盟的祝尧以及李太医的小师叔李准庚。   逍遥子拧断那两名和尚的脖子时,她的左肩被贯穿,半张身子都染了血,只是那身血衣蓝红交接,倒是一时分不清是谁的血。   也因她身份,内力微乱,将海兽围困起来的海墙轰然砸落在海平面上,巨浪之中‘神龙’海兽也似乎寻到了机会,迅速钻入海底想要逃窜离开,却因庞大的躯干被密密麻麻的长矛钉入而一时挣脱不得,掀起的涛涛海浪之间,撑着长矛的楼船与海兽力量形成制衡,更有一楼船控力不够,被掀翻沉落。   眼看那海兽挣脱不得,而逍遥子再次如杀神杀了过去,却是眨眼间,海兽如壁虎断尾般竟自行割下被密麻的长矛贯穿的躯干,以此挣脱‘束缚’钻入了海底。   拔丈而起的海浪波涛翻滚直冲云霄,楼船也随之剧烈起伏,单单顾文君所在的那艘就险些翻船,滔天海浪自半空中坠落,咸湿的海水化为烈雨兜头砸下。   海面渐渐地恢复的平静。   站在甲板上的众人忙探头看去。   深蓝色的血水将海面染得越发黑浑,逍遥子同海兽早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第46章   直至上了岸,顾文君才真正确认赫连幼清确实是做了万全准备。   就是不知北静王同武林盟又是充当什么角色在这其中。   而一直跟在北静王身边的那位极为普通很容易让人忽视的年轻男人,竟然还是原北静王世子纪坤。   按照顾文君之前得到的消息,自老北静王被纪祚杀死后,已经和张阁老联姻的纪坤一直安分的待在上京。   此番和纪祚一起,想必两人之间门应该早有合作。   不然也不会如此和平相处。   就是不知,张阁老同宁王又知晓几分。   而对于逍遥子和所谓的神龙‘消失’在海底一事,赫连幼清自上岸后心情似乎并不美妙。   面色沉郁的让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将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事后顾文君被侍卫送到一处偏殿安置时,才从地牢中放出来的坤七口中得知其中一个原因。   她将兜头盖住自己身上的衣袍除去,   “属下原本以为这里是总舵,但其实不然。”差点被当做冥教教众抓过去审讯的坤七吊着手,瘸着腿低声汇报。“这里仍旧是分舵,只是相较于陆地上,此处尤为重要一些而已。”   他口中说的重要,原因还在于这里是神龙恰好苏醒的地点。   “便是说这样的岛屿他们不止一处?”进入偏殿才将兜头盖住自己身上衣袍脱下的顾文君用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坤七点头应道:“是,自您走入瑶池路口时,属下才从那长老口中得知。”他说着颇有些气闷。“是属下办事不利。”坤七自责的说着跪下,被顾文君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其实最奇怪的在于,冥教的祭司会准确的卜卦出神龙即将苏醒的岛屿。”坤七又道。“就前两次而言,位置也不相同,但均是冥教分舵的地址。”   “前两次的神女是谁?可有查到?”顾文君道。   “还没有。”坤七见顾文君递送过来的茶水,忙接过。“不过有一点确定的是,加上这一次,神女献祭皆与五柱国和皇室有关。”   “前两次是五柱国的人?”顾文君问道。   “是。”坤七道。“不过相比于这一次长公主的安然无恙,前两次献祭的人却是尸骨无存。”   献祭等价于以肉身供奉。   坤七说到这里还有些心有余悸。   “也亏得世子,若不然属下这次怕真的是有命来无命走了。”坤七见顾文君凝眉不语,便又继续说着她离开后岛上发生的事。“您和坤一进入洞口约莫半柱香左右,武林盟和朝廷的人才动的手。”   混入教众中的武林盟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入了冥教内部。   便是接引坤七的引路长老就是武林盟的客卿。   而潜伏在海中的楼船想必和坐镇海州的北静王脱离不了关系。   关键是北静王似乎和冥教还有所关联。   “那名少主呢?”顾文君紧接着问道。   这一次的失手或许是让一直觉得潜伏能力在整个坤卫都数一数二的坤七觉得丢脸,他有些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跑了。那位身边有高手暗中保护,武林盟这次出动的高手不少,却仍有几个内力深厚的折在了对方的手里。”   顾文君一脸古怪。“你怎么知道的?”   坤七笑了笑。“前面说的是属下亲眼目睹,后面是被关在地牢前后,看到的,听到的却是不少。”   事实上早前顾文君便略有耳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坤七在刺探情报这一点,在众坤卫中也是数一数二。   “将你刺探到的一一说给我听。”与其询问,不如从坤七口中得知别的信息。   坤七也果真不负顾文君所望,嘴里如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   不过关键信息顾文君也问的差不多了,其余的便是一些零碎的八卦。   比如众神女中有一名还是其中一长老曾经爱慕过的人,再比如北静王此番能和长公主合作因为一个被长老院囚禁起来的人诸如此类,而大嘴巴一张开口收不住闸的坤七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了祝尧和长公主的头上。   意识到不对的坤七尴尬的笑了笑。   顾文君面色无甚变化。“继续说。”   坤七不自在道:“属下也是被抓到地牢时听人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说。”顾文君言简意赅。   “听他们说,原本武林盟是不打算出动这些高手,包括请来的客卿也算内,但因为祝尧坚持,才会如此。而至于对方坚持的原因,似乎是祝尧对长公主抱有一丝想法。”坤七自认为说的隐晦的比划了一下手指。   相比于其他殿宇有朝廷以及武林盟的人把手,此处的偏殿要显得沉静很多。   赫连幼清提着一支食盒走进来时,顾文君仍旧是那副女装的扮相,她慵懒的坐在窗前,单手撑着下颚,一条腿微微曲起,除了顾文君和走入偏殿的赫连幼清,殿内外皆看不见其他人影。   赫连幼清掀起了珠帘,纤细窈窕的身影就这般撞入了顾文君回首的视线中。   落在云鬓的金步摇轻轻摇曳,提着食盒的人美眸顾盼间门华彩流溢,似有万种风情滑落眼角,却又因凤眼低垂而生生压住了那股子艳绝,娉娉婷婷如山巅之月,仪容昳丽,昭昭如月华之姿当真无人能及。   顾文君有一瞬间门的失了神。   记忆中,唯有两次见赫连幼清一袭红衣。   一次是两人大婚。   第二次便是这一次。   撩开珠帘的那人轻描淡写的抬起了眼皮,便瞧见靠在软榻上的人望过来的目光。   赫连幼清有一瞬间门的怔住,她惯是看久了顾文君男装示人模样。   如今对方这般女儿家的英气风流,惊心让人忍不住生出别样的心思。   赫连幼清向顾文君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坐下,就被对方扬手揽在怀中。   赫连幼清抬起眼,便见对方眉目弯弯,笑如揽月入怀,脉脉温情。   “怎么了?”顾文君抬手点了点赫连幼清的眉心。   赫连幼清倚在顾文君怀里,她只是沉默,好一会儿才艰涩道:“你可知你我为何会得失魂症?”   “你也?”顾文君惊道。   失魂症便是失忆。   两人都失忆了?   顾文君心里涌上说不出的古怪,脑中有什么快速的闪过,却被她直觉不好的刻意避开。   “这并不是你我第一次见神龙。”赫连幼清道。“一切失忆的起因皆与神龙有关。我记得不关于你的任何记忆,但每次见你都会心生欢喜,很奇怪不是吗?我明明不记得你,却满心的都是你。而你,却忘了五年间门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抬手去摸顾文君的脸。“这一段时日,你是不是也记得不大清楚。”   赫连幼清的声音染上些许的喑哑。   “那你为何会满心都是我?”顾文君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可些微的颤音到底是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赫连幼清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顾文君。“你我皆被下了情蛊。或许是你刚入京时,也或许是更早,而之前段氏下的那只蛊,生生的压制了你我之间门的情蛊,使得你并未如我一般会生出这样的情愫。”   “你怎么知道你我被下了蛊。”   赫连幼清凝视着面色越发平淡的顾文君。“李准庚为我诊脉时,发现一只情蛊。而情蛊成双一对,向来相伴相生,起初我心有猜测,却又不敢确定,直到冥教出现。我才知神龙是诱因,失魂症便是先兆。”   是以才会对自己心生爱慕,而自己会对赫连幼清心生好感,也仅是因为段氏那只蛊被根除的结果。   赫连幼清未尽之言,顾文君却自觉的听得明白。   正因为听得明白,才禁不住让她笑了起来。   她该笑的。   你瞧。   果真如此。   她和赫连幼清本不该有交集。   她之于赫连幼清不过是一时欢喜。   误错平生。   她就说嘛。   赫连幼清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要削藩。   她有她真正的真命天子。   她的志向是平定天下。   所谓的欢喜和儿女情长,又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眼角恍惚间门好像落了雨,升起些许酸涩,酸麻的连眼底都涌上了淡淡的凉。   顾文君笑着抚了抚眼角。“你与我袒露这些,是找到了解决方法。”   赫连幼清只是沉默,她看着顾文君。   在得知真相时,她想了很多。   赫连幼清本就是心思极为通透的人,她想起两人之间门的相处,顾文君最初对她,并非自己认为中的两相欢喜。   一切更像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胡思乱想。   但就在刚刚,对方亲吻了她,将她揽在怀里保护她。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   正因为感觉到才更加难过。   是蛊虫吗……   赫连幼清知道自己陷入了魔障。   她并不希望顾文君恢复记忆。   心底阴暗的恨不得让这只情蛊永远的根植在对方的心口。   可不行啊。   不行。   顾文君会死。   她放在心上的人会死的。   情蛊,情蛊,终究是害人的东西。   便是这一生欢喜,一念误平生。   哪怕赫连幼清什么都没有说,顾文君也知道以赫连幼清的性情该是有了决定。   缓慢的心跳声砸在胸口,锥心的让顾文君神色越发平淡。   “解药呢?”顾文君轻声道。   赫连幼清掀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两支盛着蓝色液体碗。   “情蛊因神龙而起,是以它的血便是蛊引。”赫连幼清见顾文君望了过来,解释道。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   其实。   在赫连幼清走进来前。   她有好多话想说。   想问。   也想一诉衷肠。   不过,现在对她俩而言。   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无论是出于哪一点。   恢复过来的记忆以及祛除的情蛊。   将会让她二人再无干系。   不外如是,不外如此。   顾文君伸手拿过其中一个碗,正要饮下,手腕却被赫连幼清猛的拽住,顾文君掀起了眼帘,目光又一次的落在赫连幼清的身上。   “这……这一碗不是,那一碗才是。”赫连幼清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牵强的说着。   两碗其实效果一样。   只是。   她忽然间门后悔又害怕起来。   她不想和顾文君日后再无干系。   可终究是不行的。   赫连幼清深深的凝望着顾文君,像是想要将对方永远刻在心上一样。   她将另一只碗递到了顾文君的手中,两人各执一只碗,蓝色的液体在碗中微微的颤抖。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仰头将蓝色液体吞下。   赫连幼清垂下了眼,一滴泪滚落的砸在碗中,就着碗中的‘药’被她一饮而下。 第47章   淋淋的细雨低落在芭蕉叶上。   低垂的翠绿,玉珠滚落,摇摇晃晃。   百无聊赖在屋内打着瞌睡的东陵便是在这细雨声中见到了突然冲进来的逍遥子。   少女衣衫狼狈,浑身滚着寒风大雨。   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目光却是印象中不曾有过的神采奕奕,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推开的门,涌进了细雨。   东陵一时有些懵住,他揉了揉眼,险些没认出来人。   他看着少女踉跄的来到了他的身边,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块青绿色像是鳞片一样的软物。   东陵正心下疑惑时,胸前的衣襟猛的被对方紧紧抓住。   “吃下去!”少女的声音急切,充血的瞳孔中倒映出东陵愕然的模样。   东陵被吓了一大跳。   少女几近癫狂的神色让他禁不住踉跄的后退半步。   “小璃,你。”他开口正要说话,却被对方打断。   “我不叫小璃。”她喃喃自语,低哑萎靡,微垂着头,手指用力攥紧。“你吃下去……吃下去……好……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他第一次听到她这般哀求的声音。   一声声。   一一叠叠的。   杜鹃泣血的几乎低矮到了尘埃里。   东陵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觉得万分难过。   倒不知为了谁。   鬼使神差的他挨近,咬住了少女手中的‘鳞片’。   浓烈的腥味在口中弥散,使得他在咬住时险些吐出来,却在触及少女孤注一掷的目光后,舌头一卷,便将鳞片吞入了腹中。   鳞片顺着喉咙没入腹内。   有一丝灼热的滚烫,东陵砸吧砸吧嘴。   味道冲,还有点后劲儿。   好一会儿少女都没有说话。   除了外面细细的淋雨声,以及东陵恍惚觉得渐渐变快的心跳。   “想起来了吗?想起了……”半响,少女艰涩的说着,目光紧追着东陵,迫切的像是在努力确认答案一样。   因吞食鳞片而忽感的恶心让东陵皱起了眉,他想转身找水喝,但被少女抓住,竟是挣脱不得。“你在说什么?什么想起来?”   少女急切的看着他。“不,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想不起来,你留下来的,明明说是可以想起来。不对。你怎么会想不起来!”   胸口的衣襟被紧紧勒着,东陵呼吸都变得困难,腹内忽然升起滚烫,热气逆流顺着喉管仿若针扎一样砸向了他的脑袋,东陵登时有些痛苦的挣扎了起来。“小璃,你……你松开我。”   “怎么会……”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少女失魂落魄,手上一松,她被用力挣扎的东陵推开趔趄的退了几步,磕碰到了身后的小机上。   叮咚的一阵乱响。   本就不稳的小机剧烈的晃动,茶杯顺着弧度坠落在地。   东陵只觉得浑身气血倒流,剧烈的心跳以及渐渐自脑海深处升腾起来的剧痛让他痛苦的摔倒在地。   他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头,喉咙发出呵呵破风的声响。   几乎自残一般。   少女踉跄的跑了过去,神情焦急,她困住了东陵的双手,抱紧了怀中挣扎发出低吼声的青年。   “子午,子午。”   她低声的唤着他,声音悲戚,沙哑低喃的几近断肠。   淋淋细雨。   芭蕉低垂。   她心如死灰。   “翦璃?”疑惑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少女猛的看向了苏醒过来露出茫然神色后,不大会儿就脸色巨变的青年。   “你怎么变成这样!”青年惊慌道。   青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对,时间对不上。”他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抬手给少女号脉。   区别于青年疑惑之后的震惊,苏翦璃从最初的失魂落魄到再看见青年恢复神志,她喜不自禁,用力的抱紧了青年,深埋在刻入骨髓的情愫,难以言状仿若劫后余生,又像是怕身在梦中。而后在青年抓起她手腕号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她扬起手给青年一耳光。   被打了一巴掌的青年一懵,还未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巴掌呼啸的就扇了过来。   “莫子午你个混蛋!”她哑着声音骂道。   她寻了他半生。   等了他半生。   到头来,却并不希望变成一场空欢喜。   哪想着一醒脸都扇肿的莫子午好比容易双手抓住少女的手腕。“苏翦璃!”   莫子午怒道,可在对上少女的双眼后,喉咙一哽,如何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大滴大滴的泪从少女的眼中滚滚落下。   她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   她只是看着他。   紧紧地。   仿若生怕他从她的眼中丢了一样。   “你呀,被打的是我,怎么委屈哭的是你了?”心头涩然的让眼角都跟着酸疼,莫子午牵强的露出一抹自认为或许能安慰人的笑。“打小就这么霸道,可怎么办啊你?”   他小心的擦去了她眼角的泪。   可那泪越流越多。   多的让莫子午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   “我的错我的错,翦璃,你不要哭了。”   他低声的哄着,倾身小心的吻去苏翦璃挂在眼角的泪。   一下下,直至将对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轻轻的亲吻。   “你看到我给你的信了是吗?”莫子午轻声的在苏翦璃的耳边说着。   苏翦璃整个人都埋在莫子午的怀里,闷声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害得我…..”她说着眼睛又是一红,恨恨的捶了一下莫子午的肩头。   莫子午垂下眼,哑声道:“不能直接给你,若不然便是前功尽弃。”他掀起眼,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天空浓厚的乌云。“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想让我提前苏醒。”   他苦笑了一声。   “你音信全无还怨我!先是皇室,再是镇南王,若不是钟道离说漏了嘴,我现在还被瞒在鼓里看不透天机!”苏翦璃瞪起了眼,若是外人见了,只怕早就吓得肝胆俱颤,但偏偏落在同是大宗师的莫子午眼中,眼前的心上人无疑变得越加可爱。   “若不这样怎好瞒天过海。”莫子午叹气道。   苏翦璃颤抖着手。“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莫子午摇头。“当年你也看到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法则之内,不外如是,便是当时参与的那些宗师,除了你我如今倒没剩几人,何况你刚刚所屠的那条‘龙’并非真龙,我苏醒过来也不过是一时,若是被察觉……”   “那你叫我如何?我又能如何!如果不亲眼看你一面,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还活着!”苏翦璃一口剪断了莫子午的话,她埋首在对方的怀中,身子绷得死紧。“你消失不见,坐化终南山的消息散布天下,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真的信了。”她的头死死地抵在莫子午的肩头,声音颤抖的厉害。“我好害怕,子午,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你丢下我,不要我,一走了之。”   “我不会让你死,翦璃,我也不会离开你。”莫子午低声允诺道。   窗外,滚滚雷声伴着道道惊雷划破天际。   寒风砸着豆大的雨击碎着砖瓦。   落在檐下的燕儿一瞬不瞬的盯着这边。   漆黑的兽眼,仿若死物。   莫子午面色微变,察觉到有异的苏翦璃紧紧地盯着对方,她的双手用力的抓住莫子午胸前的衣襟。   死死的不想放手。   “记住,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更不要参与进天下布局,如今诡像已定,切莫进来。”莫子午沉声叮嘱。   苏翦璃抿着嘴不说话。   他们自小就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他们太熟悉彼此,熟悉的哪怕对方沉默都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莫子午神色焦急。“你听话。”   苏翦璃一头撞在他肩头。“我不要。”   莫子午安抚道:“乖。”   “我说不要,莫子午。”   “苏翦璃!”莫子午拧起了眉。   被吼的苏翦璃瞪着眼,眼角通红,看着又像是要哭出来。   原本还有些凶的莫子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翦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相信我,我们还会再见的。”   莫子午将吻落在了苏翦璃的额头。   苏翦璃沉默了好一会儿。   窗外电闪雷鸣,狰狞的似撕裂天空。   莫子午头痛欲裂,险些要站不稳时,苏翦璃这时抬起头,目光狠厉。   “莫子午你记住,我可以等你,但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她声音抖得厉害。   莫子午只觉得肩上一痛,低头看去。便见着赫连幼清张嘴用力的正咬着他的肩头。   “哪怕你再次不记得,我也要让你记到骨头里。”   肩头染上了血。   莫子午晕倒在了苏翦璃的怀中。   滚滚雷鸣在厚重的云雾中渐歇。   雨势也弱了几分。   少女像是被抽看了力气,颓然的抱着青年踉跄的跌坐,青年昏沉的沉睡在她的怀中,她抬手勾勒着对方的眉眼。   为情一字,彻骨误情,莫尽平生。 第48章   人这一生,无外乎一步错,步步错。   便是错了,想要回头却是万难。   顾文君睁开了眼。   她想起了一切。   原来赫连幼清也失了忆。   也难怪她会主动应下联姻。   顾文君摊开手掌,一只血色的蛊虫被她‘囚禁’在掌心中不安的吱吱乱叫。她垂下眼,眼底的凉薄清晰可见的蔓延开来,而后五指并拢,血水自指缝中流出。   那像是被压抑许久力量自胸口荡开,贯穿四肢,许久未有的轻盈。她摊开手,那只血色的蛊虫早已化为灰烬。   顾文君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掌心,她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半刻钟前喷出一口血而陷入昏迷的赫连幼清。   在那摊血中死了一只蛊虫。   顾文君收回了视线,自胸口蔓延开的酸涩并没有因蛊虫的消失而消退。   真糟糕。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世上最难过的关,是情关。   一念而生,一念而起。   这情与爱之间,合则聚,不合则散,没有谁欠对方,更没有惋惜徒增伤感。   赫连幼清苏醒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她缓了口气,抬起眼便瞧见顾文君依窗而作,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似乎是对她的苏醒并未看在眼里。   也是了。   她并不爱自己。   果真。   果真是她误会了。   情蛊。   皆是因情蛊而起。   赫连幼清艰难的撑起身子。   “看来世子是恢复记忆了。”赫连幼清平静道。   顾文君只垂着眼并未应声。   “虽中间皆有不如意的地方,但到底也算是和了世子的意。”她看着神色平淡的顾文君,心里涌上的酸楚让赫连幼清忍不住讥讽起来。“不过你我联姻也不过是暂时,待到日后和离,还望世子务再另起事端。”   赫连幼清话音未落,便见被她盯着的人抬起眼看向了她。   “你在生气。”顾文君道。   “本宫不该生气吗!”赫连幼清本就心情低落,被顾文君这般平淡的目光注视后,心绪更是难平。“这失魂症倒是遂了你的意。”   “难道说殿下便没有一点的称心如意吗?”顾文君掀起眼,徒留在眼皮上的凉薄几乎刺痛人心。   她该称心如意吗?   若是两情相悦自是称心。   只是到头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她口中的联姻。   她心中的不喜。   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才生出的想要迎娶自己的念头。   自己也本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   几近离经叛道。   一如五年前。   一厢情愿,无始无终。   “世子觉得你身上哪一点值得本宫称心以及如意?”心底蔓上的寒让赫连幼清唇都跟着抖,她尽量的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稳,让人听不出异样。   “听殿下的意思,倒像是臣坏了你布的局。”顾文君摩挲着指尖,平缓的语调,似是漫不经心的试探。   “是与不是,又有何区别?如今大局已定,便是世子想要反悔,也合该懂得些分寸。”赫连幼清藏在袖口里的手用力的握紧。   “殿下该知,臣向来是懂得分寸,必不会乱了殿下的计划。”顾文君垂下眼道,平静的神色,流露出的是赫连幼清看出的几分薄情。   “如此便好。”赫连幼清的目光落在了因顾文君起身而滑落出来的玉蝉。“世子当真是对此念念不忘。”她抬手拿起玉蝉,玉质的温软却让赫连幼清捏住的指腹越加冰凉。“便是为此,连性命都不想要了。”   顾文君的目光落在了玉蝉上。   那时在想什么呢?   便是为了赫连幼清,连命都不想要了。   当真是可笑至极。   顾文君笑了起来。“殿下理应该知道,这玉蝉在五年前合该是殿下兑现之物。”   她想起了很多。   也终究意识到她一直回避的问题。   如果说玉蝉最初确实是出于本心,那之后一次次的邂逅以及心甘情愿,却并不是因玉蝉而起。   五年的刻意回避,不去想,不去念,便不会察觉动了心。   可到底是没逃过。   动了念,动了情。   一颗心□□裸的摆在了眼前。   扒开了皮。   血肉模糊。   她对赫连幼清生了情,而赫连幼清因蛊虫控了情。   如何不是可笑至极。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即是完婚,殿下也该兑现诺言了。”顾文君抬起手,用力的握紧赫连幼清拾起玉蝉的手指。   掌心冰凉。   她一点都不想松手。   “便是完婚,也该是本宫说,何时给,何时不给。”手背上贴上的灼热却冷得让赫连幼清指腹凉的厉害。   她是知道的。   顾文君从始至终为的皆是玉蝉。   一旦玉蝉交付,两人便再无交集。   心头蔓上的凉意让赫连幼清笑的越发冷淡。   顾文君。   你便是这样想离开是不是。   本宫不会遂你愿。   你越是如意。   本宫越不会遂你。   赫连幼清掰开了顾文君的手指。   “顾世子,请别忘了,这天下,仍惯姓我赫连氏,本宫给你,是恩赐,不给你,也是恩赐。”赫连幼清掀起眼,对上了对方越发凉薄的目光。   赫连幼清忽然生出些许的难堪,她想要逃离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昭示着她的狼狈。   胸口涌上的酸涩,就连眼角都一片冰凉。她拂开袖摆,脑中纷杂。   她的指尖在她的掌心滑落,她忍不住拢了拢掌心。   她看着对方一步步的离开。   珠帘叮当乱颤。   顾文君颓然的垂下了眼,好一会儿她看向了窗外。   坤七来见顾文君已是第二天,他的眉头一直拧着,似有心事。   为方便行事,顾文君已经换回了男装,坤七走进来时就看到对方正在捏着手中一串色泽浅淡的玉珠。   坤七来见顾文君,是为汇报今天就可动身出岛的消息,这本是件高兴的事,但坤七似乎有话想说。   “你想留下来。”顾文君好奇。   “是。”坤七道出了原因。   原来是赫连幼清发现了地穴,她、武林盟以及北静王皆打算前往一探究竟。   “赫连幼清也去?”顾文君把玩着手中的玉珠。   坤七点头回道:“属下以为此地穴怕是有些来头。”   顾文君转头看向窗外。   东北角元素能量汇聚翻涌,却像是无法挣脱里面被困在其中。   她吸收不到分毫。   危险与机遇。   顾文君收回了目光。   “我同你一道留下。”   镇南王世子的留下显然引起了摄政长公主的不喜。   围在两人身边的人禁不住倒退了几步。   “世子身子不妥,怕是有碍。”   “殿下身份尊贵,臣哪敢放心。”   听着倒像是两人互为关心,但关键是一人神色冷淡,眼底凉薄,另一个笑如春风,眉眼间笑意未尽。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旁若无人。   北静王纪祚在一旁啧啧称奇,作壁上观的一脸兴趣盎然多少引来他人侧目。直到他啧啧的嘴巴里被塞上一颗苹果。   纪祚眨了眨眼,一口咬下心上人给塞过来的苹果。   纪坤仍旧是那副老好人模样,笑呵呵同一旁的人说着话。   良久,赫连幼清绕过了顾文君。“世子有何居心?”   “殿下可听闻见者有份。”   进入地穴的人并不多,顾文君和坤七位于队伍的中间,深不见底的甬道,两侧石壁每隔百米便有一盏灯柱,灯柱上不知点燃着什么,白色的冷光,笼罩在整个甬道内。   越往下走,两侧的石壁渐渐泛红,原本没人在意石壁的颜色,可在其中一名暗卫碰上石壁眨眼间焚烧殆尽时,众人这才警惕起来。   顾文君抬手,掌心稍稍靠近。   坤七吓得想阻止,被顾文君一个眼神抛过去后只得在旁小心‘看护’。   掌心覆上一层异能的顾文君随着靠近石壁,却感受不到丝毫热度。   奇怪。   故意走在后面的顾文君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除了干着急的坤七。   “世子,下次可不成这样了,您若有个好歹,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在外人眼里八风不动的坤七难得苦着脸。“若是下次世子好奇,让属下来便是。”   顾文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晓得分寸。”   坤七:“……”恕他不敢苟同。   “你在天龙帮可有听说过这种地穴?”坠在队伍后方的顾文君小声询问。   坤七摇了摇头。“属下不曾听过,这石壁的异常也是前所未见,不过或许那位会知道。”他意有所指那位北静王的心上人。“此人是教中五长老,或许会知晓一二。”   坤七所指的少女清秀可人,同北静王说话时细雨温柔,脸上挂着甜美的笑意,单单看相貌很难想象对方是冥教五长老。   少女并未引起顾文君太多的注意力,事实上在看到接下来的情景时,顾文君呼吸一滞。   数百具干尸停放在洞穴的甬道内。   他们脸上满是惊恐,像是极力想要回避身后的追击,亦或是在逃窜,狼狈的让人看着都脊背发凉。   这并不是顾文君第一次见到类似的干尸。   就在她和赫连幼清失忆前,两人进入崖上洞穴,看到的和眼前的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地穴内干尸的数量比断崖上要多上几倍,且每具干尸的躯干皆链接肉瘤一样细长的‘血管’,每一根‘血管’蔓延到地下深处。   顾文君的发现赫连幼清自然也注意到。顾文君先后捏了捏几根血管,有的仍有弹性,有的干瘪如同干柴,顾文君放下了手,她看向了赫连幼清,对方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   赫连幼清率先转开了目光,低声同一旁的齐景行说话,齐景行似是领命,派人查探干尸上的肉瘤。   “这,这是。”坤七面露惊异,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坤七的神色和其他人见到大片干尸相差无几,但顾文君多少留意对方惊诧后的稍许不同。   顾文君看向了坤七。   “世子可还记得,当时属下和您提过,天龙帮下的舵主若想进入冥教核心,需提供神女方可入教。”坤七看了一眼四周,低声又道:“这人,是分舵的张守正,属下未见到您前便听说他找到了神女奉上总坛。后来属下入了岛才知,这位张舵主欺瞒上峰,以神女作假,被喂了人柱。”他说着指了指身边相比其他干尸,血肉还算‘鲜嫩’的躯体。 第49章   “人柱?”顾文君拧起了眉。   坤七点头。“是,对于人柱属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寻常。”他见顾文君看了过来,便解释道:“教内早有规定,凡触犯教规者,皆要下刑,而刑罚便是供奉人住。”   “人柱你了解多少?”顾文君道。   坤七摇头。“属下未进入核心,是以知晓的不多。”   “她呢?”顾文君看向正低头同纪祚说话的五长老。   坤七道:“也许她是知道,属下也不确定。”他见顾文君看了过来,小声解释道:“听说只有受刑的人才能见到人柱。”   顾文君了然的点点头。   也便是说受刑等于死,死人又如何能开口说话。   顾文君正低声同坤七询问,另一边却已经吵了起来。   争吵的是李准庚和祝尧。   “你凭什么拦着我们!”李准庚一脚踏在赫连幼清与祝尧之间,虽然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但对于祝尧,李准庚并不喜欢对方。   尤其是在祝尧并不赞同赫连幼清继续深入地穴。   “何况你以为你是长公主何人?凭甚要听你的建议?”   “李准庚,你好奇地穴是你的事,我们没有义务奉陪。”祝尧神情冷淡,她本就面容清贵,冷冷一撇却是让人心底发寒。“还有,我和幼清说话,你过来作甚!”   “我……我就是看不惯,你怎样!”李准庚有些磕巴,他快速的瞥了一眼赫连幼清,再次怒着脸直怼祝尧。   “让开!”祝尧也懒得和他废话,抬脚就要绕过他,却被李准庚错开一步再次挡住。   祝尧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眼瞧着两人就要大打出手,还是赫连幼清开了口。   她声音平静,对于二人的纠纷似乎并未放在眼底。“两位若有异,便现在自行离开。”   “幼清,你听我说。”   “我,我才不离开呢,这里这么有趣,为什么要离开。”   见祝尧和李准庚围着赫连幼清,坤七收回了视线,小心的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的镇南王世子。   那几日相处便是不常在世子身边的他都能瞧出摄政长公主对于世子到底是有些不同,何况两人还成了婚。   不过眼下,世子对于长公主似乎又有些不对。   “世子,咱们?”   “等。”顾文君只道了一句。   坤七不再多言退后半步。   别人或许不知,但顾文君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浓稠的能量元素自洞底传来,但奇怪的是,能量似是被什么东西捆住,黏住一般。   她吸收不到分毫。   而赫连幼清头上的玉蝉,此时竟与深处的那道粘稠的元素能量产生或有或无的干扰。   奇怪。   顾文君打量着周围,光滑的石壁,打磨的绝非人类能锻造的工艺,有什么快速的在脑海中闪过,一闪即逝。顾文君的目光逡巡在石壁,慢慢滑过最终落在了赫连幼清的身上。   对方正在看她。   又一次的看着她。   顾文君甚至来不及捕获赫连幼清眼中的情绪,对方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偏头向齐景行吩咐。   人柱的出现多少引起了众人的分歧。   有人想走,有人想离开。   离开的人中包括武林盟的客卿以及原北静王世子纪坤。   “我早就和你说过,既然是法王不让踏足之地,必然有蹊跷,这里太诡异了,我不去。”看着老实敦厚的纪坤面色发白,他摇着头,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和冥教打交道的他对于这里是惧怕的。   对于纪坤的去留,其他人并没有什么表示,纪祚只低声同心上人说话,似乎也并未将纪坤放在心上。   纪坤到底是带着手下侍卫以及武林盟的一部人离开。   原本留下来的人妖继续向内探查。   哪知纪坤等人离开的方向却突然传来重物坠落以及嘎吱嘎吱的巨大声响,随后便是仓皇惧怕的喊叫声。   凄厉稍微喊声也不过停留了几瞬便消失。   众人心神不定,不多时便见身后蜿蜒的隧道下流出鲜红的血液。   有人不信邪,想一探究竟,去寻纪坤等人。   嘎吱的声响,清脆的如同干柴。   而后便是有去无回。   “不要轻举妄动。”祝尧沉声道。   但留下来的话,谁知道身后那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会不会跟上。   退无可退,便只有进了。   坤七提刀挡在顾文君身前,他观察着四周,他们现在已经走到队伍的中间,隧道原来越狭窄,原本的灯柱也变为了镶嵌在墙上的灯台,散发微弱的白光。   隧道内越来越暗。   延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   直至隧道内几近无光。   嘀嗒,嘀嗒的水珠在耳边响起。   顾文君睁开了眼。   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越来越粘稠,漆黑的液体没过了脚踝。   前面无人,后面也无人。   整个隧道不知何时,竟然仅剩下她一个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脑中纷纷杂杂,混乱的搅动着思维都跟着凝滞。   悲惨的尖叫以及凄厉的□□在耳边炸裂,喊叫声要将她整个人割裂一般。   顾文君猛的抬起了头。   喊叫声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她对上了一只眼。   仅离她一寸的距离,一只巨大的红色瞳孔嵌在头顶的石壁上,阴森的盯着她。   染血的瞳孔中倒映出顾文君苍白的脸。   而她却在瞳孔中看到当年的末世。   奔跑慌乱的人群,背叛,争夺,杀戮。   凄厉的尖叫以及怪笑声在耳边喧嚣。   脚下粘稠的液体渐渐裂开,焚烧的地狱烈火中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狰狞的拽住了她,用力的拉向身下的地狱,向她讨命。   【你该死!都是你的错!】   【你还我命来!】   【还我命!】   躯干被蔓延上来的腐尸缠绕,她的一只眼被从后背爬上来的白骨覆盖,仅剩的另一只赤红的眼再次对上的上方的瞳孔。   ‘文君。’   ‘文君。’   忽然一道声音闯了进来,又远又近,仿若从心底传来。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头顶的瞳仁在这时近了一分。   几乎贴上了她的头皮。   来自身下的青面獠牙的地狱恶鬼已经将她整个人拽入了地狱烈火之中。   ‘文君。’   她缓慢的闭上了眼。   头顶的那只红色瞳孔也跟着闭上。   耳边的声音仿佛按下了暂停。   ‘文……’   她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漂浮在一个真空的漆黑空间中,双手被绑缚在一支座椅上。   而在她的眼前,是两扇巨大扁平椭圆的‘窗口’,窗口外,放大的赫连幼清焦急的看着她,在赫连幼清身后,则是一处亮如白昼的洞穴,洞穴的上方困缚着一只青色裂开的‘虫茧’,一道道血管都汇聚在这颗虫茧上。   顾文君用力的挣了挣,被困缚住的她显然无法动作,透过‘窗口’她看向了赫连幼清,对方像是在抚摸着她,面色并不太好。   “殿下考虑如何?我倒是能等得起,不过怕是镇南王世子的身子可等不了。”   耳边传来声音,‘窗口’前的赫连幼清并不为所动,她只是看着她,掩藏在目光下的复杂情绪让让困缚在座椅上的顾文君一时心口发紧。   直到赫连幼清垂下了眼,好一会儿她转过身,露出一张任谁都未想到的人。   纪坤。   原本平平无奇极容易让人忽视的面庞此时笑意盎然,而在两人的四周,脚下躺着皆是昏迷不醒的祝尧等众。   洞穴内仅有赫连幼清和纪坤清醒。   纪坤的手中端着一杯青玉盏,杯盏内荡着一杯透明的液体。   赫连幼清走向了纪坤,她划破了指尖,一滴血落在了纪坤手中的杯盏中。   顾文君看不到杯盏内有何变化,她能看到的是纪坤紧张的一张脸渐渐被癫狂所替代。   “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他哈哈大笑,几近入了魔。   而后纪坤猛的将杯盏的液体喝下,贪婪且神色狂热,他盯着赫连幼清,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虫茧’之下,向对方伸出了手,犹如一只贪狼张开獠牙。   “纪坤,你便是觉得这人会是你?”赫连幼清开了口。   “便不是我,也还会是我。”纪坤目光热切。“赫连幼清你莫不是忘了,我纪家虽是前朝旁系,但到底也流有同样的血脉。”他说着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呼出的热气,脸上涌现红潮。“我只问你一句,你愿还是不愿。”他迫切的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因为像是顾忌什么站在原地。“不过殿下可要想好,若是不愿与我交合,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他咧嘴,白牙蔓上猩红。“第一个死的便是镇南王世子,我数三声,三声后,小王向你保证,镇南王世子必人头落地。”   赫连幼清看向了顾文君。   那一瞬间,顾文君却是一时有些看不懂对方眼底的神色。   那像是破釜沉舟,又似果断不舍。   赫连幼清转过了头,一步踩着一步的走向站在。   “站住,脱掉衣裳,再过来!”纪坤警惕道。   赫连幼清脚下一顿。   袖衫外裳从她的肩头滑落,仅留贴身小衫罗裙罩内。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向纪坤走去,陷入黑暗的她用力的挣扎却发现徒劳无用,她眼睁睁的看着赫连幼清的双手被纪坤猛的捆住并被对方扑到在地。   胸口升腾的暴戾让顾文君胸如炸裂,大脑轰鸣。   彼时赫连幼清将掌心放在紧贴腰腹的鱼肠剑上,急不可耐的纪坤再次向她扑来。   赫连幼清正欲抽剑,下一刻一道黑影站在纪坤身后,纪坤甚至来不及回头,一道寒光之后一颗头颅轱辘的滚落在地,经脉断开,鲜血喷涌而出。   赫连幼清惊愕的抬起头,看到的便是一人手持一柄寒刀站在纪坤尸首后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赫连幼清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中的鱼肠剑竟是没有抽出半分。   这个人她爱着,心悦着。   但对方并不爱她。   镇南王世子顾文君。 第50章   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锋利的刀刃砸向地面。   破开的虫茧,茧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血管,干瘪的有几滴暗红色的血珠颤颤的落下。   顾文君的脸埋在阴影中,周遭的光似是冲不透蒙在她脸上的阴霾。   滚落在旁头颅死不瞑目被她一脚踩碎。   脑浆迸裂。   赫连幼清目光怔忪的看着对方弯曲下了身,冲破阴影而露出的一张寡淡的脸皮,对方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她对上了迎面而来的目光。   那人眼底蔓上的冰凉,凉薄的几近无情。   其中一只瞳孔蔓上了血色,如同她来时滚着的一股血雨腥风。   赫连幼清呼吸一滞,被捏住的下颚让她眉心一蹙,赫连幼清偏开了头。   “顾……”她艰涩的刚开口,对方整个人都砸了过来。   赫连幼清一愣,而后忙看向倒在她怀里昏迷过去的顾文君。   “文君……”赫连幼清声音发颤,她颤抖着将手放在对方的鼻息,在感受到顾文君细微的呼吸时,这才松口气的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贴上了顾文君的面皮,心中没由来的无比庆幸。   幸亏没事。   她抱住昏过去的顾文君,一时也不愿去细想种种。   顾文君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岛上偏殿的卧榻上,身边除了坤七还有五名皇家暗卫,坤七距离她一臂之外,对方见她苏醒,忙想去寻人,却被门外的暗卫挡住。   从坤七口中顾文君得知,他们在进入地穴时便陷入八卦中的弥天幻骨阵,此阵能让人陷入心底深处最惧怕的幻局,继而在幻阵中被绞杀。   “不过说来也奇怪,属下现在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破了阵眼的人。”见顾文君苏醒,殿内的暗卫才转身离开,徒留坤七侍奉顾文君左右。   “你醒来时还有谁醒了?”顾文君接过坤七递过来的茶水。   “武林盟的人,坤卫的齐景行皆苏醒,不过也有数人在幻境中被绞杀身死。”说到这里时坤七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若破坏阵眼的人在晚一步,属下怕是也死在幻境中了。”   两人正叙话,这时便听外殿传来响动,不多时赫连幼清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对方神色平淡,抬起眼时,眸似镀上彻骨的冰寒,叫人望而生畏。   顾文君挥了挥手令坤七退下,坤七领命躬身退下。   殿内仅剩她二人,良久却是顾文君率先开了口。   “纪坤是被我杀的?”她问的平静。   “是。”比她更淡然的声音响起。   顾文君的胸口蔓上一股浊气。“干尸、虫茧都是真的?”即使现在记忆还有些混乱,但顾文君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挑明来得好。   “你想问什么?”赫连幼清道。   “我想问什么,不如说殿下想告诉什么?”顾文君扯了扯嘴角。   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用力抓紧。“是你想去,又不是本宫让你去。”她想守在对方身边等她苏醒,可又知道以顾文君的性子必然是不喜。   她是喜欢她,心悦她。   可也没心悦到没了面皮。   担心坤卫识破她身份,命暗卫守在她身边方便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来时的种种担心,忐忑,却在撞上那人凉薄的目光时赫然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的那般不在乎。   不在乎的只是想看看就作罢。   “玉蝉之于您手,有了好歹,臣恐怕找谁哭都不知道。”顾文君盯着赫连幼清。   顾文君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正因为知道。   所以才想确认。   赫连幼清冷笑了起来,笑着心口都疼的厉害。   “顾文君。”   你有没有心……   情深不寿,到底是痴心错付。   她以为以玉蝉相要挟,哪怕是捆着,缚着,这人也不会离开。   她认了。   但也错了。   “即是如此,给你便是了。”赫连幼清声音平淡,平淡的眼角都仿如落了雨。“顾文君,你还记不记五年前你曾说过,要和本宫两不相干。”   她从头上将玉蝉拿下,放在了顾文君的榻前,而后转身。   “如此,以后你我便两不相干了吧。”   她放过她。   更是放过自己。   顾文君盯着赫连幼清的背影,手指用力的握紧。   地穴内的重重让她几近心绪难平。   尤其是在赫连幼清分明是要与她似是诀别时。   她应该不会看错。   可又怕自己看错。   如此反复。   赫连幼清心如死灰的掀开珠帘,她并没有听到来自背后急切的脚步声,直到她的手腕被一只手用力的抓住。   赫连幼清一惊,身子一转就跌落在一人的怀里,她仓皇的抬起头,一双蒙着水雾的眼撞上了顾文君阴郁的目光。   “你做什么!”赫连幼清心下一慌,色内厉荏道。   顾文君喉咙一哽,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只知道,如果放赫连幼清离开,她并不会称心,更不会如意。   她不想她们两不相干。   她深深地凝视着赫连幼清。   这一次的失忆意料之外,全不受掌控。   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呢。   顾文君并不清楚。   不过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   若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不下。   便是这放不下,最终做了迷障,将她囚困其中。   顾文君并不觉得自己的感情会被一只蛊虫控制。   若真能控制,蛊虫祛除的那一刻,她便不会因察觉赫连幼清并不爱她而难过。   若真能控制,也不会紧抓着对方不放。   若真能……   可偏偏是不能。   赫连幼清扬起手想要挣扎开,却被顾文君一把钳住。   “顾文君!”   “你喜欢我?”赫连幼清的声音被顾文君打断,她的声音低哑,仿若大病初愈。   不是疑问,也不是怀疑,只是连她都不想去细细品味的忐忑。   但落在另一人耳中却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笑话,卿是何人,凭甚让本宫喜欢?”像是被窥探出了心事,赫连幼清心中越是慌乱一团,故意流露出的冷意偏偏眼底泻了心事。   良久,顾文君却笑了起来,唇纹仍在,但眼底到底是少了几分笑意。   赫连幼清拧起眉,暗自警惕。   “也是,凭甚让你喜欢。”顾文君道。“但你喜欢谁呢?你的心放在谁那里?”她轻声道,平淡的语气衬着她七分凉薄越加显得肆无忌惮的无礼放肆。   “这与世子无关。”顾文君的神情让赫连幼清心里越发不痛快,脸也跟着冷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干系。”她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她知道与其在和赫连幼清说,她更像是对自己说。“你便觉得无关的事,却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末世而来,她别的没什么精进。   倒是学会了,也认清了。   想要什么,不去争取,便永远都没有机会。   她凝视着赫连幼清,一双眼热烈的犹如一团火焰。   赫连幼清心尖一跳。   她快速又反复琢磨着对方的话,越是思来想去,越是忍不住心乱如麻。   顾文君……顾文君说这句话是何意……   难道说……   赫连幼清禁不住抬起眼看向顾文君。   心跳如雷,鼓胀的胸口都让她呼吸都不免想要放轻。   她盯着对方,迫切的以此希望能瞧出,亦或是看出什么。   她看着顾文君的头慢慢的压了下来。   对方低垂着眼,之前略显薄情的眸中升腾起让人心慌意乱的燥热,继而慢慢的蚕食所剩无几的理智。   几乎丢盔弃甲。   直到唇被轻轻的衔住。   一点点的轻押,打磨,颤抖的唇齿相间,继而缠绵的连心跳声都清晰可见的传入耳中。   顾文君松开唇时,气息有点不稳。   伏在她肩头的赫连幼清红着脸,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顾文君。”她的声音发软,贴着对方的肩头,说出的话连腰肢都变得软的无力。   而被她轻唤的人转过头看向她。   眸光润润,眼角微红,衔着令人耳根发热的情意。   “你,你为什么要吻我。”她问出这句话时,心跳加快的连耳根都升腾起无边的燥热,既忐忑的期待,又害怕的患得患失。   “便是因为欢喜,所以想要亲吻。”这一次顾文君并没有刻意回避。   她们之间总是因各种各样的猜疑,不确定而差一点失之交臂。   “何况。”顾文君低低笑了起来。“你已经仰起头,我看着就像是等着我,让我快点吻你。”   如果说最初只是猜测,试探,那么真正确定下来时却是因为赫连幼清望着她的目光。   赫连幼清或许并不知道。   被她那样注视着。   险些令自己丢了魂。   赫连幼清面上一红,狡辩道:“胡说!本宫才没有!”   她矢口否认。   只是话毕,赫连幼清却又有些不自在的抿着嘴看着对方。   顾文君歪了歪头,也不拆穿对方或许是有些兀自懊恼的情绪参杂其中。“好吧,没有便是没有吧。”她算是承认了赫连幼清的口是心非,但这并没有令对方欢颜,反倒是一直盯着她,别别扭扭的小模样让顾文君笑开了眼。   “呐,我已经回答殿下了,殿下可要好好的回答我。”她将赫连幼清揽在怀里,唇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际。“我吻你,你欢喜吗?”   赫连幼清紧紧地抓住顾文君胸口的衣襟。   如何,如何不欢喜呢?   赫连幼清红着脸,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在顾文君的肩头。   她的下颚被顾文君抬起。   赫连幼清羞赧的瞥开了视线,一抹春情如何也掩饰不掉,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犹如化为细密的雨,斑斓的融入了顾文君眼中,化作了徒留在心田的一抹朱砂。   她唇角一下下的被顾文君亲吻。   细腻的让人都软到了她的怀里。   如此反复。 第51章   “也便是说解开情蛊并不是你此行目的?”顾文君微弓着腰,手下动作不变,她揉捏着手中的一团柔软。“而是意外。”   赫连幼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顾文君心跳有点快,她矮下身子,面上染上淡淡的红。“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她笑道,因不断手上用力,她额角有汗,赫连幼清终究是没忍住,抬手用帕子在她额上擦了擦。   “你完全可以让下人来做。”   “不好,我还是喜欢吃我自己做的。”顾文君拍了拍手,她拿起了擀面杖,将那坨面团压开擀面条。   人心情好,自然胃口就大开。   赫连幼清在听到心上人要她陪着去一个地方时,心上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不知道这人会给自己什么样惊喜。   两人刚刚一诉衷肠,按照折子戏里来讲,通常也正是情浓蜜意的时候。   满怀期待的被对方牵着手,纵使觉得在外面这般不合规矩,可偏偏撞见对方期许的目光后,那半句不合规矩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顾文君牵着她来到了后厨。   翻箱倒柜的拿出了擀面杖。   兴致勃勃的扬着擀面杖对她说。   “我给你做炝锅面条。”   赫连幼清:“……”   是她肤浅了。   在顾世子心中。   干饭才是她心头的白月光。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熟练的揉着面团,炝锅,然后下面,喷香的味道自锅内传来,顾世子动作一气呵成,看着倒不像是第一次下面。   顾文君盛了两碗面,又搬来两张小胡床,放在灶台一边,示意赫连幼清坐下。   到底是不想破坏两人难得‘定情’的日子,赫连幼清拂开裙有些不自在的坐在胡床上。只是她刚刚坐下,面前就被递过来一只盛着面条的海碗。   赫连幼清:“……”   赫连幼清抬起眼,便见顾文君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硬着头皮接过。   就在赫连幼清不知道如何下筷时,迎面而坐的顾世子已经捧着海碗咕噜咕噜的开始吃了起来。   即使赫连幼清没有什么胃口,但眼看着顾文君吃的心满意足,禁不住让一整天也未进食的赫连幼清有点食指大动。   颇有些咸和鲜美的味道让赫连幼清吃了几口便觉得饱腹了不少,她端着手中的海碗,看向顾文君。   虽说本该是食不言寝不语,但顾文君埋头只顾着吃一句话不说,委实让赫连幼清心情美丽不起来。   或许是太饿了。   她安慰自己,给对方找理由。   而这时已经将整碗面吃完的顾文君见赫连幼清捧着碗迟迟未动,便问道:“怎么不吃?不和胃口吗?”   “……我已经用了些。”   顾文君狐疑的看着她,样子明显是不怎么相信。   “......是你给的太多了。”赫连幼清无甚表情的解释道。   顾世子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便笑道:“你食量太小。”   你怎么不说是你食量太大!   赫连幼清轻瞥了顾文君一眼。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家伙向来是个榆木疙瘩。   “不吃了?”顾文君问道。   “……嗯。”   赫连幼清刚应了一声,顾文君就笑着拿过赫连幼清手中的海碗,将剩余的面悉数填到了自己的肚皮里。   赫连幼清起初一愣,她张了张嘴,面上却是一红。   “原本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来到海州。”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在听到顾文君解释逍遥子不由分说直接将她带过来时,赫连幼清这才说道。   顾文君歪头看她。“你不希望我来?”   赫连幼清垂下眼。“倒也不是。”   顾文君笑道:“不过我看,就算我不来,幼清想必也能处理的万无一失。”   赫连幼清睨了她一眼。“怎么?你来还觉得冤枉了?”   顾文君脚下一顿,她见赫连幼清神色平淡,便应道:“天可怜见,明明是殿下不想让我跟过来。”   赫连幼清心口一堵,到底是抿了抿嘴不再开口说话,顾文君见赫连幼清平静的样子,与对方打了不少交道的她自然察觉到到赫连幼清心绪不佳,想了想就当即站住,将人直接揽在怀里。   赫连幼清一惊,正欲开口,就被顾文君刮了刮鼻子。“又不开心?”   大白天的搂搂抱抱多少让赫连幼清觉得失了体统,不过被难得主动的顾世子抱着委实又让人有些贪恋。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刚刚就顾左言他。”顾文君盯着赫连幼清。“此番海州之行,应该与祭天无关吧。”   赫连幼清都带头屠龙了,顾文君可并不觉得在长公主心中还存在敬畏二字。   “你不也看到了吗?”赫连幼清嘀咕道。   顾文君笑弯了眼,但到底是稍微端正了下态度。“看到什么?是殿下力挽狂澜,以身涉险垂饵虎口?还是联合北静王与武林盟里应外合围困冥教?亦或是毫无关系的逍遥子单方面的虐杀神龙?”   “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赫连幼清道。   顾文君竖起了耳朵。   “你口中的那条神龙并非真正意义的神龙。”   顾文君一脸古怪。“那你和我中的蛊毒,它怎么是蛊引?”   “我说它并非真正的神龙,却没有说那只海兽与神龙无关。”赫连幼清道。“你可听说过龙生九子?”   顾文君诧异道:“莫不是那海兽便是神龙九子中的一只。”她顿了顿又满是惊奇。“不会是还有八只仍在海里面吧?”   “并非如此,具体我了解的也不多,至于还有几只,也尚不清楚”赫连幼清摇了摇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只被冥教奉为护教神祗的海兽在血脉上确实最为接近神龙,若不然你我的蛊毒哪那么容易解开。”   顾文君了然的点了点头。“那逍遥子呢?我虽然对逍遥子了解不多,但五年前和五年后,她对你我的态度可并非良善,她配合你屠杀神龙,可是有利可图?”   “无量宫大宗师逍遥子,她一生最大的执念便是坐化终南山的莫谷子,而她之所以会配合,想必那神龙身上必然有什么和莫谷子有关。”赫连幼清道。   “她没和你说?”顾文君好奇道。   赫连幼清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以逍遥子的秉性她会说?而这次之所以顺利,还是她最先找的我,主动递了信儿。”   “这么说来倒是有些反常。”顾文君喃喃道。   “便是反常了也不过是不谋而合,各有所取罢了。”对于这件事赫连幼清倒是看得淡。“我记得五年前你曾经说过你和莫谷子有莫大的干系。”   顾文君:“……”这都多少年前陈志磨烂谷子的事你这小脑袋瓜怎么还记得。   顾文君错来了眼。“如果我说我那时候是胡说八道你信不信?”   “我信。我怎么不信?当年你嘴里有哪一句话是真的?”赫连幼清冷淡道。   想起当年那些事就糟心。   怎么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么一个糟心的混蛋。   赫连幼清冷笑。“我就知道!你当时是骗我。”   顾文君无奈道:“当时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逍遥子在武林大会公然说我和莫谷子有关,你又因此事追着我不放,我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怎么到头来我和莫谷子还有什么干系了?”   “我虽不懂武林的人,但想必当年你的内功心法或许和莫谷子有些相似。”事实上赫连幼清在事后有分析起一些因果。   顾文君摇了摇头。“或许吧。”逍遥子这个人本来就很迷,无论是武林盟还是五年后的诸多行为。脑中灵光乍现,顾文君笑道:“殿下研究的这么透彻,难不成在武林盟的时候便对臣上了心?”   调戏之意溢于言表。   赫连幼清面无表情道:“是啊,当年就想着世子何时能露出马脚,好能将世子扔到大理寺审问。”   顾文君:“……”还真不愧是你。“可幼清那时候便是有所猜忌,似乎对我的话也不敢不全信。”她冲着赫连幼清眨了眨眼。   你还真是皮的哪壶不提提哪壶……   “这话确实不假。”赫连幼清煞有其事道。“不过便是要一网打尽,也合该是你去上京才便于行事。”   合着当年你就想把我骗到大理寺了!   顾文君瞳孔剧震。   “不过世子倒是幸运,总能规避一二。”赫连幼清幽幽叹道。   颇有些意难平。   顾文君:“……”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了些许。   很是得意。   不巧的是她的模样被顾文君抓了个正着。   眼瞧着赫连幼清唇上莹润饱满,微微翕合。似乎是刚刚吃了面的缘故,颇有些水色的让人喉咙发痒。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迟迟不语,正好奇时,唇就被顾文君给叼住。赫连幼清惊的瞪圆了眼时,心跳快的不成样子,一时竟忘了挣扎,等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对方时,顾文君已经抽身离开。   赫连幼清整个人被吻得的软到在顾文君怀中,腰间紧贴着对方的臂弯,她抬起眼时看到的便是顾文君言笑晏晏的模样。   “果然,面在殿下嘴里,才最是美味。”   赫连幼清:“……”   她收回对方榆木疙瘩这句话。 第52章   在顾世子再三保证下次一定注意场合后, 小公主才‘勉勉强强’以及‘勉为其难’的原谅了她。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赫连幼清这口是心非的性格。   顾文君心里嘀咕。   她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赫连幼清,却被眼尖的长公主抓了个正着。   “你在心里怎么编排我呢?”赫连幼清向前一步,目光如星子璀璨, 仿若看透人心。   顾文君:“……”   眼看着赫连幼清又向前一步, 顾文君便道:“我才想起来, 刚刚让你岔开了话,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来海州?”   赫连幼清脚下一顿, 转身就走。   逮到机会反扑的顾文君哪可能轻易将人放走, 忙上前一步将人又重新揽在怀里。“说, 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胡吣什么?谁打坏主意了!”赫连幼清瞪了她一眼。   顾文君当即摇头。“殿下足智多谋, 深谋远略, 非常人能及。”她说着掐了掐赫连幼清的脸颊道:“别转移话题。”   赫连幼清将她的手拍开,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要从神女说起。各异性藩王的祖上在未确定五柱国前, 曾有食过真正神龙肉的记录, 是以为何五柱国和皇室的部分子孙会令蛊虫发作,但能唤醒神龙者的却不多, 这其实与继承的血脉醇厚有直接关联。”   顾文君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难怪。”她见赫连幼清疑惑的看向了自己,便将自己获知的情报一一说给对方听。   “你说的神龙是那日海上的海兽?”顾文君问道。   “也并不全是。”赫连幼清道。“传闻真正血脉继承者在靠近神龙时,能听见被封印神龙召唤, 助神龙渡劫飞升。”   “这么说来倒是件好事。”   “对神龙而言自是好事, 但对他人而言却是灭顶之灾。”赫连幼清冷笑道。“你可知神龙之所以被封印, 全败世人所赐, 一旦它渡劫飞升, 便是献祭之人以及五柱国的劫难。”   “那真正血脉的人可有找到?”顾文君好奇道。   赫连幼清埋首在顾文君的怀里,她闭着眼,半响才开口道:“我便是其中一人。”   顾文君凝眉看向赫连幼清。“你怎么?”   顾文君话音一顿,她忽然想起就在前几日, 坤七向她汇报冥教找到真正的神女,她们这些也仅仅是神女候选,当时她只道是和那只海兽有关,听赫连幼清的意思,分明就是与神龙相干。   “他们怎么确定你就是?或者说会不会是其他人。”   顾文君记得当时去‘瑶池’的人可不止赫连幼清一人,但也仅仅是对方一袭红衣。   “并没有错,我确实是。”赫连幼清垂下眼了眼。“当年,便是我唤醒了这只海兽。”她自嘲的笑了笑。“八岁那年,我被冥教的人抓住,作为祭品献给‘神龙’。那一行祭品中,共有五人,唯有在我唤醒了海兽时被他人搭救,其余四人皆被吞食,而海兽因祭祀未果,出现差错,原本的彻底苏醒,却变为了半封印的情况。”   顾文君收紧了怀抱。   苏醒和沉睡时间不定。   “这么说冥教的人在十六年前就渗入了上京?”   赫连幼清闭上了眼,她靠在顾文君的肩上,以此来支撑自己。“八岁时我听信谗言,误认静妃是害死阿娘凶手,见父皇袒护,我一气之下偷跑出城,前往楼玉台寻找真相,便在那里被冥教的人抓住。也自那次事后,皇兄中毒,身子也垮了大半,静妃为救我,以她自己为饵,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被海兽吞食,我这才因此获救。”   关于皇后的事,顾文君自五年前就从坤一口中得知一些。   先皇后并非病重,而是从楼玉台跳崖而亡,至今尸骨未寒。   至于为何皇后会跳崖身亡,还与宫中早前一段秘辛有关,传言先皇后和他人有染,才生下七皇子,直到东窗事发被圣人问责,先皇后才选择在祈福这日坠崖,以此保全一双儿女的性命。   静妃?   顾文君想了想,到底是想不起来静妃在剧情里处没出现过。   “我四岁那年,静妃进宫,父皇颇为宠爱,一度将她荣升为贵妃。”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顾文君低下头看向她,却见对方手指用力的抓紧自己衣襟的手,手指绷紧的发白。“我幼时很是喜欢静妃,她热情开朗,姿容却是十分的艳丽妩媚,宫里有人传她是妖妃,大殿内更是有臣子递折子说她迷惑君主,但静妃似乎全部在乎,我行我素,十足的乐在逍遥,大家那时都在说她不知礼数,偏我却羡慕她的肆意妄为,被君主爱护。她时常会来阿娘的寝宫来找阿娘叙话,我见她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后来阿娘薨逝,便是她时常照顾我,我第一次出宫,还是被她偷偷带出去的。阿娘薨逝后我也很是依赖她,但就在我八岁时,越来越多关于阿娘死于静妃的流言在宫内传开,我起初是不信,直到在一次御花园中,听到父皇向静妃诉说衷肠。”她低声的重复着先帝当时的话。“‘皇后以如你愿不再是朕的妻,玉儿何时愿意当朕的皇后娘娘。’”   顾文君不知怎么安慰赫连幼清,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流言和父皇的话让我认为阿娘是被静妃陷害,后我被冥教的人抓住,静妃带着武林盟的人以及阿兄来寻我,这才让我知道了真相。”   哪怕过去数年,赫连幼清仍旧记得,那一日天空如同破了的窟窿,大滴大滴的雨水冲刷着潮湿的洞穴,雷声滚滚落下,仿若要吃了人。静妃浑身是血的将她抱在怀里,护送着她离开,却因保护她而被海兽卷入海中吞食干净,即使很多年后仍旧是她心头的梦魇。   ‘兕儿,好好活下去。出去后要听你阿兄的话。’   ‘兕儿不怕,有姨母在,姨母断不会让兕儿受伤。’   “阿娘是静妃的长姐,静妃是我的小姨母。而静妃之所以不希望父皇让阿娘作为皇后,完全与阿娘的身份有关。”赫连幼清浅浅的呼吸着,垂下的眼倒是让人分不清眼底酝酿着什么。“阿娘是天机宫的道人,天机宫自创教起便未有一人成婚论嫁,阿娘是唯一坏了规矩的人,长此留于后宫会折阳寿。”   说到这里赫连幼清不再说下去,但听到这里的顾文君却忍不住多想。   静妃出发点虽好,但因先皇后糟他人暗算,使得当初年幼的婉清怀疑,致使对方离宫寻找真相。   “冥教可在这里做了推手?”顾文君道。   赫连幼清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冥教虽知道我出身皇室,却并不知我乃皇后嫡女,只道是嫔妃的女儿葬身海中,后天机宫与武林盟联手,将冥教驱逐中原,至此倒是让我平安了十六年。”   这便是了,要不然哪那么多的巧合,幼清出宫来到皇后坠崖的楼玉台就遭到了绑架。   “小姨母也是天机宫的道人吗?”顾文君问道。   赫连幼清摇头道:“不是。只有阿娘才是。阿娘幼时就被选入天机宫,自此离开外祖父母。”她见顾文君疑惑的看向她,便又道:“外祖父是前武林盟盟主,而小姨母在那一辈儿是家中最小的女孩。”   “那祝尧?”顾文君道。   “祝尧其实是外祖父义兄的嫡女,只是她家不知得罪了谁,被灭了门,外祖父赶去时,在地窖中找到了尚在襁褓的祝尧,后祝尧随了外祖家的姓氏,以么女在武林盟长大,她自小就被小姨母抚养,关系最为亲厚,我出宫时,时有见祝尧,幼时我们关系还很好,只是后来小姨母因我而死,祝尧自此之后便不喜理我了。”   顾文君恍然大悟过来。   难怪五年前武林盟祝尧阴阳怪气的和幼清针锋相对,和着是因为静妃离世的原因。   不过她却觉得,当时祝尧看幼清的模样,可并非只是不喜以及不愿理会。   “所以这次,武林盟才会与你合作?”顾文君道。   “不错。这些年武林盟也一直在调查冥教。”赫连幼清应道。   “但冥教改头换面卷土重来,以天龙帮入主中原,想必当年应该是藏有一些人在中原。”顾文君补充道。   赫连幼清虽然沉默,却也明显是认同了顾文君的话。   “也便是说,你我被下的情蛊,与冥教有关。”顾文君拧着眉又是疑惑。“只是他们为何要在你我身上下情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至于是否和冥教有关,也未可知。冥教始于西域,但神龙却起于中原,难保中间不会有其他邪祟。而且根据天机宫的推演,血脉醇厚的神女却并非只有一人。”赫连幼清道。   顾文君面露古怪。“天机宫怎么晓得?”   事实上对于天机宫、无量宫,顾文君一直都抱有怀疑,由其是内力深厚的大宗师们,说不出的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而这时赫连幼清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你可知,当年封印神龙的人却是出自天机宫。” 第53章   “天机宫?”顾文君惊讶道。   事实上对于天机宫顾文君只还定义在代天择主的位置上, 哪想到对方还和封印神龙有关。   剧情里有天机宫这个角色吗?   顾文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关键是当时她看剧情都是囫囵吞枣,哪记得这些能左右天下大局的世外武林。   “据先祖留下的手札来看,似乎也不仅有天机宫的人, 至于还有谁,手札上没有记录。”赫连幼清道。   顾文君沉默了片刻, 她将赫连幼清提供的线索掰碎了又连在一起, 得了个结论。“殿下不希望我来,莫不是认为我极有可能是血脉醇厚的神女。”   赫连幼清点了下她的额头。“还不算笨。”   顾文君笑着抓住赫连幼清要缩回去的手。“不过你也担心,我若不是血脉醇厚的人, 会被海兽吞食。但如果我是, 你又担心冥教会惦记,我猜的是与不是?”   顾文君想起, 两人坠崖后遇见了那只海兽, 以赫连幼清对那只海兽的描述, 以及崖下赫连幼清的异样, 顾文君多少可以断定,海兽并不会吞食血脉醇厚的人。   也便是说,她顾文君极有可能与赫连幼清一样, 是纯血的神女。   赫连幼清没应声, 只是微微垂下眼, 视线落在被顾文君攒在掌心的手指。   “你身子好些没有?”   “已经见好了。”   “我见你气色却是比往日好了不少。”赫连幼清淡淡的笑着。   洞内的能量体让她多少存有余力,加之……   脑中灵光一现, 顾文君这才想起玉蝉还在自己怀里揣着。   虽说玉蝉于她而言重要,但却没有必要因为玉蝉而让两人心生嫌隙。   何况她时常伴于赫连幼清身边, 无论是戴在自己身上,还是赫连幼清持有,都无甚区别。   她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 就将小巧的玉蝉掏了出来。   “这么精贵的东西,日后可要小心些。”且不说玉蝉对于赫连幼清的重要性,单单对她而言,能量体的充盈让她呼吸都顺遂了不少。   说得好像赫连幼清自己弄丢了一样。   赫连幼清也不拆穿她,瞥了她一眼。   顾文君说着的时候就要将玉蝉放在赫连幼清的发髻上。   “你不是一直想要它吗?”赫连幼清微垂着眼。   “你人都是我的了,它也变相是我的了。”顾文君端详了起来。“果然还是幼清戴着最好看。”   赫连幼清耳尖一红,她忍着羞赧从发髻上将玉蝉拿下,又不自的抓起对方的手,将玉蝉放在对方的掌心。   五指合拢。   “既然你拿了,便收着。”   顾文君本也是极聪慧的人,当即多少是琢磨过味儿来。   “定情信物?”顾文君小声道。   赫连幼清脸上一红,别别扭扭道:“你若当是定情信物便是定情信物罢,这原本便是父皇给阿娘的,阿娘薨逝后便给了我。”   也亏得顾文君了解赫连幼清这别扭的性格,若是旁人指不定多想长公主殿下的言外之意。   “臣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倒是没有一件称心的信物,等到出去后,臣也给殿下准备一个。”顾文君笑吟吟的打着趣儿。   你当互送手办礼呢?!   “便是寻常的玩意儿我是不会要的。”赫连幼清斜睨了她一眼。   “我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寻常?”顾文君扬眉道。“必是独一无二。”   “那本宫拭目以待,倒要看看世子能给本宫什么意外之喜。”赫连幼清凉凉道。   她还差那点独一无二!   果然是榆木疙瘩。   “不对,你刚刚一直就避重就轻,又想转移话题。”顾文君盯着赫连幼清。“既然知道冥教的目标是你,为何还要来海州?”   被拆穿的小公主气的扭了一下顾世子的腰间软肉,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总能找到突破口。   赫连幼清想着怎么也让这人疼一疼,哪知对方却笑着抓着她放在腰上的手,而后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撒娇没用,还有我是个正经人,不许调戏我。”   赫连幼清:“……”谁撒娇了!谁不正经了!我才没有调戏你!   被单方面捆住腰的赫连幼清鼓着脸气的就要推开对方,却被顾文君死死抱住。“松开,白日里成何体统。”赫连幼清板着脸轻叱道。   假正经。   顾文君心里嘀咕。   刚要松开手,却留意到赫连幼清脸色微微沉了一下。   顾文君:“……”默默地将要松开的手又重新环了上去。   赫连幼清垂下眼,抬手又杵了顾文君肩头一下,模样看着倒像是要推开。   但自觉自己是个‘大聪明’的顾世子巧妙的将对方落在她肩头的手握在了掌心里,然后她感觉到对方象征意义的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   良久顾文君颇为忧郁的叹了口气。   赫连幼清正疑惑,便听到顾世子叹息的声音。“我刚刚发现我是真有点毛病。”她语气一顿,看向面露紧张的赫连幼清。“你这别扭作精的性格我真的是爱死了。”   赫连幼清:“……╬”   “不过明知危险还不叫我,殿下这是嫌弃我吗?”顾文君虽松开了手,但又勾了下赫连幼清的鼻尖。“可是与圣人中蛊有关。”   对于顾文君能猜到小圣人身上,赫连幼清并没有表现出诧异,对方既然能来冥教来寻自己,想来应该是去了北静王府,如果顾文君观察仔细,自然能发现小鲤儿身上的异样。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崖下洞穴发现的那张图纸。”赫连幼清并没有回答,而是抛出另外一个话题。   那张地图顾文君记忆还是比较深刻的。   毕竟楼玉台下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洞穴密道,洞内的干尸,以及那只半封印的海兽,都与那张地图是同一时间出现。   “既然路线图是以人饲蛊,那洞穴中的那张图纸又是何人的?莫不是早前五柱国其中一人?”顾文君猜测道。   “是赫连氏。”赫连幼清的神色并不大好。“而且也仅仅是未完成的残卷,算不上属于赫连氏的那一张完整路线图。”   “圣人身上的蛊虫,便是最终的路线图纸。”顾文君当即道。   赫连幼清没在应声,却是变相的承认了此事。“鲤儿年岁太小,一旦蛊虫成熟,即使有楚机等人在旁协助,也恐将危其性命。而北静王手中,就有转移危险的方法。”   顾文君知道,这想必便是赫连幼清一直想要回避的重点了。   “既然你与北静王已经达到合作,方法他可告知你一二?”   “老北静王曾是蛊虫的宿主,但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将蛊虫转移的方法,便将这法子用到了纪祚的头上。也因此给纪祚制造了机会,令纪祚称王。”她见顾文君一直盯着她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被转移的人需是近亲血脉,以心头血为饵。”   “我曾从坤卫口中得到消息,纪祚性格软弱,在北静王府存在感并不强,虽身子不慎康健,但却并非双腿俱残,之所以流出他残疾的消息,却是老北静王被控制的那段时日,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转移蛊虫必然对身体有害,甚至有损阳寿!”顾文君用力的抓紧了赫连幼清的手腕。“你想将圣人身上的蛊虫用到你自个儿身上是与不是!”   圣人父母俱亡,唯一近亲也就剩下与太子同父同母的赫连幼清。   赫连幼清怎么会察觉不到顾文君的紧张和担心,她将另一只手伏在顾文君的手背上。“你不会阻止我的对不对?”   她与其说是反问,正确的说更像是让顾文君与她一心。   顾文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子当年薨逝,太子妃消香玉陨,在赫连幼清保护小圣人无疑已成为一种执念。   圣人年岁尚小,只怕蛊虫成熟之日,便是小圣人命陨之时。   只是顾文君还未开口,赫连幼清的话已然追了过来。   “顾文君,你不要阻止我。”她将整个人埋在顾文君的怀里,声音很轻,语音都跟着颤抖。“我不能让鲤儿有事,便是死了,也和给是我这个……”   顾文君捂住赫连幼清的嘴,瞪着眼道:“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是想让我心疼吗?”   赫连幼清抬起眼,眸中漾起了令人怦然心动的雾色。   她只是看着顾文君。   虽未说一言,但那其中藏着太多情绪让顾文君喉咙发涩。   她们才刚刚定了请。   互许终身。   她将自己留在上京,这其中的原因顾文君已经不想去细细揣摩。   顾文君只知道。   赫连幼清此番来。   若是平安自是好的。   但若是不能……   赫连幼清分明是存了死志。   是以那日离宫前,她来到天机宫去寻她,才会那般的看着她。   “我不会让你有事。”顾文君用力的抱紧怀里的人,紧紧地拥抱像是要刻在骨子里一样。“幼清,我们都会好好的。”她哑着声音道。   与其是对赫连幼清的说,不如说像是对彼此间定下承诺。   赫连幼清伏在顾文君的怀里,对方微颤的从唇间倾泻出来的声音清晰的落在了她的耳际,她闭上眼,轻轻的应了一声。 第54章   “不过你不要担心, 并不是说这蛊虫没有解法。”赫连幼清伏在顾文君的肩头低声说着。   顾文君忙看向她。   “怎么解?”   “五柱国的人之所以百余年无法将蛊虫根除,一方面是大家都想要寻到宝藏,另一方面则是母蛊作为祭品放在明成宗的墓穴中, 只要找到母蛊,转移到我身上的自蛊自然就用法子解开了。”赫连幼清解释道。   顾文君顿了半响,艰涩道:“但圣人的身体却等不到那个时候。”她那日见小圣人。小家伙精神状况并不好, 明明之前还是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小模样, 哪想着这才没过去几天, 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   “……嗯。”赫连幼清应道。   顾文君知道赫连幼清既然已经开始动手处理海兽,那么对于接下来转移蛊虫的事只会加快。   她们离开这座岛前, 顾文君见到了那位令北静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人。   之前在地穴时间紧迫, 倒是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此女。   女人看着并不是有多倾城, 寻常的清秀佳人,气质温婉,温温柔柔的看着让人极为舒服, 她推着木质的轮椅, 轮椅上坐着自从见到女人就一直笑容就不曾落下的北静王纪祚。   “没想到纪祚的心上人会是冥教的长老。”同赫连幼清站在一起的顾文君眺望了一眼。   她见顾文君看了过来便道:“此女是教内护法, 被囚困岛内,身上的蛊毒仅有海兽的血能解。如果不是纪祚来救, 想必没过几日便是要处刑的。”   顾文君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自从得知赫连幼清已经从北静王手中得到转移蛊虫的方法后, 她便向时常去向施针的李准庚讨教。   少年人的态度冷冷的, 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很,但却也板着脸将一些细节掰碎了说给她听。   顾文君听得认真, 拿着小本本记了记。   小鲤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于是在月圆这一日,依照北静王给的方法,李准庚为赫连幼清以及小圣人施了针。   赫连幼清因施针而取出心头血而疼的几近晕厥时, 整个心都抽疼的难过。   相比于赫连幼清需要全程的清醒,小圣人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因小圣人是原宿主,为安稳住蛊虫,李准庚根据手札的记载,提前利用麻沸散麻醉小圣人,让窝在小圣人体内的蛊虫陷入沉睡,才好施展下一步。   但作为第二宿主的赫连幼清却不能用麻沸散。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赫连幼清终究疼痛难忍,彻底晕厥了过去。   赫连幼清苏醒时,看到的就是守在榻前憔悴的厉害的顾文君。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顾文君最先红了眼。   赫连幼清虚弱的抬起手,摸着顾文君的眼角。“傻瓜。我不是没事吗?你哭什么呀?”   她想要安慰顾文君,熟不知在她抬手的那一刻,她自己的泪也跟着一块落了下来。   情之一字最是难熬。   便是欢喜了,才产生了贪念,即是这贪念,让人眷念的舍不得,离不得,最终画地为牢,死死地困在其中。   赫连幼清她渐渐地恢复了过来,但原本畏寒的她越加有些怕冷了。   即使炎炎夏日,长时间在屋内的她也会手脚冰凉。   那一段静养的时间,顾文君时常会抱着她坐在树下的胡床上晒太阳。   她窝在她的怀中,微微弓起的身子,懒洋洋的像只睡着的猫。   小圣人恢复的很快,除了最初因胸口有伤,半宿半宿疼哭的睡不着外,已经恢复了大半。   最初那几日可真的是难熬。   自小就被赫连幼清养大的小圣人在疼的多日见不到赫连幼清后,哭的小脸都红彤彤的寻人,最终无法,怕人哭坏了,徐嬷嬷等人将小圣人放在了养伤的赫连幼清的身边。   赫连幼清毕竟精力有限,她身子本就伤的重,好在小圣人这时倒也乖了起来,虽然抱着他的人成为了顾文君,但在小圣人眼中,只要身旁有赫连幼清,便是不再怕了。   暖洋洋的日头透过树荫斑驳成细碎的光影,‘陪护’这几日同样瘦了一大圈的顾文君躺在胡床上打了个哈气,小圣人窝在赫连幼清的怀中睡觉,而赫连幼清背靠在她怀里浅眠。   小阿暖窜进庭院时,赫连幼清正从顾文君的怀里爬起来。   原来是地方要员有要事向赫连幼清禀报。   其间已经沉迷多日温柔乡的纪祚被他的心上人推着轮椅出了庭院也一同去见了那几名大员。   赫连幼清离开前怕因她不在小圣人苏醒时恐将找人,便让打着哈气的顾文君陪着小家伙依旧睡在胡床上。   顾文君便在赫连幼清离开没多久,就瞧见如同一只小花猫一样的小阿暖哒哒的跑了过来。   “舅舅,舅舅。阿暖好想你呀。”小甜妞笑着就要往顾文君身上扑,好在跟在她身后的大哥哥及时抱住了她。   “阿暖乖,舅舅正病着呢。”江知奕轻声安慰道。   顾文君虽有玉蝉傍身,但到底是身子底弱,之前又助小圣人以及赫连幼清内力耗损的严重,歇了几天总算是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但江怀吉不知,他只知道舅舅身子似乎又不好了几分。   顾文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便将在江知奕怀里皮的如一只小猴子踢腿要下来的小阿暖抱在怀里。   “今个儿怎么想来舅舅这儿了?”顾文君刮了刮阿暖的小鼻头。   “大哥哥要来,嗯嗯。阿暖就也想来。”小丫头笑着眯着眼,伸手就想顾文君讨糖吃。   似乎小孩子间的睡眠容易互相传染,讨糖吃的阿暖在见到小鲤儿睡着的样子后,打起了哈气,与江知奕低声说着话的顾文君一回头就看到小丫头已经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将小阿暖挨着小鲤儿身边放好,顾文君下了胡床,同江知奕走到不远处叙话。   要说江知奕和阿暖来海州,还要与氏族录被推进有关。   科举制在赫连幼清的有意下终于是落实了下去。   而作为家中嫡长子的江知奕不得不回到祖籍海州来完成乡试,原本阿暖年龄太小是不能跟着来的,但偏个又赶上祖籍这边的老太爷八十大寿,江家的一行人才一同来到了海州。   自从知道顾文君来到海州后,小阿暖时常会来这里而窜门,她是个调皮捣蛋的,因是主家的嫡长女,身份上就高人一大截,祖父和父亲都是京中大员,自然被人有意无意的巴结。   小孩子们难免会心生排斥,阿暖长得粉雕玉琢嘴还甜,多少将海州这边的孩子们比下去,久而久之有些孩子就带头不愿带阿暖玩耍。   阿暖看着心大,心思却十分细腻,小家伙性子也傲得很,见顾文君在这里,有好玩的还吃的,还能和阿兄出来玩,虽然同龄的小伙伴(小圣人)看着身子不康健,还有点笨笨的,但阿暖自觉自己是个心底好的好姐姐,带带小朋友玩耍也不是不能。   但事实上小圣人在年龄上还要大阿暖几个月。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而为便是。”眼看着小少年瘦的脸都成了一条,已经恢复记忆的顾文君心疼的拍了拍江知奕的肩膀。“我知道你阿翁和阿爹想让你博出彩来,但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常言道张弛有度,虽说学业固然重要,但身子是自己的,也要分外爱惜。”   顾文君絮絮叨叨起来。   江知奕安静的听着,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舅舅放心,我都晓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阿娘都和我说了,那几日温书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日不好好吃饭,这可不行。”顾文君道。   江知奕小声嘀咕。“阿娘只是小题大做,我有好好的用饭。”   “乡试便是这几日了吧?”顾文君道。   “三日后。”江知奕道。   “海州有几处山川极为有名,等乡试结束后,舅舅带你出来散散心。”顾文君道。   江知奕笑着应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听闻战事将近,北静王已上奏,意欲发兵。”   高句丽一直以来盘踞海关要塞,以海事通货制衡内陆,前朝时期高句丽便已是大患,如今已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江家那边可是传来消息?”   江知奕点头道:“听父亲说,叔父们秣马厉兵,就等着朝廷的诏书。”   战事一起只怕是劳民伤财。   前朝衰败的加速,多少与发兵高句丽久攻不下有直接关联。   “侄儿听说,高句丽王重病,其下各王子争夺的厉害,现在发兵时机刚好。”江知奕道。   关于这一点顾文君多少也有所耳闻,她见江知奕对此话题感兴趣,便将自己所知的告诉一二,江知奕听得认真,时不时的还说出自己的见解。   阿暖被落在鼻尖上的桃花瓣给痒醒的,她打了一声小小的喷嚏,揉着眼睛,便瞧见不远处,她素来最重规矩的大哥哥和舅舅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阿暖歪了歪头。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极少有笑着这般开心的时候,虽然哥哥时常挂着笑,但在阿暖眼中,却全没有这些天哥哥在舅舅这里笑的开怀。   舅舅似乎总是有神奇的能力呢~~~   她也好开心。   在舅舅这里。   有桃花自头顶落下,又顺着风四散开来,阿暖的目光追着桃花瓣,一片片花瓣中她瞧见了落在小圣人眼睑上的落花。   小圣人是被痒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正拿着桃花瓣捉弄着他的鼻尖,即使被发现,也还笑着打招呼。   暖的犹如一颗动人的小太阳。   “小鲤儿,小鲤儿,你瞧,有花花呢?” 第55章   “舅舅,你瞧。”席地而坐的江知奕笑着对着顾文君的背后指了指。   顾文君循声望去,便见小阿暖与她身后的小鲤儿如同两只小花猫一样在花丛里扑蝴蝶。   “哎呀,你好笨呀,在那里嘛。”小甜妞扭着胖胖的小身板嘟着嘴看着扑空蝴蝶的小圣人。   热的小脸有点红的小圣人不服气的努着嘴。“明明是阿暖你动作太大,怪不得朕。”   “呀,你还怪我吗!”小甜妞叉腰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小圣人同样有样学样的叉起腰,尽量让自己在气势上不输人一截,正要开口,却见小阿暖眼睛一亮,指着他身后小声道:“鲤儿,鲤儿,在后面。”   已经玩闹了几日达成战略合作意识的小圣人悄悄的转头,就看到一只漂亮五彩的大蝴蝶伏在花瓣上。   小圣人静悄悄的往前挪,正欲往前扑,已经安耐不住的小阿暖早就如嗷呜一声的冲着彩蝶扑了过去,小圣人见了哪还记得要静静地往前凑,见小阿暖扑了过去,他自己也跟着往前扑。   结果是蝴蝶没捉住,小圣人扑倒了小阿暖,两小只叠罗汉一样轱辘了一圈摔倒在花丛中。   这不免让静候在不远处的侍从们慌了手脚,倒是阿暖和鲤儿两人又好成一个人似的嬉闹的玩在了一起。   “阿暖的性格倒不似阿姐和姐夫。”顾文君笑着和江知奕交谈。   “这也是因为到了舅舅这里,在太公那边,阿暖可有好几次跟我嘀咕不自在,天天闹着要上舅舅这边玩。”江知奕回道。   海州的江家掌管水师,近日顾文君倒是没少听说关于江家的事,尤其是关于海关骚乱,高句丽和倭寇相继在出现,倒是闹得有些人心惶惶。   高句丽和倭寇一直以来对内陆构成威胁。   塞外边关尽管有镇南王等藩王镇守,但海上一事,倒是颇为头疼。   海州距离高句丽与倭寇之间隔着一道不大不小的海峡,一直以来三方都在抢夺这道关口,眼看秋日将近,战事也跟着一触即发。   顾文君有时会忍不住分析,五柱国之所以按兵不动,多少和周边隐患有直接关系。   就比如西凉的邻居吐蕃,海州临近的高句丽,而许卿雯所在的蜀地常年外袭不断,似乎和某种神秘古国有所关系。   江知奕带着阿暖离开时,两小只还颇有些依依不舍,依稀能让人听清两人明天继续约玩的小约定。   顾文君抱着已经打着哈气窝在她肩头昏昏欲睡小圣人走在来时的回廊时,就看到躬身等候的苏晟等人。   被坤卫的人找到顾文君并不奇怪,事实上让坤七给京师去信时,顾文君就料定苏晟会来海州。   “先生似乎并不奇怪我会来海州。”将小圣人送回卧房后,顾文君折返回到书房时,苏晟与坤九、坤八一并走了进来。   “虽有想世子会去海州,却并未猜到世子和坤一会被逍遥子劫持。”苏晟回答的倒也老实。   顾文君眸光微动,笑着回答。“那日离开着实令人措手不及,倒是未曾想到能意外遇见坤七。关于天龙帮,先生了解多少?”   “天龙帮成教虽晚,但势力发展迅速,并非一朝一夕能促成,事后在下令坤七潜入,这才得知对方最初乃是被中原武林曾经驱逐的冥教。”苏晟笑容平淡,若只看其相貌,哪能想到这一副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竟然还是个武功高手。“世子说到天龙帮,在下却有一事要向世子禀报。”   顾文君好以整暇的看向苏晟。   “世子之前被黔南王妃段氏所下的蛊毒,极有可能与天龙帮,也便是冥教有关。”苏晟道。   顾文君心中一动。   冥教分教的发现到底是让人察觉出一丝异样,朝廷的暗卫能发现一一,身为镇南王府情报网的坤卫自然也能顺藤摸瓜。   这一顺藤摸瓜就发现了些许端倪,而顾文君五年来汤药不断却不见好,身子还每况愈下很难不让人往深处想。   事实上这五年来顾文君多少还是作了弊。   自从五年前她从上京回到西凉,身子就一如不如一日,镇南王派府医前来医治,她利用仅有的异能迷惑府医心智,这才化解女儿身被拆穿的危机,但哪怕她精通药理,仍旧能感觉到身子越来越不好。   但就在有一天出现了转机,府内来了一名赤脚道人。   道人跟在镇南王身后,她被坤九搀扶着站在书房,被道人左三圈右三圈的打量,她暗自警惕,就在头疼又要浪费体内为数不多的能量时,那道人却笑嘻嘻道:“小友与老道我极为有缘,不如上观里住上几日。”   顾文君一脸古怪,道人在她身边转圈时她甚至能闻到道人身上多日未洗漱的馊味儿。而镇南王竟然什么也没有说,点头应下此事,隔日顾文君就卷着铺盖上了山,住进了观里。   住进观里的当日,老道人就给了顾文君一串念珠。   顾文君看到那串念珠时就知道自己暂时是死不了了。   念珠虽比不得玉蝉,但蕴含的能量让顾文君呼吸都顺溜了不少,但她却仍旧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压制自己。   这已经和身体固有的顽疾无关,也并非中毒。   她每日不是和老道人上山采药,就是坐在观内打坐,身子确实是较之刚刚回到西凉好上不少,却远没有当初身子要来的康健些。   老道人是在她上山的第四年坐化的。   “老道我这是要兵解升仙,你这小娃娃难过什么?”   老道人坐化那日,笑着向她招了招手,瘦的几乎脱相的他第一次主动要求要给顾文君号脉。   顾文君沉默了好一会才将手递了过去。   她其实有想过以老道人的医术会察觉出她是女儿身,但那时她脑袋里想过诸多化解办法的可能和后果,最终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老道人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时,顾文君身体一僵,直到老道人松开了手,对方却一改刚刚笑嘻嘻的模样,神情肃穆,眸光晶亮。   “果然如此,小孩儿,你这是中了蛊毒。”   那一日老道人交代了许多事,比如她之后哪些要忌口,要快些找到能代替这串念珠的替代物,再比如这蛊毒的蹊跷,让她注意,既然在上京中蛊,极有可能解蛊之发也在上京诸如此类,还有的便是他离世后希望顾文君抽空过来帮着打扫道观。   絮絮叨叨的,如同一个交代遗言的老者。   其中老道人还提到一人。   便是大宗师莫谷子。   “恩师早前便推演有救世之者生于西凉,特嘱咐众师兄们于生前寻到此人,如今倒也仅剩下老道一人了。救世者,便是救世者再生,如何能救的了即将的乱世。”老道人喃喃自语,似是看破天机。   老道人直到离世前都不曾提半句她是女儿身的身份,坐化在蒲团上,睡得安详。   顾文君跪在他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给老道人做好身后事后,顾文君才回到了西凉镇南王府。   那时她有想过,既然是蛊虫,想来或许和蜀地有关,是以才会令坤卫调查蜀地,后来出了西凉没多久遭到暗杀,再一次遭到‘蛊虫攻击’还是护送小活佛入京。   苏晟的话不免让顾文君陷入回忆,她略一失神,便垂眼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原来在赫连幼清联手武林盟攻陷岛屿时,坤卫的人也随之展开了调查。   这一调查就找到了当时和段氏接触的长老。   “那长老人何在?”顾文君问道。   苏晟回禀。“如今被囚禁在北静王府的水牢中。”   顾文君了然却并不应声。   苏晟的话间接肯定了北静王府内有镇南王府的人。   “什么时候得到的情报?”顾文君耐心询问。   苏晟回答的倒也不避讳。“一个时辰前,北静王亲自审问。”   顾文君凝眉。“长公主可知道此事?”   苏晟摇了摇头。“从消息上来看,仅有北静王的人在近前。”   和着北静王还阳谋阴谋全都上。   “可有问出他们是如何将蛊虫下给我的?”既然苏晟他们依然猜测顾文君身子不康健和五年前中蛊有关,顾文君便打算顺水推舟让此事阴差阳错下去。   左右结果都是一样。   她五年前确实是中了蛊毒。   “据他说,当时他命人下蛊于生产的太子妃,但下蛊之人未完全按照吩咐,虽下蛊了太子妃,却也间接的让蛊虫进了世子的体内。不过不排除一开始他们便是将目标落在世子头上的可能。”苏晟回道。   毕竟顾文君是镇南王世子,蛊在其身上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坏处。   可顾文君却觉得蹊跷。   据他所知,冥教最终的目的是唤醒神龙,如果是只为针对自己,自己对于他们唤醒神龙无益也无害,没必要再加一道‘手续’暗算自己。   除非,冥教唤醒神龙是假,乱世才是真。   “既然五年前下蛊,为何会在五年后将蛊引交给段氏手中?”顾文君揉捏着手中的玉蝉。   “关于这一点,那名长老也并不知情,他只道出当初阴差阳错的将蛊虫下给世子后,他将此事禀明了冥教法王,但法王做其他吩咐,而是在五年后,他突然被法王传召,让其将蛊引交给了段氏。”苏晟抚须回答。:,, 第56章   事实上顾文君多少心存疑惑,为什么北静王会向被俘的冥教长老询问她中蛊一事,直到向来心思敏捷的苏晟道明了因果。   原来北静王这段时日一直在追查段氏和小活佛的下落,这才意外带出了顾文君中蛊一事。   “关于段氏下落,坤卫这边可有何头绪?”顾文君问道。   苏晟眸光微闪,笑道:“世子也对段氏上了心?”   “如何不上心?”顾文君把玩着手中的金蝉。“冥教既然将蛊引交到她手中,必然有利所图,也便是说他们早早就知我体内有蛊毒,却静等五年后才转移交给段氏动手,这其中因果想必先生也好奇一二。”   苏晟抚须笑道:“确实如世子所言,王爷也特令坤卫追查段氏下落。”   必然是了。   她可不觉得能让北静王“上心”的人,镇南王会看着对方‘溜走’。   顾文君并未多言,又与苏晟叙了些话,才放人离开。走出书房时,就听守在外面的门房说半刻钟前长公主殿下差人来找她,见世子在书房与他人交谈,便没让他传达,径自离开了。   顾文君来寻赫连幼清时,司琴正守在门外,顾文君来时未带一人,又不走廊道,直接穿林而过,等到司琴注意到人时,顾文君已翻过栏杆,站在她十步之外。   “殿下在书房?”顾文君走上前问道。   司琴忙恭谨道:“在的。”   “可有旁人?”顾文君道。   “并无。”   早前赫连幼清告知众人顾文君前来不必通传,身为掌事大宫女的司琴自然是将长公主的话贯彻全面。   她掀开珠帘,躬身请顾文君入内。   顾文君轻声道了句‘有劳’便掀帘走了进去,她走进来时,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棱落在珠帘后那一人身上。   淡淡的余晖中,女人站在案前认真的在纸上勾画,微低着头,粉面朱唇,时而抬笔,时而又懊恼的收起,落在发髻上的朱钗轻摇,美好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女人勾画的认真,全不知被一人看在眼里。   看着倒像是在作画。   顾文君心下好奇,忍不住放轻脚步,走上前想一探究竟。   一张桃夭树下翩翩美人图尽收眼底。   落花翩飞,树下的美人慵懒的坐在胡床上,而在她的怀中一年幼童子正睡眼朦胧的揉着眼。   美人身着一袭青衣,虽只简单的绾着发,但画中净显飘逸舒达,唇色一点儿红,让人观之便不免心生作画之人爱慕心意,但眼下却唯独留了一双美目未尽显画中。   身着一袭青衣的顾文君歪着头打量。   “在下在殿下眼中当真是美如冠玉~”   顾文君的声音猝然在耳边炸开,吓得赫连幼清当即乱了阵脚,整个人就要扑上去将画盖住,却又觉得不妥,转身忙挡住顾文君的视线。   “你怎么进来都没有声音!”   长公主先发制人。   “看殿下作画做的认真,臣不想打扰,这才放轻了些。”绝不承认自己就是故意让人听不见声音的顾世子笑着就踮起脚看向赫连幼清想要遮掩的画作。   顾文君踮脚,赫连幼清也跟着踮脚。   “放弃吧,我已经看到了。”顾文君拍了拍耳根子有点红的赫连幼清,而她嘴欠的安慰话半点也没起到‘安慰’的效果。   “不是你!”被气到的小公主鼓着脸道。   “我又没说是我。”顾小世子眨了眨眼。“你着急什么。”   赫连幼清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越发得意的顾文君。“你很得意。”   “是啊。”顾世子顺杆就爬。“能让殿下这般爱慕,便是让臣现在死了”   她还未说完,就被赫连幼清捂住嘴,呵斥道:“胡吣什么!”   印象中,赫连幼清是最见不得她说死字的。   借着赫连幼清上前捂她嘴的手劲儿,顾文君挨着将人搂在怀里。   “不气了?”顾文君柔声贴着赫连幼清的额头说着。   意识到‘中计’的长公主殿下不自在的就要推开对方。“世子凑这么近做什么?”   “自然是因对世子妃心生爱慕,难以克制。”   被说的面上一红,赫连幼清抬手两指掐住顾文君的嘴。“油嘴滑舌。”   顾世子眉眼一弯,唇齿一张,歪头亲了一下赫连幼清未来及收回的手指。“也仅对殿下一人足矣。”   长公主殿下的表情有点复杂的一言难尽。   谁能想到当年榆木疙瘩不解风情的顾世子,一旦确认心意就如同解开了封印,好几次让自认为能在对方甜言蜜语攻势下镇定能走上几个回合的长公主竟是没几息的功夫就能败下阵来。   全不知心上人此刻心情起伏,顾文君一眼就看到画上的人只剩下一双妙目未尽显纸上。   “怎么眼睛没画?”   顾文君说着时,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画作的赫连幼清已经转过身,但被顾文君抱住腰的她后背贴上对方的胸口。   既然发现了做遮掩显然是没有必要,赫连幼清瞥了一眼顾文君的一双眉眼,在察觉到对方要看向自己时,立时又转移开视线。“没想好。”   顾文君深感赞同的点了点头。   “画虽好,但到底是少了题字。”顾文君身体前倾,拿起赫连幼清放在一旁的笔,认真的在画的一旁落笔书写。   赫连幼清好奇抬眼望去,只单单这一望,脸上的复杂又胜了几分。   只见的顾世子写着: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   顾文君题的字不符合赫连幼清认知中的任何诗体,唯一能勉强得是押韵较为自由。   赫连幼清忽然想起之前对于顾世子的调查中,镇南王世子音律诗词不通,是个十足随心所欲之人,二房和三房曾以此为话柄,却均被这位以三寸不烂之舌回怼了过去,至今在府内仍是一段‘佳话’。   就在赫连幼清努力想要辨清顾文君笔下的诗体时,对方这时已经将笔递到了她的面前。   “殿下来做尾段?”   赫连幼清:“你故意的吧。”   从某种方面来讲,顾世子在长公主心中性格有点恶趣味的恶劣。   见赫连幼清接过笔却无从下笔又面无表情的模样,顾文君笑着握住赫连幼清握笔的手,胸口进一步贴上对方的后背,继续在未完成的地方题字。   卿为朝朝暮暮。   虽诗文不成格律,偏偏字里行间中令人心生无限欢喜。   赫连幼清面上一红,整个人都滚烫起来,她手上一抖,一滴墨在跃然在纸上晕开,而她则被顾文君抱起放在案上。   心跳加快,宽衣解带。   衣衫尽退之时,颊生两晕,凤眸含着娇泪欲滴,赫连幼清连忙捂住顾文君的唇。   “白日不可”   她说的微不可闻,轻微的呼吸声卷起的涟漪都升腾起焦躁的闷热。   顾文君衣袍松散的搭在肩上,刚刚被长公主撕扯下来的外衫还挂在她的臂弯中。顾世子双臂伏在两侧,眸光渐深,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殿下才是故意的吧。”   长公主面上羞窘,另一只手抬起就杵住镇南王世子意欲倾身的大嘴巴。   “胡说!”   顾文君向前凑了凑。“白日不可,晚上呢?”   赫连幼清面上羞窘,嗔怒道:“成日里净想这些,世子可知轻重?!”   顾世子敛眉低笑。“轻重臣虽不知几分,但见了世子妃,便是有了七魂,怕是也仅剩下一魄。”她说着掀起眼,眼尾飞斜,如落雨的飞燕,一抹温情,蔓上□□分的情深,话音低迷,让人侧耳倾听都禁不住心跳加快,小鹿乱撞。“晚上我来寻你,可莫要在推开我了。”   赫连幼清:“”   便是郎有情妾有意,被顾世子艾艾低迷的声音一一叙述,怕是也会令人气了个仰倒。   长公主面无表情的推开顾世子言笑晏晏的脸,从案上跳下来时就被顾世子一把抱住。   顾文君笑着又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便是,别气了。你派人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世子这般,当真是令本宫瞧不出有要事相商。”赫连幼清斜睨了她一眼。   心知对方这股子别扭劲儿没几句好话断然是散不开,顾文君笑着又低声凑近说了些讨喜的话,才令赫连幼清忍俊不禁的将人推了推。“胡说,我才没有。”   虽是这么说,但好歹是能感觉到对方心情好上不少的顾文君借坡下驴。   不大会儿,赫连幼清便说了差人去寻顾文君的原因。   原来是她得到消息,段氏手中的蛊引和冥教有关,听到这则消息时,被顾文君注视着的长公主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在想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顾文君将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掌心。   她见赫连幼清看了过来,便将坤卫探寻关于地下水牢的事一一说给对方。   “北静王避开你我单独审讯,只怕所图不小。”顾文君道。   赫连幼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其实更想问我段氏在哪吧。”   顾文君:“”   关于心上人聪明的一眼就瞧出你心中想法这件事,还真是一件甜蜜的负担。:,, 第57章   “既然当初你和段氏君子协定,恐怕殿下也不知段氏去向。”顾文君如是答道。   赫连幼清只瞥了她一眼。“你道为何北静王要段氏下落?”   手中折扇轻摇,顾文君凑上前。“莫不是他们二人见还有何因果?”   “你可还记得当初段氏提到的幽州十二骑?”耳尖被对方不轻不重的含着,赫连幼清身子一颤,几近将情意自口中泄出,她嗔怒交加的推了一把挨过来的顾文君。“和你说正事,又胡闹!”   “也怪是世子妃太美味了。”镇南王世子叹息一声,坐回原位,她抚开袖摆,端坐在榻上,面色无常的模样哪还有方才半分轻佻。“殿下接着说。”   “黔南王妃段氏其祖上是高句丽□□,其父武威侯正确的说是高句丽皇室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赫连幼清抚了抚头上的朱钗,斜睨了一眼正端坐的四平八稳却听她这句话面色稍异的镇南王世子。   “难不成北静王想找到小活佛,借朝廷发兵高句丽而挟天子以令诸侯?”顾文君一脸古怪。   赫连幼清听了后倒是顿了好久。“你说这一点并不排除。”   顾文君眼睛滴溜一转,又恢复那副笑模样凑上前。“你是不是没想到?”   赫连幼清:“”   按理来说心上人聪明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顾世子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委实讨打。   “殿下是如何想的?”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掌心,面色如常的顾世子正经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威势赫赫。   “世子不是都想好了吗?何必再问本宫?”长公主冷淡着脸,天知道刚刚被捉弄的她现在都想去踹对方一脚。   镇南王世子折扇一收,赫连幼清直觉不对,正要下榻,哪知顾文君早就先前一步扑了过来,将来不及躲闪的长公主殿下扑倒在身下。“哪来的小娘子这般俏皮,还不束手就擒!”   赫连幼清:“”   被顾世子油嘴滑舌蒙混过关,赫连幼清抬手推了推整个人都快压在她身上的人。“躲开呀,热!你还要不要听?”   顾文君轻轻的掐了掐赫连幼清的鼻尖,被对方用手拍开后便一转身,将人揽在怀里后便靠在软垫上。“你说,我听着。”   赫连幼清作势推了推顾文君,便重新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幽州十二骑隶属海师,早前便有探子来报,武威侯死前就已然控制了高句丽,幽州十二骑拥有高句丽近半成以上的海师军力。”   “北静王想得到幽州十二骑。”顾文君想了想,凑到赫连幼清耳边小声道:“幽州十二骑不是已经都在你手里了吗?”   她可还记得当初段氏为了和他儿子小活佛平安出城和幼清定下的条件。   “我仅得到一半虎符。”赫连幼清把玩着顾文君的手指。“按照当初的约定,段氏在安全抵达海州时,会将另一半虎符交于我手。但如今暗卫并没有找到她的的踪迹,就连我放在她身边的人都杳无音讯,此番段氏有武林中人护送,但武林盟对这些人调查,却发现他们也音信全无。就在我上海州前,暗卫和皇城司发现城外有焚烧迹象,极有可能是段氏遭了袭。”   “若是没有完整虎符,怕是无法支配幽州十二骑。”顾文君道。   赫连幼清点头应道:“不错,而北静王应该是得了消息,这才打算联合朝廷出兵高句丽。”   没了虎符,便是高句丽皇室也休想调动幽州十二骑。   “你就这么放心上京?”顾文君好奇的看向已经从她怀里起身,正要下榻的赫连幼清。   “寒门和氏族争斗也并非一朝一夕,如今外患未除,氏族录和科举的推进必然让士族自顾不暇,便是张阁老想要动手,也该掂量掂量几斤几两。”赫连幼清掀起眼,眸光微凉。“张氏百年氏族,断不会因小失大,届时被后人戳脊梁骨骂。”她说着便唤司琴进屋,转头招呼顾文君。“鲤儿该醒了,用膳吧。”   顾文君依言跳下榻,净了手后便同赫连幼清走在廊道上。   “你在岛上那几日,可有听到冥教的法王?”赫连幼清忽然开口道。   “听过。”顾文君回答。“怎么?”   “你可还记得小活佛在吐蕃也被称为法王。”赫连幼清道。   顾文君一脸惊奇。“莫非两者还有关联?”   “按照他们教派的规矩,死即为生的起点,世间门仅有一个转世灵童,便是法王也仅有一个。”赫连幼清低声向司琴吩咐了几句,便见司琴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听闻冥教的法王如今已过期颐之年,两教相争,倒是一时分不清谁是真正的转世灵童。”   顾文君忽然想起刚刚赫连幼清提到北静王意欲控制小活佛,赫连幼清想到的怕是北静王意欲控制小活佛,继而摧毁冥教。   “这北静王所图当真是不小。”顾文君低低笑道。   “便不是他,换做是他人又有几人不会有成王之心。”说到这里时赫连幼清话音一顿,她看了一眼未在意的顾文君,垂下眼便不再多言。   顾文君这时却是看到了正打着哈气抱着约莫五岁女童的东陵。   逍遥子再次变成五岁稚童的模样。   他们自从岛上回来后,再见到逍遥子时,对方多时是睡在东陵的怀里。   沉睡安然的模样哪能想到对方内力深厚,能颠倒乾坤。   且不说逍遥子,单单东陵能令蛊虫发生异响便多少说明其身份不同。   那日她特意找来东陵,稍微询问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   “小的也记不得了。”东陵摇了摇头。“也许是五岁,也许是六岁,那时年幼,只记得一直在城外的破庙内乞讨,一日听闻王府招女孩做丫鬟,小的才伪装成女孩入了掌事的眼,被选入世子的房中,后来还是李嬷嬷发现了小的身份,但因怜小的孤苦,这才帮着小的隐瞒许久,直至五年前才恢复男儿身。”   东陵一直都在王府内活动,便是他不多说顾文君询问他人也能得知个七七八八。   何况东陵在顾文君面前向来诚实,几乎是有问必答,对她也极为忠心。   “东陵小时候长得俊,老奴那时候一度认为他是大家走失的孩子,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孩子自小就苦,听说他娘是在城外城隍庙难产生下人就撒手人寰,还是个老乞丐看东陵可怜,勉强抚养长大至五岁,因一场病去了。因是为小主子您选人,老奴特意去城外调查一段时间门。”李嬷嬷说到这里时正打着络子,小阿暖最近迷上五彩斑斓的小玩意,陪同着顾欣芷来到海州的李嬷嬷最近没少给小阿暖打各种各样的络子。   昨个顾文君无事,去海州江家去见顾欣芷时,仔细询问了一番。   “可是有何不妥?”顾欣芷在一旁问道。   顾文君安抚的笑了笑。“没有不妥,只是忽然想着东陵年岁到了,合该是谈一桩好亲事。”   顾文君并未将这个话题继续隐下去,若说东陵能令蛊虫发生异响让她心生疑惑,那么逍遥子每一日的形影不离已然让人察觉些许蹊跷。   顾文君看向东陵的目光自然没有逃过赫连幼清的注意,她看了过去。   “你手下这名小厮确有几分不同寻常。”赫连幼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文君收回视线。“逍遥子吗?”   逍遥子的异常既然能引起她的注意,顾文君可并不觉得长公主会不多心。   赫连幼清却是沉默了下来,她看了良久,低声吩咐左右让人叫东陵近前听话。   事实上刚刚将逍遥子放在停下胡床上躺下的冬菱在听见宫侍来传召时,多少心存忐忑。他眺望过去,便瞧见长公主身边正站着世子。   东陵走过来时,隐约听见长公主正同世子说着话。   “我确实是未见过你手下这名小厮几面。”   东陵心下疑惑,走上前跪拜问安。   “抬起头来。”   位于上首的赫连幼清平淡的说道。   东陵紧张的抬头,他心里的惧怕使得他不敢去触碰天家颜面,只微垂着眼,僵硬的挺直着背。   好在长公主并未让他跪拜许久,便让他跪安了。   赫连幼清看着东陵离去的背影,久久的没有出声。   顾文君却觉得赫连幼清并不会因一时好奇让东陵近前听话。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逍遥子此生最大的执念便是莫谷子。”将众人挥退开,赫连幼清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顾文君看向她。   对方能在这里和她言明,想必周围应该是没有北静王的人。   “宫内至今都保有一张莫谷子的画像。”赫连幼清转身,目光落在了同样看向她的顾文君。“这名叫东陵的人,和莫谷子有八分相似。”   顾文君一脸古怪。“你想说什么。”   赫连幼清微垂下眼。“我在想,能令逍遥子这般上心,莫非东陵是莫谷子和逍遥子他二人之子。”   顾文君:“”   赫连幼清拧眉看向她。“你怎么不说话。”   顾文君道:“我在消化你给我传达的信息。”   都说小蝌蚪找妈妈,和着是妈妈找小蝌蚪?   赫连幼清:“”:,, 第58章   且不说是小蝌蚪找妈妈还是妈妈找小蝌蚪, 东陵对于逍遥子终究是不同的。   “我有一个疑问。”顾同学举起手。   赫连老师眸光浅淡的看向她。   “就没有可能只是东陵长得像,所以逍遥子才缠上东陵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赫连幼清道。“但以我对逍遥子的了解,若不是有什么因果联系, 以逍遥子的为人断不会做此行径。”   对此,顾文君沉默的表示赞同。   正如顾文君意料中的一样,与高句丽的战事终究是提上了日程。   江家作为海师主要军力, 率先前往了要塞海峡。   发兵日期定在两日后, 便是乡试的当天。   “你也去?”夜间,将小圣人哄睡着,顾文君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擦拭着赫连幼清刚刚沐浴后的发。   “这次非比寻常。”赫连幼清抬眸看向正认真给她擦拭头发的顾文君。“机会难得,鲤儿趁此也更好坐稳江山。”   顾文君只是沉默。   赫连幼清的身子自蛊虫移植后就不比往前。   畏寒惧冷,稍有不慎就容易染上风寒, 低烧不退。   反观是自己, 因玉蝉身子倒是强健了不少,可偏偏自己用异能输送给赫连幼清,却起不到半分作用。   李准更虽医术了得, 但在康复方面还是李楚机要更胜一筹。   如今李楚机还在路上, 赫连幼清便要踏上前线。   “我同你一道去。”顾文君道。   赫连幼清抬起眼,眸光似含着一汪清水, 淋淋的让人心头都跟着发热。   顾文君抬手将赫连幼清整个人拦腰抱起, 对方似乎早已习惯, 并没有太多惊讶, 反而反手环住顾文君的脖颈, 被环着脖颈的人低低一笑。“去床上如何?”   赫连幼清原本还神色如常的面庞染上一抹绯红。“我同你说正事,莫要胡闹。”   顾文君凑上前亲了一口赫连幼清的鼻尖。“便是正事,也好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她一边向榻上走去,一边又道:“既然与海师有关, 会不会牵扯到冥教。”   虽说之前在岛上确实是擒获了一些冥教的教众,但到底是放跑了关键人物。   比如冥教的少主,凤楼楼主宇文成康。   赫连幼清困顿的靠在顾文君的肩头,昏昏欲睡。“不好说,毕竟冥教成教多年,其盘根会不会延伸到高句丽,也未可知。”   相比于赫连幼清关注于冥教,顾文君想到的却是宇文成康。   老实讲,原男主成为最神秘莫测冥教少主这件事顾文君现在都觉得惊奇,据他对剧情的了解,在原书中,第一部 即将结束提到赫连幼清和宇文成康定情意欲削藩,那时冥教才刚刚出现,且冥教劫持赫连幼清是在与宇文成康政见不同,两人才开始虐恋延展到第二部剧情。   如今宇文成康成为冥教少主,是原剧情就有,还是其他,顾文君不得而知。   但劫持赫连幼清这件事,联想之前种种,顾文君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何况,关于宇文成康是男主角这件事,顾文君每每想起都觉得不是滋味。   她心情复杂,一时竟有些难言,正想和赫连幼清说说看,对方却早就在她怀里歪头睡了过去。   顾文君爱怜的在赫连幼清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大军出发当日,小圣人作为天子,和赫连幼清登上城楼,为即将出行的将士送行,按照钦天监的推算的日子,圣人该是大军出发的第五日动身,方为吉兆。   原本顾文君是打算这五日采买些东西方便出发,哪知第三日,顾欣芷一脸憔悴的上了门。   事情的起因还在于顾欣芷的长子江知奕。   江知奕在乡试当天,没有参加科考,而是瞒着家里参了军,仅留有一封家书交给一个乞丐,让他在第二日转交给住在江家的父母。   海州的乡试一般会封闭两天考试,江知奕是算准了时间,为了不被捉回家里,这才买通了乞丐。   顾文君也不知道如何劝顾欣芷,只能一遍遍安慰说她自己即将随军,届时必然是能将江知奕原封不动的带回家中。   “阿姐,你放心,阿满那孩子自小就机灵,随军这些天,想来该是无事。”顾文君安慰道。   顾欣芷捏着帕子,气的将整个帕子都揉捏成一团。“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事实上顾欣芷两夫妇在得知长子随军后,当即修书一封给出征的江家二房,如今信是送出去了,那边却是还未将人送回来。   顾欣芷来时是带着小阿暖一同来的,这边顾文君同顾欣芷说着话,另一边阿暖正嘟着嘴和小伙伴分享自己的不愉快。   “阿暖也想去,想去找大哥哥。”阿暖坐在胡床上晃着小脚丫,小圣人则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小伙伴给自己带来的糖人。   “这有何难?朕过两日便会出发,你跟着便是。”一颗糖块粘到了嘴角,小圣人不在意的继续咬着糖人。   阿暖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可又想到阿娘绝技不允许,便闷声道:“这次哥哥出门阿娘都气的胸口疼,我就更不可能了。”   小圣人挪着小屁股往她身边凑了凑。“也是,就是朕,若想出门还要姑姑允许才是。”   “看吧,你也不自由。”阿暖故作老成的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   “放心阿暖,朕会帮你想办法。”小圣人同样拍了拍阿暖的肩膀。   就在顾文君出发的前一日,顾欣芷害病晕倒在庭院并查处怀孕的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顾文君是带着小圣人一道出了门,怀抱着一堆糖人的小圣人被顾文君抱在怀里,好奇的东张西望。   对于圣人的到来,江家受宠若惊,甚至都惊动了卧病在床的老太爷,顾文君因着急见人,堪堪和其他人客套后,连忙进入内院,小圣人也在暗卫和李嬷嬷的陪同下去找小阿暖。   顾文君赶到时阿满的父亲江怀吉早已请了家中的府医在旁看护。   顾欣芷正因为怀孕,忧思过重才晕倒。   江怀吉一面高兴妻子怀孕,一面又气急长子的不省心。   顶着外男身份的顾文君只能隔着帘子同顾欣芷说话,待到江怀吉被顾欣芷拿了个缘头支出去后,顾文君才掀开帘帐走进去。   暂且不提顾文君和顾欣芷叙话,另一边见到小伙伴的两小只在撵退众人后,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我和你说哦,阿暖要有小妹妹啦。”   “朕有办法让你随朕一同走啦。”   他二人异口同声道。   “咦?你有妹妹啦。”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的小圣人惊喜道。   “咦?你有办法啦!”阿暖兴奋的道。   “你妹妹在哪呢?”   “你先说你的方法嘛!”   迫于小伙伴跃跃欲试,小圣人小声道:“办法其实简单,你阿娘不是怀孕了吗,必然没有精力来寻你,你只要找一个由头,去江家老太君那里住几日,你自己在屋里不想出门,又有几人能左右你?朕令暗卫带你离开江府,再让暗卫模仿你的声音,左右避上两日,你再留有一封家书,说同朕一起,届时你已经上了船,藏在朕身边,便是他们想要寻你,也要几日才是。”   阿暖歪头想了想。   事实上小家伙并没有想明白。   但总觉得这方法是可行的。   “那阿暖回来后会不会被打手心?”小阿暖奶声道。   “放心,有朕呢,江郎中看在朕的面子,必然不会为难你的。”小圣人很仗义的拍了拍阿暖的肩头。   阿暖用着小奶音笑道:“那就拜托你啦。”   小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朕是天子,你爹是朕的臣子,必然是要听朕的,朕很厉害。”   按理若是寻常,小圣人的计划并不会顺利。   但坏就坏在,对于顾欣芷的怀孕,江怀吉万分上心,也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顾欣芷因忧思过重险些滑胎,是以这两日李嬷嬷和江怀吉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顾欣芷身上。   阿暖因自小就古灵精怪,多少令大人放下心,加之她又在素来多有偏爱她的老太君身边,阿暖近前又有李嬷嬷这两年培养的小侍女跟随,是以这两日难免大人对阿暖放松了些。   但顾欣芷终究有些不放心,令李嬷嬷去寻阿暖,看门的小丫头守在门外,只说阿暖不喜他人打扰,想一个人在屋里静静。   李嬷嬷心下狐疑,推开门后才知道阿暖留下一封鬼画符一样的‘家书’,看到‘家书’的李嬷嬷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然后连忙去寻前院的江怀吉,而在他们发现阿暖离开的时候,阿暖已经登上了船,船离开港口已有一日。   这些顾文君和长公主并不知情,事实上,早前为培养小圣人,长公主就已经多少放了些权利。   就比如小圣人亲自培养的小暗卫,将阿暖送到船上时就避人耳目,赫连幼清知道时,还是她身边的暗卫发现暗卫小徒弟的异常后,才揪出了江郎中的嫡女就藏在小圣人的营帐内,于是将此事连忙禀报了赫连幼清。 第59章   “舅舅, 吃糖糖。”小甜妞讨喜的将一颗藏了好久的糖果递给面前神色无奈的舅舅。   努力想板着脸但到底是没硬下心肠的顾文君扭了扭小阿暖的鼻尖。“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阿暖的胆子才不大哩,是因为舅舅和哥哥在这里,阿暖才敢来的。”小甜妞眨着大眼睛,眸光亮晶晶的, 她歪着头, 两只小手抓住顾文君捏着她鼻尖的手指。“舅舅最疼阿暖啦, 你就让阿暖跟着嘛!”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 让人护送阿暖回去显然并不安全, 顾文君又不解气的捏着小甜妞的鼻尖。   到底是让阿暖留了下来, 不过两人倒是定了‘君子协议’,阿暖不许随意乱跑, 小圣人在哪里她便要在哪里。   营帐内突然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多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关键是小女娃娃被长公主的驸马抱在怀里,军中虽无人敢非议, 但并不知情的众人隐约猜测此子或许是长公主的长女。   小郡主。   关键是小女娃和当今关系亲厚,很难不让人多想。   在外面的阿暖是极为乖巧的, 不言不语,只好奇的东张西望,要说话也贴着顾文君耳边小声的说, 可爱懂事的小模样收获了不少将士的喜爱。   对此顾文君并不知情, 到了海峡多少恢复体力的她着手调查江知奕的下落, 不过好在有异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顾文君就‘找到’了藏在炊事军里的小阿满。   灰头土脸的少年人颠勺颠的有模有样,带着炊事军头巾的他颠勺后还不忘追着前辈询问。   “赵大哥,我,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我都已经通过了许百夫长考核,同舍的仅有我留在后备军。”   “工小子, 你年岁尚小,我儿子才有你这么大哩,再等等也不迟。”被他追着问的大汉也是个好脾气的,他拍了拍江知奕的肩头。“许百夫长必然有他的考量,莫要心焦。”   “可是”   “莫要多言,快回去!”那大汉虎着脸,推了推身单力薄的少年郎。   他二人正说着话,便听见周遭响起一片冗杂之声,二人寻声望去,便见面色温润的镇南王世子正扛着肩头的小甜妞望向这边。   眼尖的小阿暖一眼就瞧见了脸上抹着灰,因为性急而头巾松散开露出大半真容的江知奕。   “大哥哥,大哥哥,阿暖在这里,哥哥哥哥!”   小甜妞扬着手欢快的在顾文君的双肩打秋千,哥哥哥哥的叫着如同一只夏季的小麻雀。   自认为伪装很好的江知奕被捉住时还想‘负隅顽抗’,但在舅舅拍上肩膀候少年人终究是败下阵来。   也难怪江家的人并未找到江知奕,乔装成‘工姓’少年人的江知奕混在了杂头兵里,士兵人数繁杂多乱,他又有意乔装打扮,江家人便是有心寻找偏又赶上战事,前线吃紧,这般下来便又多了些日子。   不过顾文君想的却远比这些要多。   天灾人祸,便是这人心最难捉摸。   “舅舅是怎么找到我的?”江知奕垂头丧气的跟在顾文君身后。   “可不是舅舅找到你。”顾文君扬眉。   “是阿暖找到的。”小甜妞跃跃欲试的晃着小脚丫在顾文君的肩上荡秋千。   “舅舅为何把阿暖带来了?”江知奕闷声道。   “这丫头和你一样,是偷跑出来。”小姑娘最近体重增加,被坐着肩头有点酸的顾文君将阿暖抱在怀里,收到小甜妞控诉的目光。   不过小家伙自认为向来自己是懂事的,便只是努了努嘴,然后趴在顾文君的怀里看向江知奕。“阿暖是因为想哥哥,才来哒。”   “你是因为太无聊了吧。”毫不犹豫戳穿妹妹的谎言,江知奕笑眯眯的捏着小甜妞的脸颊。   “才不是,哥哥坏。”阿暖做了个鬼脸,然后甜腻腻的窝在顾文君怀里卖萌。“还是舅舅最好。”   “小没良心的!”江知奕故作凶狠的捏了捏小阿暖的脸颊。   “想当年阿满也在舅舅怀里乖乖的卖萌呢。”顾世子故作悲秋的叹气。   江知奕尴尬的挠了挠头,他小心的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顾文君,小声道:“舅舅你是不是生气了。”   “若是生气有用,你便不来了?”顾文君揉了揉江知奕的头。“与其说是生气,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会偷偷隐瞒家里,未考乡试,反而投军。”   “高句丽屡犯我朝疆土,人人得而诛之,我虽年龄尚浅,亦有报效祖国之能。”江知奕顿了顿又道:“古有班超弃笔从戎护卫边疆,阿满虽不才,但为国之心,虽死犹荣。”   顾文君想起就在头些日子,江知奕同自己说高句丽一事,原来在少年人心中,从军一事显然已备多时。   男儿报效祖国自当鼓励,但无谓牺牲顾文君却并不赞同。   当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让她分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你有报国之心舅舅并不是不赞同,只是你年龄尚欠,到底是少了几分火候。”顾文君叹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便是你无功,却也有可能有过。”   江知奕抿了抿嘴,半响才道:“舅舅说的‘有过’是何意?”   “兵家之战,一是术,即战术,二则为控,以控战心,三为兵,意为兵道。常言,兵者,诡道也。你身为兵卒,虽受控于前两者,却也在整个战事中起到关键,积水成渊,便是这个道理。”顾文君看向前方已经整装待发的将士。“战场上瞬息万变,便是你错了一环,截截而退,届时就算你有心挽救,却也为时晚矣。阿满,报效祖国之心该有,却不能成为匹夫之勇。”她说着揉了揉少年人颓然的头。“高句丽虽善于海事,我朝海师亦不比其逊色,既然你有从戎之心,不妨趁此机会同舅舅好好看看这天下之势。”   少年人抬起头,视线中说到这里的青年笑容从容,眸光熠熠似醒掌天下坐看风云万变,那听似云淡风轻的话禁不住让人心潮澎湃。   令人去准备一副铠甲让江知奕穿上,顾文君在听到号角声时,便打算将跃跃欲试的少年人带上城墙。   “阿暖也想去。”小甜妞试图通过撒娇一同前往,被顾文君无情拒绝后,小家伙一嘟嘴就去后面找被安置在后方城内的小圣人。   号角声和击鼓声在顾文君登上城墙时便响彻天地,以陆上为战场,对于江家军而言多少是占了优势。   两军对战,阵型、纪律、士气缺一不可。   城墙下厉兵秣马,各将士摩拳擦掌就等着建功立业。   另一边,竖起的高句丽敌方大旗迎风招摇,只能瞧见敌方将领也准备就绪,就等着双方开战。   “奇怪。”站在城墙上的江家统领凝眉不展。   “怎么?”顾文君来到城墙时听到江统领这般说道心下不由好奇。   “此番高句丽带兵将领是高拔都,这人虽善谋略,却最喜致师,但如今迟迟未动,看似蓄势待发,却又不像。”对方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顾文君耳中。   顾文君看向了赫连幼清。   致师时双方各派一方将领对决厮杀,一是鼓足士气,二是彰显实力,三则一战成名。   头顶乌云滚滚,似有大雨倾盆之势。   细微的雨滴时有时无的落在了脸上。   赫连幼清头顶撑起一支伞时,顾文君正抬起手,接着一吹即化的落雨。   黑云盖地,天边浓雾压城,擂鼓鸣号声中一道雷声在云卷中炸裂。   忽然一庞然之势自敌军传来,阵阵威压似含有滔天骇然汹涌磅礴,飓风滚滚而来。   烈烈飓风喧嚣而上,滚着道道雷霆竟让城墙下的众将士颠倒一片,马鸣不断。   风息。   一头戴斗笠黑袍白脸的刀客立于两军之间。   那刀客虽未即一言,但周身气势令人望之不免两股颤颤。   其中城下一将领恼羞成怒,驱马正欲上前,马蹄刚刚扬起,便立时碎尸万段。   城墙上一江家谋士惊惧的看着凭空出现在战场上的刀客,面色苍白疾步走到江家统领低声说话,那江家统帅面色聚变,而后吩咐左右令城下将士莫要轻举妄动。   赫连幼清的脸色沉寂。   尤其是在听到了齐景行的禀报后。   “此人属下若没有猜错,应是高句丽大宗师高阜达。”   当今武林仅有五名大宗师,便有一人高阜达虽是高句丽王室,但居无定所,尝尝来无影去无踪,在五大宗师中,最是诡异,一手断刀据传能杀神断鬼,雷动苍穹,破空时如龙吟虎啸,开天辟地。   众武林好手在其手下不足一招身死,更别说这些寻常将领。   一人敌千军万马不在话下,百万军中取人首级更如探囊取物。   螳臂当车。   不过早前,大宗师间便隐有约定,不能参加俗世争斗。   如今两国开战,高阜达的出现明显是毁了盟约。   就在众人暗自警惕时,站在两军之间的高阜达却开了口,含着内力的话音在整个战场荡开。   “吾不会大开杀戒,但尔等想留下性命,仅交一人足矣。”   众人面面相觑,对方这般看似并不是要大开杀戒。   高阜达抬起头看向了城墙这边,平静冷淡的话再次传来。“赫连幼清。” 第60章   高阜达的话引起军队上下轩然大波。   军心立时不稳。   仗固然要打, 却不能徒劳。   以凡人之躯抗衡大宗师,无疑是螳臂当车。   但显然有些人并未见识过大宗师的实力。   城下领头将领左都尉大喝一声带领一众人马冲锋上前,但马蹄只看看扬起尘土, 百余人顷刻间尸首分离。   血流成河。   大宗师,一人抵千军万马, 绝非道听途说。   “皇室宗亲, 既被万民供奉,理应为万民所福。”高阜达声音平淡。“赫连幼清, 仅有你一人,这百万人可性命保全。”   “我等便是拼上性命, 也断不会受尔等屈辱!山河不可破, 万民归心, 你高阜达毁盟约于先,于天地不合屠戮杀伐,便是犯了七杀, 天理难容,如此无视天规,届时我中原武林宗师也定取你高句丽王室人头!”江宇庆大喝一声。“众二郎们, 听我号令,便是浴血山河,也要护我皇族!”   城下士气高涨, 擂鼓鸣号声愈加响亮。   一叠叠震天擂鼓声中, 白脸刀客仰天大笑, 内里尽出, 引得众人一阵耳鸣,更有不受控的晕倒在地。   “不错不错,江家儿郎果真不负盛名。”白面刀客朗声又道:“天地规则七杀不可犯, 凡人之躯祭刀确实不可为。”   他说着悠扬叹息。   江宇庆确实说中了要点。   大宗师虽有力劈山河、偷天换之能,但似乎他们之间也在遵循着自古以来不得不遵守的‘规则’立于天地。   不妄开杀戮,不妄杀平民,若违此规,身死道消。   虽说关于身死道消多为以讹传讹,但据文书记载,近百年间,有数位大宗师者破了此规,功力立减不说,想要更进一步却是难于登天,最后倒也落得个功力散尽,‘身死道消’。   尽管无人得知高阜达为何会干扰两军交战,但其想借此行径‘偷天换日’避开‘天规’显然是不成。   江宇庆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公然敢与高阜达对立。   站在城墙上的众人屏息凝神,齐景行和已经登上城楼的祝尧警惕的陪护在赫连幼清左右。   雨淋淋的落了下来。   在剧烈的鼓点中弹悦飞起。   “但若是以这二小儿交换,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白脸刀客话落,众人才见对方从身后拿下一个布袋,布袋散开,却是露出一双小儿惊惧的面容。   赫连幼清勃然变色。   那两小儿不是旁人,却是本该在城内的小圣人以及阿暖。   高阜达的态度显然让人捉摸不透。   赫连幼清身边高手如云,便是高阜达武功高强想要突围却有些难度,更别说城下百万将士筑成‘壁垒’,高阜达既对‘天规’有心忌惮,便不敢轻举妄动。   可如今对方将小圣人擒在手中,显然让众人一时没了章程。   若说高句丽想要以捉住赫连幼清以此来控制皇室,那么对方既然已经拿下当今,又何必多费周折。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高阜达继续开了口。   “不过仅是这两小儿,让吾破戒却并非难事,杀戮不过是不广泛杀戒,断不会坏了七杀之过。吾向来耐心不全,不允,便是三声之下,一人祭刀。”刀客这时已然抓起被捂住嘴哭着挣扎的阿暖。   江知奕目眦尽裂,一脚踏出却是被顾文君按住肩头,他心急如焚,抬起头时就见顾文君早已面沉如水。   “一。”   “高”   赫连幼清和高阜达的声音还未道出,城墙之上一人已霎时消失原地。   伴着雷霆之势,滔滔混元真气在半空中荡开。   雷电交错,轰鸣声中雨水凝滞。   炸裂滚滚滔天十足,山河欲摧。   刀客原来所在之地登时炸开半径百米的深坑。   浓烟滚滚之中,雨滴落下。   刀客擒着哭闹的阿暖,冷面肃杀,居高临下持着宽面断刀站在巨石之上。   烟尘散去,仅见一秀雅青年言笑晏晏,衣袂翩飞不似凡尘中人,手握纸扇似能颠倒乾坤。   “阁下好大口气。”青年抱着怀里晕厥过去的小圣人,待看人无恙后,才将小家伙交给紧随其后的坤八,略一抬手,坤八立时领命,闪身回避。青年抚了抚袖口,目光摇摇望向石上之人,挂着的三分笑面,到底是笑意未尽眼底。   “来者何人?”白面刀客的面色一如既往阴寒如鬼。   反倒是那青年笑如揽月入怀,折扇轻击掌心落下一语。“你祖宗。”   立时风雷电滚,鬼哭神嚎,强大的劲风随着劈落的阵雨爆发迸出,在她二人之间形成化为重云的漩涡。   两道残影在空中快速交错,幻影之下化为虚无,却又在霎时立于雨下,滚滚风声激荡,穿雨而过之时一叠叠凄厉的呼啸声起起落落。   混元真气抵不住威压轰然散开,顿时飞沙走石,狂风不歇,尺椽片瓦之中震荡着雨势都犹如凝滞,地动山摧。   大雨倾盆。   凝聚的风元素圈于掌心,大雨之下活跃的能量元素在掌心旋转,顾文君一扇祭出撞上戾气刀光,炸裂之声轰然响起。   雷声滚滚,道道惊雷自乌云下霹雳砸下,刀客虽位及宗师,但在顾文君眼中相比逍遥子到底是略差一筹。   何况如今她玉蝉傍身,能量元素源源不断,高阜达一手擒人行动多少不便,两人竟一时不相上下。   眼看高阜达重心不稳,顾文君以身饲刀,刀锋砸向肩头之时她用此空隙将阿暖抢回怀中,目光触及城墙之上,一瞬,身子有片刻凝滞,又在转瞬间躲开刀客攻击。   血染肩头,顾文君翻身后跃踉跄后退半步。   阿暖早就晕厥了过去,顾文君将阿暖交到已经站在后方将圣人护住的暗卫和坤卫。   “世子。”坤八连忙上前,想要搀扶着半边身子都染血的顾文君。   “阁下好身手。”那刀客面色越加白的渗人,笑淋淋更如阴间恶鬼。   顾文君摆手示意坤卫不必上前,她敛眉不语,却是一时沉默。   变故便在这时发生。   高阜达步如游龙,残影过处飓风横行,顾文君折扇如雷霆浩瀚,身若电光卷入其中。另有天边十数余人踏空而来,却是之前冥教一十二众长老携着滚滚腥风步雨前行。   暗卫与武林盟等人与之缠斗,却因后劲不足,在顾文君与刀客对撞的轰然声中,赫连幼清被一长老胁迫卷走,顾文君与高阜达身陷海域不明踪迹。   战场上早已一片狼藉,大雨未停。   赫连幼清被冥教带走显然让江家军军心不稳,而顾文君身死不明更是体力不支的坤八连忙回城调转人手。   但高句丽的军队却未近一步,不仅如此,他们反而撤退百丈以外,似是伺机而动。   江知奕面色苍白望着顾文君消失的地方,他先是不信的踉跄的下了城楼。待发现顾文君消失的地方后,眼睛充血,发疯了要去寻找掉入海渊的顾文君,被坤五抓时挣扎起来。   “放开我!狗奴才!你们放开!”   “小公子,你冷静一下,小公子!”坤五手忙脚乱,张牙舞爪的少年人用力的想要撕开坤五的桎梏。   最终还是坤八看不过,一个手刀将江知奕劈晕过去。   坤八面色不好,急调转人手去寻海域中下落不明的顾文君,坤五扛起江知奕,摇摇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武林盟和皇城暗卫晕厥大半,便仅剩下的祝尧和齐景行,也只是堪堪扶着城墙的一角,神色晦涩难辨。   夕阳西垂,镇南王世子仍旧下落不明。   小姑娘自醒来后哭着守在昏迷的江知奕身边,别人无论劝说什么也不能让小阿暖离开,与她一起的还有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圣人。   司琴司画寸步不离,徐嬷嬷仅一下午便肉眼可见的苍老的厉害。   坤一双臂环抱一柄长剑,他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室内的小阿暖等人,才折返离开。   室内,坤五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双臂。“小子年纪不大,力气倒不小。”他散开上半身的衣裳。“我看着武林盟和暗卫倒像是被早早的下了药。”坤五小声同坤八嘀咕。   “若不然,怎么会被冥教钻了空子?”坤七依旧是那副老实敦厚的模样,他手上一用力为坤五正骨,疼的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别说是他们,就连咱们都中了些药。”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这中了毒药的人里没有我~”坤五耸肩。   “那是你运气好,早上才到海州。”坤七冷笑一声,咯嘣一声脆响,坤五疼的差点直不起腰。   坤九站在窗前。“世子可有下落?”她说着这话时却是看向坤八。   “没有。”坤八摇头沉声道:“不过世子只留两字。”他将茶水倒在案上,划出两字。   【不寻】   “这事情蹊跷的很呐。”坤五摸着下巴。“长公主被擒,众人又中了药,莫非江家军里有细作?”   “你担心细作,我反而担心另外一件事。”坤七叹道,他看向坤九。“九姐,只怕这次咱们要躲上一躲了。”   站在窗外的坤一探出头。“我们为什么要躲?”   “长公主遇袭失踪,世子恢复内力下落不明,我等又全身而退,暗卫和武林盟怎么会不盯上我们?”坤九目光落向窗外。   “想来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夕阳日渐西沉,月明星稀下,城墙外重兵把守巡视。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推开书房,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亲手点上了灯。   火光猝然亮起。   纪祚缓缓叹道:“世子深夜造访,何不现身?” 第61章   帘后慢慢走出一青年。   青年身上虽稍显狼狈, 但面容极为秀雅,一双含情眸在碎片的烛光下越加显得深情款款,她嘴角掀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眼底划开深不见底的凛凛寒光。   她轻轻地咳嗽着, 肩膀微微抖动。   “早有耳闻顾世子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纪祚微微垂下眼帘。   “北静王机关算尽, 却是让顾某甘拜下风。”   顾文君话音未落,纪祚身后的女子已快如闪电的向她行刺而去。   “婉儿不可!”纪祚惊呼出声,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破空之声轩然乍起, 门窗破碎,顾文君与女人于月色下缠斗起来,顷刻间, 女子只觉面上一凉, 待到站定时,已然暴露真容的她转瞬掷出银针。   数枚细针快势如破竹直击顾文君面门, 锋芒之下戾气犹如细网,铮铮声中道道钉入她身后的柱身。   顾文君拎着手中的□□,朗声一笑,翻身跃起。“我道是谁,竟然还是熟人。”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顾文君曾护送小活佛时遇到的女刺客之一。   女人笑容温婉, 手捏银针,声音婉约低媚。“世子果真是藏着大本事之人, 倒是让小女子错了眼。”她说罢,根根银针犹如利剑破鞘,噌噌恍若尖细的雷鸣划破虚空。   此女虽被纪祚救于冥教,但其本身也是冥教护法之一, 武功不差。   不过这也仅对旁人。   被顾文君一手掐住咽喉时,女子已失去大部分力气。   早前与大宗师争斗显然耗费了顾文君大部分力气,她剧烈的咳嗽着,身体抖得厉害。   鲜血染红了半边的锦袍。   “顾文君你敢!”纪祚勃然大怒,他想要站起却只是徒劳的又跌回轮椅上。   “你纪祚既然有本事行暗算之事,顾某又有何不敢杀鸡儆猴。”月下青年徐徐走来,脚踩清风寒光,眼底却是蔓上冰凉。   纪祚面色苍白,他用力抓紧手下轮椅。“荒谬!明明是你顾世子里应外合,骗取我等信任!”   顾文君又低咳了几声,虚弱的捏住女子咽喉拖行走来了几步,她停了下来。   月色如霜。   屋顶之上众暗卫持弓拉满弓弦,顾文君身在其中,如瓮中之鳖。   齐景行站在暗卫之中,目光阴蛰。   与此同时,从暗处也渐渐走出数名武林盟高手,祝尧当前。   顾文君面色寡淡,猛的她身子微晃,她手下女子见状飞针掷出,顾文君甩掌堪堪躲过,女子用劲力挣开,又起一道飞针,顾文君躲闪不及却因中毒而踉跄后退半步。   她看向掌心,紫色晕开,剧毒已入。   “顾世子,你暗中联络冥教,继而勾连高句丽,见事迹败露又暗杀北静王,居心叵测,实非大丈夫所为。”齐景行居高临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声音冰寒。“枉费殿下对你痴心一片,当真是喂了狗。”   “顾文君,婉清何在?”祝尧冷肃着一张俏脸,位于她身后的众武林盟人士内里尽出,蓄势待发。   顾文君面色微变,冷笑道:“纪祚你倒是好大一番局。”   “我纪祚镇守海域问心无愧,倒是你顾世子贪心不足,只可惜长公主错信良人,便是发现你狼子野心也是悔之晚矣,昨日有心告诉我等尔阴谋诡计,却未曾想到竟被你先发制人,可恨!可恨!”纪祚的声声控诉尖锐的响彻院落。   一时间院内肃杀冷冷,杀机尽现。   顾文君逃离时,身后武林盟等众紧追不放。   纪祚摇摇看向离去的众人,脸色沉寂,哪还有刚刚半分义愤填膺。   “未曾想到,顾文君内力恢复,竟然能与高阜达不相上下。”纪祚身后的阴影下,一人慢慢走了过来。   “你不妨说他本就是暗留一手,引而不发。”齐景行冷笑出声。“谢明成当初只说他武功了得,可不曾说过他半步入宗师。”   “早就提醒过你,莫要掉以轻心,镇南王向来老奸巨猾,他培养的接班人又会差到哪里,不过原本高阜达是为逍遥子准备,哪成想阴差阳错却是让顾文君得了个‘便利’。”那站在阴影中的人笑声轻盈,悦耳如黄鹂低鸣。   “便是顾文君有三头六臂位及宗师,与高阜达一役之后必然功力大减,武林盟若趁此乘胜追击,想来应是不难。”纪祚微微垂下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轮椅上的把手。“好在早有准备,婉儿携毒,不然只怕要更加麻烦一些。”   “王爷莫要谦虚,在这里的哪个不知,就连逍遥子对此毒都束手无策,更别说顾世子。”阴影下的人又发出一声轻笑。“不过顾文君既然来找你,看来是知道王爷您联合高句丽与冥教暗算赫连幼清,但也恰好他来,不然这场大戏还要在唱上几个回合才能祸水东引。”   “许世子,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别说的好像功劳都被本王占了。”纪祚笑着眯起了眼,眼底寒光乍现。   “那是自然,若不是咱们大家齐心合力,又怎么会一步三折,引得赫连幼清自己来海州自投罗网。”阴影下渐渐走出一人,那人身子妙曼,姿容觉艳,一双剪水秋瞳似含着一汪万种风情。“不过我心下却多少有些难安。”   齐景行抬眼看向许卿雯。“何来难安?”   “虽然借势让顾文君成了咱们的替罪羔羊,但他毕竟是此番一道变数,本世子最不爱的,不喜的便是这变数二字。”许卿雯捏着团扇轻轻摇曳。   “若不是你们消息不准,顾文君早在长公主被抓之时,成为刀下亡魂。”齐景行冷眼望了过来。   许卿雯轻轻一笑,团扇覆面。“看来齐大人对我那个冤家积怨颇深,对赫连幼清倒真应了那句情根深种。”   “与其说在下情根深种,不如说许世子至今对顾文君仍旧念念不忘,不过这念念不忘到底含着几分,却是让人猜不透。”齐景行仔细摸着手下的佩刀。   似是未听懂齐景行言下之意,许卿雯哀哀叹道:“虽说让我一颗芳心错付,但他到底是之前得了本世子的青睐,我和他二人之间还算有一段缘分,倒是可惜了齐大人一颗真心,怕是要付诸东流。”   齐景行微微沉下了脸。“在下对少主忠心耿耿,轮不到许世子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谁未可知?届时赫连幼清成了你们少主的新娘子,也不知哪家欢喜,哪家忧~”   眼瞧着两人势同水火,剑拔弩张,纪祚及时制止道:“大家既然都为图霸业构筑联盟,便是齐心协力,本王猜想,赫连幼清消失必然引起上京注意,若是天机宫派人来巡”   “便是他派人来寻,没个三五天也进不得海州,何况暗卫以我驱使,海州战事未停,想来朝上也并不希望长公主即可回归,这来来回回数日,那时仪式已成,只要赫连幼清怀上我主子嗣,这事便以成功大半。”齐景行垂下眼,声音浅淡。“此番幽州十二骑不受长公主控制,高句丽已半数进入王爷手中,一切也正如我家少主料定进行。”   “届时这天下一乱,大家各凭本事。”许卿雯盈盈一笑。“不过可要说好了,小圣人我要带走,虽大家都各立为王,但到底是我蜀地要吃一分亏。”   “那是自然。”纪祚朗声笑道。   月寒如水。   一叠叠海浪击拍着岩礁。   深不见底的海域之巅,波涛之声滚滚而来。   竖起的岩礁之上,一人在烈风中衣袂卷起阵阵烈响,那人眺望远处,似在等待。   稍顷,一抹小小的身影踏浪而来,几个纵身便站在了这人身侧。   “前辈。”站在岩礁的青年双手抱拳。   “小子,东西可拿到手了。”仅有五岁大的逍遥子负手而立,声音冷淡,在滔滔海浪声中却是异常清晰的传入顾文君耳中。   “多亏前辈早有提醒,不然晚辈怕是要吃了大亏。”顾文君将手中的□□呈给逍遥子。   逍遥子颠了颠手中的□□,冷笑的又重新扔到了顾文君手中。“你将此覆面,只要不蠢,混入进去应不是难事。”   顾文君是真没想到有一天逍遥子会主动帮她。   对方不仅帮助她如何混入冥教另一据点,而且还主动告知那名被纪祚称为婉儿的少女手中含有剧毒。   若不是逍遥子早前因海兽而遭了那婉儿的暗算,逍遥子也断不会昏迷这么久。   纪祚既然有心暗算,她便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事情也正如预料中的进展。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   赫连幼清为何有意让冥教之人捉走。   事实上,当初顾文君会‘失手’拉着高阜达一同坠入海域,便是瞧清了赫连幼清并不打算挣扎的意图。   当时她本欲折身去救,却见着赫连幼清冲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她是一直留意战场上和高阜达厮杀的顾文君。   自然是有注意到顾文君看向这边的目光。   【不要过来。】   她读懂了赫连幼清口中无声传来的话。 第62章   冥教共有一穴十二天宫。   所谓天宫, 便是坐落在各个分支的十二个陆上分舵,仅有一穴,名为帝龙, 乃冥教最为核心之地。   相传,当年冥教受制于中原武林, 便潜入‘帝龙’养精蓄锐。   想要进入帝龙, 非核心长老不可进。   被纪祚‘营救’的女子便是核心长老,师传还是顾文君的老熟人。   无常司。   当年无常司一手暴雨梨针,手法阴毒, 至今都让顾文君记忆犹新。   若不是逍遥子告知, 就连坤卫也没有查到,本是无量宫掌事的无常司竟然还与冥教有所关联。   想起五年前横文楼火海一事,顾文君思来想去越加觉得蹊跷。   虽说无常司已死, 但其身后盘踞的谜团却是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先皇后跳崖, 继而是如今冥教千方百计诱赫连幼清入局。   逍遥子离开时,身边傍有一袭红衣的紫馨。   少宫主紫馨一改之前妖媚的模样,神情恭谨, 没有半分她所见过的张扬。   “那边情况如何?”海浪击打着脚下的礁石,顾文君扒下伏在掌心上的一块贴敷的死肉。   “小公子和小小姐已成功脱离北静王府, 只是,小圣人那边有武林盟把守, 不好接近。”苏晟站在顾文君身后, 一袭粗布白衣, 看着倒像是寻常书生。   “之后几日便有劳先生了。”顾文君把玩着手中的□□。   “在下必竭尽全力。”他说着带着身后坤九等人拜别。“前路难测, 望世子安归。”   平静的海域升起细如薄烟的水雾。   一叶扁舟缓慢的行进在漆黑的海面,青色素衣裙的少女婀娜的立在小舟之上。   月弯如勾。   雾色渐散,浮现在视野中是一个形似半张骷髅头沉在海面的洞口, 洞口的四周则是林立着数不清的礁石。   随着扁舟逐渐靠近,伏在暗处的鬼面守门人一个个显出了身形。   守门人攀爬如恶鬼般匍匐在礁石表面,低吼的犹如山中野兽,不通人言。   站在扁舟上的少女露出一张娇花容貌映在洞口上方的铜镜之下,银月西陲,冷冷银光,守门恶鬼嘶吼弓起了身,高大的躯干上竖起根根尖锐的毛刺。   海域翻滚,如煮沸的热水,咕咚的气泡在沸腾的海面上升腾起灼热的热浪。   深不可见的海底下传来一声叠着一声的恶鬼咆哮。   轰鸣的犹如地狱深渊。   小舟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一双双腐蚀恶臭难闻断手自海里伸出,慢慢的攀爬覆盖了整个小舟。   少女的半身渐渐被自海底涌现的手捆住,随着小舟的下沉,她整个人也渐渐半个身子也沉入海里。   铜镜折射出一道银光。   少女挥手,三根银针飞掷而出,那铜镜也着实诡异万分,在银针触碰后,表面粘稠如同液体,竟是将根根银针吞没。   守门人立时安静下来,就连下沉的小舟都停止下来。   围绕在少女断手和四周的海域礁石的竟在浓雾的驱散下消失不见,眼前赫然出现一道通往地下的地穴。   天罡地煞,五行八卦,九曜奕星巴戟幻境。   这哪里还是刚刚海域,分明是江流山石之巅。   行舟未动,不过是陷入幻境。   顾文君跳下小舟,洞口教众忙躬身拜下。   “五长老。”   带着五长老□□的顾文君面色冷淡,已经利用银针验证了身份的她绕过躬身的教众,走入地穴。   被纪祚‘营救’的婉儿到底是身份不同。   核心要员五长老,想必纪祚早就知道几分。   顾文君打算速战速决。   尽管有坤卫为诱饵以此牵制住武林盟,但想必以纪祚的为人,迟迟将自己捉获不得,必然引起他的警惕,届时便是自己‘五长’老身份被拆穿之时。   但就今晚而言,还是比较安全的。   避开在地宫巡视的教众,顾文君躲在石柱之后,寻找关于赫连幼清的蛛丝马迹。   如今异能充沛的她五感敏锐,虽然地宫内教众管教森严,但到底是有几只‘漏网之鱼’在小声对话间门被顾文君捕获到关键信息。   “听说那里便是长老也不允许靠近。”一教众小声同另一人道。   “如今紧要关头,谁敢轻举妄动。”对方小声回答。“别忘了,这位可是咱们未来圣子的生母,少主如此对待不足为奇。”   “不过说来也奇怪,如此重大之事,法王怎么没有传召?”那人疑惑道。   “法王闭关,如何能召见?若不是少主慧能卓见,这眼瞧着正源之月将近,若错过此次,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对方又道。   “但是”那人还是有些犹豫。   “行了行了,你一个小护法哪来那么多疑问,快走快走,刚刚得了消息,掌院那边催咱们哩。”   脚步声由近及远,顾文君站在山岩之后,她看向远处‘重兵把守’的拱门,远远眺望,拱门之内竖起道道高墙。   想要进入高墙对于如今恢复的顾文君而言并非难事。   她混入一众送入膳食的侍从中。   此地虽为地宫,但一应装饰颇为精贵,顾文君自进入地宫以来,便直观上感觉这里更像是地下皇城。   这雕梁画栋的建筑四周虽看着四下无人,但顾文君却能清晰的察觉到哪些个角落隐藏着内功高手。   这是彻底封锁了赫连幼清出路。   站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通传,顾文君心下疑惑,这时便见不远处有侍女走来,小声同侍女长说话。   顾文君竖起了耳朵。   五感灵敏的她轻而易举的听到了对方传达的意思。   长公主在沐浴,没有胃口。   侍女长只得令人等待外面,并将膳食送入后厨备用。   原本顾文君是计划再另寻方法避过他人混入阁楼,不过幸运的是她们这些侍女都留下来服侍赫连幼清。   “哎,你是哪个村的?”垂首在殿宇内,蒙着面纱的顾文君正想得出神,耳边就传来一旁少女清脆的声音。   顾文君:“”   她抬眼看了过去,如今已经撕下□□的她恢复真容,那副顾盼神飞的模样引来少女侧目。   “你是不是镇上的?”   “敢问姐姐是哪里人?”心下有了些许计量,顾文君柔声问道。   “我是方家湾的,妹妹呢?”眼看着殿内仅有她二人,这位性情直爽的姑娘大方说道。   “我家住成林桥东。”顾文君轻声回答。   “那还真是凑巧。咱们两家只隔着一个王家村。我叫方三丫,你呢?”   “我在家中行二,只单名一个顾字。”顾文君垂眼道。   “如此,二丫,你是怎么被选进来的?”方三丫自来熟道。   顾二丫:“”   方三丫是个性格爽朗的姑娘,没问几句顾文君便了解了大概。   就在五日前,一陌生人来到方家湾挑买模样标志的少女,方三丫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姑娘,她性格好,勤快做事麻利,若不是家里仅剩寡母和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年前刚刚死了爹的她也不会自愿卖了自己,只为了给母亲和弟妹一个温饱生活。   “我听程侍女长说,只要做满一个月,就能放我们回去,我每天都期望能早一天归家,你不知道我娘身子本就不好”耳边传来方三丫絮絮叨叨不放心家里的话,顾文君垂眼,心下忍不住思忖‘这些被买卖回来侍女’的用意。   短期,不是武林人,更不是冥教培养的教众。   所谓的少主不允许长老们接近赫连幼清。   掌管冥教的法王目前似乎并不知赫连幼清被抓入地宫。   顾文君正想得出神,这时忽然被一旁的方三丫拽了拽袖口,她这才留意到已经沐浴后的赫连幼清在众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同一旁的方三丫跪拜叩首,顾文君敛眉恭顺。   内室的帘帐被缓缓放下,一旁传来方三丫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顾文君转眼望了过去,被方三丫抓了个正着。   “我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般精贵的人哩。”方三丫小声说道,她隐晦的指了指帘内的人,因隔着帘帐,又离得远,反倒是让人瞧不见里面是何光景。“我今个中午和程家湾的华姐姐见到她时,就觉得这人一身贵气,只瞥了我一眼,我魂都快吓飞了。”   方三丫正小声同顾文君说这话,便听帘内传来一声清脆,紧接着便是一人被扇了一巴掌。   “毛手毛脚,滚下去!”出声的是程侍女长,对方似乎是气的狠,这巴掌一扇下来极为用力。   帘内的侍女忙跪着退了出来,方三丫好奇去看,便见侍女半张脸红肿,嘴角还流着血。   不止方三丫注意到,顾文君自然也有留意。   继而连三有人被打了耳光,方三丫从一开始的絮絮叨叨,到后来被巴掌声吓得小脸都惨白。   “帘外还有谁,进来服侍!”程侍女长颇有些阴冷的声音传来。   方三丫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她看了一眼顾文君,正要咬牙站起,却被顾文君一把按住。   “二丫,你比我小,别闹!”方三丫连忙制止。   顾文君柔柔的笑了笑。“姐姐放心。”   这时帘帐已然掀起,露出程侍女长略显刻薄的容长脸来。   而顾文君已然站起了身。 第63章   帘帐被缓缓掀开。   美人侧卧于榻, 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之中,立于内室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烛火乱颤,明明灭灭。   似张海棠春睡图。   一双狭长的凤眸此时微微合着, 既无平日的凛然生威, 又无白日巧笑嫣然, 琼鼻玉宇,唇若点樱, 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 只虚虚阖着眼,便以容貌极盛。   她身上仅着着一件白锻连襟滚着银云金线绣着五凤归元的轻纱, 一抹淡青色的贴身小衣虚虚的伏在胸口,肌肤若雪, 呼吸起伏间, 可见盈盈双峰若隐若现。   室内除了赫连幼清, 便只剩下程大侍女长。   程侍女长脸色阴沉,手中握着一把象牙梳。   顾二丫惊惧的抖着肩, 她胆怯的望着沉郁的程侍女长,踩着碎步缓慢上前。   “奴婢”顾二丫正欲说话,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程大侍女长已然开了口。   “你来。”   顾二丫接过程大侍女长手中鎏金透雕白玉梳, 小心的持起赫连幼清的发,轻轻地梳着。   指尖顺着发丝轻轻的按压着头皮,顾文君低着头,垂下的眼倒是让人一时分不清眼底情绪几何。   只缩着肩膀, 绷紧的脊背看着便知道她的紧张。   好一会儿赫连幼清才稍微抬起眼,睫毛翕合间,狭长的凤眸犹如漫上氤氲的烟雨, 水润的落满星光。   四目相对。   赫连幼清眸光微闪,嘴角微动,扯开一丝弧度。   “你们冥教待客之道本宫今日倒是领教了,只是个伺候人的活计也难得你大费周章。罢了,退下吧。”   程侍女长脸色不好,正欲发作。顾二丫忙跪下开口道:“奴婢,奴婢懂得写按跷之术,奴婢见贵人疲惫难消,不若,不若奴婢为您稍作推拿,一解疲乏。”   程侍女长拧眉去窥赫连幼清态度,见其眉目浅淡,心下一转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做。”   “是。”   顾二丫慌忙起身,因起的急切,踉跄的还绊了一跤,引来程侍女长一道冷瞥。顾二丫缩着肩膀,小心的移步榻前,最终在长公主的脚旁跪坐。   指腹按压在脚背,顺着光滑的玉足最终滑落在脚踝停下。   轻轻揉捏。   赫连幼清呼吸一滞,她微微侧开头,整个人似是舒服的舒展开身。   对于足底按摩赫连幼清当真是又爱又恨。   那几日两人情浓。   赫连幼清最不耐的就是顾文君软磨硬泡的足底按摩。   舒服是舒服,但关键是顾文君手上不老实。   每每总能勾的自己情浓。   身子更是软的不成样子。   对方还时有使坏挠她脚心。   指尖顺着脚踝,将玉足揽抱于怀,落下的裙摆倒是一时遮住了玉足的光景,顾二丫揉的认真,指腹落在了小腿上,怀抱的玉足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肚皮。   顾二丫手上一顿。   小腹此时被怀里的脚不轻不重的蹬了一下。   顾二丫抬眼去望,卧榻上的贵人已然‘酣睡’。顾二丫松口气,讨好的冲着程大侍女长笑了笑,小声道:“贵人想来是睡了,程侍女长劳顿一天,这里有奴婢看着,您要不要去歇息一会儿?”她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讨好又有些不善言语的模样引来对方冷笑声。   “你这丫头倒是会讨巧。”   顾二丫忙想松开怀里的脚,却听到程大侍女长的呵斥。“做什么!”   “奴婢,奴婢”顾二丫慌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程侍女长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行了,我知晓你孝心。”她看了一眼眉目舒展已陷入沉睡的赫连幼清,心下一动。“你便留在内室服侍贵人,贵人但凡有所差遣,及时告诉我。”   “是。”顾二丫低眉道。   帘帐掀起,不多时厚重的殿门被关上。   淡淡的梵香在殿内晕开。   帘帐外,方三丫昏昏欲睡,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极轻的落在方三丫的睡穴上,少女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帘帐内,顾世子抬起怀中玉足,轻轻落下一吻,被吻的那人嘤咛一声,极小的声音,却也促的那人睁开了眼。   眸光湿润,化不开的万种风情。   顾文君倾身而上,整个人都罩在了赫连幼清的头顶。   赫连幼清眸光颤颤,水润的似水年华,漆黑的瞳仁覆上了水汽,道不尽的情深愫愫。她抬起手,用力的抱住了头顶上方的人。   怀里人肩膀抖得厉害,哪还有方才半分的拒人千里之外。   原本还有些气,被这主动投怀送抱却是散了八分的气闷。   顾文君垂下了眼。   她是算准了自己是吃‘这招’。   “你怎么来了?”对方埋在她的肩头。   “不来等着你羊入虎口吗?”   顾文君抬手揽住赫连幼清腰腹,旋一转身,两人位置颠倒,顾世子躺在榻上,身上覆着埋首在她怀里的长公主。   “谁说我羊入虎口?”怀里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也是,你哪里是羊,分明是个”顾世子小声回答,指腹搭在赫连幼清的腰上轻轻抚摸。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末日未爆发前,大家总戏言调侃谁谁谁是磨人的小妖精。   不过她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怪肉麻的,只是顾文君停顿了下来,却引来赫连幼清的追问。   “是什么?”长公主抬起头,眸光一如既往的能勾动顾世子的万分心肠。   只是此时那眸光下的一双眼红的厉害,似是要哭出来一般,又有些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故作镇定的露出软软带尖的五爪,亮起的爪尖,示威的喵喵直叫,偏只让顾世子瞧见的只是粉粉的小猫爪肉垫。   “是本世子的夫人。”她抬手扣住赫连幼清的后脑,将对方的唇压在自己的唇上,唇上又落下一句。“更是本世子的心上人。”   惯会用甜言蜜语打动人心的镇南王世子不出意外的收获恼羞的长公主一击粉拳。   只是拳头落下,顾文君还不觉得什么,却引来赫连幼清一阵紧张。   “你这里是不是伤到了。”赫连幼清说着,手都跟着发抖的就要扯开顾文君身上的衣裙,她是记得当时高阜达一把断刀落在了顾文君的肩头。   “不碍事。”顾文君捏了捏赫连幼清的耳尖,身子一歪就将赫连幼清压在身下,倾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而且你打错方向了。”她抬眼笑的明媚。“是这边落了刀,下次可要记住。”她指着另一边肩膀。   赫连幼清:“”   顾世子这般可真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心悦之人完好无损自是令人欣喜,可顾文君不知何时恢复了以往的功力,不免让赫连幼清心绪复杂了几分。   倒不是她不悦顾文君恢复以往,相反她该是喜悦的。   只是想起两人未确定心意前的种种。   她总是看不懂,也看不到她的心。   那时她以为自己看的准确,可后来却发现都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顾文君可从未说过自己功力丧失。   一切都不过是五年来暗卫和皇城司暗中观察后得出的判断。   说到底。   即使如今确定了心意。   对于顾文君,赫连幼清自认为还并不了解。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记不得谁说过。   最先动情的人,最是患得患失。   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她本不该猜测,不该揣摩,可是   “知道错了?”下颚被顾世子轻轻挑起,长公主唇瓣微微下撇,到底是有些气闷的扭开了头。   还是好气。   只是头刚刚撇开,对方的唇就追了过来。   唇瓣被轻轻的亲吻。   顾文君亲的意动,哪知唇上一痛,却是被赫连幼清咬了一口。顾世子身子下沉,亲的更加热切,这不免让还闹几分情绪的长公主脑袋渐渐热的发昏,不觉得竟一时沉沦,直到胸口一凉,她顿时惊觉过来,赤红着脸将已经环上的双手改为杵在对方未受伤的肩膀。   “你给我适可而止点!”   位于上方的顾世子五指覆在头皮向后捋住挡住视野的长发,嘴角掀起微妙的弧度,眼角微扬,越发显得几分邪性肆意。   “都说小别胜新婚,世子妃盛情邀请,本世子自当扫榻相迎。”   赫连幼清:“”   被长公主双手捂住嘴时,顾世子将人抱起坐下,她微仰着头,看着跪坐在她怀里的妻子。   “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哪里!”小妻子气的掐住顾世子的嘴。   “若不知道,怎来寻你?”顾文君手上一用力,将人揽在怀中贴近。“只是不知殿下,既知这里是虎穴,偏又自投罗网,倒是有何计策在这其中?”   “我自有打算。”腰上的软肉被心上人握在掌心,被追问的赫连幼清不自在的撇开头。   “你的自有打算便是嫁给少宫主”顾世子掀起眼,白净的面皮隐约有几分深沉。“宇文成康?”   赫连幼清眸光微颤,颊边染上的绯红渐淡。“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赫连幼清心里有些气,方才堵住胸口的气闷还未散去,就又被顾文君紧追而来的话弄得气的胸口一滞。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顾文君用力的捆住赫连幼清的腰,声音低沉。“赫连幼清,你将自己置于险境,究竟为何?”   她直呼她的名字,是真的气了。   腰被握住,被困住的人不舒服的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赫连幼清直觉的身子一歪,整个人被扑到在榻,她想要挣扎,双手被一只手握住掷于头顶扣下。   那人居高临下,神色晦涩难明。 第64章   她深深地盯着身下眸光渐冷的赫连幼清。   心头窜起一股郁气, 最终化为一抹颓然在胸口溃散。   她倾身,想要亲吻赫连幼清的嘴唇, 只是刚贴上, 对方却偏开了头。   唇落在了身下人的唇角。   顾文君偏头看向瞥开眼不看她的赫连幼清。   “你真当我看不出你拿自己做饵吗?”顾文君叹道。   “世子足智多谋,又有何看不出来?”赫连幼清嘴角刚刚掀起,就被顾世子揪住嘴角。   赫连幼清:“你干什么!”她瞪着眼。   “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你和吵架?”顾文君似笑非笑的捏了捏赫连幼清的嘴。   唇被人反复‘捉弄’, 赫连幼清脸上一红,张嘴就要咬了顾世子当即收回来的手。   “嘿,你没咬到~”   赫连幼清:“╬”   心知再惹下去对方指不定要恼羞成怒,顾文君抬手抚了抚赫连幼清的发髻。“我知你向来谋定而后动, 必然是有所计策,不然也不会亲自涉险。我虽明白,但仍不免心有戚戚, 怕你受伤。”顾文君说着抚上赫连幼清的脸颊。“幼清,我是真怕了。所以”她声音顿了顿, 柔声哄道:“方才是我不对, 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到底是觉得刚刚这气来的不是时候,却是也不该闹对方。   若是顾文君这般一直强硬下去, 本就心情不渝的赫连幼清铁定是要和这人僵持下去,偏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一句软话便让摄政长公主殿下眼角一红。   真没出息!   赫连幼清暗自羞恼。   可偏偏眼角热的厉害,扭头避开对方,被心上人搂在怀里时, 借着闷在顾文君的肩头, 眼角用力的在那人肩上一擦。   干净!   不露痕迹!   直到眼角落下一吻。   轻柔的不像话。   眼角好不容易止住的热意再次窜上心头,闷头在顾文君怀里的殿下抬手就捂住对方的嘴。   “不许亲!”   声音喑哑,别别扭扭的让顾世子一颗心都软的不像话。   小公主的下颚被轻轻抬起, 湿润的眸光撞上那人情意款款的深情。   唇上贴上灼人的热度。   撩人缠绵。   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整个人越加贴近依偎在一起。   总算是将怀里人哄好,那方才亮起的尖锐小爪子如今变成了粉嫩的小猫肉垫,被人握在掌心里轻轻的捏了捏。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赫连幼清窝在顾文君的怀里,两人十指相扣,对方掌心的热度让畏寒的赫连幼清忍不住又向她怀里贴了贴。“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你说我谋定后动,世子未免太过抬举本宫了。”她牵强的笑了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   她最初以为顾文君内力全失,如今看来倒像是她一开始下了错误判断。   无论是前朝、冥教还是高句丽,一环皆一环而起,容不得有片刻闪失。   那时她眼里的顾文君内力全无,身体状况不佳,她怎么忍心让对方入局。   何况她早已做好准备,令皇城司潜入海州,自己被掠走后,谢明成自会避开他人联系顾文君。   一切皆是按照计划进行,却偏偏在顾文君这里出现‘纰漏’。   而另一道‘纰漏’却是高句丽的高阜达挟持小圣人和阿暖。   “至于高阜达,我也是战前两日才得知。”赫连幼清道。“高阜达此番加入,是受高句丽王所托,原本像他这般的大宗师不该参与两国交战,但据密探来报,当年高句丽王曾对其族人有救命之恩,是以他才会在接到密诏后进宫,允诺高句丽王一个条件。只是密探却并未探出高阜达应下了什么。”   “现在看来,高句丽王和冥教早有联系。”顾文君沉吟道。   “不仅是他们,就连海州北静王也另有所图。”赫连幼清覆上顾文君的肩膀,柔软的指腹贴上细软的肌肤,亲昵的让人心跳都跟着摊在了棉花上。“你这里痛不痛?”   她轻声询问。   “这时才想起心疼?”顾文君调笑的捏了捏赫连幼清的鼻尖。“刚才我都觉得你想锤死我。”   赫连幼清扭开头挣脱顾文君捏她鼻尖的手指。“你不说就算了。”   “已恢复大半,不过天机宫的清风白玉丹当真是好东西。”顾文君叹道。   当时她拽着高阜达双双坠入海域,同一时间潜在暗处的天机宫的道人也一同加入战局。   若不然也不会顺利脱险,并重伤了高阜达。   “高阜达应还未及宗师。”顾文君沉吟道。   五年前和逍遥子交手,至今都她都心有余悸。   高阜达看似内力深厚,但却远非她熟知的逍遥子和钟道离那般高深莫测。   “关于他未及宗师我确实早有耳闻,当时只道这消息是从他国传来,武林盟对他知之甚少。”赫连幼清低眉凝思。“他因承诺破坏盟约,这事我倒觉得有几分蹊跷。”   顾文君看向了她。   赫连幼清布下这么大一局,想必应不是一时意动。   两人刚刚确定心意,总不能什么事都要斤斤计较。   顾文君酸溜溜的想着。   “武林盟的祝尧可知道你计划?”   赫连幼清抬眼看她。“她并不知情,此事知之者甚少,越是不知情,越对我有利。”   “这我便心里平衡了。”顾文君揽住赫连幼清靠向自己。她顿了顿,倒是是有些不甘心道:“你我未确定心意前,殿下步步为营为千秋霸业殚精竭虑便是王侯将相也难敌一二。”   赫连幼清面无表情的掐住她的嘴。   “说人话。”   “你我既是成婚,夫人可否考虑依靠我一二?”顾文君擒住赫连幼清的下颚,低眉缱绻。   赫连幼清脸上一红,两人成婚不过短短数日,顾世子可以没脸没皮的胡说一通,夫人、世子妃的‘信手拈来’,但让向来固守礼仪的长公主和她一般,着实有些难度。   心上人的一双眼眸光璨璨,禁不住让赫连幼清有些失神。   不是她不想依赖。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依赖。   五年来她步步为营,一路扶着鲤儿登上皇位,早已忘了如何去依赖他人。   她只知道,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便是好不容易盼来的两情相悦,于她而言有时也不免患得患失。   赫连幼清整个人再次依偎在顾文君怀里,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   顾文君心尖一动,双手环抱着对方。   罢了。   慢慢来便是。   她不着急。   顾文君垂下了眼,轻声道:“你不惜亲自涉险也要进入冥教帝龙,可是有了万全准备?”   良久,埋在她怀里的赫连幼清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文君心下了然,赫连幼清这是做了准备,但也不能说是‘万全’。   “你明知帝龙凶险,为何还要来?”顾文君到底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们抓你,又是为何?”   “历朝历代皆有传闻,古有青龙定下天规,以法则治,但天地有异,青龙堕天,遂万民祈愿。皇天不负,天师以人柱炼魂,勾天地人界,以此平天下,后青龙归位,天下得以太平。”赫连幼清靠在顾文君的肩头,侧首轻声缓缓道来。“别人只道是神话代代相传,以人柱和青龙相克相生维持天地规则,但实则其中的一部分并非传言。所谓的人柱非皇室特定之人不可,一人柱炼化,可支撑百年,百年后再需另寻‘天家人柱’。第一代天师是冥教创教法王。而每一炼化的人柱,便藏在帝龙中。”   顾文君心下一动。“你要得到人柱?”   她忽然想起之前幼清于岛内地穴中也在寻找人柱,当时两人刚刚确定心意,她不好多说,如今对方再次提起,怕是这人柱应与幼清一展宏图霸业有莫大关系。   “是。”赫连幼清垂下眼。“原本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直到那日你从西凉护送小活佛入京,我收到消息,冥教帝龙藏有人柱。”   “是以那时你以为岛上的地穴是帝龙?”顾文君猜测道。“你被抓可是与人柱有关?”   “前朝皇室曾有一道古训,天下之主将诞生于皇室宗亲与神女结合之下,并受帝皇馈赠。”赫连幼清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呼吸悄悄的打着顾文君的耳际。“而帝皇,便是人柱。”   顾文君:“”   赫连幼清抬起眼,有些不自在的掐了掐心上人腰上的软肉。“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顾文君斜睨了难得展现出小女儿一面的赫连幼清。“难道说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她要不要在唱一句。   “胡吣什么,我既然嫁了你,自是不会嫁给他人。”赫连幼清别扭的又掐了一下顾文君。   顾世子幽幽道:“刚刚我进来前,就听外面的人道,说什么少主将在正源之月迎娶圣子生母,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要和别人结婚,怪新鲜的。”   赫连幼清:“你其实在捉弄我吧。”   顾世子眉眼一弯,笑着抓起对方又要落在她腰上的手。“这不是看你紧张,逗逗你开心吗?”   赫连幼清:“”   顾文君心知赫连幼清是不拿到人柱不会善罢甘休,不然也不会亲自涉险。   “可需要我做什么?”顾文君继续说道。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护住你自己便好。”赫连幼清从顾文君怀里爬起,她抬手整理对方的衣衫。 第65章   顾文君到底是不敢在赫连幼清的榻上太久。   她顶着侍女头衔以按摩为借口, 也不过只能拖上个把时间。   顾文君抬手覆上了赫连幼清的眉眼,柔软的指腹,轻柔的让对方禁不住侧脸贴上了她的掌心。   “怎么了?”赫连幼清轻声道。   “早在进入帝龙前我虽心知你必然有要事才故意入局, 心有猜测, 却又不敢断定。”顾文君向前倾了倾身。“现在看来不达目的,你是不会走了。”   赫连幼清垂下眼。“此事对我万分重要。”   “殿下想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是看不得赫连幼清难过, 故意调笑的勾了勾对方的鼻尖。   赫连幼清抬起眼,展眉牵强的笑了笑。“便是知道, 世子可后悔?”   “夫妻本是一体, 自当是同甘共苦。”顾文君笑着将人揽在怀里。“殿下既然已是我顾家的儿媳, 臣怎敢有后悔之意。”她话音未落,对方已双手环上她的脖颈, 唇齿相依。   顾文君从账内爬出来时, 躺在榻上的人云鬓散乱,面若春桃微微喘息的模样勾的衣衫半解的顾世子险些移不开脚。   “你可有想好如何待在帝龙?”正弯腰摆弄手中绣花鞋的顾文君手下一顿, 她转头看向赫连幼清。   “即是扮做侍女, 你不怕别人察觉出来?”   顾文君原打算在身份没揭穿前,继续伪装成五长老,但这偏殿不许长老入内,委实头疼,不过最不济她躲在暗处, 以此暗中护着赫连幼清。   但赫连幼清提出,想必对方心有成算了才是。   “殿下这是有了主意?”顾文君倾身向前, 双手撑在赫连幼清两侧, 唇在即将碰到对方是被一双手捂住。   赫连幼清嗔了顾文君一眼。“又想闹我?”   顾文君抓起赫连幼清的手轻轻的吻了吻。“你说,我不闹你便是。”   被吻得指尖一阵滚烫,赫连幼清心头微颤。“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地?”   顾文君福灵心至, 轻笑道:“小女子家中行二,单名顾字,家住成林桥东。”她见赫连幼清眸光闪动,心头一热,到底是没忍住抱着人又亲了一通,直到被长公主推开捶了一下才悻悻的爬下了床。   顾文君重新收拾妥帖才移步来到殿外跪在方三丫的身边。   睡穴被解开时,方三丫小小的打了个声哈气,迷糊的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着的她登时吓得小脸惨白,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好在一旁的顾二丫及时长臂一揽,将对方扶住。   方三丫惊魂未定,待看清人时小嘴微微张起,惊讶之后惊喜的表情溢于言表。   顾文君眉眼一弯,小声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妹妹,你没事?”方三丫靠在顾文君的肩头,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那边?”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帘帐。   “贵人正歇着。”顾二丫小声回答。   方三丫松了口气,这才留意靠着顾二丫的肩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爬起来,羞赧道:“谢谢你呀,二丫。”   顾二丫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她指了指帘帐,在唇上比划着静音的样子,方三丫会意,冲着顾二丫笑了笑便垂下头,一副恭顺的模样。   顾文君敛下了眉。   现在她才多少回味过来,纪坤为何要逼迫幼清。事实上当时她努力冲破‘困境’,脑中纷纷杂杂,只依稀的听到两人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并不大清洗,如今细细掰碎,才深知其中深意。   纪坤自称是前朝血脉,与如今宇文成康是前朝遗孤有异曲同工之处。   而前朝留下的关于天下之主将诞生于皇室宗亲与神女结合之下,并受帝皇馈赠的古训,想必前朝不死之心仍在。   而幼清或许便是以这个由头来暴露自己继而找到真正的人柱——帝皇。   岛上地穴的‘虫茧’是否和帝皇有所关联?   顾文君不得而知。   刚刚净是想着和心上人一诉衷肠,哪还记得将当初疑惑的事情一一抛出,也只能另寻时机再问一二。   顾文君心下正想着事时,就听见外面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却是少主宇文成康领着人走了过来,不过对方并没有进入殿内,而是先派了程大侍女长进入,询问赫连幼清是否苏醒。   顾文君同方三丫跪拜匍匐在地,微微掀起眼帘的便瞧见站在帘帐外的宇文成康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他并不靠近帘帐,一双眼却犹如一团炙火,那似是要穿破看清账内人的目光炙热的几乎是迫不及待。   “殿下可还睡得安稳?”宇文成康展眉笑道。   “便是安稳了,被少主一扰,也怕是安稳不了。”帘内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拒人千里之外,但或许是刚刚苏醒的缘故,淡漠的声线中丝丝缭绕着惑人的慵懒。   “这确实是在下之过,但换做是谁,见了殿下,也难保不会思之如狂。”宇文成康坐在侍女搬来的胡床上。“在下乃区区凡人,自然也不免和凡人一般生了爱慕之心。”   “少主这番爱慕之心,倒是别出心裁。”她轻笑了一声,且冷且淡。   “如此可有打动殿下一二。”宇文成康眸光闪过一抹热烈。   “不巧。”摄政长公主说的漫不经心。“本宫已作他人妇……”   “即是做他人妇也并非两厢情愿,殿下何故又执迷不悟。”宇文成康紧紧盯着帘帐内的那抹倩影。   帘帐的另一侧久久没有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宇文成康笑了起来。“情蛊一解,殿下也理应明白了镇南王世子的居心,且看他情蛊已解却当无事,虚情假意诓骗世人,以殿下睿智,该是看透了才是。无论是五年前的武林盟还是皇城宫变,镇南王世子不外乎也是图了王权。”他抚了抚袖摆,笑容越发深意。“在下不信殿下看不出镇南王世子的狼子野心,如今五柱国蠢蠢欲动,当今稚童如何掌权天下,殿下若想保赫连氏的江山,也合该找对的人才是。而关于前朝留下的古训,想必以殿下之才,是了解一二了。”他瞥了一眼匍匐跪拜在地的侍女。“你们先退下。”   程大侍女长领命,躬身领着众人离开,殿内一时仅剩下宇文成康以及赫连幼清。   殿门被缓缓关上,顾文君回头看去,这时却被一旁的方三丫拽了一下。她瞥眼看去,却是程大侍女长有话训诫。   不多时却见一人急匆匆的走了过,贴近程大侍女长耳边低语,对方听罢面色微变,忙走到殿前恭请宇文成康。   宇文成康出了殿门时,面色虽无常,但脚下的匆忙到底是泄了些许情绪出来。   有变。   留在殿外的侍女面面相觑,虽程大侍女长跟着宇文成康一同离开,但被训练许久的她们自然深知这时不该多言。   顾文君敛眉沉思,肩膀这时被方三丫碰了碰,并冲着她眨了眨眼。“瞧见没,刚刚那位便是少主呢,果真是一表人才。”   顾文君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故作羞赧的低下头,却是另有思量。   能让宇文成康失态必然是重要的事。   这群侍女买卖下的时间‘匆忙’,单看行为做派,却全不似乡野之人,看着有几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这便奇怪了。   大户人家如何会卖女?少女们被买卖至此,是否还存在什么因果联系。   顾文君暗自打量,忽的视线一顿,她看向队伍末梢的一名看着其貌不扬的少女,半响幽幽笑了起来。   被顾文君盯着的少女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她凝眉看向四周,却在触碰顾文君的目光后,瞳孔一凝,继而整个平平无奇的面容都僵硬了一瞬便垂下了眼。   “妹妹笑什么呢?”方三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二丫浅浅的羞涩一笑。“我好像是看到熟人了。”   方三丫惊喜道:“是谁呀?”她好奇的张望。   顾二丫摇了摇头。“我也不大确定,是幼时的朋友,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她说着越来越小声。   “妹妹性子这般好,少年情谊,她必然是记得的。”方三丫正安慰道。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方才离开的程大侍女长走了过来,立时本还在窃窃细语的众侍女忙闭嘴不言。   “三日后是正源之月,各位务必要习得规矩,莫要坏了喜事。”程大侍女长吩咐道。   众侍女允了喏。   教授规矩的是和程大侍女长年龄相仿的两名嬷嬷,侍女们依次排好。   在顾文君看来,这些人学的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更像是学习如何祭祀,包括姿态,祈福的姿势以及放在每人手里的经文。   梵文?   顾文君打开了册子,记录经文的册子很薄,记载的梵文有九行,约莫百余字。   显然对于梵文众人是不知的,就在顾文君低头研究时,不远处却见一名少女体裙小跑了过来,原来是掌事那边将侍女们的花名册送了过来。   “我现在清点一下人,叫上来的一一坐到这边。”那嬷嬷接过花名册撒了一眼,而后指向堂中摆好的长案和坐席。   “张家庄的张翠苗。”   “奴婢在。”   一个又一个的侍女被叫了名,而后落座,顾文君站在人群中,心下另有思量。   能被清点姓氏,又教习梵文,已经可以断定这些是女被招入进来并非只是侍奉人而已。   自己并非是‘正常买入’进来,以催眠混入也未尝不可。   就是有些费神。   顾文君摸了摸藏在腰腹上的玉蝉,她抬起了眼,眸光漆黑。   “成林桥东,顾二。”   顾文君一愣。   “成林桥东顾二!”似乎有些不耐烦,那嬷嬷拧眉又念了一声。   方三丫正想去推顾文君,却见对方垂首轻轻应道:“奴婢在。”   少女语调轻柔,一张芙蓉面昳丽异常,但怯懦的模样却生生毁了原本精妙的仪容,让想要呵斥的嬷嬷心下一缓,沉声道:“你去那。”她指着东北角。   “是。”少女屈下身。   哐当一声,似是有人被被什么绊倒,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名平平无奇的少女正面无表情的爬起来。   “谢如花,做什么没规矩!”嬷嬷呵斥道。 第66章   梵文于顾文君而言, 倒像是学习第二门外语。   字数虽不多,但耐不住嬷嬷们填鸭教学。   好在末世前她略有研究,倒是比其他人掌握的快一些。   教习的嬷嬷模样看着虽然凶悍, 但教授侍女倒是耐心十足,其间门还留有一刻钟的时间门侍女休息探讨。   顾文君拎着册子娉娉婷婷的走到身材在侍女中高挑的谢如花身边时, 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谢家妹妹。”顾文君羞赧一笑, 且嗔且喜的目光下做足了小女儿的羞态来。“你可还记得, 成林桥东的顾二丫?”   谢如花平平无奇的脸色流露出些许的僵硬,她抬眼望向站在她面前俏丽的女人, 对方明媚皓齿,一口小白牙噌亮。   “顾二……”故意娇柔却略有粗哑的声线从谢如花嘴里传来。   顾二丫眸光微动,她惊喜的双手合掌。“妹妹果真是还记得我的, 咱们在这里未免打扰了他人。”她微微弯下腰,笑容明媚。“妹妹可要借一步说话。”   谢如花:“……”   两人移步来到廊下僻静的角落站下,顾二丫难掩喜悦的拿着册子同谢如花低声细语,不凡有其他人像她二位一般,低声讨论。   顾二丫指着册上的梵文,笑语嫣然。“如花, 如花?谢大人当真是应了那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下心生佩服。”   从最初被顾世子盯上就料定身份会被拆穿的谢大人面瘫着一张脸。“不敢不敢, 在下哪比得上顾世子一声二丫避人耳目。”   都不是什么好话。   “都说他乡遇故知,能遇到谢大人,怕是皇城司的人也在其中起到不少作用?”想着刚刚花名册出现的顾二的名字,顾文君眉眼含笑。   难怪幼清会询问她现在顶着的名字, 和着早就算计好了。   谢明成沉默以对,不过到底是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世子是如何发现下官的?”他可并不觉得是长公主会将自己伪装成何人的画像交付给顾世子, 事实上在得知此处是真正的帝龙时也不过短短几日,若不是长公主为引蛇出洞在岛上暴露‘身份’,以此布局,他们现在还在寻找帝龙的线索。   并不知谢明成心思的顾文君自然不可能说出异能的便利能查探熟悉人的气息,她指着册上的梵文,低笑道:“谢大人伪装的甚好,只怪本世子太强。”   谢明成:“……”   顾世子的嘴里一如既往的说不出什么人话出来。   俗称狗嘴吐不出象牙。   不过既然殿下能让人改了花名册,想必是知道顾世子来了的。   到底是害怕不按常理出牌的顾世子坏了局,谢明成低声道:“世子可是见了殿下?殿下可有何吩咐?”   顾文君摇头合上册子,故作沉思的模样看着倒像是思索梵文的含义。“见了,不过殿下只道让我静观其变,不做他法。”   谢明成了然,心下暗叹。   殿下这般明显是偏护居多,市井皆传冥教妖言惑众,他倒是觉得顾世子一张好面皮却才真的是容易蛊惑人心。   不然也不会令摄政长公主如此‘另眼相待’。   即使假皮覆面,但谢明成眼底的神色到底是让顾世子察觉到些许不同。   “谢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谢明成凝神半响才道:“下官虽知世子是有成算,不过如今身陷敌营,下官以为还是将一些情报告诉世子为好。”   顾文君敛眉笑道:“本世子也正有此意。”   谢明成松口气,便将目前的情况一一说给顾文君听。   顾文君侧耳倾听,面上不显,心里却又另有计量。   从谢明成告诉的讯息来看,多少验证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身为少主的宇文成康与冥教个别长老意见相左。   教内出现分歧,分歧的原因还在于正源之月,对于宇文成康将赫连幼清掠到帝龙,教内并不是所有人看好,但因法王闭关,是以三长老为首的长老团有心阻止,但碍于宇文成康少主身份,如此两派僵持不下。   宇文成康如此迫切在正源之月与赫连幼清仪式下‘成婚’,不排除在法王闭关前先斩后奏的可能。   “这么说来,冥教与前朝有关?”顾文君沉吟道。   谢明成颔首。“但对正源之月下官还听到另外一道传言。”他见顾文君望了过来,便低声道:“听闻闭关的法王,并不喜正源之月。”   顾文君眸光微动。“为何?”   “现在还不清楚。”谢明成摇头道。“是以下官甚至觉得,宇文成康对于法王是否也有谋逆之心?”   这时另一边传来教习嬷嬷的声音,还在讨论的众侍女忙回到各自位置上坐好,顾文君敛眉微微欠身。“妹妹知识渊博,下次姐姐再讨教一二。”   谢明成浅笑的回礼。   顾文君方一坐好,一直在温习的方三丫凑了过来,小声笑道:“相认了?”   顾文君抿嘴羞涩一笑。“是。”   事实上正源之月并非在三日后。   但宇文成康心腹的大祭司推演出时间门提前,从原本的十日最终落在了三日。   是以教习的嬷嬷们才会加紧对侍女们教习。   顾文君几乎三天没有阖眼,便是和其他人休息也仅仅是半刻中后又继续学习。   唯一休息时间门长的还是在所有规矩和法度学习完整后的第三日清晨,众人疲惫不堪的睡了三四个时辰,就穿上了白丝的钩织的衣裳,面部和臂弯分别画上看不懂的梵文时已是夜半。   参与祭祀的侍女粗略估计有一百五十人上下,每人手中捧着一只朱砂盒子,捧着盒子时顾文君向前嗅了嗅。   除了淡淡的香气,隐约能嗅到一丝血味。   因盒子被密封,使得顾文君也并不清楚盒中装了些什么。   “今天之后,咱们就可以归家了。”方三丫小声在顾文君身边说着。   顾文君笑了笑并未作声。   就在刚刚程大侍女长在训诫她们时,言外之意便是仪式顺利结束之时,便是她们归家之日。   也难怪一直惦记家里的方三丫一改方才的疲惫,打起精神的跟在队伍后方。   穿着赤红色僧衣的大祭司带领十名僧众摇着转经筒低声梵唱,站在位于地下的帝龙在前引路。   穿着黑色缎面龙锦袍,面上罩着獠牙鬼面具的宇文成康手捏金刚杵,抬手迎接从殿内走出的头罩素白纱的赫连幼清。   对方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罗裙缭姿镶嵌滚着金丝银边,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于地,裙摆一层如清雾笼泻绢纱袖口绣着金线银凤翩翩欲仙精妙绝伦。   两人中一人罩着鬼面具,一人头罩素纱,倒是让人看不清两人颜色几何。   众人不敢抬头,垂首低声默念教习嬷嬷三日来教授的百子梵文。   梵音缭绕,银铃在低声吟唱中时有时无。   顾文君掀起了眼,看到的便是赫连幼清将手放在了宇文成康掌心,被对方小心虚虚的握住。   僧人在前引路,一只隧道不多时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隧道内,和岛上如出一辙的石壁,灯柱以及干尸。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干尸的顾文君神色如常,但是却吓坏了不问世事的侍女们。   虽说进入隧道前便被耳提面命,但众人仍不免胆战心惊,有人想逃,却更惧怕从身后渐渐传来的低吼咆哮,那似是风声又更觉像是怪物咆哮声,不免让人脊背发寒。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当初是一直向下走,这次在帝龙,却是径直沿着平缓的通道向上爬。   干尸的数量是岛上数量的数倍。   狰狞惊恐痛苦的神情,似是被剥骨抽心。   通道倾斜角度不大,走着并不累人。   顾文君并不清楚,接下来会不会再次陷入幻境。她抬起眼,看向影影绰绰跟在大祭司身后相携而行的两人。   路面越来越宽,隐隐的有风声吹拂着面颊,穿过的甬道,一线天出现在眼前。   梵音在耳边缭绕徘徊,似恶鬼低语将人拽入深渊。   顾文君掀起了眼。   银色的月盘高高悬挂在头顶峡谷之上,与她同行的侍女颤栗的咏唱着百字梵文。   四面环山,山壁上出现数不清的洞口,又从洞口处蔓延根根青色的‘血管’,而每根血管皆汇聚到一颗椭圆的‘虫卵’上。   月光如流水倾泻笼住 ‘虫卵’。   因‘血管’链接而悬于半空的虫卵呈青灰色,隐约可见根根血管中有深红色的液体流入其中,而虫卵的表皮一下又一下的鼓动,仿若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腥臭的风声滚着血雨钻入鼻息,前方引路的大祭司慢慢走上月下的石台,一黑一白的男女紧跟其后。   年轻的僧侣们双手合十低声梵唱,架在两边的人皮大鼓被缓慢敲击。   虫卵鼓动的声响如震动的脉搏,竟是生生盖住了沉闷的鼓声。   高台旁僧侣们身体随着鼓声加剧而颤抖的厉害,紧接而来的是僧侣的一颗颗头颅如烟花爆炸,脑浆迸裂。   侍女们惊做一团,尖叫的四下逃窜。   而高台之上,大祭司梵唱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猛的站起,咬破手指时身体抽搐,下一刻竟是爆体而亡。一袭黑衣的宇文成康头猛地一歪,僵硬转过了身,他举起手中的金刚杵对着面前赫连幼清用力的刺了下去。 第67章   月色如潮水倾泻而下。   血雾漂浮在整个山谷里。   闪动着银光金刚杵在即将穿破白衣女子胸口时被远处疾驰而来的飞剑挡住。   叮的一声。   “竖子尔敢!”一声叱喝, 一身劲装的李准庚杀了进来,那飞剑在半空中划过又飞速的回到他的手中,李准庚当下飞出一剑, 直取宇文成康项上人头。   又一声争鸣响起,无头的大祭司持鼓冲向被逼倒退的李准庚,而伪装成侍女的皇城司们在撕下伪装同潜伏在暗处的教众厮杀在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被阻拦的李准庚连连倒退,被人皮鼓击中胸口的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猛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顶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宇文成康这时已将金刚杵刺穿了赫连幼清的胸口。   位于众人头顶的虫卵鼓动的声响越来越大。   李准庚登时目眦尽裂怒吼的一刀将大祭司拦腰斩断,飞身冲向宇文成康。   顾文君抬起了眼。   她左眼的瞳孔渐渐蔓上浓厚的血红色, 心脏跳动鼓动的仿佛和头顶的虫卵相互辉映。   彼时宇文成康身如鬼魅, 李准庚与之交缠显得颇为吃力,好不容易一击将对方击退他旋身躯寻赫连幼清,却见侍女装扮的顾世子已经步上高台, 对方绕过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赫连幼清, 径直站在了虫卵之下,抬起了头。   眼底蔓上的血色浓厚了一层。   顾文君再次睁开了眼。   摆在眼前的是她们仍在洞里,洞顶有一线月光落下, 没有鼓动的虫卵, 唯有一颗破开的虫茧。   一切皆为幻境。   与之前在地穴时如出一辙。   此时洞穴内仅有十余人,其中有陷入昏迷神色狰狞的谢明成以及同样陷入幻境的李准庚。   果真是被发现了。   顾文君垂下眼,一脚踢醒了谢明成和李准庚。   两人清醒时还一时有点懵, 不过到底是知晓些讯息, 两人当即沉下了脸, 谢明成急忙去唤醒其他皇城司。   “世子, 事不宜迟,咱么快走。”将手下唤醒的谢明成当即赶忙想向洞内跑,却瞥见顾文君面壁沉默。   已经打算向洞口跑去的李准庚脚下一顿, 不悦道:“等他作甚,谢统领你还想不想救赫连幼清!”   谢明成可不觉得顾文君会无事发呆。   事实上几次领教对方身手的他多少是看重镇南王世子的态度。   其余皇城司见统领没有发话,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李准庚冷笑的就要离开时,面壁的顾文君转过了身,低眉浅笑。   “谢大人。”敛眉低笑的少女笑容婉约,轻柔的语调却让谢明成头皮发麻,忍不住倒退一步。   “谢大人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本世子送你一程?”   谢明成:“……”   对于有生之年被逼自杀抹脖子这件事,谢明成重未想过。   但就在今天,眼前言笑晏晏的顾世子已经举剑走了过来。   谢明成凝眉不语,皇城司等众见状只能围在谢明成身边,不敢进也不敢退。   关键是眼前这位貌似疯了的镇南王世子背后的靠山可是西凉镇南王。   而李准庚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他打量着四周,墙壁上隐约可见八卦坤图。   “你什么意思?”   李准庚此番能参与此事,全因为对于蛊虫他最为了解。   “即是幻境,一层也是,两层也是。”顾文君将剑扔到了谢明成的脚边。   顾文君的目的一目了然。   他们仍身处幻境中。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皇城司大胆道:“即是如此,世子怎么不……”   他虽未尽其言,但也令人听得明白,言下之意表达的便是顾文君怎么不自刎。   而他话音刚落,镇南王世子两手一摊,已经笑了起来。“不需要。”   众人:“……”   相比于众人心下狐疑,谢明成同李准庚却是一直盯着顾文君。   “世子……”谢明成正欲开口,另一边的顾文君却在下一刻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   顾文君再次睁开眼时,头顶弯月如钩,一只干瘪的虫茧因从崖壁上蔓延开来的根根血管悬挂于空。   蔓延在阴影中的山壁上,细微的爬行着异物,如活物一般根根如血管的爬上了一个又一个侍女的脊梁,穿胸而过。   她们恍然不知,目光呆滞的低诵着百子梵文。   顾文君瞥了一眼身后不敢靠近,只虚虚停留在距离她一指距离的‘血管’,那血管似有惧怕,不敢缠身。   胸口微热,净白色的玉蝉放在衣襟中。   她忽然想起当时在殿内,赫连幼清曾叮嘱她为以防万一,万不能将玉蝉离身。   “少主这又是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又何必强人所难?”   顾文君抬起了眼,此时高台上,赫连幼清虚弱的被齐景行搀扶,而距离他们不远处则是已经摘下面具的宇文成康。   宇文成康的面色并不好,大祭司以及僧侣的尸体倒在高台上,此刻他身边仅有谋士杜衡警惕的持着剑。   高台之下被推着轮椅的纪祚笑容满面,身边围着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而刚才出声的正是他。   纪祚的声音还在继续。   “到底是咬人的狗不叫,早前本王就提醒过你,你这属下心思可不正,保不准早就被长公主收买了,你瞧,这不正如本王所料?”纪祚摇头叹道。“不过若实力够,强人所难也不是不行,若是条件允许,便是不甜的瓜,本王也相信以少主的能力也可以甘甜。”   宇文成康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痛快!”纪祚笑眯眯合上纸扇。“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便是少主手中的龙笛可否割爱?”   宇文成康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只怕王爷有命想,没命享受。”   “这么说,没得谈?”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纪祚扬眉。   宇文成康拔出佩剑,纪祚笑着看向赫连幼清。“既是如此,三位都留下来罢。”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立时冲向受伤的宇文成康以及赫连幼清等人。   而一直扶着赫连幼清的齐景行似早有准备,正要从怀中掏出弹丸制造烟尘趁乱遁走,却被纪祚身边的一人识破,交手之间,齐景行为护住赫连幼清被一剑击中左肩,鲜血顿如泉涌,齐景行一时不敌,踉跄倒退。而对方乘胜追击眼看就要对齐景行一剑封喉,却是这时杀出一名白衣道人加入战局,站在纪祚身边的少女见状,五指如钩掏向白衣道人后心。   谢明成等人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苏醒。   惊惧的双眼还残留着割喉时的心有余悸,来不及品味便瞧见遇袭的赫连幼清,当即杀了过去。   齐景行见有人帮忙,同赫连幼清低声道了句‘得罪’便抱起对方奔向后方。   昏暗的隧道内,齐景行狼狈的抱着赫连幼清,穿过石林,最终待看清身后并无人追寻,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可有伤到?”齐景行面白如纸的将赫连幼清放下,他来不及擦拭肩头的伤口,而是低声询问赫连幼清状况几何。   因刚刚逃的匆忙,赫连幼清衣衫有些凌乱,她抚了抚云鬓,才稍稍站定,她垂下眼,全不知望着她的男人目光热烈,犹如一团炙火。   赫连幼清掀起了眼帘,眸光清亮如墨色渲染,粼粼水光道不尽万种风情,可偏这风情之中滚着寒光,叫人不敢直视。   “劳烦少主挂心,本宫无碍。”   齐景行疑惑的看向赫连幼清。“少主?”他起初还不解,稍顷面色微变,忙单膝跪地。“殿下。臣,当初是万不得已加入冥教,对于殿下,臣绝无二心。”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抖。   赫连幼清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心头都跟着发颤。   齐景行垂首,整个人僵硬的,那摸样像是恨不得跪地不起,直到他的下颚被赫连幼清捏住,强硬的抬起。   “宇文成康,本宫在你眼里,莫不是个傻子吗?”她轻轻的笑着。   他望着她的眼,倒映出自己从惊愕慢慢转变的脸。   赫连幼清松开了手,她退后半步,漫不经心的拿起绢帕擦了擦手。   ‘齐景行’低低的笑了起来。   “殿下如何能是傻子?”他抬起了眼,撕掉了贴服在脸上的□□,露出原本一张俊美的面容来。“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难为少主大费周折,让本宫看了一出好戏。”赫连幼清抬眼看向他。   “这出好戏少了观众,未免有些可惜了。不过能让殿下抬爱,便不是好戏,于在下而言也是好的。”宇文成康站起拍了拍落在外衫上的尘土。“只是在下好奇殿下是如何识破的?”   “与其说本宫如何识破,不如说少主是如何被暴露的。”赫连幼清扔掉了手中的绢帕。   宇文成康瞥了一眼地上的绢帕,沉笑道:“这么说来,还出了细作?”   “细不细作本宫不知,但少主想要坐稳位子,在本宫看来,还是颇为艰难。”赫连幼清笑着弯起了眼。   宇文康成眸光森寒,他盯着赫连幼清。   “殿下这是言外之意,还是蓄谋已久?”   “便是蓄谋已久,想必少主细想也能明白,命不久矣这四个字。”   宇文成康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朗声笑道:“恕在下愚昧,不知命不久矣,还望殿下告知。”他说着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赫连幼清手腕。   赫连幼清掀起眼帘。   她目光平淡,姿容昳丽的令人心神驰往。“少主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宇文成康慢慢的凑上前,似是在观察对方的神情,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试探的目光中翻涌的热切几近嗜人,眼底更是漾起一道凶狠的赤红。“好一句明知故问,在下虽愚昧,但也知,你赫连幼清本该是我的!”   他说着就要揽住赫连幼清腰身,霎时一道劲风袭来,宇文成康当即变了脸色忙翻身后退,待去看向赫连幼清时,对方已被一人揽住。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顾文君抬手戳了戳赫连幼清的脸颊。   被戳着脸的长公主拍掉对方的手,瞪了她一眼。 第68章   被长公主怼开脸的镇南王世子眉眼弯起,笑着打招呼。“少主别来无恙。”   宇文康成的目光并不友善,好一会儿才低低的笑了起来。“我道殿下何来镇定,原来背后早有镇南王世子相协。”   顾文君摇了摇手指。“少主此言差矣。”她见宇文成康面色不善的看了过来,继续道:“便不是我,想必少主想要动殿下,也是万难。”他说着看向暗处的崖壁。   不多时却是从崖壁上飞身下来两名白衣道人,宇文康成见了登时面色巨变。   “早有耳闻世子功力深厚,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其中一道人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后,视线在顾文君身上转了一圈轻声道。   “哪里哪里,比不得天机宫料事如神。”顾文君拱手客气道。   那两名道人也不多和顾文君废话,转身面对脸色铁青的宇文康成。   “天师有请,还望楼主同我等走一趟。”话落,那两名道人犹如离弦的飞剑转瞬出现在宇文康成面前。   被冥教寄予厚望,又是凤楼楼主的宇文康成武力自是非常人能级,但应对天机宫的道人还颇显得吃力。   顾文君正向前踏上一步,手指在这时被轻轻勾住,她瞥下眼,却是赫连幼清正捏着她的小指。视线上移,就看到对方冲她摇了摇头。   顾文君敛眉,眸光漾起连温润涟漪。   “我没破坏你计划吧?”她小声道。   赫连幼清摇了摇头。“差一点。”   “我来晚了?”顾文君好奇凑过去,没意识到唇几乎快要贴上赫连幼清的耳尖。   耳垂拂过热气,赫连幼清有点恼的掰开顾文君的脸。“来早了。”   再次被戳脸的镇南王世子拧眉呲牙。“他都抓你手了!”   赫连幼清拧了顾文君的鼻子。她正欲开口说下去,这时变故发生,一人身手凌厉冲入道人之间,几个起势竟是一一化解了道人的攻击。   顾文君转眼看去,便见刚刚站在石台上,顶着宇文康成假面的黑袍人护住露出真容的宇文康成。   黑袍人一手持剑竟生生逼退两名道人,却也在双方交手中,被撕下假面显出原本相貌。   赫然是暗卫统领齐景行。   齐景行招式极快,道道剑气竟生生在崖壁上划开裂痕,顾文君护住赫连幼清翻身避开时,齐景行已然飞快抛出几颗弹丸,弹丸落地造成浓厚的烟雾,待烟雾散去时,原地上哪还有齐景行和宇文康成半个人影。那两名道人见此,当即分散冲着洞口追了过去。   这时顾文君的手被赫连幼清抓住。   “跟我来。”赫连幼清说着,竟拉着顾文君冲来时的方向跑去。   完全与道人背道而驰的方向令顾文君一时摸不清头脑,但她想到赫连幼清既然布局已久,对方急切的样子必然是有要事发生。   而在另一边,受伤的宇文康成被齐景行背着疾驰在隧道内,他几个纵身跃上崖壁,穿过丛林最终在一处悬崖边上站稳。   夜间的雾色渐渐笼罩。   齐景行回首望去,待见没有人追来后,才松口气面色担忧的就要去查看宇文成康的伤势,就在他面色凝重的打算扯开对方染血的衣裳时,却被宇文康成一把握住了手腕。   “少主!”齐景行神色焦急。“您伤势严重,不能再等了。”   宇文成康盯着他,森森笑道:“是我不能再等,还是你不能再等了。”   齐景行一愣。“少主?属下只是想要查探您的伤势。”   宇文成康低声咳嗽着。“齐景行,你到底是太心急了啊。”他咧嘴哈哈笑了起来,因笑的剧烈,震动着受伤的胸腔,使得他咳嗽的更加用力,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你便真当以为,龙笛我会亲自戴在身上吗?你布局,难道我不就会?”   齐景行微低着头,抬手拽起宇文成康胸前的衣襟,唇上衔起似笑非笑的冷意。“你是何时发现的?”   “我说了,你便能放过我?”宇文成康吐出一口血,漫不经心的微笑如寒月倒悬。   齐景行摇头。“与其说放过,不如说少主本是得天独厚之人,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法王指令?”   宇文成康冷笑道:“齐景行,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虚伪行事,你费尽心思排除众人,不就是想要取我性命?”   齐景行敛眉叹道:“只怪法王当初选了你,若不是。”   “若不是也轮不到你。”宇文成康阴蛰的冷笑道。“即是双生子,你的命就是要活在阴影下,只怪你命不好,晚托生……”   宇文成康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他费力的想要掰开齐景行用力掐住他脖颈的手,嘴里嗤嗤的发不出声音。   “便是先天命不好,但总有转运时机。谁也不希望一辈子当别人的影子,大哥想必是不知,弟弟每次看到你都在想,啊,这个人什么时候能死呢?一年,两年,直到大哥你做了让法王最容忍不过的事情,也亏得大哥,不然又怎么会轮到弟弟来侍奉法王?”齐景行轻声靠近,温和的声音,神色却是森冷晦暗。“大哥如今命不久矣,合该是成全了弟弟才是。”   被掐住咽喉的宇文成康扣住齐景行的手腕,他面色通红,连喘息都艰难异常。   齐景行已然扒开他胸口染血的衣襟,面色登时一变。   “龙笛在哪!”他厉声喝道。他松开了钳住宇文成康脖颈的手,因挣脱了桎梏而剧烈喘息的宇文成康伏在地上,下一刻又被齐景行拽起。而就在这时,原本在齐景行眼里如同死狗一样宇文成康竟掏出一把玄铁匕首划向齐景行颈部,齐景行忙躲闪开来,却仍旧被利刃划破咽喉,也好在他反应极快,避开要害,只留下一道血痕。   齐景行当即就要反手扣向宇文成康,不料身子一软,竟是软踏踏的倒了下去。他心下大惊,摸向伤痕才惊觉血已是泛黑。   宇文成康趁此机会折身就要逃走,哪知下一刻就被本该立即丧命的齐景行再次扣住了咽喉。宇文成康困难的瞥向被齐景行扔到一旁的小巧精致的青花白色瓷瓶,彼时齐景行正咬着一颗丹药吞入腹中。   “你……你怎么会……”被掐住咽喉的宇文成康再难发出半个字。   “如何不会?”齐景行目光阴蛰的看向宇文成康。“既然没了龙笛,大哥的命也合该回报法王的养育之恩。”   浓雾渐渐变得厚重,空气犹如凝滞一样变得粘稠。   齐景行松开了钳住宇文成康的咽喉,对方跌倒剧烈的喘息着,等到宇文成康踉跄的抬起头后,原地早已没有齐景行的身影,而这时自崖下水域中传来的滚滚咆哮冲散了云雾,一颗怪兽头颅狰狞的冲破水雾,沙沙作响的耳翅,两只鬼火似的的庞大墨绿竖瞳在滚滚的冷风下更显得阴气阵阵,竖瞳之下是分裂八瓣狰狞的血口獠牙。   在宇文成康惊惧的目光中海兽一口将他吞入腹中,翻涌的腥风搅乱着渐浓的雾气,一叠叠咆哮声冲上云霄,海兽再次涌入了崖下湍急的河里。   雾气渐散,躲藏起来的齐景行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松了口气,将黑色的披风恭敬的交给身后的人。   “多谢大长老。”   那人接过披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黑红色的僧衣披在肩头,手捏念珠的僧人低声念了一声佛号。   若是顾文君再次必然认出此人。   正是当初小活佛身边的护法桑杰。   “此番多亏大长老协助,不然属下哪会这般容易让宇文成康就范。”齐景行继续道。   桑杰低声道:“错错错。”   齐景行神色不好,牵强道:“可是属下哪里说错了?”   桑杰直视着齐景行。“少主此言差矣,您才是宇文成康,也将是我等侍奉的少主。”   齐景行脸上涌现狂喜,他朗声笑道:“大长老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齐景行说着,抬起手撕掉贴在面皮上薄如蝉翼的假皮,霍然露出和宇文康成一模一样的相貌来。   桑杰又念了一声佛号。“关于龙笛,少主可有成算?”   齐景行沉吟道:“龙笛以那叛教之人心头血为食,断不会离开他太久。”就是不知宇文成康将龙笛给了谁。   齐景行思索了片刻,忽的面色微变。“不好,长老,我们快些回去!”   而此时,已经折返回来的赫连幼清同顾文君站在一起,崖底除了她二人,便只剩下一百五十多名少女,其中仅有十余名活了下来但也陷入了昏迷,插在她们背后的肉色血管的被人斩断,蔓延的鲜血染红了一地。   半截的弯月倒悬在崖壁上,原本干瘪的虫茧微微鼓胀。   顾文君看着赫连幼清吹着一支仅有一指长的血红色小笛一步步走向虫茧,奇怪的是,笛子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却察觉到自笛子周围传来的微妙能量波动。   “幼清……”   赫连幼清对顾文君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   虫茧的鼓动声越来越响。   震动的如同一颗跳跃的心脏。   顾文君心下怪异,直到她看到赫连幼清用笛子割破了手腕,血顺着伤口一滴滴的落下,如同献祭一般。   而此时的虫茧像是自内向外慢慢的撕开。   笛子自指尖跌落。   赫连幼清张开了双臂,似是迎接。   “小七。”   她低声轻喃。   苍白昳丽的面容,一双眼迫切的涌现着炙热的绝望。   “阿姐,接你回家。”:,, 第69章   银色的弯月在黑暗中渐渐隐退,连同着山风和悬崖被黑暗吞噬。   咸湿的能量犹如海流般涌现在四周,涓涓细流的包裹着被从内向外划开的虫茧。   而从赫连幼清腕上的血水自下而上的汇聚钻入了虫茧中。   一只莲藕一样的小臂膀挣开了虫茧,一点点的探出了整个小小的躯干,浑身滚着血水的小肉团扒开了虫茧飘落在了赫连幼清张开的双手。   顾文君想上前,脚下却犹如生根一样被钉在原地。   直到赫连幼清又哭又笑的拂开肉团脸上的血污,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震荡在四周的能量元素疯狂的涌入婴儿的躯干,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也随着能量元素被卷入婴儿张开的口中,直至满天繁星,弯月西垂。   再次能支配身体的顾文君狐疑的走到赫连幼清身边,滚着血水的看着约莫一岁上下的幼儿安静的躺在赫连幼清的怀中。   “这是?”顾文君先是查看着赫连幼清的手腕,在见到腕上的划伤已经止血后,心下不免惊异。   赫连幼清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虚弱的抱着婴儿靠在她的怀里。“我没力气了。”赫连幼清气息不稳的说着,她抬起眼看向顾文君,脸上血色浅淡,弯起的眉眼,似有水雾摇曳。“这里马上会有其他人来,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好不好。”   似是撒娇。   即使赫连幼清并未多说,顾文君也心知对方怀中的‘婴儿’只怕就是他人口中的人柱。   帝皇。   而赫连幼清应该是并不希望他人知晓帝皇的身份。   亦或是并不希望帝皇依然在她手中。   顾文君拦腰将赫连幼清抱起飞身离开。   她们回到海师驻地时并未惊扰他人,简单的洗漱一番,顾文君便抱着神色疲惫的赫连幼清上榻。而那个精致的小婴儿自落在赫连幼清怀中便一直陷入昏睡,若不是最初听到几声啼哭以及当时诡异的幻境,任谁也看到小婴儿都会觉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他到底是谁?”顾文君到底是没忍住,她看着赫连幼清怜爱的抱着怀里的小孩子。“只是人柱?”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天师以人柱炼魂,勾天地人三界,以此平定天下。所谓的人柱非皇室特定之人不可,一人柱炼化,可支撑百年,百年后再需另寻‘天家人柱’。”赫连幼清抬手抚摸着小婴儿稚嫩的脸。“他是我胞弟小七,我本以为他身死,五年前才得知,当年母后坠崖,小七被选入人柱。”   顾文君一惊。“岂不是说冥教很早便和皇室有所牵连?”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疑惑的看了过来,好一会才哑声道:“阿兄和我说,是父皇亲手将小七作了人柱。”   顾文君心下骇然,眼看赫连幼清面色凄然,心里越发艰涩,忍不住抬手将人揽在怀里,低头亲吻着对方的额头。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更知道此刻不该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似乎明白彰贤太子对于先帝的恨意。   赫连幼清贴在顾文君的怀里,她双手环抱着对方的脖颈,整个人都像是要埋下去一般,脊梁微微绷紧。   “冥教世代‘守护’人柱,世人不知人柱去向,但明其和神龙一般无二,化为神明没有肉身,典籍更有记载,其化形为龙魂,称之帝皇,传言改朝换代皆出于帝皇,帝皇出,则天下变,帝皇殁,则天下劫,是以变得神乎其神。”   顾文君忽然想起之前岛上地穴中的裂开的虫茧以及此番峡谷中的虫茧。   “那两处的虫茧,皆是小七的吗?”   赫连幼清点了点头。“帝皇于虫茧寄居,居所不定,以血为食。”   想着洞穴的那一具具干尸,顾文君凝视着趴在床上酣睡的小家伙。   人柱已非人类。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总不会拿人血喂养吧。   “我不会让小七以人柱的身份活下去。”赫连幼清垂下眼。“他成人柱时日尚短,总有办法令他恢复神志。”   “你这是有了办法?”顾文君好奇道。   赫连幼清沮丧的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有。”   顾文君也不好在多说什么,只能安慰的拍了拍赫连幼清的肩膀。“总会有办法的。”她见赫连幼清情绪低落,便岔开话题道:“你将小七带出,以冥教对于小七的重视,岂不是在看到小七时被捉回去?”   赫连幼清掀起眼。“他们不知小七相貌。”   顾文君惊奇。“如何说得。”   赫连幼清轻声道:“即是人柱,百年间不会现身,你也看到了,龙茧皆闭合,若不是我吹了龙笛,小七也不会提前苏醒撕开龙茧。甚至于他们而言,都不知小七是人形。”   顾文君原本还想再问,但看赫连幼清疲惫的模样,便没在应声,而是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将人哄睡着。   赫连幼清并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她是于清晨时分被司画等人发现,而顾文君抱着一岁的小婴儿出现在驻扎军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时分。   没人知道被冥教掠走的长公主是如何脱困,正如没有人清楚为何坠入海渊的镇南王世子在归来时怀里抱着婴儿。   领着一身伤的谢明成带领皇城司于书房觐见的长公主,顾世子将一岁的小奶娃放在属下的摇篮里时看着颠颠撞撞跑过来的江家小公子江知奕。   这还是自五年后顾文君第一次见江知奕哭,她依稀记起当初还是粉团子时阿满孺慕满含依赖的目光,虽然如今已过了五年,但每每想起当时,顾文君忍不住心里还是柔软一片,而在她眼里,已经十来岁的少年人仍旧是当年五岁会拽着她的袖口,奶声奶气的叫她舅舅的小家伙。   十一二岁的少年人拽着她的袖口哭的难过,全不似外面那边镇定,一边抹着泪一边拽着顾文君的袖口,哭的鼻涕泡都懒得理会,只抓着顾文君不撒手,跟在哥哥身后的小阿暖见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大一小哭的小脸红了一片,顾世子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瓜,轻声的哄。   总算是将两人哄好,顾文君一手抱着小甜妞阿暖,一手牵着哭的鼻子红的江知奕坐在树下。   小孩子的忘性本来就大,小甜妞见哥哥不哭了便好奇的盯着摇篮里的小娃娃。   至于小伙伴小鲤儿,早就在长公主回来时对方就如同小树懒一样赖在长公主身边不走。   “舅舅,这个娃娃是谁呀?”小甜妞抬起小爪子戳了戳肉团子的脸,小团子脸嫩呼呼,被戳了也没从酣睡中苏醒。   对于这个‘小婴儿’顾文君还真不好解释,只能道:“是弟弟。”   阿暖好奇的盯着摇篮里饭团子一枚的弟弟,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瞅阿瞅,而顾文君也难得清闲下来同江知奕说着话。   “回去好好好向你娘认个错,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次跑出来,可把你娘吓了个好歹。”顾文君抬手又摸了摸少年人的头顶。   “嗯。”江知奕闷声道。“知道了。”好一会儿他又继续道:“舅舅此番是因为舅母吗?”   江知奕虽年纪不大,但向来是心思敏捷,又因时常跟在祖父身边的他到底是知晓些事情。   当时虽然情况紧急,但一直留意顾文君的江知奕自然多少察觉到明明占有优势的舅舅在看向长公主时才出了‘差错’。   顾文君一愣,尽管早就知道侯爷有意培养江知奕,但能被小外甥察觉多少让顾文君上了心。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知奕。   江知奕在察觉到顾文君再次摸了摸他头顶后,闷声道:“舅舅有教导过阿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夫子有云士君子之涉世,于人不可轻为喜怒,喜怒轻,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窥;于物不可重为爱憎,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他抬眼看向顾文君。“舅舅明知此事不可为,却又善为,岂不是不智?”   顾文君笑着弹了下江知奕的脑瓜崩。“阿满这是拿夫子的话才教训舅舅?”   江知奕撇开眼。“没有,阿满只是不懂。”   不懂亦是不赞同。   “阿满以后就会懂了。”顾文君笑道。   江知奕看向顾文君。“以后是什么时候?”   顾文君抬手又揉了揉江知奕的脑袋瓜。“当阿满有一天有了心上人,自然就明白舅舅当时的心情。”   总觉得舅舅在搪塞自己的江知奕坐在顾文君身边,晃着腿小声道:“阿满忽然想起夫子和阿满说过,舅舅这样岂不是色令智昏。”   已经学会有样学样的小阿暖同样晃着腿,奶声奶气的学习。“色令智昏~~~”   眼看要被舅舅敲脑门,如今见到顾文君平安回来的江知奕立马跳起来,做了个鬼脸,抱起眨着眼的小阿暖,一骨碌的转身就跑远了。   赫连幼清抱着奶团子小圣人走过来时,顾世子正在陷入深深地怀疑中。   “你这是怎么了?”将小鲤儿放在胡床上坐好,赫连幼清疑惑的看向沉思的镇南王世子。   “我在想我是不是色令智昏啊?”顾世子转头看向形容昳丽的长公主,而后眉眼旋开一抹晃人的笑意,惹来对方好奇时,笑着就将人揽在怀里低声又道:“我本来还是疑惑,但见了殿下才惊觉怕真的是了。”:,, 第70章   她这话惹得赫连幼清脸上一红,抬手就给人一拳。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这时一旁的小鲤儿已经凑到摇篮边,看着小小的饭团子,好奇的歪着头,指着小孩道:“姑姑,这是谁呀?”   好问题。   顾文君看向赫连幼清。   “你打算如何向其他人解释?”   既然布局到今天,顾文君可不觉得赫连幼清会眼前没有任何攻击力实则已经二十好几的小奶娃是已薨皇后的么儿。   顾文君看向一直陷入昏睡的七皇子。   七皇子赫连承岐。   无论是在书中还是众人的眼中,重未出现过的人物。   顾文君收回了目光,这才留意到她问完这句话后赫连幼清一直盯着她看。顾文君心尖一跳,琢磨了一会儿,一脸古怪的指着自己。“你不会是想让七弟充当我的儿子吧?”   赫连幼清偏头笑了笑。“不是。”她话音微顿又继续道:“是你我的孩子。”   顾文君:“…我记得咱俩成婚还没有一个月。”   就多了个好大儿?!   “而且我进京也不过三个月。”   赫连幼清抱起觉得无聊正席地抱着她腿的小圣人。“上京一直都有关于镇南王世子对长公主殿下爱慕已久的流言,听闻于两年前花盏节两人曾相约横文楼,至此珠胎暗结也并不为过。”   顾文君:“…”   原本还心平气和说‘谣言’的赫连幼清见顾文君看着她,心下羞恼。“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总不能说你扒瞎的能力渐长的顾文君转移话题道:“我在想殿下这么说果真是好的,但贴近之人你打算如何解释?”   她可并不觉得幼清会和司琴等人也这般说。   贴身大宫女以及嬷嬷等众一直服侍在幼清左右,除非幼清有意让司琴等人知晓真相。   “两年前我曾吃斋半年于华阳寺,为请示上天,周围并无他人侍奉。”赫连幼清小声道。   顾文君心中一动。“现在知晓你弟弟身份的还有谁?”   赫连幼清道:“只有你我。”   顾文君笑着抱起赫连幼清让其坐在自己腿上。“便是如此,岂不是对他人说我负了世子妃?”她捏了捏赫连幼清的鼻尖。“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赫连幼清不自在的拍掉顾文君掐着她鼻尖的手。“那你想怎样?”   “殿下知道,我向来是不喜欢吃亏的,便是要吃亏,也要礼尚往来才好。”   顾世子低低一笑,贴着长公主耳边小声嘀咕,惹得对方面上顿时红的厉害,一巴掌就拍了顾世子脑袋。   “你成日里都在想什么!”赫连幼清羞恼道,坐在她怀里的小圣人歪头好奇的看着红着脸的姑姑,咬着顾文君刚刚给他塞得牛肉干。   小家伙最近在换牙,牙齿还有点痒,咬着不软不硬的牛肉干多少解决了他偶尔咬手的习惯。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长公主咬了咬牙。   顾世子理直气壮。“年少气盛才白日宣淫,不然等你我垂垂老矣何来呜。”   最后一句话到底是被羞怒的长公主捂住嘴止住。   “就你歪理多!”   当年顾世子一张嘴大杀四方,如今五年已过,实力见长。   却说这时,海州江家求见,关于北静王失踪一事,如今却是没有一个好的章程下来。   哪怕是知晓纪祚背后的龌龊,但心知目前还不可放在台面上的赫连幼清起身将小圣人交到顾文君手后,便抚了抚发髻,转身离开。   “姑父姑父,所以他是谁呀?”小圣人拽了拽顾文君的袖口,指着即使酣睡也仿佛没有呼吸的七皇子。   “是弟弟。”顾文君揉了揉小圣人的小发揪。   “可是爹爹和阿娘只有朕一个呀?”小圣人不理解的歪了歪头。   从怀里掏出玉蝉打算摸一摸的顾文君正要解释,就看见原本睡着的七皇子此时幽幽的睁开了眼。   一双重瞳下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无甚表情。   周围的空气随着七皇子睁开眼而变得凝滞,细微的犹如流水一般的元素能量震颤着和手中的玉蝉形成了共鸣。   隐约中似有梵音在被忽然与外界割裂的四方天缭绕。   顾文君猛的盖住小圣人的双眼,她警惕的盯着无悲无喜望向她这边的七皇子。   这样的变故并没有持续太长。   仅是眨眼的功夫,那双重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正常的瞳孔形状,囚禁的四方天犹如开闸的漩口,倾泻的流向四方,梵音也跟着在耳边消散。   “姑父姑父,你蒙住鲤儿的眼睛啦。”小家伙奶声奶气的抬起小肉爪子拍了拍顾文君盖住他眼睛的手。   “鲤儿你能不能帮姑父一个忙。”顾文君盯着望向她的七皇子轻声说着。   “嗯嗯嗯。”   “姑父将佛珠落在卧房了,鲤儿能不能帮姑父去找一下?”   “是姑父经常拿的那个吗?”   “对。”   小家伙不疑有他转身就跑向顾文君的卧房。   小圣人的离开并没有让顾文君放松下来,她站起身向左走,七皇子的目光跟着她向左转,后来顾文君发现,似乎七皇子的目光一直追着手中的玉蝉,而并非是她。   她将玉蝉放在原地,自己向南转,七皇子也只盯着胡床上的玉蝉。   顾文君拿起玉蝉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手中覆上一层异能的她谨慎的抱起摇篮中的七皇子。   奶团子并未有任何动作,而是一直看向顾文君手中的玉蝉。   顾文君心中异样,拿起玉蝉凑到七皇子眼前,而原本好奇的她在看到七皇子奶呼呼嗷呜一声的将玉蝉当奶嘴咬在嘴里时,顾世子已经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七皇子身量虽小,但顾文君哪怕动用了异能也无法将玉蝉从七皇子的嘴巴里拽出来。   江知奕一手牵着阿暖,一手牵着小圣人走过来寻顾文君时,看到的就是舅舅心如死灰的靠在树下。   而坐在她怀里的小婴儿咬着玉蝉正张开双臂抓着飞在他头顶的蝴蝶。   “咦?醒了吗?”并不知七皇子身份的江知奕松开两个奶娃娃的手,将佛珠递到顾文君的面前,而坐在她怀里的七皇子在见到佛珠时,本是还眼珠子追着蝴蝶的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佛珠看,待看到顾文君眼疾手快的将佛珠揣回怀里时,他还扭过头想要扒开顾文君胸口的衣襟想要去抓。   顾文君立马提溜起奶团子,将佛珠扔到江知奕怀里。“阿满,你帮舅舅把佛珠放回去。”   江知奕虽有不解,但也依言接过念珠,将两小只送到顾文君身边后转身离开。   “是弟弟呀?”小阿暖凑到顾文君身边,好奇的看着坐在顾文君怀里面无表情的七皇子。   “是朕的弟弟。”小圣人一骨碌的爬上顾文君的膝盖,小胖手拽七皇子的胳膊。   阿暖心情不悦,也跟着拽七皇子另外一只胳膊。“才不是,是阿暖的弟弟。”   嘴里咬着玉蝉的七皇子面瘫着脸,双臂被阿暖和小圣人各抓一只。   “阿暖你都有小妹妹了,凭甚要抢朕的弟弟。”小圣人奶声奶气的质问。   “就因为阿暖有妹妹了,所以就更应该还有一个弟弟。”小阿暖理直气壮的反驳。   “舅舅。”   “姑父。”   两人争得不相上下齐齐看向顾文君。“他是朕/阿暖的弟弟,对不对!”   “你不许学我!”   “你不许学朕!”   “我要和你绝交!”   “朕才要和你绝交!”   江知奕走过来时,两小只已经放开咬着奶嘴的七皇子,正掐着腰指责对方的不对,不过小孩子嘛吵着吵着在吃到江知奕递过来的点心后,两人就好了跟一个人一样。   “舅舅,这个娃娃看着倒眼生。”江知奕坐在顾文君身边,他看向睁着眼呆呆看向远处的七皇子。“是谁家的孩子?”   “若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家的了。”顾文君幽幽说道。   江知奕疑惑的看向顾文君。   “阿满,他将是舅舅的儿子,也便是你的弟弟了。”   江知奕:“!”   且不说江知奕难掩震惊,这时的顾文君已经看向怀里的奶团子。   她刚刚都动用了异能也丝毫不能将玉蝉从七皇子嘴里□□……   “所以这个是小表弟吗?”阿满凑了过来,全不似她大哥哥的惊讶,满脸惊喜的掐了掐七皇子的脸。   “是小表弟。”小圣人有样学样的掐着七皇子另外一边的脸颊。   因京师江家来了人,江知奕坐了一会儿就去见了江家的管家,留下小阿暖和小圣人陪在顾文君左右。   而两小只早就因有比自己还要小的弟弟而凑到一起嘀哩咕噜的同七皇子说着话。   赫连幼清疾步的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圣人和小阿暖坐在铺着软垫的草地上,给脸上无甚表情的七皇子脑袋上插花花。   “弟弟的头发好短呐,阿暖都不知道将花花放在哪里。”已经将小花堆在七皇子脑袋上的小阿暖有些忧郁。   “对呀对呀,太短啦。”小圣人跟着叹气。   “要不我们编花环吧。”   “你会编吗?”   “……”   赫连幼清盯着苏醒过来的七皇子,她眸光湿润,隐约有泪光闪现,终究是没忍住的泪水滑落。   她的小七还活着。   真好。   还活着。   她的七弟。   赫连幼清眼底似有流光溢彩,难掩一丝春光明媚,禁不住的想要同心上人一起分享欢喜,而后她抬眼难掩喜悦的瞥向心上人时,见到的就是心上人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赫连幼清:“……”:,, 第71章   “你怎么了?”赫连幼清戳了戳顾文君的脸颊。   被戳着脸都变形的顾世子转过头幽幽的看向长公主。“你有没有觉得七皇子嘴里的东西有些眼熟。”   赫连幼清起初不解,待看到面无表情的赫连承岐嘴里叼着玉块后,面色微变,嗔怒道:“七弟心智不熟,你怎么不看着点!”她以认定是顾文君没看好幼儿,玉蝉虽珍贵,但经常佩戴之物怎么可能放在嘴里。   不远处小圣人同小阿暖早就凑到一起去找花花,两只小肉团子扑棱在草丛中,灵活的如同小奶猫一样,被他二人丢在身后的七皇子坐在草地上发呆。   赫连幼清起身,也不管跟着她一同站起来的顾文君,径直走向七皇子,而原本无甚表情如同人偶娃娃的赫连承岐在见到走过来的赫连幼清后,竟然主动抬手要抱抱。   心软的一塌糊涂的赫连幼清将七皇子抱起,抬手轻而易举的就将玉蝉从小家伙的嘴里拿出,扔到了惊得眼睛都睁圆的顾文君手里。   顾文君:“!”   掏出帕子小心的擦了擦七皇子的脸,心中升起无限欢喜的赫连幼清亲昵的亲了亲小奶娃的脸颊,她目光盈盈如潭涧春水,柔情款款便又一次的瞥向心上人。   赫连幼清:“…你那是什么表情?”   顾文君将玉蝉又凑到七皇子眼前,只是还未凑近就被赫连幼清拍了手。   “顾文君!”   一脸不悦。   相比于赫连幼清的嗔怒,顾文君却有几分古怪,她上下打量着面色寡淡的七皇子,心下有几分猜测却又不敢太确定,便转移话题道:“即是对外宣称是你我的孩儿,幼清可有想好七弟的名字?”   赫连幼清沉吟片刻,才道:“顾岐你觉得如何?”   顾文君了然的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已有侍女将膳食送了过来。   被净了手的小圣人和小阿暖吃着膳食,时不时的两人还凑到一起叽里咕噜的说着话。相比他二人乖乖的用膳,七皇子顾岐无论什么摆在眼前都不开口服用。   顾岐只是依赖的趴在她怀里,睁着眼看着她。   起初赫连幼清觉得或许是顾岐异于常人,但一连三日顾岐不曾用膳多少让赫连幼清焦躁起来,她甚至避开他人端了一碗人血过来也没有让七皇子有开口的打算。   顾文君将顾岐接到手里时,小家伙扒在赫连幼清的怀里不松开,如同一只八爪鱼一样。她拿出被擦拭干净的玉蝉,在顾岐的眼前晃了晃。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嗷呜一声就将玉蝉叼在嘴里。   如果说最初顾文君的举动令赫连幼清狐疑,那么如今见对方时不时的用玉蝉来观察顾岐动作,且顾岐又十分喜爱玉蝉后,赫连幼清不免猜测起来。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眼看原本没什么精气神的七弟在咬住玉蝉后精神头也跟着好了起来,抱着奶团子的赫连幼清看向了没精打采的顾世子。   “如你所见。”顾文君抬手戳了戳顾岐的脸颊。“玉蝉怕是咱们这位小殿下的口粮了。”   赫连幼清惊异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就在殿下说我不靠谱那天。”   “……”   顾岐自赫连幼清出现就扒在她怀里不松手,直到夜间就寝,已经换好寝衣的赫连幼清胸口还扒着奶团子。   这让只能将人揽在怀里的顾世子鼓着脸戳了戳奶团子的脸颊。   背靠着心上人胸口的赫连幼清可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她沉思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顾岐的后背。   “在想什么?”顾文君呼出的热气伏在耳际。   赫连幼清禁不住缩了缩头,整个人又往她的怀里靠了靠。“既然玉蝉是打开藏宝地的关键,而小七又以玉蝉为食,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   “或许吧。”关于这一点顾文君其实也不敢确认。“玉蝉内蕴含的力量毕竟不是常人所能驾驭。”   “你什么意思?什么力量?”抓住关键的赫连幼清转身看向她,而怀里的奶团子随着长公主的动作不免夹在了她二人之间。   “这要解释也是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顾文君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解释能量转换,说到最后她有点口干舌燥的她正打算下榻,就被抿着嘴的长公主揪住了胸口不让走。   “你和我说清楚,当初时不时的撩拨我,是不是因为玉蝉中蕴含着你所需要的能量元素!”   顾文君:“……”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该欣慰心上人太聪明从只言片语分析得出正确答案,还是有点想抽自己嘴巴叫自己欠嘴的顾世子心虚的转移开目光。   守夜的侍女惊奇的发现这天夜里,驸马被长公主撵出了内室,与其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一床被子。   侍女:“……”   抱着被子的顾世子:“……”   哪怕直到第二日长公主都没什么好脸色对着驸马,渐渐地便有流言说是长公主生气是因为顾世子带回来的私生子,看那奶娃娃的模样也不过一岁左右,但奇怪的是,长公主对奶娃娃却好得很,时常抱在怀里亲自照顾。   不过流言也不过一上午就被徐嬷嬷处理掉,至此也没有人再敢传播流言。   相比长公主疑似因私生子而迁怒驸马的流言成为侍女们偶尔小声的谈资,一连多日都消失的纪祚显然让海州的人蠢蠢欲动。   而人前消失的纪祚此时却被关押在地下室,已经被擒住狼狈的他凶狠的盯着坐在上首的‘宇文成康’。   “少主费尽心思,看样子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纪祚咧嘴笑着,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坐在上首的齐景行笑着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场空与否,还要如何去看。”折扇在手心点了点,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王爷想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不巧,我等却希望王爷是瓮中之鳖。”   纪祚扬眉,笑的不置可否,可在下一刻当看到同他人一起走过来的心上人时,登时面色巨变,厉声喝道:“宇文成康,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婉儿算什么英雄好汉!”正说话之际,婉儿被推到纪祚面前,对方一个踉跄跌倒,纪祚本就身有顽疾,想要搀扶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婉儿跌倒。   “婉儿!”   “算算时间,王爷身后的藏宝图应该是到日子了才对。”就在婉儿无力的爬起来看向纪祚时,宇文成康的声音再次传来。   纪祚艰难的爬到婉儿身边将人扶起。“你无非是想要得到藏宝图,本王给你便是,但前提是你要将婉儿放了。”他抬起眼,眸光阴冷,狠狠笑道:“宇文成康,你不要以为你抓住本王就能得到藏宝图,你以为本王没有后手?”   纪祚原以为自己说这句话多少能起到作用,可偏偏坐在上首的‘宇文成康’仍旧是那副志得意满的笑模样,他心下一紧,只觉古怪。   “我自是相信王爷会备有后招,但是。”‘宇文成康’收起折扇,扇尖轻轻杵在唇上,语调轻扬。“谁说我只要藏宝图呢?”   背后涌动的蛊虫让纪祚面色变得不好,他强打精神想要扶起婉儿,却被对方先一步搀扶起来,纪祚眸光微闪,心下有了计策,他像是受了极重的伤一样借力靠在婉儿肩头时,落下耳语。“婉儿,一会儿你照我说的去做,稍顷会有……”   他还未说完,就被婉儿捂住了嘴,纪祚眼中难掩焦急,正欲开口却听到婉儿道:“纪郎,你记不记得我们相遇的那天,你那时还并非身染顽疾。”   纪祚疑惑的看向她,他不理解,为何对方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你原本不该……若不是为救我,你也早该恢复了才是。”婉儿柔情的看向纪祚,她眸光湿润,似有泪水滑落。“我命贱,十年前就该死,偏是上天怜爱,让我遇见法王,报了仇,未还恩,这恩情我一直惦记,念着,然后遇见了你。与你相遇,相知,相恋,我重未后悔,纪郎。”她抓住纪祚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们有了孩子。”   本是该惊喜的消息,纪祚却是慌成一团。   婉儿的不同寻常让纪祚猛的将人抱在怀里,他似是明白过来,眸光中痛楚几乎要湮灭了他。   “你……你莫不是就在等着一刻。”   他颤抖的覆上婉儿的腹部,目光阴狠的落在‘宇文康成’的身上。“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暗卫,军队,各大氏族间的往来秘辛,什么都可以!宇文成康,你只要放了婉儿,哪怕我的命你都可以随时拿走!”   ‘宇文成康’只是摇着纸扇微微笑着。   “纪郎……”   耳边传来婉儿的声音,纪祚心下慌乱,蛊虫于后背的流动让他脊背都跟着绷紧,而他怀里的婉儿含笑目光悲戚。   “婉儿。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孩子。”   “我信你的,纪郎,可是不行,我的恩还没有报。”婉儿深深地凝视着纪祚,似是要将他的音容相貌刻在骨髓里,她颤抖摸向纪祚的脸颊,大口大口的鲜血已然从她的嘴里涌出。   “婉儿,婉儿……”   纪祚颤抖的几乎语不成调,撕心裂肺的痛楚令纪祚大脑一片空白,纪祚用力的抱紧怀里已经失去呼吸的婉儿,后背涌现的蛊虫几乎要破茧成蝶,他一口血剑喷出,充血的目光下,他这才留意一只手从他后心掏过。   染血的心脏鼓动的趴着一只金色的蛊虫。:,, 第72章   金色的蛊虫虚弱的伏在还在跳动的心脏上,被抓入金笼子中,它微弱的发出吱吱的鸣叫。   “有劳长老。”齐景行恭谨道。   桑杰接过侍者送过来的帕子,随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脚下是双双已经殒命的婉儿和纪祚。“此番能将纪祚瓮中捉鳖,少主功不可没,何来有劳。”   齐景行笑着敛眉,他瞥了一眼纪祚。   “能为法王尽力,便是万死也合该是我等的福分。”   “如今五柱国内少了一柱,不知少主有何打算?”桑杰随意的将帕子扔到侍者怀里,径直走向座位坐下。   “人已经安排好了,是纪祚兄弟家的庶子。”齐景行坐在桑杰一侧。   桑杰了然点头,话锋一转。“龙笛可有下落?”   当日齐景行连忙折返回洞穴,桑杰跟在身后,穴内如之前的情况如出一辙,帝茧干瘪,倒像是人柱帝皇吸收了祭品,入了轮魂。   除了法王,没有人见过这一代的帝皇。   但据教内记载,帝皇乃蛊中龙魂,是以相貌多半是人面兽身。   而若要知晓帝皇下次会出现在哪一方祭台,便需要大祭司献祭引导。   算算十余年间,这已经是帝皇第三次入轮魂。   “我怀疑龙笛可能落入了赫连幼清手中。”齐景行道。   龙笛向来以每一代的少主嵌在胸口,以心头血喂养。而以当时宇文成康先后变化,对方怕是早就存了死志。   但作为宇文成康影子多年的胞弟,齐景行可并不觉得对方会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比如看似与宇文成康剑拔弩张,实则却最有可能让对方将龙笛‘拱手相让’的赫连幼清。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齐景行应该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另一边,从赫连幼清手中接过顾岐的顾文君正费力的将奶团子抱住。   叼着奶嘴玉蝉的奶团子顾岐抗拒的厉害,顶着一张无甚表情的脸,在察觉自己从赫连幼清怀里离开后,便已经睁开一双重瞳死死地凝视着眼前放大的顾文君。   “以宇文成康的性情,他明知背腹受敌,便是想要合作,也未曾不想让我和齐景行两败俱伤。”赫连幼清拿起一道密折,她说着却半天没听到顾文君的声音,好奇望了过去,就瞧见心上人正同自己的弟弟大眼瞪小眼。“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顾文君表情无辜。“小七似乎除了你并不喜欢和他人接触。”   关键是玉蝉就被这奶团子当口粮咬着不放。   赫连幼清摸了摸七皇子的头顶,引来小团子伸手要抱。“小七乖,让你姐夫抱着你好不好?”她轻声说着。   被顺了毛的奶团子仍顶着那张寡情的脸,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安稳坐在顾文君的怀里,这多少引来顾文君的好奇。“他能听懂?”   “七弟虽年小,又不是心智不全!”赫连幼清嗔瞪了她一眼,不过她似乎又想到顾岐成为人柱重重,眼底快速划过一抹黯然,她偏开身,又道:“龙笛已失,冥教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便是这几日,齐景行那边就该有所行动。”   若说顾文君是在入京后发现齐景行行事有几分蹊跷,那么将对方当做暗卫统领放在身边,明知其居心叵测却又不动声色暗中窥探的赫连幼清却是早早的稳坐钓鱼台。   被顾文君一脸复杂盯着的赫连幼清心情不是很美妙。“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我在想你胆子是真的大。”顾文君道,见赫连幼清神色不解,她直接道:“你既然早就知晓齐景行身份,将他还敢放在身边,还不胆大?”   “看来三十六计世子是没读透。”赫连幼清睨了顾文君一眼。   总不能直接说你引蛇出洞就不怕玩脱的顾世子识趣的就想转移话题,便听赫连幼清又道:“你以为齐景行身边就没有本宫的人了吗?”   这是不开心了。   “我可没这么说,夫人可不能冤枉我。”立马表明态度的顾世子言简意赅的表达,就差没三指起誓,心里却早就暗搓搓的瞎嘀咕。   而怀里叼着奶嘴,双手杵着她的七皇子依旧很抵触的直勾勾盯着顾文君看。   “世子心有七窍,谁知道在你心里又想什么呢?”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你曾经的敌人。   这句话并不作假。   顾世子深以为然。   “话可不能这么说,本世子对夫人的心意日月可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顾世子信誓旦旦。   “油嘴滑舌。”   而后便得到长公主这么一句似嗔似喜的评价。   苏醒后的奶团子除了对长公主分外执着外,对眼下全新的世界也好奇的很,抬着小手不停的晃,指着窗外的树和偶尔飞过来的燕子。   燕子?   顾文君看着落在自己头顶做窝的小燕子。   也是怪得很,这只燕子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往自己身边凑,不过它倒是想飞到赫连幼清身边,但也不清楚是不是通了人性,被长公主冷眸一扫,那本来还兴奋像是喝了汤围绕赫连幼清的小燕子吓得颤颤巍巍的飞到了自己的头顶落了窝。   对于突然出现的燕子,七皇子抬手就要去抓,还没安稳的小燕子却像是这才注意到顾岐,吓得头顶的呆毛都竖了起来,扑棱着翅膀,做恐吓状,不过这种恐吓维持了还不到一秒钟,它便怂的的慌张的跳了几下张皇的飞走了。   就像是它身后跟着什么洪荒猛兽一般。   顾岐伸着手,指着窗外,他也不说话,只是摇摇的的指着。   顾文君将顾岐抱出来时,奶团子呆呆的看着被云层遮盖的天空,不远处小圣人和小阿暖正向她这边走来。   今晨江知奕就被赶过来的父母揍了屁股,现在还耸拉着脑袋跟在他们左右,顾欣芷这次是气狠了,自阿满出生就没打过的她气的胸口疼。   被凑的还有阿暖。   尽管小甜妞卖力的卖萌,依旧没逃过,不过好在她有一个女儿奴的老爹在,因有父亲拦着,阿暖比她大哥哥的责罚要少的不少。   “那也很疼的!”小甜妞张开手,试图表现自己的勇敢。“但阿暖很厉害,都忍下来了呢。”   说得好像刚才还没打就哭的鼻涕泡都冒出来的不是她一样。   “所以小七,姐姐是榜样呢~”站在摇篮旁小甜妞拍了拍自己不大的小胸脯。   “朕也是榜样,朕也可以做到。”同样站在一边的小圣人举手抢答。   耳边传来两小只叽叽喳喳的声音,顾文君将目光从坐在摇篮里望天的顾岐身上移开,小奶团子似乎有些困了,靠着摇篮就闭眼酣睡了过去。   坤卫们对于出现的小世孙倒是颇有些惊奇,坤五和坤九以及坤八围在小团子身边,坤一抱着剑,时不时的探头看过来。   “坤九。”半响顾文君开口道。“关于世孙,你吩咐下去,给祖父去封信。”   低眉蜷首的坤九小声应了一声是。   而小圣人和阿暖见顾岐睡着,顿觉没意思的两人继续跑到不远处的花丛中扑玩成一团,身后跟着众多仆从。   顾文君瞥了一眼屋檐上的人,她起身拍了拍衣摆后转瞬就站在了那人身边。   “前辈的身子可是大好了?”顾文君低眉道。   迎风而立的逍遥子虽顶着五岁孩童的模样,但周身骇人的罡气令人不敢小窥。   “劳得世子挂念。”逍遥子声音平淡,她手里拎着一个包裹。   顾文君原本想要探探逍遥子的底细,老怪物虽然不见有什么行动,但总跟着她们不免让顾文君心下古怪,她与逍遥子寒暄了一会儿,古怪感愈加强烈。   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逍遥子的言谈举止和现代某些高管如出一辙,就待她想要说到正题时,逍遥子却直接将手中的包裹丢了过来。   “连日来多有叨扰,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包裹被内力封锁,使得即使用异能也察觉不出一二,顾文君正好奇时,逍遥子以衣袂飘飞,消失在眼前。   依旧是来无影去无踪。   顾文君心下暗叹的同时拆开包裹,一见之下面色微变。   包裹中赫然放着高句丽大宗师高阜达的人头,人头外覆着一层薄冰,明明此时正值夏季,却不见薄冰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世人对大宗师武功造诣果真是名副其实。   顾文君合上了包裹,她站在檐上,气卷的云层被风渐渐吹散,不远处小圣人和小阿暖瞧瞧的藏在花丛中等待即将落下的一只飞燕,而坤卫们依旧好奇的盯着摇篮里的七皇子,小声的交头接耳。   书房内,苏晟放在了手中的信笺。   “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听着帘外人的汇报,坐在书房内的苏晟神色晦暗难明。   “是。”帘外的人低声汇报。   “我要离开几日,有消息随时汇报给我。”苏晟吩咐道。   跪在下首的人低声应是,这才转身离开了书房,那人小心的合上书房的门慢慢的走在廊下,直到肩膀被轻轻的拍了拍。   “哎,坤七,小世孙你看到了吗?”   他寻声转首,便瞧见坤五放大的脸。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坤五摸了摸脸。   “没什么。”他笑了笑。“我比你要早一点见到了世孙。”:,, 第73章   “要我说,还是世子厉害。”胳膊搭在坤七肩上的坤五小声唏嘘。“刚才我和坤八还猜呢,莫不是去年世子独自在道观的时候,和长公主……”他说的隐晦,挤眉弄眼的任谁都猜的出要说的话。   坤七似笑非笑的。“你和八哥说?八哥由着你胡闹?”   坤五嘿然道:“这不是坤八假正经惯了,兄弟我刚开了个头,他就虎着脸要训斥我,然后在瞧见坤九要出去时,也假正经的跟着了。你都没看见,坤八围着坤九转,忒丢咱们爷们的脸。”   坤七敛眉笑道:“八哥对九姐的心意咱们也不是不知道,你拿来当笑资,也不怕被八哥知道削你脑袋。”   坤五耸肩道:“这不是他不在?”   两人并行走在廊下,坤七又道:“说起来,之前给你的蛊虫可有进展?”   “不好说。”坤五挠了挠头皮。“但喜食人血这一点来看,确实与苗蛊有所不同,对了,世子爷给的蛊虫和你给的,倒有些相似。”   坤七笑着看向他。“如何说得?”   说到自己领域的坤五嘴里跟倒豆子一样说了一通,坤七在旁耐心听着,不多时两人就瞧见抱着一个五岁女童的东陵和坤六一同走了过来。   “哎?你有没有觉得,坤六和东陵走的挺近的?”坤五看向走来的东陵。“我自认识坤六起还未见过他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坤七也不接话,笑着迎了上去,坤五见此,也耸了耸肩跟上。   坤八紧跟着坤九走出营帐时,对方正捏着一封信站在树下,或许是连日来奔波的缘故,她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坤八位于身后,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还是抱剑的坤一看不过眼,嗤笑了一声。   “八哥,抓虱子呢?”   坤一的声音多少引来坤九的注意,在察觉到坤九的目光后,坤八尴尬的都不知道手放在哪里。坤一也不多做停留,抱着剑一个纵身就消失不见。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坤九径直走过来时,虽然视线有些躲闪,但一直都留意对方的坤八有些结巴的说道。   他之前惹了坤九生气,对方已经生了他好几天的气,而向来在坤九面前显得嘴笨的坤八只能干着急围着人转。   “左手伸过来。”坤九的声音这时传来。   坤八不疑有他的连忙将双手递了过去,坤九挽起坤八左臂的袖子,上臂的剑伤早已被好好的包扎好,她仔细的看着,认真的松口气的模样不免让坤八心头发热。   当时情况紧急,他在护着坤九时险些被削断左臂,事后坤九便一直恼他。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就在坤八失神时,耳边传来坤九的声音,坤八低头看去,便见对方微垂着眼,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伤口上。   坤八心跳有点快,他低低的应了一声,不自在的瞥开眼却又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坤九身上。   直到察觉到对方转身要走时,坤八想要上前却又想到对方不知道有没有消气,左右犹豫之际,这时走开几步的坤九开了口。   “不说要来帮忙吗?”少女转首轻轻瞥了她一眼。   坤八一愣,继而脸上扬起狂喜,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另一边,顾文君将高阜达人头送到赫连幼清眼前时,对方也稍微惊了一下。   “如今高阜达身死,只怕高句丽那边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赫连幼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见顾文君捏着手中的玉珠沉默不语,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逍遥子将高阜达的人头奉上,只怕没这么简单。”虽说逍遥子功力了得,但顾文君可不觉得逍遥子会随便拿一个人头当‘见面礼’。“之前我便好奇,你何时和无量宫达成合作了?”   要不然以逍遥子的为人在那片海域也不会出手。   “早前无量宫少主紫馨便有意和天家结盟,只是后来逍遥子因莫谷子的事也算是和我达成合作。”赫连幼清走到顾文君身边正要坐下,就被眼尖的顾世子伸出手一把捞到怀里。“你做什么。”她说着有些不自在的在膝盖上扭了扭,试图想要站起,却被顾文君按在怀里。   你人都走过来了,不是让我抱是什么?   顾文君瞥了一眼行为别扭的赫连幼清,她也不嘴贱的直言,而是岔开话题道:“即使如此,朝廷可是打算继续发兵高句丽?”   赫连幼清也不回她,而是探身将案上的折子扔到顾文君怀里,顾文君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的快速看着。   “江家是有这个意向,但既然有主意先令高句丽皇室乱了分寸,何不顺水推舟?”   如今高句丽王病重皇室动荡,几个王子争斗不断,赫连幼清有意让埋伏的探子扶持一个傀儡,以祸言蛊惑朝纲,搅乱皇室,斩杀忠臣良将,继而在发兵高句丽,只会更加事半功倍。   当然这只是赫连幼清开了一个引子,力图侍奉皇室赫连氏的寒门士族鬼点子一个个的奉到了赫连幼清的案前。   看完折子后的顾文君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赫连幼清不悦道。   总不能说将来你要天下一统我并不会觉得奇怪的顾世子扯了扯嘴角,正欲开口就被不开心的长公主推了一下。   “五柱国你是如何想的?”到底是没忍住的问出了口。   两人这层窗户纸早晚都要捅破。   顾文君盯着被问后抿嘴的赫连幼清。   眼下纪祚下落不明,纪坤被她一刀给砍死,北静王这一脉顾文君可并不觉得赫连幼清会眼睁睁的看着到口的肥肉跑掉,能让长公主费尽心思盘了这么一个大局,没下个苦功夫只怕不可能。   黔南王嫡子小活佛没了踪迹,正儿八经的世子消失,只是徒有其名的子侄继承黔南王位,只会动荡。   而现在,就剩下镇南王、东襄王以及楚信王。   “那你呢?世子又是如何想的呢?”赫连幼清并未直言回答。   “未和你成婚之前,我每天念着的是如何能活,你是知道我这身子向来是不好的,能多活一日,对我而言便是极好的了。”顾文君抬手覆上赫连幼清的脸颊。“当初活着,只是希望能好好的活着,如今想要活着,便是希望日日夜夜你与在一起。”她见赫连幼清羞红了脸,心里蔓上缠绵,不免又上前凑上几分。“殿下问我有何他想,实不相瞒,我如今就像是被狐狸妻蛊惑了的呆书生,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妻,哪还有什么作何他想?”她说着就要吻赫连幼清的唇,却在要碰上时被对方捂住了嘴。   “别想岔开话题蒙混过关!”脸上挂着且嗔且喜,赫连幼清羞恼道。   糟糕被发现了。   看来都说恋爱的女人脑袋都笨有待商榷。   顾世子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这话殿下问的可就不对了,这刀柄可不就是一直都在殿下的手中,何来我能说上一二。”   赫连幼清抬手去拧她耳朵。“你这几年放在上京的探子以及中原的人你当我瞎了吗?”   顾文君笑了起来。“哪有,你这可不是瞎,哪有殿下这般心有七窍的瞎子?”感觉捏住耳朵的力道被加重,顾世子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继续道:“我都如此表明了?还不明白?”   赫连幼清盯着顾文君道:“你不直说,谁能明白?”   顾文君低声浅笑。“西凉可是臣最后一道保命符了。”   相识多年又怎么会察觉不到顾文君字里行间门的情意,赫连幼清眸光轻颤。“西凉不反?”   “那这就要看我能否成功继承。”顾世子两手一摊。   赫连幼清睨了她一眼。“别说的好像你多无辜,便是五年前你种种行为,可并不让人放心。”   顾文君笑着凑上前,额轻轻的抵在赫连幼清的额头上。“那如今臣已然是殿下的掌中囚徒,殿下可有放心些?”   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赫连幼清心尖发颤,小声道:“花言巧语。”   “世子妃既然这般说本世子,可是想要接受惩戒。”顾世子歪着头,声音轻缓萎靡。   感觉到对方不老实的双手环上了自己的腰肢,赫连幼清瞪着眼咬牙道:“世子即是本宫的驸马,就该知道这天下仍惯姓我赫连氏。”她说着双手捧住顾文君的脑袋,凶狠道:“便是有一日世子意图反悔,本宫也要将你囚在宫廷,出不得分毫。”   而回答她的顾世子只是低低的笑了笑,便抬手将人抱起走向卧榻。   “春日刚好,幼清可要一响贪欢?”   如此不要脸!   被她抱在怀里的长公主羞红着脸,意识到对方目的的她明知白日不可,但一双眼却在跌入对方的眸光时禁不住迷了心窍,身体热,脑袋更是乱成一团,在即将被人抱进内室时,赫连幼清抬起手连忙将搭在一旁的帘帐落下。   帘内缠绵声起,帘外枝条乱颤,浓浓烈日,那飞在窗外的燕儿试图冲开窗扉闯入室内,就被一道从榻上传来的劲力弹飞,飞的跌跌撞撞的落下枝头。:,, 第74章   纪祚消失了。   包括被纪祚营救的五长老。   北静王藩地一时群龙无首,赫连幼清有意扶持傀儡上位,但多少却受到了来自北静王一脉族人的阻碍。   他们推荐了另外的人选。   一时间两相争斗,却是没有定下究竟是谁承袭北静王,而在顺藤摸瓜时,他们也发现了一直藏在背后暗箱操作的许卿雯。   许卿雯同样下落不明,从探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对方只怕是暂时回到了藩地。   顾文君却并不认为。   一切的动向都在剑指京师重地。   “舅舅你怎么看?”好容易从爹妈手心里逃出来的江知奕好奇的看向躺在胡床上乘在树下纳凉的舅舅。   小甜妞阿暖最近得了新玩具,正同小伙伴小圣人同样坐在胡床上堆积木,他二人玩的认真,小心翼翼的搭建着属于自己的小城堡。   顾文君看着两人搭积木,笑着回答。“这难道不是好事?”   江知奕眼珠子滴溜一转,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舅舅是支持小舅妈吗?”   北静王一系变乱,无论是对五柱国还是对于皇室,有利无害。   不管是出于西凉的考虑,还是意图稳固江山的赫连氏。   顾文君拍了拍江知奕的脑袋瓜。“阿满你要记住,没有人喜欢乱世,但唯有乱世,才能平天下。”   不破不立,方能始终。   江知奕虽年纪不大,但自小就在祖父身边长大的他耳濡目染的多少学习了些东西,他听顾文君这样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阿满记住了。”   一切正如顾文君预判那般,高句丽因赫连幼清的在高句丽王室的动作而退兵,位于海州的江家军并未乘胜追击。   海州之行暂时告一段落,摆在眼前的难题仍旧和冥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等到他们登上楼船的甲板打算回京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祝尧要比他们提前一日离开,在离开前,她单独去见了赫连幼清,两人聊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而顾文君知晓时,已经是赫连幼清见到祝尧之后的事了。   当时正百无聊赖躺在榻上看小人书的顾世子还未回神,就被走进内室的长公主抱了个满怀,虽不明白为什么心上人投怀送抱,但如此喜闻乐见的事不免让顾世子喜上眉梢。   “今儿这么主动,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到底是没忍住调笑开口,本以为不出意外会被砸小拳拳,哪知投怀送抱的美娇娘别别扭扭的道了一句话。   “我只对你动心的……”赫连幼清小声道。   被表了白却差点觉得自己听错的顾文君道:“啥?”   赫连幼清:“……你若以后负了我,我必不饶你!”   颇有些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语调。   顾文君:“……”   他们一行人离开海洲时,天气晴朗。   向来能和小孩子玩到一块去的东陵带着小圣人和小阿暖在甲板上东张西望,徐嬷嬷等侍者守在小圣人身边,等候随时差遣,至于顶着五岁孩童模样的逍遥子只坐在一旁打量着海面,偶尔目光会落在喜笑颜开的东陵身上。   “你觉得,许卿雯会在哪里?”抱着顾岐站在甲板上的赫连幼清看向一旁的顾文君。   目光落在被顾岐叼着的玉蝉,顾文君道:“老实说我并不觉得她会回蜀地。”   多少留意顾文君目光的赫连幼清将怀里的奶团子送到对方的怀中。“如何说?”   “若你是许卿雯,你会离开吗?”顾文君接过如今已经不怎么排斥自己的顾岐。“你别忘了,眼下的证据也不过是猜测,换句话来说,便是真的,你又能拿许卿雯如何?”   “你对她倒是了解?”赫连幼清睨了顾文君一眼。   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   难得聪明的顾世子选择闭嘴回避,但明显赫连幼清并不打算放过关于她‘了解’许卿雯的话题。   这一天对于顾世子而言颇有些‘艰难’。   许卿雯确实没有回蜀地,而是从海州之后便‘转战’到了上京,但顾文君是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上门。   正确的说是存了死志的找上了她与赫连幼清。   对于许卿雯的出现赫连幼清的神色并不好,毕竟对方现身的地点就在凤翔阁。若不是暗卫发现连忙上报,怕是任谁也想不到许卿雯会带着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宫墙以内。   宫内出了细作。   这是赫连幼清最不想看到的事。   许卿雯的情况并不好。   面如白纸的她怀里抱着死透的东襄王世子傅怀奕。   对于傅怀奕顾文君倒是有些印象,五年前多次会面,对方对于许卿雯的情意哪怕身为外人的顾文君也瞧的分明,原本顾文君还道是傅怀奕单相思的一厢情愿,但看眼下情况似乎却不是。   “我自己亲自送上门,你又有何不愿?”气色衰败的许卿雯只盯着怀里的傅怀奕,她手指轻描着他的轮廓。“赫连幼清你无非就是想要藏宝图,我给你便是。”   赫连幼清冷笑道:“你会这般好心?”   “我命不久矣,又何必同你兜圈子?”许卿雯抬起眼。“便宜了你,总比便宜了他人要好。”   “你即是来了宫廷,怕不止是为了送上门。”赫连幼清冷淡的开了口。   许卿雯面色阴冷。“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欢喜不起来。”   赫连幼清并未应他,如今殿内仅有她们三人和一个死透的人,于许卿雯而言,确实没有退路。   “我来,是为了见你。”许卿雯看向了顾文君。“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让我们单独聊聊。”   赫连幼清轻轻的笑道:“凭什么?”   “就凭你也想要它。”她意有所指的点了点后背。“如今圣人虽然解蛊,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便是将蛊虫转移到你身上,就一定能根治的了的吗?”她盯着面色不虞的赫连幼清,她拿出匕首把玩。“我若死,地图你也休想得到分毫。”   赫连幼清不言,她只是轻轻的笑着,直到许卿雯说出了下一句话。   “便不是为了你,你合该也应为了七皇子考虑不是吗?”她见赫连幼清看了过来,虚弱的笑道:“放心,目前只有我知道而已。”她说着用力的抱紧了怀里傅怀奕。“但谁又能保证拖得越久,我这嘴就能严实呢?”   顾文君握住了赫连幼清的手。“放心,没事的。”虽未言明,但这多少表明了顾文君同意的态度。   她能明显感觉到许卿雯的气息越来越弱。   赫连幼清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稍顷才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文君后也不多言转身离开。   转身时借着裙摆的遮掩狠狠地踩了顾文君一脚。   殿外的门被关上。   赫连幼清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不多时就见司琴带着负伤吊着胳膊的谢明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待两人站定将信笺乘上赫连幼清时,常年伴在长公主身边的司琴明显察觉到对方的不悦。   “谢卿。”赫连幼清开口道。   “臣在。”谢明成不敢怠慢,忙开口应道。   “一个不留。”落下这句话的长公主眼底蔓上了一抹寒,恰如塞外寒刀,令人不寒而栗。   谢明成心口一跳连声应是,司琴却是脸色一白,唇瓣哆嗦了一瞬,到底是没有开口。谢明成领命退下时,赫连幼清回望了一眼凤翔阁的殿门后转首离开,司琴忙跟在身后,一颗心不断下沉。   “你对她倒是上心。”殿内,许卿雯讽刺道。   “难道你对东襄王世子不上心?”顾文君平静的回答,她见许卿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嘴张了张到底是叹道:“许卿雯,你将幼清支走,想同我说什么?”   “想说的有很多,但我也知道你懒得听,我也懒得多费唇舌。至于赫连幼清,她向来出尔反尔,轮阴狠,比她老子都不恐多让。”许卿雯嘴角一扯,似是想露出一个笑模样。她见顾文君不为所动,倒也不像往常那般情绪浮动的厉害,反而很是平静。“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你顾世子一颗心都扑到了赫连幼清身上,又怎么会相信同为世子的我?”她说的颇为讥讽。   “你把我留下,只为了说这句话吗?”顾文君可并不觉得将死的许卿雯只会说着些。   “当然不是。”许卿雯耸拉着肩膀。“只是相比其他人,我更相信你罢了。”她低着头,颤抖着手抚摸着傅怀奕。“我与仲殊相识在年幼,若不是这一切因果,我和他早就该喜结连理,可偏偏这姻缘中却有割不开的因果,赫连氏的因,蛊的因,五柱国的因以及。”她说到这里时看向顾文君。“以及七皇子。”   顾文君沉默不语。   “顾世子可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然我也并不是说免费的告诉你,只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将我和仲殊葬在一起,而我背后的地图,以及藏在心脏里蛊虫悉数交给你。你别看这蛊小,哪一方都巴不得得到它。也是可笑至极,如今我能拜托的也只剩下你了。”   顾文君道:“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我也是在赌,赌你顾世子看在当年咱俩还算相熟的份上,帮一个小忙,何况你瞧,我连你是女子都不曾和他人提及,可见我的诚意。”许卿雯虚弱的笑了笑。   顾文掀起了眼皮看向了她。   许卿雯笑了笑。“我诚意拳拳,顾世子总该有些回报。不过就算你不帮我也无所谓,就像刚刚说的,我宁愿蛊虫和地图便宜了赫连幼清,也不想落在那些人的手中。”   许卿雯的气息渐渐微弱,身体也抖得厉害,却更加用力的抱紧傅怀奕。“为了你好,我说的每一句话你最好都放在心上。”:,, 第75章   “此蛊乃金蝉蛊化身,后植入五柱国,才分了五份。我不知它因何而生,但起初绝非和藏宝图无关,这背后操作的不是旁人,却是冥教。我不清楚赫连幼清调查到了哪一步,但据我所知,冥教和天机宫在百余年前曾同属一脉,后因一场浩劫,大宗师纷纷陨落令其而分为两支,世人皆以为天机宫戴天择主,在我看来无非是它以皇室与冥教抗衡。当年金龙成功被封,据传是同属一支的两教以人柱为‘果’,金蝉为‘因’所致。如果说五柱国是百年后的‘因’,那么接下来的果便是赫连幼清的七弟。”   许卿雯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每说一句话于她而言都显得困难万分,涌动在后背的蛊虫不安分的在游走。“我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但绝对与七皇子有关,两蛊中,仅剩下赫连幼清以及你手中的坤五还未成熟,我死后,五柱国内也只唯有你顾文君一人,也便是西凉。”   许卿雯话落,却是一刀扎入了自己的心口。   “顾文君你不妨好好想想若你是赫连幼清会如何去做”   鲜血顺着白刃滑落,许卿雯的意识逐渐消散,她无力的伏在傅怀奕的身上,染血的双手越加用力的抱紧了对方。   “小雯儿。”   “雯雯。”   许卿雯费力的抬起眼,模糊的视线中,年幼的傅怀奕笑嘻嘻的站在她的面前。   “喂喂喂,不要再睡了,小心先生一会儿来罚你。”少年佯装起大人的样子,偏个眼中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事先说好,我可不给你打掩护。”   她委屈的哭了出来,竟是一时不知道为了谁,娇小年幼的她猛扑了过去。“傅怀奕你不能欺负我!”   “好好好,不欺负你,你不要掐我脖子啊!”费力的挣脱开,为防止她再次攻击,少年人牵住少女的手。   “赫连幼清她欺负我,还害你受伤,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气的瞪圆了眼。“我要和她一决雌雄!”   “嗯嗯嗯,不放过。”少年人摸了摸少女的头。“娘做了桂花糕,我记得你最爱吃,我们走吧。”   “好啊,不过傅怀奕,这次,你不许松开我手了。”   “好,不松开。”少年人低低笑着。“一辈子都不松开。”   说好的一辈子,便是到了奈何桥,也不会松开。   你慢一些。   走的久一些。   让我跟上你。   傅怀奕。   顾文君只觉得眼前金光一晃,下一刻她站在倒下的许卿雯面前时,两指捏着一只吱吱乱叫想要挣脱‘束缚’的金色蛊虫。   脚下的许卿雯已经气绝,顾文君垂下眼,视线落在了手中的金蛊上。   徐嬷嬷自缢了。   司画捂住自己的嘴,泪眼模糊的她呜咽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若不是被司琴用力的按住不让上前,她早就冲了过去想将徐嬷嬷扶下来。   但是不能。   在没有得到长公主吩咐,没有人敢靠近尸体悬挂的徐嬷嬷。   尤其任谁都瞧得出长公主心绪不佳,对方抱着怀里安静的幼儿,眼底难掩阴鸷。   司琴是为数不多多少知晓一些原因的人。   隐藏多年的徐嬷嬷是楚信王放在宫内的暗桩,这件事她也是昨天才知晓,至于长公主如何知道,她并不清楚,但从谢明成提供的蛛丝马迹来看,或许是更早以前,徐嬷嬷便露出了马脚。   司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晓徐嬷嬷是暗桩的事,想起当初海州时徐嬷嬷引导镇南王世子去寻人,多少显得有些刻意   她晃了晃头,继续捂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的司画,趁着殿下心情还没有变得更糟糕的时将司画交到了其他侍女的手中,令其离开。   顾文君从凤翔阁走出来时,便听见司琴说赫连幼清在立政殿等她。   立政殿曾是先皇后的寝宫。   她到立政殿时赫连幼清正抱着奶团子的七皇子坐在榻上,屁股还没做热,就被对方告知了徐嬷嬷是许卿雯暗桩的事。   “小七自出生到被献祭其间,一直都是徐嬷嬷照顾他。”   赫连幼清自小被徐嬷嬷照顾,七皇子又几乎是她看着长大,可见先皇后对其的信任和倚重。   而许卿雯能猜出七皇子身份,与徐嬷嬷看来是有些关系的。   “你在想什么?”赫连幼清抬眼道。   顾文君想了想手就要搭在赫连幼清的肩头以示安慰。“不要伤心。”   “我没有伤心,她不值得本宫伤心。”赫连幼清的表情很淡,眼底蔓上的情绪偏偏就让顾世子瞧个分明。   她挨近方便赫连幼清枕在自己的肩上,手轻轻覆上对方的头。   “顾文君,她不值得。”赫连幼清的手紧紧的抓住顾文君胸口的衣襟,用力的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坐在赫连幼清怀里的七皇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看着她,然后抬起了软软的小手,伏在了赫连幼清的眼皮。   他虽未言,却让已经红了眼角的赫连幼清猝然的落下一滴泪来。   “小七,阿姐没事,只要我们小七好好的。”她哑着声音将奶团子抱在怀中,紧贴在顾文君的怀里。   徐嬷嬷自赫连幼清年幼时就伴其左右,对其意义自不能是其他人所比拟。   就在顾文君不知道如何安慰赫连幼清时,对方却开了口。   “顾文君,假如有一天你离开我,本宫必不会放过你。”   赫连幼清说的很冷,森冷的语调,让顾文君都能察觉到对方脊梁微微颤抖,而对方语句中的‘离开’却代表了太多沉重复杂的感情。   顾文君忽然想起,那天对方坐在自己怀中,色厉内荏的也同样说过一样的话。当时的她笑着心里暖暖涨涨,洋洋得意的心口都跟着飞扬。   而此刻相似的话,却让顾文君心头如裂开一道口,撕裂的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但赫连幼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不许相信她说的话。”   顾文君愣了愣。“谁?”   “许卿雯。”赫连幼清瞪着一双有些红的眼。“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你不能相信她。还有,她和你说了什么?”   顾文君原本也并未打算隐瞒赫连幼清,她将许卿雯的话转述给了对方。   “她倒是临死也不忘拽我一把。”赫连幼清冷笑道,她转头看向低眉的顾文君,对方垂着眼,安静的让人查探不清情绪几何。   “你相信她,我会对你不利?”赫连幼清紧盯着顾文君道,而被她盯着的人却低低笑了起来。“你若对我不利,哪还用等到这时候?”   顾文君看向了赫连幼清,对方也不知是羞赧还是不解气,抬手就给她肩头一拳,然后整个人抱着奶团子埋到了她的怀里。   顾文君抬起手摸了摸赫连幼清的头。   “徐嬷嬷既然是她的人,怕是五年前就知晓你女儿身身份了。”怀里的人闷声道。   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就是不知是否真如许卿雯说的那般,为何他人提及。   顾文君倒是觉得有待商榷。   “她与你说那些,也不全都是假的。五柱国,五只蛊,最初的目的在于和人柱往生交替,以此制衡神龙。冥教成教多年,无论是因为神女还是人柱亦或是蛊虫,皆是为了解开神龙封印。”   顾文君记得,当初赫连幼清有提过一旦神龙解除封印,便会危机到五柱国与皇室,届时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沉默不语,拧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考虑的是天下苍生,可有想过你自己身上现在还埋着一只那些人惦记的蛊虫。”被内力压制在金笼子里的金色蛊虫虚弱的趴在里面,顾文君将金笼子掏出举到赫连幼清眼前。   七皇子顾岐的目光一直追着金笼子,原本正常的双瞳早就化为一双漆黑的重瞳。   “倒是难得世子将心思放在本宫身上。”赫连幼清转开了眼。   顾文君掐了掐她的脸皮。“别想岔开话题。”   抬手拍下顾文君捏着她脸颊的手,赫连幼清瞪了她一眼。“我才没有。”她顿了顿,继续道:“距离我背后蛊虫成熟还有一段时日,为怕打草惊蛇,冥教也不会轻易动手,何况你当天机宫是摆设吗?你别忘了,冥教想解除封印,天机宫却恰恰相反。你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这里,不如去好好看着你手下的坤卫,若时日计算的不差,那名坤卫的蛊虫应该快要成熟了。”   “这还用你说?”顾文君手欠的捏了捏赫连幼清的鼻尖。“早前我就和坤九提过,而在咱们回上京前,我便将人藏起来了。”   作为长姐的坤九向来对坤一看护的紧,当初顾文君在得知坤一身份时,坤九自己就找上了门,希望借助顾文君和赫连幼清的关系,以此来救坤一。   “不过到时候就需要借着殿下的东风,让李准更为坤一施针。”   赫连幼清拍掉顾文君捏着她鼻子的手,咬牙道:“你干嘛总掐我!”她说着就往顾文君怀里扑去。   被长公主挠了一爪子的顾世子忙摆手将人抱在怀里‘顺毛摸’。“这是爱。”   两人一时闹成一团,留下轱辘到一边的奶团子睁着那双重瞳盯着金笼子里瑟瑟发抖的金蝉。:,, 第76章   坤一被当做待发修行的僧侣安置在了一处破庙中, 他并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自己的行踪,自回到上京后,坤一就来到了庙里, 每天除了一个聋哑的老和尚,见的最多的便是时不时上山来看他的坤九。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姐你能不能对我有些信心!”坤一烦躁的在庙里踱步。“我堂堂七尺男儿”   他还未说完, 就被坤九打断。“你还想不想留在世子身边。”坤九抬眼看他。“你连世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其实大家多少都有些心照不宣的知道, 待老王爷去世, 顾文君作为世子必然是要承袭王位, 而府内近日隐约有消息传来,王爷的身子似乎越加的不大妥当了,但因老王爷痴迷于道, 或许是认为这是成仙的兵解之法,故而也不宣府医查看。   坤一正因为也知道这一点, 在坤九落下这句话后,便气恼的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愤愤道:“那阿姐你到是说, 我还要在这破庙里呆多久!”   “都说了是三日后,你着急也没用不是?好啦, 安心在这里, 届时蛊虫被解,世子自然会将你放在身边。”眼看坤一老实了下来, 坤九松了口气这才柔声说道。   “你阿姐总不至于害你。”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顾文君踏步走了进来, 两人见了忙跪拜。“这两日身子可还好?”   “劳得世子挂念,坤一的身子好了很多。”坤九忙应道。   顾文君点着头,想着赫连幼清还在几里外的庙宇等她,便起身道:“明日李准更会来提前施针, 你们准备一下。”   两人应是,他们见顾文君起身离开,忙起身恭送。   顾文君临走前将一枚宫廷新研制出来的‘信号弹’交到坤九手中,言道若有危险,可以此来通知她,坤九听后接过盈盈拜下。“世子大恩大德,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世子恩情。”   顾文君摆手示意起身,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日李准更果真如顾文君所说前来施针,坤九忙前忙后,将人送走时已经是晌午之后,被针灸的坤一浑身不自在的歪躺在榻上,过了一两个时辰他总算是觉得好些的他来到后院远远地就瞧见坤八笨手笨脚的正帮着坤九晒被子。   眼瞧着两人眉目含情,坤一撇了撇嘴,披着僧衣转首就走进门外虽破烂不堪,但室内被打扫一尘不染的厢房。   只是推开门时,却看到本不该存在破庙的人。   “你怎么来了?”坤九虽未多言,但多少听到些风声的坤一知道,自己的行踪没几人知道。   这其中就包括坤卫。   “怎么?小一不希望七哥来?”坤七回身看向坤一。   坤一眸光微闪,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七哥说哪里的话,你突然出现,弟弟自然是有些奇怪罢了。”   坤七笑了起来,他相貌敦厚,这般笑来,却让坤一心头一凛。   “小一长大了,委实让七哥欣慰,可有些人,明明年纪越大,渐渐地竟是还不如小一来的通透。”坤七说着向坤一走来。   “七哥有话便说,莫要拐弯抹角。”坤一面上变得不耐烦起来,心里却是暗自警惕。   就在头半个月前,坤九曾叮嘱坤一,莫要和坤七走的太近。   “你这性子委实是让你阿姐给惯坏了。”坤七叹息的摇头。“便是因为你坤九一而再一再三的违抗先生命令,如今她死到临头都不知。”   “你说什么!什么死到临头!”坤一厉声喝道。   坤七怔住。“你不知道?是了,以坤一的性情,想必是对你有所隐瞒了。”   “你们一个个能不能不要总打哑谜!七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阿姐会死到临头!”   “坤九难道没和你说她为了你打算远走他乡,至此连先生布下的命令都不顾?”坤七看向坤一。   坤一绷紧牙关,一言不发。   坤九确实没有同他说过,但了解长姐的坤一明白,这也向来是坤九的性格。   坤九总是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说到底,他是并不值得阿姐依靠的人。   坤七似乎看出坤一的窘迫,叹气道:“先生虽看似严厉,但到底是对我等多有关爱,你更是被先生看着长大。先生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坤九这一段时日做出的事委实伤了先生心,说句不中听的,当初若不是先生,你和你阿姐早就性命全无,又何来现在的安枕无忧?我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坤九能接下先生的调令,若不然只怕她还没踏出庙宇,就葬身于此。坤一,你是知道先生的手段,为了你们好,你劝劝坤九,接下任务。任务虽凶险,但总比现在就死了强,若不是此番暗杀之人是坤九以易容身份常见的恩客。先生也断不会来寻她,你是知道,论易容,坤卫中独有坤九和你最善此道,坤九尤为最我言尽于此,告辞。”   坤七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在下一刻被坤一抓住,坤七转头看去,就听到坤一道:“当真完成任务,先生就会放过阿姐吗?”   坤七道:“这是自然。”   坤一抬起眼。“有一点你错了,论易容,我更是强上阿姐一筹。”   这话确实不假,因两人是姐弟,相貌上有六七分相似,加之易容,更是有时辨不出真人。   坤七离开时,坤一站在屋檐下微微的发着呆,藏在云下的日光偷偷的钻了出来,坤一抬起手盖住了眼,不远处传来坤九唤他去用饭的声音,坤一闭上了眼好一会儿,直到脑袋被走过来的坤八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吃饭了。”   坤一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气急败坏的跳脚,而是垂下眼跟在坤八的身后,坤八不由惊奇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坤一冷着脸没应他。   见对方恢复正常,坤八笑道:“你合该多笑笑,天天绷着脸,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说得好像你能将来找到媳妇似的。”坤一冷声道。“我姐可还没同意呢。”   被拆穿心事的坤八燥红着脸,梗着脖子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他的声音不免引来坤一一声冷笑,之后坤一却是不言。   心知坤一这小子最近被关在庙里心情不渝的坤八耸了耸肩膀,远远地就看见坤九正在后厨忙里忙后,盯着心上人的他眸光都柔和了起来。   就在坤八心里飘飘然时,坤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八哥,你会一直对我姐好吗?”   坤八一怔,继而笑道:“小舅子放心好了,你八哥我自见到你姐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心情高涨的坤八正欲继续说下去,就见着坤一早就跑到了坤九身边。   或许是刚刚施针的缘故,坤一在用完饭后,约莫黄昏时就累的回了房间睡觉。   一抹晚霞在云底荡开。   伪装成舞女的坤一跟在坤七身后。   事实上这并不是坤一第一次伪装成女性,作为坤卫的他时有会接受一些刺探消息的任务。   而教坊便是最容易获得消息的渠道。   坤七站在廊下细心叮嘱。“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那人在外以商贾自称,但实则却是冥教的执教长老,和冥教少主关系匪浅。坤九在教坊里是卖身不卖艺的花魁,而对方也惯是爱吃这套,不过他向来谨慎鲜少让人靠近,此番咱们放出消息,以花魁破瓜为噱头,引得桑杰上勾,咱们的人会给你制造机会,你要趁机在他对你痴迷时下手。”   易容成教坊头牌的坤一斜睨了他一眼,原本冷清的眉眼却在眨眼间变为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流。   “我都晓得。”刻意改变的声线哪还听得出一丝男儿气息。   坤七暗自满意,他看了看日头。“你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动手。”   坤一捏着一柄半月扇,掩在扇下的他微微颔首。坤一回到厢房,他靠在软榻上,把软剑暗藏在腰腹后,便着手安置匕首。他对镜梳妆,将有毒透明的液体缓慢的抹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颈以及小臂和双手。   日头西垂。   对镜梳妆的美人脑袋一歪,却是彻底昏厥了过去。   “你本不必如此。”窗外,女人冷清的声音传来。   “不是你,便是坤一。坤九,你向来是知道咱们坤卫的规矩,此番也仅有你一人能上任。先生既然承诺做完最后这一单便会放你们离开,你何必拂了先生的逆鳞。”坤七低声道。   坤九失神的盯着歪倒在地的坤一,她走了进去,将坤一放置在榻上,手指留恋的轻抚着坤一的眉眼。   “我会依照先生的吩咐。”良久坤九开了口。“但坤七,在这之前,我要见到东陵。”   天乌蒙蒙的,厚重的浓云遮挡住半壁天宇。   透不过一丝光亮。   屋檐逐渐被雨水淋湿,一滴滴的顺着梁柱落下。   坤一便是在这样一个雨天醒了过来。   那已经是第一日的清晨。   窗外传来冗杂的声音,意识到已经是第一天的坤一面色微变,他连忙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就听见来往人群中传来零零散散的话语。   “听说是今儿一早上被丢出来了,嬷嬷嫌晦气,拿了一张草席草草就扔出来了。”   “呦,这下好了,让那小贱人总在咱们头上吆来喝去,若不是她平日里惯会张扬,哪轮得到今日下场。”   “也亏得她这般,若不然指不定要坏在哪位姐姐的头上。”   顶着一张假面的坤一揪住前面撑伞疾步正说着热烈的一人,那人回首不悦。“干你鬼啊!”   对方惊呼出声,竟是吓得一时跌倒,就连她一旁的同伴也下了魂飞魄散,慌不迭的逃跑。坤一一怔,一把抓住倒在雨中的女人手腕。“你说什么!”   “可不是我害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找我啊!”女人被吓得哆嗦在一起,她不敢抬头,只觉得手腕一松,耳边便传来脚步砸在落雨的声音。 第77章   坤一并不喜欢雨天。   落下的雨总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娘是在雨天被老太君罚跪在祀堂, 只因他太饿了,在后厨偷吃了给糕点。   那之后,娘过了世, 在雨天却没有任何人给娘发丧。   阿姐为保护他, 在那天落雨的中被砸伤了耳朵,至此她的右耳再也听不见声音。   他的记忆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秋天的那场雨, 他后背好疼,疼的几乎压断了脊梁。   好不容易阿姐带着他逃了出来, 躲在了破庙中,饿了一连好几日,也是在一个雨天,阿姐跪在包子店门前乞讨, 只为了让他能吃上一口包子, 包子店的丑汉见阿姐生的貌美,意图不轨, 或许是他的矮小让那丑汉并未放在心上, 在对方正要撕扯阿姐衣裳时, 他趁其不备,一刀捅进了丑汉的后心窝。   他第一次杀了人。   那日的雨声很躁, 压住了知了声。   他回望却见着阿姐慌张的抱着他,叫他不要怕。   他其实想说,阿姐你不要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保护, 只记得在他年幼时, 阿娘总会笑着和他说,我们的小木耳要好好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   什么叫男子汉?   他好奇的问。   嗯, 男子汉啊,就是将来会成为值得让人依靠,会保护他人的人。   他想要保护阿姐。   他要成为男子汉,这样才能保护阿姐。   他杀了人后发起了高烧,迷糊中时不时的总会见到阿姐哭泣的模样。   姐,你别哭。   我没事的。   所以,姐,你不要哭了。   他想要安慰,却发不出半个音节,直到隐约间他看到一名英俊的青年道人。   那道人神色温和,不知道给他吃了什么药,迷糊中他看到阿姐跪在地上给道人磕头。   等到再次苏醒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镇南王府。   之后。   他成了坤一。   阿姐成了坤九。   或许是那次吓到了阿姐,每逢任务阿姐总是规避自己。   他觉得明明自己也可以保护阿姐,可对方却总是想要保护他。   他不开心,却又不想让阿姐不开心。   阿姐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   阿姐一直都想要一个家。   但对他而言,有阿姐的地方,就是家。   阿姐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乌云遮开了天空。   雨还在下个不停。   他砸在落雨中的步子越来越慢,匆忙的行人以及回望的人群并未引起他的注意,穿过的雨雾,那一抹草席卷盖的尸首便那样落在了他的眼底。   他踉跄的了几步,□□在草席外小腿和小臂上青紫色的淤青以及割破的刀伤落在了他的眼中。   女人的尸首被裹在草席里,凌乱的乌发遮住了她的脸。   他跪在了雨中,颤抖的手抚开了女人盖住脸的头发。   乌发下那本是一张姣好的面容,但割伤的脸颊以及青肿的面庞可见她临死前遭到了非人的待遇,更不论被草席遮盖的流血的躯干。   淋淋的大雨冲刷落下,混着泪水砸湿了他整个眼眶。   他脱掉了外衫,将□□的人裹住,紧紧的抱在怀中。   佝偻着躯体,呜咽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阿姐,我们回家。”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   阿姐。这天太冷。   我带你回家。   坤一像是失了魂,颤抖的几番都抱不稳坤九的尸首,忽的他只觉得背后剧痛,似有游鱼在脊梁滚动,而后胸口猛然的痛处让他踉跄倒地。   铜铃在雨中响起。   铃铃声一下下犹如恶鬼催魂。   一行身着暗红色僧衣的僧人出现在瓢泼的大雨中。   为首的桑杰手持法器,金铃声便是从他法器中传来,他缓慢踏在雨里,金铃声逐渐靠近,来自胸口的疼痛几乎撕裂了坤一的胸膛。   就在桑杰已经抬起手中法器时,一支利器飞速的划过雨隙,铮的一声钉在桑杰脚前。围在桑杰周围的僧侣登时警惕起来。   桑杰垂眼去看,便见脚边钉入一支完好的折扇,他抬起了头。   雨雾渐浓。   一人矗立梁顶,雨水却是半分也近不了她身。   “早有耳闻世子功力深厚,今日小僧倒是要讨教一二。”桑杰抬起眼,他看向立于狱中的顾文君,低声念佛。   眼看两人一触即发,却说这时一道威压自远处磅礴落下,令人不由心神剧烈,肝胆俱颤。   大宗师!   顾文君警惕的看向远处慢慢走来的一人,对方气息不同寻常,更不似她之前打过交道的逍遥子与钟道离。   桑杰却在这时动了。   他并不是向顾文君攻击,而是改为掏向神志不清的坤一后心,一直留意桑杰动向的顾文君正欲阻止,下一瞬她只觉眼前一道电光自耳际闪过,眨眼间桑杰那只即将触碰坤一的手臂炸裂,飞溅的血水混着泥土落了一地。   桑杰登时疼的连连后退,围绕在他身边的僧侣忙搀扶住对方,似是知道已经失去先机,桑杰与一众教众纵身离开。   而那由远及近的大宗师并未追赶。   顾文君望了过去,厚重的雨雾中慢慢的显出对方来。   东陵?!   不对。   这人是?!   顾文君盯着走来的青年,对方明明顶着东陵的壳子,但整个人的气韵完全与东陵不同的大宗师,对方周身似自成‘规则’,所行之处,不见丝毫雨水自天顶落下。   难不成东陵被‘夺舍’了?   在看到全然不是东陵的陌生青年时,这是顾文君唯一闪过的念头。   关键是她本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世子不必紧张,莫某可不是你的敌人。”青年的声音通透清澈,一双眼似能洞察人心,道破红尘。他走到坤九的身边站下,低垂的眼,看不清神色,蹲下时抬手覆上了坤九的眼。   而后他一声叹息。   顾文君心下狐疑,但当听到对方说到‘莫某’时登时便想到逍遥子的古怪之处。   联系之前种种,不免越想越是心惊。   眼前之人所展现的并非常人所及,更别说逍遥子对其偶尔所展现的亲昵态度。   她忽然想起。   大家都在传大宗师莫谷子坐化终南山,但传言终究是传言,事实上也从未有人见过。   难不成东陵   就在顾文君惊骇时,却见走近的‘东陵’已经抬手伸向了坤一的后心。   “阁下何意?”顾文君抬眼,挥手阻止。   “坤一体内的黄金蛊将破,若不及时拿出,只怕性命全无。”‘东陵’打了个响指,指音刚落,坤一胸前的衣裳猝然化为碎片。   顾文君:“”   位于坤一后背的路线渐渐成型,同时在他的心口处,似有什么即将要挣脱冲破裹在骨架的皮囊,鼓胀的跟随着心跳有力跳动。   事实上顾文君是在今晨看到的‘信号弹’,等到她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坤一正一步步走向坤九的尸首。   而后便是现身的大宗师‘东陵’。   “想必世子同样也不希望坤一出事。”‘东陵’神态安然,全不似顾文君印象中少年人的锐气明快。他说着,也不见有其他动作,只稍稍抬起掌心。外人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如今已经稍微恢复些的顾文君自然是一眼瞧出了对方掌下下运起的力道。   无形的罡气在其掌心下脱如游鱼,竟是一时间自成空间,顺着隔开的细雨没入坤一鼓胀的胸口,胸口的凸起‘脓包’渐渐消失的同时,困着一只金色蛊虫的‘水团’钻出了坤一的胸膛。   ‘水团’悬浮在‘东陵’的掌心之上,而那只金色蛊虫仿佛被冻结一般,安静的伏在里面。   坤一早已昏死过去,手紧紧的抓着坤九。   雨还在下个不停。   坤八自狼狈的赶到后就一直抱着坤九的尸首不松手,失魂落魄的是他人重未见过的模样。坤五将伞撑在坤八的头顶,黯然的偷偷抹泪。   谢明成等皇城司封锁了教坊以及周围的酒肆。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顾文君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落在同样坐在马车上的‘东陵’身上。   对方直言要与她一同进宫。   “阁下意欲何为?”顾文君开门见山。   “放松些许世子,你我都是同道中人。”‘东陵’双手微微举起,面容和善。“犯不着针锋相对。”   顾文君扯了扯嘴角。“莫前辈说笑了,晚辈可不敢同您称同道。”她捏着手中的念珠。“只是不知原本该坐化终南山的莫前辈前来上京,又恰好出现在坤九死亡现场,当真也不好用一句巧合来一笔带过。”   莫子午既然自称‘莫某’就没想过在顾文君面前隐藏身份,而对方能快速猜出他的身份也算在莫子午的意料之内。   毕竟苏翦璃近日展现出来的重重足够让这位世子怀疑。   莫子午的目光落在念珠上。“莫某可重未说过巧合,便是知道如此说,也显得不够诚意。”他话音一顿,接着道:“这白玉骨看来也支撑不住多久。”   顾文君眸光微动,她见莫子午的视线放在念珠上,心中一动。   “念珠便是这白玉骨?”当初在西凉时,老道人将念珠给她,不外乎有莫谷子授意的可能。   “是极。”莫子午干脆承认,他微微弯下身子打量出现裂痕的念珠。“但眼下应该是到极限了才是。”他抬起眼复又看向顾文君。“不过观世子气色,想来是找到替代之物了。”   一颗念珠在顾文君手下猝然成灰。   “这么说来,这一切怕早就在前辈意料之中。”顾文君盈盈笑着,她面上犹如覆上一层冷皮,徒留的笑意只堪堪浮在表面,但隐在下方的阴蛰却像随时要嗜血的寒刀。 第78章   赫连幼清曾经和顾文君提过, 宫内有一张莫谷子的画像,当初顾文君见到时心下多少觉得古怪,如今看着‘东陵’, 很难不会猜出对方的身份。   顾文君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   尤其是在她意识到坤九有意身死。   而莫谷子的身份更像是在‘收割’。   “世子与其认为这件事是否与莫某有关,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如何护住长公主。”莫子午温和道。   顾文君掀起眼皮,眸光渐冷。“阁下不妨有话直说。”   “如今五蛊之中,已有四蛊成熟, 唯一剩下的便是栖身在长公主的蛊虫。”莫子午颠了颠浮在掌心上的水球, 被淹没的蛊虫静止在水里,金色的羽翅, 形似蛟龙。“刚刚与世子争夺蛊虫的正是冥教中人,想来他们应该已经计算出长公主体内蛊虫的成熟之日。这蛊虫莫某自然是不希望他们得到,想来世子也该抱有同等心思。”   “不给他们,难道给你?”顾文君冷笑道。   “此言差矣,莫某可从未说过想要蛊虫, 只不过不想让冥教得到罢了, 换言之, 只要是冥教得不到, 这蛊虫之于谁都无所谓, 但世子合该是知道, 以冥教态度, 断不会善罢甘休。”莫子午温和道。“何况, 世子当真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便可以完全护住长公主吗?”   顾文君没有直接回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半响她才悠悠的开了口。   “这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况且当初逍遥子种种行径也不像是没有目的驱使的人。   “话确实不假。”莫子午深以为然。“莫某也不是无利不图。”他见顾文君看了过来,继续道:“莫某的目的很简单, 便是希望能借助皇室来彻底将神龙封印。”他说着神态越发温和。“想来,长公主也这般认为。”   以皇室态度,确实是不希望神龙复生。   就是不知莫谷子因何也抱有同样目的。   顾文君心知以莫谷子大宗师的实力,便是有心阻止也是徒劳。不过   “阁下话虽有理,但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莫子午颔首。“世子但说无妨。”   顾文君道:“既然阁下早有打算,为何直至今日才现身?”   换句话而言,莫谷子早就算准要依靠皇室铲除神龙,为何会藏在西凉镇南王府,又以东陵的身份隐藏下去?   “当年因时机未到,莫某怕节外生枝,以散布坐化钟南山的谣言,为此避祸。如今时机已到,自然是不需要继续下去。”莫子午道。   顾文君听罢,只笑了笑,并未多言。“阁下打算将身份公布于世?”   莫子午眸光微动。“若是如此,长公主怕是就容易失去莫某这最后一张底牌。亦可以说是王牌。”   顾文君道:“此话怎讲?”   “世子可知晓‘天地法则’、人柱、神龙和早期的冥教之间的关系?   顾文君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我虽知道一些,但并不全。”   “莫某当初便是因‘天地法则’而以龟息法诈死避世,眼下虽法则示弱,但未免多出事端,于外世而言,莫某仍是坐化钟南山,方可保住长公主性命。”莫子午温和道。   顾文君低低笑道:“阁下如实相告就不怕在下变成你口中的‘多出事端’?”   莫子午道:“世子既然如是说,便是相信了莫某的话。何况世子若是真成了‘事端’,只怕会加快长公主的死亡。当然,如果世子将赫连幼清的性命全然不顾,就另当别算了。”   顾文君沉默了好一会儿。   莫谷子并未打搅她,对方只是透过车窗看向坤九的方向。   莫子午眸光暗淡,气息似有不稳,被顾文君的目光‘抓到’时,仅是回望过来,而后依旧温和笑容。   坤卫虽早立有‘生死状’,但坤九的死显然让顾文君心中不是滋味。   顾文君收回了视线。   她本想询问莫谷子是否认识坤九,话已然到了嘴边,却在触及青年时,话音最终歇到了嘴角。   止了息。   他们进宫时雨仍旧下个不停,淋淋的雨声让人经不住心烦气躁。   莫子午一改车内的闲然自得,下了马车的他恭敬的跟在顾文君身后,低眉谦顺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刚刚这人还在车内与镇南王世子‘商谈’。   守在外面的司琴将顾文君迎入殿内,挡在内殿的珠帘被掀开时,领着一众宫侍的司琴这才躬身退下。   顾文君抬起了眼看向帘内,她还未看清内殿的赫连幼清,便瞧见率先冲出来的逍遥子。   已经变为十一二岁少女的逍遥子越过自己,直接扑向了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莫谷子怀中,而被她扑过来的人早就张开双手将人稳稳地抱在怀里。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逍遥子在‘东陵’面前失了分寸,但眼下对方一副女儿家的娇态,委实让当初见过逍遥子大杀四方的顾文君脸色复杂。   而莫谷子接下来的一句话不免引来顾文君的侧目。   “剪璃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莫子午颠了颠怀里的少女。   苏剪璃:“”   瞥了一眼被拳打脚踢掐耳朵的莫子午,顾文君看向抱着小七走过来的赫连幼清,怀里的小娃娃睡着也不忘咬着玉蝉奶嘴。   顾文君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赫连幼清。“有没有哪里伤到?”   尽管早前知道赫连幼清和逍遥子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合作,但眼下逍遥子尚在宫中,自己身边还跟着莫谷子,让顾文君心下多少有些不安。   赫连幼清摇着头。“我没事。”她看着位于顾文君身后的逍遥子与莫子午,神色并不似毫不在意。   “感觉出来了?”顾文君凑上前轻声道。   “这般来看却不像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小厮。”一直抱着顾岐的赫连幼清小臂有些酸,但仍旧是不舍松开怀里的小奶团,顾文君本想接过,但赫连幼清却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顾文君沉吟了片刻,便将莫子午的身份和目的全盘说了出来。   “看来你是猜错了。”顾文君道。“东陵可不是你认为中的两人的亲子。”   赫连幼清凝眉不语,她盯着正与苏翦璃闲话的莫子午。“为何唯独他要避开法规?”她本是在和顾文君小声说着话,不料那边就传来莫子午的声音。   “逆天而行自然是避开法规,不然莫某还不同那些老家伙一样,死了个透?”莫子午同苏翦璃相携而来,他走过来时眸似春光温和,尤为在牵着苏翦璃的手时。“便不说我,就连钟道离那老儿不也时常躲在天机宫,唯恐你赫连氏出了差错,届时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顾文君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事实上皇室与天机宫的关系在顾文君看来颇为微妙。   说是代天择主,实则也不过是凭着皇族赫连氏这把刀与冥教抗衡。   “钟前辈也在避开法规?”顾文君开口道。   “自然。”莫子午道。“每个人避开法规的途径不同,结果也不同。关于这一点,世子不妨找个机会问问那老头儿。”   莫子午自进来时视线便落在赫连幼清怀中的顾岐身上。   赫连幼清抬手挡住莫子午的视线。“莫掌门既来,必然也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方才本宫听驸马说,掌门有意与本宫合作,来者即是客,本宫自然欢迎,但若藏了其他的心思,恕本宫不予奉陪。”   莫子午两手一摊道:“殿下放心,莫某自是晓得,毕竟,人这一命便只有一生,哪经得过儿戏。”他说着时,目光落在了一旁苏翦璃的身上。   “小女娃,你也不必旁敲侧击,我答应你的,自是会兑现诺言。”苏翦璃声音冷淡。“但这之后与之无关的,也休想妨碍到我们身上。”   莫子午同苏翦璃离开时被宫侍送到了偏殿休息。   “这事你怎么看?”赫连幼清挨着顾文君坐下,从对方口中得知坤九早存有死志以及莫子午‘恰当时间’的出现后,赫连幼清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太巧了不是吗?”顾文君沉吟道。“坤九受命于坤卫,能支使她的便除了我,剩下的唯有两人。”   统领苏晟和镇南王。   可就在十日前,西凉来了消息。   镇南王病重,虽不致命,但已从王府回了道观休养,闭观不出。   而老王爷自认为关键时刻已到,就等着兵解升仙,故而才闭关修行,突破瓶颈。   “我不知你对你祖父了解几何。”赫连幼清低头摸了摸奶团子的额头。“但据我所知,当初镇南王未寻仙问道时,就颇受父皇忌惮。即使如今他入道修行,在西凉的威慑力也不见有丝毫衰减。”她话音一顿,又道:“这话原本我是不该说的,但这些年其实我发现就在五年前,镇南王属意的世子并非是你。”   顾文君问道:“那是谁?二叔?叔?还是其他其他孙辈。”   赫连幼清轻声道:“我不知是我调查有失偏驳还是本就是如此,但从当时遗留的踪迹来看,镇南王属意的人并不在西凉,而是在上京。” 第79章   “你总不会是要和我说祖父有私生子在上京吧?”顾文君一脸古怪的看向拧眉盯着怀里七皇子的赫连幼清。“怎么了?”   赫连幼清气色并不是很好。“小七近日精神不振, 时有昏睡,我担心是不是因为离开地穴的缘故。”   顾文君凑上前,仔细打量着顾岐,她的目光落在小家伙的奶嘴上, 想了想就抬手就要将玉蝉奶嘴拿起来, 不料手刚刚落在奶嘴上, 奶团子似有所觉的睁开眼时, 两只小爪子还精准的抓住奶嘴不让顾文君得手。   顾岐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平静的如同死水, 即使小脸上的两腮肉肉的如同一坨小面团,顶着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的他单论‘气势’而言,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你确定他没精神?”   赫连幼清:“”   “方才你说祖父当时属意的世子人选在上京, 可是发现了什么?”顾文君继续问道。“难不成真有私生子?”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至少是在五年前, 镇南王在上京便有所动作。”见眼前一大一小都没有松开玉蝉的意思, 赫连幼清索性将顾岐送到顾文君的怀里。   若真如幼清所言,便多少坐实了原主的‘顾文君’从最初成了与皇室对抗的挡箭牌。   “你有几分把握?”稳稳地将奶团子抱住,顾文君低头时收获了小七皇子死鱼眼的沉寂瞪视。   “怎么?顾世子是不信本宫?”赫连幼清挑眉看她。   “不是不信。”虽从最初镇南王意欲将她推上人前到如今对方作壁上观的态度, 顾文君心下早有猜测,但当事情摆在眼前时, 难免不好判断起来。“只是你确定你掌握的便是事实吗?幼清, 我并不是质疑,而是有些事情在我看来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有些事其实并没有表面看着简单或者复杂。   往往坏就坏在人心上。   “那你是如何想的?”赫连幼清道。   “其实当年祖父向先皇请封我为世子时,我便多少有些猜测不同寻常。”毕竟以她当时的所作所为, 她可并不觉得老镇南王忽然慧眼识珠发现了她是最靓丽的‘一颗星’,对方如此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种是将她推在人前混淆视听。   另一种便是捧杀。   也不怪乎她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这些年皇室和五柱国之间的关系越加紧张,被推出来的世子现在来看几乎不得善终。   关键是据她这几年私下调查发现。   这壳子的生父的死, 与老镇南王有直接关系。   “就我所知,现在发现的五份蛊虫中,黔南王、东襄王、北静王、楚信王以及你都一一出现,如果说金蝉蛊被分为了五份,但再加上镇南王的那一份岂不是六份?但镇南王的那一份又在哪?”顾文君疑惑道。   “你记不记得你进宫时曾拿了一份图纸?”赫连幼清道。“那份图纸有可能是真,但也有可能是假。”她见顾文君看了过来,继续道:“我们现在所有猜测的依据都不过是通过手札来判断,但至于是五份还是六份,亦或是其中五柱国中两柱只能算是一份,都极有可能。”   当初进宫时赫连幼清笑里藏刀的模样,和着人家那时就觉得她这张图纸是假的。   顾文君禁不住有些唏嘘。   “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赫连幼清冷静道:“藏宝图是诱因,无论是冥教还是他人,真正的目的在于是饲养的蛊虫,对于这一点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   正是因为看出来,才越加觉得事情蹊跷,顾文君叹道:“说是寻找宝藏,但你其实是为了七皇子和圣人。”   “小七因冥教成为人柱,唯有找到神龙才能破解,而神龙所在,便在前朝藏宝图埋藏之地。”说到这里时的赫连幼清眸光闪动,她低垂着眼,看着正抬起一双莲藕般小臂膀向她求抱抱的七皇子。“藏宝地无论出于哪一点,我都必须要找到。”   顾文君忽然记忆,赫连幼清曾说过为了小圣人,便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更何况她舍命都想要营救的七皇子赫连承岐。   她可以舍命救心爱的人,但却阻拦不了心上人在选择上便存了‘死志’。   意识到这点时,顾文君心情并不大好。   赫连幼清见顾岐努力的向她伸手,目光禁不住柔和了下来,上前刚刚接过小奶团时,就被顾文君抱在怀中。   “我知道无论是小七还是鲤儿,于你而言都是重要的,但,赫连幼清,你偶尔能不能想想我。”顾文君收紧了怀抱。“你为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若真的出了意外,你可有想过我们?你命都不要了,那我呢?”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从胸腔蔓延上来的压抑让赫连幼清脸颊绯红的同时,心底蔓上无限的缠绵和酸楚。   她说不上来,直觉的眼角莫名的酸。   “我不会有事,所以……”   “所以什么呢?赫连幼清,人的命,最担不起承诺。”   末世来临,她别的没有学会,唯独知道命这一字,最经不起风雨。   自她进入上京,金蝉蛊、人柱、冥教、神龙……   一桩桩,一件件,盘根错节风谲云诡。   她生出了不安。   她第一次并不是因为自己性命受到威胁而踌躇不定,却是因为一个人,心有不安。   而就在刚刚,坤九存了死志的死亡,无疑是为了保护坤一。仅是这一点,便让这股不安感越加强烈。   赫连幼清的手紧紧的抓住顾文君的袖口。“顾文君,我重未给过你承诺。”她压抑着声音。“我也重未说过要与你承诺什么,你该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为可控,很多人都在说人定胜天,谋定而后动。但顾文君,偏偏这世上太多却是命不可违。赫连氏的荣耀不能、也绝不能在断在我的手中,让小七恢复是我的私心……鲤儿不能出事,这不止是我的责任,更是赫连氏的百年荣耀不允许出现差池。有一点你说得对,小七和鲤儿,对我至关重要,便是因为他们而死我也在所不惜。”赫连幼清的声音微微颤抖,隐约的低哑难言。“所以顾文君,我不会给你承诺,我也无法给你承诺,正如,我也不需要你向我承诺什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赫连幼清用力的抓了一下顾文君的袖口,而后缓缓地松开。   她们静静地贴在一起,却又好似重未贴近在一起。   “刚从外面回来,你也累了不是吗?”良久却是赫连幼清率先开口说道。   她听明白了赫连幼清未尽之言。   顾文君缓缓地松开了手。   赫连幼清抱着睡着的顾岐离开时,外面还下着细雨。   落雨如断了线,淋淋的檐角滴落。   顾文君听着雨声。   没由来的觉得冷。   有些时候,有些人,有些事,相遇了,相知了,却有并不如意的相伴。   到底是观念不同。   顾文君再次见到莫子午时,雨已经停了下来,天边的晚霞漾在城楼上,而檐下,只单单着了一件湛蓝外衣的莫子午正捏着金色小虫的羽翅,将其一点点的喂给乱蹦的黑色燕子。   顾文君原本并未在意,可在发现金色小虫就是从坤一体内拿出来的金蝉蛊,而那只燕子正是一直跟在‘东陵’身边的黑背燕子后,心下多少有了判断。   毕竟当初从许卿雯体内‘跑出来’的蛊虫与此只一模一样。   “那只蛊虫于世子而言也是无用,何不将其赠与莫某?”手中的蛊虫被燕子叼食的一干二净,莫子午和煦的看向顾文君。   顾文君收回了视线。 “何以见得蛊虫于本世子无用?”   莫谷子知道许卿雯体内有蛊虫这件事在顾文君看来并不奇怪,对方既然能知晓坤一的身份,同样为蛊虫寄主的许卿雯又怎么会逃出莫谷子的‘眼睛’。   只是当时知道许卿雯在殿内的没有几人,难道又有人走漏了风声?   “莫不是世子还打算同一只鸟争口粮?”黑背燕子跳在莫子午的手指,它戳了戳自己的羽翼,鸟头一转就瞧见不远处的顾文君,而后欢悦的扑棱着翅膀向她飞去。   “晚辈也不是不舍得割爱,但前辈总该告知晚辈,这蛊虫于这只燕子而言,又是什么?”顾文君直起手指,燕子登时就落在了她的指尖上,欢快的鸣叫了几声。   莫子午听罢呵呵笑道:“世子此番的来意仅是因为这只燕儿和金蝉蛊?”   “当然不是。”顾文君闻言笑道:“只是碰巧见到,然后碰巧听见前辈的询问。”   “好一句碰巧。”莫子午朗声一笑。他站起身走到顾文君面前,抬起手将落在对方指尖的燕儿抓在掌心里,黑背燕子叽叽喳喳的闹着要脱离莫子午的掌心,却总被对方把弄在掌心脱困不得,最终累的瘫着身子趴在了莫子午的手上。   “既然想听,世子理应也该拿出十足的诚意。”莫子午道。   顾文君笑着从怀里掏出金笼子,笼中金色的蛊虫被力量压制,虚弱的连羽翅都扇动不起。“这是自然。”她拎着手中的金笼子,笑如揽月入怀。“不知此物前辈可满意?”   “世子有备而来,莫某自是扫榻相迎。”莫子午眼眸弯起,天边的霞光落下,他漆黑的瞳仁霎时好似填满整个瞳孔,却又像是在转瞬间恢复成正常的颜色。“请。” 第80章   莫子午烹了茶。   咕咚咕咚的茶水在火炭上冒着热气, 升起的水汽中映衬着莫子午俊秀的眉眼。   顾文君并没有耐心品茶。   由其是就在刚刚和赫连幼清产生了分歧。   “金蝉蛊和这只雀有何关系?”顾文君直奔主题。   正烹着茶的莫子午倒也没有避开话题。“神龙是这天地最初的法规,这点世子是知道的吧?”他见顾文君点头, 又道:“世间的运转离不开法规, 法规动,则天地动,法规改, 自然,这天地的运势也要更改, 不然天下大乱,届时便是大大的不该了。”   顾文君心下一动。“莫前辈的意思是说, 神龙即是法规, 一旦被彻底封印,可是需要新的法规诞生?”   莫子午含笑道:“正是。”他说着为顾文君冲茶。“但若动这天地法规,并不是一日而成, 天乩,人乩,地乩缺一不可。如今天乩,地乩已成, 一旦人乩入道,方可大成。”莫子午将茶盏推到顾文君面前。“人乩需金凤使成,而金凤即是新的法则。但要成就金凤, 需要喂食金蝉蛊。金蝉蛊虽有一甲子的时间成熟,可要成熟还需要关键因素,这关键因素就是金蝉蛊寄居于宿主心上的心口血,金蝉蛊需吸食了心口血才达成真正成熟,但往往便是这心口血最是难办,需要特定的契机在一甲子的末尾才能有效。” 没精打采的黑背燕儿耸拉着脑袋趴在他的膝上, 莫子午抬手抚摸着它头上的一撮褐红色呆毛。   顾文君押了口茶。“前辈口中的契机是什么?”   莫子午道:“宿主经历了大悲之后,那口心口血才是最终的催化。”   顾文君手下的捏杯的动作一滞。   她想起前几日许卿雯以及今晨坤九的死亡,而蛊虫的破壳均是在宿主经过了大悲之后,才脱离宿主心口。   如果每一名宿主都被暗中‘窥视’,那小活佛岂不是……   顾文君抬眼看向莫子午,她盯着对方,试图看出对方些许破绽来。但莫子午眉目清河,浅淡的真如外面所传那般道化自然。   “这么说来,黔南王嫡子小活佛应该已经不是下落不明。”顾文君道。   莫子午颔首,没有应声却表明是默认。   顾文君的目光落在了趴在莫子午膝上的黑背燕儿。“既然金凤是莫前辈的,冥教又在争夺金蝉蛊,必然是知晓前辈的身份,更有可能他们也并非相信前辈坐化终南山。”   “他们相不相信莫某并不在乎,能避开想避开的,就已经达到莫某的目的。不过世子有一点却是猜错。”被莫子午一直顺毛摸的燕儿似是被摸的不耐烦,摆了摆小脑袋就跳了起来,正想要扑棱到顾文君面前,也不是是否是它看出了顾文君的不喜,蔫哒哒的扑棱着翅膀拐了个弯就飞到了窗沿上落下。“金凤并不属于任何人,更确切的说,当初它被创造出来,天机宫、五柱国以及当时的大宗师们都出了一份力,金凤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开,却是因为天地的法则仍在神龙上,世子和长公主皆为最正统的神女,金凤自然是更偏爱你一人一分。”   当年冥教未从天机宫分离出来时,抱有的目的同样是封印神龙。   “晚辈有一点不明,还望前辈解惑。”顾文君掀起眼,眸色染上些微的凉薄。“封印神龙真的只是因为神龙会霍及世人吗?”   莫子午道:“这一点却是不好说了,人心不同,想法自然不同,就单论莫某,封印神龙并非是因为其霍乱世人,关键的还是在莫某的本心。”   顾文君知道,莫谷子并不想直言,但单单从对方的反馈来看,封印神龙似乎并非是因为天下。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私心罢了。   这并没有什么好指摘。   “恐怕天机宫也并非传言那般真的是代天择主。”顾文君平静道。   若真的是代天择主,又怎么会让霍乱横生。   “道同,自是相通,道不同也定然是不相为谋,但终归很事情到最后都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天机宫选择以此来避开祸端,这其中固然有它的理由,同样并不妨碍它保护赫连氏。”莫子午话中的玄机顾文君隐约猜的明白,不过她此行来并非是要真的刨根问题追个事实真相。   “世子不正是相信这一点,才来找莫某的吗?”莫子午继续道。   顾文君笑道:“前辈所言是极,晚辈今天来,确实是另有一件事想要询问。”顾文君抬手为莫子午斟茶。“关于藏宝图前辈知道多少?”   莫子午呵呵笑道:“莫某知道的不比世子知道的多,也不比世子知道的少。不妨世子同莫某说说,世子又知晓几分呢?”   顾文君闻言笑着眉眼都弯了起来,后牙槽微微收紧。   这老家伙……   与此同时,凤翔阁也迎来了一人。   端坐在上首的赫连幼清拧眉盯着手中的信笺,好一会儿她才将信笺合上,而后看向眼前乍看也不过十一三岁少女模样的苏翦璃。   “前辈将此交给本宫,就不怕坏了莫前辈的计划?”赫连幼清虽问的平淡,但语调中的狐疑和不信多少让苏翦璃察觉了出来。   “若不给你,难不成以长公主的手腕还能依了我家那老头的意思?既然镇南王有所行动,必然是有所关联。长公主迟迟未有动作,也不正是因为有所顾虑才未能成手?若我猜的没错,你也差不多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了不是吗?只是还未确定,但有了我这一份,想来你心里应该有了几分把握。”苏翦璃冷淡道。“我做事向来不喜欢举棋不定,当然与之合作者也不希望是优柔寡断之辈,长公主意下如何?”   赫连幼清收起手中的信笺,缓缓笑道:“恰好,本宫甚是喜欢雷厉风行之人。”   顾文君从莫子午的偏殿走出来时,天边的落霞已经散了大部分,银色的弯月渐渐的漏出了头角。   到底是最后没问出什么话来。   莫谷子看来也是算准了她会去找他,才会静候在那里。   顾文君捏着眉心,走回凤翔阁时,才得知赫连幼清召见了大臣在东暖阁议事。似是因为入了秋的缘故,下过一场雨的后越加有些寒冷,顾文君吃了一碗热茶,就见宫侍已经在后殿备好温汤,准备好浴衣等候。   这几日冷的厉害,每晚沐浴已成为本就身体不大舒爽的顾文君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她拿过浴衣,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   宫内服侍的人向来是知道驸马爷并不喜欢侍者近前伺候。   顾文君踩着鞋来到后殿的浴汤,脱了外袍扑通一声就跃进了温汤里,飞溅起来的水花让顾文君浮躁的心头稍稍缓解了不少。   就在她泡的打起了哈气打算小睡一会儿时,就听到殿外传来声音,不多时便走近一人来。   即使没有回头去看,单从气息也让顾文君知道来人是谁。   对方绕过了屏风,在蔓上的水雾中摘掉了发簪,青丝披在莹润的肩头的那一刻,她缓慢的脱掉了衣衫滑到了温汤里。   顾文君虚着眼,看着踏在温汤中缓慢向她走来的人。   对方腰肢纤细,整个人如同落入凡尘的谪仙,仙姿佚貌,面如桃夭,娉娉婷婷如桃花朵朵,一颦一笑皆是蚀骨销魂,那一头青丝落下,荡在一波又一波的水纹中,灼灼风姿好似水中海妖,禁不住让人心头发颤。   如果不是下一刻赫连幼清整个人都扎在她怀里,顾文君压根就没想到对方会投怀送抱的这么彻底。   肌肤相贴,池水荡开,顾世子一脸古怪。   那滋生的缱绻全在对方撞到怀里时如一道‘警钟’刺的她歪头打量。   “你谁?”   赫连幼清:“……”   天知道长公主使用了多大的勇气来‘勾引’,哪知心上人是个了不解风情的傻子。   “你觉得我是谁?”赫连幼清皮皮笑肉不笑道。   顾世子摸了摸长公主的额头。“这也没发烧……”   她话音未落就被恼羞的赫连幼清将手拍下,眼看着赫连幼清气恼推开她打算转身,顾文君忙将人抱住。   “你都惹我生气了,还不让我闹闹别扭?”事实上只是嘴欠的顾世子并不打算据实已报。   “谁惹你生气了。”恼羞成怒的长公主抬头就要反驳,不料头刚抬起就被对方捧着脸亲吻了起来。   赫连幼清瞪大着眼,从最初的推拒到后来的半推半就再到后来的双手环上了顾文君的脖颈,荡在两人周围的池水乱颤,将赫连幼清压在池边的顾文君松开了唇,附耳低声。“你觉得我没有生气吗?”   被问的人睁开眼,雾蒙蒙的眼眸中,似有水汽弥漫。   顾文君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你几个时辰前的那番话,还不足以让我生气吗?”   水纹颤颤,赫连幼清眸光渐渐变得氤氲,她紧紧地攀附在顾文君的身上,手指用力的抓紧对方的肩头,翕合的唇微微吐息,荡开些许微哑的哭腔。   “文……文君……不……不要……在这里。” 第81章   顾文君拦腰将赫连幼清抱起踏出温汤走向内殿的榻前。   帘帐落下, 浅浅低吟混着低泣在帘内响起。   宫灯烛火晃动,盈盈的因为一缕微风震动的厉害。   低吟声伴着平缓的喘息蔓上了一股的情热。   顾文君低头浅浅的亲吻着依偎在她怀中眼角绯红的赫连幼清,对方眸光氤氲, 双手环绕顾文君的脖颈, 禁不住仰头回应。   盯着怀中的伴侣,顾文君目光深邃, 眼中萦绕的缠绵几乎让刚从情y u 中还未缓过劲的赫连幼清心头发颤。好一会儿她松开了唇, 整个人再次的埋入了顾文君的怀里。   两人一时无言,却是谁也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到底是没有忍住, 顾文君吻着赫连幼清的耳尖。   她二人虽然成了婚,但印象中的赫连幼清鲜少有主动的时候, 此番对方率先‘邀请’,无疑是对刚刚‘无法承诺’这件事的一个‘讨好’。   “你心知肚明……”赫连幼清的语调软糯糯的落在顾文君的耳中好似在撒娇一样。   “殿下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顾文君低低笑道。   拐着弯说自己美人计的赫连幼清脸上一红推了顾文君一下, 她也不应声多少算是默认了心上人的话。   “虽说当时确实是有些伤心。”顾文君说着, 察觉到怀里的人手微微用力,不由将人又在怀里揽了揽。“但我喜欢的不也正是你这一点吗?”   赫连幼清抬起头看向顾文君, 就见对方眸光润润, 暖的让人一颗心都跟着发烫。“你直言和我说,便是早已下了决定, 我虽心有不甘, 怎么你一个人心里放了这么多,却唯独不能将我放在上面?”见赫连幼清要开口说话, 顾文君捂住了她的唇。“你先听我说完,但后来想一想,正是因为你将我放在心上,才和我说这些, 若不然以你的性子,必然是懒得和人废话了才是。这么一想,感觉似乎也不赖,最起码,你赫连幼清是整个人都栽倒我手里,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顾文君说着盈盈笑了起来。   赫连幼清的目光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人这一生,最难求得便是知己。   而当知己恰好也是心上人时,更是难得。   千金难求。   “文君。”她唇瓣翕合,轻微的吐息染上了心上人的名字,心头发热让赫连幼清不免又贴上了一分,而被她低唤的人笑了起来。   “感动了?”顾文君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她轻轻的捏了捏赫连幼清的鼻尖。“所以我的夫人,世子妃,可有什么要和本世子说的吗?”   “我明白我本不该这么说,但文君,我不知道该如何给你承诺,你说得对,人的命最经不起承诺,无论是生于太平世,还是乱世,有些命数却是半点不留人。小七和鲤儿,是我的命,而你。”她抚摸着顾文君的眉眼。“是我想要和这世上一搏的动力和勇气。你或许不知,当初你离开上京时,我原以为你我再无交集,自认为熄了念头也止了心,但当再看到你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在乎,你笑也好,哭也罢,都藏在了我的心上。所以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就是不择手段的活下去,然后和你一起,看江山万里,海晏河清。”   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回答恐怕免不了感动,但顾世子偏偏就找到了‘华点’。   “等等。”顾文君睁大了眼。“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说五年前就喜欢我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她又道:“你竟然暗恋过我?”   赫连幼清:“……你很得意。”   “没有,没有,就很意外。”顾世子三连否认,眼看赫连幼清神色不对,她连忙道:“我真的很意外,因为当初你都拔剑要砍我。”   “你怎么不提当时你亲口对我说两不相干?”赫连幼清气道。   “这不是女儿身被发现了……”顾世子努力辩解。   “是啊,所以你拿阿兄的事来威胁我。”赫连幼清冷笑道,想到这里就生气,一生气就看刚刚还顺眼的心上人怎么瞧都糟心。赫连幼清冷瞥了顾文君一眼,抬手就要推开对方。“走开,烦你!”   要真松开指不定对方更加生气。   顾文君又向前凑了凑,手也动了起来。   赫连幼清腰上一酸,脸上顿时爬上绯红,她咬牙拍着顾文君肩头,狠声道:“顾文君!你……啊……混……混账。”   “夫人在说什么?”顾文君低笑的喘了口气。   “混蛋!你……”   “世子妃在说什么?本世子没听清?”   “你……混蛋!”   榻上情浓意浓,榻下鸳鸯成双。   好一会儿伴着一道低泣和痛呼声后才渐渐止了熄。   帘帐内,肩头被咬出一口血印子,血珠子都顺着肩膀往下流,顾世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面上有点红的长公主。   “你这下口有点狠啊。”   “还不都怪你!”赫连幼清瞪着顾文君一眼,她睨了一眼顾文君受伤的肩膀,到底是有些心疼,靠上前摸了摸,却听到对方闷哼声。“很疼吗?”她小声道。   “要不你试试?”顾文君面瘫着脸道。   “有何不能试?你咬吧。”赫连幼清抿着嘴将肩头送了上去。   “这可是你说的?”顾文君打趣道。   心里有点气又不是滋味,赫连幼清冷着脸。“你咬不咬?”她话音未落就被顾文君抱在怀里,感觉对方的吐息贴上了肩头,赫连幼清脊背微微绷紧。   混蛋!   就在赫连幼清等着顾文君‘落下口’时,却只觉的肩头一软,赫连幼清心尖一颤,她偏头看向正亲吻着她肩头的顾文君,对方亲的细腻又仔细,那仿若像是对待珍宝一样的珍视,禁不住让赫连幼清心跳得厉害的同时,腰上一软更是贴近了对方的怀里。   “你怎么不咬?”赫连幼清的声音有些发软,落在顾文君的耳中全然变成了甜腻的吴侬软语。   “这不是正在咬?只不过我的咬和殿下的咬有些不同罢了。”顾文君亲吻着赫连幼清的肩窝,落下的一串串的亲吻几乎让赫连幼清招架不住。   一时觉得有些丢人的赫连幼清两指掐住顾文君的嘴。“就你嘴贫。”   顾文君笑着凑着嘴边的指尖亲吻。“若不嘴贫,怎能叫殿下心服口服?”   赫连幼清脸上一红,又轻轻的推了对方肩窝一下。“每每有事和你说,你总是这般不正经。”   “殿下可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顾文君矢口否认。“就在刚刚还是我率先推心置腹,就等着殿下开诚布公呢。”   赫连幼清扬眉,似笑非笑。“你推心置腹了?我怎么不记得?”   眼看着赫连幼清笑意盎然,顾文君心下软的不成样子。   似是因为定了情的缘故,她是看不得赫连幼清难过为难的。   她是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情不得已,事与愿违,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倍感珍惜能同心爱人相知相守的时时刻刻。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便不为这相思意,也是沉吟各自知。   “那我便说于殿下如何?”她笑着凑上前,温润的语调,似是蔓上了午后的落雨,湿淋淋的让整个人都禁不住跌落在她的眸光中。“殿下于我而言,便是天上月,心口血,更是我心底的那抹朱砂痣,抹不掉,忘不掉……还有。”顾文君见赫连幼清颊边生晕,心跳不免加快了几分,原本缠绵的话不知怎么竟有些不好意思的再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赫连幼清抬眼看向顾文君,她的眼雾蒙蒙的好似缠上了情雾,湿润的让顾文君喉咙都跟着发干。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顾文君落下这句话后只觉得万分贴切,又迫切的想要知道赫连幼清的回答。“我即是已经推心置腹,殿下的可有想要如何回答?”   赫连幼清羞赧的双手握住顾文君手放在心口,轻声缓慢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红着双颊抬起眼羞赧的看着对方。“这个回答,世子可满意?”   顾文君笑着低头,凑上前轻声回应。“自是满意至极。”   隔日顾文君苏醒时,就收到了长姐顾欣芷的信笺,拆开信笺一看,才知道归家后的阿满并没有想象中的‘老实下来’。   前两天闹到了他祖父那里,要从军,气的江怀吉,也就是他老子家法伺候,最终还是因为顾欣芷出了面,少年人才免了打被罚去跪祠堂。   顾欣芷想让顾文君劝劝阿满,对他们一家而言,身为长子的阿满走科举才是正途。   顾文君计划过了晌午就去江家,而就在她动身时,好几天没见到小伙伴的小圣人也要跟着去。   小家伙最近食欲不振,时有昏睡,赫连幼清又最疼他,眼看小鲤儿因为能见到小伙伴而精神起来,赫连幼清便主动提出让顾文君带着小圣人一同前往江家。   顾文君虽不知道江知奕因何要闹着从军,但之前多少就察觉出少年人对于军旅生活的向往。抱着穿着便服的奶团子鲤儿,顾文君坐着马车就前往了江家。 第82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在听到耳边传来阿满这一道嘀咕声时, 顾文君正将淘气的向她腿上往上爬的阿暖揪住,被提溜起来的阿暖如同一只小兔子一样蹬着腿,张开手。“舅舅, 阿暖要上去嘛。”   小圣人仰着头,羡慕的看着被顾文君拎到肩膀上坐下的阿暖。   小阿暖甚至得意的冲着小伙伴扬了扬小爪子,然后抱着顾文君的头, 稳稳地坐在她的肩上。   “谁和你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顾文君哭笑不得的问道。   虽被罚跪了祠堂, 但阿满对于从军的态度依旧积极地让家里人头疼。   “没有谁。”阿满错开视线。   即使如今已经是十来岁的年纪, 但小时候的有些习惯仍旧改不了的江知奕还是让顾文君看出了他的心虚。   顾文君也不拆穿他,抬手摸了摸江知奕的头道:“今个儿天气不错, 我们出去散散心。”   “阿暖也要去。”自从发现舅舅肩膀甚为有意思后,小丫头最近有点迷上坐在顾文君肩头‘看风景’,听到顾文君要‘出去玩’,小甜妞跃跃欲试的扬起爪子。   “鲤儿也要去。”小圣人仰着头抱着顾文君的腿奶声奶气道。   因有仆从和皇城司随行, 顾文君倒也省些力气看顾一出门就想跑的没影的阿暖和小圣人。   糖人、炒栗子等小零嘴买了不少, 顾文君一面自己吃,一面还不忘给江知奕‘投喂’。   全然没有开导人的意思, 反而只是像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   最终还是江知奕挨不住,在顾文君塞过来一把小零食后磕磕巴巴的开了口。“舅舅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你想说自然就会告诉舅舅,但若不想, 舅舅总不好撬你的嘴不是?”事实上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人, 顾文君的方法并不多, 但阿满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乖宝宝形象, 能让对方坚定从军的念头, 显然并不是一时脑热。   “也,也不是。”阿满犹豫道,不过到底是最后自己没坚持住, 将想法说了出来。   原本当时在海州却是多少说动了江知奕,但后来在经历顾文君失踪的那一段时日,使得江知奕又起了想要从军的心思。   关键似乎还和江家军有关。   “你想从军舅舅不拦你,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用到这里可不对。”顾文君沉吟道。“你年龄尚小,去军中锻炼到底是太早了些,若想习武倒也不是不成。”   江知奕听罢眸光发亮。“舅舅有办法吗?”   虽说上京内世家子有武师教习功夫,但唯独淮信侯府内,重未有过武师,似乎是因为早些年淮信侯受过伤的缘故,对于武师极为反感。   对于这一点顾文君确实是知道一些,想了想便道:“虽说是太平世,但有武艺傍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一会儿咱们回去,我和阿姐说一说,去公主府让人教习你如何?”   “再好不过!”江知奕笑着抓住顾文君的手,眼睛闪闪发光全然一副依赖的模样和当初顾文君初见他时如出一辙。“谢谢舅舅。”   “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顾文君笑着抬手再次摸了摸江知奕的头。“有需要向舅舅提,舅舅能帮得上忙的自是要尽一份力。”   江知奕害羞的摸着被顾文君摸过的头。   事实上他并未说出实情。   因为这事情牵涉到了顾文君。   五柱国和皇室的关系近几年越发紧张,尽管淮信侯说的隐晦,但早早就被淮信侯带在身边教养的江知奕多少猜得出赫连氏并未放心西凉。   也便是说极有可能赫连氏将对西凉出手。   届时已经成为镇南王的顾文君必然是要受到赫连幼清的威胁。   江知奕并不相信赫连幼清。   他想保护顾文君。   顾文君自他幼年起就时常保护他,如今他渐渐成年,同样也希望能尽一份力来帮助到对方。   而兵权却是比任何一道‘帮助’更具有实力的权利。   处于海州的江家虽实力不及西凉,但到底是朝廷海域的中坚力量,想要获得海州江家的‘认可’,嫡系是一方面,关键还要看个人的天赋以及在军中的实力。   他先天优势已足,便剩下余下两点。   想要从军,无武艺傍身到底是有些不妥,且他年纪确实尚浅,唯有找‘引路人’引路,才可事半功倍。   江知奕正想得出神,一个小肉弹就扑到了他腿上打断了他的思路。江知奕低头一看,便见小甜妞阿暖正捏着一串果脯递给他。“哥哥哥哥,可好吃啦,阿暖把果果给你吃。”   同样收获爱的抱抱的还有顾文君,被小圣人同样抱大腿递果果的顾文君将鲤儿抱起。“要坐这里。”将甜果果送到顾文君手中的小圣人指着她的肩头,早在阿暖坐在顾文君肩膀时就幻想自己也能感受一下的小圣人亮晶晶的看着顾文君道。   连日来的相处已然让小圣人对顾文君亲厚不少,这里面固然是顾文君性格好的原因,却也不排除赫连幼清的‘有意安排’。   将小团子抱起享受阿暖同等待遇时,小圣人喜的眉毛都扬了起来的同时还不忘向小伙伴阿暖招手。   阿暖冲着小圣人做了个鬼脸,一扭头就对江知奕伸出手要抱抱。   向来对阿暖疼护的江知奕将小甜妞抱起。   顾文君将兄妹两人送回淮信侯府时红霞烧了半边天,小圣人困倦的在她的怀里打瞌睡。   距离淮信侯府不远,顾文君就瞧见了赫连幼清出宫时乘坐的马车,正巧对方微微掀起车帘看向这边。   被教养的很好的江知奕跟在顾文君身后,恭敬的问安。   至于阿暖,小甜妞正在嬷嬷怀里睡觉。   而在外人眼中,向来积威甚重的长公主在对待侯府的小公子和小小姐亲善随和,全不似外人传来的那般骇人。   被赫连幼清和善问着话的江知奕站在顾文君身侧,少年人沉稳的语调不免让身为长辈的顾文君笑得眉眼都是漂亮的颜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的儿郎是世子的亲子。”见顾文君望着江知奕的背影出神,傍在她身侧的赫连幼清轻声道。   正在顾文君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圣人似乎是梦见了好吃的,砸吧了嘴在她怀里打了个滚。   顾文君笑道:“阿满自小就与我亲厚,我待他自是与他人不同。”   “你很看重他?”半是疑问的语调,平淡的却多少让人分辨不出。   “那是当然。”顾文君当即道。   只是赫连幼清突然这句话免不了让顾文君心头升起些许古怪。   她本以为赫连幼清有调笑之意,正偏头看向她,却见对方抬手就要接过正窝在她怀里睡着的小圣人。   顾文君盯着面色平淡的赫连幼清,总觉得对方这几日似乎心绪不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尤为今天心情不好。   “你怎么了?”跟着赫连幼清上了马车,顾文君瞥了一眼软垫上在另一边叼着奶嘴睡着的小七皇子。   反倒是赫连幼清疑惑的看着她。“什么怎么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顾文君犹豫道。   赫连幼清唇角微扬,浅笑道:“难得世子能发现本宫心事?”她见顾文君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安置好小圣人后便主动贴近,小声道:“其实,主要还是宁王。”   原来是以张阁老与宁王为首的氏族最近活跃的厉害,引起的麻烦没少让赫连幼清头疼。而就在刚刚,赫连幼清收到消息,宁王一派似乎与天机宫和镇南王有所联系。   “你担心天机宫有异?”顾文君问道。   赫连幼清沉吟片刻。“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关键还是在镇南王身上。”她说着看了一眼顾文君。“我也不想瞒你,早前父皇便认为镇南王有谋逆之心,这并不是没有理由,有些证据现在还放在密格里,只是后来镇南王突然入道,父皇迷上寻仙炼丹,此事才暂缓下来。阿兄曾和我提过,若当有一日你我成婚,不到万不得已,切勿打草惊蛇,但如今暗卫得到消息,镇南王失踪了。我怀疑失踪是假,与宁王五日后的西行会面才是真,而其中,只怕还会有天机宫的人。你是知道的,天机宫虽说代天择主,可真正的目的却是和冥教有关,我只是担心,我擅自将小七偷梁换柱是否会被天机宫发现,如果说冥教是想要护住小七来唤醒神龙,那么与之敌对的天机宫自然是要以毁了小七以此以绝后患。”   赫连幼清的目光盈盈的落在顾文君身上,她贴上前依着对方肩头。“文君,我是真有些怕了。”   顾文君将赫连幼清抱在怀里时甚至还能感觉对方在自己怀里些微的颤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赫连幼清的双手捧起顾文君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可是我更担心小七和鲤儿。一旦天机宫发现有异,我只怕会祸及鲤儿和小七身上,赫连氏不仅有小七,鲤儿以及我,还有宁王。”她抬起眼,目光如秋水波光缭绕。“文君,我现在信任的就只剩下你了。”她微微扬起头,整个人都埋在了顾文君的怀里。“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第83章   顾文君凝视着赫连幼清,目光深邃的几乎让人迷了眼,而后吻便跌落在了赫连幼清的眼角上。   “好。”她轻声道。   对方的眼角在她的唇下微微轻颤,顾文君收紧了怀抱,将赫连幼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坤九下葬那天,坤一并不在。坤八抱着坤九的尸身良久才松开了手,将人放在了棺木中。   坤一并未去杀冥教的长老,而是找到了苏晟。   他要杀苏晟,但他的功力要斩杀苏晟显然难于登天,是以率先出手的是坤八。   坤八因服了禁药内力暴涨,但尽管如此依旧不敌苏晟。   而为救坤一,坤八选择以肉身为饵,与苏晟同归于尽。   苏晟死了。   坤八半截身子埋入了废墟中。   “小一,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替我和你阿姐活下去。”血兜头淋下,坤八困难的说着。坤一面色惨白的跪坐在废墟中,颓然通红的眼眶。他颤抖的握住坤八剥皮断指的手,喑哑的却是半个音节发不出来。   “阿九……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是……最怕黑的……那黄泉路……太黑……太长……八哥舍不得……离不得……要去陪她。”坤八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坤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天日头好大。   蔚蓝的天,一卷卷云起云舒。   那是他第一次见坤九。   他因被责罚抹着泪偷偷的在树下哭,坤九就那般俏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女孩扬起温暖的笑,暖的一如当日的春光。   一张帕子,一提糕点,送到了他的眼前。   至此女孩落入了他的心里最深的地方。   一个回眸。   一抹笑。   而后发了芽。   生了根。   至此满目欢喜。   一切的美好悉数都堆在眼角。   禁不住的让人暖到了心底。   湿了眼眶。   暖光透过薄云跌入了尘埃。   坤八的目光悠远,而后渐渐地嘴角微扬,那像是看到了美好,释然的微笑,了无牵挂。   人这一生,悔不当初,悔恨久已,最终难逃情之一字。   坤一将坤八和坤九葬在了一起,拨开的棺木,棺中的少女恬静安然,他将二人安置了一起。   填上的土,慢慢地覆盖在棺木上。   坤一呆坐在墓前良久,从日落到日出,而后,顾文君见到了他。   “属下今日来一方面是将阿姐曾查到的密函呈给世子,这份密函是阿姐临走前交给属下,叮嘱属下务必呈上。”坤一气色并不大好,清清冷冷的青年人几日来憔悴的厉害,他将一份密报呈上。“另一方面却是一事相求。”   顾文君看向了他。   “属下心知自阿姐之后,坤卫在世子眼中便不负信任,毕竟此事,确实是阿姐先背主算计。阿姐出了此计,是为了我,但同时也是报恩。说起这些世子可能不信,我曾在幼时见过东陵,对方当时看着应是而立之年,穿着却像是个道士。阿姐带我逃出王府,被东陵救起后送入西凉,那之后我不知因何丢了幼时的记忆,只记得进了镇南王府之后的事,直到前几日,才渐渐恢复了记忆。阿姐要护我,又要还了恩情,这才有了此事。他们都想要得到金蝉蛊,属下的死必不可免,但阿姐却想让我活。”   他说到这里时声音一度艰难,半响才接着道:“在这些宗师眼中,我和阿姐二人也不过是蝼蚁而已,或早或晚。如今蛊虫已取,属下虽然活了,但阿姐和八哥却因我而死。属下死不足惜,再无厚颜存活于世。”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但仇人不除,属下心下难安,便是到了黄泉也没有脸皮再见阿姐。但属下也明白以目前的功力,别说取冥教长老项上人头,便是近身也难于登天,是以才厚颜恳请世子,若属下侥幸杀了那老贼,自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成,恳请世子在属下命陨之后能了结对方性命。”坤一说罢俯首叩拜。   坤一离开时并没有得到顾文君任何回复。   窗外寒风瑟瑟,落叶萧索。   顾文君摊开了手中的密函,而密函中的内容却是陈述着如今的镇南王顾纪悼与先帝的父皇睿宗在出生时被互换了身份,顾纪悼真实身份乃赫连氏的皇子,与之的睿宗却是当初镇南王的嫡子。   即是说顾纪悼之后的子嗣才是真正的皇室,睿宗以及其子孙后代鸠占鹊巢。   已被灭门的上京康氏,自五代初期便是江宁望族,津成十二年,被先皇即赫连城以通敌叛国之罪株连九族。成因则是赫连城查出当年参与‘换子’一事的奶娘以假死躲避追杀,之后因缘巧合嫁入康氏。株连九族的康氏中,仅有两人存活,一人是在外游方的次子康启思,另一个则是大房年仅六岁的嫡三孙康成玉。康启思为报仇雪恨,改头换面潜入宫门,失败后逃出京城入了无量宫,以无常司的身份混迹江湖才寻到了康成玉。之后康启思利用宫内无人知晓冷宫不受宠的三皇子这一点,将年仅十岁偷跑出宫的赫连宗钰杀害,以假乱真,让与其年龄相近的康成玉冒充皇三子赫连宗钰,种种而下,这才引起了五年前的宫变一事。   顾文君收起了密函,在火光中密函化为灰烬。   密函中不止有这一段秘辛,还有冥教分布在京师的据点。   顾文君最终还是在坤一找到的冥教长老桑杰即将了结时救了他,并亲手取下了桑杰的项上人头。   坤一苏醒后,顾文君去见了他。   青年失神的坐在榻上,榻前的坤五失了往日的活力,整个人沉默了不少。   而坤五见顾文君走来,向来聪慧的他多少明白过来,便躬身退出房门。   即使坤一什么都没有说,但失了生机的神色,塌陷的颧骨和青色的眼底,都预示着青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顾文君未说什么,她只是将密函中折起的一封信笺放在了榻上。   “这是坤九留给你的,放在了密函中。”   她的这句话让坤一毫无生气的眼中染上些许色彩,坤一目光怔忪的拿起榻上的信,抖动的手摊开信件,一字字一行行,他的眼眶下泪水渐渐决堤,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僵硬抖动的双肩,那一封信被他珍视的捧在心窝,蜷缩的身体呜咽颤抖的失了语调。   顾文君心下不忍。   “你既然大仇已报,便要好好的活着,无论是为你,还是为了死去的坤八和坤九。”   她转身意欲离开,这时就看到坤一踉跄的爬下卧榻,跪拜在她的面前。   “当日,多谢世子了结仇人,如今世上再无坤卫坤一。属下无以为报,愿为世子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若违此誓,如此断骨。”他说着自断食指,俯身叩拜。   顾文君并没有当即应下。   坤一自那之后虽然精神仍旧不济,却也不像回来前那般存了死志。   他按时吃饭,按时服药,身子一好就候在暗处,听候差遣。   顾文君离开前去见了莫子午,对方时常会坐在院内,一张榻子,一支席,而后便是一整天。   若不牵扯前朝往事以及神龙,莫子午都是一个极亲和的人。   他会和顾文君说他游历的山海河图,年轻时和逍遥子的相伴相知,只是后来,他一个人游览山川,说到这里时便不会再继续和顾文君说下去。   那似乎是他的禁忌,他不喜欢提的禁忌。   莫子午每每提到苏翦璃时,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青年的目光像是融化在了晨光中,温润的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对方的难过。   “若金蝉蛊接连成熟,是不是说最后一只也会在近期成熟?”顾文君饮下莫子午递过来的茶。   “论理该是如此,但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莫子午烹着茶,沸水中升起一股股的气泡。“宿主间隔的时间被拉长,或者通过其他途径会在规定的期限内延长数日。”   “如此幼清体内的蛊虫可是要即将成熟了?”顾文君道。   莫子午又添了新茶,神色平和。“莫某知世子担心何事,不外乎是蛊虫成熟需心上人死亡后的心口血,但因殿下是神女之身,自然和他人有所不同。”   顾文君心下一动,她看向了莫子午。   莫子午又道:“此蛊吸食了神女心口血,宿主不会再因大悲之后让蛊虫成熟,只会在特定时间钻出心口。”   “前辈可知是何时?”   “若推算不错,应是下月中旬。”   一个月。   顾文君正欲开口,就又听莫子午道:“虽说如此,但冥教此番来者不善,为以防万一陷世子不利,长公主即是世子的心爱之人,务必要贴身保护,方可安心。我们虽出发点不同,但到底是殊途同归。”   顾文君走前莫子午正准备新茶,她脚下顿住,问道:“前辈阻止神龙唤醒,目的又是因何?”   她禁不住想对方也许会含糊的说什么天下苍生,亦或是真的为天下苍生。   但顾文君总觉得,所谓的大义面前,隐藏的总会有些许的私心。   “莫某只为一人。”   顾文君回身望他。   莫子午笑道:“莫某是个俗人,没有什么大义于天下,自然是因为一人。世子如此,不也是因为一人吗?”   她无法辩驳。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第84章   她尾随宁王离京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镇南王世子’依旧静养在宫内,不过近日似乎是身子不大好的缘故,将养在凤翔阁内。   按计划,没有人知道伪装成徐都尉的顾文君已经跟着宁王的队伍离开了上京。   西行了一日后,隔日有先行部队在前方提前探路,在军中并不显眼的徐都尉有意加入,却被上官上骑都尉严厉斥责。   徐都尉忙躬身请罪,倒也没受到什么责罚,不过是又将她调回队伍。   她步在骑兵之间,和队伍有序行进。   只是晌午休息时分,却有人发现徐都尉消失不见,一盏茶的时辰过去,却仍不见半个人影,盯梢的卫兵和躲在暗处的暗卫忙各自禀报上峰。   宁王得知后大发雷霆,令人快去寻找,同时又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让其快速送到京师,没有人发现,他们这些举动全然的落在了顾文君的眼中。   隐藏在暗处的顾文君将书信拦截后拆开信封,信上的内容让她的神色越发的冷淡下来。   信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她已失踪,让对方尽快进行。   而如今知道她离开上京的,唯有赫连幼清。   宁王的离京并不在她的推算中,但赫连幼清让她离开,却在她的意料之内。   如今蛊虫即将成熟,可笑的是,她竟然在起初就没有相信他人。   无论是莫谷子还是赫连幼清。   莫谷子之前诉说那么多,无外乎是让她切勿离开上京。   其抱有的目的,虽暂时还看不大清,但总归的是另有起因。   赫连幼清爱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同时也向她隐瞒。   总之是不希望她参与其中。   代表氏族的宁王虽看似和赫连幼清打擂台,但涉及到真正利益两边各有输赢。   一切都太过巧合,双方对垒互有利弊的简直天衣无缝。   但太过太过完美,反倒自五年前就一直将目光落在上京变化的顾文君心下越发起疑。   直到赫连幼清主动提出让她帮忙盯着西行的宁王。   宁王和镇南王是否有联系,亦或是天机宫是否参与其中,顾文君还不好下定论,但如今摆在眼前的却是起初她下的判断。   赫连幼清和宁王之间早有约定。   而约定的内容应是与金蝉蛊有关。   宁王既然将信笺送回上京,幼清想必应是没有离开才是。   顾文君垂下了眼。   就在十日前,天家祭祀的楼玉台的断崖下传来些微震动的能量元素。   而楼玉台是先皇后坠崖之地。   也是那日祭天时,她和赫连幼清下坠的地点,在那之后他们见到了至今都未查到的洞穴以及海兽。   随着她离京日子越近,震动的能量也越加剧烈。   天阴沉被薄雾遮掩。   掌心上白玉珠莹白光亮,被顾文君一圈圈的绕在手腕上。   玉蝉一直被七皇子握在手里,眼下顾文君仅有手中那串有了裂痕的白玉珠。   站在树梢上的她捏碎了整串玉珠,细碎的粉末在尘埃中灰飞烟灭,充盈的能量元素让顾文君忍不住深吸,便在转眼间消失在原地。   顾文君赶到上京时,正簌簌的下着细雨。   她潜入宫墙,宫内并没有赫连幼清和七皇子的气息。   就连莫谷子也消失不见。   顾文君看向了楼玉台的方向。   汹涌的能量元素自头顶的乌云跃起如游龙般汇聚楼玉台的一方。   同一时间,楼玉台的上空,翻涌的气浪而自下而上形成厚重的浓云直冲云霄,却诡异的如同被囚禁在四方天内逃脱不出,粘稠的空气仿若有溪流涌入,四方天内与外隔离,自成一体。   而四方天中,手持佛尘的钟道离与莫谷子各立崖上一端,两人周身真气震荡,对峙间似有洪流沉浮。   “若不是及早发现,哪想到莫道友竟然还活着?”佛尘搭在手中,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钟道离朗声笑道。   “若不活着,怎好见你这老儿偷天换日,颠倒黑白。”莫子午负手而立,低声浅笑。“不过料你算无遗策,到底是棋差一着。”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峰口之下,钟道离面色无意,但周身气劲显然是动了杀心。   他一人位及宗师,势均力敌,虽面上不显,但如此争斗下来或多或少均是受了重伤。   峰顶之巅一触即发,峰口崖下早已血流成河。   断臂残肢冲在河道,精通奇门遁甲的天机宫内仅剩下三名白衣道人和冥教教众站在一起,站在两教之前的齐景行面色不善,木质的机械鸟矗立齐景行的肩头,偶尔转动的机械鸟头似伺机而动,毫无生机的双瞳盯着对面的人。   与之对立的是武林盟、暗卫以及无量宫的人。   武林盟和暗卫均迟到戒备,以祝尧、谢明成,紫馨为首。   双方伤势惨重。   赫连幼清脸色苍白的抱着怀里陷入昏睡的顾岐,翻涌在后背的疼痛几乎压断了她的神志,她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好在有祝尧及时搀扶住了她,同时李准庚施以银针刺入穴位,才堪堪让赫连幼清清醒过来。与赫连幼清一起被侍卫护在身后的还有恢复了一十岁年纪的苏翦璃,不过对方却陷入了昏迷。   而在两方人马之间却有一直护着江知奕的坤一和坤五。   不过对于眼前现状,两方人均未动,彼此之间互有顾忌,如此倒是暂时保全了江知奕等三人。   莫子午所言的‘棋差一着’指的便是江知奕。   任谁也不会想到,所谓的镇南王只是摆在台面‘靶子’,站在人前的镇南王并非真正的镇南王,而是其替身,其另一道身份却是天机宫的宫主钟道离,同时更是冥教的法王。   前朝被推翻至今也不足百年,出自五柱国赫连家的□□皇帝赫连章以顺应天意的称号改朝换代,不过在赫连章察觉赫连氏统领天下在‘既定的天地法则’也不过是短短百年,真正一统中原的是西凉顾氏后,便想到了偷梁换柱的法子。   他将当时刚出生的太子也便是如今的镇南王与顾氏的嫡子掉包,以此避开法则,让赫连氏的子孙后代得以绵延。   赫连章之所以知道‘法则’的变更,与赫连氏中出了一名来自异世的人继承了天机宫有直接的关联。   当年那名来自异世的赫连氏族人继承天机宫察觉异变后,生出私心,将情况报给了赫连章,并想出制约天地法则,以生魂炼体,颠倒乾坤。   但想要避开天地法则岂能这般容易,除了要暂时封印神龙,其次更换蓄力的条件。   其中人柱、异人、金凤缺一不可。   待一切稳定,再解除神龙封印,届时天地法则即变,自然大功告成。   而异人,需来自异世。   顾文君便是这人。   多年淬炼的人柱和生魂,皆是为了引异界生魂入体。   继承了真正皇室血脉,又是异世的顾文君成为异人,这也是为何一直‘废养’的镇南王府嫡孙在五年前忽然继承世子之位的原因。   在镇南王顾纪悼继位并继承了天机宫和冥教后,一切都在按照赫连章最初的计划进行。   虽中间多少出现偏离,但大抵都在顾纪悼的推演中。   包括顾文君体内的情蛊。   异世之人无因果,是以须有产生因果的人加以固封。   顾氏和赫连氏能有所姻缘,便是最好的因果。   若按照计划推演,情蛊起,赫连幼清和顾文君自然因蛊生情,但不料祸起萧墙,他人私心使得顾文君在五年前又中了蛊虫。   两蛊相斥,情蛊再难发挥作用。   不过赫连幼清与顾文君到底还是产生了情念。   顾纪悼在最初就知道顾文君女儿身的身份,是以从始至终顾文君都不会继承大统。   会继承大统的是顾欣芷的嫡子,江知奕。   真正流有赫连氏血脉的江知奕在天机宫的推演中将征战四方,吞并吐蕃和突厥等蛮族部落,一统天下。   藏宝图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在于埋藏在五柱国体内的金蝉蛊。   金凤以金蝉蛊为食才可蜕变。   以天机宫宫主‘钟道离’和冥教‘法王’的身份很容易让顾纪悼操纵一切。利用冥教和天机宫的对立制造混乱混淆视听,盟友互利到底也不过是障眼法。   可偏偏是出了些许纰漏。   莫谷子忽然与逍遥子分道扬镳,坐化终南山;逍遥子走火入魔,理智全无。   但关于宗师这一点,起初已经打好基础并不算在顾纪悼的计划之中,真正让顾纪悼意识到不对时是在顾文君闯进了冥教帝龙,赫连幼清和已死的宇文成康达成合作,偷走人柱,莫谷子的出现以及神龙遭袭,皆出乎顾纪悼的判断。   直到顾文君消失上京,同一时间,赫连幼清抓走了江知奕,意欲以江知奕代替顾文君作为异人祭天,以此打断神龙封印扰乱顾纪悼计划进而解救顾岐。   而赫连幼清的举动不止打乱了顾纪悼的计划,波及到的还有莫子午。   莫子午的目的在于彻底消灭神龙,令金凤成为新的法则。   事实上莫子午一直没有放弃回到现世,直到苏翦璃和小笼女受其‘牵连’意外落入该法则位面。   曾身为另一部书中女主角的苏翦璃自然受到该法则位面空间制约以及斩杀,莫子午为保苏翦璃,联合当时的大宗师们暂时封印代表空间法则的神龙,而后假死避世。   想要骗过天地,率先是要‘骗’她自己以及亲近的人。   他躲在终南山,后来到西凉,失忆进入镇南王府,至此伴在顾文君左右。 第85章   原计划中莫子午意欲通过人柱、金凤以及异人之躯的顾文君彻底绞杀神龙,继而成就金凤成为新的法则,而若想达成这些,势必以命相搏,以身为饵,方可成功。   这其中固然凶险,极大可能丢了性命。莫子午不是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没有告诉苏翦璃,就怕对方因为凶险而阻止他。   但到底还是被苏翦璃知道,继而以江知奕的身份与赫连幼清达成合作。   事实上赫连幼清早前多有猜测上京中有顾纪悼中意的人选,其中最大的嫌疑便是顾文君最为看重的江知奕。   若直言跟顾文君说要让江知奕替代她成为祭品,以赫连幼清对顾文君的了解,对方不会同意,甚至会干扰她营救小七和维护‘赫连氏’的百年荣耀。   她是知道自祖父那代起,之后的子嗣便并非真正的赫连氏。五年前太子阿兄在离世前便调查了父皇将母后杀害的因果以及父皇想要隐瞒的真正原因。   当年还不知情的父皇‘意外’在天机宫‘遇见’了还是道人的阿娘,天机宫自创教就不曾有宫内的道人与尘世之人成婚的规矩,可阿娘就做了唯一一个嫁给父皇的道人。   父皇原以为是真情打动,曾立下遣散后宫独宠阿娘一人的诏书昭告天下。   直到父皇查明了真相,知道了阿娘的真实身份。   阿娘是镇南王刻意安排下放在父皇身边的人。   目的是什么,赫连幼清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是顾纪悼最初布局下来的人,包括皇兄的出生,小七成为人柱。   这也是为何父皇和阿兄都想要将天机宫彻底铲除的原因。   她有想过天机宫和顾纪悼有所关联,包括冥教与天机宫看似对垒实则却在消磨‘天家’,但却未曾料到顾纪悼竟然就是钟道离。   眼下三方人马互有输赢,各有制约。   他们的目光均落在崖上十二岁的少年人江知奕身上。   坤一和坤五为保护江知奕皆受了重伤,但尽管如此两人也依旧将人护在身后。毕竟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人,即使平时故作老成,但面对当前,也免不了吓得白了脸面。   赫连幼清几欲站不稳。   拥有神女血脉的她让寄生在她胸口蛊虫愈加活跃,而楼玉台又是神龙封印的地点,人柱在她身边,两两相互几乎令她支撑不住。   而就在这时,低低的龙鸣声渐渐从崖下传来,这不免让显现支撑的赫连幼清再难控制,一口血剑喷出,疼的几近痉挛的软下了身子。   祝尧正欲接住赫连幼清,只觉得眼前一晃,对方已然被赶来的顾文君揽在怀中,顾文君甚至来不及查看,一道由远及近的光影飞速的朝赫连幼清袭来。   顾文君不敢迟疑抬手阻拦,但霍然伸出的一只小手却远比她的速度更胜一筹,准确的抓住了袭来的那物。顾文君定眼看去,那物不是旁的,正是被莫子午称作金凤的黑背燕儿。   抓住它的是不知何时已经在赫连幼清怀里苏醒过来的顾岐,顾岐的一双重瞳无悲无喜,漆黑的犹如深渊恶鬼,禁不住让人望之脊背发凉。被他抓住的金凤此刻鸟眼镀上了赤红的颜色,焦躁不安的在顾岐的手中挣扎乱叫,几欲要脱离掌控,就在它挣扎探出一只翅膀时,就被顾岐抬手塞到了嘴里。   刚刚还在顾岐嘴中的玉蝉顺利的跌落在顾文君手中。   同一时间,钟道离和莫谷子双双冲向了顾文君。   顾文君当即将赫连幼清送到祝尧怀中,抓住玉蝉迎面而上。   立时风雷电滚,强大的劲风随着劈落的阵雨爆发迸出。   三道残影在空中快速交错,幻影之下化为虚无,却又在霎时立于雨下,滚滚风声激荡,穿雨而过之时一叠叠凄厉的呼啸声起起落落。   混元真气抵不住威压轰然散开,顿时飞沙走石,狂风不歇,尺椽片瓦之中震荡着雨势都犹如凝滞,地动山摧。   大雨倾盆。   烟雨在尘埃中落尽。   三人各持一方站在崖中。   眼见金凤被人柱吞食,莫子午惊怒交加哪还顾得上其他,正要抢夺,不料钟道离也掺了一脚,而钟道离意欲抢夺顾岐以及赫连幼清,顾文君的出现更是让他面露狂喜。   顾文君可不知两人心中的弯弯绕绕。   她余光瞥了一眼见到她后惊喜的江知奕,只是还未细想,自崖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啸声,一叠叠的音浪,地动山摇之间一庞然大物冲出云雾,雷声滚滚,吞吐的龙息滚着道道惊雷撕裂天地,青色的巨龙滚着雷霆升在半空,居高临下的俯视众生。   崖下的众人早在神龙出现时惊恐颤抖,更有甚者在神龙吞吐的龙息下昏厥了过去。   金凤忽然出现在半空多少让人始料不及,一团火光包裹着小小的金凤,清脆的鸟啼在震耳欲聋的龙啸下竟是能与其抗衡。   青龙在升腾的云雾间翻滚咆哮,而那化为红艳之火的金凤轻灵的与之周旋,隐约居然有压制之势。   飞禽本就克制爬虫,金凤虽小,却具有先天优势。   可金凤终究是尚未成熟,被龙息吞噬。   因金凤以新法则诞生,其被孕育的法则自然也被青龙稀释干净,一叠叠龙啸搅乱着天地风云骤变。   相比崖下众人慌作一团,顾纪悼眼中的狂喜难以压制。   他张开双臂,声音癫狂。“神龙庇护,苍生涂涂,待天下一统,万民归心!“他朗声大笑。”莫谷子,当日你以金凤相制,但终究是不敌神龙,如今‘命理’金凤反倒锻就神龙碎体,人柱、异人、神女皆在于此,便是你有滔天之运,也无力回天!“   莫子午怔怔的盯着呼啸而下的青龙,那庞然大物滚着震荡山河的腥风席卷天地,顷刻之间却是一口将愕然惊惧的顾纪悼囫囵吞掉。   顾文君不敢迟疑,忙飞身将吓得僵在原地的江知奕揽在怀中避开,又运起力劲推远坤一和坤五。   崖上因青龙震荡,山势碎裂。崖下滚滚江流奔腾浪起,大雨倾盆。   青龙一飞冲天,翻卷着天地都为之震动。   莫子午将跌撞走来的苏剪璃护在怀里,小笼女坤六戒备的守在二人身边。   “看来我们这次是难逃一死了。”莫子午脸色苍白对依偎在他怀里的苏剪璃道。   “就算难道一死,也总比你一个人选择赴死强!”虽然力气全无,但在起初猜测莫子午有此打算就一直压抑的苏剪璃抬手就给莫子午一拳,在对方怔忪时用力的抱紧了他。“莫子午,你别丢下我。”她的声音喑哑,向来在人前强势的她在莫子午面前软弱了下来。   莫子午嘴唇颤抖,好一会儿抱住了苏剪璃。   来自天地的威压震动山川,滚滚惊雷一道道砸在蓄势冲破原有封印法则的青龙。   赫连幼清的气色并不好,顾文君抱着阿满落在她身边时,她整个人都痉挛的厉害。   即使李准庚用银针封穴也难以阻止从她唇中呕出来的黑血。   顾文君慌张将赫连幼清抱在怀中,能量元素在其经脉游走却也只能让赫连幼清暂时停止呕血。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人渐渐衰弱的气息。   “前辈可有何办法?“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顾文君连胜问道。   “如今金凤被青龙吞食,法则破碎,我等皆在青龙法则之内刻印,除非青龙消亡,否则我等均无活路。”莫子午正心灰意冷的说着,却在这时忽然察觉异样,抬眸看去就见顾文君胸口发出金芒。   莫子午心下只觉荒谬,但又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忙道:“你胸口里藏着何物?”   顾文君见莫子午眼中恢复些许生机,连忙将刚刚放置在怀里的玉蝉拿出。   此时原本只是玉色的玉蝉发出耀眼金芒,方才因紧着赫连幼清并未注意,等到拿出时才惊觉玉蝉所释放的能量元素更胜以往数倍。   “为今却是一计尚可一搏。”莫子午紧盯着顾文君与赫连幼清。“此玉石与金凤同源,恰好可填上金凤缺失,而你即是神女,又是异人,且己身留有帝皇之血,赫连幼清与你虽身份不同,却也为神女,而体内金蝉蛊因错过时机,与其心脉交融恐怕再难取出,却也阴差阳错将顾纪悼误引‘法则’致使其身拥有帝星加护,你二人虽皆可成为新的‘接引’,但关键还是在这玉蝉上。我刚刚观之,这玉蝉似与世子更加契合。”   即是说顾文君是最适合成为接引的人。   “也便是说青龙不除,幼清也会因其殉道。”   赫连幼清体内的金蝉蛊因其神女身份,既能害她,又能护她。   金蝉蛊与金凤和青龙为本命同源,青龙不除,死的就是赫连幼清。   而赫连幼清又因金蝉蛊,成为新的法则路引。   顾文君垂下了眼。   一直被护在身后的阿满虽听不大明白,但却直觉此事非舅舅不可,他心下难安,犹如失去庇护的幼兽,紧张不安的抓住顾文君的衣摆。   头顶乌云滚滚,脚下河浪滔滔,雷电翻滚砸下道道惊雷。   龙啸似即将冲破封印,震碎天宇。   顾文君用力的抱紧了赫连幼清。   她深深地呼吸着,似是破釜沉舟。   赫连幼清虚弱却又用力的拽紧了顾文君胸口的衣襟,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盯着对方。 第86章   顾文君深深地凝视着赫连幼清。   那像是要永远刻在记忆里。   可记忆,对于眼前的她来说。   却又奢侈的近乎奢望。   “即是说,神龙死,法则不在,幼清便会活下来是不是?”她再一次的寻求确认。   莫子午其实也并不确定。“理论上应该是这样,这个世界在无法则,蛊虫不受神龙驱使,赫连幼清理应存活。”   说到底大家都不过在赌。   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是以,就拜托前辈了。”顾文君轻声道。   顾文君不知道如何让她和神龙相争,但既然莫谷子能这般说,应是办法实现。   莫子午自然听懂了顾文君的意思,他目光复杂的落在顾文君身上,而后垂下了眼,看着紧紧依偎在她怀里的苏翦璃。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世人想无忧,可又有几人能为离于爱者。   到头来皆成业障。   因贪生欲,因欲成爱,因爱生魔。   莫子午的默认让顾文君心下一松,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赫连幼清的身上。   “我不会让你有事。”她的声音沙哑,那人在她怀里疼的痉挛的抖得厉害,顾文君扯下身上的外衫披在赫连幼清的身上。   赫连幼清死死地拽住顾文君。   她拼尽了全力。   可在那人的怀中,她的力量却全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赫连幼清痛得发发不出声音,颤抖的唇,就连呼吸都艰难。   “顾…文君……你……不能……”   仅仅说着这几个字就已然耗费了赫连幼清全部的力气。   顾文君艰难的扯开一抹笑。   “你总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这习惯可不好,要改改知道吗?”来时的怒气早就在看到赫连幼清疼痛难忍时消失云散。胸口的衣襟被赫连幼清抓住,却仿佛整颗心脏都被对方握在掌心。   赫连幼清哆嗦着嘴唇,声音却像是被咽喉吞噬,发不出半个音节。   她想说好多。   她想应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顾文君。   你别丢下我。   我不会再瞒你了。   你不要走。   你不要离开我,顾文君。   顾文君看懂了赫连幼清眼中的话。她想说好多,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而眼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门好好道别。   “幼清,这一世能遇见你,是我之幸,能得你倾心爱护与你相恋,是我之运。”顾文君颤抖的抓住赫连幼清的手指,放在唇上。“帮我照顾好阿姐一家。”   顾文君松开了她。   她被顾文君推开,而后被祝尧接住。   顾文君袖摆被阿满握紧,少年人不安的望着弯下腰温柔看着他的舅舅。   “舅舅……”江知奕颤抖的说着,他不确定的盯着顾文君,心中隐约像是知道了什么,害怕的抓紧这对方。   “一晃阿满都这般大了。”顾文君说着,声音低哑,她摸着少年人的头,眸光温润,忍不住的让少年人湿润了眼眶。“记得当时阿满才这般大。”顾文君比划着自己的腰,轻声的语调似是安慰,却没有由来的让江知奕越加不安。   “阿满啊,要好好长大,好好的,平安的,长大成人。”   那年她第一次见阿满。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好奇的看着她。   【舅舅安】   小小的人被她牵着手,小小的跟着她,亦步亦趋的满眼都是孺慕。   “舅舅……”   “舅舅知阿满心有天地,但你要听话,待成年前,不要离开你阿娘身边。”   “阿满听舅舅的话,阿满会好好长大。”江知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更加用力的抓紧顾文君。“舅舅你不要离开阿满,你也说了,阿满还没成人,阿娘和阿暖还等着你回家,舅舅你不要走,你和阿满回家。”阿满红着眼眶。   顾文君眼底生疼,疼的眼角都密密麻麻的生起酸痛。   她轻轻的揉了揉江知奕的头。   想要说好多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此时天地震动,自天顶盘桓的厚重乌云黑压压下渐渐浮现一道洪门。   神龙即将突破桎梏。   莫子午心下一紧。“不好,我们快些过去!”他焦急道。   “坤一,坤五,以后,江知奕便是你们要侍奉的人。”   留给顾文君的时间门并不多,她把最后的退路留给了她半生都在珍惜,放不下的孩子。   那时小小的人,如今就算长成了小大人的模样,在她眼里,仍旧是会小小的拽着她的袖口,在她怀里会小小的打着盹,会欢快的坐在她肩上,一起放纸鸢唤她舅舅的孩子。   【舅舅安。】   【舅舅,舅舅,那是什么啊。】   【阿满最喜欢舅舅。】   顾文君的目光决绝,坤一看得明白。   那时阿姐也是这般。   决绝的不计后果。   见顾文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被坤五拉了一把的坤一死死地咬住牙关,两人双双俯身拜下。   顾文君转身欲跟上,衣襟却被阿满死死地抓住。   “舅舅,不要过去!”江知奕惊慌的抓着顾文君。   顾文君喉咙艰涩,她示意坤一和坤五抓住江知奕,转身离开前目光不舍的落在江知奕和赫连幼清身上。   “文……”   赫连幼清的眸中满是凄然,她想要动,却又动弹不了分毫。   我后悔了。   顾文君,你回来。   顾文君我后悔了。   你回来。   身后的传来江知奕的哭喊,顾文君狠狠地闭上了眼。   人这一生。   总避免不了的选择。   她重未觉得自己会是舍生取义的人。   只是免不了入了俗。   想要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莫子午的计划看似简单,但实施起来颇为困难。   神龙既然吞掉了未成形的金凤,势必要冲破天地法则才可碎体重生,但金凤毕竟还未成型,神龙耗费的能量必然使其焦躁,而这时他只需和顾文君合力在神龙冲破天罚‘洪门’时将其吸引落在顾文君身上,便成功了一大半。   顾文君身上有既定法则,又有玉蝉,以当初他对神龙掌握的信息,神龙必然是要吞噬顾文君继而碾碎‘洪门’。   尽管莫子午在之前已受了伤,但身为大宗师的实力与顾文君相互配合,果真吸引了意欲挣脱暴躁的神龙。   事情的进展确实如莫子午所料那般,神龙冲向了顾文君,而他自己从半空跌落被几乎撑不住的苏翦璃和小笼女坤六接住。   鲜血染红了莫子午半边的身子,他狼狈的和虚弱的苏翦璃靠在一起。   无论神龙在或者不在。   取代神龙的金凤已死。   法则金凤的消失意味着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即将消亡。   左右都是要死,还不如这个世界的人能活下来。   没有法则,不受外力控制的世界应该是很美妙的才是……   莫子午扯了扯嘴角。   他紧紧地握住苏翦璃的手。   苏翦璃回握着他。   耳边传来江知奕的哭喊声,赫连幼清面无血色,胸口的疼痛让她呼吸艰难,她绝望的看着顾文君冲向了半空的神龙,天上乌云翻滚,她呜咽的发不出一个字。   终于推开祝尧时,赫连幼清赤红着眼,已经失力的跌在了地上,她费力的爬起,再次抬起头时,入目的一切几乎压断了她所有的脊梁,目眦尽裂。   那一袭白衣,她放在心上的人。   耀眼了她半生的人。   就这样消失在雷霆紫电之中。   巨龙饕餮之下。   尸骨无存。   龙啸声响彻天地,碾碎山河。   紫雷滚滚,大雨在瞬息凝滞,刺眼的白光在龙啸声中自洪门中荡开。   神龙化为点点碎光。   化为碎光的还有莫子午、苏翦璃和坤六小笼女人。   “莫子午,这一次你不许再松开我了。”苏翦璃靠在莫子午怀里。   “好。”莫子午轻声道。   大雨倾盆中赫连幼清的胸口被鲜血染红,她怔怔的望着顾文君消失的地方,一口血喷出在众人的惊呼中昏死了过去。   这一日的天地异象终是引来天下惶恐,永武二年宫内传来长公主病重,缠于病榻,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之后五柱国中楚信王和东襄王以清君侧、诛奸臣发兵兴难。   京师贵族门第,也因为此风波,毁压近半,而剩下的,却是不足为动摇皇室根本的一些门阀。   楚信王和东襄王的兴兵与皇室的争斗持续了半年被镇压下来,而之后五柱国中除了西凉镇南王府未受波及,北静王和黔南王均被削藩,押入京师。   永武十二年,江家嫡子江知奕挥师北上,一举吞并吐蕃和突厥等蛮族部落,消息传入上京,朝上朝下无不欢喜鼓舞,而朝廷还未下诏书令其班师回朝,江知奕却以西凉镇南王身份起兵造反,称帝西凉,西凉本就兵强马壮,又临西域边塞,一时风云再起,竟是与当朝分庭抗礼。   永武十五年,多年顽疾缠身的摄政长公主薨逝,举国哀痛。 第87章 番外一   江知奕称帝的这一日,玄武门外血流成河。   谏官和士族大夫跪拜在殿外,更有甚者一头撞死在了钟墙之上,意图改变‘圣恩’。   但圣意难测,曾扶持、跟随镇南王的起兵将领和氏族,均被年轻的帝王斩首于玄武门外。   钦天鉴颤颤巍巍的跟在帝王的身后,倍感小心的恭候在侧,手中明黄色预示着‘受命于天’诏书被他小心的捧起。   没有人能猜出这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墙下血色江山的帝王在想什么,正如大多士大夫都极为不赞成帝王的‘清算’。   凡是称帝者,最是在乎名声,便是有史官记录,也多为受命于天,仁爱天下。   但江知奕称帝,却做足了暴君的派头。   这让一路跟随并扶持他的大部分氏族和寒门难得统一起来,力图规劝帝王。   而江知奕并不为动,哪怕跪拜在殿外中有他年轻时的恩师,撞死的人中有他年少时的同窗。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落在城墙下穿着一群身着深红僧衣,手摇法铃低声颤抖念经的僧侣们身上,而在这群僧侣前,则是一个又一个被推上刑场即将斩首的人。   落霞顺着血水染红了石碑。   夕阳低垂。   江知奕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舅舅时,那日落霞漂亮的不可思议。   火烧云晕开了半边天,小小的他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的看着眼前眉眼都含着一缕清风微笑的青年。   那年,他还不满五岁。   对于眼前时常从阿娘口中念叨的至亲,他的好奇多于了期待。   也没什么嘛。   他小声嘀咕。   很平常的人嘛,和阿爹一样的人,凭甚让阿娘一直惦记。   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阿娘对于这个舅舅的惦记似乎比自己要多。   他有些沮丧,不想理对方,却又不得不按照阿娘的意愿去拜见这位远道而来的舅舅。   原本以为被称为‘舅舅’的这个人会向其他来府中做客的长辈一样,简单的问他学了什么,识了几个大字,他也做好了准备回答,哪知舅舅竟然抬手将他抱起,摸着他的头,给他糖果吃。   他第一次完全呆住的不知所措,也是生平第一次收到了一个用竹子制作的小礼物竹蜻蜓。   他坐在舅舅的怀里爱不释手的玩着手里的竹蜻蜓,却遭到二叔家弟弟的抢夺。   他是江家的嫡长孙,理应要爱护兄弟,谦让有礼。   而祖母也向来偏疼二叔家的弟弟。   可他不想给出去,却又怕祖母为难阿娘,自诩已经是大孩子的他第一次哭的难过。   在舅舅来之前,他有好几次见阿娘偷偷的哭。   他不想让阿娘难过。   也是舅舅在这时维护了他,护住了阿娘,给他撑起小小的一片天。   在舅舅的怀里。   他只是阿满。   他可以放肆的欢笑,在最炎热的夏日树下吃冰碗,在最热闹的街巷看花灯烟花,在最美的季节放纸鸢,而后坐在屋檐下,同舅舅一起趴在窗沿上数着雷雨天的燕子低飞。   唯独只有舅舅会将他抱起,摸着他的头,牵着他的手,唤他阿满。   他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被他称为舅舅的人,和他人有所不同。   舅舅会对他笑,会将他抱起来拿竹蜻蜓哄他,全不似他祖父和父亲,严肃的让他害怕。   他的舅舅真的好奇怪,但他却并不讨厌。   舅舅的掌心。   很暖。   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一年,他都在期待舅舅来上京。   一年又一年。   他却听闻舅舅的身子时好时坏。   他想去看望,却又碍于年纪和身份不能前去。   舅舅虽不能来,但他和舅舅时有通信,经常还会有从西凉送些精美的物件给他和阿暖。   直到阿暖五岁那年。   和他第一次见舅舅那般年纪时。   他再次见到了舅舅。   舅舅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笑的眉目似含有一缕清风,朗月在怀。   即使他已不再年幼,但在舅舅眼中,自己似乎仍旧是需要被好好看护照看的孩童。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并不坏。   甚至很多时候他是依赖的。   舅舅的身边,似乎总有很神奇的力量。   让人欢喜。   他不止一次的期望舅舅能留在上京,陪在他和阿娘以及阿暖的身边。   但这一切。   这一切都被赫连氏毁的一干二净。   是赫连幼清害死了舅舅。   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年,赫连幼清因皇权要杀他,并不知情的舅舅因此而丧了命。   赫连氏。   赫连幼清!   那之后他又恨又怕。   但阿娘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的让他不得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舅舅,尤其是在阿娘面前。   阿娘说这句话时,眼中是他重未见过的绵绵恨意。   没多久他才从李嬷嬷那里得知了原因。   他被赫连幼清抓走的当日,名为坤七的坤卫找上了门,将镇南王的一封书信交到了阿娘手中。   原来舅舅早在六年前被离了魂,如今的‘舅舅’并非阿娘在他幼时念叨的幼弟,阿娘起初是不信,但当一道道证据摆在眼前时,阿娘当即便晕厥了过去,险些小产。   阿娘自然是恨的。   恨那个夺舍了她幼弟的‘舅舅’。   是以,才让他不能在她面前提。   可是在自己眼中,舅舅就是六年前自己见到的舅舅,并非阿娘口中的幼弟。   他所敬仰的,孺慕的,是被阿娘恨极了的‘舅舅’。   自此之后,阿娘不许府内提任何关于舅舅的事。   就好像舅舅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一样。   他不提,却也不想忘。   如果连他都不记得舅舅,还有谁记得舅舅?   或许赫连幼清还会记得。   但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记住舅舅。   她怎么还配记住。   如果不是她,舅舅就不会尸骨无存。   坤七找上门时,是在舅舅身死的半个月后,舅舅留给他的暗卫坤一和对方发生冲突,坤一不敌差点命陨。   但对方到底是手下留情。   坤七找上门,直言说了目的。   他得知了阿娘和自己的身份,也明白了老镇南王的目的,以及赫连幼清为什么要杀他。按照坤七的说辞,他们应趁赫连幼清失常即刻前往西凉。   那一段时间,从宫中流出长公主自醒来后神志不清疯了的消息,不过因太医医治有效,康复了大半,却又一病不起。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赫连幼清是个会遵守承诺的人。   即使舅舅在临死前将自己和那娘拜托赫连幼清照顾。   但想要离开并不容易,赫连幼清精神失常使得京师发生动荡,城门被关,想要出城难于登天。   就在他们计划出城前,却传来赫连幼清苏醒后召他进宫觐见的旨意。   赫连幼清要做什么,别人不得而知,但不去便是抗旨。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在进入殿内,坐在帘帐外,半天却没有听到帘内赫连幼清半句吩咐,偶尔也仅能听见对方的低咳声。   他不敢抬头,怕眼中的恨意不留余地的被对方发现。   只是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他竟然平安的出了宫,其间赫连幼清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吩咐人将他带了出去。   第二天他就得到了一纸任命他为镇南王的诏书,即刻动身前往藩地。除他之外,阿娘、阿暖和阿爹不得离京。   他离京前,阿暖哭成了个小花猫,拽着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阿娘眼中的心疼和决绝,让他有些看懂,却又有些看不大懂,阿爹依旧是老模样,叫他谨言慎行,莫要辱了门楣。至于祖父,却将一方令牌交到了他的手中,让他到了西凉妥善使用。   后来他才知道,身为淮阳侯的祖父是老镇南王放在京师的人。   早在舅舅进京前,老镇南王就布好了局,等待舅舅和赫连幼清入瓮。   而舅舅身上的蛊毒以及身子越来越不大好,除了和老镇南王有关,还与京师的一些氏族有莫大的关联。可笑的是,其间的有几家见赫连幼清在京师内清算门阀氏族,竟有一部分借着和祖父早年的交情,纷纷投奔与他。   那时他已有起兵的念头,招兵买马就等着挥师北上。   刀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最为安全。   他并不清楚为何赫连幼清发难其他藩王,却唯独放过了镇南王。   或许是他年纪尚浅,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即使西凉兵强马壮,但上京委任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统领西凉,必然会在西凉内引起矛盾和冲突,而老镇南王的命陨,更是向西凉军中发出明争暗斗的信号。   西凉出现内乱,自然无暇顾及叛乱一事,赫连幼清也好一点点清算其他藩王。   这是当时他做的判断。   可是直到他坐稳了西凉,他才发现,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   坤七作为苏晟培养的坤卫总教,手中所掌握的情报和资源纷纷送到了他的手里。而整个西凉军中因坤卫和坤七的情报,在他进入西凉时,就认定了他的身份,即使其中却是有不安分的人,也因消息及时不是被革了职发配,就是当即斩杀。   是以在西凉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了解并掌控西凉军。   如果不存在西凉内部冲突,便还有一种可能。   那是他打算挥师北上前得到的消息。   以当时的情况,在舅舅身故后,和赫连幼清绑在一起的氏族发现了他的身份,意图将他谋害,赫连幼清为保他,才将他送到了西凉。   因为在那之后没多久,阿爹因职务需要被朝廷任命送到了他的封地来任职,其间阿娘和阿暖作为家属也随行了过来。   直到京师内发生大规模的氏族‘清算’,京城稳定后,阿爹才复职回京。   但一切也只是猜测。   赫连幼清心思诡谲,很难猜出对方在想什么。   那之后没多久,他从坤卫口中得知阿暖和圣人私相授受的消息,他当即进了京,阻止阿暖继续和小圣人赫连少俞继续接触。   哪怕很多年后,江知奕都还记得,不再是五岁稚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少女的阿暖反驳并承认喜欢赫连少俞的模样。   “阿兄,我们是真心相爱,你怎么能棒打鸳鸯!”   真心?   赫连氏怎么可能存在真心?   赫连家的人。   最擅长的便是谋划人心。   最不该奢望的就是他们的真心。   舅舅因此丧命。   阿暖因此痴情。   但这些和已经陷入恋爱的阿暖,又如何能听得进去。   “你可以爱任何人。”他冷笑着,或许是吓住了阿暖,阿暖在他眼前又惊又俱的哭了起来。“但唯独不能爱赫连氏的人!你别忘了,是赫连幼清害死了舅舅,我们和赫连氏本就该不死不休!”   阿暖啊。   你不能忘。   你怎么能忘。   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舅舅。   如果连我们都不记得了,又有谁还能记住舅舅。   ……   直到他走时,阿暖都不肯出来见他。   而祖父或许是看出他挥师北上起兵的意图,在他回到西凉半个月后,举家迁到到了西凉。   那一年他挥师北上,归来后就拥兵自立在西凉称帝。   同一年,阿暖消失了。   从坤卫探到的消息,阿暖去了上京,入了宫。   而在今日,他称帝的这一日,他下令斩首了曾经直接或间接害死舅舅的人。   氏族,寒门,都在其中。   还有一人。   坤七。   坤七便是一直藏在冥教中的法王。   脚下已经停止了行刑,血水染红了刑场。   他站在城墙上,出神的看着天边的落日霞光,身后的宫侍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直到被江知奕平淡的问了话,才告知是华阳公主哭着要找他。   宫内人没有人不知道,向来□□少得可怜几乎没有的年轻帝王,却对皇后娘娘的长公主华阳公主宠上了天。   果不其然,在听到华阳公主要找时,年轻的圣人叫人抱上近前。   宫侍不敢迟疑,忙吩咐人去将华阳公主抱来。   不多时,便见一名粉雕玉琢看着还不足五岁的小姑娘抱到了江知奕的面前。   可爱的小姑娘在见到阿爹后才舒展了眉宇,刚刚还哭的小脸红的一片的她张手就要抱,被江知奕连忙抱在怀里。   耳边传来小姑娘的童言童语,江知奕含笑却又有些失神的望着小姑娘。   站在帝王身后的宫侍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长公主可以在帝王面前肆无忌惮,作为宫侍的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   谁不知道今个儿帝王心情不渝,要不是华阳公主,换作任何人圣人都要大发雷霆。   而为何只有华阳公主能得圣人欢欣,听说并不只因为华阳公主是其嫡女,毕竟帝王虽寡情,但儿女如今也有六个,听早年服侍圣人的老人说,华阳公主之所以得圣人偏爱,是因其眉宇有五六分和当年的镇南王世子相像。   小公主的眉宇确实有几分像舅舅。   江知奕回神时,就听华阳公主道:“阿爹阿爹,你有在听囡囡说嘛!”小姑娘抓着他胸口的衣襟摇啊摇。   江知奕笑着看向她。   小姑娘像是受到了鼓舞,开心的在他怀里手舞足蹈道:“阿爹,阿爹,明日一定天朗气清,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知奕有一瞬间的怔忪。   那像是被搁置在很久以前的记忆里,被他小心放在深处的记忆中。   那也是在夕阳落下的时候。   青年牵着他的手,揉着他的头顶,笑着和他说‘阿满,明日我们一起去放纸鸢。’   “阿爹,阿爹,你怎么啦。”小姑娘焦急的坐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时还试图去抚摸他的眼角。“阿爹你哪里痛,你不要哭。”   “阿爹没事……阿爹…只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江知奕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   舅舅,你看,阿满如今也成家了。   阿满有好好长大。   这是阿满的孩子。   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孩子。   舅舅。 第88章   顾文君是在一叠叠的蝉鸣声中惊醒过来。   惊魂未定的她在看到熟悉的宿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回到了末世前的宿舍。   忽然间的重生显然让她始料不及,被神龙吞食的记忆哪怕现在想起仍旧让她心有余悸。   她理应是死了才是。   那幼清和阿满是否平安了……   门外走廊响起的嬉闹声让顾文君有些出神。   直到她抬头时看到了挂在门上的日历。   那还是舍友不知从哪个老旧杂货店买来的日历。   顾文君的目光死死黏住了日历上的日期。   她回来的这一日正是末世爆发的前一个星期。   而末日爆发的起因在于科考团在神农架发现一座皇陵古墓,从墓穴中散播开来的未知毒。   顾文君知道起因时已经是末世爆发很久之后的事。   所有参加那次科考的科考团成员死于墓中,从墓中出来的未知物将毒素带到了现世。   原本已经读博的她理应也在科考团,但当时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使得她避开了那次科考。   之后末世降临。   顾文君失神的想着,而这时汇聚在指尖的细微能量禁不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末世来临前,地球罕见的迎来一次大范围的流星雨,多地更是有目击者见到陨石坠落。据当时不完全数据显示,同天,全球共计高达60多起陨石坠落。在那之后开始出现觉醒异能的人类,相关机关做了数据显示,陨石事件后,全球约有00002的人觉醒了异能,同时一项关于被验证此次坠落和异变均与亚特兰蒂斯文明有关的报告引起全球哗然。   算是幸运的是,她是为数不多异能者。   残留在体内的异能让顾文君松口气的同时,来自胸口的硬物让她禁不住低头去看。   色泽暗淡的玉蝉置于胸口的口袋里,她几乎有些颤抖的将玉蝉捧在手心,自玉蝉上传来的些微的能量元素缭绕在她的手腕。   玉蝉为何会在这儿?   难不成莫谷子的方法还有蹊跷?   顾文君心下骇然,全不知被她想到的家伙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天啊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苏剪璃你掐掐我。“莫子午几乎开心的手舞足蹈,他东瞅西望,确认了是他们转移时离开的那个雕刻怪龙的地穴,而原本的怪龙石像已然半截断裂。他高兴的凑到多少恢复过来苏翦璃身边,正兴奋的说着话的功夫,就遭到了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的苏翦璃的拳打脚踢。   “不是,你先等等,千真万确的保证我这次真的错了,疼疼疼……”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后的莫掌门顶着一头包的摸了摸呆萌的小笼女的头。“咱们总算是回来了。”   小笼女从背后举起告示牌。   【师父我们现在出去吗?】   被凑的晕头转向的莫子午立马道:“对对对,咱们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说着牵着苏翦璃的手迫不及待的走出了地穴,小笼女一板一眼的跟在两人身后。   只是刚爬出洞口,还没站定,就被迎面扑过来的小肉弹撞了个踉跄。   ‘爹,爹,爹!你果然是背着我和小妹,和娘出来玩了!’已经六岁的大儿子完全不懂老父亲死里逃生后的心有余悸。   莫子午来不及感动外加震惊几十年后儿子怎么还是原来的熊孩子模样,就又收到熊儿子的一波控诉。“我跟妹妹说你骗我们,她还不信哭鼻子,果然话本上说的都是真的,男人有钱了就变坏。”   莫子午:“……”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某种程度而言,大儿子小小年纪完全继承了当年莫掌门的嘴贱。   “你又惹哭你妹妹?!”抓住重点的老父亲抬手就要揪住前一刻还在他怀里乱扑腾,后一刻在意识到爹生气的莫晓绍立马跑到苏翦璃的怀里寻安慰。   “娘,娘,娘,爹他变坏了,都凶我!”大儿子不遗余力在苏翦璃怀里卖萌。   被苏翦璃瞪了一眼的莫子午:“……”   看着老爹被凶的莫晓绍正得意洋洋,却不想下一刻就被苏翦璃用力的抱在怀里,脖颈上有些湿湿的他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又不知所措的看着苏翦璃将头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时让他忽然有些难过。   “娘,你怎了么?”莫晓绍不安道。   “娘没事。”苏翦璃抬起头时,眼眶还有些红,泪水还残留在眼角。她抚摸着莫晓绍的头,那几十年中她一直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和莫子午的一双儿女,是否平安长大。   她和莫子午以及小笼女发生意外时,莫晓绍和莫晓昭才六岁。   另一边莫子午已经将小跑跟在哥哥身后的莫晓昭抱了起来。   奶呼呼的乖女儿依偎在他的怀里,让莫子午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软的不成样子,正安慰小闺女的功夫就瞧见紧跟上来的武林盟盟主龙战天。   再一次见到龙战天的莫子午百感交集。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的头竟然还没有秃,真的可喜可贺。”   龙盟主面无表情道:“都说士别日,即更刮目相待,日未见,莫掌门却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是平日莫子午肯定是要回怼过去,但当听到对方说只分别日,又见到一双儿女和他离开时一样的年纪,不免让莫子午心下惊骇。   “日?”   莫子午拧眉看向身后的洞穴。   漆黑的洞口黑黝黝让人心底发毛。   老实讲在发现自己回来时莫子午都做好了儿女都垂垂老矣的准备,但当看到仍旧是六岁的儿子和闺女以及从龙战天口中得知自己和苏剪璃以及小笼女只消失了日后,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如果说已经做好死掉准备的自己能够回来,是否说镇南王世子也会平安回归呢?   莫子午并不确定。   相比于莫子午心下惊异,此时的顾文君在看到镜中模样时愣了很久。   与当初镇南王世子如出一辙的容貌,但较之肤色和体态要更显的健康一些。   顾文君恍惚了一瞬。   事实上她是有些记不得当时自己的相貌的,末世来临,有一段时间异能发生变异,使得她的相貌也有了些许的改变。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直至后来掌控了异能,也懒得去理会相貌如何。   毕竟于很多人而言,好的相貌在末世并不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顾文君捏紧了手中的玉蝉怔怔的出神,而后目光落在日历上。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顾文君用力的揉了揉眼。   虽然异能不足,但摆在眼前的事容不得她耽误片刻。   现在需要尽快将源头根除,阻止科考队继续深入。   就在顾文君收拾行囊准备时,传来开门的声音。   推开门的人是末世来临前死在科考团的好友小楠。   “你这发了一天的烧总算是退了。”小楠上下打量着顾文君,见其已经起床下地,精神虽然不济,但气色却较之昨天好了不少。她熟练的给顾文君倒了杯热水,将手里拎回来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来,吃点东西补补,要我说你就是太多精力放在课题上,自个儿身体都不知道照顾一下。”她将筷子递给顾文君,见其迟迟没有接过,正疑惑时顾文君却开口道:“课题进展到哪一环节了?”   顾文君记得自己病倒前正在实验室和教授研究神龙架那座皇陵,从当地团队送到研究所的古物件来看,时间大致追溯到南北朝时期。   顾文君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小楠就倒一肚子苦水。“你都不知道,原本我还以为你也能逃过去,作为照顾你的人我怎么也能留下来,谁知道咱们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上头负责这件事的领导换人了,说参加这次科考的人谁也不能请假。”她说着眸光一撇,视线落在顾文君胸口时顿了顿,而后一脸古怪的看向顾文君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能看见死去多年的老朋友和自己交谈无疑是让人欣喜的,但对方神情古怪不免让顾文君心头一跳。   “什么真的”   “你这都将东西宝贝的放在胸口了,还说不是真的?“小楠指着顾文君胸口的玉蝉。”你给我说实话,昨个儿你是不是故意在教授面前装晕?“   顾文君一头雾水,顺着小楠指着的方向就瞧见漏出外面的玉蝉,顾文君眸光怔忪,然后猛的看向小楠,她上前一步,抓住小楠的胳膊。“你说清楚,这玉蝉怎么回事!“   顾文君前后变化的太明显不免吓得小楠一跳。   印象中的顾文君鲜少有这般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小楠不确定的看向顾文君,将自己知道的徐徐道来。   原来是昨个儿顾文君在研究室晕倒后,在晕倒前一直带着他们做课题的教授将这个古物件留给顾文君让其保管带去神农架。   “虽然教授确实长得帅,但人家都娶老婆了,女儿都和咱们一个年纪,你可不能犯傻啊。“就在顾文君拧眉思索时耳边传来小楠絮絮叨叨的声音。   是了,因为总是劳烦教授帮忙,有一点时间院里就传出她暗恋教授的事。   “你放心,教授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对教授仅是尊敬,没有那些旁的。”换做是以往,以顾文君的性格指不定还要玩笑一会儿,但如今前后经历太多,使得她生不出半分开玩笑的心思。   小楠有些不信,待看到顾文君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嘴张了张到底是没在继续说下去。 第89章 番外二   她梦见顾文君死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不可能的,顾文君怎么可能会死。   赫连幼清惊醒时只觉得胸口剧痛,来不及顾忌身体情况,见司琴和司画快步上前,却唯独不见顾文君,莫不是还生她的气?   是了,她将她调走,对方识破折返回来,理应是不想理她了。   脑袋混沌,竟是一时想不起缘由。   若是平时,赫连幼清也不知如何面对。   可如今,做了那个梦,她现在迫切想见顾文君。   她真的被吓到了,她梦见了顾文君死在雷霆之下,尸骨无存。   那人向来是心软的。   “驸马呢?驸马现在在哪?”她平静道。   但这句话落后,迟迟也不见司琴回话。   赫连幼清疑惑的看向对方,却见着司琴神色焦急就要上前,而司画又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赫连幼清不耐,厉声道:“本宫在问你们驸马,莫要顾左言他,驸马人在哪里?!”她环视四周,见众宫侍吓得跪拜在地,李楚机已跟在司琴身后,正欲为她施针。   她推开李楚机,心下越加慌乱。   顾文君。   她要去找顾文君。   她焦急的走在宫墙内。   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个囚禁了阿娘半生的内廷。   尤为是在夜里。   长而深邃的长廊,总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她走过了内廷,穿过了宫墙,徘徊在一座座殿宇中。   你在哪?   顾文君。   天边渐渐升起了红日,一缕金光漫过了宫墙,落在了长廊上。   胸口绵绵的钝痛让她神志都有些不清,她伏在栏杆上,喘息时疼痛让她眼睛都变得异常酸涩。   顾文君。   你出来。   我好疼。   你抱抱我好不好。   恍惚间门她听到脚步声。   她疲惫的抬起眼,顺着那一缕金光,她看着她的心上人,被她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笑着向她走来。   她欢欣的扑了上去。   顾文君。   我就知道。   你舍不得我疼的。   昏倒前她以为跌在了那人的怀里,但碰到地面坚硬的疼痛让她迷糊的睁开了眼时,看到的是跌跌撞撞哭着跑过来的鲤儿。   顾文君消失了。   但宫内却有了镇南王世子死了的传言。   她杖毙数人。   流言才渐渐在内廷消失。   顾文君只是躲起来罢了。   她生气了,不想理自己了。   所以,自己要找到她,这样,那人才不会生气了才对。   她一日日的寻找,一日日的徘徊在宫墙内,直到有一天鲤儿哭着趴在她的怀里。   “姑姑,你不要吓鲤儿,鲤儿好怕,姑姑。”   她轻轻的抚摸着鲤儿的发旋。“姑姑没事,小七这几日乖不乖。”   小七自那日之后就陷入了昏睡。   “小七还在睡觉。”鲤儿道。   小七成为人柱后,多少有些与常人不同。   她想抱起鲤儿,却发现力气少得可怜,只得牵着鲤儿的手缓步向前。“鲤儿有看到姑父吗?”   没想到一句话却让鲤儿又哭了起来。   “姑姑,姑父已经死了,你……”   她打断了鲤儿的话,生平第一次对鲤儿发起了火。   鲤儿在她怀里哭得厉害,她却只觉的头晕目眩,再次晕厥了过去。   那之后,她时有清醒,时有昏迷,就这样时好时坏中,她想起了很多。   顾文君死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那并非是梦。   未及时摘除蛊虫她理应会身亡,但因是神女体质,又因神龙已死,法则消失,使得蛊虫彻底和她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却也因此因祸得福,让她身子好了大半。   她身子渐渐康复起来时收到了坤卫接触江知奕的密报。   那个名叫阿满的孩子,是顾文君最放不下的人。   也是她曾经做局想让其替顾文君避祸的人。   可到头来,兜兜转转。   却也害得顾文君……   江知奕的身份到底是被他人察觉了出来。   百年氏族的腌臜关联,令人生恶,却又不得不遵从其既定的规则行事。   有人想加以利用,更有人提出铲草除根。   镇南王意欲通过血脉回归皇室,但却忘了于氏族而言,利益关系却比皇室正统更加稳固。   到底是镇南王‘去世’太早。   早的未曾料到一切都重新开始。   更好布局。   若是换作以往,她定会善加利用,稳固皇权。   但如今。   她却没有丝毫力气去理会这些。   她忽然发现,在那人离开后,这些于她而言比命都重要责任,竟是让她无力去面对。   她传召了江知奕入了宫门。   透过帘帐细细的打量眼前有几分肖似顾文君的少年。   江知奕虽是极力遮掩,但到底是没有掩藏住眼底的恨意。   少年人恨她。   他有太多的理由去恨她。   可她也好恨。   好恨啊,好恨我们遇见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遇见你。   没遇见过你好了。   没有遇见你,就不会生出这些苦难。   好恨啊。   可是我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我。   你不会死。   顾文君。   你怎么忍心。   忍心丢下我。   她没有人生,所谓的人生于她而言已是不幸。但是现在想来,她意识到和顾文君一起的幸福回忆都弥足珍惜。   可这幸福来得太多匆忙,匆忙的需要她半生来填满。   一月月,一年年,花开花落,坐在她怀里的小七仍旧是幼童模样,但或许是法则消失的缘故,困在小七身上的法则也不复存在,会和平常人一般进食。鲤儿渐渐长大,除去最初那几年她力排众议,清算朝纲,贬谪数人,之后她鲜少理会前朝,绝大多数交给鲤儿和内阁以及宁王处理。   鲤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有毫无头绪实在无能为力时才会找上她。   鲤儿总归是要长大的。   她不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她还是放不下,放不下这个她亲手养育的孩子在为成长前就遭受磨难。   赫连幼清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活很久,或许是蛊虫,也或许是其他,她也并不想活很久。   所以。   顾文君。   你等等我。   待一切安排好后,待鲤儿长大成人后,我就去寻你。   原本赫连幼清做好了等死的准备,却在清算天机宫和冥教残党时,从抓获的齐景行口中得知了顾文君或许并未身死的消息。   天机宫的密道中藏有一卷秘宗文书,这也是齐景行在继承了天机宫后意外发现的卷轴。   秘宗文书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异人的往生与天地法规的关系,以及一直被他们误认为是不存在的藏宝图事实上真的存在。   顾文君身为异人,自然是和藏宝图中的密道有着莫大关系。   若是找到藏宝之地,或许有找寻顾文君的法子。   意识到这一点时,赫连幼清忙下令寻找藏宝之地。   皇天不负,果真在永武十年,赫连幼清进入了藏宝图所标示的以水晶和黄金打造的地宫。   地宫中的金壁上记录着她重未见过惊天秘辛。   勾画在金壁上腾云驾雾似鸟非鸟的庞然大物,被唤做‘列车’、‘太空梭’等她重未见过的被称为人造物的怪物,标示着‘恐龙、三叶虫、原始人’等新奇的画壁。   而在这画壁之下,坐化着一名穿着金缕道袍的道人,这道人,便是前朝成明宗,据传其拥有一双重瞳卜卦问天,所造之物更能颠倒乾坤,左右阴阳,这金壁上记载的或许便是令诸王想要以此据为己有的通天之法。   但这些于赫连幼清已全然并不重要,她要找寻的是如何能寻到顾文君。   她最终在道人藏在怀里的秘宗文书中找打了或许会成功的破解之法。   法则起,异人归。   赫连幼清想要找回顾文君是不能了,但她却可以利用卷宗上的方法成为‘异人’,葬于地宫皇陵,以法则牵制,将自己制成‘药人’,而此药人非彼药人,是以身饲金蝉蛊,成为蛊母,不再往生成人。   卷轴上提到成为异人的条件赫连幼清符合了大半,至于法则,被小七一口吞掉的金凤并没有死,而是被养在了小七身边。   既然神龙已亡,剩下的或许可能指望未成熟的金凤炼以法则。   至于是否能成功,卷轴上并未说清,但赫连幼清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找到顾文君的方法。   她愿意一试。   哪怕拿她的命去争。   至于西凉,尽管江知奕已然称帝,但到底政权不稳,这些年博弈下来,对方也不敢轻易进犯。   何况。   早年她便已安排暗桩埋于西凉,鲤儿即使身处都城,也会第一时间门收到消息。   更不论有她留下的肱骨大臣辅政,而鲤儿已经完全可以处理。   成为蛊母的过程并不顺利,更加加速了她身体的衰败,她的身子日渐差了起来,一日不如一日。   她昏迷的时间门多于清醒。   只是清醒时,她总会看见成为青年的天子守在她的身边。   “姑姑。”青年哭红着眼,哽咽的连话都颤抖的厉害。   她抚摸着青年的头,一遍遍,留恋着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鲤儿长大了,真好。”   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能看着鲤儿长大,是她的幸。   可她。   却不想活了。   那人走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鲤儿,姑姑死后,那副画和姑姑葬在一起。”   她还记得当初画的那副画,顾文君躺在树下,她不知如何落笔画好眼睛,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于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握着她的手慢慢勾画,而后亲自在画上落下题字。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   卿为朝朝暮暮。   即使很多年后,她想起那时,心仍旧钝钝的疼。   疼的每每想此,眼角酸涩难耐。   禁不住的泪湿眼底。   成了禁锢她半生的梦魔。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神志也跟着越加不清。   顾文君。   我来寻你了。 第90章   两人收拾行李就动身前往了神农架,她们是在第二日到达了目的地,因顾文君生病的缘故,科研团队中部分成员要比她们早一步到达地点。   开车过来接她们的是个小学弟,对方性格开朗,没一会儿就和外向的小楠打成一片,顾文君偶尔会符合一两句,关键是她来到这里后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同他人攀谈。   直至到了研究所,顾文君才得知,勘探的人已经打开了皇陵的第一道墓门。   “实在是第二道墓门不好动,所以才请了教授过来。”那小学弟也是个健谈的,将知道的消息如倒豆子一样说给了顾文君等人听。“不过我听说,这个新发现的皇陵似乎与其他皇陵有些不同。”   “怎么说?”好奇心被吊起来的小楠凑上前问道。   原本不想说那么多的小学弟见漂亮的小楠靠近,脸上一红直接就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起因还是在于第一道门打开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壁画和图腾。   从当时专家的调研来看,壁画描述的朝代和历史事件并不符合文史上留下的任何一个朝代,甚至与同期的南北朝的王朝相撞。   意识到自己说多的小学弟临到走前还不忘叮嘱小楠和顾文君千万别说出去,毕竟如果真如当时几个专家推测的那样,岂不是要颠覆史书上的记载?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我说这个年纪的少男们最好玩。”小楠在一旁咯咯地笑,试图想转移顾文君对教授的‘注意力。   两人来到王教授临时办公室前,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名同系的念教授,从路上二人得知念教授是这次挖掘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小楠敲开门走进去时,就见王教授在一旁翻书,系里出了名的老帅哥念教授还在给人视频电话,因为是王教授一手带过来的学生,顾文君和小楠并不需要避讳,敲了门在王教授示意下翻看了资料。   鼻梁上挂着金丝眼镜的念教授平日里严肃而不苟言笑,偏在面对亲生女儿时总能破功。   “爸,你这次瞒着我妈出来,我可帮不了你。”视屏另一边的念淮安正在敲键盘,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她一直盯着屏幕看,不过在说到帮不上忙时才看向镜头,露出一份幸灾乐祸的模样。   在女儿面前向来没个严父形象的念老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爸爸给你买了当地的土特产,还有我学生带来的牛肉干。”   “贿赂我没用的。”念淮安笑着拄着下巴。“对了爸,埃及发现和佐治亚石门相同的建筑,你知道多少?我们同院的有人私下说可能和圣日耳曼伯爵有关。”她正说这话,另一边传来同期人叫她出去帮忙的声音。念淮安也是忙里偷闲,正要和念教授挂断电话,就听到了对方的叮嘱。   “安安,爸爸给你买的都带上了吗?”念教授不放心的叮嘱,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胸口。“不要忘记了。”   “都带上了爸。”念淮安笑着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金属雕刻的荷鲁斯之眼,她见父亲依旧挂着那个有些旧的金色怀表,忍不住道:“爸,我给你买只表吧,这只怀表我从记事起你就一直戴着,太旧了。”   念教授并未应下,只是又叮嘱了几番后,耐不住念淮安那边同伴催得紧,没一会儿念淮安就挂断了电话。   念教授挂断视频电话的功夫,顾文君和小楠正被王教授耳提面命的交代工作事宜,偶尔念教授会简单叮嘱一些。   顾文君从念教授交代的事情中多少听出皇陵的科考势在必行,但由于之前当地团队的失误和不准确性,氧化严重,需要教授带领团队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开展工作。   其间顾文君询问了玉蝉的来历,在得知是从该皇陵挖掘出来送到念教授那里时,顾文君沉默了好久。   结束谈话时顾文君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误认为她病还没好的彻底的小楠挽着她手臂时还小声嘀咕。   似乎是也瞧出了顾文君身体不妥,王教授在询问对方身体状况得到顾文君再说没事后才放人离开。   直至顾文君和小楠关上门,摸着怀表的念教授才收回了落在顾文军身上的视线。   “不是说南极洲的项目比较紧,你怎么忽然想参与这次神龙架的事?”念教授是在今晨到的研究所,人还没在王教授办公室坐稳,顾文君和小楠两人就来报了道。   “两边都不容有差错,而且老沈已经先过去了,处理好这边再去南极洲倒也不迟。”念教授道。   王教授像是想通了什么,颇为赞同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上头总算是做了件人事,把潘局调走,让你接岗上任,这不对口的人命令咱们,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金属怀表的指针在表盘上逆向旋转,正搅动咖啡念教授低下头,轻轻的拨了拨指针,指针微微的颤抖,又恢复了顺向转动。   顾文君等人是在第日下的皇陵。   茂密的原始森林中突然出现的皇陵地穴显然勾起了所有第一次参加此次科考成员的好奇心。   已经打开的第一道地穴石门后是贯穿着一条甬道,甬道后的第一间室记载的文献已经被研究人员搬运了出去,这间室又出现第二道墓门。   难就难到了这里。   是以希望都寄托到了念教授的团队上。而整个团队果真如众人期待那般,顺利的通过了第二道墓门。   但诡异的事便从这道墓门开始。   若说出现在墓门后的室内出现数百具陪葬的干尸令众人心头大骇,那之后一道墓门一道墓门接连出现,直到第五道墓门出现时,众人才惊觉退路早就消失。   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墓室中。   退无可退,而前面却是一道道根本就数不过来的墓门。   甬道的石壁光滑细腻,有人无意间触碰却在下一刻化为一摊血水后,即使久经墓穴的科研人员遇见眼前诡异的事都免不了心生恐惧,更别说这支科考队里还有其他专业的人。   光滑的石壁犹如伏在内脏的皮肉,鼓动震颤的仿如活物。   如果说顾文君在起初看到石壁记载的历史想到了书中世界,那么接下来看到与冥教帝龙如出一辙的地穴以及诡异的干尸让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手中的电棒不知何时没了光亮。   脚下越加粘稠。   使得每走一步都颇为艰难。   浓重的血腥气味充斥在五感,漆黑的甬道闭塞的几乎让人眩晕的意识消沉。   黑暗渐渐淹没整个甬道。   顾文君睁开了眼。   来自头顶的注视让她抬起头。   仅离她一寸的距离,一只巨大的红色重瞳嵌在头顶的石壁上正盯着她。   相比于第一次陷入幻境遇见的血色瞳仁。   重瞳之下却未让顾文君觉得毛骨悚然。   红色的瞳仁似在观测,又像是在确认。   头顶的瞳仁在这时近了一分。   几乎贴上了她的头皮。   顾文君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在瞳仁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惊异的表情。   就在她狐疑时,眼前的幻境陡然消失。   呈现在她眼前的地穴不免让顾文君能心下骇然。   石壁上详细记载着皇陵主人的生平事迹以及在现代看来都显得匪夷所思的成仙纪要,但这并不足以率先吸引顾文君的注意力,她并未详细阅读,只是草草的略过,最终的关注点却是在依附在石壁上蔓延开来的‘肉瘤血管’。   血管自四面八方汇聚最终缠绕在位于地穴中心悬空的精美白玉棺。   白玉棺上方石壁镶嵌着一大片发光的白色玉石,而那成片的白色玉石折射的光亮最终落在玉棺的棺盖。   白玉棺悬浮半空。   顾文君能清晰的感觉到玉石至阴至寒的元素能量,而来自承载住玉石能量的玉棺上不详的气息几乎让顾文君可以断定末世爆发的原因就在这里。   就在顾文君猜疑时,棺上的盖子却在这时动了起来,那缓慢的像是从里侧推开,慢动作的一点一点的推开。   顷刻间厚重的威压以及磅礴的能量席卷开来,卷起的热气一阵的烟雾缭绕,轰鸣之声热浪翻涌,地洞也为之剧烈的颤抖起来,大小不一的石块从洞顶像是冰霜一样的落下。   顾文君紧盯着眼前的玉棺,手中暗暗蓄力。   她不知道自己异能是否能与玉棺中的粽邪抗衡,但若是能阻止此物祸害现世,便是同归于尽顾文君也在所不惜。   玉棺已经掀开了半个盖子。   一只手攀在了棺延上。   手指白皙,纤细修长,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如攀附在表皮。   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软软的搭在露出的皓腕上,绣袍缀琉璃小珠绵延的下坠,在落手间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点迷离繁花,朵朵祥色祥云上描金九凤活现欲飞,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却也将那保养的极窈窕的身段隐隐显露出来。   千青丝如瀑直下,以皇凤御钗衬托,以碎珠流苏点缀露出对方精致的眉眼来。   坐在棺中的‘墓主人’动作僵硬,她的眼中没有焦距,正确的说是好像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事物,神情森冷阴蛰。那双诡异的眼白以及从眼角的一侧蔓延到另一侧的弯曲的黑线,渐渐的化为血色的重瞳无不让人毛骨悚然。她张了张口,隐约的有些好似老旧的鼓风机一样,呼呼的又是吱吱呀呀。   而在她的身后,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童同样钻出了棺木。   原本蓄势待发的顾文君一瞬间愣在原地,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棺中人,喉咙上下滚动着,眼睛直直的看着石棺那方的动作,颤抖的唇角几乎倾泻出她震颤起伏的心绪。   幼清……   伏在玉棺中的‘墓主人’在这时看了过来,森冷的威压霍然荡开,她像是在确认,稍顷冰寒一瞬间化开了眉,而后自棺中走出,红色艳丽的宫袍在地穴中犹如一抹红云飘落,临空跌入了顾文君的怀里。   被扑倒的顾文君踉跄的几乎站不稳,即使跌倒也死死地将人抱在怀里。   “我……找到……你……了……顾……文……君。”   沙哑的不成调的声音,却让顾文君下一瞬间泪流不止。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