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咒术世界手持魔杖 作者: 畏水的猫 简介: 从天而降的魔女手持魔杖,救下濒死的虎子并且忽悠着海胆头签订契约后,就因为过于优秀(?)被某白毛疯批人民教师盯上了。 据说5t5亲自接手了被划分为‘特级危险分子’的魔女—— 咒术界:不愧是你! 伊薇安:呵,人类。 据说5t5一改不靠谱的风格大老远跑到北极把失踪的魔女接了回来并且安置在自己的住处悉心照料—— 咒术界:你不对劲! 伊薇安:?我合理怀疑你这家伙图谋不轨。 据说5t5在试图和魔女小姐贴贴之后惨遭抛弃—— 咒术界:干得漂亮! 伊薇安:我一定会回来的!(灰太狼语气) * 著名大型丧葬现场——涉谷事件中,咒术界死伤惨重,作为最强战力的白毛疯批惨遭昔日挚友发送的小黑屋警告。 身娇体弱的魔女小姐脚踩叫嚣火山头,嘲讽试图大号上线的屑厨子,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类幼崽们死的死伤的伤遍地残躯——好家伙我都没敢这么玩儿。 于是手持魔杖天真烂漫的魔女小姐一扭头牵出了笑容核善的疯批美人。 “据说当日涉谷炸了不少烟花呢。” “对对对,这——么大一只诅咒,说炸就炸了呢。” * 傲娇带师魔女小姐×老不正经白毛疯批 * 世界观设定比较杂乱,加入少许神秘学魔法学的内容。 综主咒术,加入柴米油盐酱醋茶,诅咒嘎嘣脆。 内容标签:综漫 奇幻魔幻 少年漫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薇安;5t5┃配角:咒术/魔法世界┃其它:初代萌王/一众配角 一句话简介:5t5你不对劲! 立意:生而平凡,也生而不凡。 1、一个魔女   不同于此世的力量冲破了空间的壁垒,妖异耀眼的深紫色光芒流星一般划破天际。   空间的裂缝在世界的自我修复下缓慢缩小,却又因为依附在边缘的紫色光芒而不断碎裂。   但随着主人的远去,光芒的力量越发黯淡,挣扎着被源于此世的力量缓慢吞噬。   光芒的主人对两股力量的博弈毫无所觉。   ——   东京「少年院」外郊   “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我是咒术师。”   “所以救了你,我从未后悔。”   “这样啊,伏黑果然比我聪明多了。”   “你所相信的应该是对的,但是,我也没有错。”   “虎杖……”   “嘭!”   从天而降的身影利落地砸到刚刚还在露出笑容的人身上。   “抱歉抱歉这边的坐标点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头上戴着宽檐尖顶的法师帽,身披宽大法师袍,看不清面目的少女从自己砸到的人身上一跃而起,下一秒,像是终于发现眼前的人已经失去气息了,一只肤色苍白的手夸张地掀起遮住眉眼的帽檐。   伏黑惠看到的是一双被震惊塞的满满当当的紫瞳。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是砸到了他,但也不至于把心脏砸没了吧?啊啊啊现在怎么办,重伤和死亡需要的魔力完全不一样啊!”   没有感受到咒力,普通人吗?   伏黑惠上前两步,没有说话,那边的少女像是才发现他一样,两眼放光地看向他。   “平民,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虽然我砸了这个人,但是他的心脏完全和我可没有关系哦。”   虽然刚刚虎杖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就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打断了。   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虎杖的死亡和眼前的人确实没有直接性关联。   “嗯,让一让,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伏黑面无表情,“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尽快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啊?”   伊薇安挠挠头,似乎对于伏黑惠的反应有些意外。但既然对方不需要她负责,那么她也不是那么愿意为了一个人类而消耗自己的魔力。   伊薇安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余光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忽然——   古朴神秘的塔罗牌没有经由主人的召唤自发从灵魂空间里浮现,七十八张内容不一的牌面缓缓环绕在她身侧。   伊薇安动作一顿,三张边角泛黄,然而却仿佛镌刻着浩瀚星辰的牌面从令人眼花缭乱的无序运动中飘到她眼前。   苍白的手接住,垂眸看了一眼,松手任由它们汇入纸牌中。   完成了使命的塔罗牌乖顺地回到原本的地方,再次变得无声无息。   伏黑也看到了眼前不同寻常的一幕,动作轻而缓地朝虎杖靠近,视线却没有离开那从天而降的诡异身影。   几乎整个人都裹在宽大袍子里的少女似乎陷入了沉思,不过片刻,葱白的指尖轻轻抬起帽檐,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人类,你想救他吗?”   伏黑惠抿唇,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他的体内还有另一个灵魂吧?真奇怪,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身体。”   “按理来说普通人类的身体里怎么会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呢?”   她说的……是宿傩?   眼前的少女可以看穿人的灵魂吗?   她似乎是从那些奇怪的牌里看到了什么才会想要救人……她看到了什么?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   “你可以救他?代价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少女有些烦恼,她又伸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我能看到哦,你可以使用这个世界的「本源」对吧?那你可以教我吗?还有我大概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唔,这么一想,干脆你就来当我的仆从吧?”   “仆……从?”   “来签订契约吧?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暂且充当「仆从」的角色吧?作为交换,我可以救他,怎么样?这可是尊贵的魔女大人难得一见的歉意呢。”   根据她口中说的「这个世界」、「住的地方」还有他目前无法理解的「源」,伏黑惠大概清楚了。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在胡言乱语的话,大概率是来自异世界的……魔法少女?   “要快点哦,他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似乎很强大啊。”   伊薇安托着下巴蹲在虎杖身旁,像是观察蚂蚁搬家的孩子,脸上有认真,但更多的更像是迫切等待摆弄新玩具的孩童。   或许是被她口中的「那个灵魂」刺激到了,或许是亲眼目睹虎杖冒着死亡的危险换回身体带来的难过。   伏黑想,冲动一次吧,仅此一次。   为这份「私情」。   “我答应你。”   伊薇安圆润的猫眼因为愉悦的心情微微眯起。虽然不清楚明明是传送到黑暗森林的魔法阵为什么会直接受到牵引把她传送到这里。但比起百无聊赖的大陆,这趟旅行似乎会十分有意思呢。   苍白纤细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握住缓缓凝聚成型的龙骨魔杖,一本看不清模样的书本一样的东西缓缓浮现在伊薇安身前。   她轻轻挥动魔杖,一张羊皮卷样式的卷轴在空气中凝聚成型,旁边还贴心地准备了一根紫色羽毛笔。   “快签快签,签完好救人。”   伏黑黑没有多做犹豫,捏着不太习惯的羽毛笔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在那张羊皮卷上。   最后一笔写完,没等少女召唤,羊皮卷自行飞回伊薇安身前,在她伸手触碰的时候还亲昵地蹭了蹭少女指尖。   古怪的语言镌刻在泛黄的羊皮卷上。因为得到了双方的认可而散发出浅浅的光芒。   “原来你叫,伏黑惠?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魔女的仆从——小黑啦!”   伏黑惠还来不及反驳,就看见少女手握魔杖,轻声低吟繁复冗长的语言,身上宽大的袍子悬在空中,包裹环绕着她的身体,身前悬浮的古书书页飞速翻动。   “找到了,诺亚。”   不得不说,眼前看上去非常像诈骗组织的少女认真起来时居然会让人心底涌现莫名其妙的信服。   随着少女的召唤,一只通身漆黑,唯有一双金瞳闪耀着威严的巨龙虚影自她身后凝结成型。   紫金色的光芒把虎杖悠仁整个人笼罩其中,魔力召唤而来的元素力量尽职尽责地修复着这具濒死的身体。   “唔……”   眼前的一幕过于令人震惊,因此伊薇安略微露出一丝沉思的神情他立马就捕捉到了。   “怎么了?”   大概是伊薇安自信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升起质疑的想法。尽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伏黑惠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想如果她是为「救不活人」而苦恼怎么办。   “我在想,他更喜欢原来的心脏,还是我让木精灵们重新为他「搭建」一颗呢?虽然说是原本的更好一些,但是按照这具身体的失血程度大概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吧?万一扔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我知道在哪里,我去带回来。”   “这样啊,那你可要快点啊,时间太长需要的魔力和契约上的内容可就算不上「等值交易」了。”   听到伊薇安的话,伏黑惠顾不上回应,双手一翻召唤出「鵺」一跃而上。   唯一可以对话的人离开后,伊薇安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少年,很快又失去了兴趣往后一靠,倒在巨龙翅膀上。   好奇的泡泡咕嘟咕嘟地驱使少女施了个连接灵魂的法术,伊薇安对这具身体里灵魂共存的特殊情况显然充满了兴趣。   “没有咒力?什么?”   覆盖在灵魂上的结界轻飘飘地把迎面而来的「斩击」弹了回去,完全无视似乎更为强大的那抹灵魂的攻击,伊薇安看了看四周显现的诡异场景,“是厨子吗?是厨子吧?”   紫瞳略过那抹看上去脾气不太好实际上脾气确实不好的强大灵魂,转头看向穿着制服卫衣的少年。   “小黑大概觉得你原本的心脏比较好,现在正在去把它带回来的路上。说起来你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就脾气很差的厨子啊?”   “小黑?伏黑吗?那家伙居然会允许这种外号存在吗?”   “看表情大概是不会允许的吧?但他可没办法拒绝我哦,所以,就目前而言,他大概只能乖乖接受。”   伊薇安扬起笑,标志性的明亮猫眼从宽大的帽檐后露出狡黠的笑意,像极了偷腥成功的猫儿。   “欸?那家伙——”   “小黑回来了?那我就先走啦,下次见?”   “啊对了,这家伙说的话最好不要相信哦。比如——”   伊薇安眨眨眼,“奇怪的约定什么的。”   怪异打扮的少女没有留下答复,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伏黑惠带着虎杖的心脏回来的时候,巨龙的虚影呈现出保护的姿态把伊薇安娇小的身体掩在翅膀下,他正想出声,却突然想起直到目前为止他都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   包括名字……   探究的视线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去那家伙身体里和他聊了一会儿,另外一个灵魂是厨子吗?看上去可不像位友善的租户啊。”   嘟囔归嘟囔,伊薇安并没有忘了正事。   紫色的光芒把伏黑惠带回的心脏牵引着送进同样被光芒环绕的虎杖的身体里。   有了心脏之后,似乎修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没多久,伊薇安就收回了浓郁的紫光,虎杖的身体重新落回原地,盘踞的黑龙和看不清封面的书本化作光点消失,她当着伏黑惠的面把变小的魔杖塞进袖子里。   然后眨巴着眼睛看向他,“刚刚的魔法非常耗费精神。”   伏黑惠沉默地点点头,黑漆漆的瞳孔看上去带着少年独有的莹润光泽。   “所以我也许大概很快就会陷入沉睡。”   伊薇安掏出飞毯,往上一扑,“要好好保护我哦,小黑。”   话虽这么说,但一向对人类怀揣十万分的戒备之心的魔女还是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本就重重防护的身体多套了几个魔法。   永远不要遗失戒备。   这是漫长岁月烙印在她骨血里的教训。   伏黑惠抬头看去,她已经十分迅速地任由身体陷入了沉睡,宽大的帽檐盖住了整张苍白的脸,飞毯有意识地裹紧主人的身体。   原来魔法少女睡觉不需要换衣服。   伏黑惠默默的在心里想。   掏出手机联络上伊地知先生后,伏黑惠还是去查看了一下虎杖的身体状况,心跳有力,呼吸顺畅,尽管看不到内脏的损坏程度。   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都被修复了,此时此刻正面色红润地躺在沙土上,仿佛这场惨烈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再加上少女刚刚提起宿傩时轻描淡写的模样。   所以说魔法少女才是最强的吗。(bushi   【魔女日记: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遇到了两只奇怪的人类幼崽。占卜结果……算了,稍微救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预计不会太长,内容涉及少量动漫情节(真的是非常非常少量),涉及「涉谷事变」这个由头。   但内容完全自创,具体框架事件完全没有重合借鉴。之所以加入这个情节一是走剧情二是为了自己的意难平。   世界观设定比较杂乱,加入少许魔法学科的内容,作者本人对这方面有点儿研究,但完全不了解的也可以看懂。   动漫党不会影响观看,全篇重合事件完全没有。   最后,人物任何不合理ooc行为都是我的锅,接受批评和建议但不接受谩骂。   最后的最后,希望大家喜欢。 2、两个魔女   和伊地知先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一头白毛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   伏黑惠有在电话里做简短的报备,加上送出去的钉崎。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想必处在外部的人多多少少了解了大致情况。   不过他自觉没办法在电话里把关于少女的事情交代清楚,就只说了关于宿傩与虎杖争夺身体的部分。   因此来的两人里伊地知先生已经做好了看见惨烈现状的心理准备,而至于他们的老师五条悟——   难得的正经啊。   “惠,情况怎么样?”   大概是今天的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看见五条老师都会产生那种「终于看见可靠的人了」的错觉。   伊地知先生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虎杖同学他……”   “我和虎杖都没事。”   伏黑侧身指了指飞毯上陷入沉睡的少女,“大致情况就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宿傩用失去心脏威胁虎杖,但虎杖还是选择了交换。然后她出现了,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托她的福,我和虎杖都没事。”   五条悟上前查看了一下虎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不但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就连面色都红润得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曾经失去过心脏的人。   或许应该说,甚至看不出这是一位受伤的病人——或许应该把那样的情况形容为「濒死」更为合适。   “反转术式吗……但这里可没有除了你们三个之外的其他咒术气息。”   高大的男人伸手拎起地上的虎杖,另一只手拍了拍惠的肩膀,露出熟悉的无赖笑容。   “没事就好,其他的还是交给大(娜)人(娜)们(明)去烦恼吧。”   “那……这位小姐?”   伊地知左右看了看,“虽然已经联系清场了,但如果周围的普通民众看到的话……”   五条悟扫了眼悬空的飞毯,“先带回高专吧,不管怎么样也是暂时破了这种令人倒胃口的算计,就这么丢下不管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呢。”   空着的那只手动了动,没等碰到飞毯,有少许自我意识的飞毯就自动远离了眼前这个带给它危险感的男人,带着主人往伏黑惠身后缩。   “惠?”   “是契约……”   五条悟似乎有些惊讶,但这份惊讶显然没有维持多久,他伸出手,飞毯似乎还想躲,下一秒却准确无误连人带毯落到了他手上。   “契约?”   “作为复活虎杖的代价,成为她的仆从,似乎是负责生活起居之类的事情。”   “是吗……”男人把虎杖放进后座,伏黑跟着做进去,五条悟却没把手里的少女也放进后座,而是径直坐到副驾驶上,把飞毯裹着的人随意放在腿上。   在没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前,这种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确定性威胁」的人还是稍微离弱小的孩子们远一点比较好。   不过……   不等值的「代价」吗?   ——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伏黑头上绑着绷带,尽管家入小姐已经治疗过了比较严重的伤势,剩下的不那么重要的伤口大概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让身体自我修复。   “还没醒吗?就是那位救了虎杖的、额、魔法少女?”   比起差点没命……确切来说是已经没命又被救了回来的虎杖,还有正面对上宿傩挨了一顿好打的伏黑,钉崎的伤势相对来说不那么严重。   虎杖已经移交给家入小姐那边了。据说是为了观测死而复生的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   伏黑把大概的情况告诉了钉崎,隐瞒了关于「契约」的内容条款。   “大概吧。五条老师把她安置在了其他地方。”   钉崎背对着伏黑靠在床沿,转头看向他。   “说起来,真的没事吗?我是说,你们两个家伙?”   伏黑看向窗外,钉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明艳的天空偶尔会有孤鸟掠过,大片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散发出热烈到令人感到些许安心的温度。   谁能想到,在这样毫无阴霾的天气到来之前,无名的少年曾经差点再也见不到这平凡的一天呢?   “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说的也是。”   ——   另一边,东京某高级公寓。   裹着飞毯的伊薇安倒在床上,呼吸轻而浅。   这家伙真的不是咒术师。   浅淡无力的呼吸,加上毫无周身咒术流动。如果不是人就在自己眼前安眠,几乎就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普通人。   就连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透露着常年缺乏运动的绵软苍白,几乎就差在身上挂上「我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的牌子。   下一秒,少女鸦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飞毯顺从地从主人身上滑落到一旁。   圆润的猫眼睁开,对上一双似广袤蓝天,似浩瀚宇宙,仿佛容纳着整个世界的湖蓝色眼眸,眨巴眨巴。   伊薇安伸手揉了揉有点儿生涩的眼睛,整个人散发着起床的低迷气息,似乎还没从梦里醒来。   揉完眼睛,不安分的手又下意识想要伸手扯一扯头上的帽檐,却发现自己的帽子安静地落在一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环顾四周。   和记忆中奢华阴暗的古堡色调不同,灯光明亮却又不会令人感到刺眼,从未见过的极简装饰,完全不符合魔女审美的冷淡的色彩碰撞,她扭头看向这个空间里除她之外的人类。   “大概想起来了,我的仆从呢?就是顶着一颗黑色海胆头的那个……唔,少年?”   虽然但是,伏黑听到魔女对自己的评价大概会马不停蹄地前往理发店。   在伊薇安观察四周的同时,五条悟也在观察眼前除了衣着行为举止似乎每一项都完美符合「平凡的普通人」这一设定的少女。   “你是说惠吗?他在养伤,如果需要他支付代价之类的……也许可以暂时移交给我呢?”   “惠?明明小黑更好听吧?虽然只是仆从,但也不能擅离职守哦。而且养伤的话离我更近不是会好的更快吗?人类的思维真是奇怪啊。”   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过于「跳脱」。但五条悟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这位小姐,可以稍微替我解答一下疑惑——比如「养伤的话离我更近不是会好的更快吗」之类的?”   银发男人撑着下巴,仿佛倒映着蓝天白云的瞳孔因为发现了感兴趣的事情而稍微流露出些许兴趣。   “就是会这样啊。”   伊薇安脸上一副「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我不想解释」的表情,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这就是小黑准备的让我住的地方吗?好小,而且这该不会在城镇里吧,好吵。人类真的好穷,果然下次还是应该和贵族签订契约吗?”   喋喋不休的女人真是一点也可爱不起来。   五条悟放下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既然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开始正式的谈话吧?”   伊薇安叹了口气,醒来的那一刻起魔女的狩猎直觉就一直在她脑海里疯狂亮红灯——   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看上去都完全不是可以随意忽悠的类型啊。   按照这个难缠程度,该说不愧是以「复杂」著称的人类吗?   “好吧。三个问题……”伊薇安竖起三根白皙到几乎有点儿病态的纤细手指,“不能再多了哦,不然就算你这个人很难缠我也一定会揍扁你之后做到完全不会被抓到哦。”   既然对方已经这么说了,那么这场谈话大概可以获取更多信息呢。   五条悟支着下颔,露出和善的笑容。   “第一个问题,「契约」的详细内容。”   伊薇安随意往后一靠,飞毯自发调整到让她舒适但又不至于太过失礼的弧度。   少女下意识轻蹭的动作不自觉显露出娇憨的神态,偏偏眼里冷淡的色彩冲散了这份娇憨,为她增添了几分与外表不符的漠然。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服务我、保护我、顺从我,还有附加条件,向我展现属于这个世界的「本源」。”   “不过契约的成立的条件是——灵魂,这可是连我也无法更改的内容呢。”   “作为「等价交换」,我需要接受他的请求「救下之前躺在地上的少年」——你应该看到了吧?”   “对你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等价交换」。”   视线对上那双无论看多少次还是好看的不得了的眼睛,伊薇安歪头想了想。   “确实。可是想要向我展现「本源」对小黑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虽然这个世界的规则只允许「本界之人」使用「本源」的力量。”   作为一直以来被世界所偏爱的存在,伊薇安发出真诚的感叹:“还真是严苛到不行的世界啊。”   冷硬的墙和少女身后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毯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五条悟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在伊薇安身上投射出一片巨型阴影,他上前两步,毫不见外地坐在柔软的床上。   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产业。   “如果我没猜错,你口中的「本源」就是他所使用的术式吧?如果是那样的话——”   “应该选择我才对吧,魔法少女小姐?”   极具视觉冲击的面容在伊薇安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她的视线里只剩下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和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   伊薇安眨巴眨巴眼睛,虽然这个男人确实很好看,但是——   “可恶啊我才不是什么魔法少女给我改掉这个恶心人的称呼尊称我为尊贵的魔女阁下!”   似乎是被少女的炸毛逗笑了,五条悟双手撑在床上,向后一仰,愉悦的笑声通过共鸣腔发散清晰地传达到少女耳朵里。   “你在笑什么!是魔女!魔女啊!可恶的人类!”   “是,是,原来是魔女吗,惠他们可是一直都把小姐当成「因为兼具拯救世界的使命所以才会从天而降的魔法少女」呢。”   少女露出阴测测的笑,“所以,是小黑这么说的对吧?”   眼看着少女下一秒就要变身魔法少女飞过去制裁自己学生的模样,五条悟不得不止住笑意,但嘴角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就让我们姑且放过还在养伤的惠吧。第二个问题,魔女小姐来自哪里呢?”   眼前的魔女显而易见的还在因为称呼的事情感到不爽。但对于答应了他的三个问题还是有在认真地思考如何回答。   也许是「虽然很强大但十分单纯善良」这种设定的魔女也说不定。   “魔法世界……就是可以使用魔法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比较不同的大概是’本源‘吧……也许还有物种之类的其他方面?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人类?我可没有感应到其他的气息,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力量体系不同所以无法感知的情况。”   “但这个世界的「主体」似乎是人类?”   猫眼里带着求知的意味看向另一个在场的人。既然感知不到她的敌意,五条悟不介意和她交换少量情报——更何况是这种完全没有必要隐瞒的’常识‘。“除了人类之外,还存在「诅咒」。你口中的「本源」大概就是「咒术师」使用的术式。”   “「诅咒」?「咒术师」?所以说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精灵和龙族吗?就连元素精灵都没有,难怪救一个人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真是个不友好的世界啊。”   【魔女日记:可恶!才不是什么魔法美少女!】 3、三个魔女   “如你所见,我来自异世界,大概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而且没有报复性想法,下次通道打开就会离开,与其浪费不必要的资源试图监管我或者——”   伊薇安露出无害的笑容,“抹杀我,不如试着寻求对彼此都有利的局面吧?”   五条悟笑了笑,“按照这个说法,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轻易就会充满恐惧呢。”   伊薇安轻哼,既然无法达成共识,那么她对此也没有了继续发表意见的欲望,跳下床活动活动身子,戴上帽子并把帽檐往下拉到盖住眼睛的程度。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应该就可以过去找小黑了吧?我饿了。”   “或许你也可以考虑一下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呢。”   少女歪头斜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不要,你可不像那种会有求于我的人。”   “好吧……”五条悟顺势起身,“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露出的小小的下巴轻轻扬起,“想要知道别人的名字之前,起码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吧?”   “是、是,那么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是五条悟——目前为止的最强。”   伊薇安决定收回之前所有对他眼睛的赞美。因为这个男人戴上眼罩之后,失去了那双湖蓝眼眸带来的滤镜后,浑身上下散发着嚣张气焰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太不爽了。   她决定比他更嚣张。   “伊薇安。如你所见,大概比你强那么一点点的魔女阁下。”   ——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从黑色盒子里出来后,态度恶劣的魔女一直表现得有些萎靡不振。   “原来魔女小姐的弱点是晕车吗?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伊薇安耸拉着脑袋,宽檐法师帽上的尖尖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情一般软软垂下,就连身上宽大的衣袍也无力地拖拉着前行。   身体反馈到大脑的抗议让伊薇安整个人头晕目眩,难受的不行,丝毫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男人幼稚的挑衅。   五条悟停下脚步,全身包裹在衣帽下的身影毫无察觉,机械性地往前走。   本来就娇小的体型因为自己的对比显得更加矮……娇小……   背影就像一只遭到主人遗弃而垂头丧气的幼犬。   明明已经进入高专结界范围但还是告诉她不可以在学校之外的区域使用任何魔法包括飞毯扫帚在内的任何魔法产品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唔……附近没有普通人的话稍微使用一下魔法我想也不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五条悟话还没说完,一张苍白的小脸几乎无限放大在眼前。   更像因为看到主人而热情地扑上前去的狗狗了呢。   「双眼放光」这样的词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吗?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虽然嘴上还在表达礼节性的询问,但眼前的少女已经毫不客气地从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掏出了飞毯,整个人往上一扑,就安祥地趴着不动弹了。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挣扎了两下,抬起「帽子」看向身边的男人,带着一点儿也不真诚的笑容试图向他释放少得可怜的善意:   “这种天气出门简直就是折磨……要一起吗?”   扑腾的模样像冲绳沙滩上被海浪冲上岸还不死心垂死挣扎的鱼。   伊薇安满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几乎被自己完全霸占的飞毯,按照惯性思维,一般男性都会出于礼貌委婉地拒绝她,这样她既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善意并且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飞毯上让他带路!耶!计划——   “好啊,那就感谢魔女小姐啦。”   通。个屁。   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合理吗?这像话吗?   这不合理也不像话。   但这个带着眼罩的男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上了魔女的飞毯。   伊薇安生无可恋地挪动沉重的身体滚到一边,不情不愿但又不能打自己的脸地让出了那么一小块,仅仅够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坐下的位置。   尽管因为飞毯本身就很大她的身侧还明晃晃地空着一大片位置。   眼前的男人故意露出苦恼的表情看着瘫在飞毯上的少女。虽然伊薇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从那张被眼罩遮住了大半面容的脸上看出「苦恼」这种情绪:“可以稍微让一让吗,魔女小姐?”   一开始只是出于隐秘的愧疚心理提出允许魔女召唤工具。但并没有想要沾染这些异界力量的产物。   毕竟他可是还没有完全对眼前自称「法师阁下」的少女放下戒备啊。   但当那双近乎于黑的深紫色瞳孔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分明眼里写满了「快拒绝我快拒绝我」却还是在脸上摆出僵硬地不得了的微笑时,大概是性格里的劣根性让五条悟起了点儿逆反心理。   于是他如愿以偿看到在自己欣然接受之后魔女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却生无可恋的模样。   不得不说,那让他少见的升起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的感情。   虽然也许把这称之为「幸灾乐祸」更为妥当。   五条悟向来不是习惯忍耐的人。   伊薇安在忍辱负重又往里挪了好几下之后又听到身旁男人没忍住笑出声时捏紧了拳头。   硬了……拳头硬了……   ——   在经过伊薇安的一路上不懈努力着想要控制着飞毯让这个白毛体验体验来自魔法世界的恶意的情况下,两人终于安全的抵达了高专的正门。   一路上都坐得稳稳当当的五条悟一跃而下,伊薇安在身后一边慢吞吞地滑下飞毯,一边总结今天恶作剧失败的原因。   难道这个世界的力量还和体术相关吗?   伊薇安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挥散脑海里浮现的曾经在兽人武斗场上看到的各种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块,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作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魔女,沿袭了前辈们的优良传统,伊薇安一心扑对在魔法和灵魂的研究上,没日没夜在城堡里组合各种不同的魔法并观察记录多个魔法同时使用造成的效果以及对敌我也许会造成的反噬伤害。   毕竟对于法师们来说,灵魂的强度决定了在魔法这条道路上可以走的多远——相对而言,粗鲁且没有丝毫美感的体术是完全可以摒弃的存在。   「强大的魔法和孱弱的身躯」一直都是法师们的标配。   “喂,五条悟对吧?你们的力量需要体术进行辅助吗?”   带着眼罩的银发男人「看」向伊薇安,“对于咒术师而言,强大的体魄确实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眼前的魔女似乎有些过分惊讶了啊。   在身份不明的人面前暴露自己关于某一方面的不擅长,该说这位魔女小姐过于天真,还是过于自信好呢?   “如果是咒术,或者说术式是天生就存在于血脉里的,那么体魄则是可以通过后天锻炼进行不断加强同而增强自身战力的一种手段。”   “毕竟拥有术式的,永远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哦。”   对于后一句话,伊薇安赞同地点点头。   “就像人类是否可以感知到魔法元素从而与元素精灵们建立联系一样,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天赋。因此也可以从事其他的行业从而换取想要得到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要足够强大,所有的体术都只是附加条件。”   “也可以这么说。”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能感应到小黑就在这附近,我可以自己去找他。”   “这所学校里可都是我可爱的学生们,让魔女小姐单独行动的话作为老师的我可是会放心不下的啊。”   伊薇安皱眉,“虽然这么说有点儿无礼,但是,你很闲吗?”   五条悟伸出食指晃了晃,“一点也不。这可是额外的工作量。”   “五条悟……”   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微微偏头,“唔。”   “你有没有什么诉求?就是目前暂时无法自己实现的诉求?”   “哦?”   “和我签订契约吧?作为最强的你和我签订契约之后可以随时掌握我的坐标——也许这样可以达成暂时的共识。”   “魔女小姐想在日本发展出一个仆从军团吗?但我可没有被人驱使的兴趣。”   对他的语气有些许不满,伊薇安伸手扯了扯帽檐,没有说话。   说不上和谐却也相安无事的氛围陡然消散。   稍微燃起了一点儿硝烟的气息。   大概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出现在目前仍然对对方心怀警惕的两人身上才是正常现象。   相比起来,刚才那张诡异又和谐的氛围才更奇怪吧?   伊薇安无所谓地任由思维往奇怪的地方发散。   五条悟带着伊薇安前行的方向是一年级生所属的宿舍院,远远看到房屋的时候,两人也看到了似乎在朝着他们走来的一年级生三人。   两方人还没靠近,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就顺着风传到了伊薇安耳边。   “快看那边,五条老师旁边那位就是伏黑说的魔法少女小姐吧?”   魔——法——少——女!   果然这个称呼是从小黑这个家伙嘴巴里传出去的吗!   身为尊贵的掌管时间魔法的魔女阁下握紧拳头。   【魔女日记:希尔说的没错,人类真是令人讨厌的生物。】 4、四个魔女   “明明是虎杖说的吧?”   “他没有见过我就被我砸死了,然后就开始称呼我为@#%,你不觉得这并不合理吗?”   虎杖申请加入群聊,“诶,原来不是魔法少女吗?”   钉崎申请加入群聊,“外观也确实不像——魔法少女的打扮会更卡哇伊吧?”   “欸?钉崎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伊薇安斩钉截铁,“当然不是,不过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尊贵的魔女阁下。”   虎杖想了想,举手提问,“魔女?是「魔法少女」的昵称之类的吗?”   钉崎和伏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眼前一脸乖巧但字字句句都完全在魔女小姐雷区上蹦迪的虎杖。   可恶……   完全不敢看额头挂满黑线身后还不断溢出反派气息的魔女小姐。   这明明是个热血少年漫啊摔!   大概是不知者无畏,虎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形象无比高大的魔女小姐:“提问,从天而降的魔女都这——么强吗?明明已经死掉了还能救活之类的。”   伊薇安吐出一口浊气——如果不是尊贵的魔女阁下拥有无比宽广的心胸,他们看到的大概会是刚从病床上下来又被揍回去的虎杖悠仁。   她召唤出魔法飞毯,懒洋洋地往上一靠,任由飞毯晃晃悠悠地载着她。   “当然不是。如果你们遇到的是其他魔法师的话,他大概已经死透了哦。”   苍白的手指了指虎杖,又指向伏黑,“还有他,遇上不讲道理的大魔导师大概会被抓去研究身体里的力量源吧?反正他当时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还有战斗能力的样子。”   伏黑惠沉默,虽然他当时是可以抱着必死之心选择那招……   但是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使用赌上性命的「术」大概会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决定。   除了她几乎没有法师有能力穿越空间屏障这件事就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了。   伊薇安在心里默默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下一秒,欠揍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其他的法师会和魔女小姐一样穿越空间吗?没记错的话,档案内可从来没有相关情报记录呢。”   可恶……   没有理会那道声音,伊薇安自认是以十分不屑高傲的姿态扭头不理会他,以五条悟到身高却只能看到小山一样的帽尖顿了顿,像被踩中了痛脚的猫儿一样背过身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说起来,该负责我起居的应该是小黑你吧?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会看见那家伙啊?”   伏黑顿了顿,隐去五条老师提到的怀疑对方身份的危险话题,“因为需要处理伤势,所以暂时拜托了老师。”   “但如果你待在我身边的话,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吧?难道契约没有把全部内容拓印给你吗?”   “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你应该没办法感应我的位置才对啊。”   伏黑还没开口,虎杖和钉崎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重要的字眼。   “契约?”   “什么契约?”   伊薇安挑了挑眉,嘿嘿一笑,“原来你不想告诉他们吗?可是我想哦。”   “作为对小黑失信的惩罚,你们可以问我哦。”   伏黑抿了抿唇,看向五条悟。   完全被无视存在的高大男人无奈的摊摊手,顽强地用动作向学生传达了自己完全不被在意的卑微。   虎杖似乎猜到了什么,“伏黑和你签订契约,是因为我吗?”   魔女小姐贯彻了「无视那个无礼家伙」的宗旨,笑眼弯弯,“他的诉求,是救你。”   “那么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唔……”伊薇安半躺着随手召唤出泛黄的羊皮卷,卷轴乖顺地展开在她眼前,她顿了顿,刻意省略掉那些琐碎但烦人的附加条件:“成为我的仆从,在我离开之前,顺从我。”   不管看多少次,伊薇安还是止不住地冒火。   糟糕的世界。   “说起来,这个世界凝结的契约真是非常令人火大啊,在压制我的同时也压制了属于魔法的契约之力吗?”   深紫色的瞳孔看向伏黑,终于稍微正视了一下主观意识想要忽略掉的五条悟,冷哼。   “你看过了吧?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和你的老师说清楚,关于这份契约,我所展现的诚意足够达成「共处」的局面了吧?”   “毕竟——可不是谁都有签订契约的资格。”   就连神经大条的钉崎都察觉到了,这份冲着五条老师而来的不满。   不过片刻,魔女伸了个懒腰,又露出懒洋洋的笑,“太阳下山之前,务必安排好我的住处哦,小黑。”   伏黑沉默地点点头。   其余两人默不作声,悄悄为魔女小姐喜怒不定的变脸速度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说,看上去真是比五条老师还要更像漫画里的「反派角色」呢。   “呃……”记仇了呢……   五条悟看向暴露在阳光下,却被衣袍遮盖地严严实实的身影。   ——   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姿态极其随意地坐在黑色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伏黑惠,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三人乖巧围围坐。   安静的小教室内,只有指节与木质桌面的清脆敲击声回响。   “说说看吧,惠。”   除了五条老师之外,其余两人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似乎打算要好好辨别他有没有对他们撒谎。   “大致内容你们都知道了。除此之外,伊薇安小姐可以’要求「,但无法」命令‘我。因为契约的关系,在她身边我可以获取少量她身上的……力量?可以用于修复自身。   一定范围内可以感知她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在垂危状态可以短暂借取魔女小姐的力量——需要取得她的同意。还有,她无法伤害我的生命。”   钉崎愣住,“这是关于你的部分?”   伏黑点头……   虎杖呆住,“那……关于伊薇安小姐的部分呢?”   伏黑低头想了想,“为她提供合理要求内的服务,在要求合理的情况下顺从她,无条件保护她,还有关于术式,需要让她至少达到「基本了解」的情况。”   钉崎和虎杖表示:勿cue,已傻眼。   五条悟噗嗤一下笑出声,而后无法抑制的仰头大笑。   签订这样的契约,作为主导者的魔女小姐亏得也太惨了吧?   联想到她口中的「被世界压制」,不难想象在被坑了一把之后魔女小姐还要被他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时憋屈的心情。   难怪炸毛了呢。   五条悟笑着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硬的关节。   “既然误会解除,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请大家和远道而来的魔女小姐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吧——”   虎杖和钉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伏黑,又看了看彼此眼睛里明晃晃传递的「魔女小姐好惨」的讯息,默契地点点头。   所以魔女小姐真的是「从天而降的善良天真兼具拯救世界任务的魔法美少女」之类的设定吗?   三人回想起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反派角色」四个大字的魔女小姐。   虽然有点儿不搭……   但魔女小姐真是个好人。   ——   伊薇安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已经从「神秘强大的魔女」变成了打上「好人」印记的「善良的魔女」,此时她正忙着给自己未来也许会住上一段时间的房子布置上一层又一层的魔法结界,既有致命的攻击魔法,也有只要她不想任何人都无法通过的防御结界,在叠加了好几层祝福之后,最后还不放心地印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力求这是完全属于自己并且——不会受到那些令人恼火又不能动手的视线窥探的地盘。   好啦,现在这间小屋子几乎说得上是固若金汤啦。   伊薇安放心地把灵魂沉浸到自己藏在魔法空间里「偷渡」到这个世界的各种各样的魔法材料。   高级的魔法材料类似龙血之类的大概是不能在这个世界拿出来的。   不然不知道按照这个世界的压制会对这些高级材料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了想,伊薇安没有和往常每一个在城堡度过的夜晚一样,投身于混合魔法的研究。而是掏出几本从头到脚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硬壳书籍。   庆幸她有把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的好习惯吧。   不过伊薇安对这几本由各族最古老的语言撰写的古魔法书陷入沉思。   按理说,既然是撕裂两个世界并在两个毫无联系的世界之间建立起时空通道的魔法,那么理应隶属于「空间魔法」的范畴。   而对于掌管「时之魔法」的伊薇安来说,两者属于同一「源」的魔法,那么她获得的传承里,应该会有关于空间魔法的内容,哪怕只是介绍也好。   但很遗憾,完全没有。   并且,伊薇安自认为对索尔大陆目前仍然存在的魔法了如指掌。   但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任何人修习过「空间魔法」,哪怕相近的派系也从未耳闻。   更别提和她传承了「同源」的存在。   就连身为世界树的希尔也对此知之甚少。   唯一可以和「空间魔法」稍微沾边的大概就是人类发明创造的「储物空间」。   可是据她所致,储物空间里的空间是死的,大致制作过程就是在一块魔法石里用魔力开辟一个固定的场景,用以储存。   伊薇安想着要不要就着这个方向研究下去。但直觉告诉她空间魔法并不是这样的。   可是空间魔法究竟是怎样的,她又说不清。   伊薇安想了想,从灵魂空间里召唤出魔女的天赋之一——塔罗牌。   她难得认真地一一摆放好需要用到的所有道具材料——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世界对她的制约大的吓人。   如果按照以往任性的行为进行占卜也许会得出歪到十万八千里的结果也说不定。   看上去十分具有年代感塔罗牌安静地躺在空中,伊薇安手持漆黑的魔法骨杖,轻轻在空气中一点,肉眼无法察觉的力量波纹四散,她认真的盯着一动不动的牌面,试图从中获得些许头绪。   然而,无论她绞尽脑汁试了多少次——散乱的牌面一动不动,结果显然不尽人意。   她收起骨杖,任由塔罗牌争先恐后地回到空间——惟恐主人越发旺盛的怒火殃及池鱼。   烦躁地倒在不太柔软的大床上,这种罕见的对于擅长的领域豪无头绪的感觉让她有些抓狂。   该不会要在这个世界呆上几百年吧?   意识逐渐模糊之前,伊薇安模模糊糊地想着。   【魔女日记: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世界。zzz……】 5、五个魔女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室内,扎眼的光线让原本沉寂的空间缓缓苏醒。   柔软舒适的榻榻米上,过长的发垂在床沿,在阳光下映出阴影。   床上的少女肤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双眼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细碎的刘海下,眉紧紧地蹙起。   似乎做了个不那么愉快的梦。   门铃的声音搅乱了早晨的宁静,也搅乱了少女的梦境。   床上的人影眼睫颤了颤,紧闭的双眼和紧紧蹙起的眉完全昭示了主人浓重的不悦。   门铃契而不舍的响着。   深紫色近鸦黑的眼睫剧烈颤动,最终还是在门铃的催促下缓缓掀起,露出蒙着水光的深紫色瞳孔,带着迷蒙的睡意和浓重的不悦。   烦躁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指尖光芒点点,明亮到刺眼的室内瞬间暗了下来。   伊薇安给自己丢了个简单的清洁魔法,身上就多了件干净的袍子,杂乱的长发乖顺地散落在身后。   随意地踢开昨夜丢在地上的外袍,伊薇安摆摆手,玄关的门无声打开。   露出那人标志性的银发加眼罩的打扮。   “如果我昨天忘了告诉你们,近期不要来打扰我,那么希望今天之后不要再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五条悟像是察觉不到伊薇安的怒火,一只手上提着纸袋,扬起另一只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起床气吗?魔女小姐该不会还是未成年吧?”   “非要说的话,这张脸看起来确实非常像女子高中生呢。”   伊薇安伸手点了点,桌子上的法师帽飘到她手上。   “下次有事的话可以让小黑过来传达,或者直接戳一下契约,我能感应到。”   五条悟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变冷淡了啊,真让人伤心呢。”   伊薇安低头看着手里的法师帽,陷入沉思。   “怎么了吗,魔女小姐。”   “不,没什么。”   只是在想如果把眼前这个满脸写着「快来打我」的男人干掉会出现什么麻烦的局面,借此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干掉他大概是一件难以估算胜负的事情。   “那么,做个交易吧?”   “嗯?你想和我签订契约?”   “是「交易」,人和人之间置换利益的方式。”   伊薇安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深紫色的眸子因为蒙上了水雾而显得略微柔和。   “说来听听。”   看着少女似乎有些困倦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想起了喜欢趴在屋顶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猫。   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魔女小姐想研究这个世界的术式吧?”   “唔……”   “那么,一起行动吧?”   虽然五条悟觉得能提出「不择手段杀掉那个自称来自异界的魔女」的高层多半是疯了,他是很想杀光那群没脑子的蠢货没错。但他可不想让这位魔女对上那些人。   与其说担心魔女,不如说更担心魔女感受到冒犯之后干脆大开杀戒。   那他就不得不对她出手了呢。   会失去好不容易发现的玩具呢。   “不要……”   “拒绝的这么干脆会让人伤心的,魔女小姐。”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勾下眼罩,“和我在一起可是能看到最强的术式哦,这样也不愿意吗?”   “呃……”这个男人确实说过自己是最强的,原来说的是真话吗,真是傲慢。   眼看她出现了动摇的迹象,五条悟选择趁热打铁,“我的术式可是无时无刻都在运转呢,想要研究的话,不是很方便吗?”   听到他的话,魔女的瞳孔及不可见的流露出好奇。   他继续抛出诱饵:“而且,既然要研究,不如直接选择最强的术式,不是吗?”   伊薇安疯狂心动。   还是个学术派吗。   五条悟眼罩下的眼睛露出些许笑意,脸上不动声色。   “真的吗?骗我的话……哼!”   尊贵的魔女?伊薇安向您发送秘技「魔女の冷哼」,请选择是否接收——很抱歉您没有拒绝的权利,接收成功。   五条悟噗嗤一下笑出声,该说真不愧是魔女的风格吗?   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可爱……唔,也许应该换成「非常可爱」才比较对得起胸腔里稍微乱了两拍的心跳。   “当然,这种事可没法欺骗魔女小姐啊。”   “这倒也是。”   “那么,交易?”   伊薇安垂眸,尽管条件十分诱人,并且对方的要求似乎很简单的样子,但是从小到大希尔灌输给她的’人类都是极其狡猾的生物“这句话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标红加粗的重点注意事项。魔女和人类的交易,一贯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之上的原因之一,就是人类不同于任何种族的,无比弱小却又无比复杂的”心‘。伊薇安见过,遭受屠戮的村庄,渴望获得力量报仇雪恨的人类,在得到了力量成功复仇之后,贪恋得到的一切荣誉与财富,试图撕毁契约,因此把利刃对准被他召唤的魔女。   「契约」是对魔女的约束,也是对魔女的保护。   魔女与魔法师的本质区别,就在于是否可以得到「契约」的认可。   虽然伊薇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自称魔女之前。无论是眼前的男人还是之前那三个人类小孩都喜欢称她为「魔法少女」这种极其失礼且羞耻的称呼。   但这个世界对于她的认知模糊到让她连掩饰自己的想法都升不起来。   反正在这些人眼里,魔女=使用魔法的少女=魔法少女就对了。   伊薇安自暴自弃地想着。   五条悟没有急着得到她答复的意识。但对于伊薇安毫无防备地在一个一无所知并且还曾把她视为可怀疑对象的人面前发呆这件事,再结合她和伏黑签下的不那么’平等“的契约,五条悟可以肯定。这大概是个热爱宅家的学术型魔女。   看来是不太了解外部世界的险恶啊,这可怎么行呢?   不如就带她去清理几个难缠的诅咒吧,听说女孩子都会被那些东西吓(丑)哭呢。可以的话,还真是想看看这位魔女小姐的能力呢。虽然”救回一个死去的人‘这种能力已经几乎超出了这个世界已知所有治疗术式的范畴。但是只有治愈的能力可是无法在充满阴暗的世界生存下来的。   “我同意你的交易。”   看着眼前仿佛立下誓言一样认真的魔女,五条悟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大概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类似’我同意你的交易‘之类的话吧?虽然他是没有做黑心商人的打算,但该怎么让眼前的魔女认识到,「把「交易」当成「契约」来对待可是会吃亏的」这件事呢?   眼看伊薇安对他莫名其妙的笑声露出了不满,五条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那么,在行动之前,先去购物吧?”   魔女不解,“购物?你不会要浪费时间带我去做那种事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五条悟上下打量了一下几乎从头到脚也没有露出脸部之外任何肌肤的少女,上到有着超大帽檐的尖顶法师帽,宽大到几乎可以再塞下好几个魔女小姐的不知名款式衣袍足以让她所过之处干净得堪比扫地机器人,几乎就连指尖都被藏在了松垮的衣袖里,认真的想了想。   “穿成这样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大概会被认为是在角色扮演之类的吧?比如不怀好意的反派魔法师?”   伊薇安这才意识到,习惯了魔法世界里哪怕是丝毫不了解魔法但也会对法师袍抱以最崇高敬意的平民,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似乎是无法接触到「源」以及持有者存在的。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可是法师袍上有刻下的防御魔法……”   五条悟没有说话,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好吧……可以晚上出门吗?我不喜欢晒太阳。”   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五条悟,“可是很多出售伴手礼的店晚上都不会营业吧?虽然说就算早上去也不一定买得到的样子,但是排队的话就需要提前计算好时间……唔,晚上的话……我尽量安排。”   “那么……”骨节分明的大手拎起刚才放在一旁的纸袋,“这是从钉崎手上买过来的,是新买的衣服,先暂时用来应急吧。”   伊薇安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解开身上新换上的法师袍的领结,扔到昨晚那件旁边,丢了个清洁魔法,准备一会儿把它们收紧空间里。   伊薇安的空间和人类魔法师发明的储物空间自然不是同一个概念,身为魔女,她的灵魂里与生俱来就存在着一块用来存放物品的「空间」,这个空间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个。   随着她魔力的增长,灵魂越来越强大的同时,空间也是会升级的,从一开始只能存放几本书,到最后任由她胡乱塞满自己到各地搜刮来的宝贝。   相对贵重以及贴身的东西伊薇安都会丢到空间里,比如飞毯扫帚,再比如龙血龙骨之类会惹来麻烦的珍贵材料。   和人类创造的空间不同,放在灵魂空间里的任何物品都不会在主人没有取出来的情况下出现魔力波动。   任何魔力波动自然也包括镌刻在魔法卷轴上的魔法。   也就是说,在魔女没有取出卷轴之前,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上藏着多少张一张就能覆灭一个小王国的高级魔法卷轴。   更别说一旦取出魔法卷轴,不同于需要吟唱冗长咒语的魔法。一旦撕毁,魔法卷轴几乎等同于瞬发。   因此,自从这个消息面世后,哪怕魔女的数量再怎么稀少,大多数种族也不会愿意冒着赌上性命的威胁去试图劫掠一个魔女。   不过,心存侥幸抱着「富贵险中求」之类心理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魔法卷轴缺点也很明显,它造成的伤害不分敌我,撕毁一张高级攻击魔法毁灭敌人的同时,估计身体孱弱的魔女也就连灰都不剩了。   等同于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样的卷轴伊薇安自然多的是,除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上的高级攻击卷轴,还有堆成小山的治愈卷轴、传送卷轴、防御卷轴等等。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伊薇安正好在研究混合魔法,研究方向是「如何在把高级攻击魔法和高级防御魔法混合到一起的同时做到攻击无法识别的魔力波动而对自身魔力源起到保护作用」。   如果这个研究能够成功的话,预计近几千年,魔女的数量起码不会再因为无处不在的贪婪而陨落了。   那样的话大概希尔也可以不用因为担心那群幼崽们的处境而难过得叶子都快掉光了。   虽然伊薇安也知道这样的研究一旦成功,也有可能是战争的有力武器。   希尔为此还和她吵了一架,伊薇安也正是因为生气独自出门后被拉进了这个世界。   这么一想,不知道希尔无法感应到她的气息后会不会难过得枯萎。   为了不让希尔枯萎,伊薇安怎么样也得想办法打开空间通道。   实在不行的话,就想办法撕开一道裂缝好了。   总不能让希尔和她最后对彼此的记忆都是那一场翻天覆地的争吵。   【魔女日记:人类的交易?哼……等我回来,希尔。】 6、六个魔女   “我说过的吧——我讨厌阳光这件事。”   伊薇安穿着舒适简单的运动套装站在穿着高服的五条悟身旁,两人的背影看上去就像一对逃课约会的不良情侣。   五条悟重新戴上了眼罩,目测一米九以上的高大身型身旁站着一米六出头的伊薇安。   老实说,尽管不知道魔女小姐的具体年龄。但是穿着钉崎的衣服的魔女小姐,不仔细分辨以为是黑色,实际上阳光下是亮眼的深紫色长发压在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棒球帽下,皮肤在阳光下白的晃眼,常常裹在宽大衣袍下的身体其实十分纤细,穿着稍微宽大的运动服显得更像个未成年高中生。   此时「未成年高中生」魔女小姐脸上的神情十分不耐烦不满意不开心,脸上写满了暴躁。   “可是商场只有白天才会营业,只能辛苦一下魔女小姐啦。”   “哼……”   打听到五条老师要带着魔女小姐去买在这个世界需要用到的衣服之类的,一年级三人组申请加入。   考虑到钉崎和魔女同为女性,也许在某些方面会方便些,五条悟也就没有拒绝。因此他们有说好在商场门口会合。   原本伊薇安想给两人施个隐身术一路飞过来。如果不是魔女不熟悉这个世界的坐标大概更想省事地选择传送,但以上方案都被五条悟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应该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没错吧」之类伊薇安根本没打算理会的话。   但转念一想她可不想因为被世界盯上导致下次签订契约的时候持续被压榨(虽然她已经不打算和这个世界的人签订契约了)。   但「深谋远虑」的魔女小姐还是按照五条悟的安排坐上了完全没有便利性可言的黑盒子。   送他们过来的是和伊薇安有过几面之缘的伊地知先生。虽然魔女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不妨碍伊地知先生暗中观察并且在心里偷偷发出「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魔法少女啊」之类的感慨。   因为商场附近人比较多,伊地知把他们放在离商场比较近的可以泊车的地方后就走了。   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穿着高服的三人。   五条悟的个头即便是在人流里也是属于显眼那一挂,虎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边举手示意边大声打招呼。   直到他们走近三人才发现伊薇安棒球帽下差到极致的脸色。   “发生什么了吗,老师?”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放下虚环着魔女试图阻隔人流的手,“唔,大概是今天的天气格外好的原因吧。”   如果把魔女小姐晕车这种事情暴露出来大概会惨遭灭口的吧。   尽管早就知道眼前的魔女大概是个热衷宅家的魔女,五条悟保证已经有避免让路上的行人接触到她。但魔女小姐似乎就连过于吵闹的环境都不太喜欢呢。   不得不说,冷脸的魔女和一开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走吧……”   伏黑当然知道按照五条老师的个性大概会直接带着他们到最高层。   作为价格不菲的牌子所在区域比起受欢迎的时尚品牌自然会冷清的多。   有样学样跟着他们走进电梯,阳光和人潮带来的不适感在密闭安静的空间里总算消散许多。   看着五条悟伸手碰了一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块按钮,被他碰过的地方亮起,失重感袭来,门再打开已经不是刚才熟悉的场景。   伊薇安咦了一下,好奇道,“这是短距离传送吗?能感应到离刚才到位置很近,似乎是上升了吧?”   五条悟笑笑,“这可不是传送,是科技啊魔女小姐。”   “科技?类似把我们带到这来的黑盒子吗?”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五条悟把他们带到熟悉的店里。   没记错的话这个牌子应该是有女装的吧。   想起早晨看到魔女嫌弃地把手里的运动服丢在椅子上,踩在飞毯上摆出趾高气扬的模样俯视他,露出穿上运动服后布料与苍白的皮肤上摩擦而格外刺眼的红痕。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穿这些糟糕的破布吧?”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但如果钉崎听到她这番话大概会举着锤子恶向胆边生地追杀这位口无遮拦的魔女小姐吧?   之前没有细看,脱掉宽大外袍的魔女身上穿的确实是看上去十分奢侈柔软的丝质衣物没错。   原来还是个挑剔富有的魔女。   五条悟低头笑了笑,嘱咐认识他的导购去找几身最柔软的适合魔女穿的长裙之后,又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完全贯彻「能躺着就绝对不要站着以至于导致出现没必要的消耗」的原则。   那头伊薇安左右看了看,走到五条悟周围自觉找了把椅子坐下,既没有表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也没有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召唤出她的魔法道具。   看来是有好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呢。   似乎有些困倦,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手搭在椅子把手上作为着力点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地垂下。   棒球帽的帽檐挡住了她的脸,露出一小节尖尖的、瓷白的下巴,过长的发丝有几缕划过脖子垂在衣服上。   视线隔着眼罩落在少女身上,过了许久也没有移开。   本来打算再翻一下能不能找到关于空间魔法信息的伊薇安皱着眉抬起头。   “你在看什么?”   “在想魔女小姐……该不会真的未成年吧?”   忽视眼前不靠谱的成年男人那可疑的停顿,伊薇安低头算了算,“人类的成年似乎需要经历十六年?还是更早?”   “严格来说,这个世界对于成年的法律规定是十八岁。当然,非要界定的话最好还是根据个人情况来说比较好。”   伊薇安忽然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五条悟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我的情况比起族人来说似乎有点儿特殊——非要说的话似乎确实算是「未成年」。”   下一秒,魔女露出尖尖的犬牙,“但是如果按照时间来看,我已经五百岁了哦。”   五条悟扶额,站在魔女侧后方手里各自拿着几套衣服的一年级三人组呆若木鸡。   魔女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叉在腰上了,尖尖的下巴扬起,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洋洋得意的气息。   钉崎想了想——果然魔女小姐的脑回路完全无法理解吗——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喂!   伏黑叹了口气,手上拿着挑选出来的长裙,没有理会身旁两个石化的小伙伴,走上前把衣服递给伊薇安,“要试试吗?”   那是一条黑底银边的长裙,长度目测能盖过魔女小腿肚,只露出纤细的脚踝,领口是贴合脖子的小高领设计,由窄至宽延伸又在手腕处束紧一段后呈现出花苞般绽放效果的袖口,整条裙子呈现出线条优美的垂坠感。   无论是设计还是材质,让人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裙子。   伊薇安看了看,伸手接过,“要,小黑眼光很不错嘛。”   远远守在一旁的店员及时过来带她前往更衣室。   伊薇安正琢磨一会扔个置换的魔法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还要去更衣室这个过程也太麻烦了之类的垃圾话。   谁知五条悟也站了起来,“为了防止……嗯,伊薇安小姐偷懒,我只好勉为其难陪您走一趟了呢。”   伊薇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拳头又硬了。   鉴于五条悟附在耳边一再强调’不要为了偷懒而使用魔法‘这样的话,之后又靠在试衣间门外懒洋洋地等着她,伊薇安只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地研究这件衣服的穿法。   幸好为了美观这件裙子的拉链是设计在腰侧不明显的地方,如果是在背后伊薇安绝对会直接用魔法拉上。   所以才不是被威胁到了,绝对只是在体验生活!绝对!   穿上裙子后换下的运动服扔在置物架上没有理会,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对面就是一整面的镜子。因此她一出来就看到了换装后的自己。   看着眼前包裹的严严实实并且完全没有讨厌的束缚感,仅仅露出一点儿皮肤的自己,伊薇安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和小黑签订的契约被这个世界擅自增加了不痛不痒但令人讨厌的小条款。但整体来说也算是解决了她的一个大麻烦就是了。   光是想想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遵循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像个平民一样生活,否则就会引来追杀(五条悟说的)这件事,虽然她不怕,但是躲躲藏藏的话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探查也还是会造成她的困扰。   从透亮的镜子里看到原本靠在墙上,她出来后才直起身子站在她身旁的高大的银发男人,伊薇安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顶帽子。   “就这么离开也是可以的吧?还有,我可以戴法师帽吗?应该和衣服很搭才对。”   男人似乎想了想,笑了一下,“确实很搭。但是很遗憾,不可以。”   伊薇安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不搭理他。   “但是可以买新帽子哦,魔女小姐。”   离开的人脚步显然顿了顿,五条悟转身进去把魔女换下的运动服拿出来,交给导购让她找个袋子装好后才慢悠悠跟上远去的身影。   休息区等候的几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去。   黑色衬得少女肤色白的发光,长发随意散在肩上,原本恹恹的神情看到伏黑后露出笑容,提起裙摆模仿她曾在人类国王的宴会上见过的贵族少女转了个圈。   裙摆和发丝荡起涟漪。   “怎么样,小黑?”   随后而来的五条悟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挑了挑眉。   伏黑也没想到她会过来问这样一句话,愣了几秒才点点头。   伊薇安只是随口对在场唯一可以稍微交付一点儿信任的伏黑说了句话,说完也没想着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又坐回了刚才到椅子上。   钉崎举起手里的衣服,大多数上衣和裤子,“听说伊薇安小姐要和五条老师出任务,那样的话裤子应该会比较方便。”   伊薇安摇头,指指身上宽松的裙子,“我比较习惯这个。而且法师不需要修习体术,我不想的话大概没有人能靠近我。”   她这么说钉崎也不坚持,把衣服放在一旁。虽然她也很想试试这家店的衣服但是实在太贵了试了喜欢又买不起的话才会更难受——她这么劝说自己。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五条老师一样有钱啊淦!   忽然想起看似不靠谱的老师实际上还是五条家家主这件事——钉崎默默地掐灭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虎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卫衣,乖觉把衣服放在钉崎挑选的衣服旁边。   几名穿着知性的导购手上拿着柔软舒适又正好合适伊薇安身形的衣裙。   但伊薇安显然没有继续试穿的意向,五条悟挑出其中几件比较容易勾勒出身材的款式,剩下的示意导购都装起来。   之后又去买了舒适的鞋子和帽子,钉崎带着伊薇安去挑选了几件贴身衣物,结账时看着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笑意的高大男人,在心里对五条老师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五条老师,脸皮比绸鱼烧还要厚。   几人拎着大包小包——当然主要是三位男士拎着大包小包离开商场的时候,完全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说这是一趟深受打击的购物之旅,但不管怎么说好歹多了一个奋斗的目标。   钉崎暗下决心努力赚钱,将来也要来这里疯狂购物。   【魔女日记:所以说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就是依靠「科技」来占据物种金字塔的吗?奇怪的力量。】 7、七个魔女   脸色苍白的魔女双眸紧闭独自坐在后座,蹙着眉似乎在为什么而困扰。   五条悟坐在副驾上,手搭在车门上,借力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开车的是伊地知先生,接到五条悟到电话后名为伊地知实则社畜的打工人不得不听从命令前来接送。   夜色异常浓郁,车辆疾驰而过。   “停车……”   “……?”伊地知不解,看向身旁的男人。   尽管满脑门问号,但他还是十分靠谱地靠边缓缓停下。   五条悟开门下车,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醒醒,魔女小姐,该干活儿了。”   熟睡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叹了口气,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把对方从车里拎出来。   “你先离开这里,伊地知。”   大概清楚是遇到了不适合他这类文职人员在场的事情,伊地知看了几眼被五条悟用毯子卷起来单手提在手里的少女。尽管心里清楚对方大概是位强大的魔女,还是忍不住担忧。   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止看起来明明就还是个孩子啊。   但他没有多说,调转车头踩下油门,黑色的车辆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藏头露尾的家伙,还不打算出来吗?”   声音在夜色中突兀的响起,却没有得到回应。   “没猜错的话,你的目标是我吧?”   空荡荡的公路上,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五条悟身后。   甚至不用转身,翻涌的热浪裹挟着焦灼的空气向他袭来。   低头看了眼睡的极不安宁的魔女小姐,五条悟叹了口气,热浪在他身前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终止。   “该醒了吧,魔女小姐。”   话音刚落,手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极为不满被束缚的感觉。   下一秒,那双在夜色下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睁开,正好望进低头看着她的湖蓝色瞳孔里。   身上被束缚住的感觉,和此时此刻被俯视的感觉,以及空气中令人讨厌的热气,足以勾起伊薇安极度不悦的情绪。   飞毯顺从主人的心意挣脱五条悟的禁锢后展开自然而然地接住伊薇安。   伊薇安坐在飞毯上,裙摆微微上扬,露出白到发光的小腿。   “什么情况?”   五条悟飘到她身旁,和她一起看向眼前出现的……诅咒……   脑袋像一个缩小版富士山的火山头站在对面,只有一只眼睛的脸上写满了来者不善。   “那是什么奇怪的物种,好丑。”   如果嘲讽也算一种能力的话,魔女小姐的这项天赋大概能有max级别——并且还是无差别攻击的大招。   火山头很显然被激怒了,头盖骨都快被喷出的火掀起来了。   “居然真的是火山耶,好神奇。”   “可恶,你们这群愚蠢的咒术师知道什么!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新人类!”   「我们」?   “新人类?那是什么?”   “呵呵呵……你应该就是五条悟吧?”   对方非但没有继续搭理伊薇安的意思,而是看向站在少女身旁高大的银发男人。   五条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试图挡住疯狂扬起的嘴角。   伊薇安不悦,小脑袋一抬,下巴一扬,嫌弃道:“你是在无视我吗?”   漏瑚盯着五条悟的动作,扫了一眼坐在不知道什么原理可以飞起来但全身上下都没有咒术流动的少女身上,对她的质问毫不在意。   “哼……”伊薇安伸出右手,巨大的法杖在她手中凝聚,尖锐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紫黑色魔法石的法杖直指漏瑚,“尝尝冒犯我的后果吧。”   话音未落,风暴裹挟着幻化成无数箭矢的水流刺向漏瑚,那些箭矢速度极快,漏瑚刚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五条悟身上,等他听到少女的话语再分出注意力给她时,铺天盖地的水箭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似乎对于眼前突然出现但毫无咒术痕迹的攻击感到疑惑。   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火焰在他身边形成包围的趋势试图蒸发掉这些奇怪的水流。   “哼……”   夹杂着不屑和高傲的轻哼传入五条悟耳朵里,不知是谁的嘴角轻轻翘起。   出乎意料的,箭雨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被蒸发掉,而是穿过火焰仍然不减冲势刺向他,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漏瑚果断放弃正面迎击借由火焰的阻隔冲出雨幕。   尽管跑得快,但箭矢一样的水流和化作刀刃的暴风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漏瑚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痕迹,再次确认周围只有两种不同的咒术气息,这才正视起眼前的少女,“你是什么人?”   伊薇安教训过之后就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飞毯自动调整成靠椅的模样方便她坐的舒服,收起法杖,伊薇安一只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眼前泛起星星点点的泪光。   “既然是找你的,那就快点解决掉然后回去睡觉吧?”   没有纠正魔女在浓郁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暧昧的话语,五条悟应道:“好。”   轻描淡写的语气很显然两人都没有把挑衅的对象放在心上。   漏瑚谨慎地没有擅自出手,尽管他被眼前两人的话气的一阵一阵冒火。   但除了五条悟需要对付外,那个无法感知力量的女人也许才是最大的麻烦。   关于五条悟的资料里可没有丝毫这个女人的信息……咒术师?不,不对。他可以肯定完全没有在她身上感应到丝毫咒术气息。   那么她是什么?   “打架的时候分心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啊,咒灵。”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男人投下一大片阴影,挡住了他探寻的视线。   漏瑚一边全力应付袭来的攻击,一边还需要分出心思提防另一个女人。   「砰」「砰」「砰」……   令人牙酸的声响不断响起,在坚固的平地上砸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战斗场地很快就被五条悟单方面转移到了相对来说更荒无人烟的场合,伊薇安一直百无聊赖地坐在飞毯上,远远地飘在附近。   可恶,不全力以赴的话!   漏瑚不再分出注意力关注那个女人,翻腾的火焰从身上涌出,开启放狠话环节:“就这点水平吗?”   眼前的人双手插兜,任由火焰包裹住头部。   伊薇安啧啧称奇,“也太记仇了吧,那家伙不会死掉吧?”   “我可是最强啊,魔女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伊薇安睁大眼睛看向他,“哇哦,怎么做到的?明明是近距离攻击吧?”   “这家伙很弱啊,而且似乎不太长记性。”   魔女点点头,“确实。”   很乖的样子嘛。   眼前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旁若无人地讨论自己,漏壶气得脑壳冒烟,偏偏又有所忌惮。   “有本事就和我单挑啊,五条悟。听说你是所谓的最强,不会是被弱者夸大评价得到的虚名吧?”   伊薇安佯装惊讶地看向五条悟,“那个人好像在小看你诶,不会生气吗?”   “而且你们刚刚明明就是在单挑啊,他在说些什么废话啊?”   “嗯……”五条悟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很弱,但是说的话让人不明所以,稍微教训一下吧。”   “你随意……”   魔女坐着小飞毯晃晃悠悠地飘远,确保自己给不会被战火波及,又打了个哈欠。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压榨她的魔力啊。   “那么接下来,拿出本事来吧,诅咒。”   “正有此意。”   两道身影在空中交汇,又分开,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伊薇安看到半空中站立的高大的身影,显然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教训」。   对方似乎完全碰不到他,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体术」吗?原来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吗?那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嘛。   飞毯顺从主人的心意,晃晃悠悠进入战斗圈。   怎么回事?   漏瑚看着眼前的人,是躲过了吗?不,不可能。   那么,是防御类的术式吗?   “这就是你说的「体术」吗?”   懒洋洋的身影慢悠悠地飘进战局,伊薇安伸手指了指漏壶,“他的攻击完全就没有打到你嘛。”   “这个嘛……严格来说,是没打中哦。”   “没打中?”飞毯绕着五条悟晃了两圈,“防御结界吗?”   伊薇安伸出一只手指在距离五条悟不远处戳了戳,完全没有触碰结界的阻碍感,指尖扩大到整只手掌不死心地越发靠近对方,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   可惜直到手心直接接触到衣料后触碰到的粗糙感外,想象中属于结界的触感并没有出现。   “不是结界……那么是你们的「术式」吗?”   “是「我的」术式哦。”   伊薇安点点头,大概就和独属于她的「时间魔法」一样的术式。   “要试试吗?”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眼罩,露出那双如同包藏着整片广袤天空的,在夜色下美的不可思议的苍蓝色眼眸,微微侧头看向伊薇安,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伊薇安不假思索,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要。”   苍白的带着点点凉意的手轻轻搭在温暖干燥的大手上,衬得那只手越发小巧秀气。   五条悟托着那只微凉的小手,笑了笑,“这是正常的肢体接触,在我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碰」到我。”   然后他顺势翻转手腕,原本乖巧放在掌心的小手随着他的动作变换朝向,一大一小两只截然不同的手掌心相对,伊薇安的手明显感觉到像是触碰到了一层无法感知的屏障。   她试着往前推进,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丝毫无法根据受力大小而减少丝毫。   伊薇安瞳孔放大,深紫色的瞳孔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神奇,完全没有感受到屏障,这是什么原理?”   湖蓝色的眼睛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撤消包裹着周身的咒术,那只手由于惯性落入大手的包围,秀气的手指陷入指缝,两只手旁若无人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   【魔女日记:这家伙的「术式」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对付。   暂时和解吧。 8、八个魔女   伊薇安对此毫无察觉,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微凉的指尖落在手背上,温热的掌心相贴,传递着异样的感受。   “撤消了吗?使用和撤消有限制吗?使用的话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撤消呢?应该是有条件的吧?”   滔滔不绝的话语塞满了安静的不得了的空间,下一秒,掌心里柔软的触感骤然抽离,再一看,魔女已经在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埋头翻阅,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   五条悟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无所谓地笑笑,双手插进兜里,笑意盈盈地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听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只要让你进入我的领域就可以了吧?”   “噗哈哈哈……”似乎被戳中了笑点,五条悟随手捋了一把因为摘掉了眼罩散落下来的额发,提出由衷的建议,“你可以试试。”   “领域?那是什么?”   伊薇安捧着手里的魔法书,飘到他身旁疑惑发问。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哇哦,很厉害的样子。”   伊薇安左右看了看,确认了一下坐标,“不是传送。那么就是对个人而言更有利的战斗场所之类的吗?”   五条悟捧场地「啪啪」鼓掌,“魔女小姐真聪明——”   “哼……”伊薇安驱动飞毯躲开迎面而来的巨石攻击,没想到它却紧随其后,这让她感到几分惊奇,干脆不再费心躲避停在原地任由巨石冲到眼前——   作为众所周知的脆皮魔法师,最需要具备的职业素养大概就是随时加固对孱弱身体的保护。   攻击碰撞结界发出剧烈的钝响,在魔女娇小的身影前,粗壮的巨石柱完全无法靠近她分毫,薄薄的一层结界成功地阻止了巨石的攻势。   扭头一看,五条悟眼前是一块更大的组合巨石柱,他随意伸出手臂,挡下攻击。   显然尽管这些攻击看上去虽然奈何不了他,但却「碰」到了他。   “碰到了诶,而且比刚才的攻击强了那么一点点,所以这个空间有增益效果吗?类似祝福之类的个体增幅?”   “又猜对了……太聪明的学生会让老师很没有成就感哦,魔女小姐。”   “唔,说不定还有类似「追踪」、「必中」之类的效果?说起来精灵们的箭矢一般都会被赋予「必中」的祝福,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联系大概没有,「必中」的增幅确实有呢。”   “没有时间限制吗?”   “有——毕竟是以咒力作为媒介搭建的领域呢。”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   “那么只要打败……”伊薇安伸手指指无能狂怒的漏壶,“那个火山头,就能出去了吧?”   五条悟赞同的点点头,“嗯,差不多。但可不是魔女小姐想的那种「打倒」。”   “嗯?”伊薇安想了想,飘到五条悟身后乖巧坐好,“那你打给我看看吧。”   五条悟似乎因为她的动作愣了愣,湖蓝色的眼睛溢出笑意,“好。”   “那么……”这是伊薇安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傲慢——非要说的话,如同睥睨世界的神明,“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大概是待在五条悟身边的缘故,伊薇安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两股力量形成的两个空间相互碰撞,更强大的一个完全吞噬了另一个,然后取而代之。   好奇地看了看周围似星空而又非星空的模样,有滋有味地点点头——   说起来眼前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就像天空和宇宙所带来的「无穷」,这么一看确实十分符合就是了。   感慨过后伊薇安遗憾发现由于力量体系的不同导致无法分析空气中存在的力量气息,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一动不动的火山头身上。   “这就是你的领域?比那个火山头的要好看,我还以为都是魔族那种猎奇画风。他怎么一动不动?难不成是叠加了停滞效果?”   对于喋喋不休的魔女,五条悟非但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饶有兴趣地一个个回答了她的问题,并且还能从中提取出零碎的信息——比如新型词汇「魔族」。   “是我的领域。他的身体动不了大概是因为脑子里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导致处理不过来了之类的吧?不是停滞效果,非要说的话更偏向于时间?”   伊薇安眼睛一亮,猛地扭头看向他,“时间?你的能力和时间有关吗?”   五条悟正在准备动手把火山头的头拧下来,顺带解除领域,闻言看了她一眼,“大概。怎么了?”   伊薇安跳下飞毯,给自己丢了个浮空术,纤细的手握着比她人还高的骨状法杖,散在肩上的头发反重力的环绕在身侧,衣袍猎猎,“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掌管时间魔法的「时之魔女」——伊薇安希尔。”   五条悟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脚踩在拧下来的头上,看向半空中的魔女,“时间魔法?”   月色下辉夜姬一般的少女颔首,“让时间回到过去、停滞当下、超越未来——这是我的能力。”   懒洋洋的声线带着淡淡的漫不经心,“听上去是很不错的能力。”   伊薇安蹙眉,“你不相信吗?”   五条悟没有回避,直视她深紫的瞳孔,“这种事情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完全可以隐瞒下来吧?”   伊薇安为数不多的认真与人交流的经验让她难以理解他的问题,直觉告诉她应该认真回答,否则也许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因为你向我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五条悟,作为回报,我也应该这么做。而且,我们之间存在约束彼此的「交易」不是吗?”   希尔孕育的孩子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同伴。但伊薇安从诞生起就一直是独自一人摸索着成长。   因为她明白,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的魔女都是伙伴。   但与生俱来的传承会将广义的「伙伴」从本源力量上切割为拥有更紧密联系的真正意义上的「同伴」。   那是类似于人类社会中不可切分可以交托性命的名为「家庭」的存在。   可伊薇安只有伊薇安自己。   一个人在希尔的庇佑下成长,一个人接受传承,一个人在冷清的高塔城堡里研究学习,一个人游历大陆寻找希尔口中与她一样拥有本源传承的人,或是精灵或是兽人矮人乃至任何种族。   魔女的生命过于漫长,后来她有了诺亚的陪伴,冷清的城堡里出现仆从,整日烦恼该如何让这个魔法和那个魔法更融洽的融合在一起,不开心了就到人类的城镇去观赏他们贪婪渴望与惊恐慌乱而又拼命掩饰的模样。   慢慢的也就不像小时候一样孤独了。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没有魔法并且人类对于魔法也毫无敬畏之心的世界后,突然发现了一个也许拥有本源传承的「同类」。   伊薇安想了想,不管是不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暂且把他当作’伙伴‘去对待也是可以的吧?反正她迟早会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当作一场独一无二的冒险吧。   伊薇安敏锐地察觉到周身怪异的空气重新开始流通。但她刚才并没有没有感觉到杀意。   五条悟知道眼前的魔女只有外表是少女的模样,实际上喜怒不定难以捉摸。但总体来说算是为数不多的有趣的存在。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让她丝毫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的「能力」几乎超越了人类认知的范畴,这样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与神明一般无二。   考虑到她身上存在的不稳定因素,不可否认他对她尚且存在几分意味不明的兴趣。但为了世界能安稳地运行下去,他原本打算出手将她强行抹杀。   可是这样的回答……太狡猾了。   就像总是高傲任性肆意伤人的猫咪,突然收起了利爪低下头颅乖巧地蹭了蹭你的手心。   算了……   如果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局面,再亲手把她杀掉好了。   五条悟重新戴上眼罩,对她笑了笑,“我也想看。”   他提出了和她一样直截了当的要求。   伊薇安没有感到被命令的冒犯,大概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暂时把他划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阵营。   高傲的魔女轻轻地点了点头,秀气的手指向被他踩在脚下的火山头,“那就把他作为实验对象吧?”   五条悟想了想,“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他。”   伊薇安表示理解,“那就先把他捆起来吧?总感觉像是会逃跑的那种类型。”   五条悟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好奇,“会逃跑的类型是什么类型?”   伊薇安歪着头回忆了一下试图从城堡逃出去的契约对象的模样,手上甩出一个结局罩住那颗孤零零的头颅,“就是那种,虽然看上去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但其实从性格到灵魂都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那种类型。”   “伊薇安有遇到过吗?”   魔女点点头,召唤出飞毯,自己坐一半,脸上一副「过来坐着说话站着多累呀」的表情,“很多呀。基本上愿意召唤魔女签订契约的人类在得到所求后都会对此心怀侥幸想要摆脱我们,唔,不过之前我还有遇到过一个完全看不出想要逃跑但是居然花了十年时间谋划如何间接杀死我而又能顺利逃避契约惩罚的契约者。”   对此她并没有给出评价,而是解释道:“该怎么说呢……愿意与我们签订契约的对象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其一是小黑那一种,为了别人——或者应该说是为了弥补某些遗憾。”   “还有一种,是为了欲望。这种人能够付出的代价远比第一种要多得多,但——欲望是难以填满的沟壑。”   像是回忆到了有趣的事,清脆悦耳的笑声从身边传来。   “啊,差点忘了,你想看的吧?”   五条悟侧过脸,看见魔女笑意未消的清亮瞳孔。   正巧刚才他们打斗的地方是一片森林,经过激烈的(单方面殴打)战斗后,巨树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整根砸断,场面一片狼藉。   “没记错的话,距离刚才的战斗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吧,那就恢复到半个小时前吧。”   伊薇安轻巧地跳下飞毯,从他眨眨眼,右手法杖上的紫色晶石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她笼罩其中,从未听过的语言从她口中吐出,吟唱着无法被记住的冗长繁复的咒语,若隐若现的黑影自她身后展开。   “——「回溯」。”   吟唱终止,庞大的力量从四周疯狂涌向光芒中的魔女,黑色的裙轻轻浮动,长发铺散,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阖上,目之所及,无穷的力量倾泻而出,如同倒放一般,本该狼狈不堪的巨树从散落的叶子开始,到枝桠,到枝干,再到粗壮的树身,一点点一滴滴,逐渐恢复原样。   凭借五条悟敏锐的感知,就连在这场战斗中丧命的鸟儿昆虫都重新活跃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不过短短几十秒,凌乱的现场无声无息地恢复了它原本的面貌。   就好像今夜的一切从未发生。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结界禁锢了漏壶的行动却没有封闭他对外界的感知——   哪怕在她的言语中对这样的能力有了粗浅的认知。但真正直面这样的视觉冲击,和单纯的从固有的思维印象里凭空想象是完全不同的观感。   五条悟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魔女所拥有的超出世界认知的能力。   【魔女日记:   索尔历7691年晴   希尔,我似乎遇到了「同伴」。   这非常不可思议,不是吗?   我翻遍了神国之外的每一寸大陆,却在奇怪的异世找到了他。可他居然是个人类!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没有得到传承。——也许我可以暂时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不会太长,有存稿,不会坑的。 9、九个魔女   “要试试吗,这个世界的食物?”   “食物?”伊薇安想了想,“好。”   五条悟点头,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随意吩咐里几句后结束通话。   在通知伊地知来把关在结界里的漏瑚脑袋取走后,五条悟把一言不发倒头就睡的魔女带到了一开始安置她的公寓。   距离事发当晚大概过去了半天左右,陷入沉睡不省人事的魔女就满血复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比预想中的时间要短上不少。   老实说他还以为会像上次一样睡个三四天呢。   因为是在自己的居所,五条悟没有带眼罩,湖蓝色的瞳孔在伊薇安眼前晃来晃去。   “它很好看。”   “什么?”   “眼睛。比精灵们的还要好看——就像一片蓝蓝的天,藏着白白软软的云朵。”   和上次一样,五条悟整个人陷进椅子里,他失笑出声,修长的手指曲起无奈扶额——不得不说这种直球式的夸奖还真是符合魔女小姐的性格呢。   如出一辙的令人难以招架。   他试图转移话题,“魔女小姐不需要进食吗?”   伊薇安翻个身,盘腿坐在柔软的床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颜色各异的晶石,边翻找边头也不抬答道:“当然需要。虽然可以用魔药取代进食需要浪费的时间——”   说完又小声嘟囔:“但是味道实在糟糕到让人难以入口。”   随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肚长颈玻璃试管瓶扔给他,“一瓶大概可以维持十五天身体所有需要消耗的营养成分,要试试吗——记得做好心理准备。”   “唔……”骨节分明的手掌接住透明的玻璃瓶,把它举到眼前,光线下的液体呈现略微浑浊粘稠的奶白色,他没说喝也没说不喝。   伊薇安从一堆色彩各异的晶石里挑选出一枚比较满意的冰蓝色魔法石,拿出法杖往上面叠加了几个防御魔法反弹魔法之类的非攻击性魔法,又往上面贴了张传送卷轴,把传送位点定在自己身上后,捏着魔法石递给眼前的人。   苍白的手握成拳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缓缓展开,露出手心里荡着浅浅水波纹的冰蓝色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明艳的冰蓝和极致的白相互映衬,一时之间竟然让人无法区分究竟是那种颜色更夺人眼球。   魔媚眼弯弯的样子显得无辜纯良极了,五条悟伸出从她掌心接过那枚宝石,凑到眼前看了看,受到光线的影响,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我有看到,在「领域」和「术式」叠加的情况下,你的术式是无效的对吧?”   伊薇安看着在那双眼睛的对比下显得黯淡无光的魔法石,稍微有点儿苦恼。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太友好,没有得到认可之前强行把高级材料拿出来会有无法预料的后果,她也不会把最普通的魔法石当作「见面礼」。   “这个里面有三道防御魔法和三道反弹魔法,还有一道锚点在我身上的一次性传送卷轴,这些大概是这颗魔法石能承受的极限啦。”   “送给你……”   不得不说,当魔女扬着小脸眉眼弯弯毫无攻击性的说出「送给你」三个字的时候,哪怕无视这三个字里透露出的信息,大概也不会有人想要拒绝她。   “呃……”真是让人更感兴趣了呢。   五条悟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的魔女,一手漫不经心地抛起又接住那枚浅湖蓝色的魔法石。   丝毫没有在意手上把玩的东西如果被外界得知会引来怎样的血雨腥风。   倒不如说,他对于眼前的人所产生的兴趣远远比手上的东西多得多。   “为什么……”直到伊薇安自觉已经让他充分了解了使用方法准备扭头掏出魔法书时,五条悟才悠悠开口,“给我这个?”   伊薇安回头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有些不解,“我说过了吧?怎么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谋」吧?”   五条悟垂眸,银白色的浓长眼睫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同谋?”   “就是……”伊薇安歪头想了想,“我会站在你身边,任何事。”   在我离开之前。   没想到有一天会得到这样的承诺……魔女的承诺吗?   真是奇妙的感觉呢。   难以抑制的情绪从胸腔蔓延到心脏,唇边溢出低低的笑声,湖蓝色的眼眸看向那双从神情到眼底都透露着认真的眼睛。   “那么,伊薇安——我想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一会儿要出门哦。”   伊薇安看了看窗外落在地毯上的阳光,今天又是明媚的一天呢。   魔女默默躺好,拉过飞毯盖在身上,正安详地闭上眼睛表现出不想被打扰的「睡眠」状态。   门铃突兀地响起,“用餐时间到了哦,伊薇安。”   在「答应了一起用餐」和「继续装死」之间反复横跳纠结了好一会儿后,伊薇安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懒得去找鞋子,干脆直接坐着飞毯飘出房间。   为他们送来餐食的人显然十分训练有素。尽管看到了伊薇安边打哈欠边慢悠悠飘出来,也只是专注手上的事,在布置好餐桌得到允许后马上就离开了。   “是你的仆从吗?嗯……五条先生?五条悟?好别扭。虽然这里的名字对我来说都很别扭就是了。”   五条悟失笑,往手边的拿铁里一次性加入好几颗方糖,“是五条家的人。至于称呼……随意就好。”   “哦……”伊薇安可有可无地回应,从飞毯落在椅子上,眼前摆着一杯奶白的液体,“这是牛奶吗?为什么和你的不一样?”   轻轻搅拌均匀后喝了一口,甜味霸道地占满口腔,五条悟满意的点点头,“未成年最好还是喝牛奶哦。”   “好吧……”伊薇安拿起手边的叉子戳起一根香肠看了看,“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可以让我尝尝吗?一口也可以。”   五条悟正打算拿起刀叉的手顿了顿,“现在不可以哦。下次吧,下次我会让人另外准备。”   魔女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对他的拒绝产生异议,低头老实啃完香肠后又去戳一旁的煎蛋。   第一次用餐就在两人安静的进食中度过,出乎意料地洋溢着几分温馨的意味。   直到伊薇安放在手里的叉子,学着五条悟的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边。   “那么,准备出门吧,伊薇安?”   魔女的动作显而易见的一僵,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哦。”   伊薇安还在垂死挣扎,底气不足的建议在对方的视线下吞回肚子里,“不然晚上再去……我知道了。”   之前购物的战果都送到了这个公寓里,精美的礼盒随意堆积在角落里,伊薇安翻出一顶黑色的宽沿礼帽戴在头上,身上还是之前的黑裙子,用魔法找出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的鞋子套在脚上后,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走向早早站在一旁带上眼罩的五条悟。   “走吧?”   “可以传送……好吧……”   带着魔女走向电梯,“说起来,伊薇安为什么会讨厌阳光呢?”   伊薇安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那只是顺带的。”   “哦?”   “是「人」。准确来说,是「请求」。”   “「契约」?”   “是。签订契约的媒介有两种……”伊薇安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五条悟到手,一触即离,“一种是通过肢体接触,另一种……是强烈的渴求。”   “举个例子——小黑,他大概是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正确看待死亡的心理准备。但我遇见他的时候,「请求」已经浓烈到几乎实质化了,如果没有世界的约束,大概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吧?”   “那——”五条悟俯身,“我呢?”   伊薇安平静地摇摇头,“我没有窥视他人内心的兴趣——密密麻麻的请求对于我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麻烦」。”   五条悟笑了笑,电梯门在两人眼前打开,伊薇安跟在五条悟身后上了伊地知的车。   是吗?   ——   五条悟说的「办事」大概就是大老远跑到京都一座宅子里挑衅这里的主人之类的。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个男人气人的时候是真的看上去很欠揍。   伊薇安跟在对方身后,眼看着对方先是威胁了开车的大叔(年龄比五条悟还要小的伊地知?)然后又跑到别人的宅子里懒洋洋地威胁了一会儿对方,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她离开。   中途还合了个照,虽然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儿不对劲,但伊薇安完全没放在心上。   理所当然的也就不知道对方完全误会了自己和五条悟的关系。   “那么,事情办完了,难得来一趟,去买点伴手礼吧?”   “我有定位,可以自己回去。”   “一起去吧?稍后需要麻烦伊薇安过去解开一下结界呢。”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伊薇安大概能猜到是那天晚上那颗火山头。   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压了一下帽檐,“好吧。”   【魔女日记:我才没有窥视五条悟那家伙的渴求——好吧……所以说一开始就不要随意触碰完全不了解的存在嘛!勉为其难替他保守秘密吧。哼。】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再看嘛……逐渐丧失信心qaq……   目前还是存稿,并且仍然有在努力存稿! 10、十个魔女   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神色漠然地看向所谓的「高层」。   “也就是说,因为你们的自作主张让我抓住打算问话的咒灵跑掉了?”   伊薇安坐在飞毯上慢悠悠地飘了出来,“不可能。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打破我的结界。”   五条悟颔首,魔女的实力他算是唯二的见证者,大概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那种只要她想完全可以颠覆世界的力量。   既然不是结界出现了问题,那么——   “还不打算坦白吗?还是说……”骨节分明的手交叉着活动关节,骨头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是希望我动手?”   “不……”被推出来主事的几人面面相觑,在得罪高层和得罪眼前的人之间犹疑不决,最终还是决定得罪高层好了——得罪五条悟大概真的会没命。   虽然得罪高层那群卑鄙的家伙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就是了。   “是上面的人。听说出现比特级还要强的咒灵后让人过来把他带过去,具体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带过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有无法对付的咒灵出现把他带走了。”   “对方没有杀人,似乎只是为了来抢夺那只咒灵的头颅。”   五条悟自然猜得出来眼前几人不过是上面的人推出来承受他怒火的工具,但他可不会迁怒——虽然这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无辜的人。   眼看着高大的男人一言不发扭头离开,几人捏着手帕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心底升起几分侥幸。   伊薇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随手丢了个诅咒魔法——是字面意义上的诅咒,和这个世界的诅咒完全不同的概念,最多会让他们倒霉那么几天……吧?   飞毯晃晃悠悠地追上大步离开的身影,伊薇安飘到他面前,对上对方询问的眼神,无辜的眨眨眼,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我能感应到结界的存在,他们大概没有破解的办法。”   “嗯,能找到吗?”   伊薇安摇摇头,“这个世界一直在压制我的力量。而且……”   她顿了顿,低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会消失。”   五条悟挑眉,“消失?”   很显然伊薇安对此也有点儿疑惑,“就是从某个地方开始,就无法感知到我的魔力气息了,但是结界还在。”   “哦?”五条悟毫不见外地坐在她身旁,侧头看向一脸沉思状的魔女,“领域吗?”   “不……”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像是一个更大的结界。”   “更大的结界……吗?”   几不可闻的低喃很快消散在风里。   ——   早晨 东京都立咒术高中   一年级教室   虎杖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偌大的教室因为只有他们三人显得格外空阔。   “五条老师还没来吗?”   伏黑惠低头翻书,“他迟到才是正常的吧?”   “伏黑,你不知道那位魔法少——伊薇安小姐会不会一起过来?”   伏黑头也不抬,“不清楚,她不愿意的话我没办法感知到她的具体位置。”   “哦……”钉崎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好无聊」几个字。   “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虎杖话音未落,五条悟就推开教室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卷在飞毯里睡眼惺忪的伊薇安。   “同学们早。”   虎杖和钉崎坐直身体,伏黑收起手里的书,“五条老师早。”   嘈杂的环境终于让飞毯上的魔女稍微提起了一点儿精神,伸了个懒腰又打打哈欠,往身上丢了个清洁魔法后,跳下飞毯随意看了看,找了张伏黑旁边的椅子坐下。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开。   因为「契约」而产生的「信任感」吗?   “那只特级咒灵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那么今天就来学习一下,「领域展开」。”   五条悟有意无意地挑了些伊薇安已经知道的内容进行讲解,听的她昏昏欲睡,最后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伏黑下意识放轻声音,这些内容他已经大致了解过了。因此没有像身旁两人那样听得入神。   但负责一年级的是五条悟,他也没有在课堂上做其他小动作的想法。   讲完一个阶段的内容,五条悟愉快地宣布接下来的是实践课后,笑意盈盈地单手提起睡的正沉的魔女离开教室。   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什么,但明显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啊。   鉴于对方是五条老师,伏黑什么也没说,伸手拿出桌肚里的书后跟上虎杖和钉崎的步伐。   伊薇安是在强烈的阳光照射带来的灼烧感里醒来的。   一睁眼就能明显感觉到阳光直射在衣服上的微微发烫,伊薇安蹙眉,转头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什么的五条悟。   用魔法给自己进行物理降温之后,她非常非常非常不满地开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自己刚才明明是在确保不会被阳光晒到的教室里,结果睡醒就发现已经躺在一张窗边的躺椅上这件事。   五条悟带着眼罩,伊薇安只能看见他上扬的唇角,这让她的不悦又多了一点点。   “啊,抱歉。”毫无诚意的道歉,“在教室睡的话,会打扰到他们学习哦。”   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加上身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令她感到舒适的程度,伊薇安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对他的容忍度高了很多嘛,魔女小姐。   象征性地扯扯嘴角,“想试试和强大的体术进行战斗吗,魔女小姐?”   “和你吗?”   她不假思索下意识的反问让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的不满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消散地无影无踪。   “不,如果你想的话,下次吧。至于现在,一起去看看可爱的学生们的实践成果吧。”   伊薇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熟练的召唤飞毯,熟练的让出一半的位置。   五条悟笑眯眯地更熟练地坐到她身边。   飞毯和以往慢悠悠的速度不同,发挥了它作为交通工具的最佳动能,迅速地带着他们往伊薇安感应到的伏黑的所在地飞去。   远远的就看到了乱成一片的空地。   不但有伊薇安见过的一年级生,还多了好几个气势汹汹的人类,在场的甚至还有一只黑白分明又胖乎乎的熊科生物。   伏黑感应到魔女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近,原本躲避高马尾女性的动作顿了一下,往旁边一跳,离开她的攻击范围。   “五条老师来了。”   高马尾女性飒爽的收势,“也就是说?”   伏黑点点头。   咒术高专大概没有谁是对这位突然出现复活虎杖的魔女不好奇的。因此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都收起了手上的动作。   远远的飘来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在极短的时间内来到他们眼前。   五条悟跳下飞毯随意的打了声招呼,伊薇安撑着下巴扫了一眼,兴致缺缺。   “你说的是谁?”   “啊……”五条悟伸手招了招,“虎杖。”   虎杖不明所以地走到他身旁,“是。”   伊薇安收回飞毯,召唤出行动更方便的扫帚——看上去更像传说中的魔法美少女了呢。   “无论用什么方法,来攻击我吧。”   虎杖挠挠头,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还是认真地摆出了战斗姿势。   遍体漆黑的骨杖在伊薇安手中凝聚,朝他扔了个一次性高级防御结界,想了想,解释道:“我们的力量体系不同,这个魔法可以防御一次危及生命的攻击。”   潜在含义就是「你太弱了如果我不注意可能会不小心杀掉你」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无差别攻击。   “是,我会全力以赴,伊薇安小姐。”   伊薇安点点头,法杖上的魔法石熠熠生辉。   ——   虽说一开始伊薇安就是打着对「强大体术」的问号决定看看再强大的体术究竟能有多强大,并且适当出手近距离观测所谓「咒术」的力量体系。   轻飘飘的反弹魔法弹飞试图近身的虎杖,辅助了一个短距离传送出现在他身后,学着那天晚上观察到的火山头的招式扔出一颗火球。   「咔嚓」一声,虎杖身上的防御结界上碎裂的痕迹飞速蔓延开来,掉落的碎片化成光芒消散。   整个战斗过程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迅速结束了。   钉崎总算明白之前在商场的时候为什么魔女小姐能信誓旦旦地说出「没人能靠近我」这样的话,如果她不想的话……大概真的没人能接近她。   “被破坏了吗?”伊薇安若有所思,看来防御结界需要稍微加固一下,“你的体术很强,但似乎没有好好权衡脆弱的身体和强大的体术之间的关系。”   “脆弱的身体?”   看出对方的不解,伊薇安笑了笑,“把手伸出来。”   虎杖听话地把双手摊开,伊薇安被他老实巴交的动作逗笑了,她坐在扫帚上懒洋洋地晃悠小腿,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无法捕捉但却无处不在的微风化作利刃,在露出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后迅速消散。   约莫是直接划破了血管,鲜血哗哗往外流。   伊薇安能感觉到空气中陌生的气息陡然绷紧,但她不以为然。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如果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就会死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身体部位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致命伤」。”   魔媚眼弯弯地坐在扫帚上,秀气的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浅绿色的光芒覆盖上不断淌血的伤口,眨眼的功夫,手腕上的伤口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地上的鲜血红的晃眼,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孱弱的身体和强大的体术从来不是最优解,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体术……”   伊薇安点点虎杖,苍白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个转,“武器,侍从,任何外力都是累赘。”   “借助外物固然可以短暂地提升战斗能力。但在更强大的敌人面前,以上一切的堆积都会造就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   “不早点认清现实的话,说不定会面对更残酷的世界哦。”   气焰嚣张的魔女看向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对吗,五条悟?”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不喜欢晒太阳吗?那就来解锁「在阳光下醒来」的成就吧——唔……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草长草,数据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11、十一个魔女   五条悟似乎十分困扰地揉了揉眉心——如果忽视掉他唇边毫不掩饰的笑意,确实是做出了为人师表应该表现出的样子:“对我可爱的学生们稍微温柔一点吧,伊薇安。”   魔女晃晃小腿,“这是你的请求吗?”   高大的男人耸耸肩,“谁知道呢。”   “你说错了——”   冷淡的女声插入,伊薇安扭头,是刚才的高马尾女性。   “足够强大的体术可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而剩下的,再加上武器就足够了。”   伊薇安没有不悦,也没有反驳她的观点,倒不如说到目前为止她依然享受这个局面,可以的话她还想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进行观察和研究。   她很好奇,这个世界对于所谓「术式」的容纳程度。   “要试着战斗吗——我不会攻击,在你力竭之前能触碰到我的话,也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呢。”   她能看出来,眼前的女性身上并没有和在场其他人一样流淌着「力量」。相反,倒是她手上的武器里蕴含着丰富的力量。   类似于专注体术的「骑士」吗?   “禅院真希,请多指教。”   话音未落,高挑的身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朝伊薇安而来。   伊薇安坐在扫帚上,并没有利用高度让对方产生劣势的想法,反而是一直维持在平行的高度上进行躲闪。   就算有无法躲避的情况发生,对方的武器也会在近身前被防御结界挡住,伊薇安甚至没有叠加反弹魔法——出于种族的影响,她向来对女性的包容度更高。   短短几分钟的交手,她已经大概了解了眼前的人的大致情况,体术方面并不比虎杖强。但对于武器似乎有着独到见解呢。   虽然伊薇安自己对于魔杖之外的武器几乎一窍不通。   “在我仅仅施加了防御结界的情况下,你和你手上的武器连打破它都做不到吗?”   “那么——”魔女露出恶趣味的笑意,犬牙露出小尖尖抵在唇边,五条悟感到几分不妙,“小心哦,现在结界上叠加了反弹魔法呢。”   “什——”   已经出手的攻击无法回收,直棍重重的打在结界上,接着真希明显感受到巨大的力量完全反作用在自己身上。   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弹,倒更像是将承受的力量一分不少地回馈在自己身上。   她整个人都被这道猝不及防的力量弹出数米远。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内脏一阵剧痛,血迹从唇边流出。   “现在,你该怎么接近我呢?”   诚如魔女所言,现在的情况下,哪怕知道也许只要近身就能赢,她也丝毫找不到能接近她的办法。   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真希握紧手里的武器,神情坚毅。   就算这样——她也绝不认输!   伊薇安没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反而冲散了她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倨傲,多了点儿娇憨的烟火气。   “到此为止吧,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啦。”   绿光听从魔女的召唤而来,把真希整个人笼罩其中。   暖洋洋的舒适感袭来,剧痛的五脏六腑得到治愈。   伊薇安挥散木精灵,带着笑意转身,“下一个是谁呢?”   五条悟双手插兜站在一旁,亲眼看着气焰极其嚣张的魔女坐在魔法扫帚上晃晃悠悠地边观察边「教导」他的学生们。   伏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抿唇:“伊薇安小姐……很强……”   “嗯,是。”   风从两人之间轻轻拂过,吹散了藏起来的笑意。   ——   伊薇安最近开始忙碌起来了。   虽然在关于「空间魔法」的研究上还是一筹莫展,但是她找到了新的研究对象——   术式……   大概是因为开始的时候先入为主地带着刻板印象的原因,她自顾自地以为「术式」和「魔法」一样。无论发展出什么样的分支,大体还是无法跳出一个固有的框架。   所以在高专进行教导(嘲讽)的同时,她也在留意每个人所使用的’术式“之间的联系。”每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永远都会存在固有的框架‘。这是她的想法。   于是在继「空间魔法」后,她又一次遇到了束手无策的情况。   当了一段时间陪练后,魔女彻底失去了耐心。   五条悟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一脸苦恼模样的伊薇安盘腿坐在飞毯上,手里挥舞着羽毛笔在悬浮的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自从魔女小姐找到新的研究方向后整个人完全沉浸其中不问世事了呢。   感知到他的气息,伊薇安头也不抬抛出问题,“这个世界的框架是什么?不……应该说是体系?模板?总之就是类似于元素的东西。”   “元素?”五条悟侧身,任由飞毯飘进房间里。   伊薇安召唤来能感知到的魔法元素,颜色各异的光缓缓凝聚成小球。   “这是自然元素……”羽毛笔尖轻轻戳了一下亲昵地环绕在身边的各色光团,“木元素——主治愈,你见过的;还有风、火等等,简单来说就是源于自然的力量。”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伸出手想抓一只光团过来研究一下构造,在伊薇安身旁温驯的光团却避开了他的手,比较暴躁的紫色光团甚至变成刺球的模样,雷光闪烁,蓄势待发。   伊薇安伸手提起紫色小球,在她的靠近之前小球马上自觉恢复了圆滚滚的无害模样,圆润的指尖玩闹一般轻轻弹了一下小球,在她面前乖顺地不像话的紫色小球被弹飞出去,又晃晃悠悠地飘了回来,挤开她掌心的其他光团,霸道又任性地依偎在雪白的掌心上。   “不要伤害他。”   “魔法元素就是构成力量的体系,不同的元素亲和可以召唤的魔法元素不同。”   伊薇安拎着一颗黑色的小球放在他面前,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颗小球似乎并不是纯粹的黑,上面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色彩。   其实’小球‘这个比喻并不恰当,所有色彩斑斓的光团更适合用字面意思进行理解,就像是被压缩成圆形的光影,而非实体的球形。   而这团黑色的光团,五条悟伸手去触碰它,能感觉到它似乎有点儿疑惑地绕着他的手打了个转儿,才像是记住了气息一般蹭了蹭他的手指。   冰冰凉凉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一抬眼,湖蓝色的眼眸望进魔女盛满了愉悦的猫眼里。   以往魔女的笑总带着厚重的距离感,仿佛一扇单向通行的门,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触到里面的人。   而里面的人总是高傲疏远地,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观察着门外的世界。   五条悟是高傲到唯我独尊的性格。因此他一直有意地把握着合适的距离,远远地看着这扇门,看着门里的人,不靠近,也不远离。   突然,这扇门猝不及防地在他眼前敞开了。   “这个……”伊薇安笑着戳了戳他手心的光团,指尖微凉的触感透过光团,落在掌心,落在眼底。   “是我的魔法元素。”   五条悟低头笑了笑,额发落在眼皮上,轻轻的痒。   “「时间」?”   “唔……”   “那它们?”   伊薇安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一部分算是世界的偏爱,一部分是希尔的庇佑,希尔是……”   “「母亲」。”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孕育生命的人称之为’母亲“确实没错。虽然希尔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母亲‘,但这也不算是一种欺骗。“大概明白了。”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五条悟随意的往后一靠,仰头看着手里提溜起来的光团。   “但’术式‘可没有框架哦,伊薇安。”   “蛤?”   “这个世界的’术式‘,可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呢。得到术式的是谁,什么时候得到,得到什么样的术式,怎么让术式最大化地去使用,这些可没人知道哦。”   伊薇安蹙眉沉思,“没有框架……吗?”   “是……”五条悟颔首,“除了你目前所了解的诅咒、言灵、咒骸、咒具之外,没有记录在案的术式仍然是一个无法预知的数字呢。”   “呃……”也就是说,除了作为本源存在的「咒力」之外,关于咒术的运用和使用,都在框架之外。   一种和魔法完全不同的力量。   “没有约束的力量,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只手轻轻的取出被她不自觉压住的头发,冰凉柔顺的触感从指尖划过。   “这些事就交给别人去烦恼吧。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还好……”伊薇安后知后觉地拨弄了一下过长的头发,卷起羊皮纸连同羽毛笔一起收好。   “他们——你可爱的学生们,如果对上那座火山的话大概会全军覆没吧。”   完全是在模仿他的老成的口吻,从顶着一张稚嫩脸庞的伊薇安口中说出,五条悟没忍住,唇边泄出笑意,表示同意,“看来是时候给他们多安排一些任务了呢。果然还是应该多锻炼锻炼才能成长。”   伊薇安不置可否,“我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防御结界。”   对上那双漂亮地不像话的眼睛,伊薇安移开视线,下巴抬起,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太弱了,和我战斗单纯依靠身体会死掉的。”   绝对不是因为他天天挂在嘴边的「可爱的学生们」之类的。   风送来一声轻笑,伊薇安悄悄转头,她就像一团绵软的云,被风吹进了一片暖洋洋的湖蓝色天空里。   【魔女日记:希尔,也许他真的是我寻找的’同伴‘,对吗?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魔法侧的内容比较老套,应该很容易理解啦。 12、十二个魔女   浓郁的夜色包裹着世界,星星点点昏暗的路灯闪烁着无力的光芒。   飞速行驶的车划破寂静的夜,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漆黑的车身很快就融入夜色中。   伊薇安歪着脑袋坐在后座,身上裹着飞毯,披散着长发的小脑袋随着行驶的惯性一点一点的,长发轻轻扫过身旁人的手背。   五条悟毫不在意地反手捏住一小缕紫幽幽的长发,过长的微卷发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疏于打理而显得毛躁打结,反而十分柔顺温凉,乖巧地躺在掌心,甚至能顺着指缝倾泻而下。   负责监督工作的伊地知在另一辆搭乘着三名学生的车上,这辆车上开车的人只是普通的司机。因此车上并没有人没有眼色地开口说话。   五条悟低头思索,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手里的长发。   尽管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身边的人身上。但在伊薇安摇摇欲坠的脑袋即将磕在车窗上之前准确地伸出手挡了一下,这才避免了承受魔女小姐的低气压起床气。   思绪中断了一下,五条悟也不恼,掌心处顶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睡得正香,伸展的大手几乎能完全包裹着它,他干脆顺势轻轻托着那颗小脑袋让它落在自己肩上。   伊薇安身上的任何人都感应不到的魔法迹象闪了闪,在没有察觉到危险迹象后消弭于无形。   大概是潜移默化的相处——毕竟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安心,在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伊薇安几乎和他形影不离,五条悟对肩上多出了一颗脑袋这件事没有感到丝毫异样,随手勾了一缕凉凉的发丝在掌心把玩,眼眸半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开车的司机把后座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非常识趣地当作没看到的样子,完全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透明人。   另一辆气氛截然不同的车上。   虎杖,伏黑和钉崎对难得一见的「五条悟亲自带着他们出任务」这件事显得十分兴致盎然。   准确来说,是虎杖和钉崎对此更感兴趣。   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他们正在询问伊地知一些现场情况。   伊地知一边开车一边应付着孩子们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五条悟也在行程里。   因为压力而略显憔悴的脸上难得没有挂着浓浓的不安和担忧,还带着几分笑容,丝毫没有不耐烦地一一回应。   聊着聊着,话题就从任务情况转到了其他方面。   虎杖坐在两人中间——三人都不愿意去坐副驾驶因此任性地全都挤在后座上。   或许这就是少年人表达感情好的方式也说不定呢。伊地知透过后视镜看三个挤在一起的孩子,欣慰地笑笑。   “说起来,五条老师应该很忙吧?”   伊地知笑笑,“五条君一直都很忙,毕竟是最强,无法解决的事情都会交到他手上。这件事伏黑应该比较了解。”   虎杖和钉崎转头看向正在看着窗外的伏黑。   伏黑对上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皱眉想了想,肯定道:“那家伙会经常忙得不见人影。”   “五条老师真辛苦啊。”   “这样吗……”钉崎想了想,“你们没有发现吗?”   “什么?”两人看向她,就连前座的伊地知也透过后视镜带着好奇看向她。   钉崎托着下巴想了想,“最近五条老师出现的频率很高吧?”   说完这句话,看到他们还是一脸不解的表情,钉崎叹了口气,“我记得没错的话,就连开学那段时间我们也不太会经常看见五条老师吧?”   “非要说的话,这段时间五条老师在学院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少吧?”   “唔……”虎杖想了想刚开学除了上课和实践训练之外几乎忙得不见人影的五条老师,再联想到近期几乎没多久就会出现的频率,“好像是这样,难道……”   “特级诅咒已经都被干掉了吗?”   钉崎还以为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想说的话,没想到他会蹦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额角冒出一个大大的「井」。   “笨蛋虎杖!”   “我问你,近期发生的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虎杖捂着被敲出一个大包的脑壳,想了想,恍然大悟,“伊薇安小姐?”   “五条老师还是怀疑伊薇安小姐吗?”   伏黑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加入群聊,“对我们来说,伊薇安是本界的「外来者」,那家伙对她的存在保持警惕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虎杖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这么说确实没错啦……”钉崎叹了口气,没有和他们就此事争辩,“只是身为女性的直觉,让我感觉到稍微有点儿不对劲而已。”   她转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   东京都外郊的偏远村庄。   据记录在册的档案记载,这个村庄似乎存在某些异常,高频出现人口失踪情况。   因此多次派遣了咒术师前来调查,存在咒术痕迹。但难以追溯,村民对此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村庄人口急剧锐减,「诅咒」的活动痕迹几乎笼罩了整个村庄,村民仍然对前来调查的咒术师守口如瓶,甚至可以说是「敌视」。   经调查如果不做处理,也许会诞生出难以应付的「特级诅咒」。   任务直接移交到了五条悟手上,由于目前定级仍然是「一级诅咒」,五条悟带上一年级组打算让他们好好践行这段时间的实践成果。   作为「特别指导」的伊薇安就被五条悟以「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也说不定」之类的理由骗上了车。   大概是想到魔女醒来后不情不愿又跃跃欲试的模样,五条悟笑了笑,俯身抱出睡得正香的少女。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村庄里的人不愿意离开。因此这次任务情况较为特殊,「帐」已经放下,上面的意思是「以拔除诅咒为最高优先级」。”   三人疑惑地看向一脸严肃的伊地知,“伊地知先生?”   五条悟随口应到,“能说出这种话,该说不愧是那群人吗。”   伊地知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抱歉。”   “但请以你们自己的安全为优先。”   “这是我的私心。”   大概是无法面对孩子们的问题,他和另一名普通司机留下一句「我们会在不远处随时待命」后就驾车离开了。   三人皱着眉,目送那两辆车重新融入夜色,转头看向抱着伊薇安随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的五条悟,“五条老师,伊地知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你们不用管那些人的话,这次任务算是一个小测验,要好好表现哦。”   “可是……不管怎么说,身为咒术师,不是应该尽可能地保护普通人吗?”   五条悟看向三人,「视线」一一扫过三人脸上各异的神情,“保护所有「普通人」,这是你们的想法吗?”   虎杖不解,“既然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能力,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世界,那么哪怕不被感激也要尽可能地去「守护」……不对吗?”   “就算他们有罪?”   开口的不是五条悟,而是伏黑。   清亮的目光对上虎杖的视线,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五条悟没有说话,伸手戳戳伊薇安的脸,魔女睡梦中感受到骚扰,皱着眉不乐意地把脸埋进毛毯里。   五条悟不放弃,孜孜不倦地伸手拨弄了一下纤长细密的眼睫。   大概是被吵醒了,伊薇安的眼睫颤了颤,轻轻扫过指腹,带来一丝异样的感受。   五条悟不动声色收回了手,飞毯从他怀里离开,浮在空中缓缓舒展成可供依靠的形态。   伊薇安揉揉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月光下一头银发格外耀眼的男人,“唔。到了吗?”   男人嘴角含笑,“嗯,到了哦。”   点点头表示了解,伊薇安猫儿一样舒展身子,极其自然地两手撑在身体两侧,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除了不远处升起的「帐」在夜色笼罩下一目了然之外,其他的景物都若隐若现地藏在黑暗里。   还有三只脸色格外消沉的人类幼崽。   伊薇安挑眉,隐约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对劲,飘到五条悟身旁,细白的手指抓住一角衣袖,轻轻扯了一下,小声问道:“你可爱的学生们似乎不太对劲。”   五条悟压抑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同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好像是。”   “刚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们是我可爱的学生们,但有些事我大概不太适合插手。”   “唔?”   “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伊薇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钉崎看着眼前对峙的伙伴,又看了看旁若无人咬耳朵的两人。   拳头硬了……   “我说你们……”   “是……”虎杖看着伏黑,语气十分坚定,“就算他们有罪,也不该由我来擅自裁定他人的生死。无论是善人还是所谓的恶人,那首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不该吗……”伏黑低着头,碎发盖住眼底的神色,“无论是善人还是恶人?”   他猛地抬头,眸光清亮,“可是,如果救下你口中的恶人会害死更多的人呢?”   “呃……”   “我不知道。”虎杖垂眸,“可是,如果我拥有救人的机会却选择漠视生命,那我还是我吗?”   他看向伏黑,又看向钉崎,“我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虎杖悠仁」吗?”   【魔女日记:幼崽们的小脑袋瓜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按理来说,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年纪吧?想不明白。】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出于女性的直觉——完全、完全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开始准备考试周啦,可能会出现请假的情况……   我不太知道怎么和大家互动,但是评论区有姐妹和我讨论剧情之类的我真的会超级开心!   开心一整天那种! 13、十三个魔女   追古溯今,思想的碰撞是历史亘古不变的主题。   身为「人类」的物种之所以复杂多样。是因为思想,也是因为思想与思想之间相互碰撞而迸发出的火花。   星星点点的火花在历史长河里冉冉升起,轰然炸开,照亮整段历史后逐渐消弭。   霎那间的昙花一现,却也美艳绝伦,是照亮历史的焰火,也是点亮无数人希望的火种。   思想是一切的起源,是推动历史的支点,是区别灵魂的本质。   每一个生命都因为思想而拥有了区分于其他生命的意义,思想会改变,会因为经历的事物而发生改变。   但每一次的改变对于灵魂来说都是一次成长,是对于以往的思想独有的审视。   思想的改变不意味着灵魂的改变,每一个阶段的变化对于灵魂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成长过程。   在伊薇安看来,人类的强大源自于思想,也源自于情感,建立在思想之上的情感使脆弱的人类拥有无坚不摧的坚韧。但是人类的脆弱也源于他们复杂善变的情感。   她曾回应过如同蔷薇般娇弱华贵的公主,为了国恨家仇走上腥风血雨的朝堂,蔷薇染血,国土颠覆;   也曾见过为爱痴狂的公爵,凭借着满腔爱恨交加的妒火葬送了领土与传承千年的家族。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见证了无数刀剑相向的眷侣,有死于伴侣之手的人类少女,也有痴迷于贵族虚伪的温柔供其予取予求的法师,更有以爱为名行圈养之实的畸形爱恋。   复杂的思想与情感,是人类所向披靡的武器,也是他们刺向自己的利刃。   对于伊薇安来说,不,应该是对于魔女来说,人类的思想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人类善变的情感更是无法引起她们丝毫兴趣。   相对于人类丰沛而短暂的情感,魔女们与精灵族更相近,情感淡薄到几乎无法对异族拥有同理心。   同样的,她们对于认定的道路永远一往无前。无论对与错,都会执拗而倔强地坚守。   哪怕付出生命。   近乎于黑的瞳孔里飞快闪过一抹雾色的水光,伊薇安甩甩脑袋,试图把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情绪扔回角落里。   五条悟自然没有脱过她眉眼间转瞬即逝的郁色和不耐,挑了挑眉,很「识趣」的发表疑问,“魔女小姐?”   伊薇安对他——疑似拥有与自己本源魔力相似力量的「同伴」向来显得比较亲近。   但此时却面无表情地抬头仰望闪烁着寥落几颗星辰的天空,没有分给他一丁点儿注意力,随口敷衍道:“无趣。”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歪头看他,那张精致的小脸忽然绽放出毫无攻击性的笑容,昏暗的月光将她苍白的肌肤映照出美玉一般的质感,圆润的猫眼里装满了蠢蠢欲动的恶趣味,一字一顿,“你不是也这么觉得吗,五、条、悟?”   高大的身影隐在暧昧的光影里,那双澄亮的湖蓝色眼眸藏在墨色的眼罩下,似乎笑了笑,对她的无差别攻击照单全收,“怎么会呢?”   “既然是我的学生,怎么会无趣呢?”   “无趣的,应该是这个世界才对吧?”   无趣的应该是这个世界才对吧?   ……   宽大的黑袍包裹着纤细的身影,挥舞着巨大的魔杖,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鲜红的血从四面八方蜿蜒而来,晕染了漆黑的衣角。随着她的走动在枯死的植物上留下一道濡湿的血迹。   小伊薇安安静地走到苍翠的森林前,转身,大大的尖顶帽下是漠然麻木的神情,抓着魔杖的指尖白的几近透明,细密的血色纹路爬满了苍白的手背,贪婪地向脸颊蔓延。   在她身前,是了无生机的枯木,是早已腐烂的沼泽,是枯骨铺就的道路。   在她身后,是生机盎然的森林,是不知世事的幼崽,也是支撑着她独自前行的回忆。   精灵送来清风,枯骨化作齑粉消散在风中,成为土壤的养料。   风吹散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纤瘦的身子裹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下,虚脱的身体失去魔力的蕴养,冷意渗入骨髓。   她肩负了前辈们的责任,一次又一次地透支自己的生命——为了守护这片森林。   崭新的脚印覆盖旧的痕迹,在泥泞里艰难前行。   小伊薇安仰头望向亘古不变的星空,眼前似乎浮现了前辈们笑着向她招手的身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放大的瞳孔里却无动于衷。   好无趣啊……   这个世界……   ……   “伊薇安?”   熟悉的声音把她从遥远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伊薇安眨眨眼,视线缓缓定焦在眼前的脸上……确切来说应该是眼罩上。   “怎么了?”   圆圆的猫眼眨巴眨巴,又恢复了以往的清亮,仿佛他看到的深深扎根于眼底的冷漠只是昙花一现。   “唔。可以进去了吗?”   五条悟点点头,算是了解了魔女小姐遇到不想处理的问题时大概就会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又理直气壮地敷衍了事。   伊薇安打起精神,果然看到三人组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样子。   仅仅是似乎。   矛盾扎根于心底,不同的理念相互碰撞,是会迸发出照亮彼此的火花,还是刺破默契的利刃呢?   伊薇安移开视线,没有丝毫探究的欲望。   五条悟带着他们穿过一小段路,远远就看到了修缮得十分干净的村庄口。   一盏吱吱作响的路灯晕染出昏暗的光照亮一小片脚下的路。   通往村庄唯一的路径上却漆黑一片,没有其他任何光源。   低矮交错的日式老屋在浓重的夜色里若隐若现。   “东京时间晚上10:21……”伏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目光投向那片只能看到隐约轮廓,没有丝毫光亮的村落,“有异常。”   钉崎皱眉,一只手抚上腰间放钉子的小包,“这个时间就算是我老家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至于不见人影吧?”   虎杖抬头认真看着眼前的村口碑。   “那么……”五条悟双手在身前交握发出轻轻的拍打声,“接下来就是考核时间,老师可是非常期待大家的表现呢。”   伊薇安歪头看他,“我们不去吗?”   五条悟唇边笑意加深,显然对她把自己和他划分到「我们」的范畴感到愉悦,“不急。就让他们好好直面自己的选择吧。”   伊薇安无所谓地「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五条悟无奈地伸手捞了一缕晃晃悠悠地长发,“要去看看吗?这里的诅咒可不止一只。”   话音未落,就看到魔女小姐两眼放光,神采奕奕的小脸,“真的吗?那就走吧走吧!”   该说不愧是崇尚力量的魔女吗?   还真是让人头疼呢。   “作为交换,和我说说你的世界吧?”   伊薇安想了想,没有排斥的迹象,“你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   “当然……”五条悟似乎眨了眨眼,“非要说的话,我对伊薇安更感兴趣呢。”   闻言,伊薇安满脑袋问号地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伊薇安这么不信任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伊薇安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笑,不以为意,“试图获取魔女的信任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说完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往下说。   “和这个世界比较不同的一点大概就是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种族。不同于此世的人类拥有支配世界的力量,没记错的话,索尔大陆种族繁多,各大种族之外还存在着隐藏在深处的小族群。要看吗?”   脑子里庞大的信息根本无法通过浅薄的语言快速表达,伊薇安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个「共享记忆」的小魔法,大概是教廷或者法师塔那群无聊的人类创造出来的小玩意。   高大的男人眼罩下眉毛的部位似乎动了动,视线落在眼前望不到底的黑暗上,“看来我要尽快把那些躲在角落里的臭虫解决掉呢。”   伊薇安兴致勃勃,“那就先带我去看看你说的有意思的诅咒吧!”   “对伊薇安来说,最有意思的居然不是我吗?”   隐约传来魔女故作冷漠的声音,一脸「有必要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道:“不。很显然并不是。”   “欸——伊薇安还真是爱说令人伤心的话呢。”   “可是怎么办,我对伊薇安很感兴趣呢。”   “身为教师居然对未成年少女怀有过分的想法,我对你很失望,五条老师。”   “伊薇安真是狡猾的孩子呢。”   ……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居民楼,过去问问吧?”   虎杖伸手指了指夜色下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轮廓的独栋日式老屋。   三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没有丝毫光亮泄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老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尽管希望不大,但还是希望最好能问出点什么。   前行的路上,三人交流各自的看法。   钉崎甩了甩手里的锤子,“这里很奇怪。”   “我是说无论是氛围、习惯、还是……”锤子对着前方比了比,“那些老屋。”   两人的视线遥遥落在前方,虎杖抿唇,“也许只是这个村庄的习俗比较独特。”   伏黑没有说话,钉崎也没有反驳,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我听说过,每一个遗留至今的村庄都存在独一无二的习俗——由所供奉的信仰衍生而来的旧习。”   虎杖挠挠头,伏黑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这样,在得到真相之前就把他们当成普通村民对待吧。”   “伏黑?”   伏黑领先一步往前走,留给两个小伙伴看似十分冷酷无情的背影,“不管怎样,保持谨慎。”   虎杖扬起夜色下依旧毫无阴霾的笑容,快步上前搂住伏黑的肩,伏黑微微转头看向落在两人身后的钉崎,唇边弯出不明显的弧度。   “走吧,钉崎。”   钉崎笑着摇摇头,毫不迟疑地追上前去,“你们两个家伙……”   三人笑闹的声音并不大,就像投入湖泊的石子,激不起丝毫波澜。   诡秘的村庄是他们前行的方向,也许在这条路上会有未知的恐惧,磨合的争执。   但,可以试着一起走下去,对吧?   毕竟,我们可是「伙伴」啊。   结伴着同行的年轻的孩子,将神秘阴郁的村庄上所覆盖的幕布撕出一块小小的缺口。   裹着黑布的佝偻背影躲在窗帘后,布满皱纹斑痕的面孔在晦暗的月光下格外渗人。   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紧缩的瞳孔和无限瞪大的眼眶扭曲而丑陋,此刻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恶鬼,干裂苍老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松弛的皮肤因为过于夸张的面部表情挤压在一起。   他在看着他们,眼里充满饥饿和渴望。   粗细不一的触手不知从何处蔓延而出,缠绕在他身上贪婪的吸取滋生的庞大恶意。   庞大的、几乎笼罩着这一整块区域的「帐」牢牢地把守着这片诡异的土地。   而更远处的天际,骑着魔法杖的少女疾驰而来。   【魔女日记:想起了不美好的回忆。真讨厌。】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气抖冷……   身为大姐头的我为什么这么没有存在感啊喂!(扎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姐头震怒!   脑补的时候有被可爱到。   这个故事不会展开来写,不然大概会收不住往恐怖的方向发展hh。   新角色即将登场,让我看看哪个小可爱和我有一样的童年回忆呢—— 14、十四个魔女   “这里还真是不像一个正常的村庄啊。”   钉崎无意识的抱怨让两人都暗自提高了警惕。   虎杖观察四周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景物,问道:“是因为活动迹象吗?”   钉崎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方面,更大的原因是——”   她目光锐利,直视前方,“气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裂缝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吞噬了钉崎。   虎杖反应极快地伸出手试图拉着她伸出的手,但还是慢了一点儿。   两只手指尖相触,交错而过。   钉崎消失了。   虎杖和伏黑来不及上前探究,双双敏锐地往两边后退。   一个又一个黑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昏暗的夜色下,隐约看清黑影身上属于人类的衣着打扮。   然而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却都十分麻木,瞳孔涣散。   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详的预感。   或许,那不是「人」。   ——   百无聊赖的魔女正低着头,冷白细腻的指尖正对着某人的手玩的不亦乐乎。   确切来说,是那只手上一会儿附着一会儿消散的术式。   很显然魔女小姐对自己的指尖有时无法靠近,有时陷入那只大手里的术式反应感到十分有趣。   五条悟就像逗猫儿一样,任由大脑细胞无限燃烧运转术式任由她玩闹。   嘛,反正也死不了。   “欸?”伊薇安动作一顿,抬头的动作太过突然,差点儿磕到脑袋上的下巴,“他们分开了哦,五条老师。”   对于魔女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五条老师」之类的称呼。尽管已经非常令人害怕的有点儿习惯了,但果然还是会产生罪恶感吗?   很容易联想到……师生恋什么的?   细白的手指往前送了送,无法看到的阻碍骤然一空,指尖陷入温热的掌心,后者似乎不经意地随意收拢五指,将那根羊入虎口的细嫩手指包裹其中。   “唔。先让他们稍微意识到「伙伴」这两个字的份量和重要程度吧。”   伊薇安点点头,微凉的指尖染上暖烘烘的温度,让她心底升腾起浅浅的异样。   手指不自觉扭了扭,试图挣脱束缚。   五条悟顺从地放松,余光瞥到那抹白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缩回自己的掌心。   直到整只手重新回到熟悉的温度,伊薇安才松了口气。   状似不经意实则在「别人」眼里十分别扭地左右看了看,“还没到吗?你说的那只特级诅咒。”   五条悟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愉悦的笑溢出唇畔,“到了。”   边说边懒洋洋地卷了一缕散落在手边的长发,丝毫没有即将面对战斗的危机感,忽略掉渗人的背景大概会被人误以为他正在居酒屋和一见钟情的对象调情。   “不过,要让伊薇安失望了。”   “这只诅咒……稍微有点儿脏呢。”   “不……应该说,脏的是把它「创造」出来的人类才对。”   伊薇安眨眨眼,对他口中的诅咒反而稍微提起来一点儿兴趣,“那种东西是可以「创造」的吗?”   男人情绪掩藏在眼罩下,唇角上扬,却看不出丝毫笑意,反而——   带着一身肃杀之气。   “谁知道呢。”   “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些又蠢又疯的「人类」。”   伊薇安歪头看向他唇边的笑意,忽然觉得有点儿不顺眼,伸出手,温凉的指腹落在唇角,压了一下。   上扬的弧度轻而易举地被这个没有多大力气的小动作压平。   伊薇安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去杀掉它怎么样?”   五条悟看着眼前一脸认真提出凶残建议的「未成年」少女,配合她认真的态度点了点头,“采纳。”   伊薇安这才放下手,想了想,有点儿别扭的说道:“我的前辈们告诉我,一定要开心地活着。”   “一开始,我以为开心就是笑。”   五条悟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下文。   “后来,我发现……”   一阵漫长而诡异的停顿,五条悟垂眸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她装满纠结的眼眸,笑了笑,没出声。   “那大概就是让所有的不开心统统消失掉。”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为了不惹恼似乎正在疯狂组织语言的魔女小姐,他强忍着笑意安静等待。   “所以,我只要做我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伊薇安转头望向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属于她的倨傲。   “只要是我想做的,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那是一双,五条悟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或许根本无法出现在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身上的眼睛。   干净明亮,又倨傲不驯,仿佛永远学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揉杂在一起,形成独属于她一人的,怪异而独特的气息。   澄澈神秘的深紫色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令人窒息的瑰丽色彩。   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受控制地覆上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那双紫色的水晶藏在掌心里,不愿让任何人得以窥探它的美丽。   伊薇安眨眨眼,没有因为他突兀的动作而恼怒,纤长的眼睫刷过带着薄茧的掌心,她似乎感觉到,刻意放轻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在微凉的夜里带出一点儿湿热的感受。   五条悟微微弯腰,一手搭在魔女的眼睛上,掌心时不时传来异样的痒意,另一只手虚环着在黑色长裙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纤细的腰肢,肩背弯曲呈现出极为流畅的弧度。   他微微垂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却又克制地保持着若远若近的距离,属于怀中少女的清浅气息洒在他的肌肤上,激起阵阵颤栗的异样感觉。   “你在哭鼻子吗?”   干净的声线打破诡异的气氛,说出口的话让人哭笑不得。   刻意压低的男性嗓音带着暧昧的沙哑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人类难过的时候会哭泣。”   “唔……”他没有回答,反问:“那你呢?”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伊薇安,掌心下的痒意不断传来,好一会儿才听到魔女纠结的声音,“我不会哭。”   “为什么呢?”   这一次,伊薇安回答的很快,脆生生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因为不能。”   下一秒,飞毯带着她后退一小段距离,从充满清冽气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五条悟下意识追寻那双从掌心逃脱的紫瞳,依然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澄澈,似乎所有的阴霾都无法在这双眼睛里留下痕迹。   “我困了……”伊薇安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早点把它们解决掉吧?”   五条悟配合地点点头,“那就稍微仁慈一点儿给他们个痛快吧。”   ——   钉崎握紧手里的锤子,一手按在腰间的小包上,蓄势待发。   眼前是一只难以描述的「怪物」。   小山一样高大的液态身体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面孔,不是面具,而是真正属于人类的面容。   或痛苦或绝望或狰狞的面孔吸附在如同一坨烂泥的身躯上,流动的液态身体上还时不时掉下一坨黑灰的不明液体,从密集到几乎积压在一起的面孔中渗透出来,格外怪异。   钉崎愉悦感觉到,此处并不属于「领域」的范围。   她抿唇,面容镇定,“还真是恶心的东西。”   她没办法判断,眼前的诅咒等级。   分不清面部的「小山」发出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尖锐刺耳令人不适的声音:“你……想……想要……什么……”   能说话……   准二级以上的诅咒……吗……   “我想要……”   钉崎攥紧锤子,露出核善的笑容。   “你给我去死。”   咒力包裹着银白的钉子,手里的锤子贴着掌心打了个转儿后毫不犹豫挥下。   尖锐的钉尾干脆利落地刺向那只不为所动的诅咒。   ——   “伏黑……”   两人背靠背,面向眼前手持农具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村民」。   “我拖住他们,你去找钉崎。”   伏黑环视一圈面色不善的村民,皱眉。   虎杖倒是语气轻松,“那只诅咒不在这里,钉崎的失踪一定和它有关,她比我们更危险。”   他微微扭头对伏黑露出标志性笑容,“他们不想让我们接近村庄,那我就把他们引到那边,看看究竟藏着什么,我们可以在村庄会和。”   伏黑点点头,“注意安全。”   他两手翻转,「鵺」俯冲而下抓住他,轻而易举离开包围圈。   村民想要阻止他离开,不知道是谁手里的锄头充满恶意地砸向半空中尚未飞远的身影,这个动作似乎带动了所有人,一时之间凡事轻便的武器都被这群麻木的村民毫不犹豫地扔向试图离开的伏黑。   式神动作敏捷地避开这些微不足道的攻击,越飞越远。   虎杖倒是不担心这些村民能对伏黑造成伤害,他一边活动关节,一边看向失去攻击目标而对他虎视眈眈的村民们,神情凝重。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村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才会让你们变成这样。”   他握紧拳头,咒力凝聚。   “但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   话音未落,眼前冷光一闪,村民手里的冷兵器高高举起,在月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光泽。   “「剑」!”伴随着划破诡异夜色的清脆嗓音,利器相交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虎杖原本正打算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避开迎面而来的利器,结果一道从天而降的娇小身影二话不说挡在他身前,手里举着一把样式奇怪的细剑。   他来不及询问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眼看挥舞着武器围上前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他下意识把身前显然不太具备实战经验的身影一把拉到身后,动作连贯地踢飞即将落下的武器。   身着蓝白洋装的短发少女看了看周围面容麻木的村民,压抑住心里的害怕,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点缀着金色五星的粉色魔杖:   “带我们离开这里——「浮」!”   两指之间的卡牌化作浮力包裹着两人迅速升空,落在高处的屋顶上。   动作僵硬的村民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如同毫无生机的木偶一般围绕着他们落脚的屋宅四处游荡。   虎杖匍匐在屋顶,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观察下方的村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仿佛完全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意识。   “他们……怎么了?”   虽然害怕地手都在颤抖但一直十分安静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和他一起看向下方若隐若现的影子。   虎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出场方式特别到似曾相识的……未成年?   虽然对方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除了「明明毫无咒术痕迹但能使用特殊能力」这一点之外,怎么看都完全是同龄人的样子。   但是自从不可以用常理概况的魔女小姐出现后,似乎大家都养成了「千万不要以貌取人」的好习惯呢。   尤其是「魔女/魔法少女」这类以伊薇安小姐为代表的稀缺职业。   注意到对方握着魔法棒的指尖紧张到发白,虎杖咧嘴笑了笑,试图缓解对方情绪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虎杖悠仁。”   意识到眼前诡异的村庄对于真正的同龄人来说大概惊吓程度不低,他安抚道:“你别担心,这里的情况会由专门人员来处理,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的。”   没有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地追问自己的目的和展现的能力这一点,让女孩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捏紧手里的魔法棒,小声解释:“我的同学……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她拜托我到村子里来看望父母的情况。我们白天来过这个村子的,村长不同意我们前去看望。”   “所以我们就打算晚上悄悄地去看看。然后就遇到了似乎需要帮助的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抱歉……打扰到你们的工作了吗?”   她解释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自我介绍,卡其色的短发上压着蓝白相间的贝雷帽,精致的小洋裙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露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容。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打算去干坏事的样子。   “我是木之本樱。”   ——   高大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拍拍手,眼罩随意地挂在脖子上,湖蓝色的眼瞳里弥漫着尚未消散的战意,却在对上那双紫色的眸子时不自觉溢出浅淡的笑。   “搞定。时间差不多了,该去验收一下学习成果了呢。”   说起来,这大概是伊薇安第二次看到被自己定义为「暂时的同伴」的五条悟出手。   该说不愧是最强吗?   确实强的离谱。   伊薇安一脸认真地盯着五条悟,在他疑惑地看过来之后,十分郑重且严肃地声明:“不愧是你,五条悟。”   果然不管在这个世界待多久,魔女小姐大概还是永远都学不会敬语。   不过嘛……还真是可爱到犯规呢。   五条悟眨眨眼,眼底的不快消散了不少,半开玩笑地逗弄她,“伊薇安要迷恋上我了吗?”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越来越好奇了呢——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呢?亲爱的魔女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上的小樱是高中樱,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魔法美少女啦。   码字过程一直在构思关于魔法的设定,就联想到了这部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的魔法少女启蒙番,安排小樱出来和女鹅一起玩儿。(主要想看5t5吃醋hh)   这章前十评论都会有小红包……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呀。   再啰嗦一下下,会不定时给眼熟的小朋友发小红包哦…… 15、十五个魔女   伊薇安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未成年说这种话可是在犯罪哦,五条老师。”   男人面不改色,甚至还十分理直气壮地坐在她身边,“万一伊薇安和我两情相悦呢?”   伊薇安不说,但伊薇安脸上写满了「你在想peach」。   五条悟见好就收,没再撩拨她,懒洋洋的脑袋隔着帽子歪在她头顶,倒也掌握着分寸没有把重量也一并压下来。   伊薇安动动脑袋,没感到不适,也就不去管他在外人看来过分亲密的动作了。   “能感应到附近有两道我的气息,要过去吗?”   “唔。落单的是虎杖吧?”   “大概?”   “那就先过去看看吧。”五条悟没把眼罩戴上,细碎的银发软软地垂下,有的落在伊薇安的帽子上,有的与她柔顺的长发勾缠在一起。   意外的和谐。   ——   “果然准一级诅咒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点儿勉强呢。”   五条悟一手拎起一只学生,大致确认了一下没有比较致命的伤之后就随手「放」在了一旁。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之后某位看上去明明十分不在意的老师带着友善的笑容亲自把那只奇丑无比的诅咒送下了地狱。   该说是师生间的默契还是师承一脉的「核善」呢?   伊薇安撑着下巴看着眼前伤的不轻的两人。虽说她有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出一道高级防御魔法。但触发条件稍微有点儿苛刻就是了。   比如「非致命打击无法自行启动」之类的。   所以两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的伤还真是实打实的惨。   “嘛,体术什么的。魔法万岁。”   伊薇安小小声的嘟囔,她没有给他们治疗的意思,一来魔女大人行事全凭喜好;   二来,她可不想让这几只人类幼崽过于依赖她的存在。   成长嘛,磕磕碰碰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五条悟说过这是「考核」,那么「受伤」自然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两人强撑着站起来——虽然伤的不轻但还不至于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伏黑一如既往的沉默,钉崎难得的也没说什么,两人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的战斗。   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虐杀。   姑且也能称之为战斗吧。   “好强……”   “嗯……”   轻松结束战斗后,他朝他们走来。   伊薇安懒洋洋地晃悠着腿,打了个哈欠,氤氲的困意让她视线如同蒙上了砂纸一般朦胧,那道高大的身影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许多身影逐渐交叠在一起。   突然席卷而来的回忆让她的感知有点儿混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儿什么,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两张还带着少年朝气的面庞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快点长大吧。   再快一点儿吧,在前人尚有余力庇护的时候,拼命汲取养分茁壮成长吧。   伊薇安垂下眼睫,唇角下压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一霎那的怀念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   她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身影,下意识低头露出尖尖的犬牙。   “还可以行动吗?”   两人毫不迟疑地点头。   五条悟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那么,考核继续。”   “是……”   伏黑和钉崎没有多做停留,甚至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之后就往式神「玉犬」的指引方向赶去。   飞毯晃晃悠悠地飘到五条悟面前,伊薇安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大片位置。   五条悟看着眼前小小一只的魔女,难以抑制莫名涌出的愉悦心情,动作十分熟练地坐到她身旁,接着身子一歪,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伊薇安身上。   伊薇安难得的好脾气,指尖动了动,莹莹绿光受她召唤而来,依恋地环绕在两人身旁蹭了蹭,而后没入五条悟身体里。   陌生的力量进入身体,伊薇安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素白的手懒洋洋地抓住他随意垂在一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也许这会让你稍微好受一点儿。”   她停顿了一会儿,极轻地问道:“很累吧。”   分明是疑问句,在她平淡的语气下,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自言自语。   五条悟垂眸,“总要有人承担更多,不是吗?”   伊薇安点点头,转移话题,“不过去吗?”   “稍微等一会儿。”五条悟轻轻靠在她身上,反手抓住搭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捏了捏软绵绵的触感。   伊薇安想了想,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掏出魔杖,紫莹莹的碎光不知道从哪里不断涌来。   不过片刻,就搭筑出了一座繁复华丽的尖顶城堡。   黑底紫顶的华丽城堡猝不及防出现在两人眼前,黝黑阴森的森林被点缀着满天星辰的夜幕取而代之。   虽然但是,不得不说,这座城堡真是十分具有反派气息呢。   伊薇安指挥着飞毯带他们径直飞到最高的尖顶上,飞毯顺从地落在尖顶边的花台上,伊薇安眯着圆圆的眼睛,有点儿怀念,“我很喜欢这儿。”   细白的手指向前方无法看见前路的浓雾,“那儿有一片森林,森林里有希尔,是我诞生的地方。”   或许是内心深处知道身边的人也许永远无法穿过世界的屏障到达那片一直守护的土地,也或许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伊薇安第一次对人类说起关于「森林」的故事。   “几百年前,那里有很多魔女,她们都是非常温柔的人。”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就只剩下我了。”   伊薇安微微仰头望着那片对她来说从未改变的星空,第一次流露出忧愁的情绪。   “她们离开后,森林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我和希尔。”   “不过现在倒是多了许多幼崽——虽然她们都非常畏惧我。”   她笑了笑,神情里流露出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疑惑。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什么也不在意的笑容,简略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语,眼睛里细碎的光。   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为什么呢?”他问道:“因为伊薇安太可爱了吗?”   伊薇安歪头看他,男人一只腿屈起,单手撑着下颔,笑容浅浅,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就像一汪盛满了琼浆的清泉,将人溺毙其中。   胸腔里永远平缓跳动的心脏似乎都为这双眼睛而停滞不前,血液在身体里飞速循环,偏低的体温骤然升高,若隐若现的耳尖染上瑰丽的粉。   她猛地扭头,不去看那双眼睛,掩饰一般带着恶意开口:“因为每一个吵闹的夜晚,风会把血液的气息带进森林。”   “她们畏惧我身上沾染的鲜血。”   男人低低的笑仿佛近在耳畔,五条悟撩起一缕柔顺微凉的发缠绕在指尖,凑到唇边,印下轻轻一吻,“真可爱。”   伊薇安能感觉到那道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恍如实质的视线,这样从未有过的体验轻而易举地让她感到了些许手足无措。   于是梦境一般的星空褪去色彩,黑暗系的城堡逐渐化作光点消散。   他们重新回到了东京的乡下。   “闭嘴!”伊薇安恶狠狠地瞪向他。   然而当那张一向苍白倨傲的小脸染上醉人的粉,圆溜溜的深紫色猫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哪怕说着气势十足的话,看上去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不但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反而会勾起人类心底最深处一旦泛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   “是、是。”五条悟果断顺毛撸,“伊薇安累了吧?早点把事情解决回去休息吧?”   确实已经开始犯困的魔女小姐果不其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水泠泠的眼睛里还能窥见些许羞恼,“哼。”   “要过去吗?”   “唔。他们看到的应该也差不多了,过去吧。”   大手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压在伊薇安的帽子上,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另一只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电话低声嘱咐了几句。   大致是让对方现在可以过来处理现场、需要多带点人之类的。   伊薇安不太感兴趣。   兴许是耗费的魔力超过了这个世界允许的范围,浓重的困倦在情绪趋于平静之后几乎压垮了她。   向来行事无所顾忌的魔女细白的小手轻轻扯了一下身边人的衣角,似抱怨又似撒娇般地嘟囔道:“困。”   话音刚落,伊薇安不但眼睛睁不开了,就连脖子上的脑袋都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眼看着那颗落到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就要遵守重力规则向下栽倒,五条悟连忙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总算是不至于看到未成年美少女血溅当场的画面。(bushi   简洁明了地结束通话后,看着眼前已经自顾自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适睡姿的魔女小姐,叹了口气。   在不惊动怀中的人的情况下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于是就变成了——   高大的身影坐在飞毯上,而娇小的少女蜷缩在他怀里熟睡,仿佛全身心信赖着他的模样。   小骗子。   分明比起任何人都要更戒备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在他怀里沉睡的小骗子。   少女的呼吸轻轻浅浅,小小软软的一团依偎在他怀里,全然没有往日难以接近的高傲,瓷白的小脸因为睡意而显得格外孩子气。   大手轻轻捏了一下鼓鼓囊囊可可爱爱的婴儿肥,那双总是显得漠然的湖蓝色眼睛里溢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   嘛,这种感觉倒是不赖。   雪白的大狐狸戴上眼罩,盖住了眼睛里狡猾的笑意,屈指敲了一下两人身下的飞毯。   “带我们过去。”   【魔女日记:好久不见,前辈们。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来到了一个很神奇的世界。   人类依靠「科技」成为了世界的主导,没有魔法,没有神明,信仰衰弱。   而且,这个世界对我一点也不友好。   不过,我遇到了一个和前辈们很像的人。   就像曾经的每一位前辈一样,信任和保护幼崽。   所以,他一定可以让世界做出改变——唔。说漏嘴了……这是他的秘密哦。但我想,也许他可以做到。对吗?不要为我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变成大家都知道的小秘密啦。   今天要开始忙起来啦,不过我可是有存稿的女人! 16、十六个魔女   咒术高专,一年级组教室。   “哗——”   日式推拉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高大的男人带着一脸不知悔改的笑容走进教室。   “啊呀,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又迟到了呢。”   钉崎和虎杖探头看向他身后,没有发现那个懒洋洋的身影。   “伊薇安小姐今天没有来吗?”   五条悟拍了拍他们俩的头,“嗯……伊薇安在睡觉呢。”   虽然但是,那看上去格外羞耻荡漾的“-”是怎么回事!   在学生鄙夷的视线下,光荣的人民教师——五条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极其自然且无赖地转移了话题:“村庄事件的结果想必同学们已经知道了吧?”   三人异口同声:“是——”   “来吧……”五条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手肘搭在椅子的两边扶手上,姿态慵懒,“让我听听看,你们——真实的想法。”   空荡荡的教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五条悟没有催促他们,只是让他们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思考。   “老师……”最先开口的是虎杖,这大概是少年第一次展露出这样低落的情绪,“「诅咒」,是可以被创造出来的吗?”   五条悟没有证明回答,视线隔着眼罩落在静默不语的黑发少年身上,“惠,告诉我你的看法。”   伏黑抿唇,清澈透亮的眼眸看向身旁的伙伴,“应该说,几乎所有的「诅咒」都是人为「创造」的结果。”   五条悟又点名,“钉崎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钉崎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的什么,闻言看向两人,“村庄里的……不太一样。”   “我看到了。”   虎杖低着头,开口道:“他们……村子里的人,试图驱使创造出来的「诅咒」。”   “他们为那只成型的诅咒献上同类,我看到了妇女和孩子,甚至孱弱的老人也!”   他显然很困惑,“救了他们……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应该说,这样涉及生死、拯救与被拯救的话题并不应该由他们——一群本该肆意享受青春的少年来承担。   “问你自己的心,虎杖。这个问题任何人也无法给出让你满意的答案。”   五条悟看着他陷入困境的样子,语气柔和,“惠不能,钉崎不能,我也不能。”   “我能做的,只是引导你们去发现自己的路。”   “身为老师,我也有无法掌控的事情。”   “那么……”他重新把视线转移到一言不发的伏黑和钉崎身上,“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接下来是实训课程,下一节课之前,我希望看到大家重新打起精神哦。”   三人心不在焉,声音也有气无力,“是——”   虎杖忽然想起在村庄遇到的完美符合魔法美少女设定的同龄人,叫住打算翘班摸鱼的五条悟:“老师,小樱她——是真正的魔法少女吗?”   “欸?”钉崎显然还没消化完今天这节话题沉重的课程,捕捉到虎杖话语里的「魔?法?少?女」四个大字,震惊钉崎一整天,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周围有没有那道整日昏昏欲睡但实则常常暗戳戳记仇,然后在实践课上「以权谋私」的身影。   然后才反应过来「魔法少女」四个字的前缀似乎不是真?魔女?伊薇安小姐,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松到一半又意识到「小樱」这个显然属于女性的称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伏黑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边出于人道主义抬手帮钉崎拍了拍脊背顺顺气,一边用那双明明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但你能直接体会到对方在疯狂暗示你「搞快点搞快点」的眼睛注视着虎杖。   虎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简单解释了几句那晚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小樱没有接触过诅咒,而且她的朋友们还在等着她。所以我就拜托了伊地知先生先把她送回去了。”   “呃……”钉崎叉腿坐在椅子上,颤抖的双手缓缓点「烟」,面色沉重:“是真实的、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魔法美少女吗?”   伏黑视线在钉崎指尖疯狂抖动的粉笔上停顿了一秒钟,果断转头盯虎子,很显然他也十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像真的是同龄人……吧?”虎杖接收到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突然有点儿不确定起来,只好求助地看向心完全已经飘远了的五条悟。   满脑子都是「不知道伊薇安起床了吗」「今天要给伊薇安投喂什么呢」「啊就连睡懒觉的伊薇安也非常可爱该怎么办才好呢」之类不和谐想法的五条悟拉回出走的理智,肯定道:“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未成年魔法少女呢。”   “看来魔女小姐的出现让藏在阴影下的特殊能力者都接二连三地跑出来了呢。改怎么办才好呢……真是个可爱的大麻烦呢——”   虎子不适,但虎子不说。   惠惠冷漠,并拉黑了那个「枉为人师」的家伙。   钉钉火冒三丈,并且第一次生出了欺师灭祖的念头。   大概是学生们充满怨念的眼神终于拉回了师德为负的白色缺德猫一丁点儿良心,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和蔼可亲地说道:“档案部那边已经在收录她的信息了,后续应该还会联系对方,也许你们会多一个同伴也说不定呢。”   “嘛。这就要看上面的办事效率了。老师我还有事,大家好好跟着前辈们学习哦。”   五条悟正打算溜之大吉赶回去看看沉睡的小睡美人醒来没有,伏黑身边忽然冒出一团柔和的浅紫色光芒。   光芒转眼散去,伊薇安深紫色的长卷发有点儿不同于往日的凌乱,瓷白的小脸上睡意朦胧,眉宇不善。   一身深灰色长裙,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用黑金线勾勒出精致的花纹,偏中式的宽松长裙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见违和感,反而将她衬托的更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大概是刚从沉睡中醒来,就连说话也有点儿迷糊,“@#悟,我饿了。”   虽然魔女小姐完全不是有意的,但这一声十分彰显亲密程度的「悟」显然还是让在场的三位未成年向唯一的成年人投以谴责的目光。   脸皮向来很厚的五条悟对此视而不见,视线落在距离伏黑不远的伊薇安身上,魔女小姐还在毫无危机感地打着哈欠,五条悟招招手,飞毯自觉飘到他身边。   随后面容核善地看向自己「可爱的学生们」,“不去上课吗?迟到可不太好哦。”   天地良心,这种话大概只有眼前厚颜无耻的男人可以做到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并且丝毫不以此为耻。   三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在亲爱的老师友(wei)善(xie)的目光下乖巧离去。   教室的推拉门轻轻地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五条悟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笑意,十指轻柔的捋顺伊薇安凌乱的长发,动作就像那一星半点的笑意,柔和无害。   伊薇安却敏锐地感知到一丝丝不妙,她强打起精神,转头看向他——   然而大概是她的动作过于突然,修长的手指又十分巧的卡进一团毛躁的结里,伊薇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头皮的刺痛很快让她本来就不那么清晰的思维挤压地只剩下恼火。   她非常得心应手地蹙眉,抬头,怒目而视,一气呵成,飞毯顺应主人的心意晃晃悠悠飘远了一点儿。   像一只顺毛顺到一半因为不小心弄疼了它就翻脸不认人的猫科动物。   “你做什么——”   因为她的躲避,那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极其突兀地在半空中顿了几秒。   五条悟把手插进口袋,随意的倚靠在讲桌边,没有看她,“伊薇安是怎么过来的呢?”   伊薇安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对自己的魔法感到好奇,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小骄傲,“当然是传送啦。只要我想,随时可以传送到小黑身边。”   “哦——传送啊。”男人点点头,“为什么呢?”   伊薇安不解,“什么为什么?我可以看到他的坐标,而且,这样会比较安全啊。”   “安全吗?”   乖巧点头.jpg   “唔。是魔法上的一点儿问题,大概很难理解。总之就是,传送对象最好是不会伤害传送者的人之类的。”   因为魔法传送阵的特性会影响魔法的频率,导致传送后三秒内无法使用魔法,也无法激活所有附着魔法元素的磁场、卷轴之类。   当然,身为孱弱的法师,伊薇安还不至于傻到把这种致命弱点宣之于口。   “这样啊……”   “蛤?”魔女眨眨眼,神情疑惑。   五条悟笑笑,眼底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径直拉开教室的门:“伊薇安不是饿了么?走吧。”   大概是真的饿了,伊薇安甩甩头,忽略掉心底的异样,飞毯慢悠悠地缀在他身后。   明明正在缓缓的朝着冬季过渡,灿烂的艳阳却还是散发着令人焦躁的高温,大片大片的阳光铺洒在大地上,微凉的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枝桠上的枯叶晃晃悠悠地顺着风旋转飘落而下。   伊薇安随手丢出一个隔绝温度的魔法,阳光避无可避地落在身上,她恹恹地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无云的晴空,精神愈发倦怠。   就连饥饿感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还是没有放弃压制我么……”   “哼……”   看来要尽快找到打开时空隧道的办法了。   否则鬼知道这个世界固执死板的规则会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做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她对希尔口中的「空间」仍然毫无头绪。   说实话伊薇安一直觉得到目前为止她遇到的人类居然都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她忽然想到在自己沉睡时频繁出现的视线,畏惧、谨慎,还有藏不住的贪婪。   好看的眉眼不自觉流露出嫌恶。   “呐……”她正打算直截了当地问问五条悟这件事。   话未出口,迎面走来两道身影。   五条悟单手插兜,打了个招呼:“哟,歌姬。”   圆滚滚的黑白绒毛兽看到五条悟身后的伊薇安,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伊薇安小姐。”   庵歌姬轻「哼」一声,没搭理他,视线在伊薇安身上停留了几秒,和他说起近期高专莫名接到的处处充满了怪异点的求助。   伊薇安想说的话被打断之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神识沉浸在灵魂空间里慢吞吞地翻找,试图找出一把遮阳伞,翻了半天没找到,刺眼的阳光让她愈发困倦,加上难耐的饥饿感滋生出不满。   视线划过正在说着什么的两人和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大熊猫——   看起来不像是会吃人类食物的外形(胖达:谢谢,有被冒犯到。),干脆飘到他身旁:“胖胖,有伞吗?”   胖达已经习惯了伊薇安几乎从来不会好好称呼对方名字这种小事,摇摇头。   伊薇安也不为难他,忍耐了几秒,又看向一脸严肃的庵歌姬和漫不经心的五条悟,正好和身着红白巫女服的庵歌姬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对上。   庵歌姬顿了顿,然后冲她笑了一下。   伊薇安虽然不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皱着眉对向她投以善意的女性微微颔首。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似乎在商谈什么和她有关的事情,伊薇安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但那位女性时不时会用余光观察她。   大概因为灵魂强度的原因,魔法越强的生物对于「窥视感」相对来说会更敏锐。   眼前这名女性探究的视线勾起了令她十分不悦的回忆——那些藏在暗处窥视的视线。   伊薇安抿抿唇,刺眼的阳光照进眼底,浑身上下散发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她干脆从灵魂空间角落里取出一只装着米白色液体的长颈圆肚试管瓶捏在手里,不耐烦地往嘴里一倒,粘稠的液体滑过舌苔的感觉并不美好,但总算是缓解了难耐的饥饿感。   抬头撞上兽类湿润润的黑豆豆眼,伊薇安又从空间里取出几瓶积灰的魔药连同手上空掉的玻璃试管堆到他的大爪子上:“帮我扔掉。喝一瓶十五天,拿去玩吧。”   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五条悟,扭头轻轻「哼」了一声。   五条悟似乎是「看」向她,又似乎没有。   隔着黑色的眼罩,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胖达愣愣地接住手里一堆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野兽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   伊薇安从早晨察觉到窥视起就不太美妙的心情让她不想去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目前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并且这个世界的最强或许仍然对自己心存怀疑,她甚至想直接离开。   “半个月后我会回来的。”   这是伊薇安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一瓶魔药的有效期限是半个月,除非必要,她并不想依靠这种虽然方便但是口感恶劣到深渊的低等魔族都不愿意食用的营养试剂。   当然,如果是实验研究的关键时候就另当别论了。相比起口腹之欲还是方便快捷的魔药更省事。   半个月的时间也正好让她好好游历这个陌生的世界,找一找有没有因为她的到来产生的异变。   既然没办法从土著民这里得到帮助,那就干脆自己去找。   话音刚落,伊薇安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撕开一张传送卷轴,浅紫色的光芒转瞬即逝,原地空无一人。   插在口袋里的大手动了动指尖,似乎想要挽留什么。   庵歌姬和胖达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大一个魔女小姐消失在眼前,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一脸淡定的五条悟。   “看我做什么?”   五条悟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声线柔和,偏偏让两人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胖达疯狂摇头,手里还捏着伊薇安丢给他的玻璃试管,透明的试管里装着三分之二的乳白色浑浊液体,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纳闷道。”这是什么?魔法少女的充能药之类的吗?“   “不……”男人淡淡的语调里听不出情绪,“类似代餐。可以食用。”   之前伊薇安丢给他的那瓶乳白色液体经过检验之后虽然无法解析出具体成分,但多次实验证明对生物的身体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虽然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魔女日记:令人厌恶的视线。只有在他身边才会消失——是因为不敢窥探他,还是因为信任他?】   【小故事掉落:五条悟盯着眼前提前让人准备好的超丰盛午餐,以及上次答应对方的香草拿铁。露出逐渐疯批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把人惹生气啦。   按照咒术界高层的行事风格大概率不会放任一个无法掌控的大危险分子在眼皮子地下而不采取行动,而采取行动势必会让伊薇安察觉到,按照女鹅的性格不爽是必然的。再加上肚子饿,情绪爆发离家出走是非常符合性格设定的。   而且也需要一点小摩擦让5t5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之类的,回来后就会见到小樱啦。 17、十七个魔女   伊薇安说走就走,消失地彻彻底底。   任何人都没办法联系上她,包括签订了契约的伏黑。   半个月,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于是在这不长不短的十五天里,高专的同学们见证了光荣的人民教师——五条悟日渐凶残的全过程。   片段珍贵程度堪比人类早期驯服野生大熊猫。(胖达:勿cue   当然,对此,在这期间五条悟经手拔除的诅咒显然感触颇深。   如果它们还能开口的话。   明亮的光团极尽温柔地消散,伊薇安脚踩夜色,身披星月而来。   深灰色的衣物几乎与凌晨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深紫色的长卷发在月光下流淌着诡秘的光华,裸露在外的肌肤愈发苍白。   伊薇安离开的时候记下了坐标,这十五天里她尽量远离人类聚集地,哪里的生命活动迹象越少就往哪里去,试图抽丝剥茧找出一丝一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象。   她并非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希尔说过,世界与世界之间无法交汇,不同的力量体系碰撞之下必然会诞生第三种「规则」。   而规则的诞生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一定范围内的影响,如果降临在人类活动区域,这种程度的影响不可能会至今为止还风平浪静。   所以伊薇安一开始就大致排除了人类活动迹象多的区块,之前想向五条悟打听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   毕竟,身为学术派当然要把求知奉为自己的科研精神。   直觉告诉她,新生的「规则」就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材料」。   第十五天的时候,伊薇安正在荒芜的沙漠里。尽管这里漫天遍野的艳阳,到处都是难耐的高温。   但为了找到一点儿迹象她依然强忍着不适翻遍了整片沙漠,直至寒凉的月光铺满细碎的砂石。   定点传送阵把她带回了秋叶泛黄的咒术高专。   说不沮丧是假的,但伊薇安倒是没自以为是到认为自己能在短短十五天就找到打开通道的办法,毫无头绪固然失望,但也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情绪。   只是……伊薇安给自己丢了一个低阶提神魔法,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压制还在增强。   必须在压制达到最强之前离开,否则……   伊薇安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类的模样。   以「时之魔女」的名誉起誓,如果……是最差劲的结果,她一定会疯掉的。   高傲的魔女沦落为人类什么的,光是想象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伊薇安收起魔杖,想了想,脑子有点儿混沌,对之前的居所没有丝毫印象,正打算戳一戳小黑过来给她安排个新住处,一抬头,就看到了沐浴在月色下一言不发的高大身影。   如果不是那头显眼的银白发,他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伊薇安愣了一下,苍白的小脸上写满疑惑:“五条悟?”   “嗯……”   低沉的声线随风来到耳畔,总算在伊薇安混乱的记忆里唤回些许熟悉感。   点点头,伊薇安没有深究他深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甚至还因为省去联系伏黑的麻烦步骤而稍微轻松了不少,清凌凌的瞳孔浑然不觉对方的低气压,扬起笑容:“带我回去吧?”   难以否认,尽管在这之前还在因为她任性的离开不满,乃至影响了向来什么事都难以提起兴趣的他。   但无论是胸腔里跳动的心还是为了运转术式不断燃烧又新生的脑细胞,都因为她暧昧而不自知的话语稍微掀起了波澜。   伊薇安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小片位置,示意他坐。   五条悟挑挑眉,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视线却没从她身上移开。   “伊薇安,去了哪里呢?”   伊薇安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一边在心里吐槽果然人类研究出来的低阶提神魔法也太没用了,一边困倦地回应他:“去了很多地方……嗯,找东西。”   五条悟淡淡地对身下的飞毯说了句左转,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那张带着疲惫的小脸,初秋微凉的风裹挟着几缕长发在空气中调皮地打着卷儿,细细的发丝滑过他的手背,痒意从发丝拂过的地方不断蔓延——   直至心口……   “急着找些什么呢?”   薄薄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伊薇安再也难以抵御困倦,屈服于睡意,任由自己头一歪,倒在身侧那道高大身影的怀里。   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伊薇安想着,等睡醒之后,问一问吧,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这样的人感到苦闷呢?   虽然人类很讨厌,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看得顺眼的人类。   更何况是「暂时的同伴」呢?   脑子里闪过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伊薇安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   “听说伊薇安小姐回来了?”   “应该是……”   “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今天早课的五条老师看上去格外不同吗?如果不是伊薇安小姐回来了大概还会是前段时间那种状态吧?”   钉崎动作敏捷地躲开势不可挡的,刚说完,转头就看到了好几双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胖达恍然大悟地挠挠头:“难怪悟这几天怪怪的。”   正在和伏黑对战的狗卷抽空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鲑鱼子。”(同意。)   “没记错的话……”真希挥舞,动作利落地刺向钉崎,“她是未成年吧?”   三道视线几乎同时落在一年级组的三人身上。   伏黑皱眉,分心迎战,没开口。   虎杖和钉崎欲言又止,一边专注于对战,一边想了想,虎杖躲开毛茸茸的攻击,道:“如果是按照伊薇安小姐的种族来看,应该算是未成年……吧?”   胖达大吃一惊,丝毫不影响动作:“未成年魔法少女什么的……悟这家伙果然暴露本性了吗?”   狗卷义愤填膺:“鲑鱼子!”   钉崎补充道:“按照时间算的话,已经五百岁了哦。”   “就是!伊薇安小姐明明才五百……岁?”   眼睁睁看着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怒气冲冲的表情突然呆住,就是对方是高年级组的学长,三人也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就连一向表情冷淡的伏黑也笑了笑。   真希倒是没有像同期生那样在新生面前出洋相,完美保持了一向冷淡的模样。   “这种事情出现在她身上很正常吧?真实身份只是普通JK之类的才比较奇怪啊。”   胖达和狗卷回神,稍微脑补了一下,发现真希说的居然非常有道理之后就适应良好地接受了。   “说的也是。”   “鲑鱼子……”   真希无所谓地甩了甩武器,停下动作,“那家伙没有出现过吗?”   虎杖往后一跃,不解:“五条老师吗?上完课之后就消失了,大概是伊薇安小姐那边有事吧?”   反倒是钉崎知道她指的是谁:“伊薇安小姐的话,我猜应该又睡着了吧。”   胖达感叹道:“所以变强的秘法是睡觉吗?”   伏黑忽然开口:“不。”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皱着眉,开口道:“被压制住了。”   “她在依靠沉睡获取力量。”   ——“沉睡也是回复魔力的手段之一哦。”   魔女的语气漫不经心,瓷白的手里拿着一柄银色叉子,随手叉起一块切好的牛肉塞进嘴里。   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小事。   “是吗……”   五条悟不置可否,把一盘切好的新鲜水果放到她手边。   伊薇安撇撇嘴,把它推开,试图转移话题:“不要随便小瞧魔女啊人类!”   修长的手指端起手边加了一(致)点(死)点(量)糖块的香草拿铁,捏起一只白白胖胖的草莓味喜久福送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嘴角不自觉勾起。   伊薇安咬着叉子,看得眼馋,索性扔下叉子站起来去够那一小碟软乎乎的喜久福。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颔,任由她「吃着碗里的并且还试图对锅里的动手」,推了推碟子让她能够到。   伊薇安凝眉看了看手里捏上去软绵绵的白色物体,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软糯的外皮细腻Q弹,包裹着草莓的绵密的奶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口感顿时充斥口腔。   伊薇安不自觉眯起圆圆的猫眼,微微上扬的眼尾也因为她的动作而显得格外娇憨。   贪吃的小猫在尝到甜头后干脆咬了一大口白白胖胖的喜久福,含糊不清地说道:“好次!”   五条悟适时地把一开始就倒好的牛奶推到她手边,伊薇安拿起喝了一口,手里的大福吃完后还想伸手去够,大手在他之前把小碟子拉远了一些。   伊薇安疑惑地抬头,五条悟笑得一脸纯良,“先吃饭才可以吃甜点哦,伊薇安。”   “哦……”伊薇安重新抓起叉子。   一般情况下,魔女小姐还真是好哄地要命呢。   “我很好奇呢。”   伊薇安正在叉起最后一块牛肉送进嘴里,一抬头,对上对方满是愉悦的湖蓝色眼眸,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于伊薇安口中「魔女与人类」的故事。”   魔女歪头想了想,一边咀嚼一边沉思时腮帮子鼓鼓却面带愁容的模样让提出问题的人陷入显而易见的愉悦里。   五条悟动了动,双手撑着下巴,银白的发没有了眼罩的束缚而散落下来,好看得不像话的眉眼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难得的没有穿制服,深灰色的棉质居家上衣将精致的锁骨衬托地格外诱人。   褪去「教职人员」的身份后,反而浑身散发着慵懒随性的欲色气息。   可惜在他眼前的是对此毫无概念的「高龄」美少女。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急着找些什么呢?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么?真是任性妄为的魔女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超肥!会揭开魔法世界的面纱——   这周打算申请一下榜单,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留言呀   这样才会更有爆肝的动力! 18、十八个魔女   伊薇安颇为认真地思考着五条悟抛出的问题,绞尽脑汁地试图把大脑里与生俱来的信息组织成语言。   “如你所见,无论是天赋,还是时间,相比于人类来说,魔女似乎总是收到世界偏爱的一方。”   想了想,她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不。甚至可以说——相对于大陆所有的种族来说。”   “除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国阿斯加德,还有向来不参与大陆争端的龙渊,所有的族群都生活在索尔大陆上。”   “大陆六大族群——人类、兽族、矮人、精灵、魔女,以及魔。除此之外,还有各个种族之间杂乱孕育的后代,数量稀少,大多天赋极低。”   五条悟看着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旁若无人地吐出「杂乱」四个大字,强烈的反差感油然而生。   他一本正经的地支着下颔,毫不掩饰的视线引起了伊薇安的注意,她歪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五条悟抬手压了压唇,掩下笑意,直截了当地问道:“魔——和魔女小姐?”   伊薇安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倨傲:“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非要说的话,魔族可是相当致力于培育族群呢。不过——”   “倒是也有不错的魔就是了。”   察觉到什么,五条悟不动声色地引导:“是吗。让伊薇安夸赞的存在,真是让人感到好奇呢。”   伊薇安毫无察觉,“唔。算是有点渊源吧。类似「虽然看上去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魔,但是居然意外的正直」之类的设定?”   有的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已经在心里记起了重点。   伊薇安继续输出:“精灵们与魔女世代交好,但天性淡漠,常年避世;矮人太过老实可欺,但他们的足迹遍布大陆每一片土地。”   “至于兽族,生性贪婪,能动手最好不要同他们多说;人类——”   伊薇安皱眉:“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永远不要轻视以及信任人类。”   眼前的魔女对人类的偏见似乎不是一般的深呢。   这可不太好办呐。   五条悟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呢,不能亲眼目睹伊薇安的世界。”   这句话似乎稍微拨动了魔女的记忆,她恍然想起先前的承诺,“之前说过吧——可以看哦。”   伊薇安费劲吧啦地从庞大的记忆里翻找出抛之脑后的低阶小魔法——「记忆共享」。   当然,大概只有狂妄的魔女会把它称之为低阶魔法。   瓷白纤细的小手伸到他额前,五条悟一动不动,眉眼含笑,任由那只指尖泛凉的小手轻轻拨开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滑腻的触感传达到大脑神经,细细碎碎的浅紫色的光芒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涌入的记忆画面。   银白的眼睫自然而然垂下,盖住那双瑰丽的眼眸,下一秒,变成一道虚影的伊薇安出现在眼前。   魔女小姐嬉笑着打了个招呼:“欢迎来到索尔大陆——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   富饶而神秘的土地如同画卷一般在他们眼前缓缓展开——碧蓝无云的天际上映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眼前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大概是身处魔女的记忆受她影响的缘故,这片笼罩在夜色下一望无际的密林非但没有给人以危险的感觉,反而处处充斥着令人安心的平和。   而在他们脚下的是一座极具反派气息的尖顶古堡——外形与在村庄时伊薇安所展现出来的别无二致。   伊薇安向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牵着自己。毕竟属于长寿种族的漫长记忆对于误入的羔羊来说完全不亚于米诺斯迷宫?(注解在作话)。   “唔。要到别的地方看看吗?比如人类的国度之类的,你大概会对他们比较好奇吧?”   大手覆盖住那只软绵绵的小手,指了指城堡,“不急。有没有荣幸参观一下伊薇安的城堡呢?”   伊薇安没有异议,心念一动,他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古堡内部。   大概因为是属于伊薇安的记忆,他们所看到的都是伊薇安曾经看到的一切。   因此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城堡里,棕红卷发的女仆恭敬地弯腰问好。   伊薇安径直拉着他踏上蜿蜒的楼梯,五官深邃的女仆静默不语,如同幽灵般默默隐去,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没有老老实实地爬铺设着厚厚地毯的楼梯。而是带着五条悟一个闪身出现在魔法实验室里,琳琅满目的各色试剂,超——   大的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圆肚锅,还有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动物身体的某一部分,随意散乱在地上的硬壳典雅古书上张牙舞爪的实验记录,都充分印证了对于魔女小姐「热衷学术」的猜测。   许久没有重回实验室,伊薇安对于这个几乎相当于自己卧室的实验室倍感怀念,纤细的手划过木桌上的试管,目光巡视着记录着实验成果的书册,脑海里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希尔翠绿的眼眸。   与往日的温柔祥和不同,这双眼睛里装满了担忧与自责。   伊薇安愣了一下,无法不在意身处森林的希尔和那群小崽子们。   在心里默默地坚定了尽早离开的想法。   五条悟察觉到一丝异样,极其自然地轻轻收拢五指,包裹住大掌里的小手。   伊薇安回神,看向他,透澈的瞳孔如同一块洗尽铅华的宝石,“我们到皇都去吧?沿途正好可以去看看兽族的领地呢。”   五条悟牵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自然不会拒绝。   这次伊薇安倒是对带他参观这个世界稍微上了点心,没有直截了当地瞬间出现在对皇都的记忆里,而是如同她自己所说,从森林的反方向出发,一路前往皇都。   沿途还带着几乎不可能对这片大陆造成威胁的五条悟造访了精灵们的家园——   一向避世不出的精灵对于族群的聚集地看待的十分重要,这也是大多数觊觎精灵的种族始终对他们的踪迹毫无头绪的原因。   但是伊薇安不认为五条悟会有机会来到自己的世界,加上这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她于精灵们设立的陷阱外围直接带着他瞬间来到了族群聚集地中心。   完全避开了外围那些如果没有得到指引那么一定无法通过的致命陷阱,从根本上杜绝了任何会给精灵们带来困扰的可能。   如果是魔女是被世界偏爱的族群,那么精灵们则是备受自然宠溺的孩童。   他们热爱自然,而自然也如同父母庇护着它的孩子们。   大陆上的族群们对于精灵的认知无非是「冷漠而危险的魅力」、「如同山野里绽放的幽昙」之类出自吟游诗人的赞美。   哪怕就连向往歌颂精灵的吟游诗人也极有可能从未得见精灵们的踪影。   但很显然那并不会影响他们对于精灵——尤其是精灵女王的追捧和痴迷。   与魔女不尽相似,精灵族的男性往往占据族群的主要人数,也正因此,女性精灵在族群中大多地位崇高。   当然,提起精灵族,最难以忽略的大概就是他们与日月争辉的容颜。   伊薇安指着一名女子——她身着白裙,其上点缀宝石金饰,如海藻般浓密的灿烂金发编成粗辫垂在肩上,额上坠着与那双蓝宝石般迷人眼眸同色的水滴,深邃的眉眼浓郁而精致,月光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映衬地如同牧场里最上等的羊奶,浑身上下既散发着透骨的迷人风情,又镌刻着与生俱来的神性。   伊薇安眨了眨眼,恶向胆边生,清脆的嗓音刻意压低,带着丝丝缕缕的诱惑刻意开口,道:“那是精灵女王,是大陆最美的女人,我曾见过无数人既便知道会失去生命与灵魂也想要穿过荆棘与猛兽,直到来到她跟前,向她献上心脏只为一睹容颜。我很好奇,对于你们的世界来说,她美吗?”   五条悟神色自若地收回视线,湖蓝色的瞳孔里映照着满满的她,“或许。”   伊薇安撞上他轻飘飘但又莫名无法直视的视线,极其无辜地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接下来很快就要到兽族的领地啦,你不好奇吗?”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伊薇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莫名的燥热自脸颊升腾而起,蔓延到耳尖。   “比起这个,我倒是比较好奇,为什么在伊薇安的回忆里……”他伸手指向高悬的明月,“一直都是夜晚呢?”   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没有得逞,伊薇安理直气壮:“当然是因为夜晚的索尔大陆更美啦。”   “唔……”五条悟凑近她,眉眼含笑:“难道不是因为伊薇安吗?”   伊薇安抬头瞪他,猫眼毫不掩饰地写着「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了啊喂」。   男人低低的笑声和独属于少女的嗔怪掺杂在一起,就连清冷的明月也多了一丝淡淡的烟火气。   相比于神秘的精灵族,兽族相对而言就少了点儿意思。   说是兽族,但其实在成年后他们仍然可以选择以人类的形态生活,只是——   兽族无法做到完全拟人态。   这是世界规则降下的约束。   带着种族特征的兽族可以留在兽族的领地,自然也可以选择到人类的世界独立生活。   人类大多不会选择招惹他们。   毕竟相对于兽族们脱离拟人态兽化后强大的躯体而言,孱弱的人类甚至没有办法在普通猛兽锐利的爪子下存活。   但也因此,想要融入人类世界的兽族必然会受到苛刻的条款束缚。无故伤人的兽族将会受到来自教廷的严厉惩罚。   这是对人类的保护,也是对其余生活在人类世界安分守己的兽族的保障。   难以想象,这些居然会出自对这两个种族都无甚好感的伊薇安之口。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可恶!”   对于眼前的人一脸「这些话居然会从伊薇安嘴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的欠揍表情,伊薇安气急败坏:“好歹我也是经常和该死的教廷打过交道的魔女吧!”   懂了……   大概在高傲的魔女小姐眼里,这叫做「掌握敌人的一切动向」。   五条悟深沉道:“没想到伊薇安也会有这么缜密的逻辑……看来我还是稍微轻视了伊薇安呢。”   伊薇安正想扬起脑袋接受他前半句话的夸奖,听到后半句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猛地抡起拳头想给那张明明很好看可偏偏越看越想揍的脸来一拳:“可恶!就让伟大的魔女来给你这家伙一点教训吧!”   五条悟大笑着接住扑上来的小小身影,大手顺势包裹住她试图往他脸上挥的小拳头,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接下来,气呼呼的魔女小姐又拖着身旁试图哄人的巨型猫科动物去了皇都,还顺便嘲讽度拉满地来了个教廷禁地一日游。   该说不愧是可以堂而皇之称为「皇都」的存在么——   富丽典雅的欧式中古宫廷建筑占据了这片土地不小的面积,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教廷肃穆而威严的尖顶建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座永不停歇的城市里几乎成为了日常,来往的商贩,贵族奢华的座驾,裹着头巾的卖花少女,年幼的送奶小工,勾勒出了这座城市独特且平凡的人生百态。   而无论每一个人都在多么努力地生存着,每当他们途径屹立于皇都正中央的巨大神像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垂下头颅,向那看不清面容的巨大神像献上他们最真诚的祷告。   值得一提的是,在魔女小姐的记忆里,繁华的皇都是为数不多出现了日落之前景致的场景。   从高空俯视这片充斥着忙碌的土地,几乎不需要认真去看也能发现——   相比起看上去仿佛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恢弘神殿,另一端的皇宫不起眼地如同寻常贵族的宅邸。   而正中央的神像就像将神权与皇权置于天平两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称」。   注意到他的视线,伊薇安补充道:“至高无上的神权,与毫无话语权、只能依附于神权存在的皇权。唔,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近千年……老实说我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呢。”   五条悟意味深长地由上而下打量那樽似乎起到了平衡的作用,又似乎任由天平倾斜的神像,不置可否:“也许那天来的不会太晚也说不定。”   离开皇都后,两人转瞬之间到了魔女记忆里只占据了为数不多「内存」的深渊。   两人一边感叹魔族内部的物种多样性,一边就「深渊的空气质量指数严重超标」一事达成了一致。   因为矮人们常年于人类社会里寻求发展并不断旅居,在路途中他们见过不少出自矮人之手的精巧设计,并且相对于各大种族来说,矮人们是对于领地意识最为薄弱的族群,他们或许会短暂停留,但几乎总在前行的路上——这也是这个淳朴老实的族群最大的自保手段。   在魔女的「索尔大陆旅游手册」里,几乎极少人踏足的龙渊就是最后一站。   「龙渊」虽然称之为「渊」,但其实是由无数座高低不一的山谷构成。   如果说精灵和魔女都是被世界偏爱的存在,那么龙族则是几乎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存在。   但也仅仅是几乎。   龙渊不属于索尔大陆,但相比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国阿斯加德,它仍然受到世界法则的约束。   龙族据说足以媲美神明的强大也就注定了它们的繁育极其艰难。   因此即便是龙族最为繁盛的时代,包括幼龙在内的族群数量也不过百头。   而更多时候,龙群的数量基本只能稳定在十至六十之间,最严重的情况甚至只有个位数。   初入伊薇安记忆中的龙渊,放眼望去,无数座山谷林立,偶有巨龙盘旋飞过。但大多数时候,龙渊都极为寂静。   因为巨龙们身型庞大,能独立于索尔大陆的龙渊占地面积极为广阔。   和童话故事里劫掠财宝的恶龙不同,龙渊里的每一头龙相比起大陆的喧闹,更乐意待在龙渊里。   大多数时候是巨龙们互相战斗抢占山头,偶尔会有来自大陆的种族提出挑战,往往都是冲着驯服一头巨龙作为战力以及坐骑而来。   有时巨龙们会迎战,有时闻到来者身上令人不快的恶意也会把对方扔出龙渊。   伊薇安是唯一一个不仅可以在龙渊里畅行无阻并且还深受巨龙们喜爱的个例。   大概是因为她是龙族中唯一的黑龙——诺亚的伴生者,也是数万年来唯一出现过的「伴生者」。   “伴生者?”   说到这个,伊薇安昂起骄傲的头颅。   “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同为长寿种族,我们性命相连,息息相关,是永远不会背叛彼此的存在。”   唔……   真是令人不爽啊。   永远不会背叛彼此什么的。   银白的眼睫垂下,遮盖住那一抹攀爬蔓延的郁色。   五条悟不动声色:“是么。他也和你一起来了吗?”   闻言,伊薇安神情恹恹,没有说话。   五条悟挑眉,转移话题,看着一头飞过去的火红色巨龙,“颜色……这应该和伊薇安口中的「魔法元素」有关吧?”   提到「魔法研究学术」相关,伊薇安毫不含糊,点点头,“有关系,但关联性并不大。”   “比如之前见过的魔族,他们的力量体系就和传统的「元素亲和」完全不同。更偏向于「血脉传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这点上魔族和我们确实几乎一致。”   “只不过……”伊薇安皱眉,“魔族的传承千奇百怪,几乎没有办法找到共同点。”   “哦?”   “比如分支里的血族——以血维生,极其厌恶阳光,可以通过血液进行血脉上的传承。只不过似乎会有一定的稀释,类似于能量递减?   还有以魅惑为能力的族群,这个我还没有找到研究对象,等我回去之后如果有机会也许可以把实验结果送给你看看?”   见他感兴趣,伊薇安搜刮出脑子里储存的信息,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神情严肃,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五条悟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魔女两颊细嫩的婴儿肥。   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啊。   他这么想着,手指留恋地蹭了蹭指腹下令人着迷的触感。   下一秒,气急败坏的魔女小姐顶着通红的脸蛋把他踹出了自己的记忆。   并且在现实里二话不说就扑到他身上,恶狠狠地予以重击。   五条悟被压在椅子上,单手护着身上张牙舞爪的伊薇安防止她栽倒在地上,视线落在深紫色的长卷发随着魔女小姐的动作露出的一点点通红的耳尖上。   露出了惬意而欠揍的笑容。   【魔女日记:没错!在座的各位都是屑,我们魔女才是坠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了「米诺斯迷宫」:源于克里特神话,希腊神话里也有相关故事,用来囚禁米诺斯的巨大迷宫。   超肥的一章,这章描写了一点魔法世界的内容,算是让他们开始互相了解啦。毕竟魔法侧才是坠叼的!(狗头   这章抓前十个小朋友煲汤(划掉)发小红包!因为目前还是贫穷大学僧,基本上都是自掏腰包给大家小福利。所以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小红包w…… 19、十九个魔女   五条悟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正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的魔女小姐,对方似乎已经把那次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   完全恢复了「看书睡觉打学生」的状态。   老实说,虽然对魔女小姐的肆意妄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不可控性。   或许……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既然对魔女小姐来说,可以把自己当作「暂时的同伴」来相处,而对他来说嘛……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笑笑,指尖抚过跳动的心脏。   如果只是「同伴」什么的,那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呢。   既然对魔女小姐来说他是特殊的存在,那么就允许他稍微再贪心一点吧?   顶着一头乱糟糟白毛的大型猫科动物起身,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慢悠悠地走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伊薇安身旁瘫倒。   沉迷学习的魔女小姐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正在用批判性的学术眼光把教廷费尽心血收录编写的《论元素魔法起源》当作杂谈看得津津有味。   五条悟显然不在乎受到的冷待,百无聊赖地把散落在沙发上的长发在指尖缠绕一圈,又松开,再缠绕,再松开,乐此不疲。   冷酷无情只想学习的伊薇安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就连翻页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手里捏着一只漆黑的羽毛笔,不时书写记录着什么。   五条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泛黄的书页上除了十分欧式的连笔字母,居然还有用作讲解的手绘图示——从绘图上理解,勉强能从小人身上大大的十字架看出所属势力。   除此之外,就是魔女小姐张牙舞爪的字迹。   嘛。完全看不懂呢。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那句批注语,丝毫没有打扰到对方的羞愧,理直气壮道:“这是什么呢?”   伊薇安翻页的手顿了顿,扭头看向他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疑惑,似乎在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鼻子上架着盲人墨镜的五条悟随手取下墨镜扔到一旁,睁着那双灿若天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大概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伊薇安不争气地移开视线,给他解释:“臭不要脸的教廷试图制造伪证,向教众宣扬「元素魔法是神明眷顾世人而降下的福祉」和「第一代教皇就是聆听神明旨意的传道士」之类荒谬的谎言。”   “那伊薇安写了什么呢?”   圆滚滚的猫眼装满了无辜,“没什么。只是稍微写了点儿第一任教皇那憋屈的人生而已。”   五条悟眯了眯眼,“真的吗?”   魔女信誓旦旦:“当然。”   是假的。   嘿嘿……   五条悟垂眸,装作没发现她摆在明面上的小心思,按捺住蠢蠢欲动想要上手那张小脸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借机抛出会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唔。说起来,上次那位魔法少女小姐已经决定好高中毕业就来高专学习呢。”   “嗯……嗯?”翻书的手猛地一僵,那本打发时间的厚重硬壳书被她随手往后一扔,像个小炮仗似的蹦了起来,“什么魔法少女?”   “伊薇安不知道吗?”五条悟伸手接住她,刻意卖关子,然后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惋惜道:“哦——差点忘了,那半个月里伊薇安不知道在哪里玩得正开心呢。”   伊薇安一点儿心虚的感觉也没有,双手扒拉着他的肩膀疯狂乱晃:“快点告诉我!是什么魔法少女!不然鲨掉你这小心眼的家伙!”   整个人被大幅度摇晃的五条悟就像被戳中了笑点一样,完全乐在其中的样子哈哈大笑。   “快——说!”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威胁的效果,伊薇安啪唧一下松手把他扔在柔软的沙发上。   五条悟就像一张失去灵魂的煎饼,艰难地直起笑弯的腰,抬手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视线落在伊薇安气呼呼的小脸上又乐不可支地伸手捏住那团面糊糊一样的脸蛋,轻轻一掐,红润的唇就不受控制地嘟了起来。   伊薇安晃晃脑袋,试图摆脱掉那只大手,眼睛里写满控诉。   “作为交换,伊薇安可不可以告诉我——”   “离开的十五天里,在找些什么呢?”   闻言,魔女眼神乱飘,在心里悄咪咪衡量了一下利弊,「魔法少女」四个大字就像小兔子一样在她的好奇心上来回蹦跶。   老实说,很难不感兴趣。   伊薇安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这个真的很难解释嘛……”   “哦?”   她想了想,干脆利落坦白从宽:“找……回去的通道。”   “我能来到你们的世界也就说明两个世界之间曾经发生过无法理解的交集,那么就必然存在「通道」。只有找到它我才可以离开嘛。”   “那伊薇安找到了吗?”   伊薇安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扁扁嘴,抱怨道:“完全没有头绪。虽然已经做好这个世界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找到的心理准备,但果然还是非常让人火大。”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着神色恹恹的魔女小姐,愉悦的心情丝毫不加掩饰。   “走吧。带魔女小姐去见一见魔法少女小姐。”   说完,他自己倒像是被这段绕口令一样的话逗笑了,从沙发上爬起来,对还软绵绵趴着的伊薇安伸出手。   伊薇安动作麻溜地蹦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忙着低头找鞋子的魔女小姐完全没注意到大型猫科动物唇边狡猾的弧度。   ——   今天的咒术高专也是兄友弟恭、异常和谐的一天呢。   大片大片的落叶铺满了青砖路,夏日的余韵也不甘示弱地铺洒在这片土地上。   实践训练场上难得的冷冷清清,因为学生太少导致成为了摆设装饰的教室里也空无一人。   几片落叶从傻眼的两人头顶飘过。   “诶?”   “怎么会没人呢?”   顶着伊薇安信任感濒临破产的眼神,五条悟掏出手机火速拨通了伏黑的电话。   呱唧呱唧沟通了几句,五条悟信心满满地挂断电话。   “是之前歌姬带来的消息,不知名的求助信息,不过因为地点在中学,高专那边还是有专门派人过去了解情况。”   “虽然说是没发现异常,不过对方出乎意料地坚持呢。后来想想,当作给新生们的实践活动也不错呢。   伊薇安:盯——   五条悟摊手:“那位据说从未接触过诅咒的魔法少女小姐似乎打算提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于是也跟着一起行动了呢。”   伊薇安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知从哪儿掏出魔杖,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不想坐黑盒子……传送好不好?”   可惜五条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笑吟吟地问道:“传送到哪里呢?”   伊薇安眨眨眼,不明所以,“当然是小黑身边……怎么了吗?”   带着眼罩的高大身影表面笑嘻嘻心里冷冰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然后反手一个电话召唤了真?社畜?伊地知先生。   伊薇安面无表情,并拉黑了他。   ——   海鸥学园……   一身纯黑色制服、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从车上下来,伸手牵出一道身着黑色长裙的纤细身影。   两人站定,五条悟和摇下车窗打工人伊地知打了个招呼,车辆晃晃悠悠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伊薇安打起精神,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向眼前被称之为「学园」的建筑物。   “我能感应到小黑在附近。”   五条悟牵着乖巧的魔女小姐前去登记出入信息——毕竟再怎么说身上还肩负着「光荣的人民教师」之类的头衔。   虽然最重要的原因是——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即将进入正午的太阳,将世界映照地格外明亮。   顶着一身「不良」的行头,再三和非常负责的门卫大爷保证只是进去找人之后终于得到了放行。   伊薇安全程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被他牵在身旁,十分荣幸地收到了大爷「现在的女学生不把心思放在升学上还天天和不良社会青年厮混」的痛心眼神。   解决完热心的大爷后,两人在伊薇安的提(wei)议(xie)下趁着上课时间找了个监控死角,火速掏出飞毯套上隐身魔法悠哉游哉地四处搜寻三人组的踪迹。   伊薇安四处看了看,好奇道:“学校里也会有诅咒吗?”   “一般来说……”五条悟双手后撑,两条在伊薇安看来长得离谱的腿交叠在一起,“有人的地方就会滋生诅咒。”   “诅咒与诅咒之间也会有等级划分,低阶诅咒一般数量庞大且不会对普通人造成影响,自然也就可以不用增加没必要的工作量。”   自此来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不是特级诅咒就是一级诅咒的魔女小姐表示理解,“比如低级魔法材料和高级魔法材料的稀有度差异——不过你们不能把拔除的诅咒变成道具什么的也太浪费了吧。”   “确实。毕竟对于少得可怜的咒术师来说,只是「拔除」就已经相当费力了呢。”   感应到伏黑的气息,飞毯带着两人来到具象化的坐标点——某栋教学楼某一层的……女厕所……   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简笔小人标识,五条悟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   飞毯正一无所知地带着两人往里冲,伊薇安对科技世界的某些规则并不太熟悉,眼看着飞毯就要一个俯冲进入,五条悟赶在那之前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一旁。   伊薇安满脑袋问号地刹住车,疑惑的眼神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五条悟屈指轻轻敲了一下魔女小姐脑袋瓜,“惠在里面?”   伊薇安肯定地点点头,戳了戳契约的烙印,把自己的坐标透过联系传递给他。   没一会儿,果不其然穿着制服的惠从女厕所里走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除了已经十分眼熟的钉崎和虎杖,还有一名手里捏着一根粉色魔杖,身穿蓝白秋季学院制服的卡其色短发少女。   伊薇安眼睛一亮,好奇地绕着她飘了一圈,视线定格在那根粉色的魔杖上。   稍微释放魔力试图去感应对方的力量源,震惊地发现居然真的感应到了一丝微弱到如果不认真捕捉就会错过的魔力。   魔女小姐完全不改往日的散漫,坐在柔软的飞毯上,裸/露在外的白皙小腿晃晃悠悠,问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魔法少女吗?”   【魔女日记:哇哦……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只野生魔法师(划掉)魔法少女!这么看来,这个世界是允许魔法存在的吗?唔……算是一个小提示吗?】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同伴」呢,魔女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顺利会面啦! 20、二十个魔女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魔法少女吗?”   “哇哦……”伊薇安毫无灵魂地赞叹道:“原来这就是魔法少女。”   又扭头着看向那三个曾经给她打上「魔法少女」标签的小崽子,摩拳擦掌甚至想当场打学生,“我说——”   “看,是魔法少女。这才是真正的魔法少女哦,这下可以好好区分了吗?”   “呃……”一时之间竟然开始对「魔法少女」和「魔女」着两个截然不同但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职业产生了怀疑。   虽然但是,明明只凭那张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脸魔女小姐完全可以跻身魔法少女行业一举夺冠啊摔!   而且魔法少女除了称呼比较羞耻到底有哪里不好!   气抖冷,魔法少女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   “那个……”一道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伊薇安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地扯了一下,“你也和我一样,是魔法少女吗?”   伊薇安颐指气使的气焰「咻」的一下被劈头盖脸的友善完全浇灭了。   嘛。自从「时之魔女」的恶名远扬大陆后,她完全就成为了吓唬孩子们听话的传说。   无论走到哪里,「紫色的魔女是黑暗神行走世间的化身」这个头衔都可以帮她吓退不少人呢。   虽然伊薇安本人完全不想和什么「黑暗神」扯上关系。   而且自前辈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后,除了希尔和诺亚,她单方面关闭了任何人来到身边的通道。   至于那些法师——一个两个要么忌惮畏惧她的存在,要么对她有所求,望着她的视线里贪婪和渴望几乎都要变成实质了。   “不。我和你不一样。”伊薇安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拂开对方揪着她裙摆一角的手。   绝对不是因为怜惜!   绝对!   她细白的指尖指了指自己:“我,是魔女。”   又指向对方:“你,是魔法少女。明白吗?”   小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了看在魔女小姐的威严下瑟瑟发抖(伪装)的三人组,又转头面对着伊薇安,不太好意思地问道:“你用的也是魔法吗?”   伊薇安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帽檐,娇矜颔首——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眼前这只幼崽看起来非常期待的样子。   自从把库洛牌转化为自己的小樱牌之后,小樱一直以来使用的就是属于自己的魔力。   老实说,一直以来或多或少还是会产生些很难和小可之外的人开口的困扰。   但是小可那家伙完全什么也不知道嘛。   想到家里那只强烈反对自己决定在高中毕业后正式进入咒术高专学习的可可兽,小樱就脑壳疼,好不容易才用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安抚好对方,这才得以提前加入大家的行动。   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魔法使。   真希望能和对方好好相处呢……   好!   决定了!   努力和对方成为「伙伴」吧!   伊薇安眨眨眼,一脸懵逼地看着几分钟前还有点儿害羞的短发女孩转眼间斗志满满,满脑袋问号。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噗嗤……”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压抑的笑声。   伊薇安气势汹汹地扭头往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飞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俯冲到对方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超大的魔杖呱唧一下敲在那颗白花花的脑袋上。   五条悟非但没有躲开,反而十分配合地捂着脑袋,表现出「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她——   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他一定以及肯定能做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求安慰这种没下限的事情。   哇哦……   熟知自家老师本性的幼崽们面无表情地发出感叹:魔女小姐干得漂亮!   小樱在半个多月和高专交涉的过程里,以及和刚认识的新朋友们的相处中倒是没少听到五条悟的凶名。   就算她周末到高专和一年级组一起接触了解过往从未接触过的概念时也曾和对方有碰面之类的,但,怎么说呢……   大概是教师头衔加成,再加上……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小樱直觉对方看上去并不算个好相处的人。   种种原因,总结起来就是,她有点儿怕那位十分高大的最强先生。   眼看刚刚认识的「魔女」小姐高举巨大的魔杖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对方脑壳来了一下。甚至她离得稍微有点远都能听到十分清脆的声音……是、是个好瓜?   不不不!这完全不是重点!   重点是新认识的魔女小姐把据说十分凶残的最强先生的脑袋敲了!   小樱晃晃脑袋把脑子里危险的想法甩掉,亦步亦趋地几步小跑上前,不太好意思地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伊薇安垂坠的裙摆,试图把她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jiojio拽回来。   伊薇安高举着魔杖的手顿了顿,高昂的气焰猛地一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低头看了一眼揪着自己裙摆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飞快闪过诸如「要不要把这只幼崽的爪子扒拉下去万一扒拉下去她误会了会不会哭哭了怎么办可恶幼崽就是麻烦集合体」之类乱七八糟的纠结。   她干脆收回魔杖,扔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五条悟,只给他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转身询问地看向在她眼里完全还在幼崽范畴的短发女孩。   结果猝不及防接收到一个宇宙无敌第一灿烂的笑容。   难道那三只幼崽没有告诉她不要做出「毫无保留地向人释放善意」这种危险的事情吗?   无往不利的魔女小姐第一次出现了束手无策的情况——严格来说,是遇到了难以应付的类型。   小樱看到魔女小姐身后笑容逐渐凝固的最强先生,下意识抖了抖,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看起来非常好说话的魔女小姐身上,“你、你好,我是木之本樱!请问……”   撞进那双干净地没有丝毫杂质的瞳孔里,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卡宕机了,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声:“我还可以来找你吗——一、一起研究魔法之类的……”   玻璃一样透明的紫色眼眸里闪过毫不掩饰的诧异,小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貌似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有些失礼,连忙补充道:“不方便的话……”   “可以……”   “也没关系的——欸?”   因为提出了失礼要求而不太好意思看向对方低下了头,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猛地意识到对方似乎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后,小樱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眼前飘在半空中的魔女小姐。   坐在飞毯上的魔女小姐没有看她,状似随意地偏过头,撑在飞毯边缘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浮在表面的毛团,躲在长发里若隐若现的耳尖通红。   “伊薇安——我的名字。”   “目前应该是暂时居住在咒术高专教师寮,可以到那边找我。”   完全沦为背景板的三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现场——   比如「身为最强的五条老师不但被挖墙角,墙角还十分不客气地自己长腿跑路了」之类的奇异事件。   至于看到魔女小姐不好意思是什么样的体验这件事——   谢邀。人在现场,就是那块背景板。   感受嘛,魔女小姐果然是魔女小姐,直球让你猝不及防。   至于魔女小姐身后作为最强却痛失存在感的五条老师本条,他们完全亲眼目睹了从满面春风到笑容逐渐消失再到不愿再笑的表情包进化过程呢……不能说非常失望,只能说干得漂亮!   作为「挖墙脚事件」当事人之一的小樱欢天喜地地保证了自己一定会找时间去找魔女小姐探讨魔法,非常有礼貌地询问自己能不能直接称呼魔女小姐的名字,在得到了同意的答复后高兴地表示朋友都会叫自己「小樱」,然后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碧绿色眼睛看着她。   于是魔女小姐就被美色冲昏了头,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了「小樱新交的朋友」这个莫名其妙的成就,并不经意间把看不见的好感度条刷上去了呢。   然后就看到小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堆粉色的小樱牌,给「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就是可以感受到身上充满了愉悦气息」的魔女小姐介绍自己的施法方式。   依旧作为背景板存在的三人组看着一冷一热却意外融洽的两人,再看向身上不断散发黑气的五条老师,最后都从彼此眼神里读出了同样的信息:   果然黑掉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   魔女小姐快看看身后啊喂真的不会觉得背后凉飕飕吗!   该说不愧是魔女小姐吗……再不想起被抛弃的五条老师他就要黑!掉!了!   钉崎担当起大姐头的责任,视死如归地插/入从样貌上看起来完全就是同龄人的魔女小姐和小樱之间,委婉又直接地提醒了一下此行的目的。   大致翻译过来就是“快醒醒啊喂我们是来出任务的不要把这种危险的事情当成春游联谊而且你们真的看不见这——么大一个冒黑气的五条老师吗!”   伊薇安惋惜地把手里粉嫩嫩的小樱牌还给小樱,认真思考了一下「把小樱拐回魔法世界」这件事的可行度。   最后在看到小樱言语里谈到家人朋友以及喜欢的人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笑容后,稍微有点可惜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她对于这种前所未有的魔法形式非常、非常感兴趣。   这种并不那么传统但意外的有意思的形式如果可以好好研究原理,大概可以节省不少释放高级魔法时吟唱咒语需要的时间。   小樱接过伊薇安递过来的牌放好,手里捏着粉色的魔杖,卡其色的短发上别着可爱的发饰,一身青春无敌的女子高中生制服,笑容灿烂。   完全符合魔法少女的人物设定。   和旁边穿着一身黑,神情恹恹,浑身上下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还会突然丢过来一个傲慢的眼神之后慢悠悠飘远的魔女小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这就是魔法少女和魔女的区别吗?   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画风。   前者是高举魔法棒从天而降消灭怪物维护世界和平的魔法美少女;   后者大概也会高举魔杖从天而降,呱唧一下把被怪物包围的你砸晕,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顺便一边思考今天的午餐吃什么一边把昏迷的你留给怪物当今日份口粮。   再一次郑重申明,不要随便让反派混进主角团当二五仔啊喂!   【魔女日记:尊贵的魔女阁下只是屈尊给那只幼崽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才不会被迷惑!   不会!   所以说作为幼崽的监护人就要好好肩负起教导的职责啊摔!(暴躁)最起码不要让这些愚蠢的幼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魔法核心吧!】   【不知名的多条随机掉落:黑、黑掉了……   好可怕……这就是「爱而不得」吗?(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感想】   在我记忆里的小樱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又不普通的小女孩,她很胆小,怕黑也怕恐怖故事,她会和哥哥斗嘴生气,也会难过吃醋,但每当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又会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就算流着眼泪也不畏惧每一个困难。   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而不单单是单一的纸片人。现在小樱长大啦,她还是那个会为不认识的人挺身而出的小女孩,她因为不普通的能力看到了世界的黑暗面,也看到了许多在努力维护世界和平的人。   我想那半个月里她一定想了很多,也一定非常努力坚定地说服了亲人朋友,才最终决定踏入这个灰色的世界。 21、二十一个魔女   人在海鸥学园,某教学楼女厕所门前。   目前正在持续怀疑人生。   在钉崎的一再暗示下,伊薇安终于想起了被抛到脑后的「同伴」。   回头一看,高大的身影双手插兜,侧靠在墙面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虽然对方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样子,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伊薇安飘到他身旁,细白的手指试探性地往前戳了一下。   果不其然,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她的触碰。   这下伊薇安大概知道那一丝丝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悄咪咪关注着他们的四人,就在一年级组三人心中怒吼「魔女小姐终于发现五条老师不对劲了吗」的时候,她自信一笑:“我知道了,有危险!”   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都不约而同关注着那边的四人楞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魔女小姐完全把五条老师的不对劲当成了周围有危险。   就连五条老师故意运转的术式也完完全全被当成了进入战斗状态。   围观的四人里,除了不明所以的小樱,剩下三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心疼魔女小姐飞出外太空的脑回路,还是该心疼五条老师。   或许他们更应该心疼自己。   保住胖胖的自己。   我们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五条悟被魔女小姐出人意料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嘴角抽了抽,难得地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情。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幽怨,伊薇安眨眨眼,不解:“怎么——”   “欸?你、你们是什么人?”   头发卷卷眼睛大大的长发女孩手里拎着清扫用具,疑惑地看着眼前一大帮打扮奇怪的人。   八寻宁宁抬头——还是那个熟悉的代表「女士专用」的粉嫩标识。   又后退几步回到楼梯口,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楼层。   “是校外人士吗?这边——”她拿着拖把空不出手,木棍顶端示意地指了指那个粉嫩嫩的火柴小人,“是女厕所哦。男厕应该在楼道的另一边。”   伊薇安多看了两眼小小只的女孩,在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貌似还瘫在飞毯上这件事情。   于是又扭头看向五条悟,试图展示自己的无辜。   水光泛滥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不能怪我」四个大字。   突然出现的宁宁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视线定格在「飘」在空中的魔女小姐身上。   手里空荡荡的水桶和干拖把「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一个深呼吸——   钉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步上前轻轻捂住她的嘴,看着眼前似乎被吓到的女孩,有点儿头疼。   包括做贼心虚的伊薇安,以及被捂住嘴的宁宁在内,在场的六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貌似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五条老师。   五条悟看起来一副刚刚搞清楚状况的样子,低头看了一眼躲避自己视线的魔女小姐,笑意渐深:“嘛。差不多也该出现了。”   伊薇安发现他似乎没有打算追究自己在普通人面前使用魔法道具的事情,十分上道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小片位置。   五条悟顿了顿,丝毫没有客气地坐到她身旁,身上的气息显而易见地柔和了许多。   嗯?   伊薇安藏在长发里的耳朵动了动,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她悄咪咪地瞄了一眼身边坐姿端庄的大猫猫,一动不动。   又瞄了一眼,对方还是不为所动。   伊薇安忽然有点儿不习惯。   就像养了一只生性高傲但又非常喜欢时不时贴贴的大型猫科动物,常常会从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里钻出来蹭蹭你,或是伸出爪子撩拨几下,又飞快跑掉。   懵懵懂懂的魔女小姐乱飘的视线不经意撞进一双温柔的褐色瞳孔里,小樱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最强先生的状态完全就和记忆里每当自己跟别的异性来往过多时小狼别扭的样子重合起来了嘛。   所以说,其实是在吃醋吗?   因为伊薇安为了和自己说话而丢下他之类的。   没想到在被人口中格外凶残的最强先生也有这种幼稚的一面吗?   小樱偷偷为自己发现的大秘密暗自窃喜。   如果隔岸观火的三只幼崽能听到她的心声大概会超大声反驳:那家伙明明一直都很幼稚!   可惜熟知自家老师本性的他们听不见。于是某咒术界最强得以维持住了自己崩得所剩无几的人设。   不过,伊薇安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呢……   小樱猝不及防看到伊薇安暗戳戳偷看最强先生的小动作。于是在她看过来时果断展露出鼓励的笑容,并元气十足地做了个「干巴爹」的手势。   伊薇安对活力满满的魔法少女发送的打气加油表示满头雾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戳一戳身边不搭理人的大猫,指尖出人意料地触碰到了隔着制服也能感受到力量感的手臂。   五条悟微微转头看向她。   被当场抓包的魔女小姐诡异地停顿了几秒,若无其事地收回葱白的指尖,乖巧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是诅咒吗?”   表面漠不关心实际暗中观察的五条悟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伊薇安扁扁嘴,对他莫名其妙的冷淡感到十分费解,不死心地又伸手戳了一下,没什么反应。   于是她又戳了好几下,还是没反应。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魔女小姐托着软绵绵的脸颊,歪着脑袋看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忽然开口:“来了。”   和他的声音同时想起的还有一道属于少年的嗓音:“八寻!”   伊薇安的意识瞬间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突然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的气息。   距离厕所门口最近的虎杖和伏黑动作敏捷地往旁边轻轻一跃,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道显然属于少年的单薄身影上。   钉崎为了腾出手应付飞出来的一团白色松开了宁宁,小樱握紧手里的魔杖,小跑几步来到钉崎身旁阻止宁宁试图跑向那个身影的动作,小声说道:“别过去,那边很危险!”   宁宁以为小樱是要来抓自己,趁她不注意推开她就往前跑:“花子君!”   小樱没办法,只好召唤出「力」牌让自己力气变得更大,一边阻拦宁宁一边还小心地注意着力道不要弄伤她。   虎杖和伏黑相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诅咒的气息。   花子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光从人数上大概很难突破。最重要的是,宁宁正朝这边跑来,万一动手也许会误伤她也说不定——   “白杖代,去保护八寻。”   两团白色的火焰分散开,一团和把锤子挥舞的虎虎生风的钉崎纠缠在一起,另一团冲到宁宁身旁。   面无表情地说完,花子手腕一翻,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一把尖锐锋利的菜刀。   眼看场面即将陷入混乱,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起,五条悟懒洋洋地拍拍手,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嘛。闹成这样可真是不得了呢。”   伊薇安从他身旁探出一颗脑袋,对那个身上感知不到任何气息——甚至就连人类的气息都无法感知的少年带着一丝丝好奇。   一身非常有年代感的旧式校服包裹着异常纤瘦的身体,过长的黑发上压着一顶镶嵌金属徽章的帽子,额前的碎发盖过眼睛,黑褐色的瞳孔死气沉沉,左脸上贴着白底红字的「封」字符,那两团白色的不明物体似乎会听从他的差遣。   虽然无法感知,但是……   「渴求」满到都要溢出来了呢。   大概是近期不断受到压制导致精神状态和魔力储存的情况都十分不理想,伊薇安可耻地对眼前这个看着就愿意付出一切换取实现心愿的少年心动了。   就像一顿丰盛又美味的佳肴摆在眼前。甚至不断释放出信号挥舞着小手绢告诉她:“现在!立刻!马上!开动!”   虽然但是,感知不到气息的生物是否还有「灵魂」来和她签订契约这一点暂时需要打上问号。   伊薇安难掩兴奋地搓搓小手,五条悟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她呼之欲出的小爪子按了下去,并顺势牵牵小手。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小樱一时不查,白杖代环绕在宁宁身旁把她护送到了花子身边。   花子伸手把她拉到身后,宁宁害怕地抓住他的衣摆,泪水在大大的眼睛里欲掉不掉。   少年扬起灿烂的笑脸,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另一只手里提着尖刀,看向明显掌握着话语权的五条悟。   “别太紧张嘛。”坐在飞毯上带着眼罩的银发男人露齿一笑,“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握手言和对你来说是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案哦。”   花子也笑,两团白色的鬼火环绕在他身边,“哦?这里可是我负责的地方,莫名其妙的闯入者什么的还真是非常让人苦恼啊。”   五条悟摊手——当然,牵着魔女小姐的手可是一点也没有松懈呢——   毕竟眼前这只可恶的魔女看上去一副对着别人虎视眈眈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如果你不想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这所学园里的不明生物都被铲除掉的话,最好还是交代一下自己的来历呢。”   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动手之前。   伊薇安一激灵,猛然回神,脑海里飞速闪过几只诅咒被轰成渣渣的样子,垂死病中惊坐起,守护我的储备粮。   “没猜错的话……”魔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该不会类似于灵魂体之类的状态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小樱闻言,害怕地躲到了钉崎身后,“那、那不就是鬼怪吗?”   花子自从听到某不靠谱人民教师比警告还像威胁的「劝说」后就垂下了头,过长的刘海完全遮盖住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宁宁担心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花子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小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重新抬起头,笑眯眯地赞同。   “没错哦。虽然把我们当成鬼怪也没关系……”   “不过,准确来说,是「怪异」。”   “也可以称呼我们为——彼岸与此岸的秩序维持者。”   【魔女日记:还真是执念非常深的灵魂呢。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会受到规则保护的类型,心动!】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记仇记仇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比较忙,大致捉了一遍虫,可能会有没注意到的错别字、语句不顺之类的,以后找时间统一把它们都捉出来改掉,大家多多包涵啦…… 22、二十二个魔女   “虽然鬼怪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不过,更准确来说,是「怪异」。”   “当然,也可以称呼我们为——彼岸与此岸的秩序维持者。”   两团白色的鬼火都回到了他身边,花子手里泛着冷光的菜刀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挂在冷静下来的宁宁身上,身形和外表看起来和普通少年一般无二。   “流连于此世的彼岸之人——这就是怪异存在的方式。而我们,则是负责司掌不同职责、维持此世秩序的彼岸之人。”   伊薇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奇道:“也就是死去,灵魂却留下来了吗?”   花子点点头,“按照此世的说法,可以这么说。”   消散而灵魂不灭吗——那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   真是有意思的世界,让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当然,如果对她的态度可以稍微友善一点儿那就更好啦。   也就是说,即使失去了行走的,那么也是可以直接依靠灵魂签订契约的吧?   「契约直接作用于灵魂上」这点是恒定的,唯一的变量大概就是灵魂的状态。   在「失去的同时保证灵魂不散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条件尚且未知的时候,贸然去签订契约大概不会是什么明智之举。   蠢蠢欲动的魔女小姐稍微消停了一点儿,打算暂时先观望观望——虽然她目前确实急需契约来平衡不断被压制的力量。   伊薇安全然没有把主意打到身旁行走的充能宝身上——契约会根据双方灵魂强度以及要求自动调整界定双方交换的代价。   简而言之,越强大的灵魂对目前身体自动进入自我调节状态的伊薇安来说越适合作为契约对象。   虽然危险系数也会更高就是了。   身为最强的五条悟自然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   但伊薇安还记得之前两人就「契约」这件事截然不同的看法,以及闹出的不愉快。   嘛……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潜意识不想再提出这个对现在的困境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认可的同伴嘛。   伊薇安非常自信地扬起尖尖的下巴,为自己的贴心点了个赞。   “简单来说,我们不会离开海鸥学园。而作为「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我也会履行自己的职责,约束生活在此岸的怪异。”   宁宁看着眼前一大群人,差不多了解了对方的目的,抿抿唇,努力把泪水憋了回去,坚定道:“花子君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宁宁?”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花子笑着轻轻环住她。   “为什么不解释呢?你明明就一直、一直都在保护人类,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呢?”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入环在脖子上的纯黑色制服里,透过薄薄的布料狠狠地灼伤了皮肤。   花子动作一顿,一只手轻轻盖住宁宁直掉金豆豆的眼睛,泪水很快濡湿了他的掌心。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说:“别哭。”   “我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骗子……”   宁宁知道,花子君根本就是打算一个人背负这些事情。   他总是这样,明明就知道很多事情,背负着很多很多的事情,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别人。   明明就承受了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还总是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然后偷偷安排好一切。   “那么,聊聊吧?关于——我们的事情。”   五条悟低头把魔女小姐的手平放在自己展开的大手上,掌心相贴,看着比自己要短了一大截的纤细手指,笑了一下。   听到对方愿意配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叉开五指,小小的手羊入虎口地陷入大手的指缝,然后被反手握住。   ——   因为这座学园的怪异没办法随意离开学园的关系,花子干脆把人数众多的「咒术高专夕阳红旅游团」带到了天台。   此时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校园里除了尚未离校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什么教师学生的人影。   花子坐在毫无防护的天台边,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夕阳余晖的最后一抹残阳,神色淡淡。   宁宁拒绝了花子让她乖乖回家的要求,双手搭在栏杆上,探头看被镀上一层霞光的花子。   她忽然发现,花子君不再和平日一样嬉皮笑脸搞黄色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的……   平静……   平静到近乎无望。   几只年幼的小崽子脑袋凑在一起呱唧呱唧——感慨着自从一脚踏入这个灰色的世界后,有多久没有停下不断前进的脚步,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了呢?   十六七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什么事情呢?   是忙着为不太好的成绩头疼;还是积极地参加感兴趣的社团活动;   抑或是和几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勾肩搭背地讨论喜欢的人?   平淡又平凡的虚度光阴,或是充满干劲地过好每一天。   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离他们十分遥远了呢。   可是,就算这个世界裸地向他们展示了充满鲜血和死亡的残酷,他们大概,也不会后悔吧。   无论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死去。但起码,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论如何,也要一起走下去。   朦胧的霞光笼罩了这一小片土地,毫无保留地倾洒着所有灿烂的色彩。   伊薇安丝毫没有欣赏日落的好心情,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尾挂着几滴要落不落的生理泪水。   一只大手轻轻揩掉那几滴微凉的水珠,温热的指腹抚过敏感的眼尾。   触电一样的酥麻吓得伊薇安当场把打出来的哈欠吞了回去,滴溜溜的猫眼惊悚地看着他。   一只受惊的猫儿。   五条悟识趣地收回手,指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上扬的唇角。   伊薇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隔着眼罩注视着她,一边用碰过自己眼角的手指压了压唇,像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吻。   这下就算魔女小姐多不解风情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不对劲!”   “嗯?”   骨节分明的手指色气十足地滑过唇角,沿着下唇的弧度轻轻蹭了一下。   伊薇安能感受到,他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带着她难以形容的温度。   但又恰到好处地不会让她感到冒犯。   毫无瑕疵的苍白小脸「刷」地一下染上一层晚霞的红晕。   大概是嫌弃眼罩碍事,修长的手指挑开一角,露出在霞光下熠熠生辉的湖蓝色眼眸,似乎有淡淡的暗色一闪而过。   伊薇安眨眨眼,那双眼睛在她的瞳孔里缓缓放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眨眨眼。   五条悟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双猫眼里装着满满的自己。   再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2.   忽然察觉自己呼吸不顺的魔女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大型犬,扭头拍了拍胸口,试图把狂跳的心脏拍回到合理的轨迹上,一边暗自怀疑眼前这家伙该不会是有魅魔的血统之类的,一边把错乱的心率完全怪罪在害自己忘记呼吸的五条悟头上。   五条悟见好就收——如果不去看他身上满到溢出来的愉悦气息,也许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丁点儿说服力的。   残阳渐渐没入地平线,黑暗随之而来。   花子转身,光与暗在他身上晕染出界限不明的光影。   “这所学园里,存在七大不可思议——因传言而存在的怪异。如你们所见,我们没办法离开这所学园,也不会离开,这点大概能让你们稍微放心一点。”   少年单薄纤细的身影逆着光,微微垂头,刘海和帽檐的遮盖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语气平静地述说不那么美好的故事。   伊薇安和五条悟倒是没多大反应,伊薇安是早有预料,五条悟大概是——兴致缺缺。   明明前一秒还爱理不理的样子,没一会儿又暴露了黏黏糊糊的本性。   宁宁虽然早就心知肚明这件事,但——还是有点儿失落。   花子伸手恶作剧似的薅了一把她的头发,继续说道:“大多数怪异都无法违逆自己的传言,如若违逆,就会从此岸消失。当然,如果没有了关于自己的传言,也会消失。   至于「消失」后是回到了彼岸,还是彻底的、完完全全的消失,这点很抱歉没办法给你们提供答案哦。”   这种存在方式倒是有点儿类似「信仰」。   伊薇安发散思维:据说神明收获的信仰越多,神力越强;反之,神力越强的神明才有能力给信徒降下福祉。   她觉得这完全就是神明的恶行竞争。   且不说神国阿斯加德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面世,就连身为世界树的希尔也对此知之甚少,光是「信仰论」就完全不会是规则所允许的存在。   假设「信仰论」存在,那么神国大概会一家独大吧?   毕竟大陆人口数量最多的人类大部分都在教廷宣扬的「神迹」中选择了信仰光明神;   而据她所知,兽族的信仰杂乱,有不少甚至是无信仰者;   精灵的信仰毫无疑问就是自然,少数崇尚光明;   矮人们族群分散,但他们更信奉用勤劳的双手双换财富;而魔族——   永远不要指望一群以贪婪狡猾为名的魔献上最纯粹的信仰。   非要说的话,他们的信仰大概更贴近于强大的实力。   魔女们无论诞生还是死亡,都会回到母树的怀抱。   简而言之,魔女是坚定的唯心派。   “所以,作为怪异想要在此岸生活,就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传言可以一直流传下去,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消失的下场。”   “解决的办法嘛,如你们所见……”花子使劲蹭蹭被当作抱枕紧紧抱在怀里的宁宁,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找一个适合的人,并与之结缘,通过让结缘之人散播传言的办法改变自己——以及其他怪异的传言,存在、消失、或是让它狂化,以此决定怪异的状态。”   “不断地被影响,不断地被改变,这——就是怪异的命运。”   “至于我——或者说,我们,七大不可思议存在的作用,就是维护秩序,清扫作乱的怪异。”   他笑眯眯的样子和普通的少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具无法长大的身体也充分证明,眼前的少年,死在了本该最热烈追寻梦想的年纪。   【魔女日记:馋……困……zzz……】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存稿君,接下来会有大事情发生啦。   看着存稿君这么勤劳的份上,大家多多评论聊天投喂嘛—— 23、二十三个魔女   “北极冰川发现消融迹象,周边动物频繁躁动,当地居民向有关部门反映。但由于当地环境过于恶劣,无法得知具体情况,初步猜测是由环境污染造成的全球变暖导致……”   伊薇安懒洋洋地躺在飞毯上,轻微的晃动幅度让睡意慢慢侵占大脑,思考着要不要干脆偷偷溜出去找到那个渴求非常强烈的少年签订契约。   毕竟——她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虽然海鸥学园事件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不管怎么要求五条悟那家伙都不愿意让她自己独自出门。   虽然也没有听说他有对那些怪异们采取行动的打算——否则伊薇安大概会用魔杖敲晕他之后再一个百米冲刺抱紧自己的储备粮。   期间小樱倒是兴冲冲地拉着一名长头发的女孩子来找过她,之后还独自带着卡牌和一篮子亲手做的甜点来找她,结果就在她们讨论「如何将元素魔法封印到依附物的同时保证可以做到反复利用而不会让魔力一次性爆发」的时候,五条悟那家伙擅自加入进来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猝不及防地给正在严肃传授知识点的她塞甜点。   于是他们三个有幸共度了鸡飞狗跳的一天。   当然,假设最终以元素精灵们完全不愿意被封印在依附物里而失败告终。   “该出发了,伊薇安。”   “唔……”   飞毯助纣为虐地以不打扰主人睡眠的速度缓缓飘到带着眼罩的银发高大身影旁。   对魔女小姐的嗜睡五条悟已经习以为常了,应该说整个咒术高专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毕竟魔女小姐甚至出现过战斗中陷入熟睡的情况呢。   即便这样他们也没能接近她就是了。   距离伊薇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大概三个多月了,期间对空间魔法的研究依旧毫无头绪——   在这方面小樱倒是提供了一张具有切割与结合空间能力的「轮」牌。   可惜伊薇安在五条悟的抗议下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实验发现它只能用于一定维度的空间层面。   和她要找的空间魔法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有点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对「术式」的研究,在伊薇安跟着出任务的过程中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也因为有她的存在,高专的人员伤亡情况一度突破新低。   虽然伊薇安每次都只是在一旁暗中观察。除非是危及生命的程度否则哪怕是断手断脚也毫不理会。   但就算她想低调,有的诅咒把她当成普通人就算了,还要笑的一脸嚣张。   往往这个时候,魔女小姐就会以比它更嚣张的方式让它认识到社会的险恶,和「柿子不能挑软的捏」这个朴实无华的道理。   高专对诅咒的拔除速度飞速增长。   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拔除出现在冲绳的特级诅咒,除了五条悟和伊薇安,同行的还有一年级组。   原本他一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完成的任务,带上面对特级诅咒毫无抵抗力的一年级组大概就是他口中的「为了锻炼新人」。   本来小樱也打算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和大家一起执行任务,结果学校那边临时有没办法拒绝的事,她只好非常、非常遗憾地挥着小手绢目送他们离开。   这次任务选择的出行方式的飞机。   上了飞机后伊薇安脑袋一歪就睡着了,坐在她身旁的是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甜点攻略的五条悟,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不省人事的魔女,伸手拿过干净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是他的错觉吗?   和刚开始比起来,陷入睡眠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啊。   伊薇安被叫醒的时候,飞机已经成功降落在冲绳机场。   伸了个懒腰,揉散眼里困顿的泪水,乖觉地跟在高大的身影后。   因此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人唇边微微上扬的弧度。   由于魔女的强烈要求,一行人离开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要直接过去吗,老师?”   大概是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原因,大家身上都带着困意。   “打起精神来,晚上才是拔除的最好时机哦。”   “是——”   ——   已知情报:某高级公寓遭遇咒灵袭击,伤亡面积覆盖过大,已派遣一名一级以及一名准一级前往,目前无法得知内部情况,推测为特级咒灵。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帐」已经放下了,我会在外面随时待命。”   “嗯,麻烦了。”   负责冲绳的辅助监督已经得知前来接手的是传说中的五条家家主。   尽管对方还另外带了四名看上去是学生的孩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尽职尽责地完成了汇报和送达指定地点的工作。   黑色的盒子离开之后,伊薇安召唤出飞毯,好奇地问:“特级……比那座火山头要强吗?”   “那样的话,大概也不必抱着救人的想法了。”他转头看向严阵以待的三人,“想救人吗?”   齐刷刷的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把它找出来吧。”   “是!”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帐」内,伊薇安摇摇头,“真希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男人。”   五条悟失笑,“什么嘛,不要把什么话都当真啊魔女小姐。”   “不过去吗?”   “伊薇安想过去吗?”   伊薇安露出「看吧看吧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吧」的神情,“想。”   “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气息的高大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到她身旁,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随意交叠,“那就听伊薇安的吧。”   “哼……”   在周围设了个隐身魔法,飞毯带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帐」内。   ——   “咦?附近有「帐」?是那群咒术师吗?”   灰发黑衣的身影坐在建筑物高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带着丑陋的缝合痕迹,兴致盎然的脸在月色下分外瘆人,“要不要去看看呢?”   ——   “嗷呜!”   黑色的犬型式神发出示警的声音。   伏黑看向玉犬示意的方向,蔓延到深处的黑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前面……”   钉崎一手摸向腰间的小包,握紧手里的锤子。   走廊的灯大概是得不到供电的原因显得十分昏暗,尽头处隐隐约约能看出门的轮廓,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三人一边时刻关注着周围,一边紧紧盯着前方那扇通往天台的门,缓缓前行。   伊薇安坐在飞毯上,小腿晃晃悠悠,“好可怕哦。”   五条悟被她毫无起伏的语气逗笑,“伊薇安不怕吗?这个时候应该表现的稍微害怕一点才比较符合美少女的人设吧?”   伊薇安惊奇地看向他,瞌睡虫都被吓跑了,“难道在你眼里的我是那种莫名其妙的人设吗?”   平日里无精打采的猫眼瞪得圆滚滚的看着自己,五条悟笑意盈盈地做出思考的模样,“唔。原来伊薇安不知道自己很可爱吗?那什么样才算得上可爱呢?”   秀气的手指向和这边的气氛截然不同的三人,“小樱和钉崎那样就很可爱吧?”   出乎意料的直接呢。   “为什么呢?”   伊薇安嫌弃地瞄了两眼撑着下巴笑容满面的男人,“明明很紧张但还是紧紧握着武器的样子,不是很可爱吗?”   “唔……”五条悟点头表示赞同,“伊薇安说的对。这一届的新生们都有很棒的觉悟和勇气呢。”   不过,果然还是伊薇安比较可爱啊。   为了不受到魔女小姐的重拳出击,五条悟十分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   很有觉悟和勇气的新生们打开门后迎接他们的非但不是温馨的晚餐。   反而是视觉与感观冲击力极其强烈的属于人类的残肢断臂,还有前方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前辈。   尽管心里清楚这是成为咒术师必须要时刻面对的场面,眼前的一切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知道只剩下残肢的人类已经没有办法救治了,三人顾不上生理上的反胃和心理上的悲痛,一边注意可能潜藏在暗处的威胁,一边互相掩护着快步上前确认倒在地上的两位前辈的情况。   “前辈——”   其中一位已经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   另一位全身是血身上开满了孔洞的前辈还保有意识,听到他们的声音挣扎着掀起眼皮,看清眼前三人后似乎想开口说话。但堵塞在喉咙里的血液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哇」地一下涌了出来。   “走……快!”   话音未落,怀里的人两眼一翻陷入昏迷。   自从进来后就浓郁的不像话的血的味道,满地属于人类的残肢,还有从濒死的前辈身上流出来的温热的鲜血。   虎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动作小心的把前辈血流不止的身体放回地上,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思考最好的解决办法。   “伏黑,钉崎。”   “你们先把前辈们带出去进行救治。”   伏黑皱眉,“虎杖?”   “快!他们没办法等——”   话音未落,虎杖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滚,一枚蕴含着咒力的钉子擦着虎杖的脸颊而过,然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刺入肉里的声音。   刚才他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根类似树枝的深褐色肢体,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像是有东西在试图冲破皮肉的脓包。   “想……走?”   顺着声音望去,阴影下是一只想象与文字都无法构建其丑陋之其一的怪物,各类属于人类的残躯拼凑起来的深褐色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浓黄色凸起,如同眼睛一样散发出愉悦的情绪,树枝般崎岖粗糙的前肢遍布倒刺,倒刺上沾满了红到发黑的血迹。   三人几乎已经可以想象眼前的怪物是如何用它那恶心的前肢恶趣味地在人类身上贯穿出一个又一个孔洞后再残忍地把他们撕碎。   心里涌起了难以抑制的、沸腾到仿佛将他们的心架在炙火上反复煎烤的怒火。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太犯规了吧,魔女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勤劳的存稿君,还有一个忙到飞起还顶着黑眼圈勤劳捉虫的作者君,大家多多留言投喂嘛,人家会悄咪咪摸上来窥屏的puq…… 24、二十四个魔女   “好恶心……”   “害怕吗?怀抱可以借给伊薇安哦。”   伊薇安扭过头不看他,用毛茸茸的后脑勺面对这个不靠谱的老男人,“要救吗?那两个人快死了。”   五条悟无奈摊手,“那就拜托魔女小姐啦。”   “怎么说也是重要战力,就这么死掉的话工作量又要变多了呢。”   伊薇安无所谓地点头,随手往那两人身上丢了两个治愈魔法,确保他们短时间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三人组身上。   “不过去吗,五条老?师?”   完全无视被刻意停顿加重语气的两个字,五条悟露出新奇的笑,“既然是伊薇安提出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魔女果断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   突然,伊薇安蹙眉,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五条悟笑意不变,“又来了一只吗?”   伊薇安耸耸肩,“要等等吗?知道你在这对方会逃跑也说不定。”   “原来在伊薇安心里,我是这么厉害的存在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哼。”   “那么就稍微等一会儿吧,正好让我看看在伊薇安的「教导」下他们成长到了什么程度呢?”   身旁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甜到腻人的愉悦气息的人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最强吗?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吧?一定会完蛋的吧?   伊薇安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怀疑。   “体系不同,所以没有教导。但如你所说,他们都是勇敢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幼崽大概最不缺的就是明知打不过也绝不放弃战斗的勇敢吧。   ——   “真热闹啊,可以加我一个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倒是让原本在特级咒灵的压制下冷汗直冒的一年级组可以稍微松口气。   “是谁?”   灰发黑衣的身影从高处一跃而下,灿烂的笑容和狰狞的缝合线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别紧张嘛,这几个咒术师可以给我吗?正好可以稍微做一下实验呢。”   “不……”   “不可以吗?”灰发男性歪头,“那就只好连你一起改造了。”   “咦?宿傩的容器也在这里吗?”   就算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一幅很好说话的和善模样。但就凭他对特级咒灵轻描淡写的态度,三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尽管他们成长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实力的差距很多时候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前一秒还在远处的身影下一秒突然出现在三人眼前,毫无血色的手扬起,落下的时候变成了刀刃的模样。   “锵!”   刀刃和硬物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什么?明明没有——”   和黑衣人的惊讶不同,三人组看着眼前空无一物却轻易挡住那道攻击的情形。   尽管知道不可以过分依赖随时会离开的伊薇安小姐。但还是难以避免地升起些许安心。   轻柔的风托着她们的身体远离眼前怪异的人。   “该上课了吧,五条老师?”   伊薇安撤去隐身魔法,两人一毯的身影缓缓显现。   黑衣银发的高大身影双腿交叠,一手撑在下巴上饶有兴致。   同样身着黑衣戴着宽沿礼帽的身影手上拿着模样神似骨骼的棍状物,其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深紫色宝石。   “真是没办法让人放心的学生们呢。”   五条悟伸直双腿,从半空中的飞毯上一跃而下,“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工作量啊。”   “五条老师,前辈们……”   五条悟摆摆手,“安心安心,之后就让他们好好感谢伟大的魔女小姐吧。”   所以说伊薇安小姐才是更靠谱的「老师」角色吧?   三人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冒出一模一样的吐槽。   “你就是漏瑚说的那个五条悟身边的奇怪女人吧?”   伊薇安不悦,在看到身前高大的男人脸上难以掩饰的笑意后,一点点的不悦变成了很多的不悦。   这种随便把别人当作附属品的说法还真是让人火大。   很显然让魔女不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元素精灵听从她的召唤,轻柔的风化作细密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刮向口出狂言的人。   灰发人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下一秒双腿变形身后伸出触手带着他的身体极速后退。   无处不在的风刃紧随其后,狠狠地穿透他的身体后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神奇,完全没有咒术气息。”   伊薇安蹙眉,魔杖尖端直指一团正在复原的扭曲肉/体,“没有人教过你什么叫做礼仪吗?”   “礼仪?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伊薇安的拳头又硬了。   她转头,露出甜甜的微笑,尖尖的犬牙抵在唇边,“小黑,我给你们祝福,去给我好好收拾收拾这家伙,好吗?”   直面魔女小姐一脸反派模样的笑,三人大概没有拒绝的权力……吧?   虽然他们确实一点儿也不想拒绝就是了。   三张斗志昂然的年轻面庞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五条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因为他们还能想起他这个老师感到高兴。   但这完全无法影响他此刻愉悦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心情。   “去吧,让我看看这段时间都从伊薇安的「教导」里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伊薇安一次性扔出好几个祝福防御反弹,不满地飘到五条悟身旁,斜睨他一眼,“我说过了吧?”   五条悟伸手把她身后一缕不小心挂到法杖外延的骨枝上的头发取下来,却没有松手,而是捻在指尖把玩,“是、是,没有教导。”   “哼……”伊薇安毫无察觉,“那家伙的身体形态可以改变,身体疑似可以再生。”   “嗯……”   “但另一只很弱。”   如果虎杖三人亲耳听到伊薇安的发言大概会怀抱着十分想要变强的心态疯狂加练。   “是。特级咒灵和特级咒灵之间也存在差距,目前记录在案的最强咒灵是宿傩——虎杖身体里的存在,你见过的吧?”   伊薇安点头,对他怎么知道的毫不在意,“见过,残缺不全的灵魂。”   虎杖作为容器的事在整个咒术界都不是件小事,伊薇安只知道那只幼崽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看上去随时打算谋权篡位的灵魂,但对内力更深的事毫不知情。   “那家伙的身体无法被销毁,但可以被「吸收」,吸收之后就会由「无法销毁」的状态转变为「容器死亡则宿傩死亡」的状态。”   眼前的魔女瞳孔缓缓收缩,圆润的猫眼里明晃晃地透露出「震惊魔女一整年」的信息,五条悟掩唇露出克制的轻笑,“如你所见,无论被迫还是自愿,虎杖成为了宿傩的容器。”   “你们……”伊薇安难以置信,“玩咒术的心都这么黑吗?”   “没记错的话他在人类里还是个幼崽吧?”   “就这样擅自决定他的命运真的没问题吗?”   魔女的不满随着话语叠加式增长。尽管她对契约者和五条悟之外的人从来没有怀抱着「观察」之外的态度去相处,但——   无论在哪个世界,幼崽都应该是被保护的存在吧?   哪怕现在伊薇安五百多岁,但在她漫长到看不清终点的岁月里仍然只能算是少年期。   更何况在希尔所有的孩子里,她也仍然是那个特殊到只能被仰望的存在。   所以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在她不想的情况下伤害她,希尔还是为了她打破了「只有幼崽期的孩子可以得到我的庇护」这个原则,时至今日依然可以任意召唤所有隶属于希尔的元素精灵。   在伊薇安的认知里,幼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优待,也绝不会把幼崽当成什么也不懂因此做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存在,但——   做出让一只幼崽在知道自己既定命运的情况下,还必须一往无前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很有问题吧?   “伊薇安在生气吗?”   伊薇安小脸皱成一团,充分表达了她的想法,是少见的生动模样。   “是「自愿」的哦。”   “自愿?”伊薇安不信,“幼崽在成长过程中对死亡的理解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吧?”   和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不同,五条悟也难得的正经,“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巧合,但——虎杖是个温柔的人啊。”   五条悟没有隐瞒,把吞下宿傩手指后续发生的一切简单告诉了伊薇安。   伊薇安倒是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露出认真的神情听他说话。   “我想你大概对「自愿」有什么误解。”   “嘛,总之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吧?”   有了增益和坚实后盾(不靠谱的老师和靠谱的魔女小姐)的一年级组完全放开了手脚,出乎意料地坚持了一小段时间。   五条悟活动着手腕上前几步,“那么就开始上课吧。”   飞毯带着伊薇安飘到高大的身影不远处。因为是「教学时间」,她没有干预的打算。   只是……她的视线落在一脸跃跃欲试的虎杖身上。   这种情况哪怕是她也没遇到过,按照五条悟的说法,身体的一部分也携带着有意识的灵魂之力吗?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不对本体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把多余的部分分离出来呢——   据她所知,大陆上不乏生命走到尽头但仍然无法触碰到神国边界的大魔法师,其中不是没有人试图将灵魂与完全分离,或是将灵魂塞进一具年轻的、充满生命力的。   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并且似乎尝试这么做的结局都会十分惨烈。   伊薇安隐约察觉到——那是惩罚。   【魔女日记: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五条悟这家伙和前辈们完全、一点也不像!(高举魔杖)看来要想个办法敲晕这家伙。】   【不知名多个掉落:伊薇安小姐真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稍微交代了一点魔法的限制,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嘛。   说实话一想到真人干的那些缺德事就想让女鹅揍他。   (今天也是和wtw一样撒泼打滚求留言投喂的存稿君……) 25、二十五个魔女   伊薇安隐约察觉到——那是惩罚。   世界震怒后降下的惩罚。   但如果仅仅只是分离出来,无法提供足以解决宿傩的方法,他们会放弃「虎杖」这个容器吗?   虎杖自己会同意吗?   那么……「时间」呢?   伊薇安大胆假设,如果以虎杖为锚点,通过自己作为介质,从而逆转个体的时间,将一切扼杀在最初的时间节点……   不。甚至不需要实践操作,她直接推翻了这个无法用任何理论基础支撑的想法。   ——「时间」的特殊性在于它包含在世界之内而游离于规则之外。   而伊薇安所掌握的「时间魔法」从根本意义上来说不应该也不可以去干涉世界的运行轨迹。   她可以在规则之外回溯时间,可一旦触及世界恒定的走向,她也必须接受世界降下的惩罚;   但在规则之外,她仍然可以将「时间」与元素融合在一起——   比如复活虎杖,单单依靠主治愈的木元素可完全达不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在魔法大陆,这样的力量也会被称之为「神迹」。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导致自己完全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盯上并疯狂打压。   她还可以加速时间的流动,但前提是以自己为锚点——也就是说,她必须以付出生命的代价交换划定区域内时间的流速。   人类充其量百年的生命对于她来说固然不值一提。但伊薇安不认为加速虎杖的时间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是件好事。   人类身体的脆弱程度暂且忽略不计,最重要的是——他身体里的灵魂,按照五条悟的说法,可以推测那个灵魂存在的时间大概并不短。   那么,需要推进多长的时间可以磨灭他的灵魂呢?漫长时间的沉淀又会不会让这个狡猾的灵魂寻找到可趁之机?   伊薇安果断推翻了这个假设。   而唯一不受限制的「停滞」,就算她能控制虎杖的身体的时间一直停留在某一节点。   如果没有针对性地解决掉那个碍事的灵魂最终还是无法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伊薇安冥思苦想,推翻了一个又一个仅供参考的解决方式,事情棘手到了就连她也有点儿脑壳疼的情况。   说实话,这件事和伊薇安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大可以完全抛到脑后不去理会。   但是……算了,回去之后好好问问诺亚吧——毕竟是只率直的幼崽,总不能看着他走向被规划好的不幸吧?   伊薇安摇摇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不远处的四人身上。   ——   大概是因为脆弱的学生们身上都带着魔女小姐的祝福和馈赠,五条悟毫无优先保护学生的自觉。   “关于「领域展开」,用咒术构筑起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耗费大量的咒术形成状态提升,以及「绝对会命中」的辅助增益。”   三人的视线落在被五条悟一脚踢飞的特级咒灵身上,“绝对!”   “绝……对!”   钉崎手里的锤子抛起,又稳稳接住,“如果是现在的我们遇到「领域展开」呢?”   五条悟伸手扯了扯眼罩,稍微关注了一下看上去在发呆的魔女小姐,“逃。”   “蛤?!”   “如果是现在的你们被拉入领域,会死哦。”   伸手招了招,飞毯晃晃悠悠地带着伊薇安飘到他身旁,伸出的手转了个弯儿抵在唇边,食指关节微微陷入带着笑意的唇,带出点儿旖旎。   “好了吗?那边还有一只。”   素白秀气的手指向几乎完全没入阴影暗中观察的灰发黑衣人。   “唔。困了吗?”   一开始还没有察觉,闻言伊薇安没忍住揉了揉眼睛,“不要提醒我这件事啊可恶。”   五条悟失笑,侧身看向藏在阴影里的「虫子」,“要逃跑吗,老鼠?”   “我现在可不能和你遇上啊,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死战了,做好觉悟吧,五条悟。”   话音未落,扭曲变形的身影突然飞窜试图离开。   下一秒,「砰」的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开,甚至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三人组不约而同扭头看向飞毯上染上困倦的魔女小姐。   伊薇安无辜的眨眨眼,泛着水汽的猫眼闪烁出细碎的光,“他看起来就像会逃跑的人……或诅咒……”   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宽沿礼帽轻轻压了一下眼前这颗写着无辜的小脑袋,帽檐往下掉了掉,遮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伊薇安涣散的注意力慢慢回神,强打起精神狐疑地看了几眼这个喜欢动手动脚、前科多到数不清的臭男人,不满的嘟囔,“做什么!”   五条悟笑了笑,身影出现在意图逃跑的黑衣人身后,“既然提到了伊薇安,和上回的诅咒是一伙的吧?聊聊?嗯?”   灰发黑衣人——真人难以置信地伸手触碰眼前分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着的一层难以突破的膜,“可以扩张到这种程度吗?”   “没记错的话……”伊薇安笑嘻嘻地看着那只奇怪的诅咒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奇,“上次那只弱到不行的诅咒身上的结界还没有解开吧?”   三只幼崽默默转身,逐渐习惯了魔女小姐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吐出杀人于无形的嘲讽。   并且悄摸摸地点了个赞。   真人丝毫模样同伴爱地哈哈大笑,变换双足的形态往旁边一跃躲开五条悟的攻击,“漏瑚那家伙可是每天都在诅咒你哦——因为那个该死的结界他都没办法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行动了呢。”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回去看热闹吗?”   话音未落,五条悟动作一顿,停在原地。   骨感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挑开眼罩,伊薇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给自己和一旁的三人罩了个防御结界。   下一秒,冷淡轻蔑的声音从身旁高大的身影传来。   “术式顺转——「苍」。”   空间出现强烈的波动,波动源很显然是身旁的男人,飞毯自发地带着伊薇安飘到一年级三人组附近。   伊薇安的视线落在五条悟身上,一身全黑的高服,左手随意勾着眼罩,那双好看的湖蓝色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右手中指勾缠竖起的食指,身前凝聚起扭曲空间的墨色,毫不留情地砸向出言不逊的家伙。   伊薇安能感受到空间的强烈扭曲,以及其中蕴含的强大的破坏力,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想抓住回想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一霎那的感觉。   高级防御结界难以承受强大力量所导致的空间扭曲而出现细碎的纹路,伊薇安眼疾手快地迅速补救,冗长的古语与磅礴的魔力一同凝聚,重新化作一道更为坚固的壁垒。   眼看着一贯笑眯眯的白切黑老师骤然露出凶残的一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被「教导」时怎么努力也打不破的结界出现裂纹,又被行动力十足的魔女小姐火速修补,三人异口同声:“哇——哦!”   淡定的手持魔杖近距离观看五条悟单方面殴打口无遮拦的不良少年个人专场秀,秉持着「想不起来就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样的原则,伊薇安晃了晃脑袋,晃掉烦恼晃掉纠结晃出精彩,干脆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毕竟活得太久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按时清理脑容量——否则任由垃圾信息堵塞可是会让人非常苦恼的呢。   “在我面前诱拐未成年,当我是死的吗?”   高大的银发男人睥睨下方,嘴角下压。   伊薇安没管目光空洞到麻木的三人组,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被砸出来的深坑里生死不知的真人,“好像没死,要抓起来吗?”   五条悟点头,“让我看看这些躲在角落里的老鼠聚在一起究竟想做什么吧。”   以防万一,伊薇安选择了比上次更高级的禁锢魔法,繁复华丽的吟唱在安静的空间里低低响起,夜色里格外明亮的光芒在她身边缓缓凝聚。   突然,源自骨血的熟悉的力量轻轻的,几不可闻地拨动了一下身体里被唤醒的本源魔力,伊薇安顿了顿,身体升腾起剧烈的喜悦,流向心脏的血液仿佛也在为这道熟悉到极致的力量沸腾了起来,让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颤栗。   她强压下心头的急切,一边继续完成吟唱,一边分心去感应这股力量的大致方位。   浅紫色的光芒凝结成坚不可摧的结界,伊薇安迫不及待地睁开紫葡萄一样的眼睛,法杖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本表皮古朴华丽的厚重魔法影子书。   影子书出现的一瞬间,黑色的巨大虚影在她身后凝结成型,如同来自遥远深渊的漆黑巨龙盘旋而出,庞大的身躯投下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融入夜色的巨龙双翼展开,墨色的龙鳞在清冷的月华下折射出冷泠泠的色泽,神秘而又强大,如同栖息深渊的神。   【魔女日记:是希尔的气息!一定没有错!】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黑龙……   突然想cos骑士呢,屠龙的那种——(狞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出现了【魔法影子书】,引用了【女巫影子书】里部分设定,原意是「由女巫亲手撰写录入魔法咒语以及心得经验,亲手打磨的经验之书」。   在这里有点变动,改成了魔法影子书,作用和原意一样,多了点私设:身为「伴生者」,伊薇安的影子书里会自动记录属于诺亚的龙语魔法,同样的,诺亚也可以看到并使用这本属于两人共有的影子书上除传承外的所有魔法。   大概是这样,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有不理解的可以戳评论区留言,我忙完这几天看到了会一一回复的!   (上了编推榜,超开心!抓前十评论的小朋友煲汤!) 26、二十六个魔女   伊薇安迫不及待地呼唤它:“诺亚!”   巨龙呈保护的姿态环绕包裹着黑衣黑裙的少女,听到她的呼唤后缓缓睁开双眼,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他小小的伴生者。   灿金色的兽瞳先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碰撞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时微微眯起,竖瞳收缩,然后缓缓移开落到少女身上,金瞳凝视着她,微微垂下高傲的头颅,强调华丽怪异的龙语响起,“伊薇。”   伊薇安难以抑制心底沸腾翻滚的喜悦,葡萄一样的眼睛亮的惊人,“你感应到了吗?”   巨大的龙影轻轻颔首,“是希尔的力量。”   “啊!”喜悦如同潮水席卷而来,心头蔓延上细细密密的愉悦,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难以抑制地弯成月牙儿,溢出细碎的光,“我们去找她吧!”   诺亚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好。”   伊薇安伸手摸摸坚硬的黑亮甲片,迫不及待地从飞毯一跃而下,巨龙盘旋着稳稳接住她。   眼看着一人一龙旁若无人地交流过后二话不说就想离开,刻意压低的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   “魔女小姐似乎忘了什么呢。”   骑在龙上的伊薇安眨眨眼,总算想起来被自己忘在脑后的人。   伊薇安扭头,撞进一双似乎风平浪静的湖蓝色眼眸里。但那道高大的身影全身上下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浓重到几乎化为实质的不悦。   论「刚动手教训了一个试图拐人的家伙后又出现了一个更不好对付的家伙,并且被拐对象完全自愿跟对方离开导致自己有火不能发」是什么心情。   大概就是五条悟现在的心情。   魔女对他的怒火表示不解,试图和这位相处不错的「暂时同伴」解释:“我是去找人,不会无故伤人的。无论有没有找到,我都会向你们传递信息,你可以放心。”   眼看伊薇安的回应非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极为不悦的人怒火中烧,一年级组默默闭嘴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五条悟意味不明的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想去哪儿呢?”   伊薇安歪头认真想了想,老实摇头,“感应不到具体位置。”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补上一句,“我会注意隐藏自己,不被人类发现的。”   五条悟直视她的眼睛,下垂的嘴角轻轻勾起,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没有说话。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伊薇安转头看向三人,“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契约会默认达成,不会对小黑存在束缚。”   抿抿唇,又看向盯着她的男人,“如果没有离开,我会回来的。”   “嗤……”   风送来一声轻蔑的冷嗤,还有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皮鞋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重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在得不到对方的挽留后越来越沉重,明晃晃地表达出主人烦躁不悦的心情。   三人缩缩脑袋,一边是暴露凶残本性的老师,一边是懵懵懂懂的魔女小姐,他们不敢出声提醒,听着那道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心思的伊薇安以为这是「同意」的意思,润泽的唇紧抿,心口泛起淡淡的涟漪。   这样的感受无比陌生,但伊薇安没有心思深究,苍白的手抚上胸口,有点儿不解。   “那……伊薇安小姐,一路平安。”   伊薇安点点头,视线在那道远去的身影上停留了几秒,转向开口的钉崎。   稍微思考了一下,从灵魂空间里取出几张用深紫色毛线系住卷起的羊皮纸,让风送到三人身前,“这是中级防御卷轴——我想你们大概不那么缺攻击方面的道具。”   素白的手呼唤小狗一样招了招,“虎杖,过来。”   虎杖挠挠头,不明所以地走到巨龙旁,仰头望着她。   轻柔的风把他托起,送到伊薇安面前,一张泛着淡紫色光芒的金边羊皮卷轴从她细白的掌心浮现,顺从地融入他的身体。   虎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卷轴离开她的掌心那一霎那,眼前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庞在月色的映照下惨白的吓人。   瞳仁紫黑的圆润猫眼眨了眨,露出狡黠的笑,“这样「他」就没办法骚扰你啦——好好保守这个秘密活到我回来吧,我可是很喜欢你们的。”   “还有,再见啦——帮我和五条悟稍微正式的道个别吧——唔,虽然他看上去似乎有点儿生气?”   她对他们眨了眨眼,看上去是从未见过的雀跃——就像即将回巢的乳燕。   “总之,如果可以,我会再回来的。”   虎杖来不及说话,那阵风就把他带回了地面,他呆呆的仰头望着那片漆黑的阴影。   伏黑看了一眼虎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再见。还有,谢谢。”   谢谢你的出现。   伊薇安愣了一下,而后展颜一笑,细碎的笑意星星点点地溢出,随意挥挥手,漆黑的巨龙无声无息地带着她盘旋而起,很快就融入在夜色中。   三人一时无言。   天台的夜风带着丝丝寒意,四周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空气中却只留下了六道不同的咒术气息。   似乎那个从天而降的魔女只是一场梦。   伏黑把眺望远方的视线收回,落在身旁莫过分安静的虎杖身上。   一场让遗憾变得圆满的梦境。   短暂的寂静无声之后,三人小心的收起悬浮在空中的卷轴,伏黑和虎杖一人扶起一位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前辈,打算离开这里去找找一言不发就拎着那只特级咒灵离开的五条老师。   钉崎伸手拉开门,愣了几秒,“五条老师?”   五条悟双手抱胸倚在墙上,脚下还踩着那只灰发黑衣狼狈至极的特级咒灵。   他已经带上了眼罩,虎杖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只能感知到毫不掩饰外泄的不悦。   对情绪敏锐的洞察力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浓重的不悦里藏着的异样。   “嗯……”脚下的诅咒不死心地挣扎,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用脚尖用力碾了下去,“走了吗?”   虽然老师还是那个老师,但虎杖总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   “是……”   钉崎接话,她察觉到异样的气氛,稍微多想了一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伊薇安说转达告别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伊薇安小姐让我们向老师您转达正式的告别。”   “哼……”弯腰像提起一袋垃圾一样提起踩在脚底的诅咒,“走吧,先回去休息——大家都累了吧?”   “是……”   虎杖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融入黑暗,忽视掉心底的异样。   ——   浓重的夜色散去,柔和的曙光突破黑暗,洒向大地。   伊薇安没有浪费魔力给自己和巨大的诺亚维持隐身魔法,黑龙在教廷口中是以「欺诈」为名的强大存在。   除却「欺诈」这样对于一切不喜之物的凭空污蔑之外,黑龙一族在龙族中确实是以强大闻名的分支。   更别提整个族群中往往只会出现一只黑龙。   作为伊薇安的伴生龙灵,因为伊薇安的诞生而从沉睡中苏醒的诺亚一向了解她的想法,并且总是盲目地纵容自己小小的伴生者。   黑龙强大的血脉传承让他对于一切龙语魔法了如指掌,天际堪堪露出第一抹曙光,下一秒,一大一小两道漆黑如墨的突兀身影在空中隐去。   伊薇安追随着诺亚感知到的第一抹熟悉的能量波动来到世界的东方,这里有许多黑发黑眼的人类,但却不会受到教廷所谓「有罪论」的惩处;   她又来到了感应到的第二个地方,黯淡的皮肤和深邃的面孔,组成了怪异却又异域的长相;   循着力量的痕迹一路向上,白皮肤蓝眼睛一脸倨傲的贵族长着和奔波劳碌的打工人差不多的模样,肤色黝黑笑容灿烂露出洁白牙齿的少女……   她一路追寻着那抹越来越浅淡的痕迹,每当她和诺亚到达气息最强烈的一个地方后,那里的痕迹就会越发浅淡,直至消失,于是他们不得不一路追赶,丝毫不敢松懈。   诺亚的速度很快,每到一个地方后捕捉几乎消失的痕迹占用了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赶路上的时间反而不值一提。尽管再快,他们也将近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伊薇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个月,世界对她的压制越发严重,陷入沉睡的时候越来越漫长,也越来越不可控。   再加上强行使用的「停滞」,她几乎已经无法使用任何高级魔法了。   伊薇安顾不上欣赏沿途飞梭而过的景色,从浅淡的绿到蔓延开来的一片雪白,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眼前的世界铺天盖地的雪色扑面而来。   她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欲掉不掉。   累月的奔波没有让她疲惫,反而是希尔消散的气息让她的神色格外凝重——这是这个世界能感应到希尔气息的最后坐标。   无论是她还是诺亚都心知肚明,那抹气息已经浅淡到如果不是伊薇安一直催动本源感应追寻几乎无法察觉,但他们谁也没开口。   寒风裹挟着利刃,雪花的寒意沁入骨髓,这一切都被结界抵御在外。   伊薇安眉头紧锁,手里的法杖熠熠生辉,一刻不停地运行时间法则,本就苍白的脸庞在雪幕的映照下毫无血色。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   这是极北之地。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任性妄为的可恶魔女。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伊薇安小姐……一定要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目前第一阶段剧情可以撒花花啦,接下来会开启新的剧情——   主要(大概?)是两只猫猫互相试探、互相了解、放下对彼此的芥蒂戒备最后贴贴的过程——   (今天也想求收藏评论投喂ww) 27、 一只5t5   极北之地   过于严寒的气候让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自空中俯瞰而下。除了不规则的冰川浮冰之外,就连生物的活动痕迹都十分荒芜。   伊薇安身上除了那件伏黑挑选的黑裙子之外,还裹上了两层因为过于宽松显的格外臃肿的黑色法师长袍。   尽管这样,寒气还是如影随形地附着在裸露的肌肤上,苍白的脸色透出几分不正常的潮红,严寒让她神情困倦到几乎睁不开眼睛却还在努力地维持着清醒。   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闪即逝,结界内的气温陡然攀升到令人舒适的程度。   伊薇安强行打起精神,冰凉的手虚软无力地抚摸黑龙坚硬温凉的龙鳞,就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地消散在风中,“诺亚,我没事。”   一个多月毫不间断的飞行,还要额外耗费魔力维持隐匿。即便是最为强大的黑龙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损耗。   更何况他还需要分心去照顾一个她。   “你需要休息,伊薇。”   伊薇安眺望远方,极北之地的深处,闪烁着最后一抹属于希尔的气息,但那气息正在逐渐消减——以无法挽回的速度。   “要来不及了吗?”   诺亚能感应到伊薇安的担忧和焦虑,强压下魔力流失过快带来的枯竭感加快飞行速度。   ——   过于明媚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落在大地上,贪恋温暖的毛绒绒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晒出阳光和草木混合的自然草木香。   毛茸茸的大动物愉快的侧躺在长木椅上,一只手撑脑袋,一只手毫不见外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依然是高年级组对一年级组的训练实践日。   钉崎双手撑着下巴躲在阴影下,看着伏黑和虎杖各自和高年级组的学长学姐们的特训,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月前魔女小姐毫不客气毫无人性毫不谦让的「毒打式教导」。   “一个多月了啊……伊薇安小姐已经离开了吧……”   黑白相间的大型熊猫翘着腿,嘴巴里懒洋洋地叼着根草屑,“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哦。”   “也是……”钉崎一口喝光水杯里解暑的水,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似乎伏黑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呢,我们之中只有他和伊薇安小姐稍微有点儿联系,现在大概就连五条老师也没办法找到伊薇安小姐了吧。”   “说起来,五条老师还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啊……这次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凶残的样子……”   “在聊什么呢?我可以加入吗?”   两人(?)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钉崎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向靠在树干上的五条悟打招呼,“五条老师。”   五条悟点点头,没有从树荫里走出来,视线划过钉崎落在她身后。   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训练走了过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惠?”   “消失了,伊薇安小姐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伏黑说的是「消失」,而不是「离开」。   在所有人都默认伊薇安「离开」等同于「回家」的情况下,伏黑用了「消失」这样一个词。   懒洋洋的身影不自觉地正经起来,五条悟走到三人跟前,唇角下压,“消失?”   伏黑认真的点点头,喧闹的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就连原本跟着前辈学习咒术运用的虎杖都停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场的人大概都是魔女强大力量的受益者,或许应该说,整个高专都因为她的存在得以在这段并不算短暂的时间里风平浪静。   甚至实现了但凡有她在的拔除现场几乎可以说从未出现过损失惨重的局面。   但在此之前,咒术师资源稀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高的出奇的死亡率。   在诅咒越来越强大且肆意横行的现在,咒术师绝大多数死于和诅咒战斗的拔除现场,包括高级咒术师。   甚至大部分天赋不错的咒术师在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就夭折的事故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毫不夸张的说,在场的人都或直接或间接的得到过魔女的「馈赠」。   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到口袋里冰凉圆润的宝石,眼前闪过那张理直气壮到令人恼火的脸,状似漫不经心地抬眸,“仔细说说吧,惠。”   “一个多月前,伊薇安小姐离开后,我能感应到她间断地向我传递坐标……”伏黑抬头看向五条悟,“大概是因为五条老师。”   五条悟挑眉,“唔。惠可没告诉我呢。”   “五条老师也没有问,不是吗?”   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某人确实刻意在依靠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变得乱七八糟的大脑。   伏黑迎上他的「视线」,拿出一张卷起来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笔勾出了几个大致的地点,以东京为起点勾出绕了一整圈地球的路线,“这是我能感应到的大致坐标转换成的地点,以东京为起点,途径中国、印度等亚洲国家,以及北美多个国家。”   五条悟伸手接过地图,展开仔细看了看,指尖顺着画出来的路线缓缓移动。   非常不可思议,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地图上勾画出来的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国家几乎布满了整张地图,大到亚洲大国,小到北欧小镇,鲜红的箭头勾勒出完整的线条轨迹,每一个圈出来的地点下都写着详细到分的时间。   很显然大家也看到了这张密密麻麻的地图,钉崎想起这一个月期间伏黑时不时拿出地图皱眉思索勾勾画画的模样,她还在想「伏黑什么时候开始对世界地理起了兴趣」之类的。   所以他那时候就是在比对坐标然后画出魔女小姐的行进路线吗?   她看向虎杖,虎杖显然也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的看向伏黑,“所以这一个月里你都在研究伊薇安小姐的路线吗?”   “居然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到过这么多个国家,该说不愧是伊薇安小姐吗?”   修剪干净的指尖沉默的落在最后一个圈出的地标——朗伊尔城,在这之后,鲜红的笔记变得凌乱,在排除掉几条指向不明的箭头后打下郑重的问号。   指尖沉吟着着重点了点指腹下的城市,上面的时间是五天前的凌晨三点。   伏黑皱眉,脸上露出苦恼疑惑的神情,“那是最后一个能感应到伊薇安小姐气息的坐标。之后至今的第三天开始,伊薇安小姐的气息消失了。”   五条悟点点头,没有说话,视线顺着指尖滑向标注着「北极」的一大片区块。   这片区块干干净净,凌乱的红箭头并没有指向这里。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告诉他,就是这里。   大手三下两下折好地图,塞进口袋里和那枚冰蓝的宝石放在一起,重新挂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这件事情就交给老师去烦恼吧。现在,打起精神来迎接新的任务考核——作为咒术师的必修课。”   几人面面相觑,在高大男人「核善」的笑容里果断转身离开——   既然作为最强的人已经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去给他添乱。   一年级组的三人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高年级组也没有开口劝说,相比起他们,和魔女相处时间更长的新生们会更在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可都是善解人意的学长/学姐呢。   不过,三人相视一眼,那家伙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善解人意」可就说不定了。   五条悟没有开口,双手插兜站在阳光下,温暖的光勾勒出身体的形状,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五条老师,会把伊薇安小姐带回来吗?”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虎杖神情凝重,“伊薇安小姐离开之前,留下了一道「约束」,对宿傩的「约束」。”   一瞬间,几道视线同时投注在他身上,他顾不上在意其他,把那天晚上伊薇安说的话告诉了五条悟,“我以为,伊薇安小姐会平安归来。”   五条悟垂眸,脸色惨白……吗?   该说不愧是随心所欲的魔女小姐吗,还真是肆意妄为呢。   乐天派的少年垂着脑袋,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动物。   五条悟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一把眼前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嘴角挂上轻松的笑,“愿意相信老师吗?”   虎杖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伸手揉了揉眼睛后抬起头,眼眶泛红,“愿意。”   “好。听着,我会把她带回来。”   “一定……”   “嗯!”   五条悟侧头看向其余两人,微微挑眉,无声示意。   “那就拜托您了,五条老师。”   尽管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那么美妙,孩子们的信任还是让他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伏黑说完后,钉崎把背包拎起来往前送,“这是伊薇安小姐留下的防御卷轴,也许能起到作用。”   五条悟没有接,“既然是她给的,就好好用在你们觉得该用的地方吧。”   指腹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温凉的宝石,粗糙的纸面划过手背,“那么,回去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考核吧。”   目送心事重重的孩子们离开后,五条悟拨了个电话,低声吩咐了对方几句。   刚刚还吵闹的场地变得空旷宁静,除了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只剩炽热的阳光,还有如影随形的阴影。   ——   当天夜里,一架从东京出发,目的地朗伊尔城的飞机上,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看着眼前的地图和一枚熠熠生辉的美丽宝石陷入沉思。   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那枚宝石,冰凉圆润的触感贴在手心,刺激从手心传导到大脑神经,让他稍微回神。   这枚宝石,有一次传送的机会。   他会遵循心底的声音从距离北极最近的朗伊尔城出发,前往极北之地。   以三天为期,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伊薇安的消息。那么,这枚宝石也许是最后的希望。   所以,肆意妄为的魔女,你会在哪儿呢?   【多个不知名的随机掉落:到底去了哪里呢?伊薇安小姐,拜托一定、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北极的内容纯属虚构!   虽然三天什么的有点离谱,但是wtw无所不能!(bushi   今天!终于考完试啦!后续会努力存稿然后准备新脑洞,预计是综穿,有意思的设定会很多……其实也挺想开个西幻高魔,趁有时间研究研究! 28、 两只5t5   进入极北之地深处后,诺亚撤掉了隐身魔法,没有忘记留下了一层恒温结界包裹着伊薇安。   伊薇安裹着宽大的法师袍,重新戴上了镌刻着魔法纹路的尖顶宽檐法师帽,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脸惨白,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鲜红色泽。   体内疯狂运转着本源之力,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去感应越来越浅淡的气息。   “那边,诺亚!”   敏锐的捕捉到即将消失殆尽的力量气息,伊薇安抬手指向感知到的方位,诺亚二话不说俯冲而下。   伊薇安迎着刺骨凛冽的寒风,固执的强忍困倦睁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漫无边际的雪色。   在一片茫茫雪色中,一抹格格不入的色彩突兀地撞入视线范围内——那是一颗覆雪的白蜡树。   粗壮的深褐色躯干深深扎根于雪原之上,枝干顽强地朝四周蔓延,狠狠地深陷雪色之中,而后又被极北之地从不间断的飘雪覆盖,在伊薇安的记忆里茂密翠绿的树冠上本该挂满青翠欲滴的鲜活绿叶,可眼前这颗名为「希尔」的巨树为什么看起来这样衰败呢?   崎岖蜿蜒的躯干失去了光泽,如同老太太的皮肤一般布满曲折隆起的纹路,厚雪把光秃秃的树冠压出弯曲到极致的弧度,原本枝叶繁盛的巨树此时仅仅剩下几片枯黄的叶片。   伊薇安自诞生起第一次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翠绿鲜活,充满生气的眼眸,那双眼睛温柔而包容,在往后孤寂冷清的数百年里一直陪伴着她,包容着她所有的任性和坏脾气。   伊薇安和现存的魔女们是不一样的——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   因为这份不一样,她拥有神秘强大到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力;   也因为这份不一样,她没有可以交托信任与生命的「同伴」,付诸信任只能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上。   无论何时都一个人摸索着前行,漫长的岁月里除了魔法只剩下沉甸甸的孤独。   但也因为这份不一样,她有希尔的陪伴,诺亚的守护,所以即便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畏惧和贪婪,她也从不会为此驻足。   伊薇安是「世界树」希尔最疼爱的孩子,是以强大闻名的黑龙诺亚认可的伴生者,是孑然一身也无所畏惧的「时之魔女」。   庞大的黑龙感应到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在心底蔓延,沉默无声的落地,heimao黑袍的娇小身影坚定眷恋地缓缓靠近那颗仿佛亘古不变的巨树,顾不得离开了巨龙身边后狂风无情地肆虐她孱弱的身体,尖顶帽被呼啸而过的风裹挟着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毫无血色的手触碰粗糙干燥的树干——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触感从手心的敏感神经传递到大脑。与此同时,深切的情感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涌入脑海。   她在这个世界里平和地度过了将近六个月,沉浸在新的力量体系里不亦乐乎。   可在遥远的魔法世界,在牵挂着她的希尔心里,她是在和她发生了争吵之后才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六个月。   对于魔女漫长生命来说不值一提的六个月,对于世界树来说弹指一挥间的六个月吗?   不,不是这样的。   世界树悲伤的情感通过指尖与表皮的触碰源源不断的汇聚成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告诉伊薇安,在她消失后发生的一切。   希尔自责的泪水在心底流淌,亘古永恒的世界树沾染了悲伤,庞大的负面情绪唤醒了觊觎母树的毒蛇尼德霍格——世界树出现了枯萎的迹象。   无法在大陆感知到伊薇安气息的希尔以为。因为与自己的争吵让一气之下出走的伊薇安遭遇了她无法窥探的意外。   为了对抗尼德霍格强忍着悲伤选择了回归母树沉睡,陷入沉睡的世界树无法诞生新生的魔女,也无法再指引死去的魔女回归母体。   无法指引或许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丧生的伊薇安回到安眠之地。   指腹下日渐枯萎的世界树树皮干枯皲裂,稀稀拉拉的叶片是死气弥漫的黄褐色,伊薇安的泪水爬满了脸颊,为数不多的叶片从枝桠上缓缓脱落,晃晃悠悠地抵抗着寒风,最后落在她头上,就像每一次都温柔包容地抚摸着她背脊的,属于希尔的手。   温暖而又干燥,就连凛冽的寒风也绕过她,被巨树挡在身后,伊薇安仿佛看到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温柔的声音似乎铭刻在记忆里,又似乎就回荡在耳边:“别难过,亲爱的伊薇。”   混乱的情绪找到了出口,伊薇安不顾一切地张开双手抱住眼前这颗垂垂老矣的古树,嚎啕大哭。   诺亚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如同孩子一样抱着母亲哭的不能自已的伊薇安,就像以往漫长岁月里的每一次,安静无声的守护。   破碎的哭声消散在风中,漂泊异世的孤寂终于得到了宣泄,伴随着细微的叶片沙沙声。   那是慈爱的母亲在安抚她亲爱的孩子。   ——   朗伊尔城,距离北极最近的城市。   五条悟下了飞机后直接坐上了前往北极的科考船,拒绝了随行的人。   除了口袋里的地图宝石和早就准备好的必需品背包之外什么也没带,孑然一身踏上了这片科技难以企及、生物难以生存的土地。   视线范围之内除了白色只有白色,入目可即的只有无边无际的茫茫雪色。   修长的手指压了一下眼睛的部位,自嘲一笑,“该说托眼罩的福没有因为雪盲耽误时间吗?”   北极很大,应该说非常大,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大概一个月也没办法搜索完全。   所以,五条悟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按照常规的方式。   单手拎起背包正打算找个确定没有人烟的地方,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的传感。   另一只手拿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稍微压了压升腾的不耐,“老师。”   打来电话的是五条悟曾经的老师目前的高专校长夜蛾正道先生,“悟,之前抓回来的那只诅咒被救走了,来的是看上去类似「同伙」关系的两只诅咒,其中一只是上次成功捕捉又被逃掉的富士山头。”   “什么?”   “用作禁锢的结界似乎消散了,天元大人的结界无法起到阻拦的作用,自称「真人」的诅咒看起来似乎对你和魔女小姐非常不满。”   五条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前半句,“消散了……吗?”   “抱歉,麻烦等我回去解决,先挂了。”   挂断电话随意扔进口袋里,五条悟望向远方,身体腾空而起。   ——   伊薇安不知道为什么希尔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外来者的不友好。但眼前最让她在意的是即将枯竭的世界树。   嚣张跋扈的魔女难得一见地展露出全然的乖巧依赖,苍白的小脸眷恋地在粗糙的躯干上轻蹭,双眸微阖仔细感应越来越浅淡的气息。   “希尔,希尔,你怎么了呢?”   耳边除了细细的沙沙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伊薇安转头看向安静守候的黑龙,“诺亚,我能感受到,希尔的生命力在消散。可是希尔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金色的瞳孔温和地看着她,长久以来的陪伴让他足够了解眼前羸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的小少女,“没关系,伊薇。”   他毫无底线地纵容自己年幼的伴生者试图对抗规则的意图。   殷红的唇紧抿,垂下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带着哭腔的声线微颤:“也许这会让我们都死在这儿,你应该阻止我的,诺亚。”   庞大的黑影缓缓靠近,在接近世界树时化作黑发金瞳的成年男性模样。   细碎的墨发扎起一小缕垂在脑后,流动着细碎光芒的金瞳带着与生俱来的凌厉威严,神情冷漠疏离,浑身上下散发着独属于龙族的,让人生不起丝毫冒犯之心的危险气息。   在娇小的身影前停下脚步,大手抚上毛茸茸的脑袋,冷淡的声线一如往昔的包容,“伊薇,别害怕。”   明明是象征着强大与神性的金瞳,却在对上伊薇安微红的眼眶时流露出细碎的笑意,难得一见的笑冲散了竖瞳的危险气息。   诺亚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化作光点回到属于伊薇安和他的魔法影子书里。   伊薇安伸手接住浮在空中的繁复古书,咽下堵塞在候间的哽咽,把它紧紧抱在怀中。   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眶,她凝出魔杖,影子书自发从她怀中飘起,书页翻动刷刷作响。   一只苍白的手贴在古树粗壮的躯干上,微微嘶哑的嗓音呢喃着怪异华丽的古语,伴随着吟唱而召唤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魔力听从主人的命令倾泻于这棵垂垂老矣的巨树上。   “——「回溯」。”   身体里无时无刻充盈运转的魔力猛的一下被抽空,魔力枯竭的感觉并不好受。   就像从普通人身上一次性抽取过量的血液从而造成的极度晕眩无力,虚无的疲倦疼痛袭卷全身,伊薇安压下强烈的不适感,放松身体去接纳呼啸而来的魔法元素。   听从召唤而来的魔法元素狂风过境一般涌入她的身体,又借由逐渐凝结成型的魔法阵与属于伊薇安的本源魔力融合交缠在一起,毫不吝惜地向掌心下的巨树输送。   「时空法则」——「时间」与「空间」隶属于世界之内,却又游离于规则运行的轨迹之外。   「世界」是凌驾于魔法之上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空」已经脱离了「自然魔法」的范畴,触碰到了「法则」的边缘。   「自然魔法」归属于自然,也就是从自然中借取力量,以此达到借由对某种魔法元素的亲和力从而使用自然元素的力量。   一切属于自然的元素力量都可以统称为「自然魔法」。   而凌驾于自然魔法之上的则是独属于世界的力量。   伊薇安的「时间魔法」就属于世界法则赋予的传承魔法,始于世界归于世界。但时间魔法的使用是被世界所克制限制的。   在不影响改变世界运行轨迹的情况下,对于亲自择定的传承者,世界是宽容而慈爱的母亲,任由孩子调皮捣蛋后不动声色地进行善后修补被破坏的痕迹;   可一旦伊薇安妄图插手「无法更改的宿命」,导致本该恒定前行的运行轨迹完全偏离允许的误差范围之内,世界会化为严厉威严的父亲,赐下惩罚。   伊薇安没有「同伴」,但这些传承与生俱来,在她成功掌握时间魔法后就会随着血脉流淌的传承深深地烙印在脑子里。   尽管没有严苛的界定,但伊薇安清楚的知道。一旦插手世界树的宿命,就相当于忤逆世界,挑衅规则。   因为世界无论如何发展,都是在法则精密计算之后得到的最优解——哪怕存在误差,也不会出现过多的偏移。   而世界对她的偏爱,则是在界定好的误差范围内,她拥有随心所欲的权利,独一无二的权利。   如果她妄图插手,哪怕她是世界择定的时间传承者,也要承担来自严厉「父亲」的怒火。   但是,抱歉。   源源不断的魔法元素通过身体转化为「扭转时间」的力量涌入苍老的古树,虬结的深褐色树根褪去衰败的色彩,鲜活的生命力坚定而缓慢地向上攀爬蔓延,粗糙丑陋的躯干仿佛重获新生一般焕发出生命的色彩,光秃秃的枝桠萌生幼嫩的叶片。尽管幼小,却以无法阻挡的姿态青翠欲滴地爬满枝头。   伊薇安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超出负荷的机器无法再分出心思顾虑其他,只隐隐约约记起,当目之所及的最后一片枯叶重焕新生,一道无比熟悉的金色光团进入损耗过度几近报废的身体,缓缓地在无法再储存魔力的身体里流动,强势而又温柔。   “希尔——该醒来了。”   伴随着龙吟,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影子书如同蒙上了无数层厚重的尘雾,金色的光芒挣扎着分出一团融入伊薇安的身体后彻底黯淡失色,化作光点不舍地蹭了蹭少女毫无血色的脸庞,最后消散于风中。   双眸紧闭的黑袍少女无力倒在雪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与飘雪一样苍白到透明,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食指动了动,试图在抓住离去的身影。   巨树终于从沉睡中醒来,翠绿的枝桠分开,粗壮的根部轻柔至极地托举起到在地面上破败不堪的伊薇安小心翼翼地放入绿叶自发编织仅仅能容纳一人的「摇篮」,幼嫩的枝叶紧紧地包裹着精致脆弱的小魔女,翠绿的光团缓缓的修复孱弱的身躯,为她抵御外界的严寒狂风。   一切归于平静,飘雪重新包裹住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   【希尔记事:找到了……我的孩子……亲爱的小伊薇。】   作者有话要说:   毒蛇尼德霍格源自北欧神话体系。   诺亚和伊薇安的故事其实是源于两年前我一个梦境的小脑洞,是be来着……   求个收藏评论投喂—— 29、 三只5t5   高大的身影悬浮在空中,高高在上地俯瞰这片到处充斥着雪色的极寒之地。   已经第二天了。   北极对于漫无目的的人类来说实在大的过分。哪怕五条悟已经运转术式以最便捷的方式在空中进行搜找,整整一天时间过去了,入目可及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雪。   更别提几乎一年四季毫不间断的凛冽寒风时不时裹挟着飘雪呼啸而过。   总而言之,即便是最强的五条悟也不得不承认,三天之内在北极找到消失的魔女小姐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没有人知道胡作非为的魔女小姐到底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在某个地方盖着被子脑袋一歪就睡着了(伊薇安?)   但是嘛……   “在我这儿,可没有什么「不可能」呢。”   忽然,一小团黑色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雪的世界,他没有丝毫迟疑地追上前去。   怪异独特的黑色宽檐尖顶帽落入一只冷白的大手,带着一点儿濡湿的冰凉。   是属于某位任性魔女的帽子。   指腹仔细捻了捻,帽子的材质无法分辨,似乎在风雪交加的情况下沾染了冰冰凉凉的雪水。   但并不重,加上雪地的风向千变万化。因此大概没办法判断掉落时间和方向。   不过,总算能确定大致方向没有出错了呢。   看不清表情的脸上一直下压的唇角总算露出了笑容,浑身上下的低气压稍微消散了些许,“算提示吗,魔女小姐?”   五条悟抖落帽子上附着的碎雪,确认是不吸水的材质之后折了几下,塞进上衣的口袋里拍了拍,忽然充满干劲地舒展手脚活动了一下关节。   “那就,老老实实等着我吧。”   半空中小小的黑点猛的消失在原地,朝着雪色深处掠去。   ——   “伏黑……”   伏黑和钉崎抬头看去,出声的人并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着瑰丽的晚霞。   橘红的霞光落在两人身上,带出迷蒙的色彩。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下文。   “听夜蛾校长说,现在就连五条老师也联系不上了。”   “伊薇安小姐她……”   “会没事吗?”   气氛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没人能拍着胸脯保证。更何况是在就连最强的五条悟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的情况下。   钉崎一巴掌拍在虎杖的背上,故作凶狠地打破僵局,“在说什么啊喂,他们两个家伙明明可都是强到不需要任何人担心的程度啊笨蛋。”   虎杖被这毫不渗水的一巴掌打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刚刚那突然升起的凝重气氛已经被这一巴掌打得七零八落拼也拼不起来了。   伏黑默默地对大姐头竖起大拇指,跟着仰头看向即将消失的霞光,“我相信五条老师。”   他转头看向虎杖和钉崎,“相信他吧,虎杖。”   或许美丽的事物总是易逝,瑰丽的晚霞转瞬即逝,沉沉的暮色降临,奇异的光影在伏黑的脸上留下黑白交错的明与暗。   浓长的眼睫毛投射出一小片阴影,让严肃的神情增添了几分坚定。   出于对认定最强者的信任与肯定。   钉崎笑了笑,飒爽的大姐头藏在笑容里的温柔一闪而过,却在下一秒画风突变,表情狰狞地活动手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听说那几只逃掉的诅咒可是十分嚣张啊,那么作为报答,这段时间就努力多拔除几只做恶的臭虫吧。”   伏黑和虎杖动作几乎一致地摸了摸鼻子,却在下一秒相视一笑。   如出一辙的斗志昂扬。   ——   第三天,北极已经完全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之中,纯白的雪在月光下折射出冷白的色彩。   黑衣黑裤的身影急速掠过漫无边际的雪色,呼啸而过的刺骨寒风在他周身打了个转,毫不留情地刮起飞扬的碎雪。   快了……   内心深处的声音催促着他不分昼夜地前进,背包里准备作为补充能量存在的甜食已经所剩无几,剩下几块方便又好携带的压缩饼干,五条悟顾不上嫌弃毫无口感硬巴巴的难吃食物,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几口解决掉「晚餐」,垃圾塞进背包另一层后拎起往身后一甩,继续赶路。   “跑的真远啊,魔女小姐。”   清浅的呢喃从干裂的唇边溢出,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风中。   掌心在月色下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冰蓝色宝石沾染上浅浅的体温,和一抹独特的气息混合交缠在一起。   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身影距离深处越来越近,宝石上的气息如同一条细细的丝线向前探去。   五条悟对此毫无察觉,随着距离愈发拉近,心底深处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被侵入冒犯的不快。   倏忽,一颗需要无人合抱的粗壮繁盛的巨树突兀的闯入视线,为一片苍凉的雪白染上生机盎然的翠色。   高大的身影在巨树不远处停下,眼罩下眉骨的部位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五条悟蹙眉,仔细端详眼前的巨树。   虬结的树根深深地扎根于厚重的雪地上,躯干粗壮而蕴含生机,最让人在意的是布满翠绿枝叶的树冠,旺盛繁密,不染风雪,这片土地上的严寒似乎都无法沾染它分毫。   仿佛所处之地不是生命迹象少得可怜的北极,而是气候宜人的密林。   北极和生机勃勃的树。   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都透露着怪异荒诞的色彩。   但……极致的怪异背后会藏着什么呢?   五条悟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身影消失在原地。   在进入距离巨树半径二十米的范围时,五条悟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通过了一层类似薄膜的隔层,这层膜似乎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随后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温暖宜人的气息,冲散冰冷的寒气。   “结界吗?”   意味不明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耳边无时无刻呼啸着的风声在进入结界的一霎那就消失了。   除了树叶摩挲的细微沙沙声,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存在。   但很显然他并不在意这片区域的怪异之处,捕捉到一抹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呼吸声,修长的手指随意勾起眼罩,露出带着笑意的湖蓝色眼瞳,“呀,找到了。”   慢悠悠地走到繁密的树冠下,大概是他没有展露丝毫攻击性的原因,巨树对他的行动毫无反应。   抬头,果然在一片翠色里看到垂落而下的紫黑色长发,在轻柔的暖风中懒洋洋地打着卷儿。   冷泠泠的眼眸弯起,笑意倾泻而出,仿佛一汪毫无波动的湖水被春风撩起阵阵涟漪。   “魔女小姐?”   没有回应,他换了个称呼,“伊薇安?”   所以果然是找了个地方睡着了吗?   视线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只极具攻击性的黑龙。   又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嘛。这么说起来,魔女小姐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的吓人。   毫不掩饰的心里的怨念,五条悟沉吟片刻,眼前的巨树似乎没有攻击性——   当然也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对他展露攻击的意向,而魔女小姐又陷入了叫不醒的沉睡。   但他显然没有办法在这里一直等到她醒来……那样等魔女小姐醒来之后大概只能看到因为缺少食物而奄奄一息的他,这样可不妙啊——作为最强的高大形象会完全崩塌到渣渣也不剩吧?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呢。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试探着抚上巨树的躯干,随时准备着运行「无下限术式」。   指腹下传来略微粗糙的质感,耳边除了时不时的沙沙声,以及那道细微的呼吸声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食指屈起轻轻敲了一下树身,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好,我是上面那位睡得正香的小姐的……唔,姑且算是同伴吧。”   “证物的话……”修长的十指摊开,露出掌心那块蕴含着浓郁的属于伊薇安魔力的湖蓝色宝石,“这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呢。”   没有得到回应。   五条悟也不急,掌心的宝石在月色下散发出璀璨迷人的色泽。   一根细细的枝桠缓缓抽长,在他身前顿了一下,尖端轻轻的点了点宝石。   下一秒,宝石上凝结出一缕雾气一般的魔力,眷恋地绕着枝桠蹭了蹭。   淡紫色的魔力上杂糅着不易察觉的银白色丝线,仿佛有思想的枝桠离开宝石,那缕魔力很快消散。   它绕到五条悟身前,尖端正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收拢五指,重新包裹住微凉的宝石,双手插进口袋,安静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声音幽幽响起:“说出你的诉求吧,孩子。”   不得不说,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呢。   五条悟克制住心情,湖蓝色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它,“也许稍微有点儿冒犯——我要把睡得正香的魔女小姐带回去呢。”   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刚刚是真的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杀气。   但是高大的男人嘴角含笑,两手插兜,看似漫不经心地站着,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一直待在这种环境对伊薇安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我想这点你比我更清楚,最起码在这个世界我能为她提供更不错的选择呢。”   虽然不太情愿,但,“更何况,离开这里她才能去找回到原本世界的办法,不是吗?”   轻柔的女声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包容而温和,“你很聪明。既然伊薇愿意信任你,那么,契机到来之前,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吧。”   伊薇……五条悟无声重复了一遍,昵称吗?   绿叶织就的摇篮托举着睡得正香的少女送到他眼前,五条悟仔细看了看,枝桠上最柔嫩的叶片环绕着熟睡的魔女,浅绿的光芒笼罩着她,源源不断的力量滋养她亏空的身体,印象里苍白的脸庞泛起健康的红润,双眸紧闭。   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   五条悟心下一松,伸手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一条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干净暖和的毛毯,扬手盖在不省人事的魔女身上,卷巴卷巴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双手把她从绿叶里横抱出来。   浅绿色的光芒不舍地绕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红润小脸蹭了好几下,猝不及防地化作流光顺着指尖钻入他的指尖。   五条悟抱着伊薇安后撤几步,皱眉望向巨树。   “不要介意,孩子,只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伊薇」的小束缚。作为报答,我的小精灵们将回应你的召唤。”   探出的枝桠乖巧地回归本体,温和的女声染上显而易见的疲惫。   “离开这儿吧,孩子。”   随着话语而开始碎裂坍塌的结界化作一道道光芒,钻入大树的身体,在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之前,暖洋洋的光芒包裹着五条悟和伊薇安。   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是远处雪幕里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找到你了……伊薇?唔……伊薇。】   作者有话要说:   打酱油的老母亲——   撸好预收文的简介啦,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点进专栏看看哦…… 30、 四只5t5   与雪地截然相反的灿烂天气肆无忌惮地笼罩着东京,秋日的暖阳足以驱散任何人心头的阴霾。   三道身影从教师寮相伴着离开,阳光洒在深色的制服上,带来了些许热意。   虎杖一只手搭在伏黑肩上,似乎有点儿苦恼,“已经有半个月了吧?伊薇安小姐睡这么久真的没事吗……”   伏黑点点头,“五条老师有请硝子小姐进行诊治。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得到的结论确实是除了没有醒来的迹象之外一切正常。”   “所以说……”钉崎拍拍虎杖的肩,“伊薇安小姐可不是脆弱的普通人啊,大概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导致的长睡不醒吧。”   “说的也是。”虎杖想了想,“不过虽然五条老师把伊薇安小姐安置在教师寮这件事没什么问题……或者也可以说成保障安全之类的。但就在五条老师隔壁总感觉有点儿怪异。”   钉崎耸耸肩,没有说破,“大概是比较方便照顾吧?毕竟五条老师把伊薇安小姐带回来的那天两人的状态看上去都不太好的样子,稍微照顾一下也是完全情有可原吧。”   “总不可能是身为教职人员的大叔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未成年少女有什么不轨企图之类的变/态想法吧……”   话音未落,钉崎看到伙伴们一个偏过头去仿佛不忍直视,一个表情扭曲疯狂暗示,冲到嘴边的话语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僵硬的脖颈仿佛老旧的机器卡碟了一样扭过头去。   果不其然对上一只黑黑的眼罩,还有对方挂在嘴边的笑。   “大叔?不轨?变/态?听到了哦。”   骨节分明的大手懒洋洋地搭在钉崎肩上,“这么说老师可是会伤心的啊。”   “五、五条老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离开了老师再见!”   话音刚落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五条悟懒散地重新把手插进兜里,看向剩下两人,“让我猜猜,惠和虎杖应该都不是来找我的吧?果然作为老师这么说可真是太没成就感了。”   伏黑和虎杖老实点头承认,“有点担心伊薇安小姐的身体状况,所以来看看。”   虎杖笑容灿烂丝毫没有补刀的自觉,道:“正好遇见了老师,今天没有出差任务之类的吗?”   “啊……”五条悟轻飘飘地应道:“已经解决了。”   “诶?”陡然升高的音调完全表达了主人的情绪,“已经完全解决了吗?好厉害,明明前段时间还常常忙的完全看不见人影。”   “毕竟老师我可是最强啊。而且……”五条悟毫无架子地露齿一笑,“不要担心,快醒了哦。”   两位小少年同时微微仰天看向他,“是说……伊薇安小姐吗?”   五条悟眨眨眼,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带着眼罩这回事,食指抵着唇,“嘘。”   两人动作几乎一致地下意识噤声。   “唔,大概就这几天。总之,可以放心了吧?”   “老师……”虎杖露出带着点儿忐忑的神情。   一只大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皮底下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别总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啊虎杖。”   “她想做的事情可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毕竟可是目中无人的魔女小姐。”   “所以,不要把这件事变成对自己的「诅咒」。”   伏黑表示赞同,“等她醒来后,好好道个谢吧。”   虎杖转头看向同伴,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   伊薇安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混乱的黑暗,无处不在的黑暗,紧紧包裹侵蚀着她,从骨髓深处油然而生的阴冷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为了摆脱这份如影随形的阴寒,她下意识的依赖魔法。但当魔杖和诺亚全都没有回应她的召唤时,她难以自持地陷入了恐慌,暗色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身体,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她脆弱的骨缝里爬来爬去,留下让人头皮发麻的瘆人痛痒。   法师最为人熟知的除了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造就的魔法之外,还有孱弱到极致的身体。   往往想要在魔法上取得成就的法师都只会把心思完全投放在对灵魂强度的淬炼上,从而忽视了的力量。   而通常越强大的魔法师为了到达更高的境界,就会越注重对强大灵魂的追求,致使身体在脆弱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恶性闭环。   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是她的倚杖,也是她骄傲的资本。   可是现在,魔力消失了。   包括诺亚希尔在内任何可以交托信任的人都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伊薇安企图摆脱黑暗,直觉告诉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双腿不受控制的奔跑了起来,可是过分孱弱的身体仅仅只是跑了几步,呼吸间吞吐的阴冷气息就让她的大脑发晕,胸腔传来细密的疼痛,四肢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黑色的衣裙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也因此将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衬托的更加苍白如纸。   长发散落在两侧脸颊,隐去了她的神情。   伊薇安咬咬牙,撑着地面一边缓慢地站了起来,一边极力压下身体不适带来的晕眩感。   漫无边际的黑暗犹如一个撕裂的深渊巨口,毫无还手之力的她就像误闯蛛网的蝇虫,明知徒劳无功,仍然垂死挣扎。   虽然伊薇安很难想象,「垂死挣扎」这种形容词会出现在她身上。   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一点肌肉也没有的小腿由于过量的运动颤颤巍巍,完全依靠主人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直接罢工。   伊薇安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向大脑输送罢工的抗议。   但她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干裂的唇一次又一次因为忍受疼痛而咬出了鲜血,鲜红的血在苍白的肌肤上蜿蜒,绽放出诡异的花朵。   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流失,疼痛越来越剧烈。但伊薇安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缓慢地从她的身体里离开。   黑暗里骤然闯入一团金色的光球,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包裹其中,伊薇安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被这团明艳的色彩刺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并不那么柔和但无比熟悉温暖的力量融入她的身体,缓缓的修复着破败衰竭的关节和心肺,霸道地驱散了疼痛和黑暗带来的阴寒,伊薇安无意识地低吟,为重获新生的身体,更为这团熟悉的力量。   “诺亚……”   那双紫葡萄一样的双眼再次睁开时,迎接她的是一片暖洋洋的恍如白昼的世界。   金光不留情面地驱赶了黑暗,滋养灵魂的创伤,眷恋地蹭了蹭伊薇安的指尖,不舍地化作流光消溃。   伊薇安伸手试图抓住那抹熟悉的气息,可是手指穿透了光团,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转了转,消失不见。   “不……”   伴随着光团的消亡,巨大的疲倦感袭卷了这句身体,她强行抵抗着困倦,撑起明明只有薄薄两片却仿佛千斤重的眼皮亲眼目睹着流光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消散。   直到最后,困倦击败了她,伊薇安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温暖中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光明之中滋生了浅淡的绿,绿色轻轻的环绕着伊薇安,源源不断地输送属于生命的力量,极尽所能地蕴养她损伤的灵魂。   金光修复了伊薇安的身体,绿意则是毫无保留地温养她的灵魂。   伊薇安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就像尚未诞生之初,源于世界树给予的宁静。   她隐约感觉到,她回到了母树身边,依偎在母树包容的树桠上,肆意汲取成长的养分。   母树从来不会拒绝受伤的孩子们,她总是那样包容而无私。   似睡似醒间,伊薇安仿佛回到了她的一生。   看着具有与生俱来强大能力的小伊薇安诞生之初,希尔和几位魔女前辈们慈爱的目光,前辈们和希尔一样,由衷地欢迎新生命的诞生。   她们教导小伊薇安如何牙牙学语,如何学习走路,如何接纳力量,如何把元素精灵们当成伙伴……   尚未学会掌握力量的小伊薇安身上常年弥漫着时间的磁场,这也导致了森林里常常会出现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场面。   伊薇安清晰地记得,在前辈们教导自己如何接纳力量的时候,身体里过于强大的能力总让教导变得状况百出。   有时身体自然溢出的本源魔力导致森林里的生物们瞬间衰老,有时又会一不小心把前辈们的时间倒退却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更甚至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儿波及世界树让自己遭到反噬。   多亏了几位前辈及时出手制止了力量外泄的惨剧。否则小伊薇安大概是无法承受反噬的后果直接回到母树修养上数百年也说不定。   小伊薇安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学会控制本源力量不让前辈们每每教导她时总是头疼不已。   但也许人的情绪真的会形成一个闭环,在最幸福快乐的极点旁总会陷入最刻骨铭心的绝望。   森林里的日子实在太过美好,所以小伊薇安看不见森林外潜藏的恶狼,正在对这片祥和的土地展露出贪婪的欲望。   也或许,是前辈们把所有的危险都藏在了伊薇安看不见的地方。   以前的小伊薇安不知道为什么早早定下的火元素魔法课会突然变成水元素魔法课,直到后来伊薇安才知道,那位教导她火元素魔法,肆意张扬的前辈在前一天的深夜里,为了重创敌人身受重伤拖着残躯回到了母树,却在三天后几乎全身缠满绷带却仍然面不改色地接住飞扑到她身上的小伊薇安,露出和往日无异的明艳笑容。   以前的小伊薇安会问希尔,为什么魔女前辈们总会随着她的慢慢长大相继离开,希尔总是告诉她,前辈们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完成着属于自己的冒险。   就像伊薇安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森林一样;年幼的伊薇安不能理解为什么希尔的眼睛每当这时总会变得雾蒙蒙的。   后来,她就再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知道了魔女前辈们真正的去处,可她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她们仍然在大陆的某一个地方无忧无虑地冒险,也不愿意接受她们或灵魂死去,或下落不明的事实。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居森林的魔女对于大陆上的许多种族来说就像一份人人垂涎的宝藏,藏匿在暗处的魔族、兽人族乃至弱小的人类,他们无时无刻不窥探着这片安宁的土地,渴望从中撕扯下一块肥肉,供族人尽情享用。   而这仅仅是因为一个近乎荒诞的传说——魔女诞下的孩子必然会传承母体的血脉能力。   看,为了那份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们不会在意它是不是谎言,也不想听到任何的解释。   他们只愿意听到想要听到的,只愿意看到想看到的。   然而,就算魔女数量稀少的可怜,天性高傲的魔女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敌人的俘虏,她们极尽所能地保持着森林的平和,豁出性命去保护新生命,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让步——她们竭尽全力去粉碎敌人对母树的企图和族人的垂涎。   以前的伊薇安对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一切的恶意都被这片森林,和守护森林的前辈们藏在身后。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她时依旧露出一如既往的纵容。   恍如白纸的伊薇安被平静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前辈们笑容下如同潮水翻涌的鲜血与挣扎,也看不见希尔越来越忧郁无力的双眼。   所有人都会对她说,“不要担心,伊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是她就放下心,继续任由自己沉浸在小小的幸福里。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完了完了,被抓包了 T-T(但是五条老师一!定!有!问!题!)】 31、 五只5t5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直到森林里最后一位象征着治愈的水元素魔法老师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哀伤地看着她,和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决绝,告别一般对她说,“一切都会变好的,伊薇,不要担心。”   “只是,要拜托伊薇孤独地长大了。”   小伊薇安能感觉到离别,森林里越来越冷清,曾经热闹快乐的森林仿佛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梦醒了,残酷的现实只有冷冰冰的寂静。   伊薇安抓着前辈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了难过的情绪,“可不可以晚一些再去冒险呢?等伊薇长大,一起去冒险好吗?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加入其他前辈的冒险之旅。”   前辈抽出手,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风把话语送到她耳边,“抱歉,伊薇。”   在那一天,小伊薇安终于理解了希尔眼睛里雾蒙蒙的东西是什么。   温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无声的抽泣在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后转变成号啕大哭。   可是明明从前只要她装模作样地皱起小脸就会从树上,从草丛里跳出来安慰她的人,现在却都已经不在了。   哪怕她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那道身影也渐行渐远,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消失,永远的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那一刻,在小伊薇安的认知里,她被所有人抛弃了。   她不知道森林外的残酷,也不能理解看不见的鲜血,更看不见背过身后前辈脸上爬满了泪水。   小小年纪的她都理解不了,可是她依旧感觉到了不安,这份不安让她不愿意看到任何人离去。可是那时的她却没有丝毫阻止的能力。   在她哭晕过去后,希尔把她带回了世界树,做下休眠的决定,让森林启动只出不进的结界。   作为代价,死去的魔女无法回到灵魂安息之地,森林也将不会再诞生新生的魔女。   作为新生儿的小伊薇安稚嫩的脸庞上爬满了泪水,在巨大的悲伤中陷入了无尽的沉睡期。   回忆的梦境在痛苦中戛然而止。   ——   靠在沙发上小憩的身影猛地惊醒,湖蓝的眼眸缓缓睁开,放大的瞳孔微微颤动。   五条悟眉头紧蹙,曲腿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胸腔里仿佛还留存着挥之不去的不解和悲伤。   修长的手指不耐地揉了揉眉宇,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即使强制性地陷入了沉眠也依然止不住抽噎的小脸,心口处不受控制地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清楚地知道——那大概是魔女不为人知,也不愿提起的过去。   梦境里的一切真实地吓人,他下意识起身来到隔壁,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内居室。   直到亲眼看到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的的伊薇安,才恍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的行为。   他随意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抬手抚上胸口,坚定有力的心跳通过接触的肌肤把轻缓的震颤传达到指腹。   “过去么?”   一室寂静……   安睡的魔女呼吸微弱,面容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五条悟垂眸,若有所思地凝视那张乖巧的睡颜许久。   伸手轻轻拨开覆在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入手微凉。   他懒洋洋地伏在床边,大手覆上搭在薄被上的小手,放任意识沉入深处。   ——   拨开云雾的画面里,森林再一次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此时的伊薇安再也不是曾经备受呵护的幼崽,她扛起了守护森林的责任,成为了所有新生儿的「前辈」。   令人畏惧的前辈。   她从不和幼崽们嬉闹,也不愿住在森林里。对随时都在孤注一掷的伊薇安来说——只要不和任何人产生羁绊,那么她的死亡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她独自一人在森林外建立了高高的城堡,昼夜不眠地寻求魔法的力量,她比任何时候都无比渴望强大的力量。   那时的伊薇安固执地把责任压在瘦弱的肩头。可因为沉睡而导致生长期停滞不前的她又怎么能对抗来之不尽的敌人呢?   一次次把力量运用到极致,一次次拖着残破不堪的灵魂回到冷清的城堡,一次次深入险境寻找「正在冒险」的前辈们,一次又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最终还是在无尽的岁月里潜移默化地知道了真相。   伊薇安永远不会忘记,当她曾经路过大陆西边的蛮荒之地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时有多么的充满喜悦。   但她更不会忘记当她满怀希冀地在兽人族的地下拍卖场看到关在笼子里被推上来,浑身遍布着不堪痕迹,神情麻木的前辈时,是怎么被滔天的怒火吞噬了神志。   她忘记了一切的顾虑,脑子里闪过无数记忆的碎片——操纵着藤蔓纵容她在上课时间荡秋千的前辈,掌心捧着一株嫩芽告诉她这就是小伊薇的前辈,用树叶编织成一顶又一顶美丽花环的前辈,在午后的树荫下醒来时看到的前辈,永远都那么温柔的前辈……   可当她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对上那双发现了她的存在而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笑意的翠色眼眸时,伊薇安看见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离开这里。”   她再也无法思考,怒火支配了她的身体,她只能感受到体内瞬间抽空的魔力倾泻而出,裹挟着怒火而诞生的魔法影子书浮现在身前,她不顾一切地降下属于世界的力量,象征着强大的黑龙自她身后盘旋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流向她的身体。   那是她迟来的传承。   等伊薇安回过神时,遍地枯骨,石壁斑驳,瑰丽的拍卖台染上浓重的岁月痕迹,场上再无活物,只剩下她和笼子里目露担忧的前辈遥遥相望。   魔力消耗殆尽的空虚感充斥着全身,伊薇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双手从身后接住了她。   这是伊薇安第一次见到伴生的黑龙,这也是伊薇安最后一次见到记忆里的前辈。   她们都是高傲的魔女啊,又怎么会允许被窃取了所有的自己存活于世呢?   在伊薇安破碎的目光下,前辈决绝地结束了漫长而屈辱的一生。   细碎的光芒消散在风里,送来一句沙哑却一如往常温暖的话语。   “别哭,伊薇。”   “我们的小伊薇要永远幸福。”   伊薇安揉了揉绯红的眼眶,泪水消融在黑色的衣袖里。   看吧,她没有哭。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保护的幼崽了。   伊薇安咬咬牙,眼神坚定不可动摇。   大陆各族史书记载,掌管着时间的魔女高举复仇的利刃,所过之处必将鲜血染红的旗帜插进主城之上,曾将贪婪之手伸向魔女的种族必将以鲜血偿还鲜血。   从那之后,索尔大陆出现了以强大和残忍闻名的「时之魔女」。   从那之后,森林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也从那之后,伊薇安的笑容越来越多,似乎不再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难过。   她每每带着冲天的杀意回到森林,总会安静地依偎在希尔身旁,或许睡上一觉,或许什么也不做,再次离开时脸上又会挂上灿烂的微笑。   森林里不知世事的幼崽们敏锐地察觉到浓重的血腥,对她的畏惧一天比一天厚重。   伊薇安不让她们到森林外围玩耍,也不与她们亲近,任由幼崽们和当初的她一样在吵闹的欢乐里相互陪伴着渐渐成长。   她告诉希尔,长大之后总会渐渐发现的事实,就让她们在成长中慢慢理解吧。   因为伊薇也是在前辈们的保护下渐渐成长为伊薇安的。   希尔悲伤地望着她,眼里出现雾蒙蒙的光。   她孤独地住在冷清的城堡,孤独地承担着杀戮与血腥,在魔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喜怒无常,就连既畏惧又痛恨她的教皇也无法分清她的笑容里有没有潜伏的杀意。   除了希尔,所有人都忘了,在魔女漫长的一生中,在伊薇安因为传承而生长速度更加缓慢的一生中,她也只是个孩子。   直到索尔大陆上任何人提起「时之魔女」的名号都会露出畏惧的神情,就连教堂也打着不屑的旗号避她锋芒,伊薇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成功地为所有的幼崽争取到了宝贵的成长期。   她不再整日整日手染鲜血,然后在冷清的夜里彻夜难眠。   她开始把所有的精力投注在对魔法卷轴的研究上——她要让所有的种族都不敢觊觎她的族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魔法突破中,她找到了灵魂空间真正的使用方法——   以前的魔女们向来把世界赐予的灵魂空间当作更便携的储物空间。   而伊薇安打破了这个不知变通的观念,在经过漫长到不知岁月的研究后成功把高级防御魔法塞进了特制的魔法卷轴里。   与此同时把灵魂空间全新的使用方式公布给森林里每一只幼崽。   索尔大陆因为伊薇安的沉寂而蠢蠢欲动的种族在她嬉笑着丢出一张高级魔法卷轴后,对她的忌惮和垂涎越发深厚。   画面定格在伊薇安笑眼弯弯地挥舞魔杖的时候。   画面外的伊薇安神情恍惚,如同重新经历了一次跌宕起伏的人生。   没有人生来就坚不可摧,即便能力强大如她,也需要经历无数次的痛苦才能造就最终的她。   许多个夜晚,她会坐在古堡的尖顶上望着亘古不变的星辰,眼前闪过每一位前辈的面容,在心底悄悄的怀恋。   你们看,曾经的森林群狼环伺,现在没有人敢把手伸向森林。   曾经的小伊薇长大啦,可以保护所有的幼崽。   可是,为什么长大后会感到孤独呢?   回应她的只有天上闪烁的星辰。   伊薇安眨眨眼,眨掉泛起的泪光,重新扬起笑容。   等我成为最强,一定就不孤独了。   对吗?   ……   几乎透明的高大身影无声地看着这堪称漫长的回忆。   眼前定格着那张眼眶泛红,泪水欲掉不掉,偏偏还倔强地扯出笑容的小脸。   握紧的拳松了又紧,看着她在送走前辈时强忍着泪水;   看着她满身血气回到城堡里的噩梦不止;看着她依偎在母亲身旁流露出的脆弱;   看着她在触及那群小崽子害怕的视线时不解又委屈;   看着她无数个日夜里泡在实验室;看着她为了尽快成长一次又一次抽空自己的魔力;   看着她孤身一人嬉笑着面对声势浩大蠢蠢欲动的敌人……   冗长的岁月里,被保护得单纯不知险恶的幼崽摸爬打滚地经历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最终成为了保护伞。   五条悟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心口,十分新奇的体验。   但,如果可以,他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想要束缚在身边的人去经历那些就连他也无法插手的事。   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仿佛在燃烧一般,无止境的刺痛将他淹没。   ……   伊薇安圆圆的猫眼里闪烁着怀念的色彩。   她还是不懂,前辈们口中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对以前她来说,短暂的人生里最幸福的阶段,大概就是大家都在的时候,森林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所有的人都毫不保留地热爱着这个地方,热爱着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   可是当她知道了一切,她总会想,浮于表面的幸福还是幸福吗?她们刻意为她营造的欢乐还是发自真心的欢乐吗?   后来,她再一次向希尔吐露疑惑,目睹着希尔从担忧到欣喜的转变,她不由分心反思,是不是对希尔的陪伴太少了呢?   可是她想继承前辈们的「幸福」,为每一只幼崽提供庇护之所,就要拿出远超旁人的力量。   希尔注意到她的分心,并不在意,一如既往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在小伊薇诞生之前,已经近乎五百年没有过新生命的诞生。所以当我告诉孩子们即将有一个小生命会诞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你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我从未忘记过,那是一段就连回忆都洋溢着满满期待的日子。孩子们忙着准备给新生儿的礼物,忙着编制温暖舒适的摇篮,忙着采摘适合孩子食用的果实,忙着缝制可爱的小衣服……伊薇,不要怀疑自己,你是在所有人的期许中降临的生命。”   伊薇安听着希尔的讲述,把所有人的行为和脑海里生动鲜活的面容一一对应,不由得露出幸福的笑容。   希尔绿莹莹的眼眸包容地看着她被迫早早长大的孩子。   “在你诞生之后,森林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可是孩子们一致决定,一定要让我们的小伊薇快乐无忧的长大。   他们把鲜血留在森林外,把柔软的心带回森林里。无论是严厉的教导着你的孩子,还是纵容着你胡闹的孩子,他们都毫无保留地爱着你。”   “森林外流淌的鲜血是真的,森林里的欢乐和幸福也是真的。而这一切短暂的幸福都是因为你的诞生。伊薇,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地爱着你,小伊薇。”   伊薇安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魔女日记:我是在前辈们的期许中诞生的。这就够了。】 32、 六只5t5   画面外的伊薇安抿唇一笑,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虽然对我来说算是一场美梦……可是,该醒来了。”   “还有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呢。”   呢喃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格外清晰,像是知道她即将离去,颜色各异的光团依恋地环绕在她身旁。   画面里定格的伊薇似乎看向画面外的另一个自己,露出了释怀的笑。   伊薇安听到飘散在空气中的声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下一秒,一切化作虚无,世界重归黑暗。   但伊薇安已经不再惧怕这片散发和刺骨寒意的黑暗。   神秘的骨质魔杖缓缓在她手中凝聚成型,镶嵌的深紫色宝石和她的瞳孔一样熠熠生辉。   晦涩的龙语化作她手中一往无前的利刃,毫不客气地打破这片禁锢着她的黑暗。   刺眼的光芒自黑暗中倾斜进来,把不愿消散的黑暗强权驱逐。   伊薇安沐浴在新生的光芒里,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   与此同时,咒术高专,教师寮。   高大的银发男人正在淋浴,银发随意散落在额前,盖住了半阖的眼眸,水滴滑过发梢,滑过眼眸,滑过高挺的鼻,滑过嘴角下垂的唇,沿着下颔的弧度滴落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顺着肌肉的曲线飞速划过。   氤氲的水雾增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忽然,那双半阖的眼眸倏地睁开,露出蒙着水汽的宝石一般莹润的瞳孔,下垂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充满野性地把额间湿发捋到脑后,随意扯过一旁的浴袍裹在身上,拉开门消失在浓郁的水雾中。   隔壁的房间里。   柔软的床上躺着面白如纸,唇色娇艳的少女。   深紫色的长发散落在身侧,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双充满灵气的葡萄一般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巧的鼻子下是泛着不正常艳丽色彩的饱满唇瓣。   整个人乖巧地躺在床上,某人盖上的被子在她沉睡的日子里甚至没有丝毫变动。   而就在此时此刻,沉睡了大半个月毫无醒来迹象的少女眼睫颤动,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隐约出现了醒来的迹象。   伊薇安缓缓睁开双眼,柔和的光晕闯入视线,并不会令人感到难受,随之而来的是全然陌生的日系风格室内装修。   迷蒙的紫葡萄眼瞳闪过一丝疑惑,动了动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而有些僵硬酸痛的身体。   一阵阵不适感传达到大脑神经,伊薇安放弃了起来的打算,控制住脑袋在不牵动肌肉神经的情况下微微转头,撞进了一汪泛着浅浅涟漪的湖水里。   伊薇安愣了一下,脑海里仿佛重新度过了漫长岁月的记忆让她一时之间升起恍若隔世的疏离感。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永恒的人生来说显然有点儿不值一提。   “好久不见……五条悟……”   盯着魔女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手里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身上只穿着简单家居服就匆匆赶来的五条悟眼神暗了暗,对梦境里的一切绝口不提。   在没有得到彻底的信赖之前,他可不想因为鲁莽而惊动了愿意短暂停留栖息的小猫。   “终于醒了呢,魔女小姐。”   伊薇安眼珠转了转,感到一点儿不妙,极其自然地转移话题,“身体好重,要扶我起来吗?”   有些人表面上冷哼一声,实际上身体诚实地放下手里的毛巾,上前十分自然地一腿屈起压在床上当作着力点,掀开被子看似随意其实小心翼翼地扶起瘦小的身躯。   并且还在她身后立起一只柔软的枕头方便依靠。   伊薇安笑了一下,安静地整理脑海里紊乱的记忆,五条悟没有打扰她,和初见时一样随意找了把椅子靠坐着打量眼前的人。   好不容易把涨的脑袋疼的记忆梳理完毕,伊薇安一手轻轻按摩额角,一边看向床边的人,“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   五条悟在她看过来之前转移了视线,仰头懒洋洋地看着手里那颗湖蓝色的宝石,语调随意,完全没有提起那几天所发生任何事情的意思,“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伊薇安抿唇,“那你有没有看到,一棵树?”   五条悟没有隐瞒的打算,“当然。魔女小姐可是那棵树「托付」给我的呢。”   希尔……   这么说,希尔已经从沉睡中苏醒了吗?   可是,希尔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呢?   是出于什么不可触犯的限制吗……   “那,我睡了多久?身体真的好重……”   伊薇安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一边打算给自己扔个魔法检查一下身体出现了问题。   “半个多月……”   五条悟话音未落,就看到余光里一直在关注的身影猛的僵住,像是发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一般,低垂着头,做到一半的动作僵在原地。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两扇羽睫不正常的颤动。   伊薇安的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寒意在身体里蔓延,迅速的蚕食心脏,几乎是一瞬间,如坠冰窖的恐惧感牢牢地包裹着她。   像是突然想起眼前还有名为「人类」的生物,伊薇安猛的往后一退,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屈起双腿挡在胸前,十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被褥,是自我防御的姿态。   五条悟察觉到她的异常,好看的眉蹙起,视线落在那双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的手上,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开口。   伊薇安极力稳住决堤的心绪,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口的声音都在透露着浓重的不安,“你……离开、小黑、让他来。”   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挡住了五条悟研究的视线,他边观察着她不对劲的地方,边试探性地上前两步。   但这举动似乎刺激到了她,伊薇安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后退,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就是床的边缘,整个人无法自控地往后倒去。   五条悟反应迅速地几步上前,一只长腿屈起跨在柔软的床上,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她出于本能试图抓住些什么的手。   然而伊薇安却在看见他动作的下一秒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情绪波动,毫不留情地抓了那只大手一爪子,任由自己摔在坚硬的木地板上。   即便床侧铺设了地毯,但薄薄的一层地毯对如今失去魔力身体如同孩子一般脆弱的魔女来说不亚于砸在冷硬的石头上。   果不其然,浑身充满抗拒的魔女下一秒就陷入了昏迷。   五条悟顾不上弄脏被褥,双手撑着床轻松一跃,蹙眉查看眼前少女的伤势。   好在床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摔下来的地方距离尖锐的床头柜有一段距离。   但他还是在那颗披散着长发的小脑袋后摸到了一个鼓起的大包。   视线落在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大概是磕碰到了床沿的缘故,上面很快泛起浓重的淤青,他又伸手把因为昏迷而显得格外乖巧的魔女宽松的衣袖撩起一点儿,苍白的肌肤上已经泛起斑驳的青紫,一副遭受凌虐的模样。   这对于随时用魔法把自己全方位包裹起来的魔女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再结合刚才突然转变的态度,五条悟的脑海不可自控浮现那双带着铺天盖地厌恶的深紫色眼眸。   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暂时失去魔法了吗?   他抿唇看着乖巧地躺在臂弯里,小脸毫无血色,细细的眉毛狠狠皱着的魔女,心底「咻」地一下燃起不知名的怒火。   只信任「契约」么。   五条悟一手圈住掌心下瘦弱的肩膀,一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穿过伊薇安的腿弯,在不触碰到那些淤青的情况下,小心地抱起不省人事的魔女。   视线在刚刚踩过的位置停留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她带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动作极轻地放在床上,随意拉过凌乱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侧身坐在床上凝视那张睡着也透露着浓重防备的苍白小脸,一只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一个名字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困意的女声,“悟?”   五条悟视线没有移开,压低声音,“尽快到高专来一趟,有些事需要麻烦你一下。”   “急事么?”那边很快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关于你的魔女小姐?我现在过去,大概二十分钟。”   电话那头没等五条悟继续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五条悟也不在意,把手机扔在一旁。   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伊薇安。   好看的眉皱着,身上找不出往常一贯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陷入了沉思。   指甲修剪的莹润的指尖缓缓的探向那张小脸,直到指腹传来绵软细腻的触感,向来高傲的魔女也没有跳起来挥舞着魔杖张牙舞爪。   一根手指逐渐变成两根,轻轻地捏了一下看起来就很软的甚至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直到苍白的肌肤泛起浅浅的红色,作恶的大手才心满意足地收回。   转而落在散落在一旁的深紫色长发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魔力蕴养的缘故,以往光滑温凉的长发软软地搭在他的指尖,似乎逐渐出现了干枯毛躁的暗淡。   五条悟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凝重。   一切的迹象都在向他表明,伊薇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了魔力。   而失去了魔力的魔女小姐,身体似乎十分脆弱——从她对体术的不屑一顾完全可以看得出来平时绝对没有好好锻炼。   眼皮垂下,半掩那旖丽的瞳孔。   这件事让那群欺软怕硬的高层知道,可是会演变成不得了的局面啊。   【魔女日记:我的魔力……消失了……希尔……带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   10万了,各个数据还是上不去,后续剧情修修改改,最后还是全盘推翻,越来越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写的很差。   这段时间一直很焦虑,常常审视前面的剧情,或者爬榜看看数据好的太太写的剧情,越看越沮丧,越沮丧越写不出什么,有点迷茫。 33、 七只5t5   时间在静默的室内缓缓流逝,直到门铃声响起。   五条悟抬眸,收回脑子里飞速运转的思绪,起身正准备离开,余光瞥到深灰蓝色的被子外一抹显眼的白。   俯身把那一点白捏在手里,入手是如同新出的芒果布蕾一般丝滑细腻的触感,指腹下意识轻轻摩挲。   喧闹的门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把掌心的小手放回被子里,纤长的身影直挺挺站在床边,右手抚上跳动频率和往常不太一样的胸口。   情况还真是越来越糟糕了呢。   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后才出去开门。   门后除了背着医用箱的家入硝子,还有神色各异但都带着点儿忐忑的一年级三人组。   五条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坐,先谈谈。”   四人没有多说,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   五条悟先看向打了个哈欠,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家入硝子,“刚才忘了说,药酒之类处理外伤的药物有带过来吗?”   家入硝子点点头,右手拍拍医用箱,“是常备药物。那位魔女小姐受伤了吗?”   很显然,以家入硝子对五条悟的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受伤。如果不慎受伤药酒之类的外伤药物对他也大概率派不上用场。   而且,那可是五条悟。   别说外伤,就算是致命伤,只要他疯起来才不会管什么伤口不伤口,大概会和被疯子盯上的人一边飙血一边死磕到底才对吧?   这话一出,乖巧坐在一旁的三人脸上都出现了迷茫的神情。而后才想突然理解了话里的意思一般露出震惊的表情。   五条悟点点头,“出了点意外,需要你替她检查一下外伤。还有,刚刚从床上摔下来导致昏迷,可以顺便检查一下其他方面的身体状况。”   床上?   摔下来?   昏迷?   眼看着眼前四人脸上明晃晃地挂着硕大的问号,五条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对着家入硝子点点头,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把视线转移到三人组身上。   家入硝子皱着眉沉思,肩上挎着医用箱起身几步上前推开卧室的门。   以她对五条悟的理解,这句话可不止表面上的意思。   随着「咔哒」的关门声响起,身着白大褂的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五条悟往后一靠,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长腿随意搭在一起,食指和拇指按了按眉心,没有多说什么。   “如你们所见,虽说人是醒来了,但出于一些目前来说说不上好的原因,你们最好暂时不要接触她。”   “并且,需要对所有人保持沉默。”   是穿着的原因吗?虎杖不能确定。   但眼前的老师和平时教导他们的老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伊薇安小姐……还好吗?”   对于五条悟口中不能说的原因,在场的人没有持有丝毫怀疑,虎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显然对作为「医疗人员」的硝子小姐出现在这里感到担忧。   五条悟如实告知,“不太好。”   气氛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五条悟手臂撑开靠在沙发上仰头闭目养神,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伏黑面无表情地半阖眼眸,若有所思。剩下两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得到了「不太好」的答复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咔哒」。   细微的声响显然牵动了三人的心神,三道目光炯炯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在身着白大褂的家入硝子身上。   硝子小姐轻轻掩上房门,抬手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外伤处理过了,后续最好一天换两次药,需要用到的药物我一会儿准备好了你让人来取一下就好。”   硝子取下肩上的医疗箱放在一旁,沉重的箱子和木地板撞击发出闷闷的声响,她整个人往后一瘫,眉眼间带着浓重的疲惫,纤细的食指在空中晃了一圈,“告诉这些孩子们没事吗?”   五条悟换了个坐姿,手肘顶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在一起,眼眸半阖,“唔。什么也不知道大概很难让他们安心。”   硝子点点头表示了解,话锋一转。   “那么,检测结果显示,身体的各项器官活动十分微弱,肌肉覆盖率很低,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轻易就能造成这具身体不同程度上的损坏。   这和之前昏迷时显示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同,那股蕴养这具身体的力量似乎消失了?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人类孩子两岁左右的身体状态。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远远达不到孩子身体的各项指标。”   “当然,她对我的术式存在抗拒,需要更确切的结果只能采用专业的设备。”   “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以后需要正常进食补充身体需要的营养成分。以及,目前这具身体如果想要活下去,大概需要非常细致的照顾。”   硝子对这具身体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很想解刨「深入了解」一下。   但她很敏锐地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不大的一居室客厅里静默了将近十分钟。   五条悟起身,拍了拍身上家居服的褶皱,“麻烦了。”   硝子知道之后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伸个懒腰,单手拎起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医疗箱,随手摆了摆,打着呵欠离开了。   五条悟又看向神色各异的三名学生,笑了笑,“可以稍微安心地把该操心的事情交给大人了吗?该回去了哦,没记错的话,明天可是正常上课时间吧?”   三人今天接收到的信息显然有些过量,道别之后结伴离开了教师寮。   五条悟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后,转身回到了仅有的一个房间。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照亮了黑漆漆的室内。   几缕月光落在床沿那只瓷白的小手上,半掩的宽大衣袖下若隐若现的斑驳痕迹格外晃眼。   深色的被子把裸露在外的肌肤和斑斑点点的淤青衬托地暧昧十足。   五条悟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看着陷入昏睡对危险无知无觉的少女,暗色里冷白的手伸向她。   指尖缓缓滑过紧闭的眼眸,薄薄的眼皮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黑葡萄眼眸;   又轻轻拨弄了一下纤长的睫毛,细密的眼睫刷过指腹,带来异样但令人沉醉的酥麻;   继续往下划过奶白的脸颊,细腻丝滑的奶白婴儿肥让指尖稍微有点流连忘返;   结束了和软肉的缠/绵,打了个转儿滑过小脸上的艳色,指尖微微陷入樱粉饱满的唇,顿了顿,红润与冷白,柔软和冷硬,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从小巧的下巴划过,最终,五根修长的手指落在细细的脖颈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五指张开就能轻而易举地包裹住这一小截细嫩的脖颈,稍微用上一点儿力气,就能解决掉一个也许会对本界造成影响的「危险」。   也能解决掉一个会对他造成不可控影响的「麻烦」。   湖蓝色的眼眸凝视着眼前这张安宁的小脸,唇角下压时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仿佛睥睨世间的「神明」。   却在下一刻溢出细碎的笑意,如同明月奔入湖泊的怀抱,高高在上的神明坠落人间,溅起温凉的水花。   那只带着危险与旖旎的手蹭了蹭指缝间的肌肤,离开少女细白的脖颈,径直覆上那只裸露在外的小手。   大手强势地撑开微微合拢的小手,掌心贴着掌心,十指交缠。   在夜色里,在月光下。   迷蒙的夜色,昏暗的月光,温凉细嫩的触感,一如记忆里的场景重现。   大概是弯腰的姿势不太舒服,五条悟手不动,盘腿坐下伏在床边,单手撑着下颔。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下带着凉意的肌肤,直到那只微凉的小手在自己的包裹下变得温热,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脑子里不断重组罗列近期需要处理的事情,在那张昏睡的小脸的「蛊惑」下,还是捋了一把头发,把标注着「会带来麻烦的魔女小姐」相关事务排到了最上方的「紧急处理」一项。   顺便借着难得的安静认真顺了一遍目前需要解决的比较严重的问题。   目前最严重的大概就是——   伊薇安的身体状况。   他的猜想和硝子的检测结果都可以侧面印证,伊薇安的身体大概是出现了什么她自己也没办法处理的问题。   原来魔女失去魔法的身体真的和强大的魔力形成两个极端呢。   不过变成普通人之后第一个想找的不是「靠谱的最强」而是可以暂时交付信任的「契约者」这点果然还是会让人感到不爽呢。   飞速运转的大脑重点圈出刚才硝子提到的需要注意事项——   对他来说,留下伊薇安带来的麻烦远远比不上「养活」这具身体的注意事项   嘛,再怎么说也是有好好把惠养大,再养一个孩子应该不会麻烦到哪里去吧?   虽然说养惠的时候完全没有这么多注意事项,不过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应该差不多……吧?   至于反对他做出的决定的人,还有胆大妄为到想对他护着的人出手的家伙……   杀掉就可以了吧?   五条悟毫无负担地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   大概是眼前的人睡得太香的缘故,难得一见的睡意从两人交缠的手里传达过来。   任性妄为的最强推翻脑子里出现的无数个想法,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那一个——   既然身体脆弱到无论是谁都能轻易杀掉这种程度,那就带在身边好了。   反正他是最强。   “还真是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啊,魔女小姐。”   最重要的是,眼前带来麻烦的魔女还不识好歹地戒备着他。   想想还真是让人火大。   “哼……”   【多个不知名的随机掉落: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过于巨大……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五条老师你果然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条评论都很认真地看了,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鼓励,这大概就是支撑我的动力吧。这本不管数据怎么样,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也希望各位看得开心。 34、 八只5t5   清晨的阳光柔和灿烂,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给浅色的地毯染上温暖的色彩。   静谧的房间里,精致的如同大型仿真洋娃娃的少女乖巧地躺在床上,长发凌乱,手脚都安分地待在掖好的被子里,瓷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轻而浅。   床沿边还趴着一颗毛茸茸的白毛脑袋,身着灰色的家居服,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地搭在一起。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和一只白皙的小手勾缠在一起。   无端勾勒出几分暧昧气息。   约莫是明亮的阳光刺眼,银白的浓密眼睫颤了颤,那双弥漫着迷离雾气的湖蓝色眼眸缓缓睁开。   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还没有从睡眠状态清醒,又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交握的十指经过了一夜漫长的缠绵,终于得以分开。   那只安静地躺在被子外的小手自然合拢到舒适的状态。   五条悟随时扒拉一下细碎的银发,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硬的肌肉,一边拿起床边的手机随手编辑了一条讯息发了出去,一边起身打算去洗漱收拾。   房门打开又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动,在这之后,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半个小时后,阳光无所顾忌地扩大领土,室内温度逐渐攀升。   床上的少女额角沁出薄薄的一层汗,身上暖和的被子成了热度的帮凶。   纤长的睫毛挣扎了一下,最终不断上涌的热气打败了困倦,深紫色的猫眼猛的睁开,写着明晃晃的暴躁和不悦。   陌生的环境让伊薇安难以抑制的烦躁戛然而止,本就不太清晰的脑袋陷入了卡壳状态。   她先是费劲地动手扯开身上轻飘飘却散发着无限热度的鹅绒被,动作间身体陌生的沉重感唤醒了她部分昏迷前的记忆。   等到她整个人从掖好的被子里挣脱出来,身上已经完全覆盖了一层粘腻的汗,身体上完全无法适应的沉重感让她呼吸急促,生理心理的双重不适更强烈了。   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除她之外的人,失去魔法之后无法调度的灵魂感知能力也让伊薇安无法察觉身边是否潜藏危险,这一切都给她带来了浓烈到无法呼吸的不安。   她任由自己放纵身体重新倒回床上,轻飘飘的鹅绒被被她随手扔在一旁,室内清凉的温度总算让她躁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儿。   无论如何,还是需要考虑一下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同时找回魔力,并且打开通道回到魔法世界。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与生俱来的魔力会莫名其妙消失,但……   伊薇安阖眸,想到违背法则试图逆转希尔的时间,想到那场冗长的梦,想到那团驱散黑暗的金色光团,想到犹如回到了母树一样的安心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这一切有关。   也许是「世界意志」对她做了什么。   伊薇安试图通过伴生意识联系诺亚。但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魔法的缘故,还是诺亚魔力耗损过渡陷入了自我修复的沉睡,总会对她有求必应的诺亚了无音讯。   伊薇安又尝试着召唤魔杖,召唤元素精灵,甚至尝试着召唤本源魔力,可她的召唤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丝毫波澜。   “诺亚?”   大颗大颗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滑过脸颊,浸湿衣裙。   视线变得朦胧,仿佛就连回忆里那双永远注视着她的灿金色竖瞳也越来越模糊。   就像,前辈们留给她的背影一样。   伊薇安愣愣地抬手,触碰到一片湿润。   她低头去看,一颗由一颗微凉的水珠砸在掌心,汇聚成一小汪泉水,很快又从指缝消失。   哽咽堵塞在喉咙里,铺天盖地的悲伤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一如数年前亲眼送别每一位前辈的无力。   “别这样……”   伊薇安不明白。   她拥有的很少,希尔、诺亚、以及自己。   她无法亲眼看着希尔死去,也无法承受诺亚的消散。   可是……为什么要让诺亚为她的任性承受代价呢?   他什么也没做,希尔也不是他的任何人。   他只是……一个愿意毫无底线地纵容着她的人。   伊薇安任由泪水泛滥,她蜷缩起身体,就像每一次回到母树时一样。   看吧,伊薇安。   你什么也没办法改变。   浓重的自我厌弃几乎让她陷入了无止尽的闭环。   ……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魂深处沉寂的气息突兀的闪烁了一下。   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丝线摇头晃脑地蹭了蹭另一团黯淡无光的深紫色光团。   伊薇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戳了戳那根纤细的光线,熟悉的气息毫不掩饰对她的亲近。   已经低落到谷底的情绪咻地拔高,她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根看起来脆弱地不堪一击的气息,珍而重之地将它藏在灵魂深处。   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大喜大悲,让这具脆弱的身体感到了沉重的疲倦。   但伊薇安不敢放任自己陷入沉睡——她没办法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放下戒备。   她强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地梳理脑海里的情报,唯一让她稍微有点儿安慰的,就是灵魂里属于诺亚和空间的锚点。   她和诺亚之间的伴生联系仍然存在。虽然微弱,可是伊薇安还能感应到诺亚的气息。   对她来说,那就足够了。   而空间……大概是因为把她和魔法分割开的力量没有办法撕裂她和空间的联系。因此她依然能从灵魂空间里取出少量中低级的魔法卷轴。   抿了抿唇,伊薇安看着手里取出的中级防御卷轴,庆幸自己有把实验成果放在灵魂空间的习惯,心底不断攀升的惊惧、不安、躁郁稍微平复了一点儿,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在这个世界完好无损的生存下去。   目前可以暂时交付信任的人类……身为「契约者」的小黑、身上带有一道她的本源魔力的虎杖悠仁可以作为存疑的备选方案。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嚣张懒散的面孔,回忆里他告诉她,是他从极北之地,从希尔手中把她带了回来。   从不可控的悲恸里回过神来,伊薇安不放过一分一毫脑海里的可用信息。   希尔为什么会把自己交给他?   伊薇安知道,希尔善良包容,可她讨厌异族,乃至于厌恶人类,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类而不施以任何保障。   那么……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还是……希尔发现了什么目前为止她仍然没有察觉的原因?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希尔大概认为把她交出去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并且做好了准备。   如果如他所言,作为这个世界的最强,按照他一开始对自己的猜疑,伊薇安换位思考,如果换做自己,作为魔法界目前最不能招惹的「暴君」,出现了完全区别于魔法体系的力量,在对对方的认知不足且没有十足把握战胜对方的情况下,突然发现疑似「危险」的存在陷入某种衰弱期,那么她大概率是不会手软的。   应该说,一切会对希尔和族人造成威胁的存在,她都会不遗余力的清除。   有思想的生物总是难以避免以己度人。   伊薇安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起来,把「可信任」和「不可信任」的理由一一罗列。   最终还是打上了「信任存疑」的标签。毕竟作为这个世界相处时间最多,并且对她而言存在几分特殊意义的人类,暂且作为第二备选方案。   她无法对人类付诸信任,漫长的人生经历也在不断告诫着她:不要相信善变的人类——应该说,不要轻易向任何种族付出信任。   伊薇安也曾经对「身为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女却总是败于生命如同昙花一现的人类手上」这类事故心存不屑。   可无数血淋淋的示例摆在眼前,无一不在提醒她:永远不要对任何种族报以超越界限的信任。   人与人之间尚且需要利益往来维系脆弱的关系,更何况种族与种族之间呢?   蛮横残忍的兽族和强大血腥的魔族暂且不提。作为实力弱小生命短暂却能在大陆占据一席之地的人类,他们本身就拥有足够残忍的本性和强大的心智。   在伊薇安的认知里,兽族蛮横无礼,魔族阴郁残忍,矮人们宽厚勤劳,精灵族淡漠避世,龙族强大但不屑于参与大陆斗争,魔女们会把一生都奉献给认定的热爱。   而人类则是最为特殊的存在。他们的生命脆弱,实力在长寿种族看来不值一提,可他们拥有所有种族揉杂在一起的「情感」。   复杂多变的情感会让弱小的人类变得强大,也会让他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不算上顺利觉醒之前一次次挑战极限的奄奄一息。自从顺利掌握血脉传承时间魔法后,人人闻风丧胆的「时之魔女」伊薇安仅有的一次吃瘪。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出自人类之手。   伊薇安甩掉脑海里不美好的回忆,把思绪重新拉回眼前面临的困境中,复苏的记忆告诉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五条悟,那么也就是说,他目前大概率还是在附近。   也许就在房间外也说不定。   啊,完全不想出去面对任何人,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不想面对这副和人类一样孱弱的身体。   如果有机会回到魔法世界她一定会去抓一只兽人去给她搜刮所有合适的体术。   很显然伊薇安还不知道自己得到的诊断结果是「完全可以和人类婴儿媲美的娇弱身躯」。   大概是失去魔力的后遗症(?)一向不可一世的魔女完全失去了干劲。   直到早已被她遗忘了的肠胃蠕动发出一声轻微但十分彰显存在感的“咕——”   身体开始出现陌生的不适感,伊薇安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眼前一片眩晕,这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体验。   但好在魔女小姐多多少少也是曾经圈养过人类契约者的「奴隶主」,大概知道这应该属于器官的警告机制。   但她确实不太清楚眼前的眩晕感是因为什么,只当作失去魔力的后遗症。   强行控制着沉重且不适的身体站起来,白嫩的足踩在柔弱的地板上,丝毫没有顾忌身体的意思无视一旁摆放的女式棉拖,直接踩着微凉的地板往门的方向走去。   凉意顺着脚心往身体蔓延,再加上刚刚出了一身汗后把被子扔在一旁任由自己躺平风干的行为,伊薇安觉得呼吸的空气有点儿热,脸也开始变热。   但她完全没当回事,只当作是身体对阳光的反应。   “咔哒……”   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室外可以称得上安静的气氛里显得有点儿突兀,门外的人似乎正在低声交谈,听到声音后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可惜魔女显然不是会顾忌别人的存在。哪怕此时失去了魔力,但她即便心底再如何不安,也还是无法做到谨小慎微的模样。   五条悟正坐在沙发上,一名家仆模样的人站在他身旁微微弯腰,似乎正在向他汇报事情。   听到响动,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从门里走出的少女身上。   视线从凌乱毛躁的长发,滑到一张蹙眉抿唇的小脸上,从脚踝掠过,再到那双圆润白皙的小脚上,皱了皱眉。   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名家仆模样的人恭敬地朝他欠了欠身子,又对着伊薇安的方向微微躬身,这才安静离去。   五条悟和之前一样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沙发,“饿了吗?”   伊薇安稍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还是决定先过去。   面向着她的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昨夜睡得还好吗?因为伊薇安,我可是一夜都没睡好呢。”   如果伊薇安稍微比他早起那么一点儿,一定会用魔杖尖尖指着他大吼一句:大骗子,明明睡得比我还香!   非要追究起来,她只能算在昏迷中陷入睡眠之类的「事故」吧?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难得的安眠呢。】 35、 九只5t5   寒气顺着纤细的小腿向上蔓延,伊薇安坐在沙发上不自觉缩了一下腿。   身旁不远处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起身,远超正常男性的高大身影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有点儿不自在。   伊薇安抬头看他。   身着家居服,浑身上下散发出懒散气息的男人走到玄关处弯腰找了找,然后手上拎着一双米灰色的棉拖走向她。   伊薇安情不自禁地绷紧身体,身体泛起一股又一股异样的热潮,直冲脑门。   五条悟半蹲下来,把那双蜷缩起来的裸足从她散落的裙摆下取出来,亲手套上那双完全足以完全包裹住的棉拖。   也许是他过于高大,也许是她身量娇小。即便半蹲着,五条悟也能直视那双藏着戒备的紫瞳。   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等她开口。   伊薇安抿了抿唇,感觉热气不断地涌上双颊,就连喷洒的气息都沾染了热潮的余韵。   这种前所未有体验让她有点儿不安,更多的是翻涌的烦闷。   伊薇安试图捋清楚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但魔力消失的事……   大概是知道了。   那么,他对目前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她,抱持什么样的态度呢?   伊薇安不知道,她也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一个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类身上。   她不躲不闪地迎上那双眼眸,脸颊红润,双瞳仿佛蒙上了隔绝窥视的雾纱:“我想……见小黑……”   前一秒尚且还能称得上和谐的气氛陡然一僵。   敏锐地感知到对方身上一闪而过又被掩饰的很好的不悦,伊薇安强行催促那颗混沌的小脑袋瓜想了想。   在人类社会里,有求于人又无法支付代价时,大概是需要说……敬语?   秉持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想法,伊薇安眨眨眼,几不可闻地道了声谢。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身上的不悦似乎几乎凝成实质了。   她有点儿茫然,蒙着水光的漂亮眼瞳里显而易见的不解。   五条悟深呼吸,扯出一个灿烂的笑,不由分说一手圈住伊薇安纤细的腰肢,一手顺势伸进腿弯,轻而易举地把几乎没什么重量的魔女抱了起来。   伊薇安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侧脸,一惊,顾不上计划好的「先苟住猥琐发育」的打算,试图挣扎:“你做什么——”   五条悟维持着表面的笑容,对猫儿伸爪一样的攻击丝毫不在意,把她抱到餐桌旁,弯腰放在椅子上。   “我猜现在的伊薇安更需要进食——”他在一旁落座,“而不是惠,对吗?”   向来骄傲的魔女正要重拳出击,食物香喷喷的气息如同小钩子一样轻轻的挠了一下发出抗议的胃。   伊薇安情不自禁地把视线从那张明明很好看可又偏偏十分令人恼火的脸转移到了眼前的食物上。   晶莹剔透的外皮包裹着内里鲜嫩虾肉的小笼包,浓稠的奶白清粥上嫩绿的葱花浮浮沉沉,外沿煎的酥脆中间的蛋液却几乎要溢出来的煎蛋,白白胖胖的奶香馒头做成了可爱的兔子小猫小狗模样,豆香扑鼻的豆浆……   毫无疑问,这是一桌中式早点。   并且是魔女小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   伊薇安两眼放光地盯着这桌从未见过但香味极其霸道地霸占了鼻息的食物,就连想要骂人的举动都临时停了下来。   五条悟看她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不虞的情绪稍微消散。   修长的手指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放在伊薇安面前的小碟子上,又挑挑拣拣地分别每一样夹了一点儿放在她眼前。   伊薇安看了看他散漫又优雅的动作,抓起摆在眼前的筷子,学着他的模样捏在两指之间,又试图把它们分开。   筷子「啪」地一下掉在木制餐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向在学习能力的领域一骑绝尘的魔女愣住了。   正托着下颔面带微笑看着她的五条悟也顿了顿。   伊薇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乖巧躺在餐桌上仿佛任人摆布的筷子,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她猛地抬起头,细白的小手指着那两根棍状物,试图恶人先告状,控诉道:“这是什么?智慧生物吗?”   “噗唔……”五条悟以拳抵唇,为了防止眼前一脸震惊的魔女炸毛强行把已经到唇边的笑声咽回肚子里。但笑意还是没忍住从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里溢了出来。   “这是「筷子」。”他解释,转头翻找了一下家仆送来的餐具,大概是为了配合中式早点的原因虽然有多出来的筷子勺子,但没有额外准备刀叉。   “诶呀。没有伊薇安常用的餐具呢。”   他笑盈盈地看向小脸红润,腮帮子鼓鼓的少女,摆摆手做出无奈的举动,“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伊薇安下意识想要驱使魔法,陌生的空虚感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揉揉肚子,可怜的胃正在发出不满的抗议,身体的不适加上难耐的饥饿感让她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猫眼里薄薄的水雾弥漫开来。   刻入灵魂的骄傲让她没办法面对这个脆弱不堪的自己。   忽然,一只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白兔子送到她嘴边,馥郁的奶香扑鼻,伊薇安的视线缓缓聚焦。   “啊——”   她泪眼汪汪地抽抽鼻子,试探性地张嘴咬了一口,绵软细腻的口感伴随着奶香充斥口腔,她慢慢咀嚼,手上又被塞进一杯暖洋洋的奶白色豆浆。   噙了一小口,浓浓的豆香在口腔里炸开,顺着食道滑到空荡荡的胃里。   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伊薇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呢。”   她听到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被需要的感觉无疑给了五条悟莫大的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满足。不过,没关系哦。”   可以更麻烦我也没关系。   ……   填饱肚子后,伊薇安窝在柔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五条悟动作极其自然地坐在她身边。   大概是长达几个月的相处让伊薇安居然逐渐习惯了他身上浅浅的雪一样的味道,小鸡啄米似的小脑袋下意识地靠了过去,蹭了蹭。   脑壳顶上一层结实的肌肉后又恍然惊醒,坐直身子仰头看他。   “小黑呢?”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一僵,伸手薅了一把软软垂在额上的碎发,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如何取得魔女小姐的信任。   “伊薇安不好奇吗?”他展臂搭在伊薇安身后,远远看去就像把她圈在怀里,“我把你带回来的……过程?”   虽然但是,伊薇安表示十分好奇。   “你见到希尔了吗?”   “唔……大概……”   “大概?”伊薇安不解,“你把我从她的身边带了回来,不是吗?”   五条悟喜欢这个说法,认同地点点头,“还真是一份不错的礼物呢。”   “除此之外……”他执起伊薇安藏在袖子下的手,送到唇边,轻轻烙下一吻,“还有一个小小的「束缚」——关于你,亲爱的伊薇。”   吐息的热气喷洒在手背,熟悉的昵称在伊薇安耳边响起,温柔而缱绻。   “所以……”他继续道:“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不是吗?”   透过那个吻——伊薇安能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体里藏着一抹十分浅淡却熟悉的气息。   是希尔……   她无从得知他们之间的「交易」,但也许……   也许如他所言,可以试着相信他。   老实说,五条悟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想借由这个莫名其妙的束缚去获得魔女的信任。   不管怎么说那种行为完全可以称得上「狡猾」了吧?   就像他同样对巨树口中「任他驱使的力量」毫无兴趣一样。   但他也不那么想看到眼前分明小小一只,看上去乖巧得不得了的魔女在宽大的衣袖下随时保持着亮出爪子的警惕。   不……   也许应该说,他非常不想看到那一幕。   光是想想就有够让人火大的。   为了保证自己不断燃烧又新生的脑细胞不被莫名其妙的情绪影响导致「最强咒术师居然死于新陈代谢过速」之类的局面,还是把事情说开好了。   既然是对「人类」这个群体感到厌恶,那就继续厌恶下去吧。   只要对他一个人付出信任就可以了吧?   其他不相关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他们浪费脑细胞。   否则就算是可爱的学生们,也还是会无法忍受的啊。   反正是他把人带了回来,那就只要看到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纷乱的思绪一股脑涌现,五条悟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唇角上扬的弧度缓缓变大。   “热……”   冷不防虚拢在掌心的小手主动牵住他,像一团温热的火,他低头,看到那张红润的小脸上水光潋滟的眼睛。   伊薇安什么也不知道,只感觉身体里的热潮一阵比一阵强烈,就连裸露在外的肌肤也热得不得了,只有两人相连的手能感受到一点儿凉意。   她试图寻找更多的凉意,但很显然她低估了这具身体的脆弱程度。   眼前猝不及防地一黑,意识沉入黑暗。   最后闯入她混沌的脑海里的,是那双带着慌乱的湖蓝色眸子。   【魔女日记:可恶……这糟糕的身体。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提出建议,也可以一起在评论区讨论剧情—— 36、 十只5t5   家入硝子又一次出现在了高专专属教师寮。   这大概是她在毕业后依靠聪(作)明(弊)才(手)智(段)在两年内考取到医师执照后医治的患者情况最离谱的几次。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着凉受热导致的高烧。”   “毕竟这具身体实在太脆弱了。”   “我说,悟你对我说过的话稍微上点心啊。”   五条悟鼻子上架着圆框墨镜,看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面色潮红,额头上的降温毛巾几乎盖住整张小脸的伊薇安,烦闷地扒拉扒拉碎发。   因为他对于家入硝子口中「比两岁孩童身体还脆弱」的情况没有足够的认知——毕竟当初接手惠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照顾自己的能力。   所以魔女小姐身体力行地用自己病歪歪的身体让他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脆弱」。   “嗯……”   家入硝子眼下一片乌黑,一看就是刚结束工作就往这边赶,边打哈欠边从药箱里费力地找出几盒退烧药。   “醒来之前最好随时进行物理降温,醒来之后可以适当吃点药——最好还是让她吃下去比较好。”   五条悟伸手接过,看了看注意事项之后放到一旁桌子上,承诺道:“好。”   身为这个家伙相识多年的同窗,家入硝子也没太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无所谓地轻轻阖上门离开这个房间。   现在赶回去还能稍微休息几个小时——否则她大概会一边吐魂一边上班。   “呃……”卧室里没有开灯,深色的窗帘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呼吸沉重浑浊的少女。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手先前探去。   圆润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伊薇安额上的棉布毛巾,丝丝缕缕的水雾受到热气的蒸腾缠绕着他的指尖。   顿了顿,他把碍眼的毛巾扔到一旁,掌心贴着对方的额头感受到几乎没有下降的热度。   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到洗手台又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多余的水,重新回到卧室。   前所未有的「生病」体验大概让床上的少女十分不好受,弯弯的眉紧紧蹙起,在眉心处汇聚出浅浅的纹路。   “热……唔……”   再一次叹了口气,手上动作不停把毛巾折成整齐的长方形,小心地盖在嘟嘟囔囔的伊薇安头上。   指尖顺着额头滑过小巧的鼻,带着点儿纵容意味地轻轻捏了捏潮红的脸颊。   指腹下细腻的触感令人有点儿眷恋。   他干脆席地而坐,撑着下颔懒洋洋地注视着眼前熟睡的面容。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雾蒙蒙的水眸里。   伊薇安大脑一片混沌,身体里的热潮反反复复地蚕食着稀缺的氧气。   她在这感到难以描述的窒息感中醒来。   是有点儿眼熟的天花板。   还有明明没有相处多久却在对方面前出尽洋相的熟悉白毛。   脑子里闪过「啊果然如此」的感叹和「毁灭吧累了真的」之类的自暴自弃。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伊薇安试图辩解,却被那道嘶哑的声音吓到,下意识看向对方。   眨了眨眼睛。   五条悟起身,漆黑的墨镜让人无法窥探眼底的情绪——虽然很想吐槽对方在昏暗的室内戴墨镜的迷惑行为。   但联想到平时这家伙带着眼罩也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伊薇安决定放弃。   到客厅接了一杯温热的水,再回到房间时看到明明安分躺在床上老实扮演病人。   但就是能从她身上看出浓重到不忍直视的「我躺平了你动手吧」的咸鱼风范。   压下嘴角的弧度,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撩起盖住大半张小脸的湿毛巾放到一旁,掀开一点儿被子,掌心隔着衣物贴上脊背,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单薄的魔女小姐提了起来,又眼疾手快地丢了只鹅绒枕头垫在她身后。   动作十分生疏,但或许是因为伊薇安太轻的缘故,也或许是她完全任由摆布的咸鱼模样。总之这一套动作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把温水递过去,伊薇安低头看了看,伸手接过。   入手的温度滚烫,伊薇安指尖一刺,被烫地下意识松手。   幸好五条悟接地及时,否则大概这一整杯水都要泼在她自己身上。   伊薇安顿了顿,解释道:“有点烫。”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和平日里带着点儿清冷的独属于少女的音色不同,兴许是生病的缘故,略微有点儿重的鼻音和微微的哑杂糅在一起,多了些娇憨。   五条悟倒是没有介意,又出门往微热的水里加了点凉水中和,重新递给她。   伊薇安接过,一饮而尽。   干枯的唇瓣这才枯木逢春。   下意识舔了舔唇,因为生病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蛋,殷红润泽的唇。   五条悟没有说话,接过她递回来的被子随手放在一旁,墨镜隔绝了晦暗的视线,喉结暧昧地动了动。   伊薇安只能看到他唇边勾起的细细弧度。   气氛陡然升温。   这让她有点儿茫然。   “好点了吗?”   在伊薇安的认知中完全称得上好听的声线微哑,在昏暗的室内响起。   大概是身体里的热气又反复了,伊薇安想,否则她的脸和耳朵怎么会突然变得有点儿热。   “好、好多了……吧?”   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响起。   伊薇安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疯狂颤动,毫不意外地透露了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唔。为了伊薇的身体着想……”   伊薇安低着头,视线范围里深灰色的床单上突然出现一只白皙且骨骼匀称的大手。   说实话,伊薇安从未认真地注意过除诺亚之外的任何异性。   对于魔女来说,族人自诞生之日就是以「女性」的身躯行走世间。   而她诞生时,森林内忧外患,作为最受期待与偏爱的存在,幼崽时期的她被前辈们保护在羽翼下,看见的是幸福,听到的是欢乐。   懂事之后,她肩负起守护森林的责任,新生的幼崽们畏惧她,受她庇护已经成年的族人敬重她却无法亲近她。   至于城堡里的仆人——遵守契约的人她会在完成契约条件后适当收取自己的酬劳;   而试图向她伸出贪婪獠牙的——她从来不会对愿意签订契约的对象怀抱不切实际的天真,违背契约的代价,如果可以承受冒犯规则的怒火,那么她也自然愿意不多追究。   虽然无论是什么种族,总会心存天真到愚昧的侥幸。   当然,在魔女的契约里,性别永远不是值得关注的地方。   所有与她签订契约的对象,都可以统称为「契约者」。   伊薇安从来没有注意过男性与女性的不同之处——毕竟对她来说,「仆从」的职责可不是贵族那些乱七八糟的排场。   她也不需要自己的身边安放并不值得信任的存在。   利益与利益的置换,既然裸地发生,就只需要兢兢业业地给她完成就好。   这么一想,伊薇安漫长的生命里能说得出名字的异性,除了诺亚,居然只有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写着不靠谱但似乎关键时刻又有点儿靠谱的五条悟。   非要说的话——因为诺亚本体是龙并且他对人类的好感度完全突破负值的缘故,就连伊薇安,见过他人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更多时候,是遮天蔽日的巨大黑龙对她无限纵容有求必应,甚至愿意带着她踏遍索尔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伊薇安注视着眼前微微用力而鼓起青筋的手背。   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匀称的骨骼,淡淡的青色脉络分布在白皙的肌肤上,男性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原来人类男性的手有这么好看吗。   伊薇安默默地在心里努力回忆她见过的为数不多几次诺亚的人形。   还没等她从自己庞大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只微凉的大手不由分说抚上她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   在这种充满暧昧气息的时候,伊薇安不慎灵光的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十指相扣时明明这双手留在她脑海里的触感是干燥的温热。   就像飘荡着几朵云的晴空。   或许是她的脸已经比他的手要热得多得多了吗?   在对方的动作下,伊薇安不得不微微仰起头。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那双藏起了宝石的墨镜,湖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不同于往日的苍蓝。   果然无论看多少次,单凭这双眼睛就足够在贵族们所谓的上流社会引发狂热的追捧了吧?   “在我身边还会走神的话……”湖蓝的眼眸里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五条悟单手捏着眼前迷迷糊糊的魔女小小的脸——   她的脸甚至没有他的巴掌大,拇指玩闹似地微微收拢,脸颊处软乎乎的婴儿肥受力向中间挤压,殷红的小嘴不受控制地嘟起。   “呃……”五条悟陡然失声,视线不自觉落在红润润看上去比新鲜出炉的草莓布丁还要甜腻的唇上。   伊薇安反应慢半拍地察觉到这只偷偷夸过的大手肆无忌惮的动作,怒从心头起,正要展现「恶狠狠」的一面,猝不及防被眼前缓缓放大的精致眉眼吓到懵逼。   “蛤?”眼看着那双暗搓搓想过据为己有的瑰丽眼眸逐渐逼近,伊薇安动了动脑袋,试图从那只捏着她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你你你要做!”   伊薇安还没来得及义正言辞嚣张跋扈地说完自己的台词,五条悟直接曲起一条腿作为受力点压在床上,原本撑着的手转了个方向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另一只手从捏着她的脸换成轻轻覆上试图喋喋不休的唇。   但那道灼热到几乎要把伊薇安的脸和耳尖点燃的视线依然落在被大手捂住的唇上。   柔软的唇贴着干燥的掌心,留下浅浅的,却又仿佛深入骨髓的痕迹。   伊薇安还不死心,动了动唇,试图骂骂咧咧。   “别动……”   伊薇安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眉眼,眨眨眼,楞了一下,难得的乖巧顺从。   心里疯狂呐喊:我合理怀疑这家伙图谋不轨!   明明傲慢得不得了的眼睛里装满了她看不懂的色彩,就算是笑也会因为气场总是显得冷淡的眼尾微微泛红。   虽然完全看不懂,但猛兽的直觉告诉伊薇安: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   她才不是害怕他!   眼看着那双弥漫着水汽,就像飘洒着绵绵细雨的眼眸越来越近,额上传来比起她来不那么热的触感。   肌肤与肌肤相接,异样的电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向身体各个部位蔓延。   伊薇安似乎听到大脑「轰」地一下,发出了宕机的声音。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短暂地停滞了几秒,然后飞速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身体再去给自己找一盘冷水降降温。   就连明明已经没那么热的脸颊和耳尖都像要燃起来了一般。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的眸子。   大概是被她傻呆呆的模样逗乐了,五条悟微微眯眼,隔着两人细碎的发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   “只是给伊薇检测体温而已。”   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魔女日记:心脏变得好奇怪。是身体的原因吗?该不会留下后遗症吧?我是不是没救了?可恶……都怪五条悟那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文案之一,这章扔存稿箱时间设置错惹,算是提前更新啦…… 37、 十一只5t5   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落几片枯黄的树叶,发出瑟瑟声响。   顶着一头乱发的少女动作笨拙地往身上套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毛茸茸的脑袋从高领毛衣里钻了出来,原本整齐的头发乱成一团。   抬手摸摸毛糙的长发,材质软和的毛衣没有对过分娇气的肌肤造成伤害,却让伊薇安感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抿唇,又按照钉崎说过的方法如法炮制穿上盖过小腿的棉布裙,动作生涩却仔细地套上棉袜,最后踩着床边的棉拖走到穿衣镜前。   锁骨处的毛衣堆起显眼的褶子,伊薇安伸手压了一下,没什么变化。   看上去有点儿奇怪。   她回想了一下步骤,确定自己没有遗落或弄混,这才慢吞吞地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高大的身影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鼻子上架着一双圆框墨镜,遮住了那双瑰丽的瞳孔。   紧闭的房门发出轻响。   五条悟应声望去。   魔女小姐深紫色的长卷发不复往日的光泽莹润,乱糟糟地披散在散落在肩上;   高领毛衣略微宽松,长长的衣袖刚好盖过手背,露出苍白的指尖;   暖白色的毛衣下是藏蓝色的棉布长裙,稍微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肌肤,线条流畅的脚踝隐没在奶白的棉袜里,整个人包裹地严严实实。   唔。看上去完全就是某所高校里的女子高中生嘛。   还真是会令人产生罪恶感的打扮啊。   大概是对方投射过来的视线过于热烈到了实在无法忽视的地步,伊薇安难得地感到了些许羞赧——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的生病之后,伊薇安觉得自己大概留下了难以医治的后遗症。   具体表现出来的病症为时常热气上涌头脑发热——特别是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   虽然也有非常大一部分五条悟那家伙总做些不靠谱的事情的原因。   “不要这样盯着别人看啊混蛋。”   “啊。抱歉、抱歉。”毫无诚意的道歉,五条悟走进淋浴间找了一把闲置的梳子,朝她招招手:“就让我向「因为伊薇过于可爱所以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的行为表示一下歉意吧?”   伊薇安坐到他身旁,踢掉碍事的棉拖,背对着他双手环住自己,猝不及防到:“你这家伙一定没有伴侣吧?”   五条悟一手拿着梳子,挑起一缕毛躁的长发,仔细地把手上打结的乱发梳直,闻言失笑道:“嗯,是没有哦。”   “哼。我想也是。”   “哦?”   “因为像你这样戒备心强到离谱的人怎么看都不会太讨女性喜欢吧?”   “呃……”伊薇安忽视他的沉默,背对着五条悟,让人看不清神情,声音有点儿闷。”现在总可以稍微打消一点对我的怀疑了吧?“   或许是对方拂过发丝的动作温柔地恰到好处,也或许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战胜了理性思维,伊薇安把头埋进臂弯里,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卡进梳子里的头发瞬间绷直。   头皮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这反而让她难得一见的委屈愈发浓重。   “明明我一直在做对你们来说有利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一直在压制我,对于它和你们来说只有清除掉外来者才会稍微安心一点儿吗?”   “只要稍微离开一会儿你身边就会一直有乱七八糟的气息出现在附近,毫不掩饰他们的贪婪和恶意,不但不可以解决掉他们,甚至就连让他们滚回去也不可以,这种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搞清楚是因为谁我才会一直忍受这种糟糕的事情啊。”   “想解决掉我的话,现在大概是最好的机会吧?”   伊薇安转头望向他,露出微微泛红的眼眶,深紫色的瞳孔如同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奇异光芒:“要动手吗?”   “呃……”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盖上那双勾人心弦的眼睛。   肌肤与肌肤接触的触电感,干燥温热的掌心与纤薄脆弱的眼皮相嵌合,激发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伊薇安眼睫轻颤,浓密的睫毛小刷子一般扫过掌心,酥酥的痒意又从掌心传达到心脏,胸腔里跳动的器官泛起前所未有的颤栗。   “我很抱歉。”   “出于某些自私的原因,我不得不摒弃个人态度,做出了一些失礼的决定。”   “无论是约束你的行为也好,把你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决定也好,这是我无法避免需要承担的责任。”   “但是——”   “身为老师的我,如果不是在情难自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擅自做出那种也许会让伊薇厌恶的行为。”   “关于这点,我想需要让你明白。”   五条悟明显感觉到,手掌下的小刷子一下又一下,飞快地划过掌心。   仗着孱弱的魔女小姐暂时被束缚住了视觉,唇边缓缓地勾勒出一个充满色气的笑。   一个带着成年人旖旎色彩的轻吻落在阻隔了对方视线的手背上。   伊薇安隐约感觉到湿热的气息似乎在眼前顿了顿,抚过细嫩的肌肤,又很快离去。   就像偶然间掀起林间小溪丝丝涟漪的春风。   大概是错觉吧,她这样想。   不等她细想,耳边又响起男性低哑的嗓音。   “我想,也许需要重申一下——所有一切关于伊薇——关于你的行为,完全都出自我个人的「私情」。”   “也就是说,伊薇所有的试探都可以建立在「五条悟绝对不会伤害伊薇安」的前提上。”   “呃……”被发现了呢。   伊薇安撇撇嘴,动了动脑袋,摆脱掉覆盖在眼睛上的大手,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肩上。   像一只虚张声势试图吓退敌人的小奶猫。   既然意图被看穿了……伊薇安垂下眼睫,“那你会保护我吗,悟?”   果然口口声声控诉着别人的魔女小姐才是真的戒备心重到不得了呢。   但是——   就算是这样的伊薇安也还是可爱到不行啊。   无论是张牙舞爪笑容明媚底气十足的魔女小姐,还是身体孱弱因为缺乏信任感而时不时伸出利爪试探的伊薇安。   不管是哪一面都完全戳中他的心呢。   他大概是中了「不管怎么看伊薇安都是那么可爱」之类奇奇怪怪的诅咒吧?   否则怎么会栽得这么彻彻底底。   如果在一年前——甚至在六个多月前,有人告诉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对性格傲慢芳龄五百的未成年老(划掉)美少女伸出罪恶之手,他大概会把对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吗?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伊薇。”   伊薇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凑近。   五条悟唇边带笑,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手里的梳子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儿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微卷的长发。   白净的小手摘掉他架在挺直的鼻梁上的墨镜随手扔到一旁,微凉的指尖轻轻捧着他的脸。   指腹接触到光滑柔软的肌肤——完全不同于男性比起女性天生就稍显粗糙的皮肤,指尖触碰到的是充满弹性和温度的触感。   伊薇安垂眸注视着那双大海一般容纳万物的眼眸,浓密纤长的眼睫仿佛落雪的寒冬,碎发凌乱中带着与平时不同的居家随性。   我可以相信他吗?   在没有契约束缚的情况下,可以相信人类吗?   伊薇安脑子里乱成一片,白皙纤细的指尖拂过那双眼眸,认真地问。   “可以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五条悟得寸进尺地伸手拉起一只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凑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没有迟疑:“可以哟。”   “没有必要相信「人类」,伊薇。”五条悟微微仰头注视着垂眸沉思,似乎陷入纠结的少女,眼底流露出一贯的倨傲。   “只要相信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   尽管对于咒术师来说,轻易答应一件事情完全可以视为对自己的诅咒。   五条悟毫不在意,或许说,他更在意眼前脆弱到一阵寒风就能吹掉半条小命的前?魔女小姐。   伊薇安顿了顿,耳尖上艳丽的绯红尚未消退,就听到对方如同誓言一样的承诺,她愣了一下,垂眸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正想拉开两人距离,一只大手隔着不厚的衣物揽住她的腰。   她的脸完全不受控制地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耳边响起低哑的笑,伊薇安咬咬牙,抬眸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五条悟丝毫没有把幼猫亮出的爪子放在心上,甚至还眨眨眼,把成年人的敷衍展现得淋漓尽致。   硬了……拳头硬了……   伊薇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抡起梆梆硬的拳头一个猛虎扑食扑到五条悟身上打算给这不靠谱的家伙一个教训。   五条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还不忘伸手接住小炮仗似的猛虎崽崽,试图转移话题,指向伊薇安锁骨的位置——   那块奇怪但又压不下去的褶皱上,“果然还是让人稍微有点儿在意呢……”   “毛衣穿反了哦,伊薇——”   伊薇安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看领子处不正常的凸起,耳边回响着够男人嚣张的笑声。   她捏紧拳头,面无表情地抡在对方好看的下巴上。   果然会因为这家伙的笑声脸红的自己才是小丑吧?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怎么会这么可爱?因为是魔女小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宅家码字天天被唠叨而且没有零花钱,这段时间要忙暑期实践和找一份工作自力更生了…… 38、 十二只5t5   新的一天新的搞事。   纤细的少女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眸:“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没有哦……”五条悟保持微笑,重复道:“从今天起,伊薇要开始锻炼身体哦。”   伊薇安无比缓慢又无比坚定地敲出一个问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狗胆包天的人类。   “伊薇也不想因为生病不得不卧病在床吧?”五条悟露出稍微有点儿苦恼的神情,“毕竟老师我可是非常忙的。”   伊薇安想了想前几天生病之后天天被强制压在床上休息还要吃那些苦的要命的白色药丸的日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等等,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似乎是看懂了伊薇安满脑袋瓜的疑问,五条悟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在伊薇没有恢复魔力之前,都要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呢。”   伊薇安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靓女无语,毫不客气地反手掐了一把牵着自己的手,稀里哗啦的魔法卷轴被她倒腾出来堆了一地:“别把我当成普通人类啊混蛋。”   五条悟大概是习惯了魔女小姐能拿出证据就不会空口无凭的科研精神,被她挠痒痒一样的力道掐了一下也毫不在意,随手捡起一卷看上去十分有年代感的卷轴摊开——上面果然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他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这个世界可要比伊薇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得多——无论是蠢蠢欲动想要报复的诅咒,还是来自内部不稳定因素的威胁。”   “在得到「魔女疑似失去力量」这样的情报后,所有无法预测的危险份子都会倾巢而出,不遗余力。”   “而这些,只是为了消灭他们眼中的不确定因素。”   “也就是伊薇你。”   伊薇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微微蹙眉,反问道:“就算我从来没有表露出想要对他们不利的意图吗?”   男人颔首,伊薇安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类的多疑吗?”   五条悟抬手戳了一下眼前郁闷的小脸,“应该说「这就是人类」才对。”   伊薇安晃晃小腿,她向来不会对别的种族心存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倒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   只是多少有点儿好奇身为人类的五条悟为什么也会对自己的同类冷淡到几乎冷漠的地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我以为你会稍微偏袒一下自己的同类。”   “是吗……”五条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闻言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微微垂眸注视着她:“非要说的话,我和伊薇才更像「同类」,不是吗?”   “唔……”伊薇安脑子里浮现这家伙除了对他可爱的学生们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儿耐心之外。不管是对谁都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臭屁样,赞同地点点头。   完全没发现已经把自己也一起吐槽了呢。   “而且……”五条悟忽然道:“伊薇不是知道吗?我想做的事情。”   伊薇安前一秒还在脑子里手动弹幕发送吐槽,下一秒就对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眸,和打得她猝不及防的话题。   “你说的那个锻炼,今天开始吗?”这是魔女小姐试图转移话题。   “不急。那种事情怎么会比得上和伊薇有趣的谈心环节呢?”   “时间紧迫。”伊薇安还在试图挣扎,扭头刻意不去看那双平时完全看不够的眼睛。   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下意识揪沙发的手,柔软的触感轻飘飘地落在指尖。就像凛冽的冬日里落在发梢的雪花。   伊薇安感觉那次生病留下的后遗症又席卷而来。   五条悟把她绯红的耳尖尖尽收眼底,唇边扬起笑,恶作剧一般轻轻碰了碰那点绯红,惹来一个超——大的怒视。   伊薇安眼看着挣扎失败,干脆自暴自弃:“是你的身体告诉我的,我可没有随意窥视别人内心的怪癖。”   “哦?”   伊薇安稍微有点儿底气不足,含含糊糊道:“我和小黑签订契约那一次,你触碰我了吧?”   “那一次穿越时空耗费了太多魔力,我需要获得契约的力量,所以身体会接收外界的信息。”   五条悟想起伏黑介绍过的两人之前完全称不上等价的契约内容,眨眨眼传递出——   这种契约真的可以获得力量吗完全就是亏本买卖吧之类的令魔女火大的信息。   伊薇安咬咬牙,捏紧拳头,“当时只是想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契约者!至于契约内容——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   “不要轻易质疑一位魔女大人的职业操守啊混蛋!”   “是、是。”五条悟抬手把气势汹汹的「铁拳」包裹进掌心,再一次展现了成年人世界的敷衍守则——   如果稍微收敛一下脸上几乎溺死人的笑容大概会稍微有点杀伤力。“可是陷入沉睡的伊薇是怎么确定那是我的「渴求」呢?”   伊薇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那不然我们魔女是怎么顺应召唤找到契约者——像兽族那样靠鼻子闻吗?”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原本就歪歪倚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不受控制笑歪倒在伊薇安身上。   伊薇安嫌弃地晃了晃脑袋瓜,试图晃掉压在自己头上的大脑袋,奈何对方几乎整个人笑倒在她身上。   伊薇安默默在心里输送了长达三十秒的小论文后,平静地接收了自己貌似成为了抱枕的局面并且反客为主地把他当成了飞毯。   虽然但是,靠起来还挺舒服。   也许是因为提到了伏黑,伊薇安忽然想起了被迫接手了烫手山芋的倒霉少年。   “说起来,之前一直很好奇。”伊薇安蹙眉,扯了扯对方修长的手指吸引他的注意力,“关于那个灵魂,你们不会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幼崽去送死吧?”   “唔。这也是不得已的决定嘛。”   闻言,伊薇安九十度仰头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披着人类皮囊的狗男人——   很好,就算皮囊十分出色,也丝毫掩盖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这个人完全坏掉了」的气息。   “他们不是五条老师你可爱的学生吗?”   五条悟垂眸看着眼前那张就算这种死亡角度也可爱的不得了的脸,柔顺的发因为她的动作散落在他身上,指尖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把那几缕垂落的刘海整个、完全、掀了起来。   伊薇安呼吸一滞,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二十八高龄的成年男性会做出这种幼稚到幼崽都没眼看的恶作剧。   “你——唔唔唔……”   赶在伊薇安开口之前,新鲜出炉的幼稚园扛把子五条悟眼疾手快地捏住了那两片看上去十分好亲的唇。   伊薇安仰着头,挣扎的力气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露出恶作剧得逞的丑恶嘴脸。   在伊薇安面前的五条悟显然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眼看怀里的少女几乎要变身喷火龙,他轻轻捏了捏指腹下软乎乎的唇,松开之前掐准时机抛出让她感兴趣的话题:“正因为是我可爱的学生,所以作为老师的我才会希望——”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可以成长到能够应付任何局面的程度。”   伊薇安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和你想做的「改变」也有关,对吗?”   五条悟但笑不语。   伊薇安低头看看自己纹路浅淡的掌心——那里本该顺从她的心意出现那根亲手铸造的龙骨法杖。   可现在却空无一物,无论她怎么召唤。   空无一物的掌心收拢,什么也抓不住。   久违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很清楚——这就是无法掌控命运的弱小。   “虎杖应该告诉你了吧?”   五条悟垂眸,尽管不知道那颗小小的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   但他非常不喜欢从她娇小的身体里透露出的快到难以捕捉的无助。   随意搭在一旁的大手不由分说抓住那只微微泛着凉意的小手,骨节分明的五指蛮横地插/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如果伊薇说的是关于宿傩的那件事,那么我知道了哦。”   伊薇安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弄得楞了一下,掌心相贴的那一霎那下意识抓住忽然出现的大手,反应过来后又傻乎乎地松开,却反而被对方紧紧抓住。   大脑自作主张地处理了对方话语里的讯息,反馈给她:“那是一道针对那个灵魂的制衡。但现在我的魔力消失了,虽然封印不至于消失,但是估计会逐渐削弱直至消散也说不定。”   “稍微不注意的话,也许会被那个狡猾的厨子找到冲破封印的办法。”   五条悟恍然大悟:“唔。原来是厨子吗?”   伊薇安小脸认真:“看起来是厨子没错。”   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孩子气脸蛋却总是露出正经严肃的表情什么的,太犯规了吧。   五条悟另一只手圈住怀里的少女,克制又贪婪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迅速松手。   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视线落在红通通的耳尖尖上,无耻一笑。   伊薇安捏紧拳头。   “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转告虎杖的。”   他抬头看看时间,满面春风:“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同学们的实训课呢。”   “那么,让我们开始锻炼身体吧?”   伊薇安放下拳头。   并且往后一倒,试图通过无声的抗议改变对方这个可怕的想法。   五条悟顺势接住她软绵绵的身体,一会儿捏捏绵软无力的手臂,一会儿又碰碰纤细到一点肌肉也没有的小腿。   沉思片刻,果断更改了脑海里制定好的「魔女小姐改造计划」。   “既然伊薇不喜欢……”   话音未落,那双葡萄一样的瞳孔亮晶晶地看着他,眨巴眨巴。   五条悟微笑:“那就暂且改成散步吧?”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显然对方完全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伊薇安生无可恋地被高大的男人牵着离开温度合宜的室内,来到了「虽然已经初秋但仍然天气晴朗」的室外。   在伊薇安心里,「天气晴朗」完全可以和「晒太阳」划上等号。   特别是在失去魔力无法使用恒温魔法后。   找遍了所有的魔法卷轴都没有发现一张关于温度的卷轴后,伊薇安流下了悔恨的汗水。   并且面无表情地挣脱了牵着自己的大手。   别问……   问就是太热。   【魔女日记:早知今日,我一定、一定,会囤超级多魔法卷轴。可恶的世界。可恶的温度。可恶的五条悟!】 39、 十三只5t5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高专一如既往的热爱学习呢。   对比起其他学院来说大了不止一点点的操场上,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寥落身影。   把耍地虎虎生威的真希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高马尾甩出凌厉的弧度,和她对战的是手持小锤子的钉崎;   黑白相间看起来就很热实际上也很热的毛绒团子正撵着近战完全是短板的伏黑到处跑;   嘴里时常念叨着馅料的无口少年灵活地上蹿下跳,对面是双手凝聚咒力的虎杖。   站在一旁拿着小本子边观摩学习边记录的是许久未见的马猴烧酒(划掉)魔法少女。   一高一矮的身影相携而来,毫不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五条悟面带微笑满面春风,盖住半张脸的眼罩也没办法阻挡他身上散发的愉悦气息。   被他牵着的伊薇安满脸写着对锻炼的抗拒,过长的卷发扎起高马尾,瓷白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哟……”   五条悟露齿一笑,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十分想对着那张脸重拳出击。   小樱看到心情明显不太美妙的魔女小姐。顿时双眼放光,本子随意往手提袋里一塞,小跑几步上前。   “伊薇安——”   又是完全不设防的善意。   伊薇安并不想在没有绝对力量的保障下和人类产生过多接触——她没办法确保这具迟钝的身体可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与其被觊觎自己的人背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发生交集。   这是她的想法。   但是——   人类果然是狡猾的存在。   真的会有人可以拒绝这种纯粹到毫无杂质的善意吗?   可恶……   如果有机会见到这只幼崽的监护人,一定、一定要警告他们看好这只愚蠢的幼崽。   完全封闭的城堡侵入了一丝微弱的曙光,将黑暗的世界照得灯火通明。   伊薇安悄悄叹了口气,抿抿唇,还是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得到回应的小樱笑容更灿烂了,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找到了伙伴,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自己的一切。   伊薇安时不时点头回应,虽然依然看不出热情的样子,但这段单方面的对话意外地进行了下去。   仿佛被按下了静止按钮的操场这才重新动了起来。   虎杖心里还记挂着事情,挠挠头,突然回忆起自己似乎答应了魔女小姐会保守住秘密等她回来这件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上前。   另一边,伏黑从毛绒绒的暴力镇压下挣脱出来,默默戳了一下烙印在灵魂上的契约,被所有人注视着的身影毫无反应。   他隐约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钉崎倒是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多,大概是前几天还被五条悟逮到教师寮给魔女小姐示范这个世界的女性如何正确穿着衣物的原因,面对懵懵懂懂又委屈巴巴的魔女小姐。反而让她脑海里关于魔女小姐的刻板印象削减了不少。   毕竟顶着一张无辜小脸的五百岁未成年魔法少女什么的,再加上实力强大生活白痴的反差萌,别说心怀不轨的五条老师,就连身为同性的她也很难不产生怜爱之心呢。   于是拎着锤子看起来仿佛随时准备奔赴战场的大姐头愉快地加入了群聊。   白色的猫科动物对那双漂亮的瞳孔里又塞满了无关紧要的人这件事感到非常、非常的不满。   明明他才是她目前最应该信任接触的人才对吧?   幼稚的人民教师面不改色地握紧蜷缩在掌心里试图逃跑的小手,面带笑容地注视着眼前这群碍眼的小崽子。   接收到死亡射线的钉崎默默往滔滔不绝的小樱身边靠拢,试图假装看不见。   小樱在那次任务之后来过很多次高专,专程去找了好几次魔女小姐,毫无疑问碰了一鼻子灰。   旁听高专课程时还特地打听了伊薇安的去向,结果可想而知,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就连三人组都对魔女小姐的去向满头雾水。   期间倒不是没碰到过这位似乎和伊薇安关系特殊的最强先生。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伊薇安不在的原因,对方身上完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   小樱看着眼前虽然看上去满脸写着不好相处,却一直认真倾听自己说话的伊薇安,余光瞥见最强先生暗戳戳发送的死亡视线,没忍住捂嘴笑了笑。   “蛤?”伊薇安一脸懵逼,仰头看向身旁的大猫猫。   五条悟微微一笑,唇边的弧度都带着做作的七分无辜三分天真还有一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成功迷惑了满腹狐疑的魔女小姐。   唔。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伊薇安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不远处的两只幼崽身上。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招了招,还在迟疑的虎杖瞬间把满腔迟疑抛到脑后,大跨步上前。   伏黑微微抿唇,忽略掉心里一丝丝异样,跟在虎杖身后。   伊薇安纠结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的幼崽,顿了顿。   可恶……   这种被俯视的感受真是糟糕透了。   她面无表情地拍拍虎杖的肩头,示意他俯身。   虎杖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干脆利落地蹲下,仰头看她。   伊薇安楞了一下,随后眉眼舒展,对他上道的行为表示十万分的赞赏。   交缠在一起的大手不动声色地轻轻刮蹭了一下细嫩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意连带着热气直冲脑门。   伊薇安触电一样试图甩开那只大手,对方却固执地把她的书牢牢圈在掌心。   佯装恶狠狠地白了一眼咧嘴露出大白牙的家伙,伊薇安伸手触碰仰望着她的虎杖的额头。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像极了冬日纷纷扬扬的雪花。   虎杖微微晃神。   伊薇安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去感应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魔力。   空荡荡的身体无法再储存运转魔力。但这并不妨碍她依靠灵魂的感知力去感知魔力的存在。   更何况那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魔力。   凝实的魔力比起她离开前要稀释了不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而且,那道残缺不全的灵魂似乎变得更凝实了一些。   细碎的刘海下弯弯的眉不自觉皱成一团,在眉心处汇聚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抵着眉心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这颗不知道装着什么乱七八糟想法的粉粉脑袋。   伊薇安蹙眉注视那双忐忑的狗狗眼,不满:“你做了什么——不,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   “欸?”   伊薇安放弃和眼前这只满脑袋问号的幼崽继续做无效沟通,扭头看向试图降低存在感又不愿意松手的五条悟,不满里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恼火:“没猜错的话,这段时间他身体里的灵魂大概过的非常不错吧——起码比你们人类的幼崽过得好多了呢。”   唔。一开始居然没发现,高傲得不得了的魔女小姐还是个老阴阳人。   就差被指名道姓的五条悟摸摸鼻子,“唔。完全是意外嘛。”   伊薇安斜睨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娇娇小小的魔女小姐站在高大的巨型无赖猫科动物旁,大概明眼人都能看出五条悟试图撒泼打滚贴贴抱抱的无耻行为。   在场包括高年级组在内,所有人都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为老不尊的假?人民教师。   虎杖这才反应过来导致魔女小姐不满的原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确实是意外。前段时间老师一直忙着魔女小姐的事情。所以他反而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人。”   五条悟默默地给自己可爱到不行的学生发送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虽然隔着眼罩对方大概率是无法接收到就是了。   作为热心围观(吃瓜)群众的高专学子默默地给看起来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虎杖点了个赞。   伊薇安狐疑地看了看幼崽干净无辜的大眼睛,又仰头看向藏起了耳朵和尾巴伪装成大狗狗的老狐狸,略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   作为嘲讽了对方的补偿,伊薇安老老实实仍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一会儿捏捏一会儿摸摸,就连冰凉的指尖染上温度也没有不耐烦。   “咳咳。人类的身体无法储存魔力,更无法储存不属于自己的魔力。所以那道用以制衡的魔力只能短暂地约束对方的出现。”   “本来不会以这种速度消散的,但——”   伊薇安抿唇,掠过这个但是,继续说道:“目前不具备加固的条件,加上来自外界不断供给的养分,此消彼长是必然形成的局面。”   五条悟垂眸,“还能坚持多久呢?”   板着一张小脸的魔女小姐老成地叹了口气,“无法确定。”   关乎同伴生命的严肃话题让轻松愉悦的氛围迅速跌落谷底,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倒是没什么负面的情绪,甚至还能扬起毫无阴霾的笑容嘻嘻哈哈。   伊薇安恨不得掏出魔杖狠狠敲醒这只不走寻常路的幼崽——   作为幼崽就该好好地在前人的庇护下自由散漫地成长啊喂!   不要擅自去背负那些放在残酷的成人世界里标注了「幼崽禁止触碰」的东西好!不!好!   一位曾以一己之力为所有嗷嗷待哺的幼崽撑起了保护伞的魔女小姐如是说道。   【魔女日记:可恶……   人类幼崽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期而至。无论期待还是抗拒,愉悦还是苦痛,举重若轻的善意还是无孔不入的恶意,时间总会带给你一切。(尊贵的魔女就是这么博学,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了好难受TAT   又上榜单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40、 十四只5t5   日子就在伊薇安不情不愿、五条悟肆无忌惮、高专众人集体吃瓜中缓慢地爬过。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魔女小姐体质实在差到了就连散步过后稍微吹了点儿凉风都感冒了好几天的程度,后续的锻炼计划完全没有实施的机会就果断夭折了。   虽然还是无法拒绝「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五条悟要出差为了安全着想伊薇安就要全程陪同」之类惨无人道的条款。   但最起码不用在某些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咬牙折磨自己——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飞机缓缓着陆,伊薇安从混沌的睡眠中醒来,打起精神动了动松软无力的肢体。   抬眼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澄蓝眼眸,睡意迷蒙的瞳孔下意识眨巴眨巴。   “说起来,睡觉原来只是爱好吗?”   那双水光泛滥的猫眼又眨了眨,惹来男人低低的笑。   伊薇安这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捏紧拳头——这家伙明明就是在嘲讽她!   虽然之前的沉睡是出于被世界压制后身体的自我修复。但是在失去魔力之后的嗜睡完全就是身体的原因啊混蛋!   她堂堂令人闻风丧胆活在传说中足以吓哭幼崽的时之魔女怎!么!可!能!是!懒!   眼看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蹭」地一下冒出两团火光,并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五条悟十分懂得顺毛撸猫的道理,俯身拎起滑落在伊薇安腿上的毛毯,极其顺手且自然地揉了一把扎着粗麻花辫的小脑袋。   “这边气温似乎比较低呢。”随手取过白色的鹅绒外套,耐心地等伊薇安拉好拉链带好帽子,这才牵起那双凉凉的小手顺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出发!听说这边的甜点十分有名呢——”   又来了……   伊薇安面无表情的小脸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双眼无神,试图通过无声的抗议制止某些人毫无节制的行为。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以「保护你的安全」为由拖着一起去排超长的队伍买超甜的零食这种事情到底谁会受得了啊喂。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身轻松地离开机场——据不靠谱的成年男性所说到了这边也会有人接待他们之类的。   凛冽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伊薇安看着沉沉夜色下来去匆匆的人群,露出的因为寒冷而眼眶微红的眼睛无声控诉——说好的会有人接待呢?   明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物,偏偏没事人一样的高大身影半侧着挡住部分寒风,五条悟隔着眼罩看向她绯红的眼尾,抬手轻轻压了一下,干燥温热的指腹落在覆着寒意的眼皮上,压弯了纤长卷翘的眼睫。   “蛤?”伊薇安下意识闭上一只眼,另外一只圆圆的猫眼微眯,不解地望向他。   五条悟就像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样,若无其事地拂过薄薄的眼皮,掠过绯红的眼尾,轻轻拨过轻颤的眼睫,笑道:“冷吗?伊薇在发抖呢。”   “呃……”不你清醒一点,那不是冷的!   伊薇安干脆两眼一闭,身体前倾,把整个人埋到他怀里,霜雪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冷扑面而来。   大概是这段时间平淡又难得的相处让她暂时失去了对人类的戒心。   这只是「暂时」,伊薇安想。   五条悟动作一顿,伸手扶住娇小的身影——每当魔女对他的某些行为无言以对又实在懒得搭理的时候,总这样试图蒙混过关。   就像把头埋进沙子里而身子露在猎人视野里的鸵鸟。   可爱的不得了。   毫不掩饰的愉悦几乎化为实质把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你想做什么。”魔女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隔着层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彼此胸腔微妙的共振。   伊薇安用的是陈述句。   从看到没有人来接他们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狗男人绝对只是借着出差的名义打算搞事。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倒霉蛋会是谁。   “伊薇已经对我这么了解了吗?看来我的努力完全没有白费呢。”   还不等伊薇安艰难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送他一个友善的白眼,低低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带伊薇去见一个人。”   伊薇安下意识地蹭了蹭,吸吸鼻子,令人安心的雪香通过鼻腔灌入一到夜晚就无比困顿的大脑。   失去魔力附着的身体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人类的身体向来十分脆弱。   她又猛地吸了两口寒气,醒醒神,低低地「嗯」了一声,对他口中的人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人在哪里?”   五条悟可疑地顿了一下,伊薇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丝不对劲,抬头露出核善的微笑:“你不会连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吧,五条老、师?”   虽然但是,不得不说,每次看到这张写着「未成年少女」的脸仿佛充满濡慕(?)地叫自己「老师」,果然还是罪恶感满满。   五条悟捏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唇边的笑容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嘛。应该就在这附近。”   “哦……”伊薇安双手插在口袋里懒得动弹,左右看了看寒气笼罩下的街道,随口道:“总感觉最近有点儿不对劲呢。”   五条悟一只手把她的手带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边分心用「六眼」感应周围的咒术气息,一边避过行人,“嗯?”   伊薇安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忽然道:“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选择和小黑签订契约,救下虎杖?”   “说起来,这件事不但对我没什么好处,反而让我完全暴露在你们面前了呢。”   五条悟带着她拐进充满英式风格的建筑物里,“哦?为什么呢?”   “因为——”   “老师?”   两人同时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是一名黑发白衣,身后背着一柄裹着黑布的长剑,眼下晕染着淡淡乌青的少年。   看清对方模样的一刹那,伊薇安不自觉抿了抿唇。   五条悟唇边笑意不变,伸出空着的手打了个招呼:“哟,优太。”   乙骨优太对老师的出现也十分惊讶,本以为是高专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劳烦老师前来通知自己结束修行,转念一想有老师在大概不会出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老师怎么会来这边?”   “嘛。有点事情需要交代。”   伊薇安垂眸听着两人谈话,微微蹙眉,灵魂空间里传来久违的魔力波动。   清晰明了的牌面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相互纠缠的一团乱麻。   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本该代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时间之流牌型居然发生了改变——   偏移的过去、混乱的现在与模糊的未来。   如果「现在」是因为她的介入而陷入混乱的局面,从而导致「未来」处于无法预测状态下的模糊,那么……「过去」呢?   作为无法改变的「过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偏移呢?   不……   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改变过去的能力,也不会被允许存在这样的能力。   力量匮乏的世界无法容纳过于强大的能力。   否则一定会造成天平的倾斜,从而打破恒定的平衡。   无论是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的规则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存在。   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伊薇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被牵着来到了乙骨暂居的住处也没发现。   三人围坐在充满异国风情的长桌旁。作为懂事的学生,乙骨没有对老师牵着的少女发表丝毫看法——就算对方的外表看上去完全就是未成年的模样。   五条悟随口询问了乙骨关于修行的进度,作为远亲兼最有天分的弟子,对方汇报的内容并没有让他失望。   虽然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懒洋洋地听了几句就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转而询问对方当地比较出名的甜点的具体地点和出售时间。   大概是习惯了老师的不靠谱,不过乙骨没有预料到他的出现。对于与修行无关的内容表现出并不太了解的样子。   三人各怀心事,很快回到了乙骨在当地暂时的落脚点。   关上房门,前一秒还表现得如同普通旅客的两人脸上多少出现了点肃穆的神色。   五条悟自然不是闲的没事专门为了当地的甜点大老远跑到乙骨修行的地方——   虽然这种事情他完全干得出来,但乙骨也清楚老师必然是有事交代才会丢下身上繁重的事务千里迢迢而来。   五条悟需要交代的事情和近期频繁活动的有智慧特级咒灵有关。   他暂时不清楚它们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   它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一定是有组织并且有目的的行动。   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们似乎是为了这个不知名的目的而聚集在一起。   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无论是咒术师还是人类,大概都会损失惨重。   五条悟几句话简单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着重提了关于「咒灵聚集在一起有组织的行为活动」这件事情。   乙骨面色凝重地听着,隐约察觉到不对,但又无法追溯这种不对的源头。   他的修行还没有结束,换成别的事情,老师大概不会特地前来找他。   就连老师也察觉到不对的事情,那么其中一定有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阴谋。   乙骨提出了暂时中止修行的请求,被五条悟懒洋洋地拒绝了。   他来这里一是提醒乙骨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二是……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那么就需要乙骨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回国掌控局面。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希望在出现第二种情况的前提下,乙骨会成为那个被隔绝在外的人,从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作为他最看重的学生,乙骨完全可以在危急时刻做出最完美的判断。   乙骨颔首,没有坚持。   他向来相信老师的判断。   事情暂时解决了。   五条悟看向身旁安安静静,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的小少女。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微微蹙着生动自然的弯月眉,低垂着的眼睫在下眼睑投落一片小扇子似的阴影,红润的唇出于思考的小习惯不自觉轻抿。   一副完全游离于外的模样。   五条悟倒也不急,不过心下还是对她未尽的话升起了点儿好奇。   唔。该说情感的基础不愧是好奇吗?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颔,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眼前那张略微带着点病态的小脸上,百无聊赖地想着。   魔女身上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在眼前展开的同时又出现了新的秘密所带来的好奇与探究,不满与怜惜,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人类的情绪向来复杂,复杂的爱,复杂的恨,就连亲情都无法做到绝对的纯粹。   但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可以,无处安放的视线可以,就连难以察觉的小动作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意。   思绪回归大脑,视线落在不自觉缠绕在一起的大手与小手,五条悟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   就像这样……   【魔女日记:这个世界……很奇怪……就连那家伙也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这两天吃药吃得整个人昏昏沉沉,走走剧情…… 41、 十五只5t5   伊薇安扭扭手从不断散发热量的大手里挣脱出来,古朴神秘的塔罗牌顺从主人的心意出现在掌心。   她看着和自己的手差不多大小的厚厚一叠牌,面色一僵——   失去魔力后,以她魔力作为连结驱动的塔罗牌变成了完全依靠她血脉能力的预测牌。   也就是说,目前只是「普通人」状态的伊薇安,没办法根据碎片化的信息窥探并抓住无数未来的命运线中最有可能发生的那一道「命运之轮」。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作为魔女与生俱来的天赋传承,她依然能使用并与自己的牌建立联系。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她仍然可以通过血液里流淌的血脉能力进行预测,所得到的结果不会因为缺少了魔力而发生改变。   但少了本源魔力的加持后,塔罗牌所展示的内容只能依赖于预测者的解读。   换言之——从easy模式变成了地狱模式。   伊薇安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完全不在意被自己甩开手后满脸写着怨念的幼稚男人,和「虽然不明所以但十分老实」的清秀少年。   再一次恶狠狠(?)地在心底疯狂集火一百遍,她看了看手里厚厚一叠非常具有年代感的纸牌,又叹了口气,不得不费劲巴拉地从七十八张凌乱的牌里找出她需要的。   相对于完全偏移的「过去」而言,「现在」和「未来」所发生的改变都显得不那么离谱了呢。   终于从看上去充满了古朴气息似乎一碰就会随风化为尘土的众多牌里找出了她「看」到的四张,伊薇安把其中三张依次排列在桌面上,再把手里压着的最后一张推到第一张正下方的位置。   这才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五条悟和乖巧老实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少年。   她认真想了想,指着手边散乱的一堆和另外放在一旁的四张牌。   牌背是无规则排序的银色小六芒星,数不清的六芒星遍布整个牌背,朦胧且深浅不一的浓雾将它们笼罩其中,营造出远古混沌蒙昧的神秘感。   伊薇安解释道:“这是塔罗牌——一种预测手段。”   “非要说的话,也算是魔女的天赋之一。但在愿意付出等价条件的情况下。无论是法师还是平民,都可以以此作为媒介获得他们想要的答案。”   “不过——通常无法保证准确性。”   简简单单几句解释完,也不管有没有解释清楚,魔女小姐正打算自顾自跳到下一阶段,瘦削且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面前那堆胡乱堆在一起的牌。   “唔。原理是魔力……还是魔女小姐呢?”   “呃……”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是我。但是——”   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十分苦恼的模样:“按理来说,我并没有对他的「未来」做出任何建议,在我没有做出「干预未来决定」的情况下……”   “命运发生了改变。”   “「他」?”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信息:“虎杖吗?”   伊薇安点点头,“塔罗牌所预测的结果是在不做出任何改变的情况下即将出现的必然走向——而作为预测者的我并没有干预的打算。”   “但在刚才,注定的命运偏离了轨迹。”   纤细的手指指向静默不语的少年,“在他出现之后。”   五条悟微微挑眉,乙骨也面露不解。   伊薇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苍白的手翻开最上面一排的第一张牌,欧式油画馥郁的色彩让薄薄的纸片充满了神秘厚重的质感。   “这三张牌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塔罗牌似乎受到了奇怪的力量驱使,与它的连结让我看到了它所展示的内容。”   她指尖轻点,牌面上,身着银色盔甲、看不清面容的人站立在两只诡秘的黑白双兽拉行的战车上,神秘的星夜如同垂下的幕布将他们笼罩其中,身影手持权杖,左右两肩承载着两轮弯月,头顶点缀着金色六芒星的桂冠,战车上同样点缀着巨大的银线六芒星。   仿佛即将出征远行的将士。   “正位「战车」’。”伊薇安解释道:“代表过去的经历赋予了他坚定不移的意志力,或许是亲人,或许是前辈,前者可能性更高。”   她接着垂眸翻开代表「现在」的第二张:屹立在浮石上的古典欧式高塔似乎经历了灭顶之灾,暮色沉霭,浓重的云层无法透出一丝光亮,致使高塔炸开的火光反而成为了唯一的亮色,四散的火花和下坠的人让本就阴郁的牌面更增添了几分残酷的气息。   “正位「高塔」’。象征着对立的局势、崩塌的信仰和突如其来的离别。”   “啊……”伊薇安忽然想起什么,露出狡黠的笑,“没记错的话,我在预测里看到和虎杖「对立」的人——”   视线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扭头朝五条悟极其无辜纯良地眨眨眼,仿佛正在告状的人不是她:“是他哦。”   “对立?”五条悟抬手捏捏那张得瑟的小脸,微微一笑,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伊薇安没有看到对方露出她想看到的惊慌失措——虽然这种情绪看起来和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搭边,小失望地晃晃脑袋摆脱那只作乱的大手,接着翻开第一列的第三张牌:   身着厚重银色重甲的骷髅人手举黑色旗帜,旗帜上拓印着意味不明的诡异图案,身下骑着双目空洞的高大白马,束缚着白马的缰绳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白马所过之处不是倒下的尸体,就是哀嚎痛苦的人类妇孺,就连代表着信仰的神父在高大的白马面前也面容惊恐,象征神权的权杖落地,白马蹄下是寸草不生的土地,天空仿佛蒙上了幕布,灰蒙蒙的,只有漆黑的乌鸦盘旋。   整张牌上所散发出的不详、恐惧、绝望等等负面气息过于浓重,令人背脊一凉。   面容稚嫩的少女却恍若不觉,细白的指尖滑过牌面,清凌凌的声音就像突破雾霭的曙光。   “「死神」……这可不是什么好结果。”她拿起手下的牌,凑到眼前细细观看,“正位「死神」,牌如其名,预示着失败和死亡。”   顿了顿,她想到五条悟曾经告诉过她的虎杖的身体状况,语气莫名带上点儿不满:“或许这就是你们为他安排好的「未来」也说不定呢。”   五条悟拨了一下覆在眼睛上的眼罩,假装自己看不见所以听不清魔女小姐语气里的谴责,试图转移话题:“伊薇说的「改变」呢?”   “说来也奇怪。”伊薇安没急着回答,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硬邦邦的椅背隔着厚厚的衣物硌得她有点儿不适,这让她又一次感叹魔法的便利性。   游移的视线落在身侧高大的男人身上——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似乎十分好靠的样子,残存的理智费劲地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嗯?”   虽然五条悟不太清楚思维跳跃性十足的魔女小姐刚刚又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会向他投来这种「惋惜」的目光。   但这完全不妨碍他保持端庄的微笑,并顺手捞了一把毛躁打结的长卷发勾缠在指缝试图顺毛。   “预测结果发生改变——是在他出现之后。”纤细的手指再一次指向安静得毫无存在感的少年。   乙骨再一次躺枪,疑惑地看向老师。   “也就是说,优太或许就是伊薇所说的「做出干预未来决定」的人?”   “从结果上来看,是的。”伊薇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纠结:“但从过程上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哦?”   “或许他只是「转折点」。”   伊薇安动了动,正想动手把最后一张牌翻过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冰凉的手已经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完全包裹住了,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肌肤相贴的部位逐渐向她袭来。   伊薇安愣愣地看着大手与小手交缠在一起,仿佛抵死缠/绵的爱侣一般,指尖的热量似乎透过血液传送到了脸颊,一股热气席卷了她整张脸。最要命的是,胸腔里越来越沉重迅速,如同鸣钟敲响的心跳声。   察觉到她的注视,五条悟非但没有松开掌心微凉的小手。反而极其不要脸地迎着她的目光轻轻地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触电般的痒意直冲伊薇安天灵盖——她感觉自己的脸热到几乎要炸开的程度,心脏砰砰砰地抗议着要离家出走,意识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当场宕机。   “你你你……呜!”她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太过用力反而导致手背磕到桌子边缘,疼得她轻轻呜咽一声,白皙的手背肉眼可见地迅速蔓延上一大片可怖的乌青。   五条悟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看起来正经得不得了的魔女小姐,视线触及雪白肌肤上格外碍眼的淤青。当即皱眉伸手想要察看有没有伤到脆弱的骨头。   伊薇安还想躲开他,却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逮住了试图逃窜的手,就算只是被轻轻捏着纤细的手腕也没有大幅度地挣扎。   只是象征性地扭了扭——代表她永不屈服的精神!   魔女永不屈服!(bushi   完全不知道魔女思绪已经飘到外太空的五条悟低头认真地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比这具孱弱的身体还要脆弱的骨头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的情况——   他在担心……   尽管那只是一道完全不会危及生命的皮外伤。   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个明明失去了魔力但还是浑身秘密,且丝毫没有收敛任性妄为本性的异世外来人口。   捏着对方手腕的手在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注视下缓缓松开,又捏紧。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唔。也许魔女小姐对他造成的影响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大呢。   但——那又如何。   【魔女日记:五条悟这个宇宙无敌全世界第一可恶愚蠢笨蛋恶毒的人类!】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认真的魔女小姐、坏心眼的魔女小姐、慌张的魔女小姐、懵懵懂懂的魔女小姐,不管怎么样,都十分可爱呢。啊……除了到处乱跑的魔女小姐。唔,话说,现在的状态就没办法到处乱跑了呢。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伏笔,预计走完这段剧情会有比较大的感情突破。   生病实在太难受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42、 十六只5t5   异国他乡,一张桌子,三个人,各怀心思。   伊薇安试图用充满怨念的眼神强烈谴责身旁日常不靠谱的成年人。   「不靠谱的成年人」完全没有丝毫负罪感,甚至还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没有存在感到仿佛人间蒸发的乙骨对自己惨无人道的遭遇不为所动,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屋里应该在屋外。   伊薇安强装镇定地抽出手,「就算痛到控制不住生理泪水也要保持云淡风轻」地甩了甩蔓延一大片乌青的手,干燥的暖气呼在不断传来刺痛的手背上,最让人如芒在背的大概还是身边那个不靠谱的家伙。   强行压下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伊薇安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掀桌子上牌面朝下的最后一张塔罗牌。   “——「月亮」。”   沉重的夜色下,远方是连绵的雪色山峦,高塔一样屹立的两根巨型石柱,蜿蜒而来的溪流边,动物们惊慌不安、异常恐惧;   而它们所恐惧的对象,则是幽深夜色里侵略性十足的明月,散发着刺眼光芒的圆月里是神明双眼紧闭的冷漠侧脸,仿佛祂将不会再垂怜庇护这个世界的生灵。   这是自行发生改变后出现的新的预测——失去魔力的伊薇安无法与它建立连结,也就是说,她「看」不到它所藏匿的「过去」。   伊薇安没有像前几张牌一样很快做出解读。   在塔罗牌占卜预测的结果里,解读是十分重要的步骤。   魔女们通过传承的血液拥有与生俱来的解读能力——透过魔力将血液与自己的塔罗牌建立联系,从而「看」到它所预示的信息。   失去魔力后,解读的能力固然存在,但——   尽管塔罗牌仍然忠诚地将一切展示在它们的主人眼前。可是伊薇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用最公正的视角不偏不倚地解读出它们想要传达的内容。   纤细的指尖轻点,指腹下是她亲自制作打造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牌面触感。   相比于其他攻击性不强的魔女,伊薇安与自己的塔罗牌朝夕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甚至完全可以说,在所有魔女必学课程中,比起占星术、塔罗牌之类占卜预测方向的理论学科,她更青睐于炼金术、魔药学、魔法卷轴、魔法融合之类的实践课程。   但是,指腹下略微粗糙的质感不断地向她传递着安抚的讯息。   这是她独自寻找材料、一张张裁制、一笔一笔绘画勾勒出图样,亲手完成制造的塔罗牌。   在魔女漫长的一生中,任何息息相关的魔法道具都会由魔女自己亲手制作而成。   小到塔罗牌,大到影子书、魔杖,都会由自己选定打磨并完成制作。   就像骑士忠诚于手中的剑,魔女也会对自己的魔法道具付出最大的信任。   同样的,尽管伊薇安魔力尽失,也仍然可以感知到手里的塔罗牌向她展现的近乎包容的忠诚。   伊薇安垂眸凝视着这张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塔罗牌,紧蹙的眉舒展开来,轻轻的、带着点儿羞赧的笑意浮现在她精致的眉眼间。   罕见的独属于少女的娇憨蛮横地落入注视着她的人眼里,以迅速而又霸道的姿态打下深深的烙印。   伊薇安把手里拿着的牌凑到眼前,凝实那张充斥着浓郁的神秘色彩的牌面,以自己的方式解读它:“正位「月亮」——充斥着欺瞒与谎言的过去,潜藏于暗处窥视的敌人,迷失的心。”   “这是偏移的「过去」。”她抬眸看向身侧好整以暇的男人,疑惑道:“在你们的世界里,存在着篡改过去的能力吗?”   “篡改……过去?”   “坚定不移的意志……”伊薇安点了点桌面上翻开的「战车」,又把手里的「月亮」牌展示给他看,“还是欺瞒和迷失呢?”   不等他回答,她又放下手里的牌,拨了两下桌子上牌面朝上的牌,把它们旋转180度,完全翻转后按照正位「月亮」-逆位「高塔」-逆位「死神」的顺序依次排列。   伊薇安歪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五条悟,漂亮的大眼睛灿若星辰,指尖一一划过浓墨重彩的牌面。   “背水一战、关系破裂的「当下」、以及……”她捏着那张画风诡异的逆位「死神」送到五条悟眼前,“起死回生的「未来」。”   “哦?”   她垂眸笑了笑,“奇怪,但却很有趣的局面,对吗?”   湖蓝色的眼眸注视着眼前那张欺诈性十足的小脸,纵容道:“对呢。”   ——   披散着从长卷发的魔女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面前两只幼崽的对话。   小樱不知道从哪儿了解到了一点儿关于她的身体状况,正对着桌子上整齐铺开的粉色卡牌冥思苦想,时不时和钉崎小声交流,试图从中获取头绪。   大概是因为难得在高专遇到了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性格好到不行的女孩子,钉崎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马猴烧酒好感度一点儿也不低。   两人很快就成为了关系不错,可以一起约饭逛街的同伴。   伊薇安抱着手里的大型猫猫玩偶,尖尖的下巴压在软乎乎的绒毛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嘟嘟囔囔:“上次那个奇怪的灵魂,没被那家伙干掉吧?”   伊薇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亲昵。   两人之间的相处在五条悟无时无刻不想贴贴的情况下发生了质的飞跃。   具体一点的说法大概就是,冷漠的魔女小姐开始习惯性地把拒人千里高高在上之外的更多面展露在他面前。   唔。比如被他多到不行的小动作惹毛之后重拳出击;   再比如拒绝接受任何肢体接触唯独他是意外之类的。   老实说,这样的殊荣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被老奸巨猾的大白狐狸温水煮着的伊薇安浑然不觉。   甚至还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警惕十分隐晦——比如在对方怀里打瞌睡的时候猛地惊醒,顶着乱糟糟的长发和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瞄几眼小憩的五条悟。   然后又困倦地倒头就睡。   诸如此类事件频频发生。   愈发坚定了伊薇安对自己聪明小脑袋的认同。   很显然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已经把「在对方怀里打瞌睡」这种事合理化了。   “没有啦,宁宁说他们目前有在海鸥学园好好充当负责人的形象呢。”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断,伊薇安甩甩脑袋,不再去想有关那家伙的事情。   到嘴的契约飞掉了。   伊薇安默默可惜。   和关注点奇奇怪怪没有脑袋的伊薇安不同,钉崎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宁宁?八寻宁宁?”   小樱眨眨眼,不好意思道:“是学校之间的联动啦……就是上次那件没办法拒绝的事情,之后就遇见了宁宁,她因为担心花子君就来找我打听一些事情——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听到她们俩的对话,伊薇安检索记忆,好奇:“唔……是那只小小一只的人类幼崽?她和那个灵魂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很少看到这样软软乎乎的魔女小姐,两人格外默契地中断算账的对话,一致决定把魔女小姐的疑惑列为最高优先解决事项。   小樱有点不好意思:“恋、恋人吗?”   钉崎认真回忆了一下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见面,摸摸下巴:“不,不太像。更像是互相喜欢但没有告诉对方的暧昧期之类的吧?”   “嗯?”伊薇安不解,“有区别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她:“当然!”   没想到在她看来相差不了多少的关系在她们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法,作为科研狂魔的伊薇安成功上线,做出严肃的洗耳恭听状。   “恋人就是……知道彼此的心意并且成功确定关系。嗯、然后才可以做一些……恋人会做的事情。”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樱磕磕巴巴地解释完后,整个人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伊薇安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她脑袋上冒出的烟,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去扒拉了一下小樱脑袋上那根晃晃悠悠的呆毛。   两人「震惊我全家一整年」的眼神让她默默放开了手里的呆毛,悄悄地红了耳尖。   轻轻咳了咳,钉崎决定控制在自己蠢蠢欲动的嘴——就算凶残无比的魔女小姐暂时掉线了。但是最强疯批五条悟可完全不会和他们讲道理啊喂。(面条泪)   活着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招惹最强,其次是不要招惹疯批。   眼前的魔女小姐背后可是既最强也疯批的男人。   一定、一定要管住试图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嘴——不要作死去调侃失去魔力看上去软乎乎的魔女小姐。   “暧昧期就是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两个对彼此有好感的人对对方的试探以及表现自己,从而碰撞出火花。就像五条——”   “蛤?”伊薇安悄悄竖起了耳朵。   钉崎猛地捏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嘴,内心疯狂嘶吼「快让我告诉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煮的魔女小姐」,表面平静地一批地改变口供——“就像五条冰棍那样甜甜蜜蜜呢。”   对上那双干干净净清澈见底的潋滟猫眼,钉崎狠狠唾弃老牛吃「嫩草」的某人民教师。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我有罪……我知情不报。但很显然,五条老师他——罪!孽!深!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嘿嘿,应该不会被锁叭puq…… 43、十七只5t5   伊薇安懵懵懂懂地挥挥手送走在满脸笑意的五条悟出现后就显然有些不自在的钉崎和小樱。   然后不解地回头看向沙发上瘫成一坨的懒散白毛,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确认一下:“上次那个奇怪的灵魂——没被清理掉吧?”   “嗯?让我想想——”男人随手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扔到一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眉心。   看上去有些疲倦。伊薇安偷偷地想。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下,迟疑着问道:“需要依靠吗——仅此一次。”   话音刚落,伊薇安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了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可恶的白毛狐狸。   “唔。真是贴心呢,魔女小姐——”   “那我就不客气啦——”   毛茸茸的大脑袋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自然地把她纤细的腿当成了枕头。   伊薇安蠢蠢欲动的拳头在看到对方眉眼处难以掩盖的疲倦后,还是轻轻地放下了。   这段时间这家伙大概忙得晕头转向吧——为了她的事情。   夜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一刹那的嘈杂,躲藏在阴影里的杀意,无时无刻不窥探着她的眼睛……   伊薇安抿抿唇,没有问出口。   既然他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些事情,那她就稍微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吧。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落在皱成一团的眉心,像二月飘零的雪,像六月叮咚的泉,也像石缝钻出的花。   不起眼,却就这样静静地、缓慢地浸润了荒芜的土壤。   那双乘着泠泠湖水的眼眸掀起薄薄的眼皮,在潜藏的笑意泄露之前又阖上了。   仿佛落雪的眼睫轻轻颤动,伊薇安的心也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心底的小钩子动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痒意蔓延,让她想要去拨动那两片羽蝶的翅膀。   按耐住莫名其妙的渴望,伊薇安移开视线,试图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阻止自己伸出罪恶之手,“那个灵魂?”   五条悟把头往前送,哼哼唧唧地蹭了蹭柔软的小手,不满道:“如果他们没有找死的打算,现在大概有好好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   “伊薇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是我也是会吃醋哦。”   冰冰凉凉的掌心隔着细碎的发贴着温热的额头,伊薇安用了点力气,把那颗就连休息也不安分的大脑袋摁回腿上。   葱白的指尖恶作剧地薅起那头看起来飘逸到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白毛,纤细的手指在发量可观的发丝里若隐若现,微凉的触感落在头皮上,连带着拨弄发根的痒意一起直达神经中枢。   “嗯——”   向来肆意妄为的五条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被触碰到了敏感神经的酥麻,连接着头皮神经的大脑皮层不断地被来自感官的冲击刺激着,身体里仿佛关着一只四处乱撞的猫儿,细嫩的肉垫轻轻踩过,留下湿漉漉的足迹,柔软的毛发扫过细嫩的皮肤,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蛤??”伊薇安惊悚地就像给自己丢了个时间停滞的魔法,十指还陷在腿上那颗大脑袋柔软的头发里,微凉的发丝轻轻从指缝间溜走,带来别样的感受。   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又十分荡漾的低喘吓得一动不敢动,若隐若现的耳尖瞬间染上熟透的红,宕机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这家伙该不会到发/情期了吧?   人类也有发/情期吗?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居然会被那种无耻的声音撩拨到的!   绝对!   令人迷恋的酥麻终止了,枕着的双腿猛地一僵,五条悟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魔女小姐,唇畔勾起愉悦的笑。   趁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单手抓过一只不知所措的小手凑到唇边,在软乎乎的掌心落下一个湿润的吻。   正在经历头脑风暴的伊薇安猛地察觉到掌心似乎贴上了两片软软的不明物体。然后,濡湿而又温热的舌尖在她的掌心缓慢地,勾了一下。   就像富士山在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后,滚烫的岩浆四处喷溅开来,灼热的温度烫地她全身都动弹不得。   低哑的笑声在耳边炸开。   伊薇安下意识垂眸,对上一双眼尾绯红的眼眸。   她想要挥舞拳头把那张写满了无耻的脸揍一顿,身体却仿佛无法接收到指令的老旧零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色在那双桀骜的瞳孔里晕染。   似乎对她的反应有所不满。   一只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散乱的长发覆在脑后,五条悟笑了起来,初雪消融的笑意落入伊薇安眼里,她就像被海妖蛊惑的渔民,被那只不容拒绝的手带着俯身。   僵在半空中的手下意识撑在沙发上,瞳孔里是越来越近的精致眉眼。   他想……做什么?   疑惑在心里凝结成团,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眸绽放出伊薇安看不懂的光芒,越来越近的距离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垂落的长发营造出一片旖旎的夜幕。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轻笑,又似乎没有。   微微抿起的唇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清浅的热气喷洒在颈侧。   并不让人讨厌。   有点像曾经吃过的草莓喜久福。   滑滑的,软软的。   大概是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了喜久福绵软的口感,伊薇安忽然有点馋,下意识舔了舔唇。   舌尖滑过那个疑似喜久福的不明物体。   有点甜……   是……什么?   浓紫的眼睫疯狂颤动,伊薇安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杀伤力。   扣着后脑的大手倏地收紧,喷洒在颈侧的呼吸似乎急促了许多,濡湿的舌尖探出,眷恋地舔舐着她的唇。   另一只手克制地轻轻抚上伊薇安的侧脸,指尖躁动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脖颈和脸颊的交界处。   似乎是不满足于一遍又一遍的舔吻,纠缠的唇短暂地分开了一会儿,灼热的视线落在伊薇安脸上,抚摸脸颊的大手拇指滑向被迫承受狂风骤雨的唇,从唇角,到紧闭的唇,轻轻压住饱满的下唇,迫使它们分开。   伊薇安紧闭双眼,视觉的受限让她反而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一直注视着她的火热视线。   她应该睁开眼睛好好教训一顿那个无耻的家伙。她想……   但她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是暂时的「同伴」吗?   还是因为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原因呢?   伊薇安不明白。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失神,五条悟恶意地覆上那张轻启的唇,没有急着攻城略地,而是极尽靡乱地反复噬咬,一遍又一遍,似乎永远不会厌倦。   轻微的刺痛从缠绵的唇齿之间传来,完全搞不清楚原因的伊薇安心里「咻」地一下升腾起恼火,以及胜负欲。   她不甘示弱地回击——张嘴咬住一片作乱的唇,轻轻咬了下去。   浅浅的血腥味蔓延。   低哑的男性嗓音发出明显带着愉悦气息的笑声,甚至无耻地用诱人的语调痛哼一声。   勾人的尾音在耳畔轰然炸开。   就像深巷里溢出的酒香,盛夏潋滟的泉水,酷暑的第一口西瓜。   并不逼仄的空间霎那弥漫着旖旎的暧昧。   伊薇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正在被温水烹煮的兔子,全身上下从头到脚。   无论是通红的耳尖还是流淌的血液,都仿佛正在经历难耐的炙烤。   尊贵的魔女大人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对待。   伊薇安缓缓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推开对方,就沉入了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里。   星星点点的笑意从那双微红的眼眸里溢出,五条悟不再故意惹恼她,灵活的舌尖撬开整齐的小牙齿,濡湿的舌勾缠试图反抗的小舌,以紧密无间的姿态缠绵悱恻。   圆圆的猫眼不可置信地睁大,深紫色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那双带着笑意和欲色的眉眼。   修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拂过她的眼睛。   病态的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就像这样,伊薇只要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看着他一个人,只要看着他就可以了。   作为回报,他也将成为她的「专属」。   那样,他们就只会拥有彼此。   好吗,我的伊薇?   无声的野兽突破了封锁的闸门,从暗不见天日的地狱逃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刹那,又或许是极尽缠绵的数个瞬间。   顾及到魔女小姐孱弱的身体或许经不住他的胡作非为,扣着她后脑勺的大手悄悄松开,在伊薇安无法呼吸之前最后留恋地舔了舔她软乎乎的唇,这才鸣金收兵。   水光潋滟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唇边勾勒出餍足的弧度,就连散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靡乱的气息。   容纳着世界的瞳孔倒映着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的小小身影。   伊薇安努力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微微歪着脑袋,干净的眼睛里不染纤尘。   她垂眸,翩跹的眼睫投落一小片阴影。   没有恼怒,也没有抗拒。   而是带着点儿懵懂的疑惑:“你……”   【魔女日记:——……&?奇怪的触感……这家伙该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了重大突破!我果然太慢热了,老规矩,前十小可爱发小红包—— 44、 十八只5t5   “你……”   伊薇安眨眨眼,小脸正经,异常红润的唇一张一合,疑惑道:“是在求偶吗?”   五条悟唇边的笑顿住了,然后扯出了更大的弧度。   老实说,有时候魔女小姐大胆到近乎不谙世事的发言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但,也很可爱。   不是么?   他抬眸,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那双澄澈的瞳孔。   “如果我说是……伊薇会拒绝吗?”   “呃……”这个问题似乎让她有些苦恼,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迷茫。   拒绝……他吗?   几乎空白的情感经历让伊薇安没办法轻易辨别自己的情感——或许应该说,让她没办法辨别自己对五条悟的情感。   在她漫长的人生里,似乎总在不断地失去。   幼年期失去了如同父母手足的前辈们,成长期失去了任性的权利,她的人生就像一场没有退路的长跑。即便筋疲力尽,也无法停下脚步。   她只有一直努力地向前奔跑,才能让那群不知世事的幼崽拥有长大的机会。   早早扛起责任的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在「人生」这条道路上踽踽前行,幼年的欢乐难以避免地在记忆里蒙上了厚重的灰尘。   她深爱着森林,也深爱着希尔,她甚至愿意为了那片土地付出生命。   但情感从来就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也可以这么说,“情感”只占据了她生活的一小部分。   与其把她对森林和幼崽们的庇护当成情感,倒不如说是「责任」更加恰当。   就像人类社会的伦理关系,仅仅依靠情感维系的关系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稳固的家庭结构,情感与责任缺一不可。   对伊薇安而言,森林更像一份通过前辈之手传递到她身上的责任。   她就像前辈们当初一样,在腥风血雨中开辟出一块供幼崽成长的土地,偶尔也会因为她们对她的畏惧而不解委屈。但更多时候,她并不会对从未接触过的幼崽们产生浓烈的情感。   希尔说,她的孩子们总是不顾一切地走上认定的道路,无论前方是鲜花还是死亡。   在吟游诗人的赞歌里,“漫步深渊的神,游戏人间的魔,矮人编织出华美的乐章,兽族染血的掌心,是人类谱写的历史,彼岸的精灵不问世事,魔女的一生总在追寻热爱。”   所有有迹可循的历史里,魔女似乎成为了「浪漫」的代名词——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所爱的种族。   一旦认定就永远不会改变。   固执而又残酷。   那么她呢?   伊薇安不确定地想。   她从来不会逃避自己的内心,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诉说着陌生的情感——那就是「喜欢」吗?   ……「喜欢」?   她忽然笑了,骤然绽放的笑容就像冬日里最明艳的暖阳,指尖调皮地戳了戳雪色的眼睫,坦然道:“你知道的,对吗——悟。”   五条悟被那抹毫不设防的笑容迷了眼,也笑了笑。   这大概是任性的魔女小姐第二次这么称呼他,比起第一次的试探与防备。果然还是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更让人难以抵抗呢。   “我知道,伊薇。”   热烈而又炙热的情感就这样,被两人轻飘飘地埋藏在了心底。   或许,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感情永远不是生活的全部。   从某些方面上来说,他们都是那种会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全力以赴的人呢。   正如伊薇安至始至终都肩负着守护森林的责任,五条悟也一直都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前行。   无论是森林里的希尔和天真的幼崽们,还是咒术界无可救药的高层和年轻的后辈,「想要做出改变」——这是他们共同的目的。   原来希尔希望她找到的「同伴」,不止能力方面的溯源,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契合吗?   伊薇安眯着圆圆的猫眼迷迷糊糊地想着,一本满足地窝在五条悟怀里,任由毛躁的卷发缠绕在指骨流畅的指尖,如同乖巧温顺的孩子。   暖风呼呼地吹着,温暖的室内和寒风渐起的室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记忆里无法安眠的夜色都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   “早,伊薇安——”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伊薇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后步入暖和的室内教室。   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身后,头上戴着可爱的猫猫模样的白色棉线帽,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才得以拒绝粉色选择了黑色的毛领小斗篷,整齐的百褶裙下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被某只大型猫科动物强行套上了垂着两个毛绒小球的厚厚棉袜,一双五条悟不知道从哪儿订制的和他几乎同款的小皮鞋,一只完全看不出五百岁的高龄老(划掉)美少女就新鲜出炉啦。   五条悟还是和以往一样,穿着一身看起来薄得不得了的黑色高领制服,以及万年不变的高配眼罩——   顺便说一句,在万恶的好奇心驱使下,伊薇安趁其不备悄咪咪打开了神秘的「男人的衣柜」——   里面除了打底的T恤之外,就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清一色同款制服以及同款眼罩。   好家伙……   任谁看了不得直呼好家伙。   伊薇安对突然出现二话不说把没穿鞋的她扛起来的五条悟投去一个难以用目前已知词汇表达的眼神。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愧是你,五条悟。   干燥温热的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沁出的生理泪水,伊薇安强打起精神向元气满满地和她打招呼的小樱点了点头。   注意到他们到来的三只幼崽也非常有活力地向他们问号。   伊薇安扭扭手挣脱那只暖洋洋的大手,不情不愿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保温杯,小小地噙了一口温水,飞速递了回去。   五条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过保温杯自己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的热水流淌到胃部,驱散深秋带来的寒气,他丝毫没有顾虑学生在场的意思,眯着眼发出惬意的喟叹。   日常忍受疯批老师不正常行为的三人大概已经对他产生了抗体,打完招呼后见他满脸写着欠揍的模样非常干脆地扭头,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日常抽风(撒狗粮)的老师。   得不到学生关注的最强人民教师?五条悟感到非常寂寞。   于是转头重新牵起了迷迷糊糊的魔女小姐。   一旦离开了大手就会恢复冰凉状态的手骤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起来,伊薇安一个激灵,瞌睡虫都跑了不少。   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没错之后,她这才放下陡然升起的戒备。   大概是在这家伙身边呆久了,就连最基础的戒备心也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窗外纷纷扬扬的落叶飞舞,耳边是幼崽们叽叽喳喳的吵闹,身旁是愿意交付信任的对象,这样热闹的日子对她来说还真是奢侈呢。   唔。还有,伊薇安扫了几眼穿着单薄的幼崽们,又低头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行动困难的「铠甲」,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年轻真好。   抬眸看到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魔法少女,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拒绝不了那双就像她幼时曾在森林里见过的小鹿一样的眼睛,轻轻捏了一下牵着自己的大手,指向小樱身旁的空位,“我在那里等你。”   虽然非常不满沾染了自己气味的魔女小姐转眼工夫又被骗走了。但是五条悟显然只能咬着手帕微笑面对这一切。   小樱对自己又一次沐浴在最强先生的死亡视线下这件事毫不在意,牵着魔女小姐软绵绵的手把她拉到自己和钉崎中间落座,三个看起来年龄相仿实际上性格截然不同的美少女相处得十分愉快。   大概是魔女小姐孱弱的身体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不会太过明显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照顾她。   小樱拿出笔记本翻开到放着可可爱爱小书签的地方递给伊薇安——   这是她的第三本魔法笔记,一开始只是因为伊薇安对她使用魔法的方式感兴趣,觉得或许会稍微起到一点研究的作用就带到了高专,没想到科研狂魔伊薇安对这种类似「研究记录」的笔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因此她每次到高专来都会带上一本,正好给百无聊赖的伊薇安解解闷。   伊薇安接过,还没来得及说话,讲台上传来清脆的拍手声,还有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   眼看着小樱朝她笑了笑,非常好学生地掏出另外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认真地坐好,她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的高大身影。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   哼……   幼稚的家伙。   伊薇安低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手里的「研究记录本」上,没有发现自己唇边小小的弧度。   【魔女日记: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彼此的世界里相遇。等到那时,换成我向你示爱吧?悟。】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是免费章节还会被搬运也太离谱了吧…… 45、 十九只5t5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就在伊薇安专心致志研究笔记本的间隙偷偷溜走了。   直到温暖的大手轻轻戳了一下她思考时习惯性蹙起的眉心,伊薇安这才把注意力从笔记本里抽离出来。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大概是下一次又是实践训练的原因,幼崽们都还待在暖洋洋的室内。   “要回去了吗?”   五条悟对她不经意间把自己和他划分到一起感到非常愉悦,从她手里接过小巧的笔记本阖上,又把扔在一边的毛线帽给她戴上,最后一丝不苟地系好小斗篷的扣子,满意地牵起温温凉凉的小手,笑着问:“伊薇饿了吗?”   伊薇安乖巧地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大型洋娃娃,下意识摸摸盖着几层衣物的小肚子,乖乖点头:“有点。”   小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到魔女小姐肯定的答复,眼睛一亮,笑眯眯地仰头看向站着的伊薇安:“我和钉崎约好一起去吃热腾腾的寿喜锅,伊薇安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五条悟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妙,这一丝丝的不妙在看到伊薇安眼睛里缓缓浮现出的纠结和蠢蠢欲动之后变成了很大的不妙。   要说目前身份信息为普通人类?伊薇安的魔女比较感兴趣的东西,莫过于这个世界完全打败了西尔大陆的美食。   不但品种分类齐全,而且就算是同样的菜肴,比起调味匮乏的魔法世界也要好吃超——级多。   于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新晋普通人伊薇安完全被征服了。   “寿喜锅……是什么?好吃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小樱已经对身后散发着怨念的最强先生形成了免疫系统——真希前辈说的果然没错,五条老师就是不靠谱的成年人!   不能把魔女小姐交给甜食党,甜食可是所有美少女的天敌!   她绘声绘色地形容当肉片放进寿喜锅里涮过再沾上调味是多么的美味,钉崎也在旁边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就连充当背景板的伏黑和虎杖都被这边热闹地不得了的氛围吸引了过来。   小樱生动得就差配图播放视频的描述不仅打动了魔女小姐的心。身为听众的虎杖都感觉要控制不住自己发出抗议的胃了。   伊薇安默默咽了咽口水,仰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五条悟,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的渴望:“悟。”   五条悟微微一笑,按下额角冒出的「井」,“既然伊薇想去,那就都一起吧?我让人准备。”   虎杖有点儿惊讶地指指自己,“欸?我们也可以吗?”   五条悟保持微笑,点点头肯定道:“惠也一起吧?难得的聚餐呢。”   伊薇安趁幼崽们欢呼雀跃收拾东西的时候,悄悄捏了一下比自己要大上不少的大手,在他挂断电话垂眸看过来时展颜一笑。   ——   五条家……   身着和服的家仆低垂眼眸,恭敬地躬身问好,并贴心地准备好了干净的鞋具。   “好——大的房子!”   第一次拜访五条家的虎杖、钉崎和小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座占地面积广阔的精致庭院,交错的板桥连接着各个庭院,廊桥由昂贵的红檀木搭建而成,从光泽的程度完全可以看出日常维护需要消耗的大量资金,中间坐落着一大片光是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精致园艺。   伊薇安对城堡之外的建筑类型一窍不通,就连自己的城堡也是到人类城镇随意抓了几只据说手艺非常不错的人修建完成的——当然,尊贵的魔女大人自然不会亏待好好工作的平民。   富有的魔女虽然没有人类社会的通用货币,但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魔法材料。   随便几样都能让他们在商会兑换到与付出的劳动力等值的财富。   比起欣赏除了居住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屋舍,伊薇安更想早点看到幼崽们口中的「寿喜锅」。   她战略性忽视满眼写着好奇的几只幼崽,在五条悟的要求下换上了柔软暖和的毛毛棉拖,随意扫了几眼确保待在室内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伸手把自己凉凉的手塞进五条悟手里,暗戳戳的催促。   五条悟包裹住掌心的小手,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寒意,另一只手取下伊薇安头上的毛线帽交给一旁的家仆,动作自然地帮她理了理头顶由于静电炸开的碎发。   面容沉静的女性家仆悄悄地把他们亲昵的互动尽收眼底,躁动的内心在「万年单身的家主大人终于找到夫人了吗」的喜悦和「老实说家主大人该不会诱拐未成年少女吧虽然这么说有失礼数但这种事情他完全干得出来」的纠结里反复横跳,行为举止却一板一眼,礼数周全。   和对咒术界几乎一无所知的魔女小姐不同,入读高专的第一节课就是向新生们解开咒术界神秘的面纱——其中就包括咒术界御三家的存在。   术式为操纵式神的禅院家;以燃烧生命的代价战斗的加茂家;以及——   以一己之力打破了咒术界平衡的五条悟所在的五条家。   禅院家男尊女卑,加茂家以神秘著称。而五条家因五条悟的存在而则稳居御三家之首。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御三家之首的五条家宅邸,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五条悟低声询问了几句,得到确切回复后,牵着受到温度影响又开始犯困的魔女小姐,又带着几只除了伏黑之外都好奇地左顾右盼的幼崽穿过几道板桥,前往用餐的地方。   拉开日式的推拉门,不大的和室里是沸腾的寿喜锅,宽大的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肉蔬类食材,贴心地准备好了一应用具,就连每个人的用餐喜好都有考虑到。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虽然伊薇安对房屋的构造算不上感兴趣,但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有好好观察每一个地方的细节——失去灵识果然就是麻烦啊可恶!   她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说不上了解。但从住所一般就可以合理推算主人的社会地位——就像真正的贵族不会住在破败的庄园。   唔。伊薇安想起自己的城堡里似乎也有一个用餐的区域,虽然她从来没有踏足过就是了。   她不太能理解,那种空旷到甚至能塞下半只诺亚的餐厅,以及根本没有意义的贵族排面到底有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必要?   伊薇安顺从地垂眸看着血管分明的大手轻巧地解开羊绒斗篷上的扣子,交给神出鬼没的家仆后还小声叮嘱了几句话。   虽然幼崽们吵闹的氛围稍微影响了她的听力,但她能通过那两片一张一合的唇「看」到他在嘱咐对方「稍后送到烘干室把残留的寒气烘干并且保证送来时是暖和的状态」之类的琐碎小事。   伊薇安手里捧着一杯不知道谁递来的温水,升腾的水雾模糊了视线,浓郁的香味驱散了寒意,眼前吵闹的场景似乎唤醒了蒙尘的记忆。   稍微有点儿安心。   垂眸,视线里忽然出现一碗色泽鲜艳的时蔬汤,顺着纤细的手臂向上看——是一张相处得并不久,却很熟悉的脸。   橘色的利落短发,紧抿的唇透露出几分紧张,脸上泛着可疑的薄红,钉崎把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味道还不错。”   伊薇安盯着她看了两秒,端起那碗温度适中的时蔬汤小小噙了一口,猫眼微眯,笑了一下:“好喝。”   虽然那抹笑容消失的很快,但钉崎发誓,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魔女小姐露出这样的笑容。   明艳又干净,像初春闪烁的群星。   和初见时浑身是刺、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魔女截然不同。   然而下一秒,伊薇安注意到她直勾勾的视线,悄悄红了耳朵尖,火速收起不自觉流露的笑,娇矜地微微扬起尖尖的下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骄傲的小模样完全不像在道谢,反而像是在说:“人家都这么赏脸了你们这些人类居然还不快谢恩”。   钉崎努力憋笑,防止被自家老师和魔女小姐二人混合双打,注意到落座在魔女小姐身旁的五条老师,非常自觉地指了指手边三只空碗,又指向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的三只同伴,说道:“噗……唔。我到那边去送温暖。”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就溜了溜了。   五条悟手里拿着干净的小毛毯,耐心地帮伊薇安围好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小截皮肤,大概是没有照顾过人的原因,为了防止魔女小姐乱动的时候弄掉了,他干脆裹吧裹吧,把纤细的大腿包裹得严严实实。   “蛤??”伊薇安试图挣扎,结果动弹不得。   她满脑袋问号地抬头看向俯身的男人,撞进了一双装满狡猾笑意的眼眸里。   五条悟倾身逼近,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一个轻轻凉凉的吻落在眼皮上,又像雪花一样晃晃悠悠地飘走。   伊薇安眼睫轻颤,缓缓抬眸,失去了灵识的她没办法像某只无耻大猫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不知道那群幼崽们有没有注意到正在悄悄做坏事的他们。   但她并不在意。   或者说,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在她的眼睛里,都是不那么值得在意的对象。   水泠泠的猫眼俏皮地眨巴眨巴,微微仰头,柔软湿润的唇擦过唇角。   一触即离……   翩跹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从指尖逃走。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嘛……   虽然更喜欢伊薇为我着迷的样子,(因为会很有成就感)但是偶尔尝试一下被攻略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家每一条留言都有在认真看啦,嘿嘿超开心的—— 46、 二十只5t5   四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围坐在一侧,低垂着脑袋默默干饭。   如果忽略掉每个人脑袋上顶着的通红的耳尖,确实是乖巧得不得了的画面呢。   伊薇安丝毫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自觉,手里拿着干净的木制叉子,埋头吃着碗里不断增加的食材,小嘴一刻不停。   另一位当事人五条悟先生——也许不应该对他的道德感怀有太高的期待。   虽说被撞破「当着未成年学生的面偷偷亲昵」这种事情更尴尬的应该是当事人没错。   但很显然这种社会共识对非正常人的五条老师和魔女小姐并不适用。   完全没有注意到幼崽们诡异状况的伊薇安吃饱喝足后放下餐具,揉揉圆滚滚的肚子,拒绝了某人的继续投喂,捧起温热的时蔬汤小口小口喝完,自然而然地往身旁一靠。   任由自己落入宽大的怀抱里。   令人安心的味道将她团团围住,圆滚滚的猫眼几乎要眯成缝儿。   五条悟对甜食之外的食物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干脆放下手里的竹筷,大手隔着毛衣给她揉揉肚子以免积食。   毕竟不爱运动的魔女小姐一定会身体力行地抗议「饭后散步」之类的消食运动。   暗中观察的几人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狗粮,暗搓搓地互相交换了一个谴责的眼神——   可恶……   就知道五条老师对魔女小姐绝对心怀不轨。   假扮大龄DK的伪?人民教师勾搭无知少女什么的,剧情也太滥俗了吧。   “唔。突然想起来,惠你们——要准备升级考试了吧?”   伏黑咀嚼完嘴里的东西,点点头:“是。具体时间还没通知。”   伊薇安正犯困,闻言忽然探出脑袋,好奇道:“升级考试?”   “嗯,大概类似于考核之类的。”   伊薇安点点头,多看了几眼埋头干饭的钉崎和小口喝汤的小樱,“她们也去吗?”   “是……”碍于魔女小姐的语法千奇百怪,伏黑贴心地替并没有意识到的两人回答道:“钉崎也在考核成员内,木之本申请了作为辅助监督员的在场权力。包括前辈们,都会参与这一次的考核。”   虎杖放下筷子,参与进谈话,“这次考核的参与度非常高,就连前辈们都对这次的评级考核看得十分重要呢。”   五条悟倒是不意外,笑了一下,“毕竟是一次大规模考核嘛。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到大家,同学们亲爱的校长大概会表现得比参加考核的你们还要担忧呢。”   “欸?会吗?”虎杖脑子里浮现严肃正经的夜蛾校长……还有那些揍人毫不留情的咒骸,完全想象不出那样的场面。   用餐完毕的钉崎和小樱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笑眯眯地开口:“校长先生人很好哦。”   虎杖挠挠头,“虽然这么说是没错啦……说起来,也确实是多亏了夜蛾校长的教导,我才没有被那些诅咒吓到。”   伏黑和钉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断手断脚死掉又被救活仅仅只是吓到的程度而已吗?   不愧是你,虎杖悠仁,真正的热血漫主角。   说到诅咒,伊薇安突然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亲眼目睹了死掉的幼崽,老实说还真是一份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所以说我遇到你们的那一次其实就是在抓诅咒吗?”   虎杖对那天失去身体控制权之后发生的事情印象并不深,看向伏黑。   伏黑迟疑了几秒,点点头:“是在拔除另一只诅咒。只不过信息出现了失误,才会造成虎杖的身体被宿傩暂时控制的局面。”   虽然不太赞成招聘幼崽完成工作这种黑心行为。不过伊薇安还是表示了自己的理解——   毕竟这个世界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似乎比起魔法世界来说少得可怜,姑且可以认为这是他们的无奈之举吧。   懒洋洋地点点头,伊薇安正想缩回某人怀里,钉崎突然开口,面色说不上友善,“之前——就是伊薇安离开那天,抓到的那只「特殊的咒灵」,跑掉了。”   “而且,他们似乎对伊薇安你怀恨在心。”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被抓住的诅咒之所以轻易逃脱除了是因为两位最强都身在遥远的北极,并且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高层那边的掉以轻心,以及那只灰发咒灵诡异到极点的术式让人难以招架。   归根结底,高层那群家伙果然就像五条老师说的那样是下水道里见不得光贪婪又怕死的老鼠吧?   明明身为最强的五条老师都亲手抓住了那只恶心的诅咒,魔女小姐的结界也完全可以为他们的安全提供难能可贵的保障,结果一个多月的时间居然什么也没有研究出来。   最后还让他们杀了人之后跑掉。   所谓的「妥善监管」只是喊喊口号而已吗?   虽然知道魔女小姐大概不会太在意,但钉崎特意避开了「结界突然消失」这件等同于「失去魔力」的事情。   比起那种已经发生无法挽回并且看起来很显然存在内情的事情,钉崎更担心的是目前孱弱的魔女小姐如果遇上那只拥有诡异能力的特级诅咒该怎么办。   伊薇安眨眨眼,她堂堂令大陆五大种族闻风丧胆的「时之魔女」居然会被一只小小的人类幼崽小瞧——不可否认,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这么想的。   一定……   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善意的担忧,伊薇安倒没感到被小瞧的冒犯,反而勾唇一笑。   不可一世的倨傲爬上眼眸,即便坐着也依然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瞬间变回了初见时嚣张跋扈的魔女小姐。   她轻蔑一笑,双手叉腰:“就算失去了魔力,我也不至于弱到那种程度吧?”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一年级三人组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叹道:魔女小姐果然还是原来的配方。所以说软乎乎的外表什么的欺诈性也太强了吧?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几乎同时看向了另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同伴,浅褐色的短发懵懵懂懂的大眼睛,还有脑袋上翘起的呆毛——   幸好,不是所有使用魔法的美少女都像魔女小姐一样凶残。   他们还剩一只珍稀物种?真?魔法美少女。   伊薇安凶巴巴地撂下狠话之后老实缩回脑袋,躲在五条悟怀里心虚地数了数灵魂空间里魔法卷轴的数量——虽然那些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错啦,但是……   伊薇安老老实实地把杀伤力大到可以把她自己炸成灰灰,收都来不及收的攻击卷轴堆到角落里吃灰。   可恶……   都是这具身体的锅。   可恶……   为什么不在她成功研发混合型魔法阵并且成功塞进卷轴之后再把她弄来这个糟糕的世界。   可恶……   不知道骂什么就骂五条悟这家伙好了!   哼……   谁让他可爱的学生们让她想起了不美好的事情。   而且,这家伙称呼那群小崽子为「可爱的学生们」,似乎还经常喜欢夸她可爱——   伊薇安咬咬牙,趁没人注意悄悄地把冰凉凉的小手塞进五条悟薄薄的T恤里,指尖触碰到硬/邦/邦的结实肌肉,嫌弃地戳了戳,一点也不留恋地胡乱摸索,试图找到一块可以泄愤的软肉。   完全没有注意到任由自己依靠的身体猛地绷紧,又克制地放松。   随意搭在身侧防止这只兴风作浪小魔女又磕磕碰碰让本就脆弱的身体雪上加霜的大手塞进制服的口袋里,不动声色地抓住作乱的小手,轻轻捏了一下,表面上还十分正经地给学生们交代升级考核的注意事项。   几人认真地记在心里,小樱掏出了不离身的小本子,认真地记录重点注意事项。   没人注意到五条悟衣服下扭动的弧度。   伊薇安的恶作剧被阻止了,这让她的不满瞬间提升了几个等级。   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躲开那只力道不会伤到她又让她无法逃脱的大手。   她气急败坏地张嘴隔着衣物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长发散落在脸颊两侧,完全掩盖了这场堂而皇之的「犯罪行为」,让她看上去就像只是和以往一样蜷缩起来打盹儿。   “嗯——”   胸腔震动发出的磁性嗓音近到就像在伊薇安耳边炸开,勾人的尾音把她的记忆拉回了那个旖旎的午后,热气「腾」地一下上涌。   完全不需要镜子,她大概能想象地出自己从头到脚红了个彻底的样子。   “蛤?”四只认真听课不谙世事的幼崽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五条悟捏着手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温度迅速上升的小手,低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唔。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伊薇安把几乎能听到热水煮沸之后发出咕嘟咕嘟声的脑袋完全埋进他怀里,试图催眠自己不要去在意那家伙可疑的停顿——   可恶不管怎么说也太可疑了吧!   五条悟这家伙一定也想到了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   真希说的果然没错!   为老不尊的幼稚男人!   (真希:啊嚏!)   【魔女日记:记仇记仇记仇×n】   【多个不知名的随机掉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被灭口#在线等!非常急!】 47、 二十一只5t5   愉快的晚餐结束后,夜幕已经悄悄笼罩了大地。   五条家本家所处的地段并不繁华——甚至可以说得上僻静。   身为咒术世家的他们并不需要太过亲近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一般民众,相对偏远的地段不但可以让他们不必时刻提防被撞破的危险,更可以让他们保有足够的神秘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大概算是旧式家族的通病。   联想到五条老师在市中心的数处产业。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是因为嫌弃来来回回过于麻烦索性搬出去住,但钉崎还是觉得自己又酸了。   有钱人的生活,果然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家仆贴心地提前准备好了方便客人留宿的房间,五条悟确认了学生们同意留宿的意愿后,转身低声吩咐几句。   于是昏昏欲睡的伊薇安就这样被虎视眈眈的小樱和钉崎骗走了,两人一顿呱唧呱唧,睡眼朦胧的伊薇安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等他再回头时,发现身边哈欠不断的魔女小姐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了两人中间。   并且坚定不移地宣布了自己即将和她们跑路的残酷事实。   把石化掉的五条悟抛之脑后,伊薇安愉快地在两只幼崽的陪同下来到了安排好的房间。   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和室,配备了一个小小的、铺满了月光的窗台。   婉拒了笑容温和的女侍的轻声询问,小樱神神秘秘地把房间的门从里面反锁。   一转头,正对上魔女小姐装满了好奇的亮晶晶眼眸。   不得不说,在月色的映照下,那双凝结着浓郁色彩的紫瞳熠熠生辉,彰显着惊人的美感。   三人围坐在一起,小樱把制服包抱在怀里,神秘一笑,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拉链,慢慢拉开。   包包里潜伏的小怪兽就像得到了主人许可的狗狗,迫不及待地横冲直撞,把布制的包包表面撞出几个大泡泡。   伊薇安下意识拉起警戒线,古朴的卷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袖子盖过的掌心。   忽然,一只圆滚滚的橙黄色小脑袋猝不及防地扒拉着拉开的缝隙钻了出来,大大的耳朵动了动,黑豆豆一样的小眼睛四处张望。   背对着小樱的它第一时间看见了正前方挥舞着小锤锤的钉崎和面色不善的魔女小姐,豆豆眼滴溜溜乱转,挥舞着小翅膀使劲从缝隙里挣脱出来,夸张地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无比的姿势,伴随着粗犷的大阪口音隆重登场。   “咳咳。你们就是小樱新交的朋友吗?本大人就是陪伴小樱最久的尊贵的守护神大人,这点想必小樱一定告诉过你们。”   “所以,就算小樱这段时间经常抛弃……呸,拒绝本大人的陪伴独自出门,这点也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绝……对……哦——”   说完还骄傲地用短短的四肢叉起小腰翘起二郎腿,圆滚滚的脑袋高高扬起。   话音未落,就被一只纤细的手从身后偷袭了,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让人不由地心生感叹——   是个好瓜!   完全不理会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头上长了个包还是包上长了颗头的小可,小樱尴尬地呵呵一笑,不客气地拎着委屈巴巴的小可向两人解释道:“这是小可,是和最初的库洛牌一起出现交给了我封印之钥的守护兽——”   “虽然它现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认真起来还算是靠谱啦。”   被夸赞的小可瞬间忘了脑袋上被敲出来的包,双手叉腰飘在空中,满意地点头附和:“尊贵的可鲁贝洛斯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帅气,英俊又迷人!”   伊薇安暂时没有完全解除警惕,捏紧手里的卷轴,试探性地上前两步。   确认对方没有攻击的意图,她这才仔细地观察眼前这只不明生物。   看起来像猫。   但又不完全像,耳朵比起猫更像同属猫科动物的虎,纤细短小的四肢,柔软的身体,以及细长的尾巴,一点儿也看不出力量感。   虽然可以说话,但大概和拥有灵智,且以力量著称的兽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唯一特殊的,大概就是那双小小的翅膀。   纯粹的白色,六翼,这样的组合很容易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传说中的「翼族」——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天使。   在教廷的禁地里,不仅供奉着诸神神像,也会一并供奉神明麾下忠诚的侍者——翼族。   而教廷宣扬的《禁律》里,把翼族比作近神之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有幸进入神国阿斯加德,并得到了神明垂怜的「人类」。因此他们也把翼族称作「天使」,即「天神的使者」。   俗话说,最了解敌人的只有敌人。   经历过摸爬打滚的伊薇安从不轻敌。   因此,在被教廷视作心腹大患的同时,她也不会放过一丁半点关于敌人的有效信息。   为此,她还在找到机会潜入教廷禁地之后不眠不休地翻阅了教廷内部所有不对外公示的典籍,其中自然包括从未外泄的隐秘资料。   比如《论如何给信徒画大饼的三十六计》。再比如《关于初代教皇的二三事》,其中后者的撰写者就是二代教皇,四舍五入也算是初代教皇的个人传记,上书内容不乏各种桃色描写、私人癖好、以及实用话术,内容之详实道德之败坏让伊薇安一度坚定地认为初代教皇和二代教皇之间一定存在血海深仇。   当然,除去这类一旦泄露绝对会让教廷颜面扫地的「实用手册」,还收录了不少真实性难以考证的古籍。   其中就有《惊!神国阿斯加德竟然就在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降神术使用指南》、《揭开四大天使的神秘面纱》、《魔女驯养手册》等等等。   在冠冕堂皇的教廷内阁看到最后一个分类的书籍时,伊薇安不是没有想过一把火把这个藏污纳垢的破地方付之一炬。   结果当她压抑住怒火翻开那本《魔女驯养手册》从头看到尾,看到最后发现撰写者把误闯入森林的人类幼崽当作落单的魔女带回去,好吃好喝供着养大,并且要求对方和自己的孩子诞下继承者后,才发现她居然是普通人类,期待已久的继承者也并没有多少魔法亲和力,更别提特殊的强大传承。   撰写者饲养人类幼崽的篇幅只占据了这本厚重硬壳书籍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都是他懊悔、痛苦、感觉自己错失一个王国的心理描写。   甚至最后身为爵位继承者的儿子居然真的和那名出身贫苦人家的人类少女上演了一场「你到底爱不爱我」的霸道贵族爱上我的悲情戏码。   情绪激愤的伊薇安合上这本和老婆婆的煎蛋一样厚的书,只觉得心静如水,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最终,她眼神复杂地找出了所有魔女相关的藏书。虽然不知道教廷收纳这些书的意义是什么,但为了族人着想,她还是选择了把这些书付之一炬。   抓回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的思绪,伊薇安翻出记忆里关于「六翼天使」的部分——   《揭开四大天使的神秘面纱》中记载:天使,人身,无性,身披双翼,无悲无喜。   四大天使,亦可称之为天使族群中的四大君主。   也是无限接近「神」的存在。   而在藏书里,还明确标注了四大天使即传说中身披六翼的「天神的使者」。   其中,书里更是用珍稀材料制成的墨水记载了四大天使的「名」——执掌火种的米迦勒;   象征生命之源的加百列;无处不在的拉斐尔;大地的眷属乌利尔。   一个仿佛凭空诞生,大陆少有记载的种族。   这对伊薇安来说无疑是充满了诱惑力的存在。   那段日子,她几乎把教廷的藏书区当作了自己的后花园,三天两头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造访。   如果不是传送阵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以及长期绘制阵法影响会她全身心的阅读状态,伊薇安大概会在迂腐的教皇眼皮子地下弄出一个小型单向传送魔法阵。   话说回来,不知道教廷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将资料列为了极度机密档案,那本藏书只简单地介绍了翼族的四大君主和外貌特征,除此之外就是一大堆吹嘘美貌的浮夸词汇,以及宣扬追捧教廷所谓的《禁律》。   至于翼族的起源、如何诞生、职能等等,包括教廷最爱玩的那一套——召唤、降临、传谕之类的唤神魔法,一概空白。   伊薇安翻遍了整个藏书室,也只找到了另一本记载上有些出入但大部分重叠的书册——《两大天使的爱恨情仇》。   除去已知情报外,记述的是翼族的始祖「炽天使」和「智天使」,两位大天使源于神明的意志,因此是神最亲近的属者。   彼时的天使自诞生起就拥有选定身体性别的权利,炽天使将烈火烧成的云彩穿在身上,将温和的水装进眼睛里,晨星也不敢窥伺她的美貌;   智天使随意地拿起脚下的土地化作身体,取过一团拂过的风披在身上,面容沉静而冷淡。   与天性暴烈火辣的炽天使不同,智天使走是恭谨地站立在诸神身后,低眉敛目。   炽天使不喜智天使的冷淡,数次挑衅,可智天使每一次都不愠不火,结果每一次都是炽天使带着炙热的火焰灼烧天际,染红了无辜的云朵。   后来,炽天使做了一件事,终于惹恼了智天使。   两人从混沌之中打到晨昏,又从晨昏坠入地狱,惊动了诸神。   诸神无法,惩罚二人,将他们分化为四位大天使,且赐予无性之身,剥去情感。   四大天使中,「炽天使」分裂出了代表着火与水的米迦勒和加百利,「智天使」则化作风与土的拉斐尔和乌利尔。   【魔女日记:放火放火放火烧掉烧掉烧掉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小的伏笔,以上关于大天使的介绍引用了《旧约圣经》的部分内容并加以扩写。   每次涉及西幻高魔的内容写起来就容易放飞自我,看来有机会可以尝试一下轻松搞笑的类型—— 48、二十二只5t5   伊薇安费劲地扒拉半天,才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点儿关于「六翼」的记载。   足以见得这个种族的神秘。   至于那两本藏书的真假,在没人见过翼族也从未有关于翼族的风声传出的情况下,它们既可以是真的,当然也可以是假的。   对没有任何直接间接证据的一切假定,她都不会轻易下结论。   毕竟,实践出真知嘛。   把跑偏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这只不明生物身上,伊薇安在小樱和它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   重点观察那双疑似六翼的小翅膀。   当然,很大的可能性只是疑似。   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如果突然跑出来一只天使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唔。不过就连她都能莫名其妙被弄过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翅膀……”伊薇安伸出手隔空点了点,抬眸说道:“有点奇怪。”   “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其中那道带着明显大阪口音的声音尤其明显。   “哪里哪里?哪里奇怪?可恶!完全看不到!小樱快帮我看看!”   小可转个身想看看自己的翅膀,结果忘了翅膀就在自己身上,接连转了好几圈都只能看到白色的羽毛尖尖,急哄哄地呼唤小樱。   “等一下嘛,我帮小可看看。”   小樱把它拎到眼前,伸手扒开滑溜溜的羽毛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   但她知道伊薇安不会莫名其妙开这种奇怪的玩笑,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伊薇安歪歪脑袋,和她对视。   小樱揪着小可脖颈皮的手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要捂住鼻子——   太太太犯规了吧!   伊薇安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这样的伊薇安必须由我来守护!   钉崎深表同感,抬手蹭了蹭鼻尖,确保自己没有流下两行羞耻的鼻血。   冷静!要冷静!   小樱按耐住想要揉揉脸的冲动,笑容灿(chi)烂(han)地轻轻询问:“伊薇安是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吗?”   伊薇安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个世界大概没有关于天使之类的记载。   考虑到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再加上反正只是她的猜测,她干脆摇摇头,道:“翅膀,小樱的魔杖上也有翅膀吧?”   小樱……   伊薇安终于叫出「小樱」这个名字了呜呜呜简直喜大普奔。   虽然说有很热情地邀请魔女小姐直呼自己姓名没错啦。但是大概是见面的次数还是太少了(五条悟:少?)总而言之,至今为止,这是伊薇安第一次这么亲昵地称呼她。   小樱恨不得当场掏出手机把这个历史性的时刻记录下来。   粗神经的钉崎在这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在这之后确实是注意到了没错……   但那反而让她想起了每次出现在魔女小姐口中的自己都是「钉崎」这两个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字,就连一般称呼女孩子会用到的「酱」之类的也没有。   完全就是把「钉」和「崎」两个片假名拼接在一起的奇怪叫法。   可恶……   酸了……   今天的「钉」和「崎」也是一只酸酸的柠檬怪呢。   虽然是很激动没错,但小樱依然非常迅速地掏出了变大的魔杖——感觉和伊薇安相处久了自己也完全变成了实干派呢。   要不是还有一丝丝的理智把她拉了回来,她甚至都要忘乎所以到把手里的魔杖直接递给目前毫无魔力的魔女小姐了。   伊薇安倒也没太在意,细白的指尖指了指小可的翅膀,打了个转儿指向粉色星星魔杖上的翅膀,被某人仔细修剪过的圆润指甲在室内的暖光下透出健康的粉色。   闻言,小樱松开小可,把它背对着自己拨到眼前,低头仔细对比,下意识发出惊呼:“欸——居然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伊薇安,一旁默默吃柠檬的钉崎也看向身旁小小一只的魔女小姐。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好奇完全写在脸上了。   伊薇安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问道:“这样的翅膀还在你的身边出现过吗?”   小樱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偷偷想:这次没有叫「小樱」好可惜哦。   钉崎一眼就看穿了她就差写在脸上的少女心事,「咳咳」两声暗中传达想要给她也塞一颗柠檬的不满。   小樱嘻嘻一笑,立刻回神,认真思索自己的身边还有没有出现过带翅膀的人事物。   脱离魔爪的小可盘腿抱胸「坐」在空中,黑不溜秋的豆豆眼滴溜溜地在老实思考的小樱和懒洋洋的伊薇安中来回徘徊。   挥舞着小锤子的钉崎吃完柠檬,把泛着瘆人冷光的锤子塞回腿上绑着的环扣里,向看起来有点儿猥琐的橘色小猫猫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伊薇安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注意到小小地不明生物就算被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稍作思考后开口补充道:“可以排除掉生物,把范围圈定在「物」上应该也没问题。”   小可被挤压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都睁大了不少,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大概是它傻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有什么小心思的样子,伊薇安被它逗笑了,加上困意的侵扰,拉起的警戒线也缓缓放下了一点。   不过掌心捏着的防御卷轴还是没有收回就是了。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可圆滚滚的大脑袋,软软的暖暖的,有点像小猫脑袋的触感。   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样子。   “你叫小可对吧?”   小可挣扎着从钉崎的指缝里探出头来,嘶吼着说:“我可是属于小樱的英俊优雅的守护兽——可鲁贝洛斯!”   伊薇安捏住一只扇形的小耳朵,薄薄的皮包裹着耳骨,“守护?唔……难道不是吉祥物吗?”   吉……祥……物……   大大的三个字从天而降,「唰」地一下砸在它的脑门上。   钉崎两只手摧残着小可兽仿佛没有骨头的四肢,会心一笑。   今天也是无差别攻击的魔女小姐呢。   “才、才不是什么吉祥物……”小可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可是会变大的!虽然需要耗费的体力比较多……”   心虚地瞄了几眼冥思苦想的小樱,它加大音量以此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对!就是这样!我变大之后可是非常帅气的!”   这点伊薇安倒是没有想到,她拨弄几下毛茸茸的小翅膀,“变大之后,翅膀和现在一样吗?”   小可挺起胸脯,骄傲道:“当然不一样!”   钉崎把它举高,全方位看了几眼这两扇小小的翅膀,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干脆问道:“哪里不一样?”   小可自信一笑,“会变大!”   说完它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向两人,两人果然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它。   伊薇安/钉崎:这家伙绝对是吉祥物没错吧?这种智商带出去战斗的话……   稍微脑部了一下不忍直视的场面,默默地为小樱默哀三秒。   伊薇安选择直截了当地问这只智商不太高的不明生物:“变大之后,你有几只翅膀?”   大概是也被自己的迷惑行为弄迷糊了,小可托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肯定道:“两只!”   因为太过认真于是没有看到眼睛里对它充满了同情的钉崎和伊薇安。   否则她们就可以看到一只暴走的不明生物大闹五条家最终被最强人民教师无情镇压的场面了呢。   唔。这么一想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   忽然有点儿遗憾呢。   再一次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伊薇安点点头,大脑高速运转——   两只翅膀……和缩小版形态的六翼似乎不太一样。   但是,魔杖上的翅膀、眷属的翅膀……这些真的没有什么关联吗?   伊薇安向来不相信「偶然」,一个「偶然」可以称之为偶然,多个呢?   只有因果,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与偶然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就像宇宙的运行必然存在客观规律,魔法的尽头是万物。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伊薇安试图去抓,却没抓住。   她晃晃头,懒得深究,看了看天色,似乎更暗了。   家仆安排的和室位于二楼东侧,从窗台往外望,能看到一片绵延的密林,遮天蔽日,昏暗的夜色下闪烁着几盏明灯,清冷的月光铺满大地。   和室内暖黄的光线,热烘烘的气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伊薇安看着那一轮明月,明明身边并不吵闹,却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孤独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影随形的孤寂感渐渐不再出现在她的记忆里。甚至就连那些充斥着鲜血的过往也没有再通过梦境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似乎是……重新回到了这里之后。   “伊薇安?”   清脆的少女音轻轻地呼唤着她,伊薇安目光重新聚焦,视线落在眼前两张不同风格却同样年轻的脸上。   小樱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虽然还是没有想起来,但是,等我想起来了,可以来找伊薇安吗?”   钉崎挥舞着手里的小可兽,毫不客气地吐槽道:“我说,你这家伙就算没有想起来,也不会忘记来找伊薇安的吧?”   说完又小声嘀咕几句:“别总踩着五条老师的危险边缘蹦跶啊喂,那家伙可是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的无良教师诶。”   小樱嘿嘿一笑,一副「我知道错了我努力改但是我实在改不掉就没办法了」的理直气壮。   眼前这一幕和下午时大家其乐融融聚餐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什么时候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再感受到孤独」这件事。   恍惚间,灵魂深处包裹着金色光团的浅紫色魔力愈发凝实。   微弱的金色光团似有所感,安抚地蹭了蹭懵懂的魔力。   一如过往百年。   【魔女日记:亲爱的希尔,我感到有些迷茫,是因为拥有了「同伴」吗?因为悟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也许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翅膀这个是私设啦,后续应该还会补全内容的。 49、 二十三只5t5   沉浮的乌云缓缓遮盖住皎洁的明月。   伊薇安秉持着随心所欲的处事原则,把想不明白的事情抛之脑后,熟悉的疲倦让身体有些沉重,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钉崎的房间安排在小樱的隔壁,反倒是伊薇安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   两人打算一起把睡眼惺忪的魔女小姐送到房间,再结伴回来。   结果一拉开门,就遇见了靠在墙边似乎在小憩的五条老师。   听到动静的五条悟懒洋洋地摆摆手,随口打了声不走心的招呼:“哟,好巧。”   “呃……”两人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噎了一下。   是挺巧的,在宅邸的客居室遇见了主人什么的。   真是巧到不能再巧了呢。   伊薇安完全没注意到沉默的氛围,视线里出现了那头标志性的白毛,她上前几步,把脸埋进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含糊不清地嘟囔:“悟……困……”   一个碰面就投入敌方阵营的魔女小姐让我方阵营元气大伤,小樱和钉崎一人手里捧着一颗柠檬,保持微笑和两人道别。   师生双方完成了同样不走心的道别后双双离开,小樱和钉崎老老实实回到了房间里。   五条悟双手护着怀里困得不得了的伊薇安,含笑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的小脑袋钻来钻去,企图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满意的姿势。   想了想,他干脆把看上去小小一只的魔女小姐打横抱起。   伊薇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也没有,甚至主动伸手搭在他脖子上当作着力点,动弹几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重新放任意识陷入迷迷糊糊的混沌。   深秋的晚风把枯叶吹得哗哗作响,婆娑的树影投落在地面。   五条悟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魔女小姐,小小轻轻的一只,纤薄的皮肉包裹着瘦弱的骨骼,微卷的长发在空中晃晃悠悠,时不时滑过他的指尖,又调皮地溜走。   他的每一步,都沉稳而可靠。   伊薇安眷恋地蹭了蹭颊边结实的胸膛,安心的感觉总是轻易让人沉迷其中。   “悟……”   携着困意的软糯声音似呼唤,也似呢喃。   高大的男人看不清的面容上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低低回应:“嗯?”   “悟……”   “嗯……”   “悟……”   “我在……”   伊薇安不说话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浓密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   并不算长的距离,五条悟单手打开房门,室内暖黄的灯光亮起,和伊薇安见过的客居室不太一样。   房间很大,白蓝灰的色彩碰撞,简简单单的布置,却能从圆润的桌角,收拾整齐的生活用品上看出生活痕迹。   伊薇安被轻轻放在特别订制的大床上,软乎乎的床垫弹了弹,她打起精神仔细打量了一圈这间房间。   “是悟的卧室吗?”   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梳子,耐心地帮她打理毛躁的长发,丝毫没有心虚地「嗯」了一声。   床边的柜子上有一个立起的相框。   伊薇安好奇地看着照片里身着黑色和服,银发蓝眼,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就那样背对着人群,精致的眉眼没有丝毫波澜,就连发现了在拍自己的镜头也无动于衷。   好可爱……   葱白的指尖从那头熟悉的银发,划过冷淡的眉眼,定格在那双仿佛容纳万物,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的眼睛上。   “眼睛……”伊薇安忽然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很好看。”   “我很喜欢。”   五条悟愣了一下,细碎的笑从眼睛里溢出来,他俯身,凉凉的吻落在眉心,落在眼皮,落在鼻尖,落在唇畔。   微哑的嗓音带着笑意,潮湿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嗯,我也是。”   ——   时间不紧不慢地爬过秋季,寒意裹挟着刺骨的水珠掠过城市,毫不留情地驱赶着不愿离去的晚风。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黑盒子里出来,眼前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其广阔的旧时代日式建筑。   一大早就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的伊薇安怨念不已,困倦的小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五条悟眼疾手快地用看起来就非常暖和的围巾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最后打出一个极具艺术气息的蝴蝶结。   伊薇安低头看看歪歪扭扭如果不说一定没人看得出来是个蝴蝶结的五条悟牌自创不知名死结,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眼前笑得一脸无赖的狗男人。   水泠泠的眼睛里怎么看都散发着强烈的生无可恋。   “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五条悟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身娇体软的魔女小姐狠狠蹭了又蹭,“今天的伊薇还是一样的可爱呢——”   伊薇安:谢邀。人在异世,刚下飞毯,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伊薇安看了看四周想看又不敢看的黑衣人,沉默了几秒——   如果不阻止的话,这家伙大概可以像现在这样搂搂抱抱一整天不撒手。   为了早点回去睡觉……咳咳,为了不耽误正事,伊薇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往下拉到眼前,带着七分敷衍三分生无可恋,吧唧一口亲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五条悟没忍住笑出声,“伊薇学坏了。”   伊薇安理直气壮地斜睨他一眼,大大的眼睛无声控诉:还不是和你这家伙学的。   哼……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还真的到处充满了险恶的用心呢。   被好好安抚了的五条悟收起玩闹的态度,恢复了那副无赖的嘴脸。   牵着伊薇安慢悠悠地走进了眼前这座宅邸——咒术界所谓的议事厅。   突如其来的造访当然不只是为了特地前来撒撒狗粮,彰显一下身为五条家家主的他对失去魔力的魔女持有的态度之类的,还能顺便解决一下试图把手伸到升级评定上的,不安分的老鼠们。   来到悬挂着「请勿打扰」字牌的议事厅,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只是对守在门口的两名黑衣人露出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他们就老老实实地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甚至后退两步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态度。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伸手敲了敲,完全没给里面反应的机会,「唰」地一下就拉开了紧闭的推拉门。   塞得满满当当的议事大厅陡然安静,就像有人按下了他们藏在身后的静止按钮,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这边,偏偏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开口说话。   五条悟如沐春风地打了个招呼,环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把闲置的椅子。   于是就牵着娇小的魔女,迈开大长腿朝它走了过去。   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大概率是过来找茬的,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呵斥。反而都只敢眼睁睁地看着他唇边带笑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坐在那个方向的几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额角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双手交握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   伊薇安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五条悟就像没有发现一样,面不改色地缓缓逼近。   皮鞋与木制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挞挞,挞挞,如同正在倒计时的钟表。   那几人脸上布满了惊惧之色,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啪嗒」一下,在长桌上留下显眼的污渍。   寂静的议事厅传来诡异的声响,仔细一听,似乎是牙齿碰撞的敲击声。   伊薇安忽然笑了一下,精致的小脸陡然绽放笑容,紫到发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毫不掩饰地散发着裸的恶意。   活脱脱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魔女。   直面这一切的肥胖男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着他们,脸上垂坠的肉抖个不停,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诡异渗人,“你、你你你们……”   没等他说完,两人和他擦肩而过,直奔后方的椅子。   伊薇安不屑地轻嗤一声,在沉默蔓延的议事厅里清晰可闻。   “哎呀……是椅子呢——”五条悟夸张地拍了怕椅子,大手把住椅背,转身面对视线几乎跟随着他们移动的满屋子人,苦恼道:“唔。让我想想,坐哪里好呢?”   伊薇安眨眨眼,兴致勃勃,“似乎都挺不错呢。”   “伊薇说得对。”五条悟亲昵地和她十指相扣,单手拖动椅子,迈开长腿。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响,就像屠夫手里不断打磨的屠刀,悬在在场每一个人头上。   五条悟一手牵着兴致高昂的魔女小姐,一手托着一把沉重的椅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缓缓逼近。   唇边的笑容明晃晃地写着不怀好意。   “坐哪里好呢?”   “唔。说起来,刚才是在讨论什么有意思的事吗?可以让我听听吗?”   一片寂静……   没有人敢去招惹这个行事无所顾忌的疯批。   伊薇安就像看不见他们的忐忑,毫无顾忌地拆台:“没有人说话。他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悟?”   “嗯?”五条悟眼眸微眯,嘴角猛地下压,杀意毕露,“是这样吗?”   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官员实在扛不住来自最强的压力,猛地仰面倒地,狼狈地从椅子上爬起来,一边用手支撑着身体后退一边伸出手指指向——   满脸无辜的伊薇安。   “魔、魔女!五条悟,难、难道你要为了这个失去利用价值的魔女和咒术界为敌吗!”   啊,又被当成软柿子了吗?   真讨厌……   伊薇安顿觉无趣,带笑的眼睛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伸手指着她的家伙。   真是没礼貌。   【魔女日记: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好捏的软柿子吗?可恶……看来是时候想办法变得威猛一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最近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来自凌晨三点还在赶稿的夜猫子作者君—— 50、 二十四只5t5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伊薇安考虑了一下丢出攻击卷轴后马上缩回五条悟身后的可能性,以及一次性干掉太多人类可能产生的后果。   最终还是被可能会产生的麻烦劝退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身旁的五条悟忽然松手,失去了外力的椅子不受控制地在地面剐蹭出刺耳的声音,最后险险立住。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甩甩手,隔着眼罩,锐利的目光直指那名说话的官员,唇角下压,态度轻蔑,“你又是哪里钻出来的老鼠?”   事已至此,那名官员提心吊胆,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不顾一切地嘶吼:“杀掉她!那才是你这种家伙应该做的事情!”   布置简单的议事厅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的余音。   伊薇安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   反正她现在只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可怜罢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   伊薇安能做什么呢?   伊薇安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   五条悟可以。   高大的男人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转头低声询问:“伊薇累了吗?”   伊薇安挑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任由他把自己妥善安置在独树一帜的椅子上。   五条悟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弯腰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笑了笑,一点也没有压低声音地在她耳边说:“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让一些肮脏的臭虫——永远开不了口。”   伊薇安假装没有听到砸在地上的巨大声响,眉眼弯弯,好心道:“失去手指和舌头——动作快一点的话,就算是人类也不会轻易死掉吧?”   “唔。也许。”少女瓷白的小脸展露出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俏皮地耸耸肩,故作无奈:“你知道的,我对人类的身体构造不算了解——毕竟,人家可是魔女呢——”   似乎是被她逗笑了,五条悟收敛起周身的杀意,两人之间愉悦的谈话氛围和凶残的内容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刚才还歇斯底里的男人在五条悟说出「让他永远开不了口」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昏过去了,迷迷糊糊又亲耳听到了清脆动听的女声毫不避讳地谈论着对他的裁决,终于在惊慌与恐惧的双重刺激下陷入了昏迷。   “啊……”伊薇安发出毫无感情的惊叹,“那家伙居然睡着了,难道是觉得我们的谈话内容很无聊吗?”   一众还能称作清醒的高层人员闻言,小心地拭去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没有人敢出声为那个年轻的倒霉蛋辩驳。   只希望眼前的疯子最好不要注意到他们,撒完火之后尽早离开这里。   五条悟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兜,闻言站直身体,微微扭头,斜睨一眼,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说出那种话,我还以为老鼠都敢从下水道爬出来了呢。”   伊薇安打了个哈欠,忽然失去了玩闹的性质,右手揪住他的衣摆,左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卷破旧的卷轴,抬眸直截了当地问道:“要试试吗?”   “只要轻轻地撕开,「轰」地一下——就像焰火一样,什么也不会留下哦。”   紫幽幽的眼眸深处暗色一闪而过,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午饭吃什么」,白净的小脸上却写满了认真。   在这件议事厅的门打开之前,在座的所有人无一不对眼前据说丧失了强大力量的异世魔女嗤之以鼻——   拥有凌驾于此界力量的外来生物尚且可以因为自身的价值让他们处心积虑地拉拢,或抹杀;   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弱小生物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除了那张出众的皮囊外,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哪怕身为最强的五条悟张开羽翼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他们也完全没把这只魔女当回事,充其量不过是在她身上多打上个「疯子圈养的女人」之类的标签。   没有下达清除的指令也只是不想和实力强大行事疯狂无所顾忌的五条悟对上罢了。   但是,看着眼前谈论起杀人就像家常便饭的少女,他们咽了咽口水,心里的不屑和轻视瞬间倒塌。   老实说,伊薇安确实挺想试试的——在这群人身上。   想起自己身边时常出现的视线大概率就来自这群人中的某一个人的指示,这对不容冒犯的高傲魔女来说,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其次嘛……伊薇安也想试试看,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和魔法究竟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她可是非常期待呢。   五条悟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提议的可行性,在众多视线的热切注视下,不紧不慢地环顾一圈在座的所有人。   仿佛在思考他们中每一个存在的价值。   死一样的寂静。   身居高位多年的高级官员什么时候面对过这种毫不掩饰的杀意,身上贴身的衣物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了一次又一次,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们脆弱的咽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死亡的阴影牢牢地笼罩着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溺毙的窒息感缠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伊薇安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一张张青黑交错的脸,一边懒洋洋地晃动双腿。   小皮鞋的木制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椅子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嗒、嗒、嗒搭……”   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五条悟一点儿也不急,手里把玩着用一根细细的紫色丝线系出小蝴蝶结的羊皮卷轴,另一只手好奇地拨弄几下那个看上去蔫了吧唧的蝴蝶结。   “那么,接下来进入我问你们答环节——”   他单手撑在伊薇安靠坐的椅背上,“很遗憾,答对没有奖励。但是,答错的话,就要麻烦大家一起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呢——”   “当然,如果撒谎不幸被我识破……”五条悟微微一笑,“恭喜你们,就会获得五条悟牌大礼包一份哦。”   又开始了……   伊薇安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大脑,拒绝接收五条悟的恶趣味浮夸式表演。   果然,就算是伴侣也还是没办法对这家伙的幼稚行为完全免疫。   五条悟非但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甚至还模仿幼稚园的老师拍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笑吟吟地开口:“那么,游戏正式开始吧?”   他随手指了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无视对方瞬间苍白的脸色,温柔地询问:“首先,提问,各位刚刚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呢?”   中年男性肥厚的嘴唇止不住颤抖,下意识想用手里的手帕擦去几乎糊住眼睛的汗,苍白的脸色在五条悟的温柔询问下愈发青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死亡的威胁下哆哆嗦嗦地全都交代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已经投票通过等待实施或正在实施的数条指示——针对宿傩寄宿体虎杖悠仁评级考核的决定赫然在列。   【等级评定为:待定。最大限度供给宿傩的躯体,派遣专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在「虎杖悠仁」这个容器达到最大阈值彻底失控前,不惜代价,以就地格杀论处。】   听到关于熟悉的人的名字,伊薇安这才打开大脑处理器,「嗖」地一下就接收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傻乎乎的少年扬起灿烂的笑容,身后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眼前是看不到底的血海,慢慢地把自己染红,淹没,却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进。   沸腾的怒火炙烤着伊薇安为数不多的善意。   纤细的十指收握成拳,理智费劲地克制着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撞的情感。   她睁开眼睛,浓紫的眼眸亮的惊人。   伊薇安认真地记住了这里的每一张脸——等到恢复魔力的那一天,如果这些家伙还侥幸存活人世。   那么,以「时之魔女」的名义起誓,她一定会让他们余生都活在对死亡的恐惧当中。   突然爆发的感性就像一株冲破荒芜土地的新芽,汲取着地底深处的水分,迎着呼啸而过的狂风挺起单薄的胸膛。   灵魂深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光团努力地吸收着供给的力量,虚浮的光影似乎又凝实了许多。   对身体里发生的事情,伊薇安一无所知,脆弱的身体和枯竭的魔力让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迟钝了不少。   这边,五条悟又随手点了几个人提出了或机密或荒诞的问题,包括但不仅限于——   【提问:针对上次抓捕的特级咒灵的相关研究结论?】   【提问:今天早上哪只手先系的领带?】   【提问:评级考核中安插了多少「眼睛」?】   【提问:今天晚饭打算吃什么?】   “呃……”被点名的人要么吞吞吐吐,在他越来越核善的注视下全盘托出;   要么一脸懵逼,在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老实回答。   在五条悟恶趣味的提问下,一场「无奖竞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眼看着场上的人几乎都被他好好招(zhe)待(mo)了一遍,这才在他的意犹未尽下落下了帷幕。   五条悟把近期高层的阴谋诡计扒了个底朝天,咂咂嘴低头看了两眼手里小巧的卷轴,有点儿可惜:“唔。果然太配合也不行啊……都没办法陪伊薇看烟火了呢。”   伊薇安也有点儿——非常可惜,紫幽幽的瞳孔挨个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谁说不是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在场吓得不轻的人又吓得狠狠一哆嗦。   直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扇门后不会再突然出现那两张比恶鬼还要可怕的脸后,所有人就像经历了一场硝烟弥漫的战斗,脱力地瘫倒在座位上。   牵着乖巧的魔女小姐走出这座老式宅邸的五条悟,频频看了几眼随意卷起的卷轴,最后还是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伊薇安低着头,嫌弃地把存在记忆里数十人的大头像整理整理打包丢到角落去吃灰。   魔女报仇一百年不晚。   给我等着!   【魔女日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五条悟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养崽!实在不行看我把他们全都打包带回森林里去,(掏出麻袋)】 51、 二十五只5t5   就在高专的所有人都在为了不久后的评级考核积极准备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就变得神出鬼没了起来。   直到第三次由五条悟亲自指导的实操训练依然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那个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人,就是以往最积极参与活动的——小樱。   对此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更大的伊薇安和五条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用魔女小姐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幼崽长大了总会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至于为人师表的五条悟——在确认对方不会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少了一个热衷于和自己争宠的竞争对手什么的,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吗?   三人好不容易从杀红了眼的前辈们的无情铁手里偷溜出来,又遭遇了冷酷的连环反问句。   钉崎淡定地掏出手机,决定自力更生。   在几声机械的嘟嘟声过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少女软软的嗓音。   “喂,是野蔷薇吗?”   听上去不像有事,也不像是「因为卧病在床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才会缺席活动」的样子,钉崎稍微放心了一点儿,直截了当地询问:“是我。虽然没什么事情,但是还是稍微有点儿在意,所以想着打个电话了解一下。你那边还好吗?”   “欸?”小樱似乎有点儿意外,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近期来去匆忙不得不缺席了几次团队活动的事情,想了想,留下一句「稍等」后,似乎低声和谁说了几句话,在征得对方的同意后才放心地把事情和盘托出。   大致内容就是,近期,海鸥学园内部出现了许多不明传说。   而之前也提到过,以花子君为首的,包括「厕所里的花子君」在内的诸多怪异就是依靠传言而存在的,从某种程度上和诅咒存在相似性的妖怪。   既然依托于传说而得以留在此岸,那么也必然会被传说所束缚影响。   而这一次,出现在学院内部的传言却不是出自已知的与怪异建立联系的人类之手,而是出自,来自于学院外的第三方势力之手。   传言的流传速度之快,影响范围之大,即便花子第一时间拜托了宁宁借助网络及时更改流言,也还是晚了一步,完全没有办法消除掉先入为主的传言。   如果只是无关痛痒的传言,那么包括花子在内的七大不可思议并不介意做出微小的改变。   但是,问题就出在「传言的内容」上——有关七大不可思议的传言,被篡改地面目全非,且都以散播猎奇恐怖的血腥内容为主。   完全就是在毫不掩饰地试图引发怪异凶暴化。   为此,七大不可思议召开了数次会议,想要尝试找出背后的第三方势力,一次性解决隐患。   宁宁想到了自那次学院交流会后就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小樱,在实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拜托了对方和自己一起在校外搜寻可疑人物。   “嗯……事情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宁宁拜托我向大家转述,「虽然贸然打扰有失礼数,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厚着脸皮拜托大家亲自到海鸥学园来,花子君会在这里把一切尽数告知」。”   传达完后,小樱掩住话筒小声说了几句话,模糊的音节从钉崎早在小樱提到海鸥学园就打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   随后,她似乎来到了一个安静的环境,原本嘈杂的声响全都消失了。   没一会儿,小樱的声音再度响起:“抱歉,久等了。虽说这样向大家传话有些失礼,但有件事情我想必须向五条老师汇报。”   “一开始我选择答应宁宁的请求仅仅是出于私交,并且我能看出那位死去的少年并不希望宁宁过多地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出于某种原因,他似乎无法离开海鸥学园。所以当他以个人的名义拜托我保护离开学院后宁宁的人身安全时,我还是答应了。”   “但是,在和宁宁一起进行校外调查的同时,我们发现了奇怪的迹象——不同于怪异,更像诅咒,但也不完全是诅咒。”   说到这儿,她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尽管如此,透过话筒,他们还是注意到了小樱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颤音。   三人不由地面色严肃,就连原本漫不经心的五条悟和懒洋洋的伊薇安都侧目看了过来。   小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能听出有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因为是熟悉的人而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她继续说道:“更像是,被迫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改造。总之,这件事情很奇怪,我在这之前也打算尽快向五条老师传达,于是就贸然接受了宁宁的请求。”   “拜托大家了……”她遏制住了溢出的哽咽,“我会在这之后把一切都告诉大家的。”   五条悟取过一旁的毛领小斗篷给慢吞吞坐直身子的伊薇安穿上,修长的手指认真地帮她系好扣子,正色道:“让木之本也到海鸥学园去等我们,集合之前不要独自行动。”   钉崎利落的传达自家老师的话,沉默了几秒,郑重地加上一句:“务必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能听到小樱短促的回答,然后传来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应该是准备带上宁宁尽快赶往海鸥学园。   一行人也没有多做耽搁,五条悟随手打了几个电话,专门负责接送的人员及时赶来,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往目的地。   ——   海鸥学园……   几人下了车,此时已经是傍晚,灿烂的晚霞霸道地染红了天边的云朵。   大概是休息日的原因,空旷的学园里只有备课的教职人员进进出出,随着夜色逐渐占据天幕,本就不多的人影在这座偌大的学园里几乎销声匿迹。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纠缠,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五条悟带着一群同样不正经的「同伙」实施了集体翻墙这种完全不靠谱的行为。   当然,身娇体软的魔女小姐在看到几乎三米高的外围墙后,就非常自觉地收回了倔强的细胳膊细腿儿,任由五条悟抱着自己轻松地一跃而过。   看来体术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伊薇安默默地在备忘录里加上了「关于体术的各项数据研究」这一专项。   五人直奔上次来过的教学楼,熟练地找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钉崎自告奋勇走了进去。   约莫过去了几分钟,她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穿着常服的小樱,还有身上挂着花子的八寻宁宁。   认真看了几眼眼眶泛红的小樱,伊薇安确认对方身上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伤痕后,下意识松了口气——不,不对。   她再一次郑重地看向眼前和平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幼崽,恍惚间察觉到了些并不明显的违和感。   但又无法确认这份「违和」究竟出自哪里——是区别于精致洋装和高中制服的常服吗?   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思绪一闪而过,伊薇安再三确认,也没有发现那份违和感究竟出自何处,只能暂且将之归结于罕见的常服。   视线在她微红的眼眶上游移了几秒,伊薇安抿抿唇,注意力落到她身后的两人身上。   严格来说,主要是那只灵魂。   就算失去了魔力,出于魔女的本能,伊薇安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近乎化为实质的「渴望」。   看不见的丝线细细密密地将他和那个女孩连接在一起,要不是目前没办法付出契约的代价,被压制状态的伊薇安大概真的会忍不住忽悠对方答应和自己签订「卖魂契」。   五条悟注意到身边盯着那只怪异走神的魔女,不动声色地轻轻刮蹭手里包裹着的细腻的掌心,直到她回眸询问地看向他,那双眼睛里重新装满了他的影子,这才笑了笑,看向眼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   再次见到眼前这位身形高大气势逼人的先生,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为了花子君,宁宁还是鼓起勇气,“我、我借到了音乐教室的钥匙,不如,一、一起过去那边怎么样?”   五条悟没有开口,花子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亲昵地挂在宁宁身上。   看到眼前小小一只的幼崽紧张地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样子,伊薇安捏了一下勾缠着自己的大手,对她点点头,“带路。”   对于熟悉魔女小姐的人来说,这种倨傲的态度和不爱说敬语的小癖好完全没有什么不对。   但对于双方并不熟悉的霓虹人来说,眼前穿着长相各方面都超可爱的美少女,凶巴巴的样子和那位高大的先生简直如出一辙。   一年级三人:魔女小姐果然成熟了(欣慰)   宁宁:被凶了QAQ   她连忙小跑到最前面给把不大的走廊占据地满满当当的众人带路。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音乐教室的门很快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钥匙插进锁眼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宁宁费劲一推,沉重的大门传来刺耳的声响。   “抱、抱歉……”   话还没说完,花子把头轻轻搭在她瘦小的肩上,安抚地笑了笑,“不需要这么紧张哦,八寻。”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所以,安心地看着我就可以了。”   只要有花子君的笑容,就可以了。   宁宁注视着眼前笑容明朗的少年,想,只要有花子君的笑容,一切都没关系了。   危险也好,被诅咒变成人鱼也好,全部都没关系。   伊薇安眼睁睁地看着,随者少年的许诺,那个女孩身上缠绕的丝线愈发凌乱。   感受到掌心里不容忽视的酥麻,她若无其事地转移注意力,看向欲言又止欲骂还休的钉崎,被她脸上生动的小表情逗笑了。   清脆悦耳的笑声在沉默的对峙里显得格外突兀。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伊薇安兀自笑得开怀,软绵绵的身体不自觉往身旁倒去,被接了个正着。   钉崎猛地回神,正好对上魔女小姐清亮的瞳孔,意识到她大概是在不客气地嘲笑自己,来不及改变表情的脸瞬间爆红——   想插话又插不进去那种不断冒着粉红泡泡的氛围难道是她的错吗!   不想吃柠檬难道是她的错吗!   大姐头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今天的钉崎也委委屈屈,但钉崎不说。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在高专目睹没办法反抗的老师谈恋爱也就算了,为什么出门做个任务也要给我赛柠檬?   是我大姐头的名声不够响亮吗?(拔锤)】 52、 二十六只5t5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剑拔弩张的对峙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双方终于能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了,真是可喜可贺呢。   “在谈正事之前……”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地捏捏蜷缩在掌心的小手,「看」向对面的少年,“我想需要明确一件事——”   “身为求助方的你们的诚意,目前为止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呢。”   伊薇安低着头,专注地盯着他皮肉纤薄匀称的大手。   其余几人一致看向眉眼弯弯的花子。   花子无奈地笑了一下,摊开双手,“欸呀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继承了「六眼」的五条家主呢。”   迎着众人的视线,他拍拍手,阴影里缓缓走出六道身影。   有看不清面容的老者手里抱着沉睡的小萝莉;   也有手持巨大金属剪刀的和服女子;有一头粉色短发盖过一边眼睛的少年;   也有手持画笔,扎着麻花辫带着圆框眼镜的少女;   有完全看不出是怪异的成年男性;也有头上长着健硕双角的高大男性。   从影子里出来的人——应该说,诅咒,自觉地站到花子身旁。   花子坐在课桌上,双腿交叠,伸手压了压帽檐,“稍微介绍一下,七大不可思议——全员到齐。”   “这样的诚意足够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眯起眼睛,一一扫过眼前出现的,称之为「怪异」的对象。   哇哦——   伊薇安努力压抑住到嘴边的感叹。   如果说花子一个人的渴求已经强烈到可以召唤魔女,那么眼前这一大群人加起来——   换个说法,就像一个富有的商人,他所拥有的财富已经足够让人觊觎。   但当他和他的合作伙伴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一群富有的人相聚,四舍五入就是一屋子的金银财宝。   当然,在伊薇安看来,大概等值于一屋子的高级魔法材料。   虽然怎么看都是那个自称花子的少年身上的渴求最为浓烈。但后来的六人也已经到了只要召唤一定会有魔女回应的程度。   难道……   伊薇安大胆假设:所谓的「怪异」——其实就是拥有强烈渴求的灵魂吗?   虽然这么想确实有些奇妙,不过一旦有了这个假设,他们口中的「此岸」与「彼岸」也就有了参照物——即行走的「人世间」,灵魂归属的「新世界」。   魔法世界的人相信神明,也坚信着强大的终焉就是令人心生向往的神国阿斯加德。   为此,世人渴望获得元素亲和力。而拥有元素亲和力的魔法师永不停歇地追逐强大。   至于那些已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魔法师——则不断地寻求突破自我,寻求神明的眷顾,寻求前往神国的通道。   只有没有丝毫元素亲和力的平民,才会向神明祈祷,祈求来世的顺遂。   至于是否存在所谓的「新世界」——   伊薇安不知道。   就连身为世界树的希尔,也无法感知到新世界的存在。   新世界是否存在,对于所有努力活着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谜团。   当然,伊薇安也不会因此否认这个世界的「新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挺想亲眼一睹,容纳着死后灵魂的新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处理。   五条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把怀里脑袋都要伸到对面的魔女小姐摆正,“嗯。那么,说说看吧——关于你的猜想。”   事情可以追溯到大概一个月前。   起初,校园里针对七大不可思议的传言只是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包括花子在内的怪异都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关于怪谈的传言总会因为人与人之间口口相传产生的误差出现些微不同的版本。   只要大致的走向没有改变,怪异们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们本以为,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相差无几。   直到——   针对七大不可思议之一「时钟守卫」,之二「岬的阶梯」,之三「镜之地狱」的流言接踵而至。   并且,内容不受控制地往猎奇的方向发展。   花子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开始在学院内部展开调查。   调查还没出现眉目,紧随其后出现的,是关于七大不可思议之四「美术室的四岛同学」、之五「16时的书库」、以及之六「死神大人」的传言。   在七大不可思议之二「岬的阶梯」受到传言的影响出现首次凶暴化后,众人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召开会议后一致通过正式着手调查传言的源头。   然而,来势汹汹的传言就像忽然出现一样,不但毫无迹象,甚至找不到散布的规律。   花子叹了口气,有点儿苦恼,“从一号开始,一直到六号,那些传言仅仅需要一夜,就能覆盖整座学院。”   “无论是从什么方面入手,每一个人嘴里的版本尽管有所差别,但大致走向——完全就是在试图激发我们的凶暴化。”   宁宁也心事重重地开口:“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拥有了同样的共识。无论怎么追查,对怪谈有所了解的人就像完全不在乎之前的版本一样,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内容。”   “就连通过广播,也没办法改变大家的想法。”   伊薇安抬眸,看向若有所思的小樱,五条悟适时开口:“那么,关于诅咒?”   精神恍惚的小樱和看过来的宁宁相视一眼,知道宁宁在气场强大的五条老师和魔女小姐面前容易紧张,决定由自己来解释——   在接受了花子的请求后,小樱就在和宁宁展开了校外调查的同时,保证她的安全。   本来以为既然是发生在校内的事情,那么大概很难在校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对方大概轻视了无法离开学园的七大不可思议。因此没有谨慎地清扫掉行动痕迹。   也是因为如此,她们得已窥探到了这个阴谋的冰山一角。   说到这里,小樱定了定神,克制住泪水,尽力平静地讲述:“有人在对人类和怪异进行……改造……”   改造?   伊薇安下意识仰头,正巧五条悟也垂眸看向她。   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让他们联想到了……那只诡异的灰发咒灵。   “你看到了什么?”伊薇安主动问到。   她没有再去纠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种浪费时间的小事,小樱不是个会不经过判断就轻易下结论的孩子。   应该说正好相反,能让对一切都报以善意的小樱得出这样肯定的结论,她一定看到了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被两双可以交付信任的眼眸这样看着,小樱再也难以抑制心底的恐惧,她瘦弱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一股又一股寒气刺入骨髓,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到处弥漫着诡异的夜晚。   昨天晚上,小樱接到了来自宁宁的短讯。她询问小樱下午是否有时间,她想要在学院附件四处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小樱答应了,并且以「宁宁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为理由拒绝了小可的同行,她们约好了在距离海鸥学园不远的一件漫画店见面。   碰面后,宁宁掏出了整理好目前已知线索的笔记,两人经过一番并没有什么头绪的推理后,决定前往学院附近的人比较少的地方进行调查。   本来事情进行得并不算顺利——就像她们不太靠谱的推测一样,她们在选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少数的几处「奇怪的迹象」也完全可以归功于本地拉帮结派的不良团体。   夜色在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中笼罩了东京。   考虑到身为女孩子的她们在夜晚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钻可能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尽管小樱拥有足以自保和保护宁宁的实力。但在普通人面前使用魔法大概不是什么明确的决定。   于是她们决定,到地图上最后一个唯一没有打上鲜红叉叉的地方看看之后,就结束今天的调查。   到了最后一个地方,是一处废弃的烂尾楼。   浓郁的夜色下,仅有的几盏路灯散发着昏暗到仿佛下一秒就会骤然熄灭的路灯,勉强可以看清眼前这栋大楼的全貌。   大概是建筑工人离开地过于匆忙的原因,简陋的施工住所还没来得及拆除,根据几乎没过小腿的枯草也可以推断出这栋大楼废弃的时间并不算短。   空洞洞的窗口还没来得及装上玻璃,夜色下就像无数只躲在黑暗里窥伺着她们的眼睛。   两人站在路灯下,光线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异常扭曲。   宁宁忐忑地看了几眼眼前的大楼,就受不了地别过了头。   小樱蹙眉权衡了一下利弊——利是如果这栋楼里真的有她们需要的东西,那么「夜晚」是一个非常适合调查非人异象的时间;   而弊处,很显然,目前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假设这栋楼里并没有可能会遇到的非人生物,那么也有极大的可能会惊扰到把这里当作栖身之地的人类。   就算她尽管拥有特殊的能力,如果遇上了高级诅咒,或心怀不轨的一般民众,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办法保证自己和宁宁的安全。   显而易见,在这个时间进入这栋烂尾楼,弊大于利。   权衡过利弊后,小樱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魔女日记:哈哈哈钉崎的表情太可爱了保存下来保存下来】 53、 二十七只5t5   权衡过利弊后,小樱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很抱歉,宁宁,这栋楼里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而让你陷入危险。所以,我们改天再来吧,好吗?”   作为认识并不算旧的朋友,小樱愿意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来陪她四处调查,宁宁的心里已经对此充满了感激。   而现在,面对一栋危险未知的荒废大楼,她们都是女孩子,小樱的心里一定也会害怕。   但她还是愿意耐心地做出解释并且和她承诺,宁宁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并且铭记在心。   她仰头露出笑容,压下内心翻涌的感激,用力点头:“嗯!我都明白的,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一个人偷偷进去的。”   “我们回家吧,小樱?”她隐约猜到了小樱的担忧,认真地做出承诺。   宁宁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她知道花子君不希望她卷入这些事情,她也知道花子君会担心因为自己而导致她受伤,她隐约猜到了按照花子君的性格一定会放下骄傲认真地请求小樱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保护自己。   其实她都知道。   喜欢就是这种希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对方的心情。   就像花子君担心她一样,八寻宁宁也会为花子君担心。   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有接近彼岸之人能将花子君召唤出来」。   能召唤出花子君的八寻宁宁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生命了。   宁宁也知道,花子君一直在很努力地想办法让她活下去。   可是,人怎么能反抗时间呢?   宁宁希望,在短暂的时间里,能帮到一直都在身边保护着自己的花子君。也希望,能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   为此,她迫切地想要找到试图伤害花子君的人。但同时,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自己的任性受到伤害。   小樱能看得出她眼里的真诚,担忧她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心放下了不少。   她也笑了笑,主动拉起宁宁的手,两人转身打算离开这栋烂尾楼。   抵到街道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排低矮的居民楼,以及一条不算长的巷子。   并不算远的一段路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那条巷子的路灯似乎被人为破坏了,小樱来时借着晚霞的余光观察到了裸露在外的玻璃碎片。   但那一段路并不算长,虽然有点儿可怕……小樱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毕竟自己在宁宁面前完全就是靠谱的前辈形象。   实、实在不行,稍微用一下魔法也许、应该、大概也是可以的!   吧?   站在黑漆漆的巷子前,小樱努力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宁宁看着忽然就停住了脚步的小樱,疑惑地抬头,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小樱还在埋头说服自己,却发现牵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宁宁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她迅速看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来不及多想,她召唤出魔杖,用「风」牌包裹住自己和宁宁,朝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疾驰而去。   为了防止被发现,小樱非常小心地操纵着包裹住她们的风飘到空中。   那道黑色的身影似乎完全没想过有人会跟踪自己,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她们,径直拐进了一处通往地下的隧道。   耐心等待了几秒,确定了对方不会去而复返后,小樱用「盾」牌包裹着自己和宁宁,由自己在前,小心地踏进了隧道。   一片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弥漫着令人胆寒的寂静。   “滴答……”   纵横交错的管道淌出的水滴落在水泥上,汇聚成一瘫清亮的水液。   高度紧张的小樱和宁宁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幸好两人都记得目前的处境,努力克制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除了头顶杂乱的管道,这条漆黑的通道一端是焊死的巨大枢纽,一端是蔓延进黑暗的未知方向。   小樱能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放松力道。   她没有在意这点小事,一只手紧紧握着手里的魔杖,一只手牢牢牵着宁宁——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们可以感受到的只有彼此。   小樱不敢随意使用魔法照亮这块地方,前方是未知的存在。   一旦惊动了对方,不但这一次的冒险会一无所获,就连她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宁宁也可能遭遇不可预料的危险。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边触碰到冷硬的石壁,把宁宁拉到身后,掀起一块衣角示意她抓住。   宁宁同样小心翼翼的靠近石壁,一只手扶住石壁,一只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角。   小樱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蹑手蹑脚地慢慢摸索着前进。   好在这条通道并不算长。   很快,她们就看到了前方细微的光亮。   出现在黑暗中的光亮,往往象征着希望,让人不自觉放下悬着的心。   但也可能恰恰相反。   小樱知道,那里——也许就有她们要找的人。   她空出一只手探到身后,覆上宁宁的手,无声地紧了紧。   宁宁不动声色地回握了一下,两人的手一触即离,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光亮上。   小樱一步步,小心地慢慢靠近,「盾」牌无言地将她们包裹在内。   随者距离的缩短,隐隐约约的话语从释放着光亮的地方传来。   “这些就是你的新玩具吗?”一道声线听起来较细的声音,偏向于女性,但尖锐的语调让小樱和宁宁稍微产生了些许不适感,“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另一道相对来说更正常的声音响起,温柔的语调里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哦?我还没有尝试过转化咒术师——你想成为第一个吗?”   那道尖细的声音大概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对象,闻言干脆利落地示弱:“哎呀呀,别生气嘛……人家只是受托前来通知你,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呢。”   “居然派你过来通知我……”那人开心地笑出声,“看来大战即将开始了呢。”   没等那道尖细的声音再次开口,那人继续说道:“过去看看吧——至于这边,我当然会在新世界到来之前,把我的小可爱们好好保管起来。”   听到他们要离开,小樱和宁宁的神经猛地绷紧——如果他们从进来的通道离开,那么一旦他们过来这个没有任何遮蔽物的通道,势必会发现躲在阴影里偷听的两人。   面对未知的敌人,两人的额角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绷紧。   但是她们目前能做的,只有静默地停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一旦她们试图逃离,就无法避免会制造出动静。那么,对方是实力不明的两人,而己方则只有一人拥有战斗能力。   在战斗的同时,小樱还需要保护身后的小樱——她不可能做出抛弃同伴的行为。   与其正面对上,在打草惊蛇的同时让自己陷入并不明确的境地,不如将自己隐藏起来,赌一把那个「不被发现」的百分之五十。   大概是身陷险境的原因,小樱的大脑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还有清晰——   直到直面这种身后就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同类的局面,她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冷静和镇定。   黑暗里,前方的动静清晰可闻,宁宁无法确定小樱的想法。   但她也不会轻易被恐惧击败,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贸然行动让自己和伙伴置身于危险之中。   尽管小樱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恐惧到了极点而无法动弹的模样,她也没有对站在身前的她产生丝毫的怀疑。   她只是悄悄地,用几不可闻的幅度轻轻地扯了一下手里的衣角。   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衣物摩擦的声响。   她们都清楚,在现在这种时候,哪怕只是一丁点难以注意的动静,都有可能惊动对方。   前方的光亮里传来的声响愈发清晰,那两人似乎是在翻找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间,那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忽然消失了。   极其突兀地消失了。   躲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的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胸腔里不受控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嗓子眼。   两人不敢动,也不敢回头,甚至不敢让呼吸的幅度发生丝毫改变——   这片令人不安的黑暗中,是否潜藏着注视她们的双眼,是否有人在等待着猎物的现身,是否一回头,就会撞进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小樱稳住呼吸,打断了被黑暗催生的揣测。   此时此刻,她是两人中的主心骨,她不应该也不可以自乱阵脚。   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让精神保持高度集中的状态,凝神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名的随机掉落:呜呜呜太可怕了呜呜呜小可、知世、小狼、哥哥、爸爸……大家在哪里呜呜呜】 54、 二十八只5t5   滴滴答答的水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她们来时的路;   微弱的风声,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水流流动的声音、烛火燃烧的声音、人类发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尽管细微,但小樱捕捉到了它们,就像一台被塞进了各种东西的终端机器。一旦主脑下达指令,就能从无数的文件中寻找到需要的那一份——   来自四面八方的元素微粒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小樱的身体,空泛的躯体瞬间被填满,充盈的满足从每一个部位传达到神经。   小樱睁开眼睛,顾不上身体的异样,试探性地将手探到身后,轻轻握住了宁宁的手。   忽然被微凉的物体触碰的宁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猛地克制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衣料摩擦的声音,和吸气的声音,在这块寂静的土地上尤为突出。   小樱凝神,仔细用新发现的能力去观察四周——并没有出现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   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的静。   小樱动了动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发麻的双腿,缓缓地、幅度极小地转身——没有。   那双幻想中的双眼,没有出现。   她长出一口气,轻轻用手托住宁宁的双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带着她缓缓往前挪动。   两人面对面,同时又相互注意着对方的背后,扶持着往光源处移动。   鞋履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耳边宁宁稍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在小樱的感知里格外清晰。   两人越来越靠近光影,想要探寻的秘密近在咫尺。   面向着光源的宁宁忽然睁大双眼,呼吸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大大小小的蛹状物摆满了这片不大的空间,或大或小,随意散乱地堆积在一起。   和传统的蛹不同的是,眼前的蛹状物的外壳并不是细细密密地将里面的物体缠绕在一起的白色丝状物,而是一层透明的,仿佛即将喷洒而出的脓包一样薄薄的暗红色表皮。   宁宁看着那层水状的表皮牢牢包裹着内里模样怪诞诡异的生物。   甚至被挥舞着尖利肢体想要冲破表皮的生物晃荡出波纹的幅度,呕吐的欲/望难以抑制地袭来。   她猛地松开小樱的手,别开头扶着石壁不断干呕,还不忘努力克制住自己动作幅度的大小。   小樱下意识握紧魔杖迅速转身——正对上一只不断抓挠着脓包表层,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后动作越发激烈,身上长满了手的生物。   那只生物——小樱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称为生物,它的背上长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手,有孩子的,有老人的,有男性的,也有女性的,各种各样不同的手拼接组合在一起,支撑着萎靡的身体。   它并不是没有双腿,只是和背部密密麻麻扭动的人手相比,萎缩的双腿无力地耸拉着,它的头呈一百八十度扭曲,长长的头发倒立拖在地上,枯瘦的下巴朝上,它不断地抓挠着禁锢自己的暗红色水泡,那双属于人类的眼睛看见了她们后,突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又陡然黯淡下去。   撑着水泡的无数只手无措地放下,散乱的长发披散,盖过整张完全翻转的面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   那是见到了同类的欣喜。   那也是害怕看到恐惧与厌憎的自我厌恶。   她看着眼前这只不成人样,但似乎还残存着意识的生物,鼻子一酸,泪水扑哧扑哧滑过脸颊。   那只——那个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同类害怕厌恶自己的模样,忽然见到了看着自己落泪的小樱,眼睛里仅剩的光一点一点消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那个突然落泪的少女。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别哭……”   小樱看到,那张看上去格外可怖的脸吐露出这样温柔的安慰。   她不忍地移开视线,小小的一片空间里,容纳了数十只被包裹在暗红色脓疱状液体里不断抓挠的生物。   它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又或许它们注意到了,却不在意,只是执着于突破眼前禁锢自己的水泡。   小樱环视一圈,看到了身上长满了嘴的人类。看到了各种残肢断臂拼接到一起的人类,也看到了被各种恶心部位改造的人类……   他们神情麻木,似乎眼里只有这个禁锢着自己的牢笼。   她还看到了几只被塞在一起的怪异——那是她们想要找寻的线索。   小樱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个唯一残存着意识的人类——她一直在注视着默默观察的小樱,和强行压制住生理反应的宁宁。   怀念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她们身上正常的四肢,身体,乃至头发。   小樱想要救她。   把她带回去,最强的五条老师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如果,如果就连五条老师也没有办法,那她就去拜托伊薇安,万能的伊薇安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掉了改造人眼里的浑浊。   眼前的少女想要救她。   她的同类,并没有因为她残破不堪的身体而畏惧厌恶她,甚至想要救她。   足够了……   她控制着身体,伸出一只手,比了比最近的改造人,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   她拒绝了……   在不久的将来,她也会和他们一样,变成真正的、没有人性的怪物。   能在完全失控之前再见一次自己的同类,她已经很知足了。   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己成为她们的拖累呢?   这样的她,顶着一副就连自己都会厌恶的模样,得到了同类的怜惜。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小樱伸手胡乱抹去满脸的泪水,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无论是五条老师也好,伊薇安也好,谁都好……   拜托了,救救她吧。   她手持魔杖,一边从兜里掏出「剑」牌,一边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   突然,就像触碰到了什么禁制一般,专注地抓挠着水泡的改造人「唰」地看向她。   数十双麻木的浑浊双眼死死盯着试图闯入领地的侵入者。   小樱到底还是个孩子,被这些毫无情绪的眼睛盯地头皮发麻。   身后的宁宁二话不说,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衣角,警惕地看向四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只尚且保有意识的改造人忽然躁动,浑浊的双眼爆发出红光,密密麻麻的手扭动着抓挠眼前的水泡。   就像释放了进攻的信号一般,余下数十只改造人猩红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她们的方向,不断地撕扯着剧烈颤动的水泡。   小樱握紧魔杖,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坚毅。   宁宁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她在说话。”   小樱猛地抬头看去,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尽管意识已经微弱到无法控制肢体的程度,依然努力地蠕动皲裂的双唇给她们传达信息——   “走、走、走、走……”   小樱又抹了一把泪水,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逐渐失去理智的双眼,眼睛上方的唇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   那双眼睛里,曾爆发过太阳一样明亮的欢喜,也会如同突然被夸奖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那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   小樱最后一次认真地在脑海里描绘出她的脸,缓缓闭上双眼——她原来的模样,原来就像幼稚园的老师一样温柔。   翠色的眼眸倏地睁开,小樱召唤出「风」牌将自己和宁宁包裹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地方。   透明的风裹挟着她们,在夜幕的掩护下,转瞬间来到了海鸥学园。   在小樱和宁宁离开几分钟后,黑衣灰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们曾经站立的地方,循着留下的淡淡气息一路来到作为入口的隧道里。   身影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真是两只贪玩的小老鼠,下次,可别被我抓住哦。”   风默默地,吹散了残留的气息。   ——   “我没有救下她……她明明还活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樱低垂着头,滚烫的泪水砸在裙摆上,破碎的哽咽从喉间溢出。   一只温暖的手从旁边伸出来,轻轻地覆在她手上,拍了拍,无言的安慰。   压抑的哭声回响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没有人出声。   那惨烈的一幕哪怕只是通过语言,都能让人为止动容。   更何况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小樱呢?   就算奋不顾身地踏入了这个灰色的世界,她也仍然只是个本该肆意享受青春的孩子。   就连宁宁也被她压抑的哭声感染,本就红红的眼眶又不自觉掉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伊薇安看着眼前哭成一滩水的两人,不动声色地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五条悟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垂眸凝视着她。   “是那家伙吧?”   “大概。”   “上次没能从那帮家伙嘴巴里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完全没有。”   顶着一张美少女脸蛋的伊薇安冷冷一笑,眼尾下压,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还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疑神疑鬼的家伙。”   五条悟点点头,表示深切的赞同。   她又瞄了几眼那边几乎乱成一团的场景,视线在小樱一边咬着嘴唇压抑哭声一边伸手去抹糊了满脸泪水的脸上着重停留了几秒,无声地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打算怎么办?没听错的话,那家伙除了恶心人之外,似乎还提到了「大战」之类的词。”   五条悟看着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小樱的学生们,也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凑近,“伊薇觉得呢?”   【魔女日记:「改造」和「大战」吗……没猜错的话,前者是那只诅咒的能力,后者……针对的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会在8.2当天入v,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抽前五小红包,入v当天会抽二十个小红包,感谢大家的喜欢! 55、 二十九只5t5   五条悟看着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小樱的学生们,也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凑近,“伊薇觉得呢?”   伊薇安斜睨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所以说人类也会和诅咒达成交易吗?居然会有人在五条老师眼皮子地下偷鸡摸狗,真是神奇。”   很显然这种时候笑出声不太好,但五条悟还是被她用得乱七八糟的成语逗乐了,把毛绒绒的大脑袋压在她头上,好整以暇,“那些家伙从根子里就烂透了,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至于「改造」……目前已知情报大概只有「通过改变灵魂的状态从而改造外在的身体形态」这一点。   虽说从被他逃脱掉之后就做好了觉悟,但还是没想到,被改造的人类居然还有一定机会保存意识吗?”   伊薇安低头抓住他随意搭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补充道:“样本数量较少,没办法得出有效数据。仅仅按照小樱给出的数据,那么十二只「被改造生物」里,显然即有人类也有怪异,有一定可能性还存在诅咒,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具备咒术师样本。”   “而这十二只「被改造生物」里,普通人数量未知,怪异数量未知,诅咒数量未知,仅存的具备意识的只有一只,身份可以暂时确定为人类。”   她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有些苦恼,“已知信息还是太少了,没办法进行分析,也没办法进一步确定「被改造」后保存意识的概率,更别提深入研究「自身意识是否会随灵魂及身体形态的改变而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之类的课题。”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提——   如果拥有足够多的样本数据加以分析,说不定可以在不断地实验研究中探寻身体与灵魂的奥秘。   但这对现在的她来说相当鸡肋,并且她也不相信就目前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而言,可以做到将技能点直接点在这方面。   不得不说,一旦涉及到感兴趣的领域,魔女小姐的情绪还真是相当高涨呢。   就在他们讨论的同时,另一边的混乱也落下了帷幕。   小樱不好意思地捏着伏黑递过来的手帕,手里牵着钉崎覆着一层薄茧但格外令人安心的手掌,身旁还站着沉默地陪着自己的虎杖,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泪,痛哭的后遗症就是止不住的抽噎。   另一头的宁宁不知道和花子说了些什么。反而比看上去更坚强的小樱更早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收起不受控制的情绪后,小樱第一时间看向了不远处似乎正在低声交流的五条老师和伊薇安。   虽然对于今天自己的失控有些难以预料,但同伴们的安慰极大程度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以及明明拥有普通人没有的能力却无法解救同类而产生的自我怀疑。   如果让她一直把这些无法对人诉说的心事埋藏在心底,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再也无法正视内心真正的自己?   她不知道……   伊薇安注意到她的视线,眨眨眼,露出了小小的犬牙。   没有嘲弄奚落,也没有安抚怜惜。就像以往的每一次见面时淡淡地颔首示意一样,仿佛只是再平常不过地打了个招呼。   小樱楞了几秒,乌云密闭的心豁然开朗——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边还有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大多数时候都非常靠谱且爱护学生的老师们,看起来冷淡其实很好相处的伊薇安,一直都在支持着自己的朋友,嘴上不说背地里担心得不得了的小可……以及,心意相通的恋人。   而在今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也会拼尽一切在选择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小樱眨掉眼睛里的水雾,冲伊薇安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   伊薇安很快收起笑容,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缺乏魔力而导致身体变得格外沉重后,喜怒无常的「时之魔女」阁下完全变成了懒洋洋的翻版五条悟。   难道被那家伙传染了吗?   伊薇安不止一次在心里偷偷嘀咕。   五条悟打起精神,稍微思考了一下对策。   这件事说简单也不算简单,但也不至于复杂到棘手的程度。   在得到了小樱提供的情报后,明确了躲在角落里的敌人,再对症下药,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更何况,比起那些,他对他们口中的「大战」更感兴趣一些。   莫名的预感在心底盘旋——这或许是针对他而来的阴谋也说不定。   虽然不知道那些家伙究竟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但说实话,仅凭他们,还没达到可以让他重视的地步。   除非……在他们的身后,还藏着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至于是谁——想要对付他,就一定会亲自站出来,不是吗?   嘛。真是麻烦的世界。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退休和可爱的伊薇享受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嘛。   五条悟暗搓搓地掰着手指数着日子,发现距离退休依旧遥遥无期,干脆自暴自弃地抱紧了怀里软乎乎的老少女。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勉强运转了一下试图罢工的大脑。   “那只诅咒的事情——可以移交到这边,会有人进行处理善后。被改造的怪异嘛……如你们所见,大概是没办法抓回来了。”   花子点点头,早在听到这件事出自诅咒之手后,就知道大概率校外的一应事宜会移交到咒术方。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是用更夺眼球的传言将校内的传言覆盖掉。   哪怕不是有关七大不可思议的传言也好,比起猎奇向更引人注意的八卦向传言也好。总之只要将这段时间疯狂流传的传言潜移默化地覆盖掉就好。   内容与形式相对而言也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之前之所以束手无策也只是因为不清楚背后的势力究竟在酝酿什么样的阴谋。   既然已经将牵扯在暗处的敌人翻了出来,剩下的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因为忌惮对方而处处受限。   五条悟起身,顺手把怀里娇小的伊薇安扶正站好,小皮鞋木制的鞋底发出「咔哒」一下的声音,顺势牵起小手。   “那么接下来,过去看看吧?”   伊薇安没什么异议,她倒是希望能在现场逮住几只所谓的「改造体」。   无论是人类也好,怪异也好,诅咒也好,在她眼里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能随便逮到一只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没猜错的话,那只灰发咒灵和他亲手改造的生物之间也许存在什么无法确定的联系。   因此在意识泯灭的改造体发现闯入领地的小樱她们后才会发生不可控的暴动,而那只意识尚存的改造体嘛……   大概是出于潜在意识的影响,主观地想要帮助「同类」逃脱罢了。   不过看样子,在被刺激后能再次保存意识的概率——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小的不能再小。   小樱目光坚毅,重重点头。   伏黑和钉崎也没有异议。   之后他们一齐看向今天沉默得有些不正常的虎杖——   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   虽然相处的时间相对于她漫长的生命来说只能算沧海一粟。但伊薇安还是对这几只幼崽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大概是在难过和愤怒吧。   为遭受折磨的无辜民众,为蔑视生命的改造虐杀。   心思细腻的孩子总会将一切都背负在自己稚嫩的肩膀上,即使挺直的脊背被压弯,无悔的步伐逐渐沉重,所谓的责任变成了枷锁。   明明孩子并不需要学会咽下所有的委屈,也并不需要去了解人心的险恶。   如果生活逼着年幼的孩子学会独自承担一切。那么,在伊薇安看来,那是大人的失职。   完整的童年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伊薇安不知道。   就像她也不明白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是什么。   就像她永远做不到毫不保留地付出信任。   她总是希望,自己成长地快一点,留给幼崽的时间长一点,她们就不会和曾经的她一样,过早地去体会那份面对生活的无力。   她不希望看到一个总是把一切都背负在身上的虎杖,她知道再懂事的孩子也会畏惧成长,更何况是面对注定的死亡呢?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虎杖……”   伏黑默默地走到他身旁,拍了怕他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走吗?”   钉崎也没有和往常一样打马虎,甩了甩手里泛着冷光的锤子,看向他,“走吧?”   小樱默默地站在她身旁,对他笑了笑,眼眶和鼻头红红的,却一点儿也不柔弱。   值得庆幸的是,当他害怕的时候,身边依然有可以依靠着相互前行的伙伴。   伊薇安看了几眼重新燃起斗志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把脸埋进五条悟怀里,眼眶悄悄地红了。   真好啊……   伙伴……   【魔女日记:来到异世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天气不太好,和森林里的潮湿不同,和城堡里的阴冷也不同,真是奇怪的天气。还有一群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进入下一阶段啦。   今天的前五小红包也准备好啦,感谢大家支持—— 56、三十只5t5   再次来到这个位于地下的通道,小樱的心情和昨晚截然不同。   就算是白天也格外昏暗的通道少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黑暗带给人的未知在伏黑的手电筒前不堪一击。   小樱环顾四周,这个通道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覆盖在记忆里的灰蒙蒙的黑暗烟消云散,一切基于幻想产生的恐惧霎那间被「不过如此」的感慨取而代之。   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她却没有感到丝毫害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害怕吗?”   小樱回眸对钉崎展露笑容,坚定地摇头。   钉崎没有多说什么,同样回以一笑。   几人步行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处凹陷。   距离很短,昨夜似乎如影随形的黑暗就像一场虚无的梦境。   小樱一眼就看见了那处凹陷,她下意识上前两步,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五条悟伸手揪着衣领拎了回来。   娇小的小樱被毫不客气地拎着往后一扔,一脸懵逼地被钉崎接住,翠色的眼睛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地眨巴眨巴。   伊薇安慢吞吞地离开五条悟身边,手里出现一卷羊皮卷轴,边往他们的方向走边解开蔫了吧唧的紫色小蝴蝶结。   五条悟背对着他们,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一脚踹飞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俯冲出来的奇怪生物。   确保幼崽们都可以笼罩在防御结界之内后,伊薇安才揪着看似脆弱实则费劲的羊皮纸「唰」地撕开。   能量场划开空气,无形的结界顿时展开。   小樱眼巴巴地注视着伊薇安一板一眼地展开结界,猛地看向眼前快到几乎只能看见两道残影的战斗,这才回过神来。   一点儿也没在意自己刚才完全就算被扔回来的事实,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   伊薇安看了几眼,就屈服于眼花缭乱的观影现场了,干脆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来了句:“三分钟哦,悟。”   不甚明显的轻笑被风送到耳边,伊薇安伸手胡乱揉了揉泛红的耳廓,面无表情地抱紧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没到三分钟——准确来说,在这家伙不恶趣味地戏耍敌人的情况下,三分钟的战斗往往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带着眼罩的高大男人一脚把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奇怪生物踹进钢筋水泥板浇筑的石壁里,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漫不经心地伸手抓住一小节不明躯干,轻轻松松地又把它从石壁里撕扯了下来。   伊薇安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钢筋里甚至还残留着一小部分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皮肉和粘液。   哇哦……   好可怜……   面无表情的魔女小姐脸上写满了一点也不真诚的怜悯。   五条悟手里拖着一只脚已经踏进彼岸的不明生物,眼里装着默默吐槽的伊薇安,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突兀的笑声在地道里响起,惊醒了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战斗中的四人。   ——   四只幼崽顶着一脸茫然的神情,看了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的五条老师,又看向歪着脑袋一脸费解的魔女小姐,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上一秒还帅得不得了的五条老师怎么一下子就打回原形了啊喂!   几人默默收回自己闪烁着崇拜光芒的视线——果然不能让那家伙太过得意忘形。   否则世界一定会大乱的。(肯定)   透明的结界「喀拉」一下,在伊薇安眼前破碎,掉落的碎片化作四散的流光,转瞬即逝。   她的手里还捏着撕成两半的羊皮卷轴,上面用浓紫色墨水撰写的咒语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默默叹了口气,把手里同样失去了价值的羊皮卷揉吧揉吧,随手塞到身旁的五条悟兜里。   被当作垃圾桶对待的五条悟完全不在意,手一松,被揍得看不清原样的不明生物「啪唧」一下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伊薇安左看看右看看,约等于零的感知力什么也没发现,索性伸手拽住五条悟的衣角,“果然不在吗?”   五条悟拍拍手,掏出把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羊皮纸瞅了两眼,又塞了回去,继续在各个口袋里费劲扒拉,还不忘老实回答问题:“嗯……果然逃跑了呢。”   伊薇安看着他把揉成一团的羊皮纸重新塞回口袋,一会儿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世界地图,一会儿又掏出自己曾经作为「同伴信物」送给他的冰蓝色宝石,最后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块深灰色的手帕,心满意足地擦了擦手,这才伸展五指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有点像巨龙试图藏匿需要妥善保管的珍宝。   狡猾的家伙。   被完全包裹住的小手动了动,纤细的手指主动塞进大手的指缝里,与它交缠。   五条悟垂眸,按耐住上扬的唇角,被眼罩遮盖地严严实实的湖蓝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反手缠紧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和闪闪发光的两人不同,站在一旁的四人默默转身,捂住自己被五条老师身上弥漫的酸臭气息熏到的眼睛,蹲在一起默默观察眼前这只不明生物。   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呢。   真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   让我们高举自由主义的大旗,抨击暴力教师五条悟的罪恶行为!(bushi   闲着也是闲着,钉崎不顾小锤锤的反抗,用亮到发光的锤头戳了戳地上生死不知的不明生物,问道:“小樱,这只你昨晚见过吗?”   地上的生物身上从头到脚几乎已经被完全改造了一遍,肿大的身躯就像一个膨胀的气球,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组织,甚至能看到内里不断漂浮涌动的油脂,以及被幼稚裹挟着的、发黑的各种器官,短小的肢体如同被人强制安装在了身体四周,绒毛一样遍布的手脚也给了它极快的移动速度;   身上大大小小的凹陷,以及被钢筋穿透后又强硬撕扯下来的皮肉晃晃悠悠地挂在浮肿的身体上。   小樱刚好在端详这只不明生物的外形,闻言又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虎杖沉默了一会儿,“是人类吗?”   几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按照外形来判断——最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是,人类。   而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完全没有办法确定那只诅咒到底残忍地改造了多少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在看不到的角落,也许会出现更多被残忍折磨后仍然还要被不断驱使着的生命。   这让他们出离的愤怒。   “愤怒吗?”伏黑忽然开口,黑亮的瞳孔扫过每一个人,“愤怒——才是正确的情绪。”   “愤怒不能让我们拥有杀掉始作俑者的能力。”   “可是,愤怒可以让我们记住他们的死亡。”   “不管曾经有多少人死去,只要还记得那份愤怒,就一定有机会亲手杀死仇恨的人。”   愤怒,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情绪。   有的人被愤怒所控制,失去理智,成为困兽;   但也会有人把愤怒转化成力量,为之前行,为之挥刀。   ……   伊薇安收回目光,有些犯困,“真有觉悟啊,五条老师可爱的学生们。”   五条悟伸手帮她拭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好奇地把濡湿的指尖送到唇边舔了舔,咂巴咂巴。   唔。有点咸。   伊薇安冷漠地打掉胡作非为的大手,把脑袋埋进充斥着冷香的怀里狠狠蹭了蹭,试图用脑袋把这家伙拱死。   等五条悟好不容易把她的小脑袋从怀里扒拉出来,制服粗糙的质感已经把那张瓷白的小脸磨得通红。   他好笑地屈指蹭了蹭脸颊上一大块明显的通红,温热的指尖似惩罚似亲昵地戳了一下她的眉心。   “毕竟成为咒术师,最重要的就是觉悟嘛。”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完——随时赴死的觉悟。   这倒是勾起了伊薇安的兴趣,她仰起头,“悟呢?”   五条悟被她跳脱的脑回路问得一愣,蹙眉颇为认真地想了想,“一开始是成为最强。”   “一开始?”   “嗯……”五条悟敛眸,似乎笑了笑,“和我的挚友一起,成为最强——这是「我们」的觉悟。”   “呃……”伊薇安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勾住他的脖颈,印下微凉的吻。   视线里,那双比东升的旭日还要璀璨的眼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细密的眼睫扫过肌肤带来的酥麻。   她总是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的眼睛。   可在五条悟眼里,伊薇的眼睛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瑰宝。   让他想永远藏在掌心,不让任何人得已窥探那惊心动魄的美。   可是她会生气。   就算生气的她还是那么生动有趣,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再也不愿意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丁半点的不悦。   五条悟垂眸,拥抱怀中的珍宝。   聪明的伊薇,你一定猜不到。   在你之后,愚蠢的爱情开出了花。   我的觉悟成为了你。   【魔女日记:   致五条悟的一封信:   我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会交到你的手上。但我想,那一定是我的理智再也克制不住情感的时候。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才不是什么令人尊敬的魔女阁下。   非要说的话,除了一座城堡,一堆研究数据,以及一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倒霉蛋伊薇之外,我一无所有。   你不喜欢失去,对吗?   没关系……我喜欢你……所以,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从小到大,我最不怕的就是失去。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进入涉谷篇啦。   明天会掉落万更,说实话很紧张…… 57、 涉谷   飘零的枯叶回归大地,形销骨立的枯树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日的到来。   一派平和的表面潜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东京,涩谷,十月三十一日。   这注定是一个将改写咒术界历史的日子。   无形的硝烟从藏身暗处的咒术师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   记载——当天晚上七点整,以东急百货店,东急东横店为中心,出现了半径四百米且「只将一般民众封锁在其中的帐」。   该「帐」本身没有拒绝咒术师的进出,且一般民众可以通过窗口单项进入,不限制包括辅助监督在内的任何术师出入,因此认定为「无法破坏」。   据判断,涉谷之光大厦,文化村大街,聚集了数头特级咒灵。已出现数名一般民众伤亡。   所有逃窜到「帐」边缘的人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把五条悟带来!”   ——   与此同时,正在进行二级术师升级评定的伏黑惠,四级术师升级评定的禅院真希,三级术师升级评定的钉崎野蔷薇,以及一级评定保留中的虎杖悠仁等数支队伍,及其队伍里的高级术师全部待在「帐」的外侧待机,高层下达指令——   “务必将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   临时接到通知赶来的五条悟原本正在和魔女小姐愉快地摸鱼,完全没有对正在考核评级的学生们表现出丝毫的担忧。   于是锅从天降。   听到伊地知传达的关于高层的决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异样。   但唇边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透露出极其轻蔑的「看吧我就说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就该统统杀掉没错吧」。   伊薇安裹着暖和的毛绒外套——这完全归功于某人别具一格的审美,目前她的衣柜里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同样式、同颜色的毛领小斗篷。   顺便瞄了一眼灵魂空间里单薄宽大的法师袍×n, 露出满意的笑容。   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愧是双方盖戳认定的同类呢。   目前作为特别辅助监督协作工作的小樱也收到了消息后。因为不放心就申请了和伊地知先生一起前来的——她知道,作为最强的五条老师势必会应约前往。   大致了解了情况,伊薇安一边在心里默默一脚踢翻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大头像,一边仰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五条悟垂眸,对她笑了一下。   伊薇安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觉得意外。   不如说,如果他拒绝前往,那才更应该怀疑眼前这么大一只五条悟是不是坏掉了。   虽然这完全就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她不甚在意地张开双手环住他,瓷白的小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鼻息间是独属于他的气息。   有点儿像冬雪的冷冽气息总能轻松抚平伊薇安心底升腾起的烦闷。   伊薇安知道,他需要承担起他的责任。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   所以哪怕感性上不愿意和他分开让他独自去面对未知的敌人,理智还是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她。   诚如她所言,感情并不是他们生活里的全部。   他和她在各自的领域成长为如今的样子,他们对彼此感兴趣,为彼此心动,也更了解彼此。   正因为那份如出一辙的坚持,才会让本该是敌对方的他们成为如今可以相互信赖的恋人。   尽管如此,伊薇安还是不喜欢离别,也不喜欢背影。   她后退两步,抬眸看他,和往常一样笑道:“我困了。”   “所以,早点回来,悟。”   她不是攀附着大树生存的菟丝花,也不是娇弱的贵族少女,更不可能躲在恋人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她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举起利刃的伊薇安,更是曾以一己之力令所有觊觎森林的种族日夜难寐的「时之魔女」。   孱弱的身体不会让她的灵魂也变得懦弱。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可以独自迎接风暴的紫色魔女。   五条悟伸手替她系好小斗篷的系带,毛领上柔软的绒毛拂过指骨,痒痒的,麻麻的。   “好……”   他笑着答应她,就像最初的时候,他向初来乍到的魔女伸出手,达成了「交易」。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承诺」。   对所爱之人的承诺。   ——   小樱时不时看向身边晃悠着双腿的伊薇安,欲言又止。   伊薇安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模样,坐在小樱的魔杖上,群立的建筑在脚下变成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小方块,点点灯光还没来得及在眼前凝聚就变成了拉长的弧线滑过。   有一种将世界踩在脚底下,把烦恼抛之脑后随风飘散的感觉。   伊薇安很喜欢这种感觉。   还在魔法世界的时候,她独自生活在高高的尖顶城堡里,失眠的时候常常会坐在最高的小阳台上看天空。   在她的记忆里,亘古不变的天空。   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为了清扫试图强闯森林的家伙,她就是森林的最后一道防线。   哪怕什么也不懂,也必须扛起沉甸甸的责任。   那个时候,鲜血和枯骨几乎与她日夜相伴。   刚开始毕竟经历得少,总会在拖着虚脱的身体回到城堡后,躲起来呕吐,少得可怜的食物伴随着肠胃的鲜血滑过咽喉的感觉并不好受。   后来见得多了,生理上的反应已经逐渐麻木了,就算希尔每次都会用担忧的眼神抚摸她消瘦的面容,她也会嬉笑着告诉她自己没事。   大概是说得多了,就连她自己也相信了这套说法。   但每一个从无尽蔓延的血海中惊醒的梦魇还是撕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躺在飞毯上,让自己和西尔大陆的夜色融为一体。   只是简单地漂浮在天际云边,仰躺着一一数过近在咫尺的星辰,细密的云从手边溜走,高悬的明月静静地凝望着这片土地,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无比的安静。   连带着她的灵魂也会得到片刻的沉静。   后来,生活逐渐趋于平静,没有不自量力前来挑衅的种族,她也开始放任自己沉浸在热爱的研究事业里。   “习惯了黑暗后,光明就会变得突兀。”   这句话在她身上同样适用。   习惯了身上沾满血迹后,梦境里的一切反而不值一提。   但,做实验也会遭遇瓶颈,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会习惯性地放任自己在天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一时兴起看到的风景和平日里总是不一样的。   每一次的飘荡都被她命名为独一无二的冒险之旅记录在日记里。   当然,冒险的主题完全根据第二天睁眼看到的风景而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吟游诗人们将魔女定义为「浪漫的种族」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伊薇安垂眸看着脚下转瞬即逝的万家灯火,低低地笑了笑。   等他回来,等她恢复魔力,她想和他一起去冒险。   没有计划、没有终点,说走就走,一场只有彼此的冒险。   不……   不止一场……   如果有机会,她还想把他带到希尔面前,告诉希尔,这就是她选择的伴侣。   不管他是不是她真正的同伴,不管他来自哪里,也不管他是不是狡猾的人类。   他是她亲手选择的人。   希尔一定会喜欢他的。   小小的犬牙若隐若现,就连小樱也察觉到了伊薇安的愉悦。   小樱低头看着下方乱成一片的普通民众,手里拿着通讯器,不时把观察到的现象传递给电话那头的监督员。   直到绕着「帐」飞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内部人员分布情况并尽数上报后,她才放下通讯器得已喘口气。   毕竟像现在这种情况下,拥有高空观测能力的咒术师到底还是少数。   不如说,小樱申请成为特别辅助督察员的行为对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来说算是帮了大忙。   任务暂时告一段落了,小樱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因为升级评定考核的特殊性,她不能擅自干涉前辈和同伴们的考核评级,不过只是传递消息之类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忙完了吗?”   风把声音送到耳边,小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伊薇安在主动和自己说话。   她扬起笑,又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说是告一段落啦,不过总感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说起来在升级评定的时候出现挑衅五条老师的诅咒这点……果然还是有点在意。总感觉会出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虽然说五条老师确实很强,但这种刻意针对的局面,对方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是五条老师那边还是钉崎她们那边,看起来都不会太平的样子……伊薇安会担心吗?”   伊薇安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听她在耳边不停嘀咕,丝毫没有感到不耐烦。   倒不如可以说在这种情况能有个乐天派的幼崽在身边的感觉,其实还算不赖。   所以她也不介意就这些小事随意聊聊,“唔。小樱有伴侣吗——按照你的年纪说「恋人」应该会更合适。”   小樱还来不及细想魔女小姐懒洋洋的「唔」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就被她直白的问题问得整个人红成了一颗大苹果。   “恋、恋人吗?算、算是有的吧……”   伊薇安倒是知道人类幼崽一般成熟期比较早,感情也相对来说更充沛,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算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她没想到会出现在看起来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樱身上。   她好奇地问;“是还没正式确定关系的意思吗?也就是目前还维持着「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状态?”   抵挡不住在这些方面异常直白的伊薇安牌连环追问,小樱不得不支支吾吾地透露:“他、他目前不在日本啦。不过,是、是那种状态没错……”   伊薇安了然地点点头,清亮的瞳孔格外坦然:“虽然对他的实力有信心,但不管怎么说应该还是会担心的吧?小樱不会担心吗?”   总觉得伊薇安在感情上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坦率呢。   只不过……小樱认同地点点头,“毕竟是珍惜的人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不自觉想到对方呢。”   「爱」是世界是上最难以捉摸的情感。   它不像恨一样浓烈,不像快乐一样易逝,也不像痛苦一样刻骨铭心。   它只是将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无形羁绊。   【随机掉落的五条悟牌记事本:(全速前往中心地点的路上……)早完事早收工。伊薇等我回家睡觉觉。】   作者有话要说:   掉落第一章—— 58、变故   大致将目前的情况汇报了上去,小樱缓缓下落到能看清地面的高度。   “嗯?”   伊薇安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虎杖吧?他不是应该在「帐」的外侧吗?”   小樱也看到了虎杖疾驰的背影,眼见那个背影就要消失在地下商城入口处,她干脆俯冲而下。   伊薇安看了看四周乱成一团的普通人,蹙眉,眼看着以目前的飞行状态大概率没办法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追上虎杖,干脆拦住了小樱,“暂时不用追。问问那些开黑盒子的人,地下的诅咒等级能不能确定。”   小樱在接近地面之前已经没办法看到虎杖的身影了,一个上拉重新把高度拉高,乖巧地拿出专用通讯器联络对方。   “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和她直接对接的是比较熟悉的伊地知先生,本该时刻保持联络的辅助督察员之间居然会出现无法联络的状态,小樱有些慌了神,下意识看向面色沉静的伊薇安。   伊薇安蹙眉。   短期内断开联系对无法使用手机之类通讯设备的「帐」内部人员来说可算不是什么好的情况。   就连小樱手上的专用通讯设备也是因为她可以在高空勘察情况才特地交付给她的,按理来说,“帐”外的伊地知必然会时刻注意与她保持联络。   就算暂时断开联络也一定会提前通知她。   而现在的情况……大概率是出现棘手的情况了。   伊薇安权衡了两边的情况后,果断道:“到「帐」外去。”   小樱没有丝毫迟疑地以最快的速度疾驰,两人的身影在高空中滑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   ——   「帐」外,辅助督察员随时待命区。   在小樱的全速前进下,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几辆停留在路边的黑盒子。   两人还没接近,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色身影。   是伊地知……   他面色惨白,整个人躺在血泊中,身上还在断断续续的淌血,裸露在外的肌肤甚至已经出现了失血过多导致的青白色。   大概是身边还有可靠的伊薇安在的原因,小樱先是慌了慌,随后马上镇定了下来。   她的没有关于治疗的卡牌,但她在学校的医护课程上学过一点儿紧急止血的内容,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从身上取出干净的手帕颤抖着压在他腹部缓缓淌血的伤口上。   一边稳住不断颤抖的双手一边认真控制着按压的力道,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液渗透干净的白色棉布,从她的指缝流淌到手背上,又滴落在地上。   伊薇安不抱希望地动了动手指,试图凝聚出她的骨杖。   掌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面无表情地抿抿唇,她对这个世界的救治知识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尽快送去治疗。   “能联络到其他人吗?”   小樱咬唇认真地按压伤口,血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闻言摇摇头,“没有,我的联络器只能对接伊地知先生。”   据伊薇安所知,一般在「帐」外部待命的辅助督察员并不少。更何况这次的情况又格外特殊,调派的人手理应更多才对。   可是从她们发现不对劲赶来一直到现在为之,也没有任何人往这边赶来。   这让她很难不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她的视线穿透隔绝着两个世界的「帐」,落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上——   五条悟,就在那下面吧?   他……还没来接她吗?   收回视线,伊薇安拍拍手,叹了口气,上前两步,翻出一件宽大的袍子披在身上,“走吧。先把他送到最近的救治地点。”   话音未落,她主动伸手扛起一只沉重的胳膊,指尖沾染上粘稠的血迹,她顿了顿,还是没遵从内心的呐喊松手让他濒死的身体再一次体会社会的险恶。   小樱从她掏出衣袍披在身上的时候就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身为和伊薇安相处时间不算短的人之一,她可以说是相当了解伊薇安有多讨厌和五条悟之外的人发生身体接触这件事。   毫不夸张地说,至今为止,大半年过去了,伊薇安主动触碰过的除了无耻的五条老师,大概只剩下虎杖那个笑容傻乎乎的家伙了。   居然毫不介意地扶起伊地知先生,呜呜呜伊薇安真的长大了。   小樱没忍住,手上的力道一不小心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被拽起来的伊地知先生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对、对不起!”她连忙道歉,迅速扶起伊地知先生的另一边身体。   扶好后,她单手捏住魔杖,用「浮」牌将他们包裹起来,缓缓升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就近的医疗救治点。   ——   另一边……   干脆利落把改造人全都干掉的五条悟累到只想躺在伊薇怀里睡个十天半个月,拍拍手正打算收工回家睡觉,耳边却响起了一道熟悉到几乎刻入灵魂里的声音。   “狱门疆,开启。”   “杰?”   ——   伊薇安脱掉套在外面的染血法师袍随手扔到一旁,水流冲过指缝,粘稠的血液固执地残留在掌心的纹路上。   她正低着头努力地搓洗残留的血迹,忽然,莫名的预感直击心头。   就像一记警钟猛然在脑海里敲响,震地她神经发紧。   她猛地抬头,透过窗户看向远处屹立的「帐」。   “悟?”   小樱不解地看向她,“伊薇安?怎么了吗?”   顾不上继续洗手,伊薇安抓起小樱的手冲出室外,陌生的酸痛从小腿传来。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语气坚定:“我们回去。”   小樱二话不说掏出魔杖,伊薇安一跃而上,一道残影划过夜空。   “发生什么了吗,伊薇安?”   伊薇安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还分出几丝精力和她解释,“悟那边,大概出事了。”   “五条老师……”小樱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出事了?”   身为最强的五条老师居然会出事?   难道……躲在暗处谋划一切的诅咒比五条老师还要强吗?   如果是这样,那咒术界、不,那整个世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逆转。   尽管这件事听起来非常的匪夷所思。但小樱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她看向蹙眉思索的伊薇安,犹豫着问道:“那我们需要通知大家吗?这件事情……”   伊薇安摇摇头,接下她的话:“暂时不会有人相信。我们需要通知的不是大家,而是可以信任的人。”   与其让一堆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搅浑这摊水,倒不如先尽力控制住局面。   毕竟眼下除了人类和诅咒的战斗,人类内部可不是一块铁板,在有没有内鬼还未可知的情况下贸然通知他们,无疑是在打草惊蛇。   进入「帐」后,小樱下意识往刚才看见虎杖的地方飞去,伊薇安阻止了她:“去找真希。或者熊猫和饭团,任意一个人都可以。找到他们。”   一旦消息泄露,远在国外的那个五条悟亲自前去找过的少年一定会被召回。   她可没把塔罗牌占卜的未来抛之脑后。   去找到他们,必须先发制人把大概情况透露给那边。   否则,她可不想一边为那家伙的事情焦头烂额,一边还要围观一群幼崽内斗。   小樱立马调转方向,沿着「帐」的外围进行搜索。   她一边飞速掠过人数显然已经急剧锐减的一般民众,一边不断地搜寻咒术迹象。   这里没有……   那里也没有。   明明参与评级的队伍都会在「帐」外待机,为什么找不到?   她一着急,下意识地催动精神去感知——   来自灵魂的精神力量以她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海量的信息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突然之间接受到过量的信息,大脑超负荷飞速运转着处理这些还在不断涌入的信息,涨得她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伊薇安注意到她身上熟悉的属于灵魂感知力的波动,心念一动,顿时明白了自己之前在她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出自哪里。   灵魂感知。   这是一项哪怕在魔法师扎堆的西尔大陆也极其难以觉醒的能力。   这并非是说「灵魂感知」有多么稀缺,恰恰相反,这是每个修习魔法的人都具备的一项能力,也是魔法入门课程的必修课。   对魔法的亲和、在魔法这条路上能走多远、魔法的强度、魔力的纯粹程度……   几乎一切与魔法相关的内容都会与灵魂感知力划上等号,更不用说大到天赋小到纯度都完全可以说是依赖于「灵魂感知力」而存在。   这是法师的必修课,但就像炼金术中的几何数学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熟练地掌握运用它。   大部分法师只能依靠冥冥之中的预感来确定它的存在。   这无疑也筛选了一批相对来说天赋不算出众的大魔导师预备役。   少数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并通过不断地锻炼从而熟练掌握运用灵魂感知力的法师往往备受推崇,哪怕无法在魔法的道路上追求极致,也一定可以站上金字塔的第一阶层。   简单来说,“魔法感知力”就是区分一名魔法师可以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多远、走多久、走多高的衡量标杆。   相比起魔法世界相对完善的魔法体系,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几乎可以说是稀缺——甚至难以产生具有自主意识的元素精灵。   而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对于法师来说可以说是相当年轻的年纪,成功掌握并运用灵魂感知力,这样的天赋哪怕放在魔法当道的魔法世界,也必然是被大魔法师青睐的存在。   换成平时,伊薇安也许会耐心地教导她如何通过联系将自己与灵魂感知更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特殊时刻特殊对待,目前的她没办法帮小樱梳理魔力,为了防止过于急切地铺开感知遭受反噬,她低声指导:“不要急切,认真地去感受,一点一点慢慢地去感知。”   小樱是个认真的孩子,伊薇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凝神去感知她的灵魂波动。   灵魂深处浅紫色的光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凝实了几分,甚至还膨胀了整整一圈,紧紧包裹着金色的光团。   听到主人的呼唤,紫色光团就像刚刚睡醒的孩童,轻缓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从凝实的光团力探出柔软的丝线滑向青绿色的脉络。   伊薇安隐约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正想凝神感受,耳边传来小樱惊喜的低呼,她立刻睁开双眼。   “找到了!在那边!”   【魔女日记:明明我有好好在等你回来。你食言了,悟。那我就勉为其难亲自把你带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59、丑东西   「帐」的另一边。   正在进行升级评定的真希和钉崎还跟着队伍里的特别一级咒术师在「帐」的外围游走待机。   钉崎随手敲爆一只低级诅咒的脑袋,动作灵巧地躲开四溅的脑浆,召回覆盖着咒力的钉子放回腰间的小包里,不满地甩了甩手里的锤子。   “我说,现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尽量减少一般民众的伤亡情况吗?”   她伸手指向「帐」内偶尔跑过的畸形改造人,“再这样下去,里面的普通人都会被改造成那种样子的吧?”   真希「唰」地一下回收上一秒才把一只低阶诅咒打进地面的棍子,取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水雾。   头发灰白的老人——禅院家的一级术师不为所动,捻了捻胡须,掀起眼皮看了眼有些烦躁的钉崎,“我们的任务,是清扫「帐」外想要趁虚而入的咒术师和诅咒,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这种一点也没有把普通人的生命放在眼里的傲慢行为,钉崎一点也不能认可。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锤子,短发软软地耷拉在脸颊两侧。   她的手里明明拿着武器,却没办法帮到任何人。   咒术师的使命不是消除诅咒,保护那些站在阳光下一无所知的生命吗?   可是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明目张胆地说出「务必将咒术师的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这种话?   她攥紧拳头。   一级术师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移开视线。   真希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紧绷的肩。   钉崎猛地从难以遏制的愤懑里回过神来,抬头。   真希藏在镜片后眸子有些失真,但无论何时,她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坚毅。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场评级考试,无论是姐妹高校还是本校各位老师前辈,乃至整个咒术界都颇为看重。   不仅仅因为其中有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的虎杖,更是因为难得一见的咒术高专几乎全员进行评定的参与度。   简而言之,这场评级考核的象征意义不容许他们出现任何差错。   钉崎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远处天际疾驰而来的小黑点。   在小樱的全速前进下,几乎眨眼间,小小的黑点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老神在在的一级术师察觉到气流波动,下意识眯起眼睛,随时准备迎战。   钉崎几步上前,“小樱?魔女小姐?”   他回头看向真希,真希推了推眼镜,点点头,他这才收回手上蓄势待发的术式。   伊薇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眼,袖子下的手心里捏着小巧的羊皮卷轴。   小樱好不容易从改造人遍地跑的大混战里看到熟悉的人,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面前,还没来得及高兴,刚想巴拉巴拉,下一秒就看到了看着就非常不好惹的老先生,连忙老实闭嘴。   伊薇安倒是不太在意,「帐」内除了特殊的联络方式外,无法使用任何目前的联络工具,就算对方是内鬼,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也并不容易。   当然,不是的话,这件迟早会公开的事情提前让对方知道也无所谓。   她开门见山地问真希:“你能联系上——”   话到嘴边,忽然忘了那个少年的名字。果然这个世界的名字对她来说拗口得不像话。   想了想,伊薇安决定换个说法,“目前在修行的——唔。应该是修行没错吧?”   真希挑眉,目前为止,在国外修行的只有——   “是指乙骨吗?”   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发音很耳熟,应该没错。   伊薇安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去联系他。告诉他,「除非亲眼看到悟,否则不要答应任何事」。”   真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那家伙?”   她语气里的不确定过于浓烈,就连耷拉着眼皮站在一旁的带队一级术师也打起了精神,钉崎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伊薇安反而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情绪,清亮的瞳孔里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情况有些糟糕。”   “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他带回来。”   能让目中无人的魔女都觉得糟糕的情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真希没再犹豫,边收起直棍边掏出手机。   伊薇安也没闲着,大致计算了一下从外围到诅咒聚集地需要用到的时间和距离——   在攻击型卷轴没办法使用的情况下,仅凭防御型卷轴独自前往危险系数过高。   卷轴展开的防御结界并不能和用魔力维持的结界相提并论。   忽略掉防御等级和时间这样的硬性条件,魔法卷轴最致命的一点就是——   无法移动……   原理大概就是通过储存的魔力在释放出来的瞬间割裂空间,从而短暂地隔绝出一小块密闭的空间,释放出的魔力会凝结出一层单向的防御结界,以此达到抵御外部伤害的作用。   而这样的魔力释放方式,虽然比起高级魔法需要的吟唱时间来说称得上瞬发。但显而易见的存在着致命的弊端——   一旦结界内部出现威胁,解决的办法只有把可能造成伤害的对象踢出去。   而通常已经到了使用防御结界的地步,内部的人自然无法实现自救。   撕开卷轴时不慎罩住了敌人,又无法凭借实力将敌人驱逐的情况下,这完全是一个死局。   也因此,作为载体的防御卷轴对法师来说完全可以说是鸡肋的存在。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法师都像伊薇安一样,可以在卷轴里塞进长达三分钟之久的魔力。   大部分市面上流通的防御卷轴普通情况下是维持十五秒的时间,三十秒以上已经算得上是高级防御卷轴了。   尽管如此,对没有元素亲和力且不差钱的领主贵族来说,哪怕只是短短三十秒,说不定已经足够救回一条小命了。   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伊薇安攥紧手里的羊皮卷轴,那座屹立于中心的建筑物与她遥遥相对。   五条悟在那里。   从外围抵达中心的距离并不断,改造人以及诅咒的具体数量不可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那几只特殊的咒灵一定也在「帐」内。   现在的她贸然和那些家伙对上胜算不可以说没有,勉强能说是微乎其微——只要掏出一张高级攻击卷轴。   说不定还能顺便把这一大块地方完全清空。   唔。老实说这不是她的风格。   目前可以信任的人里也没有谁强到可以抵消高级攻击卷轴带来的伤害。   还真是留下了一个让人苦恼的局面啊,五条悟。   伊薇安在大脑里模拟出每一条可以想到的路线,最后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一一推翻。   最优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细腻的纹路在白皙的掌心无声蔓延。   那里本该在她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一根漆黑的骨杖。   然而什么也没有。   跨越了漫长的时空,无力感再一次袭来。   “伊薇安——”   敏锐的感知力察觉到不对劲,身体却迟钝地无法躲开。   几道身影突兀地闯入了视线,挡在身前——   伊薇安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直奔她而来的巨大火球被突然闯入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明艳的火光刺进眼眸,紫黑色的瞳孔不自觉放大,涩涩的,有点酸。   她眨眨眼,眨掉不正常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从最开始就结下了梁子的火山头一点一点撕裂出狰狞的笑。   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异世的魔女失去了力量」这件事吧,就嚣张地过来挑衅。   纤细的指尖灵活地勾掉缠绕的丝线,伊薇安随手一扯,看不见的力量波动瞬间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以人眼难以企及的速度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巨大的火球「砰」地一下砸在透明的结界上,刚好抵消掉了中级防御卷轴一瞬间释放的魔力,「喀拉喀拉」碎成好几块的透明碎片还没来得及落地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漏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说好的失去力量完全变成了普通人呢?   这种程度也可以称得上普通人吗?   这一刻,名为诅咒实则只是一颗火山头的漏瑚想起了曾经被关在结界里身体没办法长出来否则就会把自己挤压成一颗畸形球的憋屈过往。   仅有的一只卡姿兰大眼睛眨了眨,认真思考要不要对上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伊薇安歪了歪脑袋,看着身前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身影,不解道:“你们——是在做什么?”   小樱收回手里的「盾」牌,挠挠头,露出无辜的笑容。   钉崎甩了甩锤子,不自然地挪开两步,露出了身后推了好几下眼镜的真希,和一个捻着胡子眼睫还没睁开的老头。   老头掀起眼皮看了两眼不让人省心的待评级成员,一点儿余光也没分给伊薇安。   伊薇安也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对上魔女清泠泠的眼睛,真希又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不是?”   了然地点点头,伊薇安忽然对着前方粲然一笑,“是。”   她看着后退几步的漏瑚,开心地问道:“要试试吗——”   诡异的几秒停顿过后,她理直气壮:“丑东西。”   漏瑚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娇小到他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人类一脸嚣张地挑衅自己——而且他敢确定她刚刚的停顿一定以及肯定是忘了他的名字!   可恶……   该死的人类。   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伊薇安攥紧掌心里的高级防御卷轴,眼看着那只诅咒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颗小黑点消失在耸立的高楼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言语挑衅之前,她就想好了这样做的后果。   要么是激怒敌人受到反扑,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   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的情报有误,并且在我方人数较多的情况下营造出一种「你被内鬼骗了」的错觉。   当然,这种拙略的招数大概也只能骗骗这些不爱动脑的诅咒。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对方回过味来进而受到更猛烈的反扑。   毕竟当初会因为一句话而大打出手的嚣张魔女今天却只是一昧的被动防御,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非常诡异吧?   不过那已经不是现在的伊薇安该担心的事了。   【魔女日记:果然下次还是应该斩草除根吗?问话什么的……也许下次应该建议悟考虑一下「拷问」这种高效的形式。】   【一个小贴士:魔女在魔法世界没有仇人。因为想要杀死她的人都无一例外被反杀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60、了解   老实说,打从一开始,伊薇安脑子里就没有出现过「一起行动」之类的想法。   她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她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她并不认为在这种时候让眼前这些年纪不大的幼崽参与进来是件好事。   这是战场……   而战场,往往是流淌鲜血、杀戮生命的地方。   对于正在经历成长期的幼崽来说,目睹这一切发生——更过分一点,亲手结束一条又一条的生命,不管怎么看都产生心理阴影吧?   虽然这个世界的孩子们意外的早熟……但就算是当初的她直面这种程度的场面也还是免不了一段时间的不舒适。   好吧……   极度不舒适。   “伊薇安……”小樱主动开口询问:“接下来?”   接收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伊薇安挑挑眉,“?”   “诶?”像是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反应,小樱愣住了。   伊薇安随意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毛领,往前走了几步,面向着那座屹立的大厦,语调上扬,“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她背对着他们,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地膨了起来,散乱的长发翻飞。   瘦弱的身体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冷白的指尖随手指向一大片腥臭的暗红色血迹,“看,那些是不久前刚从人类的身体里喷洒而出的鲜血。”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这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   “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救你们。死亡就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包括所有的梦想和希望。”   “也许下一秒,你们的血液也同样会染红这片土地。”   她转身,月光倾泻而下,幽幽的眼眸里一如既往的清澈。   “你们真的决定好面对死亡了吗?”   伊薇安是矛盾的。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幼崽们都过早地看到了本不该向他们展示的灰暗面。   她也无法否认,比起森林里被自己和希尔保护得太好的族人来说,他们聪慧、坚定、善良……也成熟……   这份成熟并非不好。   但那也让他们过早地肩负起沉甸甸的责任。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畏畏缩缩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勾心斗角的大人们又凭什么把这些年幼的孩子们推到最前方,让他们手染鲜血呢?   她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   但同时,她的内心又格外清楚,仅凭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说出「回到后方呆着好好地看着我是怎么样把你们亲爱的五条老师带回来」这种话。   可是,真正直面那些诅咒,他们……可以活下来吗?   与生俱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伊薇安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切的无力。   这就是悟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原因吗?   肮脏的权利欲望,被推着前行的孩子,不断消逝的年轻生命……   伊薇安垂眸,看不清神色。   空荡荡的掌心忽然覆上一抹沉甸甸的温热。   是钉崎……   她拨了拨额边的碎发,忽然扬起笑容,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虎杖、伏黑、五条老师、还有更多人,他们在等我们,不是吗?”   “我们是同伴哦,伊薇。”   ——   两道娇小的身影谨慎地绕过街道上零丁几只改造人,钻进空无人烟的地下通道。   木制鞋底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伊薇安手里捏着小巧的羊皮卷轴,尽力以最快的速度移动,身旁的小樱手里紧紧握着魔杖,保持着和她几乎同步的速度。   小腿传来熟悉的酸痛——伊薇安第一次为之前无数次耍赖逃避身体的行为感到一点点点后悔。   藏在发丝下的耳朵动了动,她下意识站定,眯眼看向前方的拐角。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小樱立刻警戒起来。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谨慎地藏匿身形。   伊薇安两手交叠,摊开的羊皮纸随时准备着释放魔力。   她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抬脚按照原定的计划缓缓上前,木制鞋底落在地面的声音再一次在寂静的地下通道响起。   伊薇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体远离可能藏着敌人的拐角处,靠近另一侧的墙壁缓缓逼近。   小樱一边紧随其后,一边铺散开感知力——   她睁大双眼,松了口气,伸手抓住伊薇安衣角,稍微放大音量:“是……熊猫前辈吗?”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居然是熟悉的人,过了好几秒才从拐角处探出毛绒绒的大脑袋。   伊薇安眨眨眼,正好对上那双湿漉漉的黑豆豆眼,下一秒黑白相间的庞大身影就飞奔到了眼前,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欸!居然真的是魔女小姐和小樱吗?”胖达完全没在意,大爪子抵着屏障扒拉几下,显然在这种时候看见了可以信任的人让他非常高兴。   小樱收回盾牌,伸手呼啦呼啦软乎乎的绒毛,露出满足的神情,“是真的啦。不过熊猫前辈不是正在参加考核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闻言,胖达毛茸茸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恼,挠挠头,“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在考核过程中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我就和日下部——就是负责考核我的那位一级术师分开了。”   他叹了口气,苦哈哈地继续道:“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正在努力地寻找他……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都没想过主动过来找我吗?”   大概是看小樱的手不断地呼啦胖达肚子上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毛发,胖达本胖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等伊薇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整只手已经完全陷入了纯白色的毛绒绒里。   而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两人正一脸被雷劈坏脑子了的样子看着她。   暖烘烘的体温温暖了冰凉的指尖,伊薇安完全无视掉两人的视线,冷静地把手从毛绒绒身上拔下来,塞进小斗篷的口袋里。   然后抬头,露出一个怎么看怎么都充满了威胁的灿烂笑容。   小樱/胖达:乖巧.jpg   一人一熊猫默默地合上惊讶的下巴,老老实实地把刚才的事情塞进回收站里清除。   伊薇安满意一笑,轻描淡写地抛出重磅炸弹,“这场考核大概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迎着充满不解的豆豆眼,她说:“悟那边出事了。”   小樱眼睁睁地看着熊猫前辈小小的眼睛被这个消息给吓大了不少,不免有些感叹——没想到熊猫前辈的眼睛居然也可以这么大!   她不受控制地想到:难道是因为平时都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吗?   咒术高专没有人会不知道五条悟有多强。   不……   甚至可以说,整个咒术界,无论是诅咒还是术师,没有人会不知道五条悟有多强。   毕竟最强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获得的成就称号。   但也因此,「最强的五条悟」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要求」。   他不能败……   他必须时刻准备着接手那些难以解决的诅咒。   他随时都在面临所有针对他而来的挑衅。包括今天这种明摆着是为了对付他的阴谋。   他不能……累……   身前是遥遥无期的「渴求」,身后是尚未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学生。   伊薇安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村庄事件那一次,明明他看起来那么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挡路的诅咒,可那时的她却忽然感受到了他的疲惫。   铺天盖地的疲惫被牢牢地掩盖在平静深邃的海面下,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五条悟,最强的五条悟。   他怎么能累呢?他怎么会输呢?   伊薇安忽然有些难过。   她还有希尔,还有诺亚。   可是五条悟的身边有谁呢?   细密的刺痛从心口向身体蔓延,比起魔力枯竭带来的痛楚,这点程度的疼痛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她单手抚上心室,喉间就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甚至没有想过去了解他——除了那张朦胧的照片。   伊薇安从来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   可她却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却了解他的过去,他的童年,他的喜好,他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想过把他带到那片承载了她所有回忆的森林里去,带他走一走她走过的小路,看一看悬挂在希尔的枝桠上、缀满了鲜花的小摇篮,听一听林间鸟儿们孜孜不倦的歌声……   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断地涌现在眼前——   那家伙总在她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凑过来看。一旦发现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就会一爪子掀翻,她每次都会因为这件事气急败坏地扑到他身上抡起拳头一顿胖揍;   那家伙总是在试图阻止她「一旦投身魔法研究就会连续闭门不出好几天甚至更久」的时候拉着她到处乱跑,美其名曰采购当地特产,直到她实在困到什么研究都忘了才会带她回家;   那家伙总是每天准时准点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拔出来,刷牙洗脸穿衣穿袜,监督她一边打瞌睡一边吃掉一整份早餐又出门溜了一圈后,才会抱着她窝到沙发里看电影;   那家伙还经常半夜试图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如果她不搭理他就会一直没完没了地动手动脚,直到她不耐烦地嘟囔着回应才会安心地睡着;   那家伙……   是想要了解她的世界吗?   【小剧场:得不到关注的五条悟幼稚地把伊薇安所有乱扔的书藏了起来。   某一天,伊薇安到处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书,五条悟邪魅一笑,举起书得意地晃了晃。然后当着伊薇安的面吧唧一下扔到了衣柜上。看了看高度发现够不着的伊薇安默默握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又进入单机状态惹……QAQ…… 61、再遇火山头   “伊薇安?”   碧色的眼眸担忧地望着她,“怎么了?”   伊薇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胸腔里跳动的频率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平静。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依赖着他。   包括她……   他展现在她眼前的脆弱却屈指可数。   那个午后,靡乱的眼光下,他把真正的自己毫不掩饰地剖开,赤裸裸地向她敞开。   她却迟钝地什么也没发现。   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   而她的时间太过漫长。   漫长到她已经习惯了把时间当作最美丽的情话,而忘了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可——   她忘了告诉他魔女们的浪漫,忘了让他知道她的执着,也忘了……他是人类。   悟,是人类。   没关系……   伊薇安垂眸一笑,尖尖的犬牙若隐若现。   这一次,就换她来表达吧。   “伊——薇——安——”   指尖抵住凑到眼前那张稚嫩脸庞的眉心,轻轻推开,“嗯?”   小樱不死心地凑上前,“伊薇安在思考战术吗?”   伊薇安抬眼就看到了两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认:“在思考悟。”   空旷安静的通道瞬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猝不及防遭受重击的小樱选择飞速转移话题,“钉、钉崎她们那边应该还算顺利吧?啊哈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尤为突出,她索性放弃挣扎,转头看向毛绒绒的熊猫前辈,“前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眼看石化掉的熊猫缓缓回过神来,小樱想了想,邀请道:“我和伊薇安打算前往中心点——前辈要一起吗?”   前往中心点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和诅咒们决一死战——显而易见,目前的情况找到五条悟才是最优解。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身为最强的五条悟败北。但可以肯定的是,前方一定出现了非常棘手的敌人。   至于棘手到什么程度——大概除了五条悟没有人可以轻易下定论。   胖达想了想,决定和她们同行——一名涉世未深的魔法少女,和一位除了气势之外只能勉强称为普通人的魔女小姐——这种组合怎么看都很危险啊喂!   伊薇安倒是无所谓,忽然想到什么,顺口问了句:“有看到虎杖吗?”   老实说,除了目前仍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五条悟之外,最没办法让人放心的大概就是那只身为租客还不好好遵守租客守则的屑厨子。   虽然说按照上次的魔力残留迹象来看,应该是还可以成功渡过这次的变故——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如果那些家伙打算继续供养导致那只屑厨子成功逃脱——   伊薇安粲然一笑。   她一定,会好好感谢他们。   小樱背脊一凉,看着伊薇安身后不断冒出的黑气,没好意思再开口问她「伊薇安在想什么」之类的话。   万一她又坦率地说出「在想悟啊」这种话……   小樱:QAQ   胖达认真地想了想,挠挠脑壳:“没有……他应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正在冥冥小姐那边进行升级评定吧?”   “唔……”伊薇安意味不明地应了声,跺跺脚,试图甩掉小腿的酸痛,“走吧。”   小樱二话不说又掏出了魔杖——   由于目前的她还是只能一次性驱使一张卡牌,在「速度」和「安全」之间,有幼崽在的情况下,伊薇安果断选择了后者。   注意到魔女小姐纤细的双腿不明显的颤抖,胖达一拍脑壳,大爪子尖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小片黑色的衣角。   伊薇安下意识回头,大型毛绒绒的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黑色的尖尖指甲指了指自己就算容纳一个人也绰绰有余的肩膀,“不嫌弃的话,可以趴在这里。”   伊薇安确实不太满意现在的效率——倒也不是难以忍受身体的超负荷运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具孱弱的身体在某些方面确实可以说是拖后腿的存在。   如果拥有更高效的方式,她也不愿意让时间都浪费在自己身上。   大脑飞速运转,她毫不犹豫点头,“好。”   胖达呵呵一笑,一点也不在意被当成坐骑地走到伊薇安身前,弯下腰。   伊薇安张开双臂趴了上去,被仔细地固定好。   面无表情的魔女小姐整个人陷进黑白分明的厚厚绒毛里——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小樱恨不得掏出手机来个三十连拍。   顺便还能把照片分享给五条老师看看大醋坛子的反应。   有了新的战力后,两人一熊的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涉谷的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一路走来,除了几只七零八落的改造人外,一点儿特殊咒灵的影子也没看到。   伊薇安垂眸,若有所思。   如果说一开始的战斗场所是在地下,那么地下必然是被波及的重灾区。   但是……这里出奇的静。   “我们出去。”她说。   ——   比起地下,地上几乎可以说是改造人遍地跑。   胖达一拳锤飞一只试图扑上来的改造人,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稳得不能再稳。   足以灼伤一切的热浪从身后袭来——   胖达下意识转身,伊薇安当机立断撕开一张高级防御卷轴,透明的屏障陡然升起,硕大的火球砰得一下变成四散的火光。   下一秒,又是几颗火球朝着他们砸来。   伊薇安掌心里又出现了一张散开的羊皮卷轴,凝眉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火山头。   分裂的火舌舔舐着透明的结界,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薄薄的屏障。   啊。果然被发现了。   虽然说只是一个拙略的招数,但她还是打心底抱着「万一这些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诅咒真的没有脑子呢」的想法,指望他们赶紧把她忘了——就算要寻仇也不要再这种不合适的时间。   她可没时间和他们这样耗下去。   再这样下去悟那边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变故。   “该死的女人,这就是欺骗我漏瑚的代价。”   话音未落,又是噼里啪啦几颗火焰裹挟着的大火球迎面而来。   伊薇安轻轻拍了怕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胖达,“别动。”   小樱倒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一边一动不动——尽管心里有些不安。   面无表情的魔女忽然勾唇一笑,嗤了一声,“就这点本事吗?丑东西。”   漏瑚一愣,气得脑浆都从头顶上的火山口喷出来了,二话不说凝聚出比刚才还要大上几倍的火球——   伊薇安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趁着掩唇的时候飞快留下一句:“三秒之内离开这里。”   小樱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伊薇安,用风牌把自己和胖达完全包裹起来,蓄势待发。   耳边是狂轰滥炸的火球砸在结界上的杂乱声响,她努力地从中分辨出那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唔。真是无聊的表演。”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女人!居然敢小瞧本大爷!”   “三。”   倒数开始的那一秒,小樱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紧紧捏着手里的魔杖,掌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液。   “结束了吗?我困了。”   伊薇安伸手毫不客气地揪揪胖达的耳朵,胖达毛绒绒的脸上流露出无奈,听话地作势转身。   风把飞速运转的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送到耳边,伊薇安就像全然不觉危险的接近,整个人埋进暖呼呼到底绒毛里。   “二。”   高度紧绷的神经就像一条拉到极限的橡皮筋,小樱下意识放缓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旁。   “居然会把背后留给敌人,还真是——”   炽热的火焰仿佛已经点燃了衣角,顺着脆弱的皮肤一路灼烧。   “一。”   伊薇安阖眸,撕碎卷轴的瞬间松开双手,小樱的身影猛地窜了出去,胖达一边稳稳地固定住背上的魔女小姐一边拼尽全力奋力一冲。   碎成两半的卷轴被留在了身后。   炽热的火焰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舔舐到的衣角恶狠狠地攀咬撕扯他们的身体。   浅紫色的光芒闪了闪,霸道地占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漏瑚脸上还残留着狰狞的笑,紧握成拳的手还保持着挥出的姿势,炽热的火苗甚至已经触碰到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豁然撑开的结界完全笼罩住了。   伊薇安的衣角几乎是擦着结界展开的最后闭合时刻出去的,顾不上回头再开一波嘲讽,她指了指远处独树一帜的大楼顶部,“三分钟,走。”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禁锢类卷轴。   能塞进卷轴里的魔法原理都十分简单。   那就是单一性。   无论是防御结界的对外产生作用力从而达到防御目的,还是攻击类卷轴的无差别式释放魔力,以及为数不多的禁锢类结界,后者一般会搭配法师自身的传送魔法一起使用效果更佳。至于用处嘛……伊薇安本人一般用于捕猎,以及恶作剧。   以上所有提到的以及还没有出场过的魔法卷轴共有的特性就是——单一性。   这个特性可以增强魔法卷轴制作成功的概率,也限制了更多高级混合魔法卷轴的产出。   这也算是伊薇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正在努力研究的课题。毕竟魔女里,并不是所有族人都像伊薇安一样拥有与生俱来的攻击性。   既然会有以伊薇安为代表的实干派,自然也会有专注于学术的理论派。   虽然相对来说她对实践课程更感兴趣,但她一向提倡以爱好为主兴趣为辅努力提升自己的综合实力。   伊薇安努力把跑偏的大脑拽了回来。   在小樱牌魔法的驱使下,看起来难以凭借人力攀登的涉谷之光大厦顶部近在眼前。   还没靠近,远远地就看到了显然正在混战的小黑点。   其中,一颗迎风飘扬惨兮兮的黑色海胆头格外亮眼。   【魔女日记:差点就翻车了……不就是混合型魔法卷轴吗?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张得让魔女充分认识到社会的险恶。不然转变会有点突兀我之前埋的伏笔就没有用啦…… 62、混战   涉谷之光大厦顶部。   三方势力形成了一言难尽的拉锯战。   伏黑和身旁看起来伤得不轻的高大男人显然是一方,虎杖独自一人,还有那只满脸都写着诡异的诅咒。   灰发黑衣、身上遍布缝合痕迹的缝合怪对头顶海胆的少年虎视眈眈的同时,又防备着手上凝聚着咒力的粉毛少年和面色不善的金发男人。   是那只不是在进行改造就是在去改造路上的咒灵。   面对这种诡异的家伙,伊薇安可不觉得让缺乏实战经验的小樱正面对上他会是件好事。   她本人倒是无所谓——比灵魂强度她伊薇安可从来没有输过。   不过那家伙可以改造自己的身体从而提升一部分肢体的力量,这点倒是有些棘手。   她多瞄了几眼「虎视眈眈」的虎杖,不确定他有没有又被塞些什么千年干尸之类的垃圾食品。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些东西吃了真的不会肠胃不适吗?难道里面还蕴含着没办法检测出来的营养成分?   研究欲望蠢蠢欲动。   也许有机会可以切那么一丢丢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兴许还能找到根治屑厨子的办法也说不定呢。   还真是棘手的局面啊。   伊薇安毫无心理负担地趴在暖呼呼的大熊猫背上观摩——反正这具弱鸡的身体看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样子。   不过……那只咒灵看起来倒是比蠢蠢的火山头稍微有点脑子的样子。   不知道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太有脑子果然也不好,伊薇安绞尽脑汁试图琢磨出什么高效套话的方法,最后发现,果然还是暴力逼供什么的最高效了呢。   能动手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动脑子呢?   小樱扯了扯两眼放空的伊薇安,小声提醒:“又打起来了。我们不下去吗,伊薇安?”   又打起来了?   伊薇安低头一看,啊,果然。   战况激烈的正下方和无所事事的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看着本来就伤势不轻的金发男人又伤上加伤,伊薇安摸摸鼻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离那只诅咒远点,不要让他碰到身体。下去吧……”   老实说,伊薇安真的不太做的来发号施令的领导者。   这对一向独来独往、一个人摸爬滚打着成长的她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唔……   让她在两方开战前发表对敌方的亲切慰问这种事情倒是挺适合她。   等会……那种事情应该也很适合五条悟这家伙吧?   小樱一边注意着下方的情况,一边找准时机下降。   到离地面不算太高的距离时,那只看似没有发现他们的灰发诅咒猛地变幻形态朝正上方冲了过来。   小樱连忙往旁边一偏,胖达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纵身一跃,轻松又平稳地落在了伏黑身旁。   那只灰发咒灵紧随其后,看起来似乎是冲着伊薇安来的。   几人下意识拿出了战斗的状态——身后是比普通人还要脆弱的魔女小姐,很显然他们无法躲避正面的对抗。   伊薇安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推成小山的防御卷轴里又抽出了一张,轻轻一撕——   前一秒还嚣张得不得了的诅咒啪唧一下整个人撞到了透明的屏障上,布满缝合线的脸都被撞得扭曲变形了。   伊薇安从熊猫背上看到了他惨不忍睹的脸,被那巨大的骨骼断裂声吓了一小跳,下意识揪住一小撮软软的毛,湿漉漉的黑豆豆眼睛无辜地转头看她,没敢发出抗议。   哇哦……   好惨……   眼睛里明晃晃写着「辣鸡」两个字的魔女小姐发出嘲讽:“还真是不知道吸取教训啊。”   大概是被自己全力以赴产生的冲击力撞懵了,真人居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被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虎杖一拳锤飞了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虎杖真不愧是五条悟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呢——   另一边的小樱溜了个弯绕了回来,认真遵守远离诅咒从我做起的原则。   不过为了防止一旦建立就没办法试别敌我的结界也把她隔绝在外,她干脆远远飘着随时保持对外部的警戒。   伊薇安随手把报废的羊皮卷轴扔回灵魂空间里,稍微观察了一下己方战损情况。   两只幼崽虽然各个部位都有不同程度上的贯穿伤撕裂伤。但看他们还能活蹦乱跳的样子大概暂时还没有危及生命的情况。   反而是身旁从肩胛处开始整个断裂的男性居然还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更让人侧目。   仔细看还能看到伤口处被火灼烧过的迹象,从某种程度上倒是防止了产生大出血致死的情况。   就算是她这样对现代医疗一窍不通的外来人口都清楚,这样的伤口再不紧急治疗一定会死掉的吧?   该说不说,这个世界的咒术师还真是高危职业。   不知道把五条悟那家伙敲晕装进麻袋带回去的话,他会不会气得直接把西尔大陆掀翻。   七海建人左手握着用布包起来的刀,整个人就像刚刚从血海里捞起来的一样,淡金色的短发被腥红的血盖住了原本的颜色,眼镜片不知道在哪一场战斗中碎掉了,只剩下被挤压得变了型的镜框还坚挺在鼻梁上。   身上除了最显眼的断臂处,还有大大小小不下十种轻重程度各不相同的伤口,以及焦黑的灼烧痕迹。   受了这种程度的伤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随时准备战斗,还真是敬业的打工人。   身为高专看似已经加入但实际上还没有正始入学的成员,小樱也是见过七海先生的。   印象里,这是一位不苟言笑的成年人。   但她也没想到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七海先生居然可以强到这种地步——这些明明有不少都能算得上是致命伤吧?   不管怎么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紧急治疗吧?   为什么一个两个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提刀砍人啊喂!   真人一个后翻稳住身体,就像一点也没察觉到身体骨骼肝脏破碎带来的剧烈疼痛一样,没事人似的露出了并不太美观的笑容。   “漏瑚那家伙真是的……说什么一定会报仇。结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嘛。”   “计划可不只是封印五条悟那家伙这么简单啊——”   伊薇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但没有开口。   虎杖难以置信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封印?”   “嗯?”真人无辜地看着他,唇边缓缓勾出诡异的弧度,“你们还不知道吗?五条悟他——”   “被封印了哦。”   “封——印——哦——”   虽然想从那只诅咒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但不得不说,那家伙的嘴脸真是让人火大。   伊薇安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无异于一个炸弹。   包括已经从伊薇安口中得知五条悟那边大概率是出现了棘手情况的小樱和胖达。   没有人能把「五条悟」和「封印」两个词放在一起,就算是强行连结在一起也一定是五条悟把别人封印了。   在这之前,他们是那么笃定。   毕竟他可是最强啊。   最强怎么会被封印呢?   明明这次的鸿门宴就和以往每一次他本人口中的「出了个小差」差不多。   但那只诅咒没有必要编造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而且,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得到控制。甚至已经在向失控倾斜的局面就是最大的证据。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五条悟被封印了。   伊薇安知道,这对所有被他庇护的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最强怎么会失败呢?   更何况是名为「五条悟」的最强。   这句简单却没办法反驳的话就能轻易让习惯了把所有麻烦都丢给五条悟去处理的人陷入恐慌。   但他们不会。   真人恶意的笑还挂在脸上,下一秒就看到包裹着黑色咒力的拳头直冲门面而来。   他及时改变了双腿的形态迅速往后掠去,虎杖一个转身改变了攻击的走向紧随其后。   凝结着怒火的重拳狠狠砸在肉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虎杖一边防备着真人身上时不时往他的要害处扎的尖刺,一边像灵巧的豹子一样不断进攻。   “不管你说的是谎言还是事实,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一定会把五条老师带回来。”   看吧……   伊薇安大概理解了,五条悟哪怕厌恶也从没想过放弃咒术界的想法。   一群充满了活力和希望的幼崽。   只要他们可以努力地成长起来,一定可以改变那些腐烂的淤泥吧?   注意到身边到目前为止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看到伏黑和虎杖出手,二话不说提起刀就要冲的重度伤残人士,她稍微感觉到了一点点甘拜下风的敬意。   还真是靠谱的成年人啊。   话虽如此,伊薇安还是从暖呼呼的大熊猫身上滑了下来,伸手招呼小樱把他按住,“这家伙再继续乱来,别说把悟带回来,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小樱其实也没用多大的力气——七海先生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了,就连拽住一点儿残留的衣角她都在担心会不会拉扯到黏连在一起的皮肉。   好家伙……   他这一动,发黑的血水又从断臂处渗了出来——所以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啊。   “带他到紧急救治点。现在、立刻、马上。”   “诶?”小樱也清楚七海先生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治疗。但在无法使用通讯设备的「帐」内。一旦分开行动再想碰到可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那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伊薇安打断她,“留在外面。”   她又看向脸上终于出现了皱眉表情的男人,“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安危由我来负责」这种话,但我有办法找到悟。”   “你要做的,是活下去——不管他能不能回来。”   【魔女日记:今天也是努力收拾烂摊子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沉迷奥运和吃瓜了……突然想写现言短篇小甜饼hhh…… 63、死亡   目送努力扛起比自己高了两个头不止的男人飞走的小樱,伊薇安叹了口气。   还真是顽强到不行的家伙。   胖达低头看了看自己胖胖的爪子,欲哭无泪,“等七海先生清醒过来,一定会火冒三丈的。”   “唔。他的伤势再怎么说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吧?在那之前你先把他揍一顿好了。”   伊薇安凝眉思考,随口敷衍了几句。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胖达正色,看向不远处明显不错的局势。   不……   完全不对劲。   那只诅咒的实力并不差,就算小黑和虎杖配合地再默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把对方逼地节节败退。   “让他们回——”   远处,真人朝她咧嘴一笑,反手拧住虎杖的脖子,强硬地卸掉他的下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根暗红色的不明物体往他嘴里塞。   虎杖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塞了一嘴的宿傩手指,下一秒就被真人随手扔在了地上。   伏黑借助式神迅速上前,顺带拍了怕被噎得直翻白眼的虎杖。   真人倒也没有继续战斗的意思,反而不远不近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伊薇安主动蹦上胖达的背,胖达动作迅速飞掠到虎杖身旁。   来不及多想,伊薇安跳下来伸手去碰不断试图把手指吐出来的虎杖,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眉心,隐约还能感觉到丝丝缕缕外溢的魔力。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黑色的纹路瞬间爬满了虎杖的身体,一只大手猛地掐住她的脖颈。   “终于抓住了,一次次坏我好事的女人。”   暗红的瞳孔在眼白中格外诡异,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下唇,拉扯出恶意的弧度。   伏跪的身体缓缓站直,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让伊薇安就算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喉管被不断地挤压,空气被一点一点剥夺,气血疯狂地涌动发出哀鸣,耳边的声音逐渐被嗡鸣声所取代,濒死的窒息感缓缓占据了大脑。   什么也听不到,大脑一片空白。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遥远。   纤细的手臂缓缓搭上掐着自己脖子的大手,伊薇安努力无视掉大脑疯狂发出的警报,挣扎着笑了一下。   试图上前的伏黑和熊猫被真人拦下,没有了可以直接攻击他灵魂的虎杖,眼前一个咒术师一只咒骸,正好是他缺少的改造材料,他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伊薇安拼尽全力露出了一个针对屑的笑容,也没打算等待幼崽们的营救,掌心摸出一张高级攻击卷轴,无力的手指挑开蝴蝶结,正费劲巴拉地争取大脑宕机之前戳出个洞好带着这群崽种跟自己一起上路——   既然救不了,干脆就一起死好了。   总之她绝对不可能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五百年来活得轰轰烈烈的她绝对不可能憋屈地死去,更不可能让弄死了自己的崽种继续兴风作浪。   被五条悟那家伙修剪地圆润饱满的指甲戳啊戳,好不容易扣薄了一点点本来就脆弱的羊皮纸,伊薇安正打算一鼓作气直接戳出个大窟窿。   忽然,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了眼前这具身体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正掐着自己那只是的手腕。   宿傩饶有兴味地看着还在试图和自己争取身体主导权的左手,咧嘴一笑,恶意满满地加大了力度。   突然收紧的力度气地伊薇安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正打算恶狠狠地戳下去炸死这帮辣鸡,被生理泪水糊住的眼镜隐约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银光。   下一秒,脖子上的大手猛地一松,汹涌的空气瞬间涌入宣告罢工的大脑,她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没有冷硬的地面,也没有遭受意料之中的皮肉之苦,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伊薇安、伊薇安?没事吧?”   已经罢工的大脑临时开机,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运作,眼眶里不断充血的眼球让视线一片模糊,耳边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是谁……   是谁的声音……   疲软的四肢就连食指也动弹不得,全身上下都像被抽干了力气任人摆布的破布娃娃,摊开的掌心里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力牢牢抓着的卷轴也散落在一旁。   胸腔里重获新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砰砰砰」的声音透过身体的震动在耳畔炸开,脱力的手指无法控制地抽搐。   这具身体的脆弱程度,伊薇安总算是真切地认识到了。   现在并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刻,她努力控制抽搐的指尖和涣散的意识,尝试着尽快从濒死的状态恢复过来。   重新开始流动的血液总算不再挤压眼球,眼前从模糊一片逐渐聚焦,浓墨重彩的橘色闯入迷雾笼罩的视线——   是钉崎……   她单手警惕地握着锤子,另一只手牢牢接住她瘫软的身体。   伊薇安呆滞地眨了眨眼睛,失神的瞳孔渐渐恢复神采。   分心注意她状况的钉崎眉眼间是浅浅的担忧,伊薇安下意识对她笑了笑,然后用力晃晃脑袋,甩掉迟迟不肯离去的迟钝,又努力站直身体,察觉到双腿的无力干脆狠狠跺了跺脚,加速血液流通。   地面上还散落着一张摊开的羊皮纸,上面是用深色墨水撰写的晦涩文字。   盯着那一小块薄地几乎能透过它看到地面颜色的地方,伊薇安身上把它塞回了灵魂空间——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这片地方的所有人通通送去新世界报道了。   被逼到这种地步还真是绝无仅有啊伊薇安。   她自嘲一笑,努力把涣散的注意力拉回迫在眉睫的正事上。   不止钉崎,一开始见到的真希和胡子老头也来了。   但看到宿傩一脸百无聊赖地应付他们攻势的同时还能分心和左手干架就知道,他完全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伊薇安气得牙痒痒,不炸死这崽种她绝不罢休。   不过转念一想,貌似那家伙只是借用了虎杖的身体。如果没能把他所有的躯体炸成灰扬在福岛的海水里,就算过个几千几百年他依旧是个让人头疼祸害。   看来如果目前的情况能顺利度过,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砰……”   黑白相间的大型毛茸茸猛地被踢了回来,身体在结实的水泥地板上拉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亮起的红色核心「咻」地熄灭了。   一大团这儿秃一块那儿秃一块的毛茸茸安静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伊薇安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不顾双腿发出的抗议,小跑几步上前蹲在他身旁轻轻摇了摇。   不久前还一脸傻乎乎地背着自己的毛茸茸温暖的身体正在缓缓冷却。   她伸手揪了一把脑袋上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白色软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   寒风没有丝毫的怜惜,很快就带走了这具身体仅存的温度。   伊薇安垂眸,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在她的感官里格外清晰,她一动不动,戳破了一张防御卷轴。   变化成刀刃形态的手「锵」地砍在透明的结界上,比上一次更谨慎地收敛着力道,没有让自己整个人都砸上去。   真人意料之中地「切」了一声,然后冲她一笑,转了个弯直奔钉崎而去。   伊薇安意识到不对,迅速反应过来就要冲过去。然而迟钝的身体被敏锐的大脑远远甩在后面。   她只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钉崎被一刀切掉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掉落在地上的手还死死地握着锤子的把手。   在月色下闪烁着惨白光芒的锤子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在伊薇安紧绷的神经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真人轻巧地落在钉崎身后,刀刃抵着她脆弱的脖颈,另一只手从左肩绕到右肩,亲昵地将她圈在怀里,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   “真想看看,咒术师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呢?”   “很快就能看到了呢。不过比起咒术师的灵魂,我对你更感兴趣呢——”   “明明没有咒力的迹象,却能轻易困住我和漏瑚,真是奇怪的灵魂呢。”   他看着不远处垂着头的伊薇安,长卷发散落在脸颊两侧,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就算他说出那些话,也丝毫激怒不了她。但真人毫不在意,指尖在钉崎肩上点了点,开心地提出了要求:“那么,你能让我感受一下你的灵魂——”   “扑哧……”   尖锐物体刺入血肉的声音。   身体传来刺痛,他低头去看,腰上扎着几根包裹着咒力的银色钉子。   钉崎把手里的一把钉子都狠狠捅进去后,注视着伊薇安微微一笑。   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也没有一点儿后悔,只有眼底一片晃眼的坦然。   “别担心,伊薇。我一直想这么叫你——”   深紫色的瞳孔里,橘色短发的少女陡然异变成了扭曲畸形的生物。   黑色的高专制服被胀大的身体撑破,一个棕色的小腰包静静地躺在碎裂的黑布上,被异变的大脚重重踩扁。   啊……   又一个……   伊薇安静静地看着她带笑的脸被另一张扭曲丑陋的脸所取代。   就像初生的孩童一样,踩过曾经身为人时的衣服,缓缓走进看不见的阴影里。   她仰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就连弯月也藏了起来。   和森林里繁星点点的天空截然不同。   记忆里鲜明生动的面容逐渐失去生气,蒙上厚重的尘土。   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前辈们的面容了。   我错了,悟。   我什么也做不了。 64、泪水   愤怒和冷静就像两种情感,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拉扯。   最后留下了冷静,愤怒的她被剥离了出来,只留下身体里冷静到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   真人玩闹似的改造了惹怒他的咒术师,目光却一点儿也没分给新鲜出炉的产物一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   出乎意料的,没有愤怒,也没有咒骂,就连眼角眉梢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个咒术师可是为了你才会选择激怒我的,你这个女人居然一点愤怒都没有。还真是无趣啊。”   伊薇安垂眸看着那个孤零零掉落在地上的小包,喃喃自语:“她有名字的,她叫钉崎野蔷薇。一个很特别的名字。”   真人远远看到她嘴唇似乎蠕动了几下,却没听清,联想到上次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东西后就用罩子把他罩了起来的事,莫名有些不安,“你这女人又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伊薇安没管他,抬眸去看理一闭乱成一团的大混战。   胡子老头身上大大小小的血洞泊泊往外冒血;   伏黑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毕竟一天下来经历的战斗大概一只手已经数不清了;没有咒力全靠咒具苦苦支撑的真希……   明明是三打一的局面,却被占据了虎杖身体的灵魂硬生生玩出了一个人包围全场的情况。   而且,无论是他,还是眼前这种路数诡异的诅咒,至今为止——   仍然没有开启领域。   伊薇安眼前铺展开的未来里,看不到一点曙光。   好像……是个死局啊,悟。   掌心里再次出现被收回不久的羊皮卷轴,伊薇安捏在手上细细察看,上面是她亲手用魔力攥写的符文,蕴含着她最纯粹的魔力。   纯粹到什么地步呢?   换算成距离大概也能把以她为中心的半径一公里内轰成渣渣吧。   这座大厦以及地下所有的改造生物也好、诅咒也罢,正好可以完全包括在内。   她捏着卷轴,最后俯身揉了一把胖达已经失去体温的大脑袋,忽然冲真人微微一笑,幽幽的瞳孔里却看不到丝毫笑意。   她解开被灼烧地皮毛翻飞的小斗篷,指尖抚过上面每一颗扣子,眼神温柔,就像在看着曾经无数次为她系上扣子的人。   最后认真地看了一眼,珍而重之地放进灵魂空间里特地腾出来的一小块地方。   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她只穿了薄薄羊毛衫的身体,刺骨的寒意钻进皮肉,纠缠着每一寸骨骼。   她毫不在意。   注视着正前方的真人,迈出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他。   真人被她阴涔涔的笑容稍微吓出了一点心理阴影——毕竟被关在可以看到外界却什么也做不了的透明狭小笼子里一个多月,每当他的身体再生完成又被圈定的大小挤压到骨头内脏尽碎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的女人手里拿着什么微笑着走向自己。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摊开的泛黄羊皮纸上,直觉告诉他那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意识后退几步远离刚才站立的位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伊薇安走到那几篇破布旁,弯腰捡起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小包,还没来得及抬起头——   “轰……”   热浪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却从她心底蔓延出难以抑制的阴冷。   她动作僵硬地缓缓直起身,看到双手结印的小黑被轰掉整个左臂的身体笔直地跌落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看到真希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失去了下半身的错愕,也看到了明明可以躲开却选择了挡在他们身前被烧成灰烬的顽固老头。   还有不远处眼里升腾起浓重战意的火山头。   够了……   不要再继续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森林。   昔日的欢声笑语不在,只剩下曲终人散的无奈。   眼前一帧帧闪过无数张鲜活的面容。   “你可以救他?代价是什么?”   “快看那边,五条老师旁边那位就是伏黑说的魔法少女小姐吧?”   “听说伊薇安小姐要和五条老师出任务,那样的话裤子应该会比较方便。”   “别担心,伊薇。我一直想这么叫你——”   “我把七海先生送达就会回来,伊薇安一定要等我哦!”   “如果我说是……伊薇会拒绝我吗?”   “好……”   ……   回忆轰然坍塌,裸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伊薇安突然就释然了。   原来人愤怒到了极点,就不会再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了。   空中似乎又发生了战斗,战火蔓延到了她身侧,星星点点的火星伴随着尘土贪婪地舔舐着鞋底。   伊薇安却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视线里只有挣扎着爬起来的伏黑,和想要伸手去抓武器,却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真希。   他们还想继续战斗吗?   是了……   悟还没有回来。   他答应过她会早点回来的。   他食言了……   没关系,她可以去找他。   她有办法能找到他的。   可是……她用不了。   为什么用不了呢?   想起来了,因为魔力消失了。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真人,走到伏黑身边。   伏黑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后悔,安静地看着她,他想要尝试单手结印。哪怕只能召唤出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式神也好——   只要能暂时带她离开这片战场就好。   比起他们,她才是被莫名其妙卷入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也死了,五条老师又不在,没有战斗能力的魔女小姐该怎么活下去呢?   伊薇安伸手,覆盖在他努力尝试单手结印的手上,是温热的。   熟悉的、属于人类的体温。   而不是比深冬的雪还要冰的寒冷。   “小黑……”   伏黑愣住了,不受控制地抬手轻轻拭去滑落的透明液体。   伊薇安也愣住了,她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也看到了伏黑指尖的湿润,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   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滴在伏黑脸上,变成了温温的凉。   伏黑看着她,黑亮的瞳孔逐渐涣散,唇边勾起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别难过,尊贵的魔女大人。”   他脱口而出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称呼,似乎又看到了初见时从天而降、挥舞着魔杖明艳张扬的魔女,那样让人惊艳的出场,就这样弥补了他的遗憾,也悄悄地拨动了他的心。   连接他们的是一纸契约,让他永远无法逾越的也是那一纸契约。   他可以依靠契约的存在感知到她的存在,这曾是他心底最隐秘的雀跃。   可,他有求于她。   这个开始就决定了他的结束。   在高傲的魔女眼里,怎么会看见对她有所图的契约者呢?   骄傲的小魔女眼里心里终于还是有了别人的影子,尽管那不是他。   但也许她会为了那个影子而选择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能远远地看着她,感知到她的存在,小黑已经很开心了。   小黑……   他是尊敬师长的伏黑,是努力实现梦想的伏黑,是钉崎和虎杖的同伴伏黑,也是她口中的小黑。   曾经无比嫌弃的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成为独属于她的称呼,隐秘的喜悦就像洪水将他淹没。   她换上他挑选的裙子,他差点克制不住翻滚的情绪;   她想要离开,他就献上最衷心的祝愿;   她消失的时候,他想要去寻找她;   她长睡不醒的时候,他想要陪在她身边;   她困倦的时候,他想成为她依靠的那个人;   ……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错过了那个骄傲的小魔女。   于是后来的每一次,他就都错过了。   所以他把尊贵的魔女阁下悄悄地埋在了心里,不浇水也不施肥,名为「爱恋」的种子却还是长出了稚嫩的芽。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伏黑安静地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逐渐蒙上阴影,眼前那张脸却还是一如初见时让人心动。   明艳张扬的小魔女只要一直开心幸福就好了,泪水——哪怕或许是为他而流的泪水,他也不希望出现在她的脸上。   “别哭,老师、会生气……”   “伊薇……”   伏黑知道,那是属于老师的称呼。   但……   一次就好……   就让他再最后任性一次吧。   温凉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在逐渐冰冷的面容上,伊薇安隐约感觉到,刻入灵魂的契约正在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消散。   灵魂深处,浅紫色的光团愈发凝实,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光团疯狂地汲取着外部的元素粒子,蔓延出无数根粗细不一的枝桠探向身体的每一处部位。   金色的光团在日复一日的蕴养下几乎已经明亮到灼伤眼睛的程度,受到紫色大光团的催促后,不情不愿地蹭了蹭包裹着自己的紫色光团,化作流光消失在灵魂深处。   刻入灵魂的烙印里,金色的龙形图案刹那光芒大盛。   魔力一刻不停地蕴养着这具破败的身体,孜孜不倦地耐心修补好每一处会导致魔力外泄的缺口,干涸的身体感受到了久违的魔力,光团努力地伸长枝桠滋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伊薇安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充实,充裕的魔力重新在这具身体里运转,灵魂深处紫色的光团害羞地探出头来和她打了个招呼——   那是她的本源魔力。   是它修补好了千疮百孔的身体,也是它用自己的力量蕴养着诺亚破碎的魂体。   伊薇安心念一动,漆黑的巨大骨杖再一次出现在掌心,沉甸甸的重量给了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魔力的苏醒唤醒了所有的魔法道具,飞毯和扫帚争先恐后地从灵魂空间里钻了出来,为了谁第一个上岗而大打出手;   龙语魔法影子书亲昵地蹭蹭伊薇安的掌心,哗啦啦地翻动着书页传达开心的情绪;   就连素来稳重自持的塔罗牌和水晶球也自发从灵魂空间里出来绕着伊薇安飞了几圈,又矜持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伊薇安细细抚摸着漆黑骨杖的每一处纹路,顶端的浓紫色宝石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闪了闪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书页哗啦啦地翻动,仿佛来自世界那头的龙吟低沉地关心着许久未见的小小伴生者;   魔法扫帚和飞毯再也顾不上干架,一左一右围绕着她。   伊薇安目光一一抚过这些亲手造就,陪伴她多年的老伙计们,笑着笑着,已经止住的泪水又不自觉在眼眶里打滚。   流血不流泪的小主人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看着他们,吓得魔法道具们顾不上叽叽喳喳地在她脑子里说话,连忙乖巧地安静下来。   伊薇安一手握着比她还高的骨杖,一手翻阅悬在口中的华丽影子书,清亮的瞳孔骤然睁开。   【诺亚的手记:欢迎回来,小伊薇。】   作者有话要说:   「尊贵的魔女大人」的初见时伊薇的自称;   这算是暗线,埋得比较深,按理来说惠的性格也不太可能会大张旗鼓?总之ooc都是我的锅! 65、报复   阴云散去,永恒的明月再一次凝望着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清冷的月华洒下,尽数倾泻在颔首敛眸的少女身上。   空气中难以捕捉的元素精灵前仆后继地朝她涌来,毛躁的长发重现光华,红黑相间的飞毯熟练地托举她的身体,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豁然睁开,绽放出灼目的光芒。   飞毯晃晃悠悠地带着她疲惫的身体凌空而起,伊薇安垂下眼睫,手中漆黑的骨杖顶端,浓紫色的魔法宝石熠熠生辉。   她眼底一片透亮,仿佛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懑,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   哪怕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避免地落在她身上。   恍若无悲无喜的神明。   然而下一秒,「神明」理直气壮地撕破假象,露出了真面目。   伊薇安歪了歪脑袋,食指点了点触手冰凉的骨杖,忽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紫幽幽的瞳孔不闪不避,扫过那团脏兮兮的毛绒绒,变成破布的黑色制服,倒在地上的小黑和真希。   深灰色的地面被猩红的鲜血爬满,浓郁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伊薇安捻着指腹下粗糙的书页,忽然「啪」地一下把它合上,厚重的魔法书化作莹莹光点消散。   她又看向前方对峙的宿傩和漏瑚,还有感到大事不妙试图跑路的真人。   尖尖的犬牙抵在唇边,恶劣的笑和瓷白的小脸交相呼应,繁复冗长的龙语自唇畔溢出,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   不属于此世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元素精灵们纵容地搭建起她想要的结界。   真人不死心地一退再退,直到身体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那段被禁锢的日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死心地把手臂变换成锤子的模样试图打破眼前的障碍。   伊薇安的视线落在他变成锤子的手上,眼眸暗了暗,扯出愉悦的笑容,“果然还是不知道长教训啊,丑-东-西。”   素白的指尖轻轻一点,骨杖顶端的宝石闪过奇异的光芒,隔绝了寒风的结界内忽然狂风大作,无形的风刃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真人身上留下残忍的足迹。   锤子形状的右手腕被风刃斩落,掉进浑浊的血污里滚了滚。   熟悉的一幕让伊薇安鼻子一酸,银色的长钉沾染了尘土,静静地躺在发黑的血液里。   难以抒发的酸涩被无处不在的风带往远方,凌厉的风刃愈发暴虐,肆意折磨纠缠着惹恼主人的家伙。   全盛状态的魔女宣泄着怒火,来自自然的精灵们无声地安慰着她。   撑着下颔看着无论变换什么形态都会被风追上的真人一点一点,失去四肢,失去血肉,直至最后仅剩下光溜溜的躯干。   喷洒的鲜血几乎围绕着透明的屏障溅了一地,直到最后,暴风裹挟着残留的头颅越过高空送到她面前。   伊薇安粲然一笑,纤细的小腿在飞毯上晃晃悠悠,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一轮明月。   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疼吗?”她问。   没等真人回答——或许说,她不需要他的答案,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棕色的小包,自言自语道:“钉崎一定也很疼吧?”   指尖抚过被践踏过的褶皱,她收回小包,视线落在他不断再生又不断被暴风削掉的皮肉上,眨掉眼里翻涌的泪光,指尖倾泻的魔力构筑出一个仅仅只能包裹住三岁孩童大小的结界,流淌着紫色光芒的结界把真人仅剩的头颅和喧嚣的狂风一起包裹在内。   每当真人的身体再生出脆弱的皮肉,肆虐的暴风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它狠狠切除。   反复循环……   如果他不知道什么的疼痛,那么伊薇安会让他明白。   也会让他学会恐惧和敬畏。   随手把球扔到地面上让他自生自灭,伊薇安转身,尖尖的犬牙抵着鲜红的唇,露出灿烂的笑容。   “让我想想,接下来聊点儿什么呢?”   该说不愧是利益往来的诅咒吗?   眼前两只诅咒看起来对她做的事情完全无动于衷呢。   或许……是在找机会打算干掉她吗?   伊薇安完全无视掉如临大敌的漏瑚,径直看向双手抱胸的宿傩。   迎着对方审视的视线微微一笑,“那么就稍微认真地聊一聊……关于这具身体的租户细则吧?”   “租户?”   话音未落,懒洋洋坐在飞毯上的少女忽然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宿傩挑挑眉,向前掠出一小段距离。   果不其然,伊薇安的身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诶呀……”没什么感情地感叹了一声,悬浮在空中的伊薇安佯装苦恼,“没碰到呢。”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小身板没什么说服力,她随手取出一件宽大的黑袍披在身上,又掏出了一顶大大的尖顶宽檐帽带上,冷白的指尖压了压帽檐。   宿傩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的少女,心里却难得的没有丝毫轻视。   毕竟,虽然有力量不完全的原因,但他确实在她手里吃了两次瘪。   漆黑的纹路爬满幼崽元气满满的脸,暴戾倨傲的姿态毫不留情地驱逐了那具身体无畏的热血。   耳边失去了吵吵闹闹的声音,那个弥漫着香味和欢乐的午后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她动了动手指,肆虐的雷电在指尖凝聚,却再也不会有人发出捧场的惊呼。   伊薇安忽然失去了恶作剧的兴致。   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骤然冷淡的眼眸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暗,下垂的眼尾和唇角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抬手抚上胸口,跳动的心脏浸在涩涩的苦水里,苦得她喉咙发紧。   她垂眸,“五条悟……在哪里?”   “没关系,我能找到他。”   “可是……我好像找不回他们了。”   “虎杖,你会难过吗?”   宿傩咧嘴一笑,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女人又想出了什么古怪的办法——没想到,居然只是指望那个蠢货自己清醒。”   “噗哈哈哈,果然不该抱有可以一战的期望吗——”   伊薇安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确实不该抱有这种期待。”   “因为……”她抬眸,眉眼弯弯,一字一顿,“你-不-配。”   “什么——”宿傩瞳孔猛地紧缩,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身体却被双腿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冰凉的指尖恶狠狠地戳在眉心,魔力尽数灌入这具身体,紫色的丝线展开了横行无忌的侵略。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这具身体里展开了激烈的碰撞,在伊薇安源源不断供给魔力的情况下,另一团肆虐的力量逐渐落于下风,在不断地围追堵截、步步紧逼下,紫色的魔力干脆利落地把落败的力量一脚踹回了身体深处。   遍布身体的黑色纹路缓缓消退,虎杖的身体虚软无力地倒了下去,伊薇安揉揉胀痛的额角,扔出飞毯后安抚地摸了摸自动显现身形守在身侧的魔法影子书。   飞毯稳稳当当地接住他下落的身体,又非常识相地把陷入昏迷的虎杖轻轻放在伏黑和真希身旁,这才迅速回到主人身边。   把属于自己的力量注入别人的身体,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更不用说在身体意识抗拒的情况下强行注入魔力的行为。   值得庆幸的是,虎杖的本我有意识地缓解了身体自发产生的抗拒,这多多少少减轻了一些她需要承受的危险和负担。   元素精灵急匆匆地赶来,绿色的光芒轻柔地抚慰着她疲倦的灵魂,熟悉的气息耐心地安抚着身体里依然还在躁动不休的魔力。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达了极点,传达着困倦的信号催促她尽快进入休眠。   给自己丢了个提神小魔法,伊薇安强行打起精神——现在可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掩唇打了个充满睡意的哈欠,伊薇安转头看向刚才试图攻击自己的身体被洞悉一切的诺亚挡了回去的漏瑚。   “轮到你了。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高傲的魔女重现江湖,掀起眼皮斜睨他一眼,“没有的话,是自己把头拧下来,还是——我亲自动手?”   在亲眼目睹了还在不断遭受折磨的真人和嚣张的宿傩相继落网,并且自己试图偷袭还被逮个正着后,漏瑚多多少少有点认命了。   别问,问就是内心十分悔恨前两次明明有机会干掉眼前诡异的女人却被他亲手错过了。   眼下虽然成功封印了五条悟,但咒术界又冒出个莫名其妙还怎么也打不动的女人,不管怎么看计划都算是失败了吧?   不知道脑花那边——   “五条悟——我知道他在谁手上。”   伊薇安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分泌出星星点点生理泪水,把那双紫色的瞳孔冲刷地一尘不染。   她又整个人倒在了柔软的飞毯上,闻言把瞌睡虫踢走,嘟囔着提醒自己,“哦对,还有悟,不能睡。”   漏瑚以为有戏,眼睛一亮,“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伊薇安笑眯眯地打断他,“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似乎是懒得在和他纠缠不清,无处不在的风刃刷的一下,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将他分成了大小不等无数快,残肢断臂失去了和身体的连接,在重力的驱使下做自由垂直落体运动。   漏瑚眼睛动了动,下意识低头看向四分五裂的身体。   下一秒就「砰」地一下砸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答疑解惑,作者有点啰嗦大家可以选择性观看哦。   我也不太清楚大家是不是都有点疑问,对几个问题我可以稍微解释一下的。   第一点是伊薇对受到的冒犯为什么没有予以反击,是因为那些冒犯是基于「对外来人员的监管」,也就是说在失去魔力之前,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而作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并且和这个世界的最强达成了交易的情况下,她的反击可以视作「挑衅」,这个时期的她和wtw之间依然处于互相戒备的阶段,她不清楚wtw的底线在哪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用消失一段时间来警告这些人「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取走你们的性命」,也是因为这段短期的消失才能让wtw察觉到自己的感情。   第二个问题,在失去魔力后,因为魔法卷轴的单一性,以她的身体条件可以使用的只有防御卷轴(也有一定的限制),攻击卷轴作为同归于尽的手段不到最后时刻是没办法使用的,禁锢卷轴是将自己和敌人关在一起,对没办法使用魔力传送出去的她来说也是下下策。   在失去魔力的第一时间她也做出了选择,就是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作为暂时的守护者,首选本来是小黑,在感知到wtw身上希尔的力量之前,她仍然在试探wtw的可信任程度,决定交付信任也是出于综合性的考虑,对于对异族心存偏见的她来说,轻易交付出全部的信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由于魔法卷轴的特殊性,是很难实现规划的,这个世界的体术对她来说就是最难以预估的情况,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在第一卷离开之前伊薇也交给了幼崽们一堆防御卷轴呢?   防御卷轴没有出现在涉谷战里不是我忘了,是因为不是任何人都拥有灵魂空间可以藏匿物品。   除了从灵魂空间取出东西之外的任何动作都可以被比自己强无数倍的诅咒提前打断哦。   最后一个问题(我好啰嗦),是针对为什么没有努力变强这件事的一个小解释,老师有一直拉着伊薇散步啦,以伊薇五百年来都没怎么运动过的身体来看,只有循序渐进的运动才适合她,一上来就高强度运动对她的身体来说只能算负担。   而且,虽然我加了很多碎片化日常,但实际上从昏睡中醒来到涉谷事件开始其实才过了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左右哦,这一小段时间是很难让身体发生太多改变的。   就像我生来就拥有行走的双腿,有一天我失去了它们,很难想象我是会彻底的一蹶不振还是重新出发,伊薇目前就是陷入了这种迷茫和逃避里。   这些都是埋在前面的小伏笔,不过可能是我的文笔还是不够所以没有好好体现出来脑子里的东西,伊薇是个喜怒无常的魔女,她很难对复杂的人类产生共情。   但是再怎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魔女最终还是会长大的,她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去。   所以在遇到了一群赤诚的人后才会对她的成长产生冲击,失去魔法是让她去体会那种平凡的人生里平凡的无奈,也是她试图影响世界树的惩罚。   但是在魔法之外,她又收获了魔法世界里难以找到的真诚,不只是畏惧和贪婪。   所以现在的伊薇才会为他们的死亡难过,五百岁的伊薇生活里不再只有杀戮和研究,她慢慢地明白了情感,她生来就不平凡。但是她也拥有平凡的一面,这也是我的立意。   以上! 66、解决   伊薇安轻飘飘地落地,宽大的法师袍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   她随意看了眼掉落在虎杖身旁,伏黑和真希中间的漏瑚脑袋,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得劲。   几步走上前,木底小皮鞋抬起,重重踩在那颗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的脑袋上,正打算一个飞踢把它踹到角落里吃土。   平躺的虎杖身体忽然抽搐了几下,吓得迷迷糊糊的伊薇安一个激灵,下意识用力碾了下去。   虎杖猛地直直坐了起来,就连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   伊薇安打哈欠的手还放在唇边没来得及收回,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   是虎杖本虎。   “伊薇安?”   是熟悉的人啊。   伊薇安压下心底的酸涩,露出笑容,“醒了。”   虎杖这才注意到伊薇安长袍下若隐若现的漏瑚脑袋……和身旁躺着的,同伴和前辈已经冰冷的身体。   “他们……”   他显然楞住了,又抬头看向伊薇安。   伊薇安压了压帽檐,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还没来得及说话,虎杖眼睛侧下方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啊。除了你和眼前这个该死的女人之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全部都死光了吧?”   “死……了?”   对上幼崽难以置信的双眼,伊薇安飞快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属于宿傩的眼睛还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恶意,像是报复一般,耳边回荡着令人厌烦的笑声。   眼看虎杖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激怒了,伊薇安冷冷一笑,极其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在高兴些什么呢?说起来,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一不小心把你的灵魂打进这具身体里了呢。”   “唔。以你的智商大概理解起来会稍微有点困难——简单来说,你没办法再从这具身体剥离出来啦。”   “无论是生,还是死,好好珍惜这短暂的一辈子吧。”   按照五条悟的说法,宿傩的身体因为无法被销毁,所以力量才得已保存了下来。   而这次虎杖失去身体控制权的原因也是因为一次性被喂食了太多宿傩的身体导致的失控下线,被身为租客却不好好遵守租客守则的宿傩趁虚而入。   把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办法——伊薇安确实知道。   但目前已知的少数案例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轻则丧失意识半身不遂,重则连人带魂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宿傩的灵魂已经和虎杖的灵魂乃至身体完全捆绑在一起了。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贸然将宿傩的灵魂彻底从这具身体里切割出来对虎杖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甚至还会加速他的死亡。   这并不是伊薇安想要看到的结果。   在身为普通人类的这段时间里,她可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最起码,她还能动动她聪明的小脑袋瓜。   在否决了无数个可能性后,她暂时定下了唯一一个可行性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方案。   但一切的想法在缺乏付诸实践的能力面前,都是假大空。   更何况,这个想法无论是对她来说,还是对目前暂时拥有身体主导权的虎杖来说,都有不低的风险。   而且,这种而特殊的情况也就注定了不可能在经过多次实验取得最完善的数据后再正式决定。   虽然这个暂时无法实施的方案她谁也没告诉就是了——包括五条悟在内。   毕竟就连伊薇安自己也不确定还能不能等到重新找回魔力的那一天。   倒是没想到在被逼到同归于尽的地步之前,魔力又再次回到了身体里。   正好对面是被鸠占鹊巢的虎杖的身体,伊薇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强制性解决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至于这个唯一拥有可行性的方案——   简而言之,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跳出原有的固定思维,从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咒术界希望解决掉宿傩,而虎杖则是作为载体去承受宿傩的力量,用自己的死亡达到消灭宿傩的目的。   也就是说,共同的目的其实是「解决宿傩」。   只不过在现有的条件下,「解决虎杖」和「解决宿傩」画上了等号。   伊薇安之前一直想的是怎么样干涉「解决虎杖」这件事,也就是因为这样才陷入了一个误区——她也把两件事混为一谈了。   但是从根本意义上说,这两件事并不能算是彼此的充分必要条件。   既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那就把自己的思维从中抽离出来,只需要解决掉宿傩就可以了。   统一了目标,就应该思考如何在不把虎杖当作附加条件的情况下解决掉宿傩。   伊薇安从真人身上得到了一点儿灵感,经过抽丝剥茧的层层思考后,最终得出了结论——把宿傩的力量彻底和这具身体绑定在一起。   这样做的弊端也十分显而易见,那就是身体主导权的不稳定性。   换言之,得到了大部分力量,或全部力量的宿傩,是不是虎杖这个身体主人可以压制的呢?   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了。   在看到被宿傩完全压制住的虎杖后,伊薇安已经把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上调到了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确定能不能找回的魔力。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魔力回来了,也成功地实施了方案——虽然在失控的情况下没办法事先和虎杖进行有效沟通。   按照判断,虎杖的身体里大概容纳了十五根左右的手指,也就是四分之三的力量,她强行把这四分之三的力量和这具身体进行了绑定,并且留下了严苛的「租客守则」。   不出意外的话,直至虎杖彻底死亡之前,宿傩的力量都不可能再拥有占据身体主导权的机会。   而这四分之三的力量,也会随着虎杖身体的死亡彻底消弭。   不过,封印可以附加的条款只能有一条,她既然打算让虎杖彻底摆脱宿傩的制衡,那就必然要牺牲让他沉睡的条件。   虽然吵是吵了点,但起码不会再突然被迫强制下线了,有得必有失嘛。   至于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的力量……所以说事情总不可能完全交给幼崽和她这个外来人口承担吧?   她都帮到这种地步了剩下的四分之一还是没办法解决的话,那这个咒术界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就让她日行一善炸掉了事吧。   伊薇安极其光棍地想道,大不了打包打包把五条悟那家伙和看得顺眼的幼崽抓回城堡里给她当研究样本好了。   宿傩原本只是以为和上次一样只是被眼前这个诡异的女人强制下线了而已,被她这么一提醒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气地唧哇乱叫。   被伊薇安这么一打岔,虎杖被激起的愤怒也消散地差不多了,随之而来的是难过痛苦和对自己的厌恶。   伊薇安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他的自我责怪,上前两步,戳了戳他紧蹙的眉心,“现在,我要去把五条悟带回来,留在这里好好等我们回来,好吗?”   无论什么时候,人类的自我情绪调节能力总是能妥善地处理好一切。   可是,当身边出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或拍拍你的肩,或对你温柔地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安抚的眼神,所有的脆弱就会像肆虐的洪水一样,破闸而出。   虎杖甚至不敢去看身边同伴和前辈冰冷的身体,滚烫的泪水克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溢出,滑过脸颊,滴落在紧紧攥着衣服的手背上。   “交给你一个任务。”伊薇安指了指远处还在被不断折磨的真人,和没来得及一脚踢飞的漏瑚脑袋,“在我们回来之前,看好他们,可以做到吗?”   虎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伊薇安的一片好心呢?   他咬紧下唇努力克制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用力点头。   还是个孩子啊。   伊薇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学着记忆里的希尔那样动作生涩地摸了摸他的头,又从灵魂空间里取出那个棕色的小包轻轻放在他手上,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虎杖坐在伏黑和真希中间,小心翼翼地抚平小包上的褶皱,再也抑制不住崩溃的情绪,压抑的哭声消散在风里。   ——   伊薇安说过,她有办法找到五条悟。   这个办法,是基于魔力而存在的。   她曾经以「同伴」的名义送给他一枚和他瞳孔的颜色相似的冰蓝色宝石,那颗宝石上有三道防御魔法和三道反弹魔法,还有一道锚点在她身上的一次性传送魔法。   锚点在她身上,她自然可以感应到魔力的存在,也当然可以透过确定魔力的位置进行反传送。   在魔力回到身体里后,她就一直在地毯式搜索魔力的坐标,把小包亲手交给虎杖后,那道魔力依然还留在「帐」内,她直接开启了定点传送。   去找五条悟,也给那孩子……虎杖留出一点儿可以宣泄的空间。   至于宿傩的事情,最起码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她会把所有的利弊一一告诉他。   在这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食言的家伙。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黑袍黑帽的伊薇安从消逝的光芒里走出,漆黑的骨杖在掌心凝聚成形。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黑发男人——确切地说,看向对方手上的方块盒子。   那里——   传来了熟悉的魔力波动。   【魔女日记:找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搜了一下还是在被搬运,这本是倒v基本上不用花多少钱,而且评论区还会时不时掉落小红包,开防盗又有可能影响大家的观感,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怎么预防被盗比较好……干脆躺平叭┭┮﹏┭┮ 67、回归   空荡寂静的地下通道,黑发黑衣的咒术师站在原地,看向忽然出现的身影。   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只留下一缕碎发垂在额上,时不时拂过狭长的眼睛,一圈环绕贯穿了整个额头的缝线痕迹显得十分诡异,他穿着伊薇安从未见过的黑色宽袍,大大的袖子垂到手肘,手上拿着一个古怪的方形小盒子。   “嗯?”顶着夏油杰皮囊的脑花脸上笑意吟吟,苦恼道:“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吗?”   “虽然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但还是稍微晚了一步呢。”   他托起掌心里的方块盒子,“看打扮……是漏瑚和真人口中的女士没错吧?非常遗憾地通知你——悟已经被我亲手封印了呢。”   「悟」?   看这家伙的样子,是旧相识吗?   似乎是看出来了她心里的疑问,脑花垂眸笑道:“非要说的话,是「挚友」呢——对这具身体来说。”   伊薇安挑眉,「挚友」……她倒是从五条悟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看来是凭借身体的便利性,利用那家伙的感情把他成功塞进去那个小盒子里了吗?   唔。虽然她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原理能把这么大一只五条悟塞进那个小小的方块盒子里。   难道其实是什么不得了的储物空间吗?   但她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储物空间可以装载活物……   没忍住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伊薇安把妄图席卷大脑的困倦按了回去,握紧手中的骨杖——   管他呢,不过什么原理抢过来看看就一目了然了吧?   不过,既然能亲手把身为最强的五条悟封印起来,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眯眯眼应该也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吧?   干脆按照最高规格好好揍一顿再抢过来好了。   伊薇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二话不说就奉上了本源魔力,伴随着时间魔法华丽的腔调,柔和的紫色光芒瞬间把这片小小的空间从正在前进的时间线里摘了出来——   就像按下了游戏里的暂停键,永恒的时间长河停下了不断向前奔涌的步伐,就连空气里飞舞的点滴尘埃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薄薄的眼皮掀起,露出了那双近乎于黑的深紫色瞳孔。   嗯?   怎么回事?   攻击呢?领域呢?   这家伙不是应该很强吗?   她本来以为在吟唱咒语的时候会遭受到对方的狂轰滥炸——   最起码也会被拉进带有增益效果的未知领域,保险起见还给自己脆弱的身体叠加了不下十道种类功能各不相同的魔法防御装置,甚至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虽然她能肯定这个世界上除了五条悟那家伙没办法用魔法直接防御或者反弹回去的领域之外,大概率不会再遇上那种四舍五入等同于克制她的能力。   但眼前的一幕确实是她没想到的——   依然维持着笑容的眯眯眼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黑色的小方块,另一只手在胸前竖起,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大概、也许正准备召唤出什么东西来对付她?   难道是类似于小黑的术式类型吗?   瞅了他几眼,伊薇安瞬间感到有些索然无味——所以这家伙就是单纯凭借这具身体的特殊意义来封印五条悟的吗?   还真是卑劣的手段。   她为自己把这种东西放到了敌人的位置上这件事感到十万分的耻辱。   上前两步,干脆利落地从他手里拿过方方正正的小黑盒,顺势后退,整个人自然而然地靠坐在飞毯上——   这种家伙完全不配让她在意。   更别提对对手的尊重这回事。   心念一动,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继续跳跃起不规则的舞步,被牢牢锁住的时间又开始了永不停歇的流淌。   脑花还维持着召唤咒灵的手势,下一秒就看到空荡荡的掌心,脸上处变不惊的笑容猛地消失,狭长的眼眸看向正前方倚靠在飞毯上撑着脑袋把玩手里小方块盒子的伊薇安。   “什么时候?”   伊薇安看也没看他一眼,认真地摆弄着眼前毫无反应的小盒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说,那些灰溜溜滚回去的诅咒既然提到了我,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的能力吗?”   脑花神色冰冷,就连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难以维持下去了,“回溯时间……对我来说应该并不管用才对。”   伊薇安就连骨杖都收起来了,原本懒得搭理他,闻言才掀起眼皮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谁告诉你——只有回溯?”   “你这家伙还真是又弱又卑劣啊。居然被这样的家伙逼到这种地步,五条悟你这个大笨蛋。”   越想越气,小嘴叭叭已经没办法宣泄伊薇安的不满了,指尖毫不留情地东戳戳西戳戳,恨不得把这个古怪的盒子戳出个窟窿。   “说说看吧。”不管怎么戳黑盒子也没有回馈给她丝毫反应,伊薇安这才闷声闷气地开口,“这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认清了没办法从她手里重新夺回狱门疆这件事,脑花也不着急,脸上又挂起了虚伪的笑。   伊薇安蹙眉,不耐烦地移开视线,“我不会杀你。”   “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既然那些搞事情的诅咒已经全部解决掉了,就算暂时没办法把他放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也是这家伙自己大意导致的下场。”   “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想要建立某种新的制度吧?至于是什么制度……诅咒的制度么?”   伊薇安释放出赤/裸/裸的恶意,脑花心里忽然涌现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清脆的声音承载着浓重的戾气在耳边炸开——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上你和另外那两只诅咒,还有再也没办法冒头的屑厨子,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把这个世界的诅咒全都找出来杀掉怎么样?”   她想了想,眉眼弯弯地补充道:“不对,只杀光诅咒似乎没什么意思呢。不如,我再把所有的咒术师杀光好了。”   “这样,这个世界就会只剩下普通人类这一种生物——四舍五入也算是帮悟那家伙实现愿望了呢——”   “啊,碍眼的人类也可以杀掉,反正就凭那群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也没办法阻止我。早就想直接杀掉了,不过就这么死掉是不是有点便宜了他们……”   脑花从来没想过,会从明显就是站在咒术高专方的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这种光棍式言论。   更何况对方看起来似乎还和咒术高专的最强支柱关系匪浅。   他以为她只是在试图威胁自己——   但当他看到那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满不在乎时,就知道这种事眼前的疯女人一定干得出来。   他也没有再不自量力地去怀疑对方有没有付诸行动的能力。   “呃……”还真是和五条悟那家伙如出一辙的疯。   封印了一个疯子又来了一个疯子什么的……   “唔。不愧是伊薇呐。”   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是从那个黑盒子里传来的声音。   伊薇安不满地弹了弹手里的黑盒子,“什么嘛,你这家伙——”   低低的笑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嘶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悟?”   “没记错的话,这个东西——就是现在伊薇手上的东西,叫做「狱门疆」。”   身为最强就算因为亿点点小失误惨遭封印,以五条悟的性格显然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虽然目前确实是成了什么也做不了的看客,最起码也算是差不多了解了这玩意的功用。   “据你面前的那个王八蛋所说,封印倒是可以从内部打破……只不过,伊薇愿意等人家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吗呜呜——”   就算看不见他本人,伊薇安也多多少少脑补出了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耳边是不断巴拉巴拉的魔音,亮晶晶的圆眼逐渐失去高光变成了没有梦想的死鱼眼。   “虽然知道伊薇现在肯定很想知道原理之类的……但是伊薇确定不稍微关心一下下人家脆弱的小心灵吗?毕竟未来那——么长一段时间人家都不能抱着软乎乎的伊薇薇睡觉觉了呢。”   伊薇安:“……”   叠词词恶心心。   他的语气陡然一变,咬牙切齿:“真是一件光是想想就火大得不得了的事情啊——这么一想小伊薇的想法可行性还真是出乎意料的高呢。”   深吸一口气,伊薇安「啪」地一下拍在黑不溜秋的盒子上,强行打断施法,“也就是说——只要外部的时间过去大概一千年就可以了,没错吧?”   被毫不留情扇了一巴掌(虽然是扇在盒子上)的五条悟顿了顿,肯定道:“伊薇真聪明——”   伊薇安假装自己一点也没被他的彩虹屁收买,不自觉扬起骄傲的尖下巴,轻轻「哼」了一声,手中凝聚出沉甸甸低低骨杖,戳了戳狱门疆,“你这家伙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烁着劈里啪啦的暴戾电光毫不留情地劈在了试图溜之大吉的脑花脚边,在瓷实的大理石地面上炸出一个不小的深坑。   “我说,搞了事就跑是你们诅咒界的传统艺能吗?”   无视掉耳边不间断不重复的花式彩虹屁,伊薇安耐心地花费了点时间弄出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罩子把抵死不从的脑花扔了进去,“好了,送你一张「小黑盒同款结界无限期体验卡」——稍微加强了一点,喜欢吗?”   总算把所有的外部因素解决掉了,她又看向手里的黑盒子,“那我——”   她话还没说完,微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代价是什么?”   伊薇安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那可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怎么会需要代价呢?”   万事万物都有其固定的运行轨迹,强行改变时间线这种事情自然也需要等值的代价用以交换。   “如你所说,伊薇,这是我应该承担的下场。”   “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而不是让你付出代价。”   “在这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就算我的伊薇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办法,我也不会试图阻挠你的决定。”   一个总是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什么的,伊薇安叹了口气。   在某些时候,这家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但——   “悟如果生气的话,等出来之后,再找我算账吧?”   不去理会他的抗议,伊薇安召唤出影子书,哗哗作响的书页凝聚出存粹的力量,怪异冗长的腔调缓缓流淌,繁复的咒语缔结出华丽的仪式——   悬在半空中的伊薇安掌心里静静地躺着漆黑的盒子,耀眼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为了不过多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她把加速时间流动的区域圈定在了自己身上,以她为锚点,时间的长河就像一条和缓的小溪,被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向前狂奔。   空气中肉眼无法捕捉的微生物瞬间被飞速流淌的时间侵蚀了短暂的生命,伊薇安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很快就长过了脚踝,垂坠在空中。   尽管并不明显,但她稚嫩的面容还是彻底褪去了肉嘟嘟的婴儿肥,脸颊的线条愈发流畅,笼罩在宽大黑袍里的纤瘦身体也抽高了许多,逐渐显露出少女身体的弧度。   随着力量的不断输出,身体里重新流淌的魔力被一点点抽空,熟悉的干涸感席卷而来,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让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伊薇安垂眸,看向紧握着骨杖的手背愈发苍白,青绿色的血管泛起不正常的暗红,粉白的指尖染上乌青。   她对自己的变化不为所动,毫不在意消逝的生命,骨杖上硕大的晶石绽放出炫目的光芒。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   直到将时间推进到了九百年后,狱门疆的力量才被完全削弱,火冒三丈的五条悟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咒力,以绝对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打破了封印。   高大的身影再一次映入眼眸,伊薇安这才安抚住身体里飞速运转的魔力,由紫色光芒构筑出的巨大仪式失去了魔力的供给,一点一点消弭于无形。   伊薇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充斥着熟悉气息的怀抱。   是让人安心的怀抱。   欢迎回来……   悟……   作者有话要说:   到点了,上号! 68、代价   伊薇安努力抑制住身体自发想要通过蜷缩在一起抵御疼痛的条件反射,任由那股陌生的力量不断地试图把她的血液从身体里挤压出来,坚韧的骨骼就像被不知名的手狠狠碾碎,尖锐的碎屑深深地扎入仿佛强行撕裂的血肉里,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让她张了张嘴,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呜咽之外的声音。   收回骨杖,她颤抖着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身,乌青的指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把头埋进这个让人安心的怀抱里,蹭了一下。   鼻息间萦绕着熟悉的雪香,她没忍住又蹭了蹭,努力放缓急促的呼吸去平复深入骨髓的痛楚,不想让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大大的尖顶法师帽滑下,落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五条悟没有带眼罩,银白的碎发散落在额角,顾不上生气,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纤弱的身体。   棱角分明的下颔抵在毛茸茸的脑袋上,手臂眷恋而又克制地收紧,恨不得把一意孤行的魔女和自己彻底绑在一起。   永远也不要分开。   身体里不断被撕扯的疼痛终于随着魔力的消散而减轻不少,伊薇安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和泛红的眼眶。   五条悟不受控制地伸手抚摸她的眼尾,指腹轻轻压了一下,留下一个显眼的红印子。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像有千万根针不断地刺入相同的地方,细密的疼痛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真疼啊……   “悟……”就像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伊薇安一直努力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都死了。”   “除了虎杖,全都死掉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可是为什么,亲眼看着他们死掉,还是会难过?”   她努力地仰起头,不让溢满眼眶的泪水掉下来。   鼻子酸酸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涩涩的。   五条悟垂眸,视线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那里布满了发黑的青紫色淤痕。   指尖拂过那片明显是个手印的淤青,耳边是细微的哽咽,还有她身上时间留下的痕迹——   生平第一次,五条悟感受到了极致的暴怒。   对自己的愤怒,对不作为的咒术界的愤怒,对占据了夏油杰身体那只诅咒的愤怒……   复杂磅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飞速燃烧的大脑细胞,无处宣泄的怒火,最终还是汇聚成了温柔的叹息。   “别哭,伊薇。”   伊薇安把头埋进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把虎杖的身体和那个灵魂……彻底绑定在一起了。”   “他失控了吗?”   “嗯……”她解释道:“他们的目标里,还包括唤醒那个灵魂。”   “不出意外的话,他没办法再抢占身体的主导权,虎杖的身体死亡后所有绑定的力量也会彻底消散。”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既然因为那个厨子的存在让虎杖有了向死而生的觉悟。那么,就让他也好好体会一下看着自己的力量一天天走向消亡的感受吧。   五条悟抱紧了她,手臂收紧把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就算她不说他能想象到这种事情的危险程度。   答应了保护她,却还是食言了。   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伊薇安抬手轻轻拍着他弓起的脊背,指尖摩挲着凸起的蝴蝶骨,安抚道:“他在等你,要回去吗?”   就算事情已经解决地差不多了,伊薇安也没有感觉到丝毫轻松的情绪。   逝去的生命,蒙尘的回忆,鲜血和泪水,存在与死亡,仅仅一个夜晚,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头顶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就像那一闪而逝的脆弱只是她的错觉。   可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就像这个看不到曙光的夜晚,是真实而深切地存在着一样。   冰凉的手自然而然地钻进大手里,没让他来得及看见自己的指尖,伊薇安带上被装进结界里的脑花,凝聚出骨杖,无视身体发出的抗议,开启了传送。   ——   一片狼藉的涉谷之光大厦顶部。   虎杖呆滞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通红的眼睛下是另一双死性不改的眼睛,宿傩还在喋喋不休地发泄着自己的恶意,尖锐的话语就像染血的利刃一刀一刀刺入虎杖心里。   鲜红的心脏千疮百孔,虎杖却对此不闻不问,甚至有些不为所动。   身旁是了无生息的同伴,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捏着棕色的小包,泪水泅湿了深色的衣料。   耀眼的光芒一闪而逝,留下两道相携而来的身影。   虎杖这才抬起头,红肿的眼眶看向他们。   伊薇安一眼就看到了他肿起来的眼睛,她不去猜测他究竟一个人躲起来哭了多久,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和五条悟沉默地走到他身前。   五条悟一直都知道这些孩子们的心性,他们勇敢无畏,热血却不莽撞,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和衡量方法,他们是他对咒术界最后的容忍和底线。   伊薇安的话就像一记预防针,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一幕——   一手带大的孩子面色灰白地倒在血污里,凭借普通人的体质亲手打破「禅院」这个姓氏的真希,和不远处蜷缩成一团的熊猫,视线落在虎杖手里变形的小包上,湖蓝色的眼睛染上了腥红。   隐约察觉到了五条悟身上失控的咒力场,伊薇安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悟。”   五条悟没有生气,他回握住掌心里怎么也捂不热的小手,笑容核善,“别担心。我只是……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马上就会回来。”   他需要发泄。   稍微宣泄一下情绪也好。   伊薇安垂眸,乖巧地松手,黑色的宽大衣袖迅速落下盖住已经蔓延到整只手的乌青。   从虎杖的角度,正好看到了魔女小姐颤抖的指尖,他不自觉睁大双眼。   伊薇安目送着五条悟一步步向那两只被单独关起来的诅咒走去,指尖动了动,解除掉透明的结界,这才对虎杖摇摇头,笑了一下。   虎杖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听话地没有开口,只是迅速从悲痛中抽离出来,起身走到伊薇安身前。   将皮肉和骨骼生生剥离的痛楚几乎占据了伊薇安的所有精力,她咬紧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这才把即将冲破齿关的呜咽咽了回去。   她很清楚……   这个世界在抗拒她,在排斥她,在试图抹杀她。   每个世界可以容纳的力量有限,她的存在会让原有的限度崩坏,也会在某种程度上破坏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   原本并不会这么严重——从她可以重新取回力量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某些方面上认可了她的存在。   至于是什么方面……眼前闪过一张又一张毫无保留的笑容,她大概可以猜得出是在什么方面。   可是,那些接纳她、认可她的人已经消失了。   而且,她完全无视规则的警告,一意孤行地改变了既定的时间线,甚至不惜把某条时间线强行拉到了九百年后。   尽管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但这个世界的本源不是魔力,这是不可否认也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异国的贵族在本国的土地上划分土地圈养士兵,再次被划入抹杀名单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她不后悔。   让五条悟那个喜欢吵吵闹闹的幼稚家伙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什么也做不了的小黑屋里这种事情,可不是伊薇安的作风啊。   那家伙还有想要实现的理想抱负,还有一群需要庇护的孩子,还有……等待他归来的她。   怎么能就这样一个人偷偷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呢?   这种事情她才不会允许。   “伊薇安?”   伊薇安抬眸,看见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小心翼翼的担忧——就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孩子,再也难以承受任何的失去。   她忽然有些难过。   挣扎着抬起手在那颗乱糟糟的脑袋上揉了一把,露出灿烂的笑容。   “砰——”   沉闷的巨响在头顶上炸开,黏连的血肉骤然撕扯开发出的粘稠声响钻入耳道,破碎的内脏和着血肉四下溅落。   就像两坨炸开的红色烟花。   伊薇安头也没抬,轻轻说了一句:“没关系,别担心。”   虎杖楞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快地让他无力捕捉。   眼看五条悟就要转身处理他们身旁的脑花了,伊薇安强忍着剧痛收回手,宽大的衣袖盖住了手臂上血管凸起的乌青。   她眉眼弯弯,是虎杖从来没见过柔软。没有耀眼的骄傲,也没有明艳的张扬,清澈的眼底仿佛平静的湖面,安静地注视着老师。   他的心底突然升腾起不安,可是他又找不出那一丝似有似为的不安来源于哪里。   伊薇安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更何况,这里还有五条老师,只要有五条老师在,就算一时难以接受,所有的一切还是会慢慢回归正常的,对吧?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不再理会内心深处不断嘶吼的声音。 69、新婚礼物   涉谷之光大厦顶部。   伊薇安一开始就在把脑花身上的结界消除掉了。但她可还没有疼到老糊涂,外部的结界足够禁锢住他的行动了。   五条悟现在打算做的,就是再一次、亲手杀死眼前这具挚友的身体。   确切来说,是让这只夺取了挚友身体的诅咒好好忏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脑花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透明屏障消散的第一时间,就召唤出了这具身体收服的最强咒灵,试图在没有人关注到的情况下溜之大吉。   果不其然触碰到了一层不管尝试什么样的攻击都没办法消除的结界,他又打算从地下突破,没想到坚硬的地面下居然也有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看起来似乎是完全自洽的圆形。   啊,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   占据着夏油杰身体的脑花干脆盘腿坐下,打算好好观察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一观察,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反倒是发现了那个名叫虎杖悠仁的少年身上居然还残留有宿傩的意识。   只不过在没人搭理的情况下前一秒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千年老诅咒一副终于接受了现实的样子恹恹地缩了回去。   甚至在感受到他的视线后还轻蔑地斜睨了他一眼。   脑花觉得很淦。   毕竟谁能想得到封印了一个五条悟居然还会再来一个搅局的女人。   更想不到的是砸场子的女人还成功地把混了九十多章才成功封印的五条悟又给放了出来。   这下直接全军覆没。   按照那两个疯子的恶毒说不定过个几十年诅咒也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得了……   洗洗睡吧……   也别挣扎了。   人生大起大落落落的脑花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高大男人,叹了口气。   身体里的疼痛不断啃噬着伊薇安的神经,脆弱的骨缝仿佛有人不断用钢丝狠狠地锯过,留下暴虐的痕迹。   她咬紧牙关,维持着结界的存在。   五条悟勾起唇角,苍蓝的瞳孔的月光的映照下光华流转,“又见面了——还真是巧呢。”   “确实很巧。”脑花站直身体,宽袖交叠在身前,“稍微有点可惜呢。”   “哦?”   “没能让你看到我们的新世界。”   五条悟挑眉,目不斜视,一字一顿,“新、世、界?”   “嗯——”脑花毫不畏惧——倒也不能说不畏惧死亡,只是有了缓冲的死亡反而显得不那么可怕了,“一个经过进化的新世界哦。”   五条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轻轻摩挲温润的宝石切面,不置可否,“也就是说,只要把你这家伙从杰的身体里扯出来就可以了,对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脑花用夏油杰的身体露出和他记忆里的杰相差无几的笑容,“这个方法确实存在可行性呢。”   因为这个笑容,五条悟也笑了笑。如果忽略掉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和暴虐的猩红,确实还可以算得上是一场友好的会晤。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骨节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伊薇安站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言不发。   虎杖也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来了点信息,抿了抿唇。   身形相当的两人同时向对方冲去,动作快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只能看到地面上不断新增的咒力痕迹。   “虎杖……”   伊薇安忽然开口,在虎杖看向她时又笑了笑,“以后不要再乱吃东西了。”   “虽然没办法彻底解决掉那家伙,但是他再也无法主导这具身体,也无法离开这具身体。”   “你要好好活下去,等到老了之后就天天嘲讽这个不好好做饭的屑厨子,让他一天天看着自己走向消亡。”   “我很想看到那一幕。”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虎杖不知道为什么伊薇安会忽然对他说这些话,他顾不上震惊于话里的内容,心底隐隐的不安愈发明晰。   “伊薇安……要出远门吗?”他害怕得到一个难以接受的答案。   伊薇安垂眸,笑了一下,虎杖一直都是个敏感的孩子,她并不意外自己这番话会让他察觉出异样。   可是……   身体受到的排斥越来越严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果然和世界对着干的代价还真是不小啊。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的态度完全就是在看一个天天搞事惹祸的坏孩子。   虽然她也确实一直在搞事,好不容易扳回了那么一点点的信誉度,又一不小心被自己霍霍掉了。   明明规则已经网开一面让她遵循时间的轨迹老老实实等一千年就什么事也没了,说不定还能得到这个世界完全的认可呢。   不过那样一点也不符合她尊贵的魔女大人的作风。   嘛……   敢作敢当可是魔女们的美德呢。   这次又会沉睡多久呢……该不会等她醒来五条悟已经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了吧?   那还真是……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暗沉沉的天空瞬间被闪烁着星星点点明星的宇宙所取代,磅礴的咒力挤压着空间,瞬间开辟出一个独属于五条悟的领域。   伊薇安瞳孔紧缩,巨大的拉力胡乱撕扯着她的灵魂和身体,就像——   规则终于找到了把她从这个世界挤压出去的办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前银发飘飞的五条悟,他单手结印,苍蓝的瞳孔比星河还要闪耀夺目。   可是——   怎么会在他身上呢?   她翻遍了每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忍耐着曝晒的阳光和潮湿的密林,走过荒芜的村庄和沉寂的深山,殷切地想要找到回到希尔身边的道路。   为什么……会在他身上呢?   伊薇安仰头,璀璨的星空将她包裹起来,仿佛置身于亘古不变的宇宙。   原来——她要找的「空间」一直就在身边。   【漫漫星河是他的象征,容纳万物是他的权柄……】   她所察觉到的异样不是因为「时间」,而是因为「空间」。   【时空交错——那是抵达异世的通道……】   伊薇安看着指尖异常活跃的本源魔力,垂眸一笑。   似有若无的召唤和催促无声地撕扯着她——那是规则给予她的最后机会。   她要离开他吗?   离开她跨越时空才找到的爱人身边?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的一切,还没来得及认真地了解他,还没来得及向他倾诉魔女的浪漫,还没来得及让他看看记忆里的小幸福,还没来得及让他看看她生活的土地……   指尖溢出一缕浓紫近黑的魔力,无声地缠绕着她已经布满可怖乌青的身体,规则催促地推着她的身体前行。   身前缓缓凝聚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   虎杖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上前两步拉住伊薇安的衣袖。   伊薇安垂眸苦笑,看着眼前这只神色惊慌的幼崽,“虎杖,你想……再见到他们吗?”   “我也想……”   “寿喜锅很好吃,时蔬汤也很好喝。”   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伊薇安上前两步,头也不回地走向五条悟。   才刚刚亲自动手把令人作呕的脑花从夏油杰身体里扯出来的五条悟随手用咒力裹住这一坨七扭八歪的恶心玩意,放下夏油杰瘫倒的身体。   注意到她的身影,习惯性勾唇。   伊薇安一点也不在乎身体的疼痛,大步上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   “在我面前,可以难过。”   五条悟配合地低下头,冰冷的指尖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柔软的碎发扫过手背,五条悟这才注意到她原本白皙的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暗红和乌青交杂的诡异色彩。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漂亮的瞳孔猛地一缩。   伊薇安笑着倾身贴上他温热的额头,乌青已经蔓延到了遍布淤痕的脖颈,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圆润的猫眼里陡然爆发出绚丽的光彩,明艳而又张扬,她向他发出邀请。   “五条悟,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好……”   和最初时一样的问题,却收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让伊薇安眼里轻快的笑意越发明亮。   就像是被她的愉悦感染到了一样,五条悟紧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你不担心我把你拐走做我的第一百零八号仆从吗?”   额头的肌肤相贴,他感受着她温凉的体温,注视着那双映照出他的眼眸,“我愿意。”   无论什么,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   “用你的爱情和我交易吧——”   伊薇安抬起不住颤抖的手印在他心口,难看又可怖的左手牵起他修长白皙的大手印在自己胸口,一个微凉的吻轻轻地落在他唇上。   “以伊薇安?希尔的名义起誓,不问过去,不悔未来,我愿生前与你携手,死后与你同眠,我愿与你共享漫长的时光,直至世界的尽头,时间的终焉,灵魂的消弭。”   无形的力量试图阻挠契约的缔结,却被漆黑的洞口里探出的力量结结实实挡了回去。   伊薇安缓缓放下抬起的手,深紫色的魔力在她和他的灵魂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浅浅的刺痛过后,伊薇安心口升腾起沉重的悲伤。   那是属于他的难过。   “要走了吗?”   沉沉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嘶哑,从不流泪的人颤抖的声线溢出丝丝缕缕的哽咽,那双苍蓝的眼眸里压抑着波涛汹涌。   “别难过,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你仍然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一定会回到这儿来。”   “回到你的身边。”   她感受到了黑色通道里溢出的熟悉力量正在不断地修补着这具饱受璀璨的身体。   “那么……”伊薇安离开他的怀抱,扬起尖尖的下颔,宽大的黑袍猎猎作响,乌青泛红的手上凝聚出漆黑的骨杖,她的眼睛比顶端的宝石还要夺目绚烂,骄傲明艳的笑容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可她的眼里只有甘愿仰视着自己的他。   伊薇安的眼里只有五条悟。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让人为之心动的眼睛,犬牙抵在唇边,勾勒出张扬的弧度。   “请签收一下即将到达的新婚礼物吧,悟——” 70、离开   沉沉的夜色里,月华尽数倾洒在她的身上,如同神话中的辉月姬,悄悄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在汹涌的波涛里转身离开。   五条悟的领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如水的月色照亮了这个一片狼藉的世界。   漆黑的通道紧紧跟在伊薇安身旁,源源不断的魔力涌到她的身上。   透明的结界破碎,汹涌的元素粒子感受到了召唤不顾一切地来到她身边,骨杖上深紫色的魔法水晶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她承受着身体里愈发剧烈的撕扯,罔顾内脏被挤压的窒息,固执地紧握沉甸甸的魔杖,阖眸认真地吟唱冗长的咒语,破碎的呻吟被她死死压在唇齿间。   磅礴的魔力倾泻而出,一切就像调到了0.5倍速的倒带慢动作,浅紫色混杂着金绿色的魔力包裹着这片将规则拒之门外的空间,希尔和诺亚和往常一样,总是站在她的身后纵容着她的胡闹。   无论是曾经的戏耍教皇,还是现在的颠覆时间。   魔力缓慢地输出,一帧一帧地构筑起巨大的仪式阵法,看不见的时间被不容拒绝的魔力强行逆转,坍塌的世界再一次重现。   深浅不一的魔力绽放出动人心魄的光芒,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让人甘愿沉沦的梦境。   规则怒不可遏地降下惩戒,明净的夜空转眼就被暴虐的雷云遮蔽,一道又一道裹挟着滔天怒火的惊雷直指悬在空中不断输送魔力的少女。   伊薇安垂眸,开合的唇齿间不断溢出繁复的咒语,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诺亚就像最忠诚的骑士,无声地守护着她,抗下一道比一道暴戾的炸雷。   魔力包裹着这一方小小的空间,虎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面色青白的伏黑身上缓慢而又艰难地长出了断裂的臂膀,浓紫色缠绕着金绿色的魔力费力地修补着他的断臂。   另一边,真希腰部以下被炸地干干净净的下半身在魔力的包裹下逐渐出现了雏形,脏兮兮的黑白团子皮毛重现光泽,安静地躺在血污里的黑色破布一点一点重现出橘发少女生动明艳的面庞……   更远的地方,四处逸散找寻那个改造灵魂的魔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在角落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饭团,无奈又包容地覆盖住他力竭的身体。   不,或许那并不是「修补」。   非要说的话,那更像是通过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强行扭转了已经发生的的死亡。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黄粱大梦,梦里悲戚的曲调唱尽了曲终人散的无奈。   而此刻,梦醒了,无论历经多少磋磨,身旁依然是并肩前行的伙伴。   他看着一张张昔日同伴惨白死灰的面色逐渐恢复了血色,不自觉摒住了呼吸,甚至不敢眨眼。   生怕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绝望之下的臆想。   是梦吗?   是梦吧?   这种事情,只有神明才能做到吧——   他猛地仰头,看向双眸紧闭的魔女小姐。   伊薇安唇边溢出了猩红的血,身体里就像有一个大大的绞肉机,不断地拧绞着所有的内脏。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猛然睁开双眼,又撞进了那双璀璨的眼眸里。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跌跌撞撞地误入了这双眼睛,然后就再也没想过出来。   目光一寸寸抚过他藏着担忧和怒火的眉眼,紧紧抿着的唇,伊薇安粲然一笑。   “我没告诉过悟吧?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悟。”   “悟希望改变这个世界——可我只希望,悟不管多累,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看,我很强吧?是悟可以依赖的人呢。”   她向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像是一个离别的吻,“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这也是承诺。”   从天而降的魔女如同难以挽留的风,任他再怎么伸手想要紧紧地抓住那双总是捂不热的手,最终却还是亲眼见证了她的离去。   密布的雷云随着魔女的离去而消散无踪,弯月高高挂在黯淡的夜空,宛若不喜不悲的见证者。   五条悟垂眸,空荡荡的掌心抚上心口的烙印,深入骨髓的空虚将他困在了找不到出路的迷宫里。   心脏就像缺了一块,滚烫的鲜血泊泊流淌。   ——   五年后……   今天的咒术界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已经成长为前辈的虎杖和伏黑在两年前就已经成功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了一级术师的等级评定,目前正在不断地努力积累经验,争取今年可以突破一级术师的等级限制。   不得不说,这样的晋升速度对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完全算得上一骑绝尘。   某种意义上来说,该说不愧是五条悟亲自教导出的学生吗?   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变态。   除了——   钉崎……   身穿五彩斑斓大理寺知世特制黑色制服的魔法少女提着卡哇伊的小包,脖子上挂着粉粉嫩嫩的卡通小魔杖,卡其色的短发,碧绿的眼睛清澈见底。   看到结伴而来的两人,她的眼睛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低声告别了身旁的同伴,小跑几步上前,笑容明媚,“虎杖,伏黑,你们来啦。”   距离正式从高专毕业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两人身上依然穿着黑色的高专制服。   长久以来的实战和经受的棘手任务倒是让他们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小樱……”虎杖下意识露出大大的笑容,和以往的少年模样如出一辙,“下课了吗?”   伏黑也微微颔首,冷淡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点。   “嗯!”她点点头,“一起过去吧?”   两人颔首,和她并肩而行。   尽管已经离开了高专两年,但这五年来,他们每周都会结伴回到高专。   去看望躺在床上一睡不醒的同伴。   钉崎。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凡是亲历了那个夜晚的人,都把它深深地刻入了灵魂。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那场充满了硝烟的战斗,那些逝去的生命,那如同梦境一样的夜晚,以及——   那个离开的人。   那是一场梦吗?   那个人离开后,每个人都这样问过自己。   可是——   那样明艳骄傲的人鲜活生动的身影依然历历在目,怎么会是梦呢?   尽管她突兀地来到了这个世界,留下了堪称奇迹的梦后又突兀地离去。   但谁也不会忘了她。   忘了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嚣张又耀眼的魔女。   简单干净的学生宿舍,窗外的盛放的阳光,碎花的窗帘时不时荡起浅浅的波纹,钉崎靠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变幻的光影。   细微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她动作迟缓地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眨眨眼,脑子缓慢地处理接收到的讯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请进。”   “咔哒……”   小樱轻轻地拧开房门,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钉崎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迟钝的大脑才搜索出了眼前三个人的信息。   她缓缓地露出笑容,很开心的模样。   小樱眨眨眼,眨掉眼睛里的酸涩,咽下卡在喉间的哽咽,开心地向她展示手上精致的小袋子。   “看!是漂亮的新衣服和市中心新出的甜甜圈哦——”   五年了,比起两年前还躺在床上,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钉崎,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不是吗?   钉崎似乎终于组织好了溃乱的语言系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小樱!还有虎杖、伏黑!”   她的笑容很纯粹,仿佛没有一丝阴霾。   但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伏黑和虎杖鼻子一酸。   虎杖别过脸,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这才克制住难过的情绪,扬起大大的笑容。   “钉崎,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个问题似乎把钉崎问住了,大脑一时之间难以给出反馈,她动作迟钝地低头努力思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三人没有打扰她,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冲他们笑笑,“很好。等她。”   等她。   硝子小姐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生命体征很微弱,但是求生意识很强烈。”   “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求生意识才能让这样的身体情况存活下来。”   “什么时候醒来——也许明天,也许一个月后,也许一年,也许永远醒不过来。”   “做好心理准备吧。毕竟从来没有被改造的人类还能恢复正常的例子出现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是奇迹了呢。”   第一年,钉崎没有醒来。   第二年,钉崎还是没有醒来。   第三年,他们年复一年看着躺在床上,一不留神就会彻底失去意识的钉崎,有时也会想,如果那个人还在,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最起码——   五条老师依然是那个幼稚鬼五条老师,大家还是会在某一个空闲的午后,聚在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寿喜锅。   而不是……   第四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床上的钉崎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力量一直庇佑着这具身体,哪怕过去了三年,她的器官也没有出现衰败的迹象。   钉崎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询问那个人的情况。   “等她回来,向她郑重地道谢……”   是她苏醒的动力,也成为了她的执念。   那何尝又不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执念呢?   可是那个他们存放在心底等待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饭团是谁吗?(ˇvˇ)   上一章的契约有点不一样,大家可以不用担心wtw越来越老hh(明明伊薇更老)   这个故事一定是he啦,大家不用担心—— 71、克莉丝汀   醒来后的钉崎,身体一切正常,大脑却仿佛一台卡顿的老旧电脑,只能处理简单的文件。一旦遇上稍微复杂一点的情况就会彻底死机。   但她牢牢地记得,那股把失去所有意识、四处游荡的灵魂耐心地牵引着回到身体里的力量。   紫色的,有点傲慢,有点……温暖的力量。   是伊薇吗?   是伊薇吧……   那个嘴硬心软,骄傲又明亮的魔女。   脑子里缓慢地浮现出一团模糊的人影,钉崎有些难过。   破碎又重组的大脑失去了许多重要的记忆,甚至依然在不断地流失掉她想努力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的回忆。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想等的人,但她不想忘了她。   她每天都会提醒自己无数次——她不想终于可以等到那个人的时候,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些珍藏在心里的美好回忆。   虽然……醒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曾经的同伴相比,她就像一趟脱轨的列车,偏离了原有的航线。   但她的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不是吗?   不……   应该说,从成为咒术师开始,她就做好了这种觉悟。   是那个人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她鲜活的生命。而这仅仅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她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而且——   比起她,那个人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吧?   这么一想,他们还真是一群不省心的学生,给她和五条老师都添了不少麻烦呢。   “别担心……”她反过来安慰眼睛里藏着担忧的同伴,“会回来。”   “一定……”   她这样坚信着。   ——   魔法世界,坐标西尔森林。   五年的时间,对森林来说就像是风从这头吹到了那头。   在人均寿命一万往上的长寿种族眼里,五年,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的梦醒,也许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也许只是成长的一霎那。   森林里一派祥和的景象,灵智未开的小动物们辛勤劳作,活泼可爱的兔子灵巧地打着洞穴,优雅的麋鹿在波光粼粼的溪水边撩起飞扬的水光,叽叽喳喳的鸟儿忙着搭筑爱情的巢穴。   森林深处……   温柔的女人身穿柔软的白丝绸长裙,翠绿的眼眸在阳光下如同上好的宝石,身上弥漫着柔和温暖的气息。   她的身旁环绕着一群吵吵闹闹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孩子们,幼崽白胖的手臂正在尝试着接触空气中元素粒子,大小不一的元素精灵们躲在树杈上,看着底下被元素拒绝的幼崽们气地哇哇大叫反而乐得开怀。   眉眼冷淡的高挑女人倚靠在粗壮的树桩上,右手搭在腰侧的剑把上,深紫色的晶石熠熠生辉,看着眼前一帮叽哇乱叫的小兔崽子们,掏了掏耳朵,“我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没事不要过来打扰希尔?”   声音并不大,但清冷的声线一出,一群吵闹的熊孩子就像被揪住了后脖颈皮,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人眉眼不耐,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她们。   “不许到这边来——没有下次。”   幼崽们被她吓得泪眼汪汪,抵着脑袋乖乖回答:“好的,克莉丝汀老师。”   “现在,滚——我是说,回去上课,梅菲斯在找你们。”   话音刚落,刚刚还乱糟糟的幼崽们乖巧地一一告别一脸无奈的希尔,手脚麻利地溜了。   吵闹的源头离开了,这片魔女的圣地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希尔慈爱地看着冷淡的孩子,“没关系,克莉丝汀,她们都是像你一样有分寸的孩子,并没有打扰到我的休眠。”   “她们已经一百多岁了……”克莉丝汀蹙眉,水蓝色的瞳孔里满是不赞成,“我在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会如何挥舞手中的剑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不能理所当然地把责任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是谁,她们都知道。   希尔温柔的眼眸凝视着她,就像在凝视着那个一意孤行的孩子。   克莉丝汀是伊薇安之后,世界树诞生的第一个孩子。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伊薇安颤抖着纤细的手臂接过这个被赋予了温柔的孩子时,眼睛里绽放的喜悦和怜惜。   与此同时,还有破土而出的坚定。   在那之后,那具缺少滋养的瘦弱身体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背上了身为「前辈」的责任负重前行。   克莉丝汀被赋予了「水」的传承,水是万物之源,是温柔,是包容,也是生命。   可唯独不是强大。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第一次睁开时,看到的是才从沉睡中苏醒不久的伊薇安。   她似乎与生俱来就喜爱上了这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躺在伊薇安亲手编织的简陋摇篮里的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没有牙齿的小嘴巴笑嘻嘻地裂开,想要去触碰那两颗饱满的葡萄。   伊薇安轻轻地捏住她软乎乎的小手,冲她笑了一下,重新把她交到了希尔手上。   从那之后,森林外围出现了一座阴森森的古堡,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坚定地抵挡住所有试图侵袭的风雨。   但是小克莉丝汀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亲手抱过自己的前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森林。   “她不喜欢我吗?”她这样问希尔。   希尔总是笑着摇摇头,告诉她,“她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的疑惑在亲眼看到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回到母树治疗的瘦弱身影之后,得到了解答。   那时的伊薇安很弱小,没有传承也没有诺亚,只有永不后退的决心。   也是从那次之后,温柔的水变成了冰。   克莉丝汀是魔女里的异类。   她摒弃在魔法上的天赋,修习体术,锻炼肌肉,举起了刺向敌人的利剑。   森林里只有她和希尔,还有偶尔回来一次都会避着她、担心身上的血腥味会让她感到不安的伊薇安。   每当她远远地躲在树后,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伊薇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沉入母树,风把浓郁呛人的血腥味送到她鼻息间。   她没有害怕。   她瘦弱的身体躲在大树后,一次又一次挥舞着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拔下来的重剑。   每当伊薇安回来一次,克莉丝汀就会逼迫自己去达到更高的目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伊薇安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克莉丝汀就坚定不移地在身后跟。   她从不回头,克莉丝汀也从未停下脚步。   她不是永远只能被那道瘦弱的身影护在身后的孩子,她是可以和那个人并肩作战的克莉丝汀。   在魔女亲手选择并打磨魔杖的那一天,伊薇安回来了,她悄悄地塞给希尔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珍贵材料,一声不吭地又离开了。   希尔把那些材料摆在她面前,让她挑选。   克莉丝汀没有选择那些华丽的宝石,只选择了一枚算不上珍稀的深紫色魔法晶石,和一块高级魔兽身上最坚硬的脊骨。   她亲手打磨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剑。   只有把手处镶嵌着一枚紫色宝石的剑。   当她拿着那把剑来到希尔面前时,希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那时候,森林里再次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克莉丝汀以为伊薇安会回来。   但她没有……   她想,下次见面,就告诉那个人,自己可以和她一起战斗了。   可是伊薇安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   她眼神空洞地回到森林,伏在希尔身上嚎啕大哭。   而她腰上悬挂着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躲在树后,手足无措。   伊薇安变得更强了,代价是一天比一天虚无的笑容。   她难过的时候会笑,委屈的时候会笑,就连面对希尔的时候也会流露出漫不经心的笑。   她躲在大树后,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影子,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克莉丝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伊薇安在乎那些幼崽,那她就代替她照顾她们——   直到她重新回到森林的那一天。   这样的日子本该一直这样平静地沉睡在时间长河里,被无形的双手推动着缓缓前行。   可是有一天,那个人消失了。   那个用瘦弱的身体抗下所有风雨,成为了森林保护伞的人消失了。   就连希尔也感受不到丝毫她的气息。   悲伤的世界树遭受了毒蛇的侵蚀,森林里弥漫着希尔难以抑制的悲伤。   那群幼崽——那群被她庇护却不自知,反而畏惧着她的小兔崽子们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悲伤,她们懵懂地察觉到了克莉丝汀的异样,她们为希尔担忧,她们依旧顽皮地待在铜墙铁壁一般的森林里,而那个人的名字——却仿佛只是一个对她们来说无足轻重的存在。   克莉丝汀很生气,她离开了森林,她要去寻找那个永远只能看到背影的人。   后来——   后来,希尔忽然恢复了生机,带来了伊薇安的消息。   再后来,奄奄一息的伊薇安回来了。   看着她被世界树容纳蕴养的身体,看着她沉睡的面容,看着她眉眼间难以抹去的疲惫,克莉丝汀突然明白了。   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既然这样,那她就亲手把那群被那个人保护地太好的小兔崽子一个个丢出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对她们的恶意。   让她们知道,究竟是因为谁的存在,她们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成长。   那个人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那就由克莉丝汀代替她来完成。   “别担心,克莉丝汀。”希尔和从前一样,温柔又包容,“伊薇——”   “要醒来了。”   伊薇……   克莉丝汀在心里默念这个亲昵的称呼,冷淡的眉眼弯了起来,下垂的嘴角掀起波澜,霜雪冰封的脸上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   她不知道那个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经历了什么。   但克莉丝汀想告诉她,无论什么事情,杀掉国王也好,推翻教廷的统治也罢,哪怕是向规则亮出獠牙——   只要是那个人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无法与她并肩,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就算她会为了谁而离开她们,为了什么事而离开森林,克莉丝汀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她背着沉重的责任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   克莉丝汀想告诉她,她可以丢掉身为累赘的她们,可以哭泣,可以大笑,也可以任性。   哪怕她再也无法看着那个背影一路前行。   只要那个人可以开心就好。   克莉丝汀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伊薇的教育方法和领导方法是有问题的。但人的行为往往反映了心理,伊薇希望幼崽们无忧无虑地成长,不要看到太多的阴暗面,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弥补呢?   但其实过度的保护反而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不得不说,童年真的会对人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章主要是交代一下魔法侧这边的感情线,以及为接下来的重逢做铺垫—— 72、苏醒   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里,伴随着森林深处若有若无的幼崽哀嚎,安静地蜷缩在母树里的少女缓缓舒展四肢,睁开了双眼。   母树是魔女的诞生之地,也是魔女的灵魂安息之所。   她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安心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   母树宽容而祥和,她深爱着每一个孩子,也从不会拒绝向她寻求安慰的孩子。   伊薇安赤身裸体地从温暖的母树里走出,心念一动,猎猎长袍包裹住无暇的身体。   可怖的纹路褪去,破碎的内脏恢复如初,微卷的长发垂坠至脚踝,瓷白的肌肤在恍惚的光影下散发出灼灼光辉。   伊薇安随手捞起一把过长的头发,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召唤来执掌风的元素精灵,飘飘忽忽的小精灵亲昵地蹭蹭久别的小魔女,认真地工作起来。   没一会儿,柔亮的长发被修剪到齐腰的长度,随意慵懒地披散在身后。   伊薇安挥挥手,把掉落的长发用风托起,送回母树的根部。   耳边不时传来呜呜咽咽的哀嚎,听起来像那帮幼崽的声音。   但伊薇安没有感受到一丝陌生的气息——所以应该是熟人作案。   她没有用魔法,而是一步一步从母树里走出,沿着那条铺撒着落叶的小路,看着沿途独属于希尔的彩色小花,回忆在脑海里涌现。   最先涌现的,自然是当她从母树诞生,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温馨的、包含着许许多多期许和爱意的小摇篮托举着她的身体,她看到了围成一圈的面庞。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于是小小的伊薇安被她们的快乐所感染,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对她们笑了起来——   尽管后来无数次,缺德的前辈们都会用留影魔法石里她一边淌口水一边傻笑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嘲笑她。   伊薇安每次都会被气得不轻,满森林追着她们跑,就连希尔亲自出马劝也没用。   恍惚间,熟悉的身影似乎从眼前飘过,火红的短发女人一边催动魔力飘来飘去,一边回头做出鬼脸,把身后腿短的小团子气得无能狂怒。   她垂眸一笑,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只会出现在战士身上的靴子。   “您……终于醒了。”   伊薇安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几分熟悉的脸。   记忆里,她还见过另一张流着口水傻笑的脸——那张傻乎乎的脸和眼前眉眼冷冽的少女逐渐重叠了起来。   “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没想到自己仰慕的人居然还记得她的存在,她想要牵动嘴角对她笑一笑,却紧张地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是。”她沮丧地垂下脑袋,一点儿在幼崽们面前的威严模样都没有。   伊薇安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忽然有点好奇摸上去的手感,她笑了笑,抬手轻轻摸了摸——   “你长大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   却差点让克莉丝汀控制不住眼眶里翻滚的泪水。   “是,我长大了。”她放任自己沉溺于那个人指尖微凉的温度,“所以,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伊薇……   她默默地在心里加上了那个亲昵地有些难以靠近的称呼。   克莉丝汀的话,让伊薇安愣了一下。   记忆里,眼前高挑的、身上覆盖着健康肌肉的女性,似乎不久前,还是对着她傻笑,让她下定决心守住森林的幼崽。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伊薇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好像习惯了被畏惧着,却不太懂得应该怎么样和她们相处。   她收回手,“克莉丝汀……我沉睡了多久?”   克莉丝汀垂眸,掩盖住水蓝色眼眸里的留恋,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有不断摩挲着剑把处深紫色宝石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五年。您睡了五年。”   五年……   伊薇安叹了口气,不声不响消失了五年,应该还来得及吧?   心口处的烙印发出些微的烫,就像一块大石牢牢地压在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是他的情绪吗?   伊薇安眼前浮现出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不自觉笑了笑。   她想——   去找他……   在那之前,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可不少呢。   “希尔……”她稍微有些不安,“还好吗?”   克莉丝汀垂眸,她身形高挑,垂眸的角度正好可以把那个人的每一个表情藏进眼睛里,又不会让她感到冒犯。   “希尔没事,她为您开心。”   我也是……   她默默在心里补充。   伊薇安顿了顿,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翩跹的翅膀,一下就闯进了她心里。   真想看到这个人更多藏起来的样子,克莉丝汀指腹摩挲着那颗美丽的晶石。   希尔是个开明的母亲。   伊薇安一直都知道。   但就像每一个亲口告诉父母自己已经找到了希望共度一生的伴侣的孩子一样,伊薇安也会担心,希尔会不会不喜欢她珍惜的人。   希尔对她来说是比母亲还要重要的存在,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去考虑希尔的想法。   她忽然很想见到希尔——她想扑进那个温暖安心的怀抱里,让那双温柔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背脊。   克莉丝汀能感觉到,那个人身上毫不掩饰的开心。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揣测——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   她很想开口用轻松地语气祝福她,她很想伸手抱一抱这具纤瘦的身体,她更想陪伴在她身边,亲眼看看那个人眼中的世界。   但她不能……   没关系……   克莉丝汀安慰自己,她还可以帮她好好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祥和,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追寻热爱。   只要那个人的脸上不要再遍布泪痕,克莉丝汀什么都可以做。   吟游诗人说得没错,魔女的固执是刻入血液骨髓的传承。   她为了一个人拿起手中的剑,为了一个人挥舞手中的剑,也愿意为了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剑。   克莉丝汀从不后悔。   因为她终于可以在那个人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   足够了,不是吗?   高挑的女性左手抚摸剑把,垂眸注视着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伊薇安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微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试图冒犯这片土地的宁静?”   “森林外围……有个魔族想要见您。”克莉丝汀惋惜于那抹笑容的转瞬即逝,“除此之外,只有误闯森林的小杂碎。”   “魔族?”伊薇安凝眉思索,忽然想起了曾经有过交际的魔族男性,决定去看看,“也许不是误闯,克莉丝汀。”   那些贼心不死的种族总会扔出几只小虾米作为探路的垫脚石,想要以此刺探。   如果不好好震慑一番,那些藏在背后的黑影只会得寸进尺。   克莉丝汀了然,颔首道:“我会用我手中的剑——为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为森林,也为您。   伊薇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来到了森林外围——她很高兴,克莉丝汀比她更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人。   至于她,大概更适合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有事没事只需要去震慑一下那些企图伸出触角的人就好。   或许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交给亲爱的小克莉丝汀。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了又被拒之门外的魔族——雪尔温。   他很高,魔族的高等血脉身形都十分高大,且足够英俊——   她也是通过这一点大致判断出他在魔族的地位,肉眼可以看出在两米之上,蜜棕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天然酿造的蜂蜜,猩红的眼眸流淌着光辉,黑色的犄角从雪色的短发里探出,尖尖的尾巴藏在奢华的燕尾服里。   自从伊薇安认识他以来,雪尔温就是这么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唔……   有时候,甚至比人类社会里的贵族排场还大。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在崇尚实力的魔族里,雪尔温代表着强大的血统堪比一个强大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一身奢华礼服的魔族站在自己充满了反派气息的城堡前,被沦为仆从的契约者拒之门外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人身上的事情。   眼前这只就是曾被魔女评价为「虽然看上去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魔,但是居然意外地正直」的魔族本魔雪尔温。   “雪尔温?”   感知到她的气息,雪尔温果断放弃眼前纠缠不断的仆从,深邃的眉眼暗含担忧,“伊薇安。”   “发生了什么吗?”   “你失踪了吗——”敏锐地察觉到她一瞬间升起的戒备,雪尔温不动声色地抵住上颚,告诉自己不要心急,“冒犯你不是我的本意,消息是从教廷传出来的,却迟迟没有听到你的消息,我想大陆一定已经传疯了。”   伊薇安收起戒备,听到又是教廷在搞事,拳头硬了。   “很好……”她扯了扯唇角,看向那双猩红的瞳孔,眨眨眼,直截了当,“你呢?”   她察觉到了——果然还是太着急了吗?   雪尔温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惑,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父亲那边接到了教皇的交易请求——你知道的,我并不太喜欢弱小又狡猾的人类。”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不过倒是和印象里那个守旧又正直的雪尔温相差无几。   伊薇安挑挑眉,不置可否。   既然他没有对她和森林的恶意,伊薇安也不想多追究什么。   “唔。那……谢谢?”   “还有一件事。”雪尔温蜜棕色的肤色染上淡淡的薄红,藏着雪色短发里的耳朵尖一片通红,“我……有点担心。”   “担心?”伊薇安蹙眉,“担心什么?我吗?”   糟了……   雪尔温无奈地叹口气,踩到猫儿的尾巴了。   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果断道歉,“抱歉。我又冒犯了。”   伊薇安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今天的雪尔温怪怪的,喜怒无常的魔女已经偷偷在心里考虑要不要继续和他来往了。   “没关系……”她凝聚魔杖,打算跑到教廷主殿去看耍猴,“别再来了,雪尔温。”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雪尔温才随手撕扯开传送到魔族的传送门,随意扯开束缚脖颈的领结,猩红的瞳孔染上暗色。   没关系……   总有一天,我会俘获你。   亲爱的小魔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五条悟提刀赶来。】   我高估了自己,之前挖的坑正在努力埋,先给伊薇点时间,让她处理好这个世界的事情再去谈甜甜的恋爱嘛。   还有,征集一下大家想看的if线,或者个人os,头秃秃。 73、惩戒   王城里,高高的教廷主殿尖顶上,与之遥遥相对的是富丽堂皇的宫廷建筑,纯白色的墙体旁飘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而此时,本该一片庄严肃穆的教廷主殿堂,大片占据面积极其辽阔的纯白色庄严建筑物四处弥漫着浓烟——   就在刚才,伊薇安通过某些不那么合法的手段得知了那几个死性不改的种族拟定的计划。   火烧森林,逼出深处的魔女,再一网打尽。   计划成功后,按照贡献的力量逐一瓜分。   不得不说,还真是天真得不得了。   唔,也或许只是想用这样的手段试探她?   管他呢……   心情不爽到极点的伊薇安一个不小心就直接找上门放了那么几把不太容易熄灭的焰火。   既然想放火烧山,那就干脆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哦,说起来,兽族那几个小部落还真是……愚蠢……   先不说是他们在数百年前先把主意打到了她的族人身上,她才会愤怒之下骤然获得传承大开杀戒,他们哪怕因此对她怀恨在心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敌人多到遍布大陆,可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那几个敢怒不敢言的莽兽部落。   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狂妄又自大地联合多方势力企图再次对森林亮出獠牙,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好好承受她的怒火吧。   比起教廷这块麻烦的骨头,兽族那几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小部落简直不足为惧,她随手扔了几团永不熄灭的灰白色低温焰火,就直截了当地丢给克莉丝汀去处理了。   虽然克莉丝汀的反应有些奇怪——看起来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紧紧握着简单的剑柄,眼神却有点奇怪。   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喜极而泣?   嘛。大概是她看错了吧。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那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祈求神明降临的教皇给逮出来,一点一点撕破他那张道貌岸然的伪善面孔,亲手碾碎他们可笑的尊严。   铺天盖地的感知笼罩住整片建筑,除却那几个布满了禁制无法窥探的地方之外,整座教廷在她眼里一览无余。   不过,无法窥探——从某些方面来说,不也是明晃晃的靶子么?   那么,先从哪里开始呢?   伊薇安垂眸,冷淡的视线落在位于地下,被数十层魔法禁制牢牢包裹住的藏书馆,猎猎作响的黑袍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她一向看不惯善于排除异己的教廷做派,但不得不说,历经数千年传承的教廷藏书馆,确实是大陆藏书最丰富的地方。   尽管在百年前曾被她一把火烧干净了关于魔女一族的相关书籍,一眼望去,实木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从底部延伸到挑高的彩窗顶部,旋转的扶手实木楼梯做环绕状,正中间存放着一颗光华流转的硕大水晶球。   魔力驱动源。   注入魔力后可以自发驱动设定好的程序,例如清扫、除灰、以及最基础的监管,伊薇安不太了解,只知道录入某个人的魔力波动后大概可以达到发出警报的目的。   距离她上一次来貌似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个水晶球显然是后来才添加的。   那么……是打算依靠这玩意监测到她的魔力波动?   还真是天真到可笑的程度呢。   她啪唧一下毁掉水晶球内部的魔力传导驱动源,兴致缺缺地四处翻了翻,没发现老教皇的身影,她随手扔下手中歌颂初代教皇的硬壳书,身影瞬间消失。   水晶球静静地屹立在大殿中央,无声无息。   过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藏书馆又陷入了沉寂。   又过了好一会儿,「咔哒」一声脆响,一面不起眼的书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头戴金边红色冠冕的年迈教皇迈着沉重的步伐,手持金色的权杖缓缓走出。   肃穆的纯白色丝绸长袍擦过厚重的地毯,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面容苍老,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身后还跟着几名神色肃穆的红衣大主教。   没有人开口,空气中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一名身披红袍,亚麻棕色长卷发,手里拿着银色十字架的高挑身影懒懒地倚靠在书架上,眼皮耷拉着,伸手打了个哈欠,发出了小小的呵气声。   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看到身后只有和自己一样身着红衣的男性后才惊魂未定地做了个祷告的手势。   倚靠在书架边的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教皇手持权杖,神色庄重,下垂的眼皮盖过浑浊的眼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模样萎缩的瘦高男人,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面对着自己的几人瞳孔紧缩,看着自己。   确切地说,是看着自己身后的某一个方向。   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转身,长袍将他沉重的身体牢牢禁锢在这片虚无的白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脸置身事外的懒散男人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流光。   偌大的空间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伊薇安坐在飞毯上,纤细的小腿晃晃悠悠,撑着下巴就像在看一场难得的好戏。   “这就是教廷的待客之道吗——把亲自上门拜访的客人拒之门外什么的。”   教皇面色沉沉,不为所动,沙哑的声音带着迫人的威严,“魔女,收起你的火焰,不要伤害无辜的生命。”   “哦?”伊薇安眯起眼睛,他道貌岸然的做派勾起了她的报复心,“无辜的生命?我的族人们在你的眼里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吗?”   她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森林深处的魔女。但在绝对火烧森林之前,他们难道就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那场尚未发生的大火即将带走森林里多少辛勤劳作、努力开启灵智的无辜生命?   不……   他们想到了。   只是,和唾手可得的利益比起来,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而现在,这群利益至上的虚伪人类告诉她,她的报复会伤害无辜的生命。   何其可笑……   伊薇安被逗乐了,她也确实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庄严的藏书馆里,“可我就是想伤害你们这些「无辜」的生命怎么办?”   她伸手抹掉眼角笑出的生理泪水,“不仅如此,教廷忠实的合作伙伴——唔,大概已经被可爱的小克莉丝汀解决地差不多了吧?”   “我可是亲口交代她,三大族群,一个不留呢——”   恶意满满的话语如同沾满鲜血的利刃,狂妄地炫耀猩红的战绩。   教皇垂眸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神会降下惩罚。”   不知道哪里又戳中了她的笑点,整个沉默到近乎诡异的大堂肆意回荡她纯粹的笑语。   倚靠着书架的高挑男人垂下眼眸,唇边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   “不如……”伊薇安掩唇,“我们来赌一把,就以——教廷为赌注。”   “我勉为其难杀光所有的教廷任职人员。如果神真的降下惩罚,那你们也不亏,对吗?”   “好歹见到了你们亲爱的神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她愿意稍微累一点帮他们验证神明的真实性。   教皇不为所动,“神不会允许这样的罪行。”   伊薇安早几百年前就和眼前的教皇打过不少交代。但不管多少次,张口闭口只有神明的人还真是令人作呕。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明的施舍,以此作为自己不愿思考、逃避现实的借口。   她失去了耍猴的兴趣,她从飞毯上下来,漆黑的魔杖显现,宽大的衣袍无风自飘。   “没意思……”骨杖顶端的深紫色魔法石直指教皇,“留下你们的遗言吧。”   她真的会动手杀死他们。   每个人心里都浮现这个清晰到几乎从开始就一目了然的答案。   那个瘦高的中年男性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目露惊恐地看着眼前睥睨一切的魔女。   “别、别杀我……”   伊薇安眸光一一扫过这群人皮下潜藏着无数贪婪狡诈的人类,懒得多说,动动手指,第一个开口留下「遗言」的瘦高男人身上裸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燃起灰白色的低温火焰,火焰张牙舞爪地啃噬着他的血肉,沉寂的藏书馆里响起痛苦的哀嚎。   她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肤被火焰蚕食,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化作灰烬,裸露出身体里不知道是黑是红的枯骨,再任由枯骨烧成灰。   灰白色的火焰狰狞地啃食了这具身体,无法摆脱的火辣灼烧感伴随着他走完短暂的人生,所有加入教廷后的荣光与成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痛苦。   张牙舞爪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那抹浅淡偏灰的透明灵魂,乖巧地回到主人手中,只留下一捧飞扬的灰烬。   伊薇安摊开白皙的掌心,火焰在她的手里如同乖巧的孩童,蹭了蹭她的指尖。   她眨眨眼,粲然一笑,“接下来,轮到谁呢?”   包括教皇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灰白色火焰一口一口蚕食掉的透明灵魂哀嚎着向他们发出求救,最后溃散于世间。   喜怒不形于色的教皇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威严肃穆,他又惊又惧,颤抖着手指指向眼前那个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让人魂飞魄散的魔女,“你、你!”   伊薇安动动手指,揉搓了几下掌心里微凉的火焰,笑容明媚,“喜欢吗?这次闭关研究出来的魔法,正愁没有实验对象呢。”   “那么,研究数据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还真是送上门来的大礼呢——”   其实并不算是这次研究出来的魔法。但这么说也算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离开埋下一颗震慑的种子。   她只隐约记得被希尔带回到母树后,破败的身体接受着母树无私的蕴养,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关于……悟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最后一章想搞点赤鸡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关进去……pAq…… 74、坦白   梦里的他,变了很多。   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幼稚的人忽然变得出乎意料地靠谱什么的……   那种沉重的笑容一点也不适合胆敢对尊贵的魔女大人伸出罪恶之手的家伙。   一定是个噩梦。   醒来之后,身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团古怪的小火团,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伊薇安摇摇头,甩掉心里萦绕的难过,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这群神色惊惶的人身上。   “那么……”她颠了颠手感不错的小火团,“这是你的遗言吗?”   灰白色的火焰作势要扑出去,张牙舞爪地彰显着自己的威胁。   道貌岸然的教皇被吓地后退一大步,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身后的红衣大主教及时伸手接住了他略显肥胖的身躯。   伊薇安被他们的丑态逗得哈哈大笑,漂亮的猫眼弯成一轮明月,长发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真有趣……”她托着下巴,“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召唤你的神明。”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唔。貌似还有所谓的六翼天使?”   虽然没有翻阅到什么有用的资料,但据她所知,教廷内部真正的绝密资料都是由每一任教皇和身为心腹的红衣大主教口口相传,从根本上杜绝泄密的可能性。   而此刻,不正是一个撬出秘密的好时机么?   伊薇安拍拍手,“来参加一个小小的问答游戏吧——也许会有大奖也说不定呢。”   当然,她可没说这份大奖一定就是饶恕他们的灵魂和生命。   教皇握紧权杖,浑浊的眼睛直射出锐利的光芒,试图压下身后那几名大主教的蠢蠢欲动,“魔女,你到底——”   伊薇安不想和他绕圈子,教廷的人总爱说些意味不明的话,她不管对方是想拖延时间还是在打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算盘,也不在意。   他们想要活下去,她想知道些内部资料,这只是一场由她主导的交易。   至于谈条件——那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之间才拥有的权力。   看都没看颤颤巍巍的教皇一眼,伊薇安径直抛出问题,“来告诉我吧,是谁提出的计划?”   主导者当仁不让就是眼前的老教皇。那么,就让她亲手揪出那个狂妄到想要把手伸到森林里的家伙吧。   教皇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不轻,他身后的红衣大主教们却背叛了他的意志,一名面容苍老身形略微佝偻的老人最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那捧灰烬。   伊薇安挑眉——难怪看到她之后吓成那样,原来是做贼心虚。   “那么,最后的机会,谁能告诉我——未经记载的翼族?”   她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想要从她的报复里安然脱身,就要付出足够的筹码。   这才是「等值」的交易,不是吗?   四名红衣大主教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面色阴郁的教皇。   教皇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出关于六翼天使的内容,瞬间收起惊惧的神色,又戴上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威严面具。   “这件事情只有历代教皇才有资格知道,想要得到你想得到的,就收起那该死的火焰,好好向神明忏悔罪过吧,黑暗的魔女——”   伊薇安面无表情地丢出了灰白的火焰,小小的一团火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点燃了教皇拖曳在地的白丝绸长袍,还有身后四名大主教的大红袍子。   “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在的局势,你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呢,卑劣的人类?”   火焰转瞬间就从垂地的衣角蔓延到了胸口,无情地舔舐着皮肤血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炙烤肉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嫌弃地后退了三米远。   教皇松开了手里的权杖,纯金打造的权杖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头顶上奢华的冠冕也因为他手忙脚乱试图扑灭火苗的大幅度动作而哐当坠地。   此刻的教皇,不再是西尔大陆高高在上的教皇,他的教廷烟火肆虐,他的冠冕坠入尘埃,他的权杖轰然坍塌。   他就像一个笨拙的老人,召唤着各种各样的光明元素企图对抗身上不断蚕食肉体与灵魂的恶魔。   然而,往日无往不利的光明元素就像扑火的飞蛾,湮灭在张牙舞爪的灰白色火焰里。   倨傲的魔女把视线落在倚靠着书架懒洋洋地吃瓜看热闹一言不发的高挑男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慢吞吞地站直身体,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右手放在左胸口上,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日安,尊贵的魔女阁下。”   显然知道点儿什么。   伊薇安饶有兴致,没有探究他身为主教为什么会知道只在历任教皇之间延续的机密这件事,“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吗,人类?”   男人直起身,微微垂眸,没有直视她——这是人类贵族礼仪里对身份尊贵的客人独有的敬畏。   “略知一二,但愿不会让您失望。”   伊薇安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是挑不出错处的礼仪,还是避免直视她规避了冒犯的恭敬,这个男人把姿态放得很低。   她并不介意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识时务的人类——毕竟,就像教皇所说的那样,她不能轻易覆灭任何一方势力的存在,否则势必会让其他种族产生忌惮。   一旦被群起而攻之,她倒是无所谓,但森林里尚未成长起来的幼崽所面临的处境也许会稍微有点不妙。   招招手,灰白的焰火乖巧地离开被灼烧地体无完肤的五人身上,在她的掌心里汇聚成一小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味。   几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不正常的艳红。特别是老教皇,花白的长胡子被烧了个精光。   火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炙烤他们肮脏的灵魂,却贴心地留下了裹身的衣物——体贴地不让伊薇安看到辣眼睛的场面。   她拨弄着凉凉的火团,懒散地倚靠在柔软的飞毯上,“说说看吧。”   莫里斯垂下眼帘,眼睑处一颗枣红色的小痣将他冷淡的面容衬托出了些许妖异,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   代表着教廷的正红色奢华长袍的身影向漂浮在空中,带着尖顶宽檐法师帽的魔女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也许您已经忘了,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   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   大陆各族史书记载:沉寂归来的紫色魔女获得了媲美神明的力量,凡是冒犯她、觊觎她、窥伺她的种族,都会被她手上来自地狱的业火炙烤身体与灵魂,再也无法乞怜神明的庇佑,再也无法祈祷来世的新生,再也无法踏上前往新世界的阶梯。   光明神的信徒向她俯首,蛮荒的莽兽甘愿称臣。   伊薇安再一次回到了森林里,迎接她的是长剑染血的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手握长剑,背对着森林,如同不屈的磐石静静地屹立在清冷的月色下。   恍惚间,伊薇安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一步也不愿退让的瘦小身影。   那个躺在摇篮里无忧无虑的孩子,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看到她的身影,克莉丝汀干脆利落地甩掉长剑上鲜红的血液,收剑入鞘。   水蓝色的眼眸里坚冰消融,流露出浅浅的柔软,她上前几步,“您回来了。”   伊薇安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内心深处升起隐秘的感受,“你在等我吗?”   克莉丝汀抿抿唇,垂下眼眸不去看她,小心翼翼地藏起眼睛里的羞怯,“我猜想您解决完事情后会回到森林。”   她试图解释。   她明明迅速地解决掉那群贪婪的莽兽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森林,在得知她仍然没有回来的消息后甚至按耐不住地来到了外围蹲守。   克莉丝汀不想对她说谎。   伊薇安对她扬起笑容,“我很高兴,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眼眶一热,连忙垂头掩饰。   她看到伊薇安从不会直白地表露出真正的情绪,就像把自己套在了一个透明的壳子里,壳子外是阴晴不定生杀予夺的魔女,壳子里却还是那个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小魔女。   克莉丝汀永远只能窥见壳子里的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   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眼前的伊薇安卸下了厚重的盔甲,眼睛里是细碎的光,她仍然会高举魔杖,像一只护崽的小狮子。但她也会直白地表达,开心的时候大笑,难过的时候落泪。   而不是打碎了牙齿还要和着血往嘴里咽,明明笑地没心没肺,眼睛却在哭泣。   不管是谁改变了她,克莉丝汀想对那个人报以最真诚的感谢。   克莉丝汀抬手,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布满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剑把上的晶石。   森林深处,温柔的女人坐在藤曼织就的软椅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   一高一矮的身影一出现,现场顿时消弭无声。   伊薇安恍若不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希尔身边,跪坐在她脚边。   克莉丝汀沉默着把幼崽们赶回去继续上课,自己却悄悄地藏在了树后,抚摸着剑柄,仰望寥落树影遮蔽的星空。   希尔碧绿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孩子,温暖的掌心顺着她的长发抚过,一下,又一下。   就像以往每一次,她伏在希尔膝头,消解着压抑的情绪。   希尔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包容。   “希尔……”她轻声开口,“我想去找他。”   站在她不远处的克莉丝汀水蓝色的眼眸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温柔地注视着她——那个数百年来勉励着自己的背影。   希尔什么也没说,身为母亲的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比起宽慰,此刻的伊薇安更需要的是无声的倾听。   “这真是一个自私的决定。”她把脸埋在希尔膝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希尔,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   “这就是「爱」吗?”   「爱」——一个沉重、又让人忍不住沉溺的词。   “我为你感到高兴,伊薇。”   女人的声音柔软极了,她总是这样,深深地爱着每一个孩子,亲手接过降临人世的婴儿,又一次次目睹她们的离去。   她从不拒绝孩子的索求,也从不干预孩子的成长。但只要一回头,那双细腻又包容的眼眸永远都在凝望着她们。   伊薇安抬起头,清亮的眼眸洗尽铅华。   “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大概是反套路短篇校园or综穿类,本来打算挖个西幻的坑但到目前为止还在不断完善世界观,扑街作者无所畏惧,随缘挖坑好了。   大家感兴趣可以收藏个专栏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啦,我努力下一次遇见的时候做一个能引起大家注意的女人puq…… 75、即将   “咔哒……”   清脆的转动把手的声音,明亮的光线照进了一片漆黑的室内。   没有开灯,随着门的再一次关上,世界又沉入了难捱的暮色。   模糊的身影对张牙舞爪的黑暗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沙发旁,任由身体重重地陷入柔软的沙发。   冷淡的月色透过翻飞的窗帘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一小片光亮。   五条悟仰躺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一只手随意地摘掉眼罩,眉眼间萦绕着浓重的疲倦。   他一只手搭在额上,压平紧蹙的眉宇,双眸紧闭,唇角不自觉下压。   不大的一居室里并不凌乱,甚至可以说得上相当整洁,只有不太明显的生活迹象可以看出几分烟火气息。   单人沙发上堆着一条柔软的毯子,一旁还散落着几本花体文字拓印的硬壳书籍,五条悟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团凌乱地堆在一起的毯子,伸手拉了过来,盖在身上。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的娇小身影。   那双在黑暗里愈发璀璨的眼眸如同蒙上了将自己隔绝在内的砂纸,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柔软的触感。   下压的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他把毯子盖在身上,侧身微微蜷缩起高大的身体,脸埋入柔软的毯子里,抚上胸口隐隐发热的烙印,阖上眼眸,呼吸逐渐平缓。   梦里没有想要见到的人。   ——   度过每一个难捱的夜,第二天的早晨总会如期而至。   阳光突破厚重的云层,驱散角落里的阴霾,恩泽这片土地。   沙发上,五条悟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湖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   他掀开毯子坐了起来,随手把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赤足走进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磨砂的隔断门蔓延上薄薄的水蒸气。   散落在地板上的外衣口袋响起清脆的铃声,淅淅沥沥的水声顿了顿,又继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依旧锲而不舍,一只淌着水珠的大手拉开浴室门,五条悟身上裹着宽大的浴袍,湿漉漉的银发垂在额上,滴落的水珠在浴袍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弯下腰,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后随意地扔在一旁,电话那头的人甚至没敢多说什么,简短明了地汇报了即将移交到他手上的拔除任务。   五条悟双臂打开,头靠在沙发背上,头发尖凝结出小小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部线条滑过。   “嗯……”   电话那头的人得到了他的应允后,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才挂断电话。   安静到近乎寂静的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五条悟起身,赤着双脚走进卧室,拉开紧闭的衣柜门。   一边挂满了相同款式的黑色制服和眼罩,另一边是女式的毛呢小斗篷,还有他为那个人特意定做的各个季节的衣物。   简单的颜色,不同的款式,一年比一年增加的数量,慢慢挤满了不大的衣柜,甚至把他的衣服挤到了角落里。   冷白的大手顿了顿,略过那些衣服,取出了一套干净的黑色制服和眼罩换上。   深灰色的浴袍坠地,他的身体也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沉重地砸在柔软的床上。   空气中活跃的阳光陡然失去了温度,怯懦地躲到云层后。   他抬起手,遮盖住脸上的神情。   “好累……”   “伊薇……”   像是呓语……   又像乞怜……   ——   亲口告诉了希尔自己的打算,意料之中的没收到阻挠,伊薇安就开始着手准备这段不确定归期的离开里需要安排的事宜。   本来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大工程。   但当面色沉静的克莉丝汀站在她面前,水蓝色的眼眸荡漾着波纹,认真地说,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她的时候,伊薇安大受震撼。   不可否认,哪怕在心理层面她自认为改变了不少。但其实内心深处,她还是习惯性把克莉丝汀以及之后诞生目前已经差不多进入成年期的梅菲斯当成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能把处理兽族分支的事情交给克莉丝汀,那是对她的磨练。   但她并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她担心克莉丝汀会对鲜血和亲手杀死生命这件事产生心理阴影。   也许是因为她过早地去接触这些,身边也没有引导的前辈,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没想到的是,克莉丝汀做得很好。   出乎意料的好。   就像一名真正的骑士,只要握紧手中的剑,就会坚定且无畏地一往无前。   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她们就这样悄悄地长大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曾亲手接过克莉丝汀的襁褓,亲眼看着她成长为腰间挂着剑柄的骑士,见证了她从躺在摇篮里流口水慢慢蜕变为扛起责任大步前行的大人。   这就是……希尔的感受吗?   伊薇安的沉默让自告奋勇的克莉丝汀感到了些许的惴惴不安,她挺直瘦削的脊背,不自觉垂下眼眸。   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笑声,她豁然抬头。   那双睁开双眼看到世界的一瞬间就深深刻印在心里的、映照着璀璨银河的眼眸里流淌着浅浅的笑意。   伊薇安注视着她,不再把她当作需要呵护的后辈,克莉丝汀只是克莉丝汀,她的族人,她可以放心交付信任的对象。   这片森林对她来说就像一份责任,她永远不会抛下这份责任。   只是,在踽踽独行的道路上,她遇见了一个让她愿意为此偏离原定轨迹的人。   那是她的终点。   告别了希尔和克莉丝汀,伊薇安再一次用视线一寸寸抚摸过这片土地。   她的心里仍旧藏着不可磨灭的悲伤。但她到底还是在成长的过程里学会了不再沉缅过去。   前辈们总是告诉她,希望小伊薇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永远调皮捣蛋肆意妄为。   小伊薇没有做到。   曾经的伊薇安也没有做到。   但是未来的伊薇安一定不会再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不再执着于仇恨,也不再亲手关闭所有与外界产生交集的通道。   她晃晃悠悠地略过脚下的风景,来到了沉寂空旷的龙渊。   一处高高耸立的巍峨高山,密布的阴云环绕着直冲云霄的雪顶。   诺亚就在这里静静地沉睡着。   她熟练地绕过高山,来到一处开裂的峡谷,浓雾弥漫深不见底的峡谷底部如同一张血盆大口,把误入此处的猎物尽数吞尽。   伊薇安毫不惧怕,收起飞毯,任由身体进行自由落体运动,宽大的衣袍裹着纤瘦的身体,远远望去,就像一只不起眼的鸟儿。   开裂的峡谷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漫天遍野的威严直击灵魂。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一双灿金色的竖瞳陡然睁开,庞大的黑影伴随着龙吟盘旋而出。   伊薇安轻飘飘地落在巨龙脊背上,伸展的双翅遮天蔽日,坚硬的鳞片流淌着冷硬的光泽。   “伊薇……”诺亚无奈地叹息,为自己小小伴生者偶尔展露的任性,金色的竖瞳里却溢满了纵容。   她伸手给了久违的诺亚一个大大的拥抱,脸颊轻轻地蹭着他冰凉温润的鳞片,眯起眼睛肆意地笑着,“诺亚一定会接住我的。”   诺亚没有说话,庞大的身影在亲眼看着长大的伴生者面前低下了龙族高傲的头颅。   “诺亚……”伊薇安俯瞰脚下的风景,巨龙们居住的山谷变成了一个个隆起的小包,“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我总归会回来的。”   “任性地把责任压在克莉丝汀身上——这有些自私,对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伊薇安就习惯了和诺亚倾诉所有的心事。   也许是在她第一次累到什么也不想,只想从高高的空中一跃而下,沉睡的诺亚一言不发地接住了她的时候;   也许是无论身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妇女的、孩子的、抑或是老者的,诺亚总会如同影子一样默默地守护在她身后的时候;   也许是筋疲力尽的她瘫倒在地上,诺亚变成人形把她带回城堡的时候;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诺亚在她的心里逐渐接过了「引导者」的角色。   她不愿意展露在希尔面前的阴暗面,她不想让幼崽看到的嗜杀,她无法展露出的脆弱……无论什么时候,诺亚就像一个影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你可以任性,伊薇——无论什么时候。”   巨龙华丽的腔调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我会在你身边。”   “直到你我生命的消亡。”   他们性命相连,他们灵魂相依,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两个灵魂。   世界的怜惜让他们从此拥有了可以相互依赖的存在。   他们没有血脉连结,没有俗世的关系,却有斩不断的羁绊。   这是伴生者存在的意义。   伊薇安笑了起来,笑容驱散了一切的阴霾。   “好……”她说。   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许多,伊薇安就这样,孑然一身地离开了这片森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啦,下一章的感情戏会有很大的进展,分两章发,应该会在晚上九点整发,稍微有点不舍呢hh…… 76、再见   东京某福利收容所,阴郁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婆娑的树影摇曳,投射在地面的光影微微颤动。   透明的「帐」隐在夜色里。   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抱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远处是曾经的同伴死状惨烈的身体,还有——   一个黑衣白发的高大男人。   男人带着眼罩,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缝隙里沾染了猩红的血渍。   哪怕是男人的出现才解救了差点惨死的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对这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的杀气的男人报以敬畏之外的情绪。   五条悟对他们畏惧的眼神视而不见,径直处理掉这只由被抛弃的孩子心底的恶意凝聚成形的诅咒,浅色的唇微抿,唇角下压。   手上传来黏稠的触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干净修长的指尖一片脏污。   那个会把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问他「累吗」的魔女已经离开五年了。   五年——   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却总能从身边发生的变迁里窥见时间的流逝。   一手带出来的孩子都长大了。   在五年前的那一天后匆匆被召回的乙骨优太。因为得到了提前的告知而拒绝了咒术界高层「清除虎杖悠仁」的无理命令;   濒临死亡的七海建人由于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依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早在三年前就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了,又不断训练仅剩的一只手臂直到可以熟练使用的程度之后,默不作声地杀到高专,揪着被哥哥姐姐拼了命保下一个核心、又被那个人的力量将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拉了回来的大型毛绒绒好好招待了一顿;   小樱从虎杖口中得知了一切,哭得稀里哗啦回了家,一个星期后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她好像一下子就褪去了曾经的天真;   钉崎依然还是老样子,努力地生活着,执拗地等待那个人;   真希是最快从那场大战的阴霾里抽身的人,也是这几个孩子里最拼命的人;   伏黑……在禅院家现任家主阵亡,死到就连那个人都没能把他救回来的程度后,依照他的遗言,禅院家决定任命伏黑为新任家主。   然而,他拒绝了。没有给出理由,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就像只是拒绝了送到嘴边但不喜欢吃的食物一样,一头扎进了学习和任务里;   虎杖,五条悟总会忍不住对他多留意几分,仅仅只是看着他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人的身影。   变化最大的,就是五条悟本人。   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计算着每一件事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每一件堆积在身上的事情;除此之外,他好像失去了大多数的欲望。   对甜食的欲望,战斗的欲望,甚至于生活的欲望;   只有每一次那个人的脸浮现在眼前时,胸腔里剧烈的悸动在提醒他,心底扭曲病态的恋慕。   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逐渐很难感受到时间对自己的影响。   他只是……在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   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什么时候,那张刻入骨髓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她总会来找他的。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哪怕无尽的空虚将他团团包围,疯狂燃烧的脑细胞近乎超越代谢速度,难以抑制心底翻涌的破坏欲。   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腐朽和黑暗,延续和杰的理想。   他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就连那个人也说过,他的「渴求」就是改变。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她离开后,哪怕只是提起她的名字,思念和渴望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阖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空气中骤然出现浅淡的能量波动,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迅速解决之后打卡下班,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孔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大大的尖顶帽,宽松的黑袍,深紫色的长卷发,瓷白的小脸上灿若星辰的眼眸流淌着细碎的光。   骨杖化作光点消散,衣袍拖曳在脏污的地面,她却像误入尘世的黑猫,眉眼弯弯地对他伸出双手,索要拥抱。   “我来兑现承诺了,悟。”   话音未落,伊薇安就落入了一个充斥着雪香的怀抱。   横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鼻息间独属于他的气息杂糅着浅淡的血腥味,他的头埋进她的颈弯,细软的发丝轻轻扫过脸颊,痒意从心底蔓延到每一个部位。   潮湿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对伊薇安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她下意识蹭了蹭,却又被抱得更紧。   胸口升腾起浓烈的不安,伴随而来的是交织着酸涩的苦。   “悟……”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想看见你、想触碰你、想亲吻你、在任何时候都会想起你,这对你来说,是「爱」吗?”   明明眼下的场景并不美好——满地的脏污,泥土混杂着血液,残缺的身体,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幼崽。   一切都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怪诞。   但——   他在害怕……   那个不可一世地说出「我可是这个世界的最强」的男人,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她。就像她是随时都会从指尖溜走的泡沫。   伊薇安抽出双手,不等他回答,径直拉下他的脖颈,缱绻的吻落在微凉的唇上。   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是梦吗?”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渴水的行人久旱逢甘。   她抵着他的额头,眉眼弯弯,“是伊薇。”   苍白的指节一寸寸抚过熟悉的眉眼,却不慎将干涸的血迹蹭到她脸上,五条悟顿了顿,下意识伸手去擦。   一只温凉的小手覆在大手上,纤细的手指陷入指缝,毫不在意地与他十指交缠。   她抬眸望着他,那双绛紫色的瞳孔里装满了他,理直气壮地发出邀约,“要不要回家?我想……触碰你……”   再怎么说,从身体年龄来看,伊薇安自认已经是一只成熟的魔女了。   成熟的魔女就应该遵循心意干点成年人的事情嘛。(叉腰)   直截了当一贯是眼前这只小魔女的风格。   五条悟反手握住细嫩的小手,牵到唇边,印下一个炙热的吻,眸色深深。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伊薇安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熟透的脸颊和耳尖,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又一股上涌的热气疯狂地轰炸着理智。   她不自觉地视线飘乎,又被指尖濡湿的触感拉了回来。   一回眸,就看到了那双此时此刻格外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在她的注视下,鲜红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背,又换成了噬吻,湿润的吻顺着手背一路蔓延到纤细的指尖。   从始至终,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眸都若无旁人地凝视着她。   伊薇安的感知不断发出警告——不要在幼崽面前做出一些少儿不宜的举动啊喂!   角落里炯炯有神的视线饶是她这种肆意妄为兴风作浪的代表人都感受到了,她不相信五条悟这家伙完全没有感觉!   察觉到指尖的舔吻有向手腕内侧蔓延的趋势,伊薇安心一横脚一跺,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掏出魔杖。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道手臂粗细的降雷轰地一下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伊薇安火急火燎地拽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色气的男人传送回了她之前特意记下的坐标——位于教师寮的小小一居室。   平静的空气中骤然撕开了裂缝,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一片漆黑的卧室里。   她两只细弱的手臂紧紧抱住五条悟的腰,通红的脸死死埋进他怀里坚决不松手,试图利用两人的身高差让他无可奈何。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掉了眼罩,银发散乱,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秒也没从她身上离开。   腰间被用力环住的触感让他的内心灌满了难以言喻的充实,细碎的发抚过额角,他把头埋在她细腻的颈间,克制不住的轻吻从裸露的颈弯向上蔓延。   敏感的耳垂被濡湿的舌尖反复舔吻啃噬,奇怪的电流传入身体里,不断刺激着感官。   伊薇安感觉自己从头热到脚,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就像被施加了什么奇怪的魔法,让她忍不住昂起白皙的脖颈试图逃离。   还没来得及多呼吸两口清新的空气驱散脑子里沸腾的热气,就被冰凉柔软的物体堵住了唇。   五条悟的吻就和他的人一样,不可一世,又强势细腻,火热濡湿的舌在她唇齿间搅弄,肆意纠缠着她。   指尖泛凉的大手捏住她后颈,伊薇安被迫仰起头承受他汹涌的爱意,长长的卷发缠绕着指尖,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纤细的身体不自觉弓起,想要逃离,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抵着后腰按进燃烧着炽热的怀里。   尖顶帽掉落在地毯上,黑色的制服纠缠着宽大的黑袍,安静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且看且珍惜】   作者已经抓秃了头,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嘿嘿…… 77、心意   第二天……   阳光冲破云层的禁锢,闯入了室内。   室内一片旖旎。   凌乱的被褥隆起一个小山包,浓紫色的长卷发铺散在深灰色的床单上,白皙修长的大手从被子底下探出,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缠着长发,手背上印着显眼的牙印。   五条悟身上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轻薄的鹅绒被盖到胸口,静静地凝望着怀中睡得正香的小魔女,眼角眉梢都毫不掩饰四散的春意。   抬手勾起一小缕微凉卷曲的长发送到唇边,印下一个充满欲/色的吻。   拱起的小山包忽然动了动,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被褥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环住健硕的腰身,下意识蹭了蹭。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对方的身体传递到与之相贴的肌肤上,伊薇安睡得迷迷糊糊,嘟嘟囔囔,“悟……腰疼……”   “早,伊薇。”低沉的笑声打破室内的静谧,闷闷的振动从胸腔扩散,稍微震掉了几只扒拉着眼皮的瞌睡虫。   大手探进被子里,精准地找到她纤细的腰,温热干燥的掌心一下又一下耐心地按揉,酸软的肌肉缓缓舒展。   察觉到大手抚在腰侧,伊薇安糊成一团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水濛濛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嗖地一下抬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双笼罩着水光的眼眸里裸地写着戒备两个字,仿佛下一秒就会炸毛亮出爪子的小猫。   五条悟单手帮她揉着小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按住她后脖颈,在她控诉的目光里低下头颅。   绵软的唇瓣相贴,潮湿的气息彼此交融,他并不满足于此。   濡湿的舌尖扫过洁白整齐的两排小牙齿,滑入口腔,肆无忌惮地勾缠着她。   呼吸被掠夺,抵在腰上的大手把她往怀里按,身侧的空气都燥热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暧昧旖旎。   伊薇安眼睛一亮,动弹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拉到脖子上的手揪了揪一小撮陷入指缝的银发,试图制止这家伙的恶行。   不甚明显的轻微刺痛刺激着脆弱的头皮,五条悟顿了顿,动作愈发激烈,一下比一下用力舔吻着她红润的唇,舌尖滑过尖锐的犬牙,卷起仓惶的舌狠狠吮吸。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奏响,不自觉被拉着共沉沦的紫眸豁然清明,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趁他晃神的功夫火速低头把脸塞进他怀里,得逞的轻笑从唇边溢出。   “早安吻……”她说。   五条悟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发现怀里多了一只小鸵鸟,没忍住笑了起来。   低沉暗哑的笑声逐渐放大,夹杂着略微急促的喘气声在伊薇安耳边炸开,她气急败坏地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忽视掉酸软的腰传达到大脑神经的抗议,握紧了拳头,考虑从什么地方下手比较好。   伸手包住她蠢蠢欲动的小拳头,五条悟笑着把她打横抱起,黑色的丝绸睡裙将她的皮肤衬托地越发白皙,从脖颈处向衣物下大片肌肤蔓延的暧昧痕迹让他心里难以抑制地产生病态的满足。   手臂穿过腿弯,宽大的裙摆如同绽放的娇花。   把她抱到洗浴室,五条悟拿起一早备好的洗漱用具放在她手里,伊薇安接过,熟练地打理自己——她失去魔力自力更生的那段时间可学会了不少生活技能。   吐掉嘴里的泡沫,她含了一口水咕噜咕噜又吐掉,反复几次,两人就这样在来电铃声的背景音下结束了洗漱。   伊薇安仰起脸,任由他用温热的洗脸巾一下下轻柔地擦拭,灼热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眨了眨眼睛,她瞥了两眼敞开的洗浴室磨砂玻璃门,嘿嘿一笑,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啾了一下,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就跑了。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空虚的内心瞬间就被这个草莓味的吻填满,他手上还拿着洗脸巾,指尖抚过唇角,垂眸笑了笑。   娇小的身影趴在沙发上,翻看着垒在一起的书,纤细的小腿晃晃悠悠,深色的吻痕印在白雪一样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五条悟眸色沉沉,走进卧室里从乱糟糟的衣服里扒拉出响个不停的手机,边按下接听键边往外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短促地应了一声就挂掉了。又翻找出一长串电话号码,低声吩咐了几句。   挂断的电话随手扔在茶几上,他伸手把懒洋洋的魔女小姐捞起来,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神色惬意。   伊薇安随手翻了翻就失去了兴趣扔到一旁,伸手环住精瘦的腰身蹭蹭,“他们还好吗?”   他们——   指的自然是那群玩命救回来的幼崽们。   “嗯……”五条悟去牵她的手,一大一小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有好好的活着。”   “那就好……”她点点头,仰头看他,眼眸认真,“悟呢?”   还是发现了吗。   抬手盖住那双清澈的眼睛,五条悟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那就一切都好。   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伊薇安主动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顶着鲜艳欲滴的唇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身后浑身上下散发着愉悦气息的男人手里拿着梳子,耐心地一点点梳顺她乱糟糟的长发。   沙发乱成一团,柔软的小毛毯和硬壳书散了一地。   “没记错的话……”五条悟试图转移注意力,“钉崎——想见你。”   懵懵懂懂的魔女小姐果不其然上当了,“钉崎?她?”   “三年前才醒了过来,咒力还在,但——大脑损伤程度依靠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是没有办法检测出来。”   他语气淡淡,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伊薇安蹙了蹙眉,转身扑进他怀里。   伸手接住软软的身体,五条悟随手把梳子放在一旁,给她一一解释:“虎杖和惠没什么大碍,会定期回到高专探望钉崎。”   “木之本在两年前正式入学高专,目前正在为特殊的升级评定做准备。”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了。”   只有我,好像被装进了特制的笼子里,再也没办法从你离开的那一天先前迈进任何一步。   伸手抱住他,伊薇安抵着他的额头,一如五年前分别的那一晚,“我回来了。”   “而且,我说过吧?和我签订了契约,悟就是我一个人的。”   她伸手牵起他的手覆在心口,心脏坚定而缓慢地跳动着,“那可不是普通的契约——我已经亲手把自己送给悟了。”   魔女唯一一次的、以灵魂为代价的契约,从此携手走过漫长的时间,直至灵魂消散于世间。   简单来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同生共死。   没有人知道这种契约的存在,因为情与爱对于魔女这个种族来说并不重要,她们的爱/欲十分淡薄,几近于无。   也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信任,更不可能轻易和狡猾复杂的异族签署这份交出所有的契约。   伊薇安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湖蓝色的眼眸里流淌着细碎的星河,绵密的云朵浮浮沉沉,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心口的烙印骤然爆发出汹涌的喜悦,伊薇安知道,那是属于他的情绪。   她情不自禁也笑了起来。   “我想亲吻你,想抚摸你。”五条悟的吻从那双眼睛缓缓向下蔓延,大手抚上纤细的腰,紧紧地抱着她,“想拥抱你。”   “在每一个日日夜夜。”   他放任自己彻底陷入那双向他彻底敞开自己的眼眸里,着迷似地一遍又一遍亲吻,“你是我的诅咒。”   “也是我的渴求。”   “伊薇……”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唠叨作者的絮絮叨叨:   【正文到此结束,感谢一路的陪伴。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想过去修改,也不愿意加入套路,不可否认,它有很多不足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但关于世界观的塑造我真的下了很多的功夫,种族设定、技能设定、还有魔法与咒术的联系等等等,花费了我很多的精力。   所以当数据不太理想的时候,那种挫败和落差才会超级加倍。   我喜欢从一而终的感情,喜欢两人相互了解后相互倾心势均力敌的情感碰撞,这样的情节没有戏剧冲突,没有绝对爽感……这些我其实都明白。   我也一度枯坐一天什么也写不出来,尝试着修改大纲,熬了几个晚上,拿着面目全非的大纲忽然有些无从下手,这是我想要的吗?   这是我想要呈现给所有人看到的故事吗?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我不愿意改掉剧情,不愿意让我的女主扔下老师再去攻略别人,不愿意看到我的女主丢失掉她的性格。   可能学文学的人骨子里还是会有点不愿意妥协的执拗吧,我抛弃了费心插入套路的大纲,重新捡起来最初的剧情,在每一章里反复磨练文笔。   我的职业方向其实并不是网文作者,有时候也会想,因为一头热扎进网文这个无底洞是不是做错了?   盗文满天飞,大把大把时间投了进去,换来一点微薄的收入。   对于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社会的我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血亏的事情。   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是无数个夜晚的通宵达旦,每一个灵光一闪的瞬间那种开心和迫不及待,每一次走剧情的抓心挠肝,每一句读者随手留下的批评与鼓励。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奉为圭臬。也许迟早有一天我会向生活妥协吧,要么研究怎么吃透套路,要么假清高地一走了之。   但起码,我想在这五年里留下点什么。可以说是年轻气盛的幼稚,也可以说是年少无知的心高气傲,我还是会认真对待每一个我亲手写出的故事,五年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说不定我已经在自己想要走的职业道路上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我还是个会抽空在晋江码字的小透明,一边无奈地骂盗文的家伙,一边构建属于我和你们的故事。 78、之后   伊薇安回来的消息被五条悟刻意瞒了下来,两人就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情侣一样,窝在小小的一居室里腻腻歪歪了好几天。   期间,五条悟理直气壮地挂断了数个把烂摊子丢给他处理的任务。   窝在让人安心的怀里,眯着眼睛看着屏幕里怪异神秘的灵异片,伊薇安打了个哈欠。   两人裹着同一条毛毯,五条悟收紧手臂,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脖颈处,眷恋地轻蹭。   濡湿的触感覆上敏感的耳垂,伊薇安垂死病中惊坐起,瞌睡虫都跑了大半,猛地挺直身体,一只手下意识去推他,却被捏住了细弱的手腕,湿热的不明物体顺着手腕内侧缓慢而缠绵地向上蔓延。   她扭扭腰,趁着腰间的手臂松动的时候一溜烟钻了出去。   大手还不死心试图把她圈进怀里,被伊薇安躲了过去,义正言辞,“悟说过的吧?要合理运动!我们去找他们吧?”   “合理运动?”抓不住人,他干脆单手搭在膝盖上,撑着下颔眯着眼睛看她,“明明每天都有,伊薇忘了吗?”   “呃……”可恶,被这家伙装到了。   伊薇安老脸一红,眼神飘忽,“总之,一起去嘛,悟。”   “既然是伊薇的请求……”他赤足踩在干净的木地板上,随手把毯子放回沙发上,眉眼纵容,“那就等到事情处理完之后再回来继续共度二人世界吧。”   二人世界什么的……稍微有点费腰。   狗狗祟祟地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这家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伊薇安低头看了看身上绛紫色的丝绸长裙睡衣,完全不知道这家伙都是什么时候弄来了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衣服。   想了想,她光着脚跑回卧室里。   比起她刚回来的那一晚,卧室里多了许多生活气息。   艳阳突破了窗帘的封锁将黑暗驱逐,散落在床头柜上的书,敞开的衣柜里稍显凌乱的两人的衣服,柔软的大床上被子堆积在一起,就连干净整洁的床单上都留下了明显的褶皱。   站在衣柜前,伊薇安皱着眉。   五条悟紧随其后,走到她身后,没忍住伸手去揽住她的腰,又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纯黑色的长裙,伊薇安决定就是它了。   “快换衣服。”她扒拉扒拉腰上的大手,干脆利落地跑到浴室去换衣服——她可不想换到一半又被迫把出门的计划无限期延后。   深黑色的底色上穿插着不易察觉的丝线,在光线下折射出若有若无的光泽。   领口、袖口和裙摆处用细腻的手法勾勒出花纹,立领的设计正好遮盖住脖颈上深浅不一的痕迹,袖子采用了轻柔的细纱,不会贴着皮肤,裙摆做了不规则处理,前面比后面稍短一些,刚好露出了纤细白皙的小腿。   「咔哒」浴室门打开的轻微声响。   透过镜子看到身后倚靠在门框旁抱胸看着她的男人,伊薇安拨开头发,露出细腻的脖颈,“悟,扣子。”   五条悟身上穿着万年不变的高专特制制服,鼻梁上驾着一副圆框墨镜,银发散落在额角,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随性。   他上前,动了动指尖,灵活地扣上扣子,遮盖住从脖颈向雪白的脊背蔓延的暧昧。   指尖留恋地抚摸着那块细腻绵软的肌肤,微微垂眸,看着镜子里站在一起的男女。   身上穿着如出一辙的墨色,比起五年前,他神色冷淡,她却仿佛依然是从前那个嚣张的小魔女。   时间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伊薇安也抬眸去看镜子里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一高一矮,五年前那次对规则的挑衅,其实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迹象。   比如,褪去了青涩的面容,愈发趋向于成熟的身体,还有……一旦再次使用魔法被检测到就会被雷劈的「案底」。   注视着镜子里的他,伊薇安伸手搭在那只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粲然一笑,扭头在他的下巴上印下一吻,“那就出发吧!”   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定日常风格的小礼帽,戴在她头上,又捣鼓捣鼓捣鼓出一双袜子和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单手抱着伊薇安膝弯把她抱到沙发上,他仔细地为她穿上袜子,又妥帖地套上鞋子,这才牵起她的手。   两人相携离开了教师寮。   ——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一如她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伊薇安没有再次挑衅规则的打算,她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普通人,为了不被雷劈几乎不会使用波动幅度较大的魔法。   五条悟说钉崎想见她,伊薇安决定先去见见钉崎;   再顺路去看看小樱,把之前探听到的秘辛告诉那只猫猫兽;   等到小黑和虎杖不忙的时候见见他们,顺便好好嘲讽嘲讽那只养老等死的屑厨子……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这个世界一直陪着悟,直到他愿意和她一起离开的那一天。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按照这个世界古板的规则,一旦他选择离开,那么规则会自动默认「五条悟」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的「死亡」。而她自然也会失去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锚点。   空间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同一时间线上拥有无数交错存在的空间,每一个空间都是独立的个体,会慢慢诞生出世界的意识形态和规则对空间进行管理。   原则上,空间没有高低之分,但会根据所容纳的力量种类和大小进行明确的划分。   但没有人知道每一条时间线上拥有多少个空间,而每一个空间又都拥有多少条时间线。   这是个悖论。   伊薇安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个世界,两个世界产生了交集——   也就是她,那么自然会出现不可控的异变,那是她返回自己世界的契机。   而她离开后,世界恢复原样,异变消失,两个世界会回到自己的轨迹上。   是她和悟的契约强行和这个世界建立了关联,这是她能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可惜,等价交换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教师寮出来,走一小段路就到学生宿舍了。   两人牵着手,伊薇安暗搓搓地给自己和他丢了个恒温魔法。   恒温魔法只作用于施法对象,魔力波动幅度极小,几乎不会发生逸散、外泄之类的情况,自然不容易引起世界的注意。   她能感受到身边那个人身上浅浅的安宁,心情也不自觉愉悦了起来。   “这次回去,我好好修理了一顿贼心不死的家伙。”她忽然开口,小脸明艳生动,“没想到,小克莉丝汀已经变成可靠的孩子了呢。”   “她诞生的时候,森林里只有我和希尔,这——么小的一只,一下就长得比我还高了。”   她单手比划了一下婴儿的大小,话题一转,“说起来,我从教廷那儿撬出了一点儿有趣的事情,也许和小樱稍微有点关系呢。”   梦境里那个孤寂的背影渐渐被眼前嘟嘟囔囔的小魔女取代,五条悟静静地看着她,唇边不自觉勾出柔软的弧度,璀璨的眼眸藏在墨镜后,所有的空虚瞬间被填满,仿佛空了一块的心脏泊泊地淌出甘醇浓烈的爱恋。   “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只魔族——你还记得吗?总感觉他怪怪的,克莉丝汀说他造访了数十次森林外围,我合理怀疑他心怀不轨——该不会想要打探情报吧?”   “不过新上任的教皇倒是识趣,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于是我就来找悟啦。”   她忽然顿了顿,“下次,和我一起去见见希尔吧——以伴侣的身份。”   所有的阴霾都被似火的骄阳驱散,五条悟牵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好……”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的不安,他的煎熬,他内心不断炙烤的烈焰……   她全都知道。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所有的自己向他敞开,义无反顾。   冷漠孤高地坐在高高的塔顶注视着外面世界的小魔女走下了高塔,推开幽暗的城堡里紧闭的大门,牵起他的手,愿意和他一起沐浴阳光,也愿意陪他行走在黑暗里。   “我现在暂时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今后的伊薇就要麻烦五条老师啦。”小魔女扬起脸,状似苦恼,却眉眼弯弯。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许下庄严的承诺,珍重而虔诚。   【魔女日记:今天,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不知道多少天,是讨厌的晴天,但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那个精力旺盛到变态的家伙终于睡着啦,心脏跳动的频率慢悠悠的。   忽然有点好奇,这家伙的心跳声只有在那种不可描述的时候才会「砰砰砰」吗?   可恶……   又跑题了……   ……   悟变得怪怪的。   说不上来的奇怪。   明明睡得好好的,却总是会惊醒。   明明一直在一起,却还是一副害怕梦醒的样子。   明明不是梦,却还是想要透过身体的接触确定什么的模样。   是在……不安吗?没关系……只要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就不会不安了吧?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小剧场:钉崎:快点儿啊,等的花都谢了。(斗地主语音包发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打算继续写啦,想了想,还是把需要交代的稍微写了写。   这个故事的结尾其实并不算圆满,但已经是我心里最好的结局啦。   每一个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而努力地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本来想写惠惠的os,但是想了想,按照惠惠的性格,他的内心世界会发生什么呢?   一个温柔、细腻的大男孩,那次临死之前含蓄的「魔女小姐」大概就是他最外露的情绪了吧。   没有人停留在原地,而是努力地向前奔跑,对比起原著里让人绝望的结局,我已经很满足了,也感谢大家喜欢(老实说有些jj不能播的剧情是真的越写越嗨)。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