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红楼]今天也在贾府不当人   作者:卌玖   文案:   林蕴想成为一名女侠,武功盖世那种。   结果变成了一个官家小姐,家财万贯那种。   时隔八年被亲生父亲找回,他说他叫林如海。   ……   既然到了红楼,怎能不去贾府?   王熙凤冷眼打量。   “这个妹妹,不一样。”   你说她懂礼节,可她纵马招摇过市,更是骑马入门,目中无人。   你说她不懂礼节,偏她从头到尾带着帷帽挡的严严实实,进内堂才摘下。   又懂得用御赐之物给自己抬身份,堂而皇之入了荣国府正门。   这贾府,来了个不好拿捏的。   避雷:时间线稍有变动,有私设,考据党慎入!   内容标签:红楼梦宫廷侯爵豪门世家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蕴┃配角:林黛玉┃其它:   一句话简介:黛玉的姐姐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立意:女孩子就是最好的!   作品简评:女主林蕴以为自己穿越到武侠世界,为实现肆意江湖的武侠梦,结交不少帮派,顺带拐走天下第一有钱的漕帮小公子。谁料某天突然发现这里是红楼世界,父亲病重,寄居贾府,江湖侠气成为另一种形式的金手指。林蕴不仅治好林如海和林黛玉,更是提前揭露贾府衰败之象,坐看人情冷暖,朝堂更迭。   本文剧情紧凑,从原着角度出发,别出心裁加入部分江湖元素。以女主进入贾府为开端,讲述她的所见所闻所做,与原着人物碰撞出新的故事。文笔流畅,逻辑清晰,在原本故事的基础上展现另外一种合理可能性,塑造出不少精彩小人物,文章可读性高。 第1章   春日和煦,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候。   荣庆堂内,却气氛凝重。   老太太贾氏坐在塌上,一双眼睛死盯着桌上的信,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丫头婆子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老太太被责罚。   过了好一会儿,鸳鸯从门外掀了帘子进来,轻声禀报。   “老太太,姑娘们来了。”   贾氏这才如梦初醒,一双带着锐气的眼睛扫过来。   “虽说是春日,可寒气还未消散,真是不让人省心。”   “快叫她们进来吧。”   鸳鸯忙趁机说道。   “姑娘们这是惦记着老太太,一日不见都想着。”   “这是老太太的福气,旁人羡慕还没有呢。”   贾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欢快的笑声由远及近,很快便钻进来几个小姑娘,屋里都热闹起来。   “今日天气暖和,我们下了学就来给老太太请安。”   “可曾打扰了外祖母休息?”   贾探春和林黛玉先后打过招呼,贾迎春和贾惜春只乖乖行了礼问候。   贾母一副慈祥模样,将林黛玉揽进怀里。   “看这手凉的,快暖和暖和。”   “都坐下吧。”   又是叫丫头给她们换手炉,又是端热茶,好一会才说道。   “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你父亲从扬州来了信,要接你回去呢。”   林黛玉瞬间红了眼眶。   “这一年多都不曾来几封信,我还以为父亲不要我了。”   “如今可是出了什么事?”   现下林黛玉不过七八岁,纵使心思玲珑也想不了那么多,只以为是家中出事,险些掉下眼泪来。   心疼的贾母忙喊心肝。   “哪里有什么事值得你哭,是好事呢。”   “多年前林府走失了姨娘,如今找了个小姐回来。”   “你父亲想要接你回去,跟姐姐见个面。”   林黛玉一下就愣了。   “姐姐?”   “我何时有了姐姐?”   向来府中只有两个不大受宠的姨娘,这又是哪里来的姨娘?   不仅林黛玉疑惑,其他三个姑娘也是睁着好奇的眼睛瞧。   贾母这才细细说来。   “这位张姨娘,是你祖母张家老太太的庶侄女,不是一般的妾室。”   “当年府上出了意外,才导致她走失,你母亲找了两年没有找到,只能放弃。”   “前不久你父亲得到消息,说她多年前病逝,却留下一个女儿。”   “如今好容易找到了,赶紧写信过来。”   听见不是父亲出事,林黛玉才松了口气。   “那敢情好,旁人都有亲兄弟姐妹,如今我也有了。”   “回家之后,我们一起孝顺父亲。”   三春又是一番恭喜。   贾母却叹一声,眉眼不见喜悦。   “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你这个姐姐长在外面,怕是一身粗鄙气息。”   “若是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庶出倒也罢了,左不过一个丫头片子。   但是养在外面……   众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唯独贾探春眼中闪过一丝神采。   “这又是何故?”   贾母再叹一声。   “张姨娘当年走失,无奈之下去投奔了自己的庶姐。”   “姐妹扶持本是应当的,可坏就坏在这个庶姐乃是江湖山庄的夫人。”   “这许多年来,她们母女就在山庄上住着,难免会沾染江湖习气。”   贾家最是富贵,寻常的小官尚且看不上,更何况江湖草莽?   不说迎春和惜春,便是探春眼中的神采也消失了。   林黛玉却不甚在意。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江湖有什么要紧?”   “若是能与母亲相伴,我倒宁愿做个江湖草莽。”   提起贾敏,林黛玉不受控制的掩面哭泣。   现下她刚到贾府一年多,距离贾敏过世不到三年,尚在孝期。   贾母忙拍后背哄着。   “都是我的不是,惹你伤心。”   “你父亲原是想接你回去,但是你身子弱,我怎么放心?”   “若是真想见你那个姐姐,一并接来就是了。”   林黛玉这才擦了眼泪。   “可是父亲来信,必是想要见我。”   “不回去如何是好?”   贾母故作嗔怪。   “你父亲最疼你,倒春寒辛苦,他必定也舍不得让你出门。”   “且不说你生了病叫父亲忧心,这大老远又怎么劳动你去接?”   “等我写一封信,必定叫你们姐妹团聚。”   “你也写了信,一并给你父亲送去。”   林黛玉这才止住了哭声,道谢后迫不及待回去写信。   三春也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等她们一走,贾氏的笑容便敛了。   “林家书香门第,却多了一个江湖小姐,简直是荒唐。”   “若她老实些,我也不是不能容她。”   “但若是连累了我的玉儿,必不能留!”   到底是当年的荣国侯夫人,贾母一怒,无人敢接话。   还是鸳鸯壮着胆子上前。   “不过一个庶女,老太太不必忧心。”   “到时候一并接来,还怕不能□□?”   “便是个朽木,老太太的本事也没有不成的。”   贾母没接话,心思却活络。   一个庶女确实不用担心,养的好了,随便找户人家匆匆嫁了也不影响。   若是养不好,让她悄悄消失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还能真的计较不成?   这样想着,心里才舒畅些。   “你去叫凤丫头过来,我有事吩咐。”   鸳鸯应了一声,从侧门出去。   却说远方的扬州,林府门前,一男一女也到了。   “在下飞云山庄庄主程向劲,携养女林蕴前来拜访。”   “月前已经送过拜帖,劳烦通报。”   门口的小厮见了身份名帖,恭敬相迎。   “老爷早就在等着。”   “二位里面请。”   程向劲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一身正气,隐约可见侠客风姿。   此时跟在小厮身后却一脸愁容。   “里面就是你亲生父亲,可不许胡闹惹他不快。”   “但也不用心虚,咱们飞云山庄也不是好欺负的,他若是不喜欢你,咱们还回去。”   “只是官家小姐和江湖女子到底不一样,留下对你有好处……”   短短三句话,互相矛盾,满是不舍。   林蕴带着斗笠帷帽,看不清面容,只听噗嗤一笑。   “我说我不来,爹爹非要我来,现如今竟是自己反悔了。”   “此时回去也来得及,所幸还没见人。”   程向劲忙摆手。   “那怎么成?”   “你母亲和姨母都盼着你回家呢。”   “咱们家虽不缺你吃用,但到底身份不如林家。”   林蕴一把摘下斗笠。   “我又不图身份高贵,管他什么林家王家?”   “爹爹要是嫌弃我,我就自己行走江湖,不需再找一个爹!”   林如海来的时候,正看到这边父女两个对峙。   面前的女孩十一二岁,亭亭玉立,只看侧脸就是个美人坯子。   腰间悬着短剑,通身江湖人的打扮,手上的斗笠似乎要玩出花来。   明艳照人自是惹人喜爱,但是身上这股江湖气,却怎么都不像是大家小姐。   林如海心思复杂。   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多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还是忧心这孩子离经叛道。   思来想去,还是上前。   “程庄主,有失远迎。”   “这就是蕴儿吧?”   走到跟前,林如海才正面打量起这一个月前才知道存在的女儿。   下巴和嘴很像是张姨娘,但是眼睛,却有几分张老太太的样子。   血脉是肯定没问题了。   再仔细一看,这女孩分明也在打量着他,没有丝毫的胆怯和害羞。   林如海在心惊的同时也多出几分不悦来。   “不愧是江湖排行前十的飞云山庄,养出来的女儿也有胆气。”   这话听着似乎是在夸奖,但仔细一品,怎么都不对味。   程向劲是个粗人,但不是个傻子。   我好不容易养的花一样的闺女,你还嫌弃?   立马哼了一声。   “林大人过奖,蕴儿自小过得苦,我难免娇宠一些。”   “这些年我都当她是亲生女儿,只要是她的要求,我从来没有不应的。”   两人唇枪舌剑,却是林如海理亏。   亲生女儿养在江湖山庄,这是他不想看见的。   可是张姨娘这许多年都没带女儿回来,只是走失那么简单吗?   忍不住连咳两声,面色更苍白几分。   程向劲一噎。   他向来最看不起恃强凌弱,自然也不会故意欺负一个病人。   更何况林蕴若是回到林家,还要看林如海的脸色。   此时得罪他,乃是下下之策。   几番纠结,先服了软。   “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还请林大人见谅。”   林如海惯在官场,见到台阶顺势下了。   “程庄主客气。”   “今日时间不早,不如留下歇息一晚吧。”   两人互相谦让地一起走向正堂。   看着十分客气,但是这眼神都在对方身上不停地扫,明显是对彼此有不小的意见。   林蕴旁边全程,啧啧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亲生父亲和养父见面的修罗场吧?   会不会打起来?   正要抬脚跟进去看热闹,旁边却走过来两个丫鬟。   “拜见小姐。”   “奴婢青梅、紫菱,奉老爷之名前来服侍。”   一个一身青衣,一个一身紫衣,倒是也好分辨。   “我不用人服侍。”   林蕴随口拒绝,却又被拦着去路。   “老爷吩咐,小姐归家之后就是家中大小姐,要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前院不便,还请小姐随我们去后院。”   两个丫鬟年纪不大,态度倒是坚决。   僵持片刻,前面两人都没有回头。   既然回了林家,肯定是要遵守林家的规矩。   纵使程向劲不舍,也不能跟林府成了仇家。   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蕴猜到他们的意思,眉头一挑,甩手将斗笠又带上。   自带三分疏离。   “那就带路吧。”? 第2章   “小姐这边请。”   “您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老爷特意吩咐人布置的。”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旁边的角门。   正厅里,程向劲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蕴儿从没有被规矩束缚过,难为她了。”   林如海喝着茶,脸色不好。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回来就是大小姐。”   “既然是我的女儿,必不会亏待她,早些学习规矩也是为她好。”   “程庄主想来忙碌,我就不挽留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眼刀。   一个是亲生父亲,女儿的将来还要他决断。   一个是养父爹爹,多年情分也不能一朝割舍。   程向劲舍不得离开女儿,更舍不得女儿将来只能嫁给江湖草莽。   挣扎半晌,重重放下茶杯。   “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来了。”   “只要你善待蕴儿,但凡有需要的地方,我飞云山庄任凭差遣。”   那边两个父亲对垒,这边林蕴却是眼花缭乱。   原以为飞云山庄大小姐的待遇已经够好了,没想到林府才是真的有钱。   小小一间闺房,里面的东西无一不精致,单是古董就有十来件。   梳妆台上,塞满了一半空出来一半,明显是在等主人使用。   更别说内间还存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   “发财了呀!”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又上前拿出几张纸来。   “老爷吩咐,请小姐熟悉府上。”   “这是府上地图,还有管家嬷嬷们的名单。”   被林如海亲自挑选出来的丫头,自是有几分伶俐。   各人心思丝毫没有表露,只将几张纸细细的讲了。   除了刚才提到的,还有林府的主人林如海和贾敏的名讳,两个老姨娘等等。   “等下,你说我父亲叫什么?”   林蕴震惊,险些没坐稳。   青梅恭敬回答。   “老爷名讳写在这里,奴婢们不敢妄言。”   低头一看,名单上赫然写着林如海,贾敏,林黛玉的名字。   往后那些亲戚都不重要。   林蕴已经呆住。   自穿越来到这里,一直都生活在飞云山庄,便以为这是个武侠的世界。   勤加练武数年,为的就是体验一番快意恩仇。   没成想到了最后,竟是红楼!   老天在开玩笑?   原本不乐意回家,想着勉强认完亲就跑路,现在却纠结了。   这可是红楼梦啊!   谁不想看看林黛玉,看看十二钗?   青梅和紫菱对视一眼,悄悄上前。   “小姐不必忧虑,林家虽是书香门第,又是官身,但不会看不起江湖人。”   “是啊,老爷疼爱小姐,必定会为小姐筹谋。”   林蕴无力地挥了挥手。   “没你们的事,下去吧。”   这两个丫头根本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只是她们这样说,怕还是林如海的意思。   不管他心中对这个便宜女儿什么想法,至少从这间屋子里的摆设,看不出任何轻视。   倒还勉强算是合格的父亲。   只是这么多年,姨母都没想着把她送回来,甚至提也不提。   偏等贾敏死了,才催他们上路。   恐怕当年还有一段龌龊事。   心思百转,林蕴干脆翻着屋里的首饰衣物,顺便打发时间。   越看,越是觉得林家有钱。   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都如此精致,何况整个林家?   这些钱都便宜了贾家,真是……   让人不爽。   晚饭时间,管家林平过来相请。   林蕴才知道程向劲已经离开。   林如海故作镇定。   “飞云山庄还有要事,程庄主便先离开了。”   “往后你就是家中的大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   “我给你请了个女先生,明日就到,你年纪不大,再读几年书也使得。”   说这些话,林如海是带了试探的。   试探飞云山庄的家教,也试探林蕴的态度。   没想到她直接就应了。   “入乡随俗,父亲安排就是。”   “只是我与爹爹从小未曾分开,日后若是写信,还请父亲安排人护送,免得旁人以为我林家忘恩负义。”   林蕴就站在屋子中央,身姿挺拔,眉眼半低。   虽不及世家小姐乖顺,却也不算太失礼。   林如海忍不住点头。   “张姨娘毕竟是张家女儿,便是身处江湖,也没丢了你的教养。”   “今日赶路累坏了吧?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菜,快来尝尝。”   虽说此时的林如海还算不上慈父,但该做的都没少。   林蕴心里的疙瘩小了许多。   父女两个生平第一次在一起吃饭。   饭后又在书房说话。   “府上有什么不熟悉的只管问我,过几日你妹妹也回来。”   “这里是你姨娘当年的嫁妆单子,在我手里未曾动过,今日给了你罢。”   林如海拿着账本和单子,笑吟吟地递过来。   林蕴没接。   “这些还是父亲收着,我年幼,总不方便接手。”   “只是妹妹何时回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合适。”   林如海有心补偿大女儿,林蕴也有心见林妹妹。   气氛十分融洽。   “你妹妹最是乖巧懂事,她早盼着有姐妹兄弟,见了你肯定欢喜。”   “往后你们相互扶持,我也安心。”   摸着自己的胡子,林如海竟有老怀安慰之感。   林蕴乖巧倒茶奉上。   “父亲请用茶。”   “女儿还有一个问题,妹妹为何要去贾府?”   “咱们家不缺银钱,妹妹何须寄人篱下?”   林如海猛地一口茶咽下,呛在喉咙里。   “咳咳,咳咳咳!”   “那是她嫡亲外祖母,不是寄人篱下。”   “从礼法上,那也是你的嫡亲外祖母,不可乱说!”   林蕴嘴一撇。   如果是别人家,认下就认下。   但贾府就算了吧,她还想多活几年。   “左不过是因为家中没有男儿,大不了招赘便是。”   “爹爹便曾说过,若是我不愿意嫁,也无妨。”   “噗!”   林如海终于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   “这是什么浑话,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不要乱想,为父自会为你安排。”   这就是江湖和官宦之家的不同。   即便知道这是红楼梦,还是有那么些不爽。   “时辰不早,女儿累了。”   “先行告辞,父亲也早些休息。”   不想继续纠缠,林蕴行了一个抱拳礼,转身潇洒离去。   林如海一口气没上来。   “这是什么礼数?”   “胡闹,简直胡闹!”   林管家忙从外面进来,手忙脚乱帮他顺气。   “大小姐习惯江湖礼节,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有的,老爷不必生气。”   “况且今日才是回来第一天,过两日就好了。”   “到时候您再慢慢说教,大小姐一定会听的。”   小口喝了半盏茶,林如海才缓过来。   “都是我不好,让她流落江湖这么多年,才会变成这样。”   “除了女先生,再找一个教规矩的嬷嬷来。”   只要多请些人教,总能正过来。   林管家一顿,满脸为难。   “会不会太着急了?”   “大小姐看着是个急脾气,若是逼得紧了……”   “听说大小姐小时候,翻墙爬树是一把好手。”   林如海手一抖,险些将茶盏扔出去。   翻墙爬树?   难不成还要斗鸡走狗离家出走?   虽说林黛玉从小充作男儿教养,林如海也不是迂腐之人,但这也太过耸人听闻了!   脑中纠结万分,脸上变幻莫测。   良久,终于一叹。   “罢了罢了,都是孽。”   “等玉儿回来再说。”   “终究是我的疏忽,你叫人不可怠慢大小姐。”   无奈放下茶盏,林如海满脸愁苦。   此时他还不知道,被他满心期待的小女儿,也在发愁。   林黛玉坐在窗边,映着烛火,遥望着扬州的方向不住叹气。   紫鹃端了一盏安神茶过来。   “姑娘喝口茶早些休息吧,窗户风大。”   “已经写了信给林姑爷,姑娘怎么还不高兴?”   林黛玉接过茶却不喝,脸色更加忧愁。   “这一年多我都没有亲自与父亲通信,如今有机会自然是高兴。”   “可是那个姐姐,我却一点都不了解。”   “若是接了来,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在贾家一年,林黛玉也看出来贾家的内里。   就说贾宝玉和贾环,从不亲近。   日日见面的亲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姐姐?   想了小半日,她倒是有些后悔让贾母将人接来了。   只是信已经送出去,反悔不及。   紫鹃眼睛一转,在林黛玉脚边坐下。   “老太太不是说了吗,叫姑娘不必忧心。”   “那张姨娘不过是姑娘祖母家的庶侄女,侥幸做了贵妾,如今又生下来一个庶女,怎么比得上姑娘金贵?”   “若是不顺眼,将她赶出去就罢了,哪里就值得姑娘担忧。”   林黛玉眉头一皱,忍不住呵斥一声。   “胡说!”   “便是庶女也是我的姐姐,怎能赶出去?”   “我竟是这般小气的人吗?”   虽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心有戚戚,却也轮不到下人贬低。   此时林黛玉不过八岁,与紫鹃也只有一年主仆情分,远不到后来亲近。   当下便心生不悦。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不然我就回禀外祖母,将你赶出去!”   就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这样想,那贾府的其他人又是什么心思?   怕是等着看笑话吧?   忍不住嘴唇一抿,又掉下两滴泪来。   紫鹃忙自打嘴巴。   “都是我不好,惹姑娘伤心。”   “可奴婢都是为了姑娘好,见不得姑娘伤心。”   “若是姑娘不信,只管将我的心掏出来看。”   见她这样,林黛玉不好继续发脾气。   满心的委屈和担忧无人可以诉说,只能自己偷着掉眼泪。   一晚上没有睡好,又因着春寒,竟是病了一场。   其中酸楚不必多说,只能她一人吞咽。   等断断续续终于好起来,贾家的信也送到了林府。? 第3章   林如海满怀期待地接了信,以为要见到爱女。   才看两行,就没了笑意。   “玉儿怕是不回来,老太太的担忧也有道理。”   “只是这样叫蕴儿去京城,不妥。”   父女两个相处这些日子,偶有意见不同之处,却没有大的嫌隙。   林如海还发现,林蕴虽不懂大家闺秀做派,基本的为人处世却从不失礼。   读书更是得了女先生几次夸奖,颇有林氏家风。   认可了女儿,难免会为她多想一些。   老太太言辞间看似恳切,但恐怕不会真心喜欢。   此去金陵,不易。   林管家在旁劝说。   “不如叫大小姐过来自己做决定。”   “咱们府上只有两个小姐,互相照应才是上策。”   林如海深以为然。   却说林蕴刚练过剑法,听见传唤也不着急。   “等我洗把脸换个衣服就去。”   “父亲可说是因为何事?”   青梅一边指挥人端来热水,一边回道。   “似乎是京城来信了。”   林如海早有吩咐,但凡与林黛玉有关的消息,都不必瞒着。   虽说他有私心,却也方便了林蕴。   传闻中的林妹妹,要回家了?   林蕴忍不住期待,动作也快了几分。   来到正堂刚要请安,却见到林如海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又练剑了?”   林蕴一笑,端正行礼。   “请父亲安。”   “我幼年身体不好,便养成了习惯,每日练剑。”   “盥洗来得迟了,还请父亲见谅。”   言谈请安都没有错处,却偏偏叫人不大舒服。   林如海有心想要说教两句,又想到自己和林黛玉的身子骨。   再看看眼前健康明媚的女孩,最终没说出女子该文静之类的话来。   “贾府来信,想要将你接过去。”   “按照礼法,外祖母相邀你是该去的,但是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说着,干脆将信递过来。   林蕴却不接。   贾府那种地方,要多乱有多乱。   还是在林府安静。   嘴角一撇,面上多了几分不乐意。   “我与贾府没有什么印象,去不去都可。”   “只是向来不喜欢规矩束缚,还是不去的好。”   “二妹何时回来?”   林如海一叹,牵动心肺咳了两声。   “玉儿的外祖母不舍得放人,我也担心她身体。”   “其实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去,毕竟有荣国候夫人教养。”   “既然你不愿,我便写信替你回绝吧。”   不愿意去也好,京城遍地权贵,招惹上都是麻烦。   回家小半月,虽说换下了江湖装扮,江湖气却没减少几分,举止随心。   实在不行就缓几个月,养好了性子再去也是一样。   这样想着,林如海复杂地看了大女儿一眼。   “你妹妹给我写了信,都是些家常,你看看给她回一封吧。”   “就算不见面,早些联络感情也好。”   这可是林妹妹的亲笔信!   亲笔!   林蕴忍着激动,镇定接过。   “妹妹年纪不大,字却比我好看不少。”   “看来我要好好练习了。”   难得听大女儿说出如此舒心的话,林如海忍不住乐得摸胡子。   “玉儿从小便当做男儿教养,自是不差。”   “你也不用羡慕,等我给你写上几贴临一临,也能如此。”   “咱们林家,向来没有读书不好的。”   父女两个相视一笑,难得看起来温馨。   但是林蕴下一句话,就打破了幻象。   “送了女红回来,父亲不是说妹妹只爱读书吗?”   “这宝玉哥哥又是谁,怎么在妹妹房里?”   林如海一个踉跄,险些扯掉了胡子。   “浑说什么!”   刚才他也看了信,怎么没有看到这些?   这大女儿真是越发胡闹了!   林蕴无辜摊手。   “父亲只顾着见到妹妹的信高兴,却没有细看。”   “您看这早起晚间相伴,可不就是住在一起吗?”   “想来也就七八岁,小孩子之间亲近一些无妨。”   一本正经的说着,仿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林如海感觉这探花郎的脑子都不够用,忙把书信拿来再看。   贾母日日召见,看似宠爱,但每日请安何须格外召见?   姐妹玩笑看似痛快,可谁家孩子这个年纪不读书?   贾宝玉更是五句出现三次。   当初贾敏在时,贾母便经常来信夸奖贾宝玉。   这里面什么意思,他做父亲的还看不出来吗?   先前只顾着高兴,现在细看,分明处处都是古怪。   林如海再也忍不住。   “马上将去贾家传信的人给我叫来。”   “我要亲自询问!”   林蕴后退两步,乖乖站在身后。   她已经给了提醒,就看林如海能不能发现问题了。   传信的人很快被带来。   林如海淡然喝茶,仿佛只是一时兴起。   “你在贾府打听到了什么?”   “二小姐过得如何?”   那小厮想了想,笑道。   “老爷放心,二小姐是极好的。”   “听闻二小姐和贾家的公子一起住在老太太那里,最是受宠。”   “那贾家的公子衔玉而生,最看重咱们小姐,每日陪伴。”   “哐当!”   林如海手中的茶碗摔在桌上,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小厮一脸诧异,但仍是恭敬。   “送信仓促,小的只拿了点银子给洒扫的下人,并没有细细打探。”   林如海感觉自己脑中嗡的一声。   若不是坐在椅子上,他能当场摔倒。   “只是洒扫的小厮,就能打听到小姐的私事?”   “贾府如何,你细细说来!”   小厮这才察觉不对,连忙磕头。   “老爷饶命,奴才只是进去送信,都是听贾府奴才说的。”   一边求饶,一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说来。   从角门入府,到住在碧纱橱,又到丫鬟玩笑之语。   虽不甚详细,却可窥见一斑。   听的林如海面色苍白。   “你下去吧。”   “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送信之人恍然自己捡了一条命,连跪带爬的谢恩离开。   没了外人,林如海骤然脱力,猛地咳嗽。   “咳咳,是我不该……咳咳,太信任咳……”   一句话也说不成,这是气狠了。   林蕴被吓一跳,有些后悔太直白没给个缓冲。   赶紧上前,帮忙按住胸口穴位顺气。   “父亲息怒。”   “都是至亲,想必他们也是一时疏忽。”   “大不了把妹妹接回来就是。”   林如海好不容易平复,闭着眼睛满是疲倦。   “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京城,扬州……”   长叹一声,陷入久久的沉思。   林蕴站在一旁并不插话。   这门亲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断的,也不好催促太急。   反正贾府的污糟已经掀开了一角,不怕林如海不在乎。   就这样安静好一会,林如海突然睁开眼睛。   目露精光。   “蕴儿,你去京城!”   这和想的不一样!   林蕴震惊地看过来,语调都冷了几分。   “为何?”   “父亲想要我去守着妹妹?”   林如海摇摇头,又点点头。   一张病态的脸上,似乎更苍老了几分。   “我知道你不想去。”   “但此去并不仅仅是叫你们姐妹作伴,也是为你们找一个安身之所。”   长叹一声,林如海面色愁苦,忍不住又咳。   林蕴心中一动。   林如海的病只靠养着是不行的,可是偏偏这年代医学水平不够。   再加上盐运辛苦,这才导致林如海早死。   治病她不会,但是盐运,未必不能帮上一把。   “父亲可是说盐运危险?”   林如海脸色难看。   “这不是你该问的!”   林蕴不以为然,嗤了一声。   “父亲看我是女儿,才不与我说。”   “但若是我能叫漕帮相助呢?”   林如海惊得忘了咳嗽,站起身来。   “盐帮和漕帮,这可是最大的势力。”   “你们竟然与漕帮有联系?可不能乱说!”   林蕴得意一笑。   “这算什么。”   “当初漕帮的小少爷还想要上门提亲,被爹爹提着棍子打出去。”   想当初,林蕴还以为自己是在武侠世界,自然会想着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漕帮是钱袋子,当然要打好关系。   却没想到,竟然还能用在这里。   正要再说几句,就见林如海的脸黑了。   “你才几岁就提亲?打出去才是!”   “程庄主做得对,便该闭门谢客!”   老成持重的林如海,听到自己女儿被人提亲,竟然是这种反应。   林蕴没忍住。   “噗嗤。”   “父亲不必生气,爹爹好长时间没准他进门。”   “您只说,漕帮是否能帮上忙?”   林如海不说话了。   “那就是可以。”   “父亲若有需要,女儿可以写一封信回去。”   “只要爹爹肯牵线搭桥,漕帮必然也愿意合作。”   若是没有林黛玉的信,林如海还不一定拉的下脸面寻求江湖帮助。   但是现在,贾府靠不住,自己又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两个女儿年纪都小,难道真的指望贾母?   心下一横。   “你不要多管,我自与程庄主商量。”   “只是金陵之行,不仅仅是为了玉儿,也是为了你。”   “若是这边能成,我必将你们接回来。”   “若是不成,你们也有所托付。”   说着,林如海红了眼眶。   人心虽是偏的,但两个都是女儿,他谁也不想舍弃。   做最坏的打算,也给她们留下后路。   此番心思,便是林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   “父亲放心,不过就是一个贾府。”   “我和妹妹等着您接我们回家。”? 第4章   不过贾府而已,住远点躲着那些人就是。   扬州若是闹起来,刺杀朝廷命官灭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硬要比较,还不如贾府安全。   更何况还有林黛玉那么大一个诱惑摆着。   林蕴毫不扭捏,答应下来就带着青梅和紫菱开始收拾。   找林如海要了十几万两银子,挑选了十几个下人,丝毫不吝啬排场。   这边忙碌着准备。   林家的信却是加急送往金陵。   先是感谢了对林黛玉的照顾,又委托了林蕴的教养,可谓言辞恳切。   贾母一看就笑了。   “林姑爷客套,都是我的外孙女,算得什么大事?”   “还用得着巴巴写信过来。”   老太太高兴,屋子里立刻恭维一片。   凤姐瞅了一眼厚厚的礼物单子,笑容格外灿烂。   “林姑爷这是孝顺您呢。”   “还不是为着您老人家本事?”   “这满屋子的灵巧丫头,不都是您□□出来的?”   林黛玉并三春都羞怯一笑。   贾宝玉却凑上来。   “要我说,咱们家的女孩都是最好的。”   “早听说林姑父找回来一个表妹,可是要到了?”   贾母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笑容却不达眼底。   “不是表妹,是表姐,比你大上一岁。”   “屋子里这么多姐姐妹妹,不够陪你解闷的?”   贾宝玉才不管那么多,一头钻进贾母怀里撒娇。   “姐姐妹妹自然是越多越热闹。”   “老祖宗疼我,再来几个姐姐才好呢。”   被他这样子逗乐,贾母心情松快几分。   “若是林家姐姐来了,她就要跟你林妹妹一起住,你舍得搬出去?”   贾宝玉笑得无所谓。   “这有什么,一起住不就好了?”   “碧纱橱那么大,还住不下一个姐姐?”   贾母点头。   “正是,都陪着我的宝玉。”   “到时候你们姐妹一块玩才高兴。”   屋子里欢笑声不停,只凤姐拿了礼单出来安排。   听见里面的话,忍不住撇嘴。   “不过一个庶女,人还没来就凑到宝玉跟前了。”   正巧平儿过来问。   “太太,咱们还另外收拾屋子吗?”   凤姐安排活计的手都没停,随口一说。   “有什么好收拾的,老太太都没拿她当回事。”   “到时候便是不住在林妹妹那里,随便收拾一间屋子也就成了。”   “倒是这礼单你给我看仔细,可别叫人摸了什么去。”   什么林家小姐?还不如一件礼物珍贵。   有贾母在上头,王熙凤更不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到晚间人散了,荣庆堂安静下来。   林黛玉躺在碧纱橱床上,拿著书一字都看不进去。   贾宝玉从外面探头进来。   “我的灯都吹了,妹妹还不睡?”   林黛玉有心事,不耐烦理他。   “既是吹了灯,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过两日姐姐就来了,你只管等着你的新姐姐。”   见她使小性子,贾宝玉也不恼。   嘻嘻笑着爬上床边坐下。   “什么新姐姐旧姐姐,那是你的亲姐姐才是。”   “不是你总说没有亲近人,现在姐姐来了还不高兴?”   “日后我再出去读书,就有人陪你说话了。”   林黛玉正是想着林蕴的事情。   白天里大家表面都在恭喜,但是内里在想什么,谁又能知道?   喜忧参半正是苦恼,听他这样说,语气先软了几分。   “你是真心为我高兴,我知道。”   “只是这个姐姐我也不曾见过,不知道能不能处的好。”   说着又叹气。   贾宝玉忙哄。   “这有什么,女儿家最是良善好说话,是这世上最好的。”   “若是林家姐姐欺负你,只管找我帮你!”   说着,还昂首挺胸起来。   林黛玉被逗笑,伸手推他。   “你快些回去睡吧,当心明日舅舅抓你读书。”   “一会叫外祖母听见,又叫嬷嬷来管你。”   贾宝玉向来只喜欢漂亮女孩,一听就苦了脸。   “我来哄你,你还故意吓唬我。”   “是我讨人嫌,睡觉去!”   说罢跳下床,大摇大摆地去外间睡下。   林黛玉被他这番插科打诨,沉重的心思散了一半,倒是睡了个好觉。   除去林黛玉偶尔忧愁,林蕴的即将到来并没有在贾府掀起什么波澜。   只有林府忙的热火朝天。   足足准备了三日,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带上,林如海又亲自将人送到岸边。   “金陵不同家里,万事小心。”   “不要舍不得,也不必过于畏惧。”   “为父虽不算皇亲贵戚,也给你兜得住!”   往常都是说些读书之类的话,现如今倒是转了性子。   果然是被贾府吓着了。   “父亲放心,定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姐妹。”   “还等着父亲派人来接我们团聚呢。”   父女两个在岸边依依不舍,耽误了将近半时辰才起航。   只是才刚离了岸上人的视线,林蕴就扯了帷帽。   “船上没外人,帷帽步摇都收了。”   “把我的短褙子和鱼竿拿来。”   青梅和紫菱的脸色比这运河的水还要绿。   “小姐,我们才刚出发,还是收敛些。”   “不如等过两日?”   林蕴自行搬了凳子坐在船边。   “哪有那么多顾忌,快些拿鱼竿。”   “我都看见鱼了。”   在林府虽没有被严加管束,但还是要注意言行。   现在到了船上,还不赶紧放飞自我?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只能听命。   别的小姐坐船都无聊,林蕴却是潇洒。   有鱼的地方就钓鱼,没鱼的地方就折腾吃食。   中途补给还跟着下去了两次。   日出日落时还能跳到船顶上看风景。   书没有看几卷,绘画技术倒是提升了不少。   只有一船的下人心惊胆战,生怕出现意外。   好不容易到金陵靠岸,所有的下人都松一口气。   这鸡飞狗跳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可惜,他们放松的太早。   林蕴乖乖的带上帷帽,却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摸出来一条马鞭。   “你们给我找匹马去。”   “我要骑马去贾府。”   不仅是林府的下人傻了,贾府派来接人的也傻了。   因着贾母并不重视,派来的婆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牌面上的,带着一顶灰溜溜的小轿子。   她来到林蕴的面前,阴阳怪气。   “您就是林家的大小姐吧?”   “金陵不比扬州,最讲究身份礼数。”   “还是赶紧回家,不要抛头露面,免得被人笑话。”   话里丝毫不见恭敬,眼神更是没有掩饰的打量,仿佛她才是主子。   林蕴看也不看,一鞭子甩过去。   “你是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我?”   “早听说外祖母家富贵,却不知道原来竟是奴才当家。”   她自幼练武,下手又快又准。   一鞭子打在胳膊上,正瞄着骨头。   那婆子嗷的一声歪在地上,疼得说不出来话。   旁人哪见过这种事情,都吓得躲在一旁。   紫菱不知道从哪牵了马回来,不声不响地斜了那些人一眼。   荣庆堂里众人翘首以盼,早有机灵的小厮回来报信。   “老太太,林家大姑娘闹着要骑马呢!”   一屋子的说笑声立刻就断了。   林黛玉身子一歪,险些急的撕了手帕,焦急看向贾母。   贾母到底年纪大稳得住。   “你慌什么?”   “好端端的为何要骑马?”   厉目一扫,小厮被吓跪。   “回老太太话,奴才们去码头迎接,也不知道为什么。”   “刘嬷嬷只上前说了两句话,还挨了鞭子。”   王夫人皱了眉头。   “怎么还动起手来?”   邢夫人满脸不屑。   “怕是心有不满。”   “到底是庶女,难免不懂规矩。”   一听这话,黛玉就瘫软在座位上,眼眶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贾母一眼扫来。   “快些闭上嘴吧!”   “玉儿莫慌,肯定是事出有因。”   “还不快再去打探!”   话如此,但贾母已经是对这个庶出的外孙女更加不满。   不好明说,只将林黛玉揽到怀里安抚。   “定是奴才们做了错事,你不要多想。”   “待你姐姐进来,外祖母一定好好说她,快别哭了。”   三春也上前来安慰。   这里说话的功夫,林蕴已经到了贾府门前。   她虽然执意要骑马,却并不想纵马行凶。   见到角落敞开的小门,嗤笑道。   “不愧是侯府,果然高门大户。”   “只是我这骑马走不得角门,可如何是好?”   贾府的奴才都是势力眼,早打听清楚来的人不受老太太重视。   听到这话,半晌才走出来一个小厮,皮笑肉不笑。   “姑娘恕罪,咱们家的大门有规矩,不能随便开。”   “还是从角门进了吧,别耽误了贵人的时辰。”   说着,几个小厮还挤眉弄眼起来。   青梅紫菱脸色铁青。   刚下码头的时候,她们还担心林蕴的行为太过张扬。   虽说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骑马,但到底是来做客的,总要稍微注意身份才好。   现在只恨不能让林蕴更嚣张一些,教训这起子不知轻重的下人!   林蕴懒得跟蛀虫计较。   “我从哪里进不打紧,要紧的是我身后的箱子。”   “出门前父亲特意叫我带了几件御赐之物,都是祖上时候赏下来的。”   “你这意思,是要御赐之物同我一起走角门?”   小厮的笑容僵住。   御赐之物?   那可是真正的贵人赏赐,若是怠慢了,要掉脑袋!   再想耍威风也比不上命重要,顾不上轻视玩笑,忙叫人去里面禀报。? 第5章   王夫人一听就站起来。   “怎么还带着御赐之物?”   “这孩子真是太胆大了。”   明着是担心,却隐含责怪。   贾母没心思理会她,亲自指挥。   “去叫凤丫头开正门!”   “林家五世列侯,有几件御赐之物算什么?”   “鸳鸯你亲自带人接了林家的东西,小心些!”   御赐之物将所有人的心神占据,荣庆堂瞬间忙活起来。   林黛玉看众人重视,忍不住攥紧了手帕。   姐姐竟然带着御赐之物,为何自己来的时候没有?   是父亲没有想到吗?   不会,父亲最是疼爱自己。   那又是为了什么?   心思辗转也没有想通,只能随众人一同等候。   而林蕴看着缓缓洞开的大门,心中嗤笑。   早知道好好说话没用,这可是特意带来的。   专门为了对付你们!   “进!”   命令林家下人将东西抬进去,林蕴依旧不下马。   一路穿过正门,又过了前院,到了穿堂才下来。   王熙凤早在那里等着。   “大妹妹可来了,让我好等。”   “老太太、太太都在里面,咱们快进去吧。”   一边亲亲热热拉着手,一边悄悄打量。   林蕴假装没看到。   进了后院,又拐几次,穿过半个幽深侯府来到荣庆堂。   见着一屋子人,才将帷帽取下来交给青梅。   “林蕴请老太太安。”   “这便是二妹妹吧?”   “父亲早说妹妹聪敏娴静,今日一见,果然如玉一般。”   正当中坐着的肯定是贾母。   旁边众人能猜到几分,但不必去猜。   只有林黛玉在贾母身边坐着,眼眶微红不时偷看,仿佛受惊的小兔子。   果然是病如西子胜三分,好一个病美人!   见到真的林妹妹了!   在心里大呼一声,林蕴深呼吸一口气才没失态。   贾母见她行礼无错处,又一双欣喜的眼睛看着黛玉,十分不满才勉强去了两分。   “这一路行来你辛苦了。”   “只是御赐之物岂能开玩笑?”   “还是快快收好,莫要再拿出来!”   林蕴飒然一笑,仿佛没有听出其中责怪的意思。   “哪里是给我的?”   “一共三个摆件,两个花瓶是给妹妹的,都是她在家时最喜欢的样式。”   “还有一个屏风,是给老太太的。”   “这等贵重之物不好叫下人送礼,只能我亲自带着。”   “全当孝敬老太太。”   御赐之物不能当做礼物送人,但是要孝顺长辈,就不一样了。   贾母立马笑了。   “都是自家骨肉,哪里就那么客气?”   “还让你大老远巴巴带来。”   “快来见过你舅母。”   得了礼物又有面子,贾母高兴,介绍亲戚的正经事才开始。   一屋子都是女眷,除了王夫人邢夫人,也就是三春和李纨。   “外甥女初次登门,为两位舅母准备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早在妹妹信中知道家中有姐妹相伴。”   “只是更多礼物不好带进来,回头我托妹妹给你们送去。”   先给王夫人邢夫人问好送上礼物,姐妹们又凑在一处互问年岁。   迎春最大,林蕴次之,其后便是黛玉。   都是年纪相近,不一会就说起悄悄话。   眼看屋里重新热闹,王熙凤突然凑上前。   “瞧我这脑子,尽顾着高兴,险些将正经事忘了。”   “我原是给大妹妹收拾了屋子的,但是现在有了御赐之物,之前的屋子怕是住不得。”   “老祖宗最有见识,给孙媳妇拿一个主意才好。”   贾母的笑容敛了几分,面容正色。   “御赐之物不能轻慢。”   “我这屋里怕是也摆不下。”   “后面不是还空着几间?正好叫她们姐妹住过去,也离我近些。”   王熙凤一拍大腿。   “哎呦我的老祖宗,这我早想着了。”   “只是大妹妹这次来,不仅带了十几个箱子,还带了二十几个下人。”   “若不是为难,我也不敢来烦您老人家。”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贾母脸上仅存的笑意也没了。   “这么多人?”   “也罢,那就将西北角的院子收拾出来吧。”   林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嘴角一勾。   早防着这一手,她才不想跟贾宝玉住在一起。   御赐之物真好用。   王熙凤得了准话,忙又说几句好话告辞出来。   松了一口气,才叫平儿。   “叫人将西北角的院子收拾出来。”   “往后咱们要和两位妹妹做邻居了。”   平儿不知道荣庆堂的事情,好奇探头。   “老太太舍得林姑娘搬出去?”   “宝二爷怕是要闹呢。”   王熙凤面色冷清。   “闹也没用,人家有御赐之物压着呢。”   “这个大妹妹古怪的很,是个不好招惹的。”   你说她不懂礼节,偏她从头到尾带着帷帽,进内堂才摘下。   又懂得用御赐之物给自己抬身份,堂而皇之走了正门。   你说她懂礼节,偏偏又招摇过市,更是入门不下马,可谓目中无人。   心里想一遭,收拾新院子的时候就更用心了些。   林蕴也没让王熙凤失望。   晚饭过后,贾母刚叫众人早些散了休息。   她就拿出来一个盒子。   “外祖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原本要散去的众人,听见这话又纷纷回头。   “已经送过礼物,怎么还有?”   “我还能缺你这一点子东西?快自己留着吧。”   半日下来没见林蕴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贾母心中已是认可了几分。   现在听这话更是笑意盈盈。   林蕴却不收回。   “之前那是孝敬外祖母的,这却不一样。”   “我们姐妹还要久住,又带了这么多人,权当做是茶饭钱。”   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厚厚的银票。   王熙凤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林黛玉一抿嘴,腰板挺直几分。   贾母看见众人反应,眼中多了冷意。   “都是我的外孙女,还怕你们吃穷不成?”   “快快收回去!”   林蕴还不动,偏头看向林黛玉。   两个姐妹第一天见面,却奇异的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下一秒林黛玉就钻进贾母怀里。   “外祖母。”   “这些时日我全靠外祖母照料,心中感激,又愧疚不能孝顺。”   “平日吃药花费不少,您就收下吧。”   最心爱的外孙女一脸撒娇,贾母的心即刻就软了。   “收下收下,我的心肝肉啊。”   “往后你可就是花自家的钱,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下人。”   黛玉脆生生的应了,一阵撒娇。   王熙凤捏着帕子假装擦眼泪。   “老祖宗这话,是嫌弃我照顾的不好?”   “就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还是趁早离了这里吧!”   贾母笑骂。   “我何时说过?就你嘴利!”   “既然如此你就收了吧,给她们姐妹多添置些东西。”   王熙凤这才欢欢喜喜拿了钱。   又说了一会子话,林蕴和林黛玉两个姐妹在丫鬟的带领下,从后面的小门出去。   其他人也陆续散了,只留下贾母和鸳鸯,显得冷清不少。   “大丫头这是看出来玉儿委屈,跟我闹呢。”   “都是些不省事的奴才!”   鸳鸯忙劝。   “大姑娘关心林姑娘,这是姊妹情深。”   “往后林姑娘又多了一个人疼,您正该高兴,何必跟下面的奴才生气?”   贾母捻着手上的珠串子,眼神发冷。   “真当我年纪大了老糊涂,竟敢将小动作弄到我跟前。”   “晚饭时候故意将两个丫头的盘子换了,打量我看不出来?”   “既然大丫头带了人来,玉儿身边的人便打发出去几个,偷奸耍滑的都不能留。”   鸳鸯一惊,心知贾母这是要清算了。   林黛玉虽然一直受宠,但难免有心大的奴才。   或许不会拿到明面上,可窃窃私语和小动作却拦不住。   贾母没说,不代表丝毫没有察觉。   “赶明儿你从我库里选几个东西,给大丫头送去。”   “我不计较她庶出,若是能护住玉儿,也算她有功。”   鸳鸯忙答应,心里对林蕴的地位重新评估。   另一边,琥珀送林蕴和林黛玉到了一处新院子。   “院子收拾的仓促,两位姑娘先凑合一日。”   “若是缺了什么,我去回老太太,保管明日就备齐。”   这院子就在贾母的荣庆堂后面,隔着一个后院和东西穿堂。   林蕴扫视过后便笑道。   “虽只有一进,却五脏俱全,多谢外祖母疼爱。”   “倒座房给小厮婆子住,东西厢房旁边的跨院,正好我们姐妹一人一个。”   “正厢房供放御赐之物最好不过。”   决断下的如此干脆利落,惹得琥珀多看她两眼。   再看林黛玉也没有什么意见,便笑着告辞。   “两位姑娘早些休息。”   “奴婢就回去复命了。”   送走了外人,只剩下姐妹两个。   林黛玉有些拘谨。   “姐姐一路劳累。”   “父亲可安好?”   这是姐妹两个头一次独处。   看她小心试探的模样,林蕴心中就升起怜惜之情。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岂是事事顺心?   “妹妹且安心,父亲康健。”   “临来时,还有特意给妹妹的家信呢。”   说着,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出个信封来。   黛玉喜不自禁,忙道谢接过。   私信不与别人看,都是贴心话。   短短一张纸,看了三五遍还不舍。   “是我不孝,让父亲忧心了。”   “姐姐放心,我必定一切听从姐姐安排。”   说着就落下泪来。   这封信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叫她凡事与姐姐商量,务必姐妹扶持。   言辞间,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林蕴早看过内容,轻拉黛玉在身旁坐下。   “我知道你在外艰难。”   “外祖母爱护之心不假,却难管旁人。”   “日后不管何事只管跟我说,有我撑着!”   虽说林黛玉身边有三春说话,但到底与亲姐妹不一样。   更何况寄人篱下,有些话不能说。   此刻骤然放松,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再忍不住。   “姐姐!”   扑进林蕴怀中,痛哭一场。? 第6章   第二日起来,黛玉就悄悄在林蕴身后跟着。   “青梅,你带人将御赐之物搬到里面,这里太招摇。”   “紫菱,你去跨院,把我的东西搬进去。”   “你叫紫鹃是吧?将你家姑娘的东西规整盘点,不可落下什么。”   等林蕴安排完了一圈,回过头,才发现小尾巴还在后面坠着。   顿时哭笑不得。   “你跟着我做什么?”   “快些净手吃饭,一会给外祖母请安去。”   林黛玉在贾府说是小姐,却算不得正经主子。   时隔一年再听这长辈般的管束之语,只觉亲切。   “姐姐这般利落,倒是像琏嫂子。”   “往后这院中,再不必担忧了。”   林蕴伸手就在她头上揉一把。   “琏嫂子可是管着全府的能人,我算什么?”   “你是昨夜睡得不够晚,竟还有精神打趣我。”   林黛玉也不辩驳,用帕子掩嘴痴痴的笑。   血亲姐妹,比旁人不同。   更别说院子里除了紫鹃,几乎都是林家带来的人。   自从来到贾府,还是头一次这样自在。   随意用过早饭,二人相携去给贾母请安。   刚到荣庆堂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紫鹃最熟悉贾府,又是从前老太太身边的人,当先上去询问。   “屋里怎么了?”   门前的丫头是玻璃,瞅见林黛玉仿佛见到救星。   “林姑娘快进去吧,宝二爷发脾气呢。”   “他昨日下学晚了,又被二老爷留住。”   “今早过来见不到林姑娘,闹起来了!”   林蕴侧头去看,果然见林黛玉急了。   “我不过随姐姐搬到后面,他慌什么?”   “莫不是又摔那玉了?”   说着就匆匆进去。   留下林蕴脸色复杂。   要说这贾宝玉,确实算是贾府男人里最好的。   可是偏偏被宠坏了,好色又没有担当,有事没事就爱摔玉。   真是……   扬眉啧了一声,才掀开帘子跟进去。   里面已然闹过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正围着林黛玉转。   “我没找见妹妹,自然心急。”   “也不是要对你发脾气,好妹妹别恼了我。”   林黛玉板着小脸,不停躲开,就是不肯给正脸。   直到他保证再也不摔玉,才罢休。   贾母在旁看的叹气。   “亏得你林妹妹劝你,我是说不听了。”   “老婆子不值钱,再别来烦我。”   贾宝玉乖乖让丫鬟将玉戴上,又来哄贾母。   “老祖宗疼我,我怎能不知?”   “我与妹妹一起孝顺老祖宗岂不更好?”   他们祖孙三人互相哄着,林蕴只看得牙疼。   等他们腻歪完了,才上前一礼。   “请外祖母安。”   贾母仿佛才看见她,引着贾宝玉过来。   “这就是你林家姐姐。”   “昨日没见着,今日正好。”   不等她继续说,贾宝玉早盯着看入神。   “好俊俏的姐姐,竟有巾帼之姿。”   “听说姐姐昨日骑马入门,可是真的?”   上一秒钟还在微笑的贾母,脸色骤然僵住。   “大家闺秀,哪有骑马的?”   “定是小厮们胡说,你听错了。”   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还是趁早压下。   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   贾母想得好,贾宝玉却不懂她意思。   “男人可以骑马,女人为什么不可以?”   “都是好好的女儿家,为何要让规矩给束缚死了,总好过都成了鱼眼珠子!”   不服气的辩驳了两句,更是直接来到林蕴身旁。   “我还从没有见过有姐姐妹妹骑马。”   “只是昨天回来晚了没有亲眼看着,实在可惜。”   一边说着,一边扼腕叹息。   林蕴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都说贾宝玉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在思想上,还真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我自小长在江湖,快意潇洒惯了。”   “不止会骑马,我还会练剑呢。”   贾宝玉双眼放光。   “可是说书先生讲的那样,飞檐走壁?”   “都说江湖豪侠,我今日竟见到真的了。”   说着心痒难耐,竟是拉着林蕴要出去展示一番。   贾母脸色铁青。   “莫要胡闹!”   “你林家姐姐受到江湖影响,以后也是要改过来的。”   “况且你林妹妹身子不好,莫要吓着她。”   无论何时,林黛玉就是贾宝玉的死穴。   他果然改口。   “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也不是非要看。”   “林妹妹,我昨日回来见着外面小贩,给你带了好东西。”   心思被林黛玉吸引,贾宝玉再顾不上别的,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两人嘀嘀咕咕凑到一起去玩。   他随口提起,又转头就忘,并不当做是一回事。   贾母却看林蕴的眼神都不对了。   消息传到王夫人那里,更是气的砸了茶盏。   “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好的,尽勾着我的儿!”   “宝玉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哪能学了那江湖做派?”   李嬷嬷扶正茶盏,忙表忠心。   “老奴听着话不对,才赶紧过来禀告太太。”   “本来一个林姑娘,现在又来一个林大姑娘,咱们宝玉都要被勾走了。”   “还是要赶紧想个主意才是。”   主仆两个对立半晌。   还是王夫人想起一桩事来。   “我记得林家大姑娘来时,打了府上的嬷嬷,可有此事?”   李嬷嬷也想起来,忙道。   “确有此事。”   “因着老太太不重视,只派了后院一个管杂事的刘婆子去接。”   “听说现在还没下床。”   王夫人一个眼神。   “这就对了。”   “咱们府上,只要是服侍的老人,总有几分体面。”   李嬷嬷嘿嘿一笑。   “老奴明白。”   “那婆子想必心中记恨,也必定感激太太给她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   自己出手总不安全,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她们一个是贾宝玉的亲娘,一个是贾宝玉的奶嬷嬷,早有默契。   林蕴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从贾母那里回来,就忙着收拾小院。   往后还不知道要住几年,总要收拾舒服。   “将东厢房收拾出来待客,西厢房空着我有用,多余的东西搬进耳房。”   “正房御赐之物那边动不得,另一边便做小书房。”   “院门那里再立个照壁,叫咱家的小厮守着。”   贾府的主子不靠谱,下人更不靠谱。   紫鹃这些跟着黛玉搬进来的没办法,但是别人却不许随便进来。   她在这边吩咐,黛玉就在旁边塌上看书,听见最后一句才抬头。   “姐姐刚来就动工,会不会太麻烦?”   “不如等过几日,回禀了外祖母再计较?”   幼年在别人家做客,导致黛玉心思压抑,凡事总会多想。   林蕴却不管。   “这些事都是琏嫂子安排,我自去找她说。”   “听说这里本是留着要改做花园或花厅的,咱们已经动的少了。”   “若是连西厢房一起改,还能添个小厨房自己开火。”   “放心,一应花销咱们自己出。”   林黛玉这才作罢。   又见林蕴拿出账本,好奇凑过来瞧。   “姐姐带了多少银子过来?”   “我出门时,爹爹只给了几百两。”   “可是姐姐昨日拿出来的银票,都不止千两了。”   黛玉眨了眨眼,倒不是说嫉妒,她是真的好奇。   就算不爱钱财,也知道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银子。   就好像今日要改院子,自己出银子总是更有底气。   林蕴翻着账本,检查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干脆递过来。   “以后咱们院子里,除了紫鹃是外祖母的人,其他都是自己管。”   “保管叫你像在家一样舒心。”   “只要你读书别忘了吃饭就好。”   林黛玉对管家没兴趣,以前孤身一人只能为自己考虑。   现在有了姐姐,随意翻了两页账本就丢在桌子上。   “姐姐还说我,今日午饭厨房来的晚了,姐姐就闹脾气不吃。”   “还因为油腻了些就直接赏给下人,那嬷嬷脸都青了。”   贾府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将下人捧得太高,导致他们在主子面前都敢摆脸色。   林蕴嗤之以鼻。   “我出银子她干活,偏她却张狂的好像咱们欠了她。”   “若是她能给我银子,我保管一个月叫她不吃重样的。”   要想在贾府过得舒服,就必须将这些问题解决。   她可不想将来哪一天想吃个什么菜,还要专门带着银子去厨房求人。   “紫鹃,一会你就去找外祖母哭诉。”   “别的也不用多说,就说厨房的饭菜太油腻,你家姑娘吃了不克化,晚上不能去请安了。”   正在倒茶的紫鹃突然被点名,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黛玉笑地捂嘴。   “姐姐处事利落,我还以为是个潇洒侠女,没想到原来也是小心眼的。”   “若是外祖母担忧亲自过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林蕴淡然收了账本。   “为何要解释?”   “我来这里两天,都没见你吃一顿舒心的饭,还不能计较了?”   “便是闹开了,也是我有理。”   黛玉的笑容骤然收敛。   “姐姐竟是发现了?”   “我身体不好,吃不得太荤腥,让姐姐费心了。”   往常自己一个人,吃的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唯恐被人议论。   没想到姐姐刚来两天就发现。   忍不住红了眼眶,黛玉心中难以言说的委屈。   林蕴伸手敲她。   “快别哭,人都丑了。”   “等小厨房开火,我可要盯着你吃饭。”   “若是再哭,我就把小厨房开到你跨院里,叫你天天守着吃成球。”   黛玉闹个大红脸,一使性子掉头不理人。   林蕴才没空哄她,起来去检查院中的布置。   反而是紫鹃,看着林黛玉这两日明显开怀,忍不住陷入深思。   她一向自诩忠仆,也自认为姑娘着想。   可是到了今日,姑娘有亲姐姐撑腰才能开怀。   往日贾府下人的小心思,姑娘难道真不知道吗?   忍不住感慨欣慰的同时,又懊恼自己无用。   趁着林黛玉看书,她寻了个空子,果真跑到贾母面前去了。? 第7章   “你说什么?”   “玉儿吃了不克化,厨房的奴才是做什么的?”   贾母吃了一惊,拿着拐杖就要问罪。   紫鹃跪在地上,眼眶微红。   “老太太不必担心,大姑娘已经将人赶回去叫她们另做了。”   “我们姑娘怕老太太担心,不叫来禀报。”   贾母正要去看林黛玉,听见这话又停住。   “玉儿最是懂事,不叫我担心,更让我心疼。”   “你们大姑娘做得对,这等奴才就该好好教训!”   早上的事情叫贾母心中存了个疙瘩,不想叫林蕴和贾宝玉多见面。   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有林蕴在身边,林黛玉才不会吃亏。   一个是最疼爱的孙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外孙女。   纠结片刻,突然说道。   “等玉儿明日好了,还叫她搬回来跟我住。”   “小孩子家家,我不放心。”   宝玉见不到黛玉肯定要闹脾气,必然不能叫他们分开。   就只能叫黛玉回来。   更何况在自己身边看着,也能叫下人不敢太过放肆。   紫鹃不懂贾母心事,吓的磕头。   “老太太三思,姑娘搬来搬去难免劳累。”   “大姑娘怕是也不乐意。”   贾母才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无妨,我派人去搬。”   “你只管看好你们姑娘,自有你的好处。”   紫鹃傻了。   她只是来告个状,没想叫姑娘搬回来。   若是叫她们姐妹分开,姑娘岂不伤心?   而且这样将林姑娘叫回来,岂不是表明不满林大姑娘,叫她以后在府上怎么过?   这次真是坏事了!   正在懊悔,身后突然传来爽朗的声音。   “我来的不巧,老祖宗这里忙着呢?”   一回头,原来是王熙凤。   她信步走来,一见紫鹃的红眼眶就笑了。   “果然是衷心的好丫头。”   “林家大妹妹刚找我说想要改院子,她就来替林妹妹抱不平。”   “还是老太太会□□人,这么机灵的丫头,给我就好了。”   这一番打趣,瞬间让气氛松快下来。   贾母更是笑骂。   “你是管家二奶奶,什么时候缺了你的下人,还来跟你妹妹抢?”   “大丫头要改院子做什么,可是院子不好?”   王熙凤这才上前,正色说道。   “大妹妹刚才找我,要给院子加个照壁和小厨房,说是姐妹们长身体做个小零食吃,别的不肯多说。”   “我听着事情不对,叫平儿去打探,这才知道是午饭闹得不愉快。”   “原想着来回禀您,没想到您知道的比我还早些。”   就算是说正经事,也不忘了夹杂两句吹捧。   贾母果然没有迁怒,只冷哼道。   “若不是大丫头强硬,那起子奴才还不知道多张狂。”   “有个小厨房也好些,玉儿想吃什么,只管叫下人做。”   这样一说,却是将搬屋子的事情揭过去了。   紫鹃长舒一口气。   抬手擦额头,才发现自己竟被吓出了一身汗。   王熙凤扶着贾母坐下。   “我也是这样想的。”   “正好过几个月两位妹妹出孝期,动动工也好。”   刚松口气的贾母又是一怔,有些茫然。   “敏儿都走了三年了?”   “可怜我玉儿小小年纪,竟遭此不幸。”   想到女儿,贾母又是一阵悲伤,命令一定要最好的规格改造小院,谁都不许亏待黛玉。   王熙凤自然是一连声的答应。   等她安慰好了贾母回到自己屋子,林蕴还在那里喝茶。   “嫂子回来得这样快,看来外祖母已经同意。”   “我这谢礼您也拒不掉了。”   王熙凤坐上塌,忍不住敬佩。   “是你叫紫鹃过去的?”   “我还奇怪,你怎能确定不用我多说,原来早有准备。”   “这谢礼就免了,老祖宗要出钱呢,可没我的功劳。”   刚来两天,不仅得了自己的院子,还能从老太太手里掏钱出来。   这个大妹妹果然不简单。   林蕴放下茶盏,笑得亲热。   “外祖母花钱是一回事,嫂子忙碌又是一回事。”   “我们姐妹日后还有许多地方指望着嫂子呢,不过是点子小玩具给侄女,也当不得什么。”   此时的巧姐,还没有巧姐的名字,只是大姐儿大姐儿的叫着。   骤然提起,王熙凤的脸色就冷了几分。   “难为你还记得有个侄女。”   “生了半年,满府竟好像忘了我还有这个女儿。”   因为是个女孩,从出生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王熙凤又要强,每回想起来只是自己伤心,断然不肯与旁人讲。   “我好歹也是做姑姑的,自然会在意。”   “嫂子还年轻,烦恼什么?”   略微劝了两句,林蕴又回到正题上。   “我们开了小厨房,免不了要采买,到时候还需嫂子行个方便。”   “如今在外租母面前过了明路,剩下的就全指望嫂子了。”   王熙凤向来爱表现自己,又得了礼物心中舒坦,立刻答允。   “这都不算什么,你们只管安心交给我。”   送走了林蕴,王熙凤进到里间。   大姐儿正在平儿怀里欢快吐泡泡。   看着女儿的笑颜,王熙凤更心酸。   “是我没用,好好的小姐,这般不受重视。”   “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平儿忙把大姐儿放下,过来安慰。   “奶奶年轻,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有的。”   “如今大姐儿还小,总要养好身子。”   王熙凤抹了两把眼睛,咬牙切齿起来。   “旁人就算了,她亲生父亲也是一样混账!”   “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昨日林大妹妹的银子,是不是又被他拿去了?”   平儿不敢应,只能劝。   “才一两张银票,二爷说是有正经用处。”   “前日不是还给奶奶买了胭脂回来?”   王熙凤一指头点在她头上。   “你个小蹄子,胭脂才几个钱,也值得你帮他糊弄我?”   “这次改院子我亲自盯着,被他再摸到一个子儿,我找你算账!”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婆子的声音。   “二奶奶,二太太找您呢。”   王夫人是贾府的二太太,也是王熙凤的姑姑。   “知道了,这就过去。”   答应完,又逗了一会大姐儿才出门。   林蕴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   她从王熙凤屋里出来,绕了一圈,到了李纨的屋里。   “我来串门,可曾扰了大嫂子?”   李纨从里屋出来,忙叫丫鬟奉茶。   “妹妹请坐。”   “我哪有什么可打扰的,只是随意做两件衣服罢了。”   礼数周全,态度却不远不近。   林蕴心下了然。   “我也没有什么事,今日来看小侄子。”   “兰儿也快开蒙了吧?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说着话,叫青梅将礼物拿上来。   除了适合小孩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副镇纸。   小巧玲珑,玉质通透。   前面还好,一见镇纸,李纨连忙拒绝。   “他不过小孩子,哪里用的上这样珍贵的东西?”   “我们母子都是府上的闲人,怎敢劳大妹妹费心?”   林蕴直接取了镇纸塞到她怀里。   “我这做姑姑的送给侄子的见面礼,还要讲究那么多?”   “嫂子若是不收,我可就叫妹妹来送了。”   谁不知道林妹妹是老祖宗的心尖尖?若是叫她折腾,必定惹老太太不快。   李纨无奈,只好收下。   又试探几句,发现林蕴确实只是单纯送礼物,才松一口气。   没耽误多久,林蕴起身告辞。   刚出门,青梅就撇了嘴角。   “噗嗤。”   林蕴早看见她小动作,忍俊不禁。   “既然看出来了,以后就机灵着点。”   “人家怕咱们找麻烦,咱们就离人家远点,免得惹人嫌。”   青梅恭敬的应了。   难怪林蕴一来就想办法自己住一个院子,又是要小厨房,又是命令林家自己人把守。   今日转了一圈,才明白原来是这番模样。   她是奴才不敢多说,心里却明白着。   又去三春那里走了一遭,各自送上礼物,如此才算是各处都拜访过。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院子,青梅立刻拿出大丫头的威严,召集林家下人,嘱咐他们少和贾府的下人来往。   林黛玉不知外面的情况,还在津津有味的看书。   紫鹃早收敛了情绪,没事人一样进来添水。   “姑娘看了一下午,当心眼睛。”   依依不舍的黛玉这才抬眼,赫然发现太阳已然西斜。   “这故事精彩,不知不觉竟看了一大半。”   “不知姐姐是从哪弄来的这样好书,可还有吗?”   紫鹃忍不住笑。   “大姑娘早猜到姑娘会如此,都在库房呢。”   “我亲眼看见紫菱姐姐搬进去,似乎有十来本。”   黛玉眼睛发亮。   “这等精彩故事,为何不放在书房?”   “等姐姐回来,我问她。”   话刚说完,外面便响起林蕴清亮的声音。   “要问我什么?”   “我忙着改院子,你躲懒就罢了,竟还要问我?”   话里带着几分责备,但是人走进来,却不见生气。   黛玉忙笑着上前迎接。   “我哪敢质问姐姐,是在说书呢。”   “午间姐姐给我打发时间的书,没想到是如此精彩的故事。”   “好姐姐,还有几本,一起给了我吧。”   无论古今中外,小说话本的魅力都是巨大的。   就连林黛玉也不能例外。   林蕴视线扫过桌上,正看见封面的《西厢记》。   还真是巧了。   “我怕你烦闷才叫人从外面找来,可不是叫你沉迷。”   “才一日就看了这许多,怕不是要看坏眼睛?”   “撒娇也没用,过几日才有新的。”   林黛玉不死心,摇着胳膊一叠声叫好姐姐。   这可是林妹妹的撒娇,几个人能受住?   幸好林蕴自幼练武,心境也有所锻炼。   硬着心肠将她手捉下来。   “说了不成就是不成。”   “有这个闲心,正好帮我的忙。”   “你心思比我灵巧,给院子画个图纸出来,顺便起了名字。”   这是两姐妹住的地方,不能总是西北小院这样叫着。   林黛玉撒娇不成,赌气坐回塌上。   “不给就不给,还指使起人了。”   “不去!”   林蕴呦呵一声,上去就挠她痒。   “刚宠你两天,还跟我拿起来了?”   “看你去不去!”   笑闹声即刻传了满院子。? 第8章   林蕴自幼习武,林黛玉怎么可能是对手?   不一会笑得眼泪都出来。   “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吧。”   “我这就去,哎呦,这就去。”   林蕴这才放手,故意端着架子指点。   “好好干活,干的好了有赏。”   “若是干的不好,我还挠你!”   这□□裸的威胁,让笑红了脸的黛玉不服。   “姐姐霸道,欺负人。”   “我年纪小力气小,咱们等过几年的!”   林蕴丝毫不惧。   “我自幼练武,再过几年你也不是对手。”   “等院子改好,我照旧每日练剑,你可远着呢。”   林黛玉的性子并不软糯,只是苦于身体拖累,现下被激起好胜心。   “姐姐别说大话,这几日我身体好多了。”   “咱们等着瞧!”   憋着一口劲,晚饭的时候都多吃了半碗。   林蕴怕她不消化,拖着她在院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她回去睡觉。   过两日图纸一出,王熙凤立刻就找来工匠。   每日开工,林蕴和林黛玉就带着年轻的丫头躲进跨院,婆子守门。   正厢房因为有御赐之物,更是直接锁起来。   满院子除了工匠,只剩下小厮。   她们两姐妹有话本子看,遇见江湖故事还能探讨一番。   跨院虽小,尚能打上两套简单拳法,林黛玉不会又不服,就要比赛下棋画画,不肯白吃亏。   如此种种,闭门的日子一点也不难过。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贾宝玉。   “这院子怎么还没有修好,莫不是工匠们偷懒?”   “每日只能早晚请安说话,好久没和林妹妹玩。”   “总不见妹妹,我都要成孤魂野鬼飘进去!”   贾母听不得这话,忙催王熙凤。   王熙凤又催工匠们。   终于赶在六月前完工。   第二日,贾宝玉就迫不及待与三春上门恭喜。   “好些时日不能跟妹妹玩闹,想死我了。”   “这降云馆名字可是妹妹起的?”   刚一进门,贾宝玉就迫不及待来到林黛玉的身边,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怎么都看不够。   林黛玉嗔怪瞪他一眼。   “我想了好几个名字,姐姐却喜欢这个,就用了。”   “东厢房已经改好,咱们去那边玩。”   几人从黛玉的小跨院来到东厢房,果然见到里面收拾一新。   一面是书桌笔墨,一面是架子上摆着棋盘等物,无论写诗还是玩耍,都极好。   探春看了一圈,忍不住赞叹。   “早先我还疑惑,你们姐妹一人一间厢房岂不更好?”   “原来林姐姐早有主意,果然宽敞。”   黛玉一副主人姿态的安排好茶点,才笑道。   “姐姐去谢琏嫂子还未回来,咱们玩着。”   “我原也不明白姐姐的想法,只是现在西厢房改了小厨房和柴房,确是更方便。”   “叫他们做了午饭,都在这里用吧。”   探春看着黛玉比以往更加从容,忍不住羡慕。   她是有亲兄弟的,还是两个,按理应该比黛玉好上许多。   可是她在自己家,都远没有黛玉这般自在。   忍不住心下泛酸。   贾宝玉却没那番心思,四下观赏又捏了块点心。   “这是你们小厨房做的?果然好吃。”   “林姐姐巧思,日后我搬出去,也要她帮我参详。”   林黛玉正和迎春摆棋盘,听见这话白他一眼。   “你要什么只管去找别人,我姐姐又不是你家奴才。”   “那么多人不够你使唤?”   贾宝玉一听就知道自己话说的快了,忙把点心放下。   “好妹妹误会我,我这是夸林姐姐呢。”   “你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只我住在老祖宗那里,这才羡慕。”   “等我也有了,叫你们一起去玩可好?”   一屋子女孩,贾宝玉围着这个转一会,围着那个转一会,不亦乐乎。   林蕴从王熙凤屋里出来。   “嫂子不必送了,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呢。”   “等什么时候得了空过来吃茶,也带小侄女过来玩。”   两人来往两次,彼此都不是那种爱虚的。   王熙凤也痛快。   “府上都忙着做夏衣,等我得了空必定过去。”   “现如今你们姐妹最自在,倒叫人羡慕。”   只要管好自己的小院,不用与府上这一大家子纠缠,可不是自在?   林蕴这些日子忙里忙外,为的就是这个。   “全靠嫂子帮忙。”   又客套两句,两人才分开。   从院门出来,要走过穿堂和后院,才能回到降云馆。   可刚到穿堂,林蕴就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一旁供下人行走的小过道。   “看来这里很热闹。”   今日跟着伺候的是紫菱,一听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姑娘,这不是在咱们院里,还是算了。”   “二姑娘还在家里等着,其他几位姑娘也说好了过来道喜的。”   林蕴才不听劝,往前走两步。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话没说完,就摸了进去。   紫菱急的跺脚。   “快去守着,别被人发现了!”   “有人路过即刻来报!”   几个小丫鬟立刻分散,有守穿堂口的,有看着后院门的,这熟练样子,早不是第一次。   要说林蕴长在飞云山庄,叛逆确实是有些,但还真没有听墙角的爱好。   今日摸过来,是因为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习武之人就这点好处,五官灵敏。   进了小过道没走几步,果然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你只管放心,不过是两个亲戚家的黄毛丫头。”   “若是做成了,太太那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是个陌生的嬷嬷声音,但下一个声音就有些熟悉。   “李嬷嬷您放心,我虽然是个粗使婆子,可也从没这样丢人。”   “大庭广众之下的,我定找机会还回去,只管叫太太放心!”   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先后响起脚步声。   林蕴不好再听,只装作若无其事回降云馆。   贾宝玉和三春还在厢房玩耍,见到林蕴都围过来。   “姐姐来的正好。”   “我们写了诗评判,宝玉却说都不如他,偏他又不写。”   “只欺负我们,一会不给他饭吃!”   林黛玉拉着林蕴告状。   三春在旁边笑。   “还不是你惯着他?”   “前日他写了诗叫我们看,你不在,不知道他多得意呢。”   “现在说不给饭,一会怕是你先心疼。”   她们相处久了,玩笑起来丝毫不见外,不一会黛玉就红了脸。   “谁心疼?”   “可不要浑说。”   贾宝玉挤进人群中来。   “我饿着,妹妹难道不心疼吗?”   “况且我前日的诗真是好,等我明日拿来给你看就知道了。”   姐妹嬉笑一处,好不欢快。   贾家的女儿,果然钟灵俊秀。   林蕴忍不住赞叹。   “可不敢不给饭,怕是外祖母和二舅母都要来找我。”   “我只会舞枪弄棍,也不懂写诗,这档子事别来找我,我才不做糊涂账。”   林蕴拒绝的敞亮,众人也没在意,不一会又说笑起来。   晚上小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贾宝玉身边伺候的婆子找过来,又回去禀告给王夫人。   “宝二爷在降云馆那边吃了,晚些过来请安。”   王夫人吃着茶,脸色不愉。   “才安心读书没几日,又顾着玩乐。”   “林姑娘是个不省心的,结果又来个更不省心的。”   “这样下去,宝玉迟早被她们姐妹带坏。”   在她心里,自己的儿子就是最好的,即便是有什么不好,也一定是别人教的。   降云馆修缮的时候,宝玉找不到林妹妹只能读书,现在可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到林家姐妹头上?   那婆子不敢应,只给宝玉说好话。   “宝二爷今日作诗下棋,也没有做别的。”   “只是长久不见林姑娘才没去上学,明日就好了。”   王夫人懒得理会她,挥挥手将人赶走,自己却阴了脸。   片刻后高声叫道。   “去将李嬷嬷叫过来。”   门外宝钏答应一声,不一会就将人找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嬷嬷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那刘婆子已经答应了。”   “只是事情过去不好重提,咱们还需要一个机会。”   “数罪并发,才好呢。”   两人对视一眼,王夫人满意点头。   “你办事我放心。”   “叫她尽管去做,有我呢。”   李嬷嬷阴险一笑。   “太太只管放心,若是连她一个黄毛丫头都拿捏不住,老奴这把年岁也白活了。”   “保管叫她再不敢勾着宝玉学坏!”   主仆二人在房间里密谋着。   身为事因的贾宝玉本人却丝毫不知。   他在降云馆吃了晚饭,回到荣庆堂又陪着贾母吃茶说话,很是快活。   第二日更是和林黛玉说够了话,才依依不舍去上学。   王夫人看的更恨。   明明是自己生的儿子,却跟旁人亲近。   老太太也就罢了,毕竟是嫡亲祖母,林家姐妹又算什么?   甚至还有一个是出身江湖,实在可恨!   回到自己院里,迫不及待催李嬷嬷加快速度。   当天晚上,林蕴就遇上了糟心事。   “姑娘,这是给咱们送来的布料,说是做夏衣的。”   “琏二奶奶那边只按照惯例做几身,剩下的叫咱们自己做。”   紫菱拿着几匹上好的料子,脸色却难看。   就连黛玉也拧着眉。   “黄的红的如此鲜艳,叫我们姐妹怎么穿?”   “去岁的衣服还有,给我找出来吧。”   紫鹃抿着嘴转身,没出门就被林蕴叫住。   “你才八九岁,怎么就要穿旧衣了?”   “咱家也不缺这几个钱,另买几匹回来,想做多少有多少。”   “正好给你找的新书也快到了,不差几匹布。”   提起书,黛玉的脸色才好些。   “会不会太麻烦了?”   “程大哥哥刚来金陵,定有不少琐事。”   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使唤起来难免底气不足。   林蕴却没有这个顾虑。   “飞云山庄在金陵有产业,大哥每年都会来小住,你不必替他担心。”   “姨母出身张家,也算是父亲的表姐,哥哥照顾咱们理所应当。”   林黛玉口中的程大哥哥,正是程向劲的长子,程捷。? 第9章   飞云山庄作为江湖势力,能够娶到张家的小姐,必然不同一般。   听闻林蕴来了金陵,程捷紧随其后。   一方面处理飞云山庄在金陵的生意,一方面就是照顾这个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妹妹。   前些日子的话本子,姐妹两个打发时间的机巧玩具,都是他送来的。   听说林蕴要练剑,更是送来一把没开刃的短剑。   黛玉冷眼瞧着,说不羡慕是假的。   “虽说是亲戚家的哥哥,可我到底没见过。”   “不如姐姐替我送个礼谢他。”   林蕴拿了纸笔正在写信,头也不抬。   “既然叫他一声哥哥,就不必那些虚礼。”   “我在家时,不抢他的东西就不错了。”   “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我给他做鞋,你帮着描样子。”   寻常人家的妹妹,都是做些香囊衣物鞋袜之类给哥哥。   黛玉没有见过程捷,不好送自己的针线,这样一想,已经是最合适的方法。   “如此也好,赶明儿我就描几个样子。”   “这些料子快收起来,我看着心烦。”   都说黛玉小性,其实她心里明白,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懂,只是寄人篱下万事隐忍,最终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现在跟着姐姐住,不喜欢就直说,再不委屈。   林蕴一笑,没放在心里。   送料子的插曲,只当是个一场小失误,过去就算。   谁想第二日刚给贾母请安回来,小厨房又出了事。   “姑娘,咱们小厨房采买被拦住了。”   “我去问,却说是之前与我们交接的小厮病了,新顶替的人不认。”   为了保证食材新鲜,都是当日采买。   如果断了,就整天没有新鲜蔬果吃。   林蕴一听就乐了。   “这倒是奇事。”   “咱们来了几个月,居然还有人不认我们院子的人?”   林黛玉还拿着今早贾宝玉送的玩意儿,听见这话也顾不上把玩。   “这等混账话也有人能说出来。”   “姐姐别气,我去找外祖母做主。”   被姐姐宠了几个月,林黛玉早不怕得罪贾府的下人。   全当是小辈受了委屈,自然找长辈哭诉。   “咱们院子的事,你去找外祖母干什么?”   “人家打得好主意,我有什么好气的?”   林蕴将黛玉拉回来。   回到跨院,果真丝毫不见生气。   “昨日的料子我看过,确实不错。”   “我们穿不得,却正好做了给大姐儿,过几个月便是她周岁。”   “既然采买被拦着,就叫紫鹃去,他总不能紫鹃都不认吧?”   “近几日都叫紫鹃带进来,总不会耽误。”   看林蕴这从容的模样,林黛玉也反应过来。   “莫非姐姐早就知道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不成?”   林蕴淡然吩咐,等丫鬟婆子都出去,才冷了脸。   “不是两件事,是三件。”   “他们也看出来你转了性子,催你去找外祖母告状呢。”   说着,林蕴就将自己之前在小过道听的话讲出来,再联系这两日的事,止不住冷笑。   “你且等着,还有呢。”   “咱们退到小院子不招惹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不会主动找麻烦。”   林黛玉愣住了。   她在贾府小心翼翼过了一年,有了姐姐才逐渐恢复从前活泼。   竟是这样也不行吗?   “我们不用他们一分钱,又碍了谁的眼?”   当然是碍着王夫人的眼。   人家可不愿意你靠近贾宝玉。   这话林蕴只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   “管他碍着谁,你只管拿了料子做些小孩子肚兜之类。”   “这事不仅仅是找咱们麻烦,也是打琏二嫂子脸呢。”   黛玉又生气又委屈。   回到跨院,叫紫鹃将最喜庆最吉祥的料子找出来,一口气裁了不少样子。   林蕴本就不爱出门见贾家的人,更是不理外人,每日练剑打拳,要不就是给程捷做鞋袜之类。   她的针线虽然不如林黛玉,但给自家哥哥还是勉强能拿出手。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时不时有小麻烦,都被林蕴化解。   贾宝玉和三春偶尔上门来,并没有发现异常。   王夫人却高兴。   “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原来是个纸老虎。”   “亏我连应付老太太的对策都想好了,倒是高看她。”   李嬷嬷倒茶过来,附和吹捧。   “那是太太高明,叫她有苦说不出。”   “连去找老太太告状都不敢,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王夫人接过茶喝了,志得意满。   “妹妹性子软,姐姐也没强到哪去。”   “若是就此老实,倒也不必逼得太紧,你看着办。”   李嬷嬷忙答应,又是一番太太心慈之类的赞美。   只是她们想收手,旁人却未必。   刘婆子得了李嬷嬷传话,表面上恭敬应了,转头却不以为然。   “不过是两个外强中干的姑娘,有什么好怕的?”   “光是买水就截了她们多少银钱?”   “你不敢,我自己干!”   自顾自念叨一番,丝毫不收手,反而更加放肆。   眼瞅着进了七月,林蕴才问黛玉。   “叫你做的东西都做好了?”   紫鹃拿上来一个托盘。   “两个肚兜,两双鞋,还有一个抹额,都在这里。”   “大姑娘请过目。”   林蕴随手一翻,沉了脸。   “我叫你做几样,没叫你赶工,咱们还指着你做针线养家不成?”   “一看就是挑了好的拿出来,以后不许了!”   被训斥关心两句,黛玉只觉手上扎的那些针也值了。   “我本来就要做女红,算不得什么。”   “何况小侄女人小,也不费事。”   林蕴叫紫鹃将东西收好,又命青梅去拿早就准备好的玉件。   转回头还板着脸。   “看来以后不能给你安排活计。”   “不然下月给父亲传信,我非要先请罪不可。”   自从姐妹俩单独住,每月都与林如海有书信往来。   使唤的都是林家下人,又有父亲时不时宽慰,这是她们姐妹的底气。   黛玉灿然一笑,好姐姐长好姐姐短哄着。   一路讨饶,就到了王熙凤院前。   “二奶奶可在家?”   紫鹃上去打招呼,却把平儿喊出来。   “两位姑娘怎么来了?二奶奶去账房还未回来。”   “可是有什么事?快请进来吧。”   说着忙将人迎进去,亲自端茶。   林蕴谢了茶,和黛玉在塌边坐下。   “也不是什么事,只是算着大姐儿的生辰快到了。”   “我想着,七月七怕是嫂子还要忙,就提前过来。”   紫鹃和青梅适时将礼物拿上来。   林黛玉拿起小鞋子,爱不释手的邀功。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小衣服鞋子给侄女,抹额给嫂子。”   “只是我针线粗糙,还望姐姐不嫌弃。”   小孩子最娇软,大姐儿的贴身衣物都是平儿和王熙凤抽空做,还是头一次收着别人给的。   当下就站起来细看。   “这上好的软缎最合适不过,二姑娘手巧,先忙着谦虚。”   “等奶奶回来,一定稀罕的什么似的。”   外面立刻响起高声。   “什么就稀罕?”   “我可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若是糊弄人,我可不依!”   话音落下,王熙凤才从外面进来,风风火火,额上还带着细汗。   平儿忙拿着手帕过去,却被推开。   “妹妹们还在,一会再收拾。”   “先让我看看拿了什么好东西,我怎么听着是二妹妹亲手做的?”   林黛玉抿着嘴笑。   “嫂嫂早在门外,还问我?”   “莫不是今日起了风,将人吹糊涂了?”   屋子里响起爽朗的笑声。   “妮子越发刁钻。”   “回头叫你姐姐将你赶出去,看你还得意。”   林黛玉嘴一撇,故意躲在林蕴身后。   “姐姐才舍不得。”   好一番笑闹,才回到正题。   礼物摆在小桌子上,王熙凤一样样看过,越发感慨。   “满府都忙着七夕讨巧,也就你们还记得大姐儿生日。”   “放心吧,我都知道。”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   作为当家奶奶,哪里有什么事真的能瞒过王熙凤的眼睛?   就算最开始不知道,后面也发觉了。   话题被拿到明面上,林蕴更坦然。   “若非早知道嫂子为人,怕是还有误会。”   “虽说凡事总有亲疏远近,我们姐妹也不是泥捏的。”   “嫂子便准备着,过两日我们院子要抓人呢。”   贾府的下人爱动手脚,本来就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把手脚动在降云馆,属实不太明智。   谁不知道贾母最疼林黛玉?   若是真出了事,王熙凤还不是那个吃挂落的?   她们自以为高明,却将贾府两个最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   王熙凤恨得咬牙。   “都说这个有体面,那个有体面,就我这个管家奶奶没体面。”   “大妹妹敞亮,我也直说。”   “往常府上管事,没少被这些老货辖制,我非趁此机会好好收拾一番不可!”   话说开了,又一拍即合,很快敲定。   “这事若是成了,我还要多谢妹妹。”   “只是还要委屈两位妹妹几日。”   林蕴挽着林黛玉的手。   “这都不算什么,他们得了便宜,早晚都要还回来。”   “我这性子脾气,也就能跟二嫂子说上几句话了。”   客套几句,才告辞离开。   王熙凤送了两人,回到屋里盯着桌上的东西瞧。   “林二姑娘年纪不大,手却真巧,比咱家这位二姑娘强多了。”   “明明是本家的正经小姐,却跟个闷葫芦一样,大姐儿可没用上她一丁半点儿。”   平儿将玉件亲自收了,才回来伺候王熙凤梳洗整理。   “奶奶欣赏林大姑娘直爽,也就咱家三姑娘勉强能比。”   “只是她这性子在宅院里容易得罪人,还是咱们二姑娘老实。”   王熙凤收了小衣服小鞋子,又试了抹额,更满意。   “得罪人也总比吃亏好,你奶奶我管家,得罪的人还少了?”   “都说江湖人粗俗,我没见着大妹妹哪里粗俗,倒是坏心思比旁人少。”   人善被人欺,奴才们也是捡着好脾气的主子压榨。   降云馆态度强硬,不吃亏倒是真的。   平儿不再反驳,陪着王熙凤一边做针线,一边说府上的事。   又过去几天安生日子,在七夕的头一天早上,终于闹起来。   “不好了,降云馆走水了!”   贾母早饭的碗都险些扔出去。   “快扶我过去!”? 第10章   林家的下人都是勤快的,火势刚起来就被发现。   柴房烧了几捆柴,小厨房炸了一个灶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损失。   但走水本身就是一件不能忽略的大事。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火速赶来,正见到林蕴和林黛玉两姐妹在门口指挥灭火。   忙一把将人扯住。   “我的玉儿啊,可有受伤?”   “这起子奴才一点用不顶,统统打出去!”   一边叫着心肝,一边将林黛玉上上下下打量,确认丝毫没有受伤才松口气,板着脸看向林蕴。   “大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管不好院子,还叫玉儿跟着我住!”   边上丫头小厮都不敢说话,林蕴却不卑不亢。   “外祖母别着急,纵火的人已经抓住了。”   “并不是院子里的人。”   “等审问过后就知道。”   贾母还要发难。   林黛玉突然呜呜哭起来。   这下子贾母慌了心神,赶紧哄着,再顾不上别的。   不一会王熙凤过来,口中不停叫骂,身后还押着两个婆子。   “老祖宗仁慈,却不想你们都是黑心的,竟敢克扣降云馆的采买以次充好。”   “若不是林大妹妹反应快,你们都别想好!”   “若是有人伤亡,把你们皮扒下来!”   贾母听到这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看那两个婆子都是府上的老人,更是怒火攻心。   “府上何曾苛待过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送他们去见官,我们府上留不得这样的人!”   见贾母是动了真火,王熙凤赶紧趁机进言。   “老祖宗容秉,这两个婆子是刚抓住的,还有旁人跟她们接头呢。”   “以往总看在老祖宗面子上,对府上老人客气,却不想他们生了二心出来。”   “再有下一次,也不知道是谁受惊吓。”   贾母唬的忙拉着林黛玉的手。   看看最喜爱的外孙女,又想起最心疼的孙子来。   若是他们两个出了意外,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别活了。   “以往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这次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绝不能容!”   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熙凤拍着胸脯。   “老祖宗放心,孙媳妇一定将人都揪出来!”   担保一声,风风火火带着人去彻查。   林蕴和林黛玉交换一个视线,各自装傻。   贾府体面的下人,过得比不受宠的主子还好。   比如赖嬷嬷,可谓是贾府独一份。   再比如李赵张王四个奶妈,仗着贾宝玉奶嬷嬷的身份横行霸道。   还有掌握实权的,比如周瑞家的。   再往下,就更多了。   王熙凤难得有机会,大刀阔斧收拾了几个平日跟自己最不对付的,忙了一整天都是眉飞色舞,十分气派。   到了晚上,就将刘婆子揪到贾母跟前。   “都查清楚了,就是这个老货。”   “以前林妹妹一个人在时,她就偷奸耍滑,派她去接大妹妹又出言不逊。”   “被大妹妹教训之后更记恨在心,故意找降云馆的麻烦,贪心不足过了头,才有走水的事情。”   “在她屋子里还搜出了不少姑娘们的东西。”   很快有丫头拿了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尽是些首饰戒指。   迎春脸色僵硬,下意识躲开视线。   她身后的司棋却扬眉吐气。   “这不是我们屋里的东西吗?”   “前儿我还说找不着,原来是被老鼠偷了!”   原以为是降云馆一家的事,却把姑娘们扯进来。   贾母的脸阴的能挤出水来。   她确实知道下人们贪污,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可家里的姑娘们过得这都是什么日子?   越发过分了!   “混账!这等腌臜婆留不得!”   “凤丫头,给我查!还有欺压小姐的一并打出去!”   全部打出去是不可能,但挑出几个典型来却容易。   王熙凤即刻上前。   “老祖宗放心,我正派人调查着呢。”   “保管还家中一个清静!”   一晚上,贾府打出去十几个丫鬟婆子。   贾母气的没吃晚饭,被两个玉儿哄着,才吃了两块点心睡下。   看着府上糟乱,林黛玉心有不忍,晚上和林蕴说悄悄话。   “姐姐,我们会不会太急了些?”   “外祖母今晚怕是气的睡不着。”   林蕴正拿着账本算降云馆的损失,闻言就是一阵冷笑。   “你是我妹妹,我也不怕说的直白惹你生气。”   “贾府几十年老样子,你该不会以为这一次能改变什么?”   “看着闹得大,其实只能保护咱们降云馆罢了。”   “不信就等着瞧,都是表面光。”   林黛玉垂着眼,半晌才长叹一声。   她独自在贾府住了一年,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不忍罢了。   整晚没有睡好,翌日的乞巧节却一切如常。   昨日混乱仿佛不曾发生,人们各忙各的。   王熙凤耍够了威风,给妹妹们把女儿节办的热热闹闹。   拜月台就摆在在荣庆堂与降云馆中间的空院,瓜果鲜花一应俱全。   姑娘们吃吃玩玩,最高兴的是探春。   拉着林蕴的手,满眼羡慕。   “以往总想着,我若是男儿,必定出去干一番事业。”   “不想姐姐虽是女儿,却比男儿果断潇洒。”   黛玉和惜春拿着花跑来,听见这话便笑。   “探春妹妹这就羡慕了?”   “你是没见昨日火起来的时候,姐姐抱着我跳上院墙。”   “我还以为要摔,却在上面看了全程。”   荣国府乃是武将起家,虽然看不起江湖草莽,却不会看不起武学。   三春的眼睛都闪着光,仿佛发现什么大宝贝。   看的林蕴老脸一红。   “这么多美人看着我,小心我把持不住。”   “只是粗浅武术,连轻功都算不上,听她吹牛。”   黛玉不依。   “若不是我身体不好,也想学呢。”   “那几个婆子自以为隐蔽,却被我们姐妹看的清楚。”   “我都想着亲自去抓她!”   这样任性的言论只能在姐妹间说说,三春笑成一片。   林蕴捏她的脸。   “亏了你身体不好,不然一定是个混世小魔王!”   “什么小魔王?”   贾宝玉刚下学,就迫不及待来找姐妹们。   见到布置好的花厅,拿起点心就吃。   探春气的打他手。   “你把点心吃了,我们拿什么拜月?”   “林姐姐是不是混世小魔王不知道,你却是个真真的混世魔王!”   贾宝玉这才想起今日是七夕,忙告饶。   “我实在是没想起来。”   “妹妹别生气,我再去给你们要一盘点心就是了。”   他低了头,探春也不好纠缠,罚他念两句诗作罢。   林蕴只会背诗不会写诗,便在一旁跟迎春下棋。   等点心拿来拜了月,随便找个借口告辞。   屋里紫菱已经在等着。   “程大公子派人来问姑娘安好,送了些东西。”   “还说过几日他就回去,再来怕是明年了。”   桌上摆着布料和首饰,都是女孩喜欢的样式,最上面是一封信。   林蕴坐下打开,见上面都是嘱咐,心中感动。   “大哥这样担心,当我三岁孩子?”   “明日你再帮我送一封信去,叫他不必担心,我什么都不缺。”   “还有林家的老宅子在,又有程家的镖局,便是外面我也不缺人使。”   只要林如海还活着,林家的一切力量都可以调用。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林家和贾家都没了,她也还是飞云山庄的大小姐。   这就是她敢在贾府如此嚣张的本钱!   “对了,你记得告诉哥哥,之前主动上门与咱们山庄交好的那几家,不要太信任。”   “尤其是沿海那边,安稳不了多久。”   “写信不安全,你亲自去说。”   紫菱被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吓一跳,忙记下来。   院子外恰巧传来姑娘们的笑声。   林蕴听的出神。   “这样的安稳日子没有几年,得过且过吧。”   “你们都看好了,别和贾府牵扯上什么。”   青梅紫菱不敢多问,只暗自决定管好林家下人。   夜幕降临,不止降云馆气氛凝重,王夫人屋里更是死寂。   李嬷嬷不知道磕了多少头,额角都见了红。   “太太要给老奴做主啊,奴才都是按照您的话办事。”   “林家大姑娘不是个好招惹的,求太太看在照顾宝玉多年的份上救救我。”   “刘婆子已经被赶走,下一个就是奴才了!”   原本只是想给王夫人拍个马屁,谁成想马屁没拍成,还要将自己搭进去。   林大姑娘看着好欺负,竟然是假象。   扮猪吃老虎才是真。   “太太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她砰砰磕头,王夫人却捻着佛珠,半晌不接话。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被她给算计,真是阴沟里翻船。   现如今事情闹大,老太太都大怒,想要糊弄过去是不成,保住自己才最要紧。   这样想着,干脆闭上眼不搭话。   李嬷嬷久久得不到回应,抬眼偷看,心中冰凉。   若是被舍弃,可就全完了!   索性把心一横。   “老奴被赶走不要紧,宝玉怎么办,太太怎么办?”   “若是宝玉被林家两位姑娘恼了,定要急的生病。”   “为了林家姑娘撵了太太身边的人,这不是打脸吗?”   “还请太太三思啊!”   王夫人猛地睁眼,捻珠子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林家两个小丫头片子,真有这么大能力?   贾敏都死了几年,她的庶女还要来恶心人。   越想越憋屈,干脆坐起来。   “我还是贾府的二太太,轮不到小辈撒野。”   “你只管照顾宝玉,自然查不到你。”   “去吧。”   李嬷嬷爬起来千恩万谢。   “太太英明,老奴多谢太太。”   “只要老奴在,必定照顾好宝玉,不叫他一丝一毫不好。”   弓着腰灿笑出门,却在转身的瞬间,一口啐在地上。   “真是被雀啄了眼,晦气!”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再不叫宝玉过去,看你们怎么在老太太跟前邀宠!”   骂骂咧咧走远,灯也不敢点。   屋里王夫人来回踱步,最后恨恨一瞪。   “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两个黄毛丫头。”   “这次运气好,咱们来日方长!”? 第11章   王夫人和李嬷嬷自以为隐蔽,却不想当晚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赵姨娘本来是去找探春,没见着人气呼呼回来,正好见着李嬷嬷出去。   躲在门后,将最后几句话听了个真切。   “嘴上吃斋念佛,手上可不知道多厚的腥味呢。”   “呸!”   狠狠啐了一口,确定没人看见,转身摆着腰肢回屋。   贾府向来奢侈,三日一会五日一宴,乞巧节不过其中之一。   过后又有中秋等节,总有事情忙,日子也过得快。   天气渐凉,又到贾敏的忌日。   林蕴和林黛玉禀告贾母,在贾琏的护送下去城外寺庙上香祭拜。   往来折腾两日,才算是正式出了孝期。   以往那些鲜嫩颜色的衣服都可以拿出来穿,头上的首饰也丰富了许多。   “这只钗好看,配今日的衣裳。”   “刚过了重阳,菊花还未落尽,咱们正好制了花茶。”   姑娘们聚在一起,除了衣裳首饰,就是玩乐。   探春却一个人在旁边,闷闷不乐。   惜春不知道从哪捡了一朵菊花,笑着塞进她衣服。   “今个太阳这样好,才出来玩,三姐姐想什么呢?”   黛玉替她将花从领子里拿出来。   “刚才就见你不说话,可是不舒服?”   “前日姐姐才给我请了大夫,也叫给你看看?”   被姐妹们围着,探春长叹一声。   “昨日我听说,薛姨妈家的儿子薛潘打死了人,要到咱们家来呢。”   都是娇养的姑娘,哪里听过这种事?   黛玉更是掩嘴惊呼。   “打死了人,岂不是惹上人命官司?”   “来做什么?”   探春绞着帕子。   “我正是愁这个。”   “听太太的意思,是要请来做客。”   “薛姨妈也就罢了,偏还带着这么个霸王,不是我看不起,实在是不踏实。”   薛家和贾家可不算正经亲戚,更何况还是个惹事的爷们儿?   探春跟着王夫人住,若是薛家来了,必定躲不开。   迎春拉着她手安慰。   “薛姨妈到底是二太太的姐妹,做客几天也是有的。”   “听闻她家还有个大姐叫宝钗,是最和气不过,咱们姐妹一处,管他男人做什么?”   现如今,只能这样宽慰。   “希望如此。”   长出一口气,探春依旧垂着眼。   林蕴带着丫鬟进来,手中还提着花瓣。   “我去给你们找花,怎么回来都变了模样?”   “可是拌嘴了?”   林黛玉将刚才的话学了一遍。   “姐姐可知道这位薛姨妈吗?”   林蕴不屑嗤笑。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薛姨妈出身王家,是二太太的姐妹,却和贾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你们说的那薛潘我也知道,跟人抢丫头斗狠打死人。”   “可怜冯家老仆人衷心,四处告状一年多,却是平白把自己赔进去。”   探春本来只是心中不安,听见这话,惊得手帕都扯紧。   “还有这回事?”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惜春一拳捶在桌角上。   “官府竟是这般不顶事。”   “天网恢恢,没人管得?”   林蕴随手捡了一枝花,冷笑扯着花瓣。   “若是清官自然管得,可偏不是。”   “上月出门烧香我就听林家下人说,只是不想叫你们污了耳朵。”   “既然你们知道了,以后躲远些。”   三春并黛玉互相对视,如临大敌,稚嫩的脸上满是紧张。   林蕴被逗笑。   “也不必如此。”   “听闻那个薛姑娘还是不错的,只是父亲去世后被兄长所累。”   “为人难免圆滑了些,但女子世道艰难也是无奈,你们一处玩几日就知道了。”   “花都给你们找来,快别想那些糟心的。”   催促几声,姑娘们重新玩笑。   只是心里到底留下个疙瘩。   等人散了,探春一人回去,还忍不住皱眉。   赵姨娘倚在门口等着。   “三丫头回来,怎么唉声叹气的?”   “定是太太欺负你!”   原本就惶恐的探春更忧心。   “姨娘不可乱说,太太待我极好!”   “今儿又来做什么?我可没银子给你。”   明明是贾府的小姐,却因不是嫡母所出,处处比人矮一头。   生母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只会拖后腿,探春的性子生生被逼出来。   赵姨娘拧着脖子。   “我又不是来要钱的,是你弟弟。”   “听闻你给宝玉做了鞋袜,怎么不给你弟弟做?”   “这才是你的亲兄弟,是你未来的指望!”   不满探春的区别对待,赵姨娘竟说教起来。   在别人面前她拿不起架子,却会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探春气笑。   “宝玉是我嫡亲哥哥,我做鞋袜怎么了?”   “环儿如今才几岁,穿得着几双?”   “姨娘来说教我,还不如回去教环儿几个字,才刚学会跑跳,就学会赌钱了!”   贾环黄口小儿,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   王夫人不待见他,跟在赵姨娘身边能学到什么?   探春每回看见都暗自着急。   可怜她一片好意,赵姨娘却听不得。   “你看不上环儿,这可是你亲兄弟!”   “不指望自己兄弟,反指望那黑心窝子的,看你是蒙了心!”   “林家都能算计,你还不是一块肉?”   “回头有你求着我,磕头都不认!”   满口唾沫一顿编排,直把探春骂哭了才罢休。   丫头们忙把二人分开,扶着探春回屋。   “姑娘快别哭了。”   “晚些还要给太太请安,仔细眼睛。”   擦干眼泪又重新梳洗,探春强装镇定。   “往后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不许姨娘擅自进屋。”   “也不能叫太太知道!”   性格要强却没有好出身,探春只能靠自己。   不敢露出丝毫的脆弱,夜半无人时才偷着落几滴泪。   没过几日,林蕴正和姐妹们品评制好的花茶,青梅从外间进来。   “大姑娘,琥珀姐姐来传话。”   “说薛家的亲戚到了宁荣街,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从上次的事情过后,降云馆就不许贾府的下人随意进出,除非是跟着伺候姑娘,否则只能找林家下人传话。   便是琥珀也不能坏了规矩。   林蕴随口问道。   “从角门进来?”   青梅恭恭敬敬。   “不是,二太太发了话,叫开正门。”   “现在应该快到了。”   “啪!”   一声脆响,却是林黛玉将茶盏的盖子用力扣上。   “既然开了正门,必定是贵客。”   “咱们还是快过去,免得小门小户被人嫌弃。”   谁不知道林黛玉来时走的角门?   林蕴带着御赐之物走正门就罢了,薛家算是哪个排面,敢走侯府大门?   更别说还有薛潘这个祸星头子。   简直是荒唐至极!   三春面色难看,却因着是自家的事情不能多说。   沉着脸一路来到荣庆堂,见着贾母和王夫人高兴,姐妹几个交换视线,都紧闭着嘴站到后面。   不大会贾宝玉也被带来。   “听说薛家姐姐要来,今日不用念书。”   “以后咱们又多了玩伴。”   他欢欢喜喜来凑热闹,却见姐妹们脸色不对。   “你们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去秉了老祖宗,给你们请大夫看。”   说着就要往前走。   被探春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   “今儿个有客,老太太正高兴,我们没事。”   “一会有你的热闹。”   刚说完,前面就跑来两个丫头,欢天喜地的。   “老太太,几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薛姨太太来了。”   “正在院门口下轿子呢。”   王夫人喜上眉梢,禀告贾母一声,亲自带着王熙凤迎接。   不到半刻钟回来,身旁已多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及面若银盘的少女。   林蕴看着,突然察觉自己袖子被拉扯。   回过头,正看见林黛玉撇嘴。   “真是好大的阵仗,竟叫外祖母等着。”   话虽有理,却透着几分酸气。   林蕴白她一眼。   “薛家是客,与自家人不同。”   “你只管敬重你的长辈,理她作甚?”   迎春也悄悄劝她。   “咱们别多事。”   “横竖有老太太和两位太太。”   林黛玉讨个没趣,一歪头瞧见贾宝玉伸脖子瞪眼,气的锤他。   “只顾着新姐姐,万事不想,竟这般迫不及待。”   “我告诉你,外面那薛家哥哥不许跟他玩!”   贾宝玉满头雾水。   “好端端怎么打我?”   “薛家哥哥也是亲戚,如何不能玩?”   满场这么多人,只他万事不知。   偏巧贾母喊。   “还不来见过薛家姐姐?”   “这是我家的孙子孙女,都被我宠坏了。”   三春对视一眼,若无其事上前招呼。   贾宝玉早看直了眼,不错地盯着薛宝钗瞧。   “我还说咱们家的女儿就是最好的,竟又来了一个。”   “当真是肤如凝脂。”   薛宝钗红着脸,低声道谢。   林蕴和林黛玉不是贾家的人,只在后面站着听不真切,远远看她们热闹,等进了荣庆堂才互相介绍。   “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女,现在降云馆住着。”   “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们,一处玩才好。”   王夫人笑着接话。   “正是,已经收拾出了梨香园,你们只管住下。”   “宝丫头一看就觉得亲近,与我投缘。”   大人们在一边寒暄,姑娘们早凑在一起。   迎春年纪最大,又性子最软和,拉着薛宝钗的手。   “妹妹如今几岁了?”   “往后咱们姐妹一处,又多了写诗作画的人。”   薛宝钗低头侧目,又不卑不亢,举止丝毫不错。   “今年十一岁了。”   “姐姐呢?”   迎春就笑。   “果然是又来个妹妹。”   “只我比你大一岁,其他的都是妹妹呢。”   互相介绍一番,认识了姐姐妹妹,很快说起闲话。   薛宝钗出身商户,比侯府深闺的姑娘多出门机会,三言两语就说起稀罕事。   她本就聪明,又比别人多几分见识,说的有趣,姐妹间关系很快拉进。? 第12章   贾宝玉被派出去招待薛潘,晚上才回来。   姐妹们已互相熟悉,他厚着脸皮挤进来。   “说什么,带我一个。”   “今日匆匆见了,还不曾问姐姐闺名呢。”   从小就养在胭脂堆里,贾宝玉没有半点男女意识,张口就问。   林黛玉用手帕捂着鼻子。   “你在哪里吃酒回来,这一身臭味。”   “快些回去收拾,一会熏着老祖宗。”   贾宝玉提着袖子闻。   “我倒觉得还好,只是陪薛家哥哥吃了几杯。”   “你们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阵风似的旋走了。   探春是亲妹妹,替他解释。   “我这哥哥向来如此,薛姐姐见谅。”   “看着不着调,对姐妹们却最好,日后就知道了。”   薛宝钗面色不变,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   “无妨。”   说完拿起一盏茶吃,遮挡着脸看不出表情。   因为薛家的到来,免不了又是一场宴会。   王夫人拉着薛宝钗的手,当众宣布。   “我最喜欢宝丫头,你们就叫宝姐姐吧。”   “日后一处住着,互相照应。”   三春忙应。   林蕴却眉心一跳,偷眼去看,果然见到贾母也皱了眉头。   人人都道最得宠的是两个玉儿,她却偏要捧起来两个宝儿。   还真是迫不及待。   薛宝钗被绑在贾家船上,除去她自身因素,王夫人的推动更是功不可没。   以后还有的热闹!   林蕴喝了点酒,却难得冷静。   散场之后,点着灯将薛潘和贾雨村的事情写下,只等下月一并送去给林如海。   第二日,薛宝钗邀请姐妹们上梨香园做客。   “也不知姐妹们喜欢什么,可巧前日得了几串璎珞,胜在巧思。”   “姐妹们看看可有喜欢的?”   富贵人家小姐金玉项圈居多,五颜六色的璎珞却少。   几人一股脑围上去。   “这个好看,彩虹似的。”   “我喜欢这个,和我今日的衣裳正配。”   “这个和你才配,炸毛鸡似的。”   说着说着,又闹起来。   薛宝钗忙调解。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图个新鲜。”   “你们若喜欢,我叫人做了再送进来。”   说着话,还帮忙分好,俨然一个公正慈和的大姐姐。   别人递了善意,自然不能失礼。   探春笑着邀请。   “宝姐姐客气,我们正要给老祖宗请安,不如一起?”   不等她说话,三春便簇拥着她一起出门。   林蕴和林黛玉走在后面。   “你们去玩,我就不去了。”   “今日该有信来,我先去看看。”   自来林蕴就不喜欢和贾府的人相处,除去初一十五给贾母请安,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林黛玉知道她心思,也不多劝说,应了一声就追上三春,说说笑笑的走远。   林蕴回到降云馆,却见一个江湖打扮的小厮等着。   “你怎么在这?”   那小厮一抬头,露出一张略带三分英气的脸。   “曹安见过大小姐。”   “半年功夫未见,我们公子可想的紧,只恨不能自己进来。”   “这次进京,特意给大小姐带了好多东西。”   都是熟人,林蕴心下放松,白他一眼。   “他曹同轩还能念着我?”   “听闻曹家伯父带他去福建,早就野了吧?”   “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可查证了?”   曹安立刻正经。   “屯盐的事情已经证实了,屯粮也有苗头。”   “其他的还不好说,我们不敢跟的太紧,但是林大人已经想办法试探。”   “这若是能试探出来,可是大事。”   盐粮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只有朝廷才能负责,林蕴其实并不知道。   当初意识到这里是红楼世界,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她想到了后期战败,探春和亲的事。   但凡想要开战,没有三五年准备必然不够,抱着侥幸的心思叫人去查,果真查到了。   曹安还在继续说着。   “这些人小心谨慎,每次只屯少许,若不是林大人老到,还真看不出来。”   “来前几位大人还说,若不是大小姐关心林大人提了一嘴,当真注意不到。”   林蕴点点头,心存侥幸。   “有帮助就是好的,我只是看父亲办公,送茶时不懂随口问了一句,没成想问出问题。”   “但是你们跑到金陵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送东西吧?”   正经事说完,曹安嘿嘿坏笑。   “那可不,我们少爷心心念念着大小姐。”   “当初提亲被赶出门,现在可是后悔不迭。”   林蕴没忍住,抄起桌上的荷包砸过去。   “别贫嘴,说正事!”   曹安一把抓住荷包,揣进袖子里。   “这一看就是给我家公子做的,曹安在这里先代我家公子谢过。”   促狭的拱手行了一礼,再抬头,才道。   “确实是有事,帮林大人送些东西。”   “给……的。”   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天上指了指。   林蕴心中一紧。   “什么意思?”   曹安上前凑近,压低声音。   “盐运上送的礼,林大人不能收,又不能不收,给上面的。”   “今年查出些问题,收的太多,借着给两位小姐送年礼的名义,我们和程家亲自护送。”   林蕴默然。   盐运是肥肉,却更危险。   林如海这是重新燃起了斗志,才跟上面讨好。   “既然是送的年礼,你们就抬进来吧。”   “我和妹妹也准备了礼物,你们且住上几天,等我们收拾出来一起带回去。”   林蕴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曹安后退一步。   “是。”   两人又说些闲话,与盐运和福建有关的事却绝口不提。   临走,林蕴拿出一个小匣子。   曹安笑得了然。   “我懂,这必然不是给我的。”   “公子就在城外的客栈,保管一个时辰就能见着。”   调侃完,一抬眼见林蕴撸起半截袖子欲动手,转身撒丫子就跑。   紫菱面色纠结。   “小姐,您在匣子里放了什么?”   “请恕奴婢多嘴,若是被人发现了……”   这个时代,私相授受可是大罪。   林蕴淡然喝茶。   “不过是做的小玩意,用不着担心。”   “我的针线不好,也就哥哥们不嫌弃,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不会相信是我做的。”   放在前世,缝个衣服扣子就是不小的工程。   这辈子粗浅学了两年,也就能保证做的衣服鞋袜不会散架,精致程度属于扔路上都没人要。   紫菱脸色复杂,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有空注意那个,还是想想眼下。”   “过了腊八就是年,降云馆虽说只有我和妹妹,也该早点准备起来。”   往年只有林黛玉一人,过年过节都是跟着贾母。   现在姐妹两个自成一家,府上亲戚走动还有年下各项都要准备起来。   紫菱忙应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开始统计院子各项情况,以及准备采买事宜。   眼瞅着到了午饭时间,林蕴叫青梅。   “你派个小丫头去问问,玉儿可是吃了再回来?”   话刚说完,帘子被人掀开,林黛玉怒气冲冲进来。   随即一串精致的璎珞被甩出来。   “就我是个讨人嫌的,以后再不去了!”   说着,气鼓鼓地坐在塌上,眼眶发红。   紫鹃紧随其后,同样绷着脸。   林蕴好奇看她们主仆,将璎珞捡起来。   “这不是你早上自己挑的,不喜欢了?”   “记得月初我生日送来不少宝石,拿来给你串着玩。”   黛玉脸色这才好些,嗔怪一声。   “说的我多心机似的,拿几块石头换姐姐的宝石。”   “不过是同宝玉拌了几句嘴。”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蕴恍然大悟。   “小孩子拌嘴多正常,咱们若是从小一起,还指不定怎么拌呢。”   “今日恼,明日就好了,总没有隔夜仇。”   贾府不能多扯上关系,木石前盟却不能强行拆散,倒不如就按照小孩子友情处理,时间久了潜移默化。   这是林蕴早就打定了主意的,也一直是这样做。   林黛玉听她满不在乎的声音,低头抿嘴。   紫鹃忍不住。   “可不是这样简单,咱们二小姐拿了璎珞和宝玉凑,他却要留给云姑娘。”   “还说什么相衬的话,要将云姑娘接来。”   “二太太不同意,叫他和宝姑娘凑。”   又是云姑娘又是宝姑娘,听的林蕴眼角直抽。   小孩子懂不懂情爱不知道,但是大人们总拿这种事打趣,不懂也懂了。   “宝玉小孩子心性,与他计较什么?”   “你若是不高兴就晾他几天,正巧父亲派人来。”   “我叫他们不急着回去,把咱们给父亲的东西也一起带上。”   和父亲相比,贾宝玉算什么?   林黛玉瞬间忘了生气。   “这才冬月底,这么早派人来?”   “该不是家中有事?”   看她紧张,林蕴忙解释。   “是朝廷上的事,顺便来给我们送年礼。”   “去年父亲连任,总有不少事,还要打点下一任。”   林黛玉这才松一口气,又忍不住担忧。   “父亲的身体不好,这般劳累会不会有所损伤?”   “昨日我才裁了料子准备做腰带,叫他们等几日吧。”   拌嘴的事情被抛之脑后,姐妹两个吃完饭就忙起来。   按照原计划,林府的人应该是半月后来,林黛玉准备的东西都没做完,忙着赶工。   贾宝玉上门两次都没见着,第三次才被放进来。   “好妹妹,那日我真不是有意气你。”   “只是想着年下热闹些,没想到太太接话。”   林黛玉动作一顿。   “太太是你母亲,怎么能编排长辈?”   “仔细叫人听见了说你。”   贾宝玉嬉皮笑脸凑上来。   “我就知道妹妹心疼我。”   “这是做什么呢?好几日都没见你一块玩。”   林黛玉不抬头,给手上的针换了根线。   “马上就进腊月,给我父亲做的腰带。”   “我们姐妹都不能陪伴在父亲身边,只能多做些针线。”   想到幼年离家,林黛玉红了眼。   贾宝玉赶紧打嘴。   “是我不好,惹妹妹伤心。”   “林姑父收到礼物必定开心,妹妹心思灵巧,都是一片孝心。”   哄好了人,贾宝玉再不敢胡说,从架子上随便扯了书,在旁边静静陪着。? 第13章   忙碌几日,终于赶在腊月初八之前开船,等林如海收到东西,也要过年了。   时间越近,王熙凤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贾琏都没精力出去鬼混,夫妻两个逮着机会就在屋里歇息。   “前儿我见了一个外省来的亲戚,送的礼单我交给平儿了。”   “明日还要宴请几个同窗,年下人多,你给我几个银子使。”   晚饭后终于没了旁人,贾琏没骨头一样在床上歪着。   被王熙凤一胳膊杵起来。   “太太刚拿了五百两给宫里,你少造些。”   “还有几日才过年,那些狐朋狗友别以为我不知道。”   夫妻这么多年,王熙凤才不信他有正事。   随便给了十几二十两,就将大姐儿抱来哄。   贾琏得了钱,也不恼。   “我忙了几日,跟几个朋友松快一下,奶奶就当可怜我。”   “这玉锁哪来的?成色不错,赶明儿也赏我一个。”   在大姐儿的脖子上,赫然挂着一个小玉锁,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却做工精巧,玉质上乘。   王熙凤一把夺过。   “孩子的东西你也动?”   “我可没有这样好的东西,是大姐儿生日时候林大妹妹送的,过年才舍得拿出来戴。”   “满府只有她们姐妹送了正经礼物,你往后见着林家的事,合该仔细些。”   贾琏不以为然,见不能得手就收了视线。   “她们是姑姑,送礼物是应当的。”   “咱们家又不缺这点东西,也值当你惦记?”   王熙凤笑容渐冷。   “谁说咱们家不缺?”   “二爷该不会忘了,我的金项圈去年还当过呢!”   这年头,动用妻子的嫁妆可是丢人的事。   贾琏被噎住,闷不做声回床上。   王熙凤抱着大姐儿去隔壁,哄睡了才回来。   “旁人都说咱们家富贵,可账上那点钱我还不知道?”   “看着过的富足,那都是我撑着!”   “今年过年又多了些人,指定要多花钱。”   贾琏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气的王熙凤锤他两拳。   “你只管自己有肉吃有酒喝,我跟你说话呢!”   “每回说这话,没一回能指望!”   骂两句得不到回应,索性爬到里边背对他。   现如今的贾府已经是收支不均,但远没到后来的捉襟见肘,仗着家底丰厚,新年依旧热闹。   从腊八开始,几乎每日都有宴会。   或是吃酒,或是看戏,或是亲戚上门,总有不同花样。   林蕴跟着流程走,没几日就身心俱疲。   “可没见过这样过年的,重要日子热闹一回就算了,哪有天天热闹的?”   “比小时候练功还累,笑得脸都僵了。”   “明日你替我报病,就说贪酒着凉,不想传给你们。”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回到屋子已经是月上屋檐,林蕴恨不得摊在床上。   懒洋洋的发呆,任由一屋子丫头扶着她换衣服梳洗。   林黛玉也脱了斗篷帽子。   “这还没到除夕姐姐就累了,守岁可怎么办?”   “外祖母的赏赐今儿下来,咱们还没有回礼呢。”   林蕴卸下首饰耳环,擦着脸。   “你不是做了抹额之类?送过去就成。”   “府上的年礼我已经拟好礼单,回头老太太过了目给琏嫂子送去。”   “其他的你不用管,只管姐妹们互相送礼。”   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一回头,却见林黛玉欲言又止。   “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黛玉这才说道。   “贾府过年,是要请嬷嬷们吃酒的,与咱们家不同。”   “上回张嬷嬷送东西,我还给了几百钱。”   林蕴动作一顿,隐约记得原着中好像是有这回事。   贾府的下人就是这么养肥的!   “咱们代表林家,只需按照自家行事。”   “院子里的都赏了钱,年下来往只给红包讨吉利,别的一概不理。”   “紫鹃是你身边的人,算个例外,你给她家人赏就罢了。”   又说了些年下的琐碎事,林黛玉才回自己跨院去。   第二日再请安,果然给林蕴报病。   她本来跟贾家没有血脉关系,贾母也不在意,客套关心几句便继续说笑宴请。   而林蕴在降云馆躲懒两日,还有心思下厨。   唯一的食客林黛玉品尝过后,留下评价:   “幸好咱家请得起厨子。”   气的林蕴没收了她半个月零花钱。   装病到除夕当天,林蕴才出门。   跟着众人守岁拿红包,第二日大年初一又早起给各院长辈请安送回礼,走一大圈,她的任务才算完成。   终于清静下来,直到初四早上平儿上门。   “年前听说大姑娘病了,我们奶奶就要过来,只是事多不耐烦才耽误。”   “如今看着还未大好,好好修养才是。”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病人,林蕴特意扑了粉,听见这话掩着嘴咳两声。   “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歇息几日就好,哪里值得平姐姐特意过来看?”   “对我们小辈来说这年是过完了,你和琏嫂子还有的忙呢。”   说到这个,平儿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奶奶还说要亲自过来,结果早上去赖嬷嬷家吃酒,只能回来赶着将事情处理了。”   “晚上还有周瑞家的邀请,也要过去一趟,都不得闲。”   虽说平儿表面是丫头,实际却是半个管家奶奶,王熙凤不得闲,她也好不到哪去。   林蕴看她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嗤笑道。   “都说主子吃奴才的酒是抬举,现如今反倒成了拖累。”   “要我说,这种习惯早些断了才好!”   “将他们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黛玉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平儿忙道不敢。   “这些都是府上伺候的老人,合该给些体面。”   “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见了要恼,可不能说。”   说着,还私下看看。   突然想起这里是林家的院子,贾府下人进不来,才松一口气。   林蕴看她动作,笑得更讥讽。   “你也是半个管家,却这般害怕,难道往常差事就好办了?”   “咱们早合作过一回,也不说那些虚的,降云馆自有规矩,平姐姐和琏嫂子若是烦了,来躲个清闲还是不难。”   来探回病,平儿走的时候魂不守舍。   林黛玉送她出去,回来亦是一脸感慨。   “去年我独自一人,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还以为每年都要如此。”   “没成想今年就多了姐姐,还能躲在小院清静,当真是天赐的礼物。”   林蕴正擦去脸上的粉,一转头仿佛见鬼般惊讶。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怎的肉麻起来?”   “紫鹃快去请大夫,别是你二姑娘病糊涂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心事,林黛玉已经准备好哭一场,却猝不及防被堵住话。   情绪没发泄出来,小脸涨红。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姐姐?”   “就会欺负人,不跟你好了!”   一甩手帕,斗篷也不带就往外走。   青梅在后面追。   “外面还在下雪,紫鹃给你姑娘拿着帽子!”   丫头们憋着笑,追出去送东西。   都知道林黛玉文采斐然能说会道,遇上别人没有输过,可偏偏林蕴不按套路出牌,每回都将她吃得死死的。   降云馆欢欢笑笑却不失规矩,与贾府的纷繁复杂形成鲜明对比。   林蕴还给小厮婆子们轮休放假,十五之后才正常上工。   寻常人家,正月十五之后就算是过完年,但是在贾府,却是新一轮热闹的开始。   正月二十一,是薛宝钗的生日。   二月分别有迎春和林黛玉的生日。   三月又是王夫人和探春。   光是主子们过生日,就足够忙活。   林蕴和林黛玉今天吃这个请,明天又把那个请回来,稀里糊涂竟是忙过去小半年。   等到荷花又开再做夏衣,林蕴已经把家管的得心应手。   “我这手是握剑的,却要算账。”   “只是一个院子的账本,我就要一年才能上手,还是飞云山庄好。”   青梅递上一盏薄荷茶。   “从前只是年岁未到,不然在飞云山庄也是躲不开的。”   “您忘了上次程家送来的信,程夫人还问您呢?”   想到姨母在信中的关心和催促,林蕴不仅不感动,反而垮了脸。   “若是被我知道谁在姨母跟前嚼舌头,说我不学针织女红,把他舌头拔了!”   “把我之前做的鞋袜都收了,不给大哥二哥,免得被姨母看见。”   “嫌弃我做得差,以后还没有了呢!”   越想越气,林蕴合上账本,练起剑来。   千里之外,一名蓝衣劲装男子亦在练剑,剑势收招,突然鼻子一痒。   “阿嚏!”   不远处小厮拿着毛巾跑来。   “是不是前日淋雨着凉了?”   “都说今日不要练剑,您还不听。”   正在吐槽,又是一声。   “阿嚏!”   小厮收了毛巾。   “得了,定是大小姐骂您呢。”   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去过贾府的曹安。   被他服侍的少爷,乃是漕帮的小公子,曹同轩。   曹同轩揉了揉鼻子,一把将毛巾夺过来擦汗。   “我们都一年多未见,她骂我干什么?”   “贾家豪门贵戚,庭院幽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擦完了汗,又丢回来。   曹安单手接住。   “等事情成了,说不准咱们家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未尝没有机会见面。”   收了剑,又回屋换了干爽衣物,曹同轩才一叹。   “你自己都说那贾府拜高踩低,你进门被人斜眼,一官半职算什么?”   “除非一步登天,否则别想。”   曹安倒了茶,又捧过来一副名单。   “咱们要改换门庭不容易,林大人却必定高升,可怜您对大小姐一见倾心,却要应付两个未来岳父。”   “这是昨日整理出来的嫌疑名单,官府靠不住,咱们要自己清查。”   曹同轩接了名单,皱着眉细看。   “表面上都是正经生意来往,不好抓。”   “甄,贾,这里竟然也有贾家的事?”   曹安探头来看,并不意外。   “宰相门前七品官,那贾府下人比宰相还眼高。”   “这种老勋贵盘根错节,来时林大人嘱咐我们不可冒进。”? 第14章   看完名单,曹同轩圈出几个重点监控对象,面色冷凝。   “正是因为盘根错节,里面才被蛀虫腐烂了。”   “管他金陵还是京城,根子烂了都一样,蕴儿肯定不喜欢。”   曹安接过名单,又掰着手指头算,突然一喜。   “明年林大人连任时间到了,若是回京城定能把大小姐接出来。”   “我还见着大小姐的妹妹,当真是个标志的姑娘,柔柔弱弱的。”   曹同轩抄起桌上的书砸他头。   “议论人家姑娘干什么,快闭嘴!”   “还当你在码头充大爷的时候?”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家姑娘却不一样。   曹安嘿嘿一笑,挤眉弄眼。   “我这不是给您出主意,讨不找两位岳父的欢心,先讨好小姨也行啊。”   “毕竟您今年十四,总不能拖到及冠吧?”   说到这个就犯愁。   十一岁那年没憋住,自己上门提亲,被程向劲一把大砍刀舞得虎虎生风赶出来。   本以为多来往两年总能让他接受,谁想又多出来一个当官的亲岳父?   愁死了!   荣国府里,林蕴正接到了林如海这个月的信。   沉着脸看完,犹豫好一会才说道。   “去将二姑娘找回来。”   门口收拾盆景的青梅忙放下手中活计。   “这个时辰应该跟着大嫂子学女红呢,我叫雪雁去找。”   见林蕴没有反对,躬身退出屋子。   不大会林黛玉就回来。   “姐姐急着找我,可是父亲的信来了?”   “我正巧学了新针法,回头给父亲和姐姐都做个求平安的香囊。”   她笑着进来,却见林蕴一脸严肃,忍不住正色几分。   “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林蕴拍拍塌沿。   “父亲没事,你先坐下听我说。”   “以前虽没同你说过,但盐运复杂你也知道,现如今父亲又牵扯进另外一件事里。”   “这件事若是立了功,父亲还能向上走,若是败了,咱们家就败了。”   林黛玉唬的一惊,攥紧了帕子。   “这是要搏命?”   “父亲身体不好,是为了我们?”   林如海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最合理。   林蕴点头,又摇头。   “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我们,还有一小半原因,你可知父亲以前身体不好,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   “自从卷进这件事里,父亲已经遭遇两次刺杀。”   林黛玉直接站起来,失手打碎桌上茶盏。   林蕴一把将她按住。   “放心,父亲没事,程家有高手跟着他呢。”   “既然已经卷进来,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满盘皆输,没有第三条路。”   “我本不想跟你说,但还是觉得你心中有数才好。”   沉默一会,林黛玉脸上挂满了泪珠。   “都是我没用,知道父亲身处危险之中,不能有丝毫助益,反倒需要父亲和姐姐来嘱托我。”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一并说了吧。”   “看姐姐模样分明早就知道,只是不告诉我。”   这话似有责怪,但林蕴也没办法。   “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你每日和贾家人在一起,贾家的下人嘴有多碎,还需要我说?”   “从今往后别说有人找上门求办事的不能应,就算是看见陌生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多说话。”   “我总不爱出去也就算了,你每日去玩,还能叫你强装欢笑?”   林黛玉紧紧抿嘴,手上绞着帕子不说话。   林蕴拍拍她。   “我知道你是个真性情,若是早先告诉你,还怎么跟姐妹们相处?”   “若不是事态严峻,我也不想叫你为难做戏。”   说和,林蕴走到黛玉身边坐下。   “不是我要说贾府坏话,实在是考虑你的感受才瞒到今日。”   “现在父亲任上到了关键的时候,咱们万万不能拖后腿。”   “紫鹃一心为你,我知道是个好的,但是总要防着别人。”   安抚几句,黛玉终于擦了眼泪   “姐姐放心,我知道,这些下人没一个嘴里饶人的。”   “左右我只和姐妹们玩闹,不见旁人就是了。”   看着林黛玉魂不守舍的样子,林蕴没有再说什么,只叫雪雁扶着她回屋子。   晚上林黛玉没有吃饭,林蕴派人去催。   “你担心也要吃饭,不然病了父亲更伤心。”   “前日不是还说书看完了?正好找了新的来,都在库房里,别叫人看见了。”   林蕴觉得看话本子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年代私下看这种书却是要落人话柄。   随意嘱咐两句,就叫人将饭摆上。   平淡的模样,和平常全无不同。   林黛玉看着她坦然,深呼吸一口气,也打起精神。   “既然是为了父亲,我必定小心。”   “前几日正说要起诗社,就在咱们降云馆吧,也免了人多口杂。”   林黛玉从来不是个傻的,也不是不识时务的,有了林如海这个牵挂,果然装的没事人一样。   每日和姐妹们说说笑笑不见异常,只是对下人婆子们更冷。   偶尔出去几次,总有贾府下人说闲话。   都是些林家姑娘清高,不好相处之类,又说林黛玉不记恩情等等。   林蕴懒得理会他们,又怕林黛玉听了多想,干脆叫程家下人找了大夫来。   人参养荣丸吃了这么多年,没见林黛玉的身体好转,反倒是名字听着别扭。   人参,养荣?   谁的人身?养的又是哪个荣?   呵!   老大夫经验丰富,见林黛玉茶饭不思,诊断过后干脆不开药方只做药膳。   林蕴给贾母传了话,就开始在降云馆专心养黛玉。   三春偶尔上门,带上李纨和薛宝钗,小诗社竟也办的有声有色。   一两个月下来,攒了厚厚一摞。   林蕴看过,连连夸赞。   “没白给你们占地方,写出这样好的诗句,我是写不出来。”   “回头你们整理了,即便不能发给众人看,留给自家小辈也是好的。”   李纨手执毛笔,将最后一首诗整理好,才笑道。   “可不是,将来兰儿若是有他几个姑姑的才华,我也满意了。”   被夸奖的姑娘们笑起来。   只薛宝钗正色。   “我们都是小才,只当陶冶性情,兰儿还要多长见识。”   “再过几年他要去家学,怕是就看不上我们的诗了。”   李纨忙道。   “我才夸几句,你就谦虚。”   “依我看,这诗句比史书上的也不差。”   探春眼中一亮,提笔又作一首。   “既然要整理,少不得多写几首。”   “等我回去好好构思,定要赢过你们!”   惜春不服,也开始构思。   林黛玉左右看看,突然笑道。   “美人蹙眉忙作诗,姐妹提笔竞青史。”   惜春放下笔过来挠人。   “什么青史,你还取笑我们。”   “快把她的诗找出来,放在第一页丢人!”   嬉笑声传遍院子。   紫鹃这时过来。   “二姑娘,宝二爷来了。”   林黛玉正被人围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去将他带进来。”   “哎呦,你还挠我,怕你不成?”   放眼整个贾府,敢将贾宝玉挡在门外的,也就降云馆了。   等他终于进来,便听见欢快的笑声。   “我就说姐妹们定然都在这里。”   “有好玩的不叫我,不当我亲近了?”   探春嗔怪。   “你每日出去读书,不比我们自在?反来怪我们。”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给老祖宗请过安了?”   贾宝玉凑过来拿着诗看。   “这诗写得好,比那酸夫子强多了。”   “先生今日病了,我给老爷请过安才过来。”   “我也来一首。”   说着就挽袖子拿笔。   迎春探春给他让位置,薛宝钗推砚台过来。   看他被众星拱月,林黛玉撇撇嘴,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   “紫鹃,你去沏茶过来。”   “再叫小厨房准备点心。”   吩咐完回头,发现林蕴正看着她笑。   “姐姐笑什么?”   “在自家院子里,我还使唤不得人了?”   林蕴直接认输。   “你可是咱们家的宝贝,哪有你使唤不得的?”   “正巧今日不用吃药膳,想要什么叫他们做了来。”   林黛玉这才高兴,一连点了三四个菜,都是扬州特色。   迎春早注意这边动静,疑惑问道。   “这个时辰吃晚饭是不是早了?”   “随便用些点心就是。”   贾府一日早晚两餐,中午说是午饭,其实就是用些点心。   林蕴笑着解释。   “玉儿身子不好,我做姐姐的总要照顾。”   “开了小厨房也是为她,一日别说三餐,多起来四五餐也是有的。”   “前些日子药膳吃的不乐意,好容易修养几天,想吃什么就吃。”   探春故意叹气。   “我们的饭食都是厨房定好的,想要别的什么都要另外花钱,果然有亲姐姐就是不一样。”   “今日我可要在这里赖一顿,吃穷你们!”   林黛玉不以为然。   “那你可要敞开了吃。”   “就怕还没吃穷我们,你先走不动路了。”   贾宝玉的诗写一半卡住,听到说话趁机过来。   “那我也要在这里用饭。”   “就要个卤鸽子,前日太太还不叫我吃。”   惜春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你也有吃不到的东西,还当只有我们呢。”   “今儿个可有口福了,林大姐姐不会赶我们走吧?”   林蕴大手一挥。   “这算什么,往后得了空都过来。”   “我们两个人吃饭冷清,你们过来我还要谢你们呢。”   说笑着,就叫青梅记了菜单送去给厨房。   厨房没有的东西又赶着采买,很快就惊动王熙凤。   “一下子采买这么多东西,降云馆这是要宴客了?”   “自打收拾了婆子们一次,姑娘们都喜欢去降云馆玩,林大妹妹真会得人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2 12:37:06~2021-12-06 10: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已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平儿正服侍王熙凤用点心。   “不过是得了几个姑娘的心,有什么用?”   “底下婆子丫头们,可不喜欢降云馆呢。”   王熙凤喝着凉茶冷笑。   “人家降云馆又不指望她们,还想着拿捏我似的拿捏人家?”   “若不是咱们小心谨慎,都被拿住多少回了,也就大妹妹是林家的人不惧她们,我还羡慕呢。”   说起这话就来气,王熙凤重重放下茶碗。   平儿也叹气。   “上面有老祖宗和两位太太,底下又有那么多体面的婆子,只辛苦奶奶。”   “对了,上午周瑞家的拿着对牌过来,我说奶奶不在,叫她晚间再来。”   “还有大太太身边王善保家的,也说是有事,我没问,叫她一会子过来。”   才刚说,就又有这么多事。   王熙凤感慨一声,赶紧打起精神匆匆吃了几块点心。   降云馆的热闹自然没有瞒过贾母。   午饭过后,贾母就将三春并林黛玉贾宝玉叫过去,见她们吃得好玩得好,忍不住高兴。   “你们姐妹一处玩笑我是最放心不过。”   “瞅着玉儿又长高了些,快过来让我看看。”   林黛玉笑着过来,半真半假告状。   “想不高也不行,都重了许多。”   “上次大夫来过,姐姐就听了医嘱,每日盯着我吃三四顿饭,都怕横着长呢。”   贾宝玉也往前。   “小厨房的手艺真不错,那卤鸽子我一人就吃了半只。”   “不知林大妹妹是从哪里请的厨子,咱们也该请一个。”   探春笑话他。   “你还想呢,老祖宗快说他!”   “若不是林大姐姐拦着,他非要整只鸽子吃了不可,也不怕不消化。”   贾母故作惊慌。   “这可不行,好吃也不能多吃。”   “以后可不敢叫你去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贾宝玉忙解释。   “乳鸽子才多大,全吃了也不妨事。”   “林大姐姐怕我腻着不给多吃,老祖宗也来拦,好好的家里竟是饭都不给吃。”   说完生气的坐在一旁,故意远着姐妹们。   几人对视,哄笑起来,贾母伸手锤他。   “一碗鸽子也值当你闹脾气,今晚就叫你吃!”   “真是个小混账,只会跟我老婆子耍威风!”   贾宝玉这才过来撒娇,惹得姐妹们好一阵调侃。   荣庆堂欢快说笑,薛宝钗却是被王夫人叫过去。   “姨母,您找我?”   进了屋子,薛宝钗恭敬行礼问好,不动声色扫视一圈。   见着没有旁人,心里先多几分警觉。   王夫人笑着扶她起来。   “好孩子,我今日叫你过来,可别嫌我。”   薛宝钗忙道不敢。   “原是我这小辈该来给姨母请安。”   “近两日得空,正要过来,倒让姨母先了。”   两人客套两句,又坐下喝茶,好一会才说完闲话。   “你宝兄弟这两日总不爱读书,我瞧着,满府也就你还能劝两句。”   “总要劝着他不该乱跑,安心读书才是。”   王夫人语重心长,满眼慈爱。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便是稳重如薛宝钗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宝兄弟最是孝顺,不过年纪小些。”   “我瞧着他最近用功不少,昨日还劝了两句,看着是听进去了。”   王夫人满意,拉着薛宝钗的手。   “这满院子姑娘,我最喜欢你。”   “宝玉有你劝着,我也放心。”   薛宝钗微低着头,红了脸颊。   便是她心思比别的姑娘多些,到底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听见这等暗示,心中狂跳。   回到梨香园和母亲一说,喜得薛姨妈念佛。   “我得儿啊,若是你能嫁进荣国府,我这心就踏实了。”   “自你父亲走后,你哥哥不中用,咱家全指着你。”   薛宝钗笑容一顿,面露苦涩。   “我知道妈妈难处,可是妈妈也该劝着哥哥些。”   “家中生意总要指望他。”   一提起薛潘,得到王夫人暗示的那点子欢喜瞬间消散。   薛姨妈愁的掉眼泪。   “我何尝不知道,可你哥哥就是个混账,我怎么劝得动?”   “前日还要再买丫头,被我和香菱好歹拦住。”   “上个月又关了个铺子,我说他也不听。”   每回提起他总没有好事,薛宝钗没有半点喜悦,稚嫩的脸上眉头紧锁。   “指望哥哥上进是不能,只别叫他闯祸。”   “咱们在荣国府是客人,还需万事小心。”   母女两个感慨哭泣一场,才细细商量。   天气渐凉,各个院子开始安排加衣裳,降云馆亦是如此。   只是这个月扬州送来东西里,除了林蕴的生日礼物,还多了一个箱子。   林黛玉一样样看过,忍不住好奇。   “姐姐冬月初的生日,怎么这刚十月就送了礼物来?”   “最大的箱子是什么,没有钥匙吗?”   为了安全,所有的东西在路上都要上锁,可是到了家里还找不到钥匙开箱,却是第一次。   整个屋子找了一圈,丫头们急得冒汗。   林黛玉等了一会。   “罢了,砸开吧。”   林蕴才安排好下人进来,正听见这句。   “什么砸开?”   林黛玉随口解释。   “一个箱子罢了,不知怎么找不到钥匙。”   林家下人又不是贾家下人,怎么会有这样马虎的事?   林蕴不信,上前一看,噗嗤笑了。   “原来是这。”   “有钥匙,在我这呢。”   说着,从脖子里取出来金锁。   又将金锁边上的卡扣解开,竟从里面拽出来一截钥匙。   没见过这等设计,林黛玉看直了眼。   “这是什么机巧?”   “没听姐姐说过,竟藏得这样深。”   林蕴弯腰,亲自将钥匙插进箱子锁上,轻松打开。   “不算什么机巧,小时候的玩具而已。”   不想多说,林蕴便要岔开话题,谁料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一口气没上来。   林黛玉探头。   “噗嗤,难怪不叫别人有钥匙,原来都是好东西。”   “瞧瞧这纸鸢,上面怎么瞧着还有两句诗?”   “还有珍珠的钗子,如此精致,可不像是外面的。”   越看,底下竟还有脂粉镜子等物,样样精巧,又不是一类,明显不是一时准备,而是积攒下来。   紫菱瞧着不对,早把小丫头们打发出去。   林黛玉接连翻看几样,觉察出端疑,笑得坐倒在椅子上。   “哎呦哎呦,瞧着姐姐冷面冷心,竟还有这样的缘故。”   “是哪家小子快说来听听,若是不好我可不依!”   林蕴面无表情的将箱子盖上。   “都是胡闹。”   “再敢调侃我,小心你的嘴!”   相处久了,林黛玉早不怕她,笑吟吟上前更促狭。   “竟然还害羞了。”   “我知道,过了生日姐姐十二岁,可以议亲了,这是上赶着怕姐姐忘了他呢。”   林蕴一顿,难得心思复杂。   差点忘了,古人议亲早。   寻常人家为了表示对女孩重视,十二三岁议亲最常见,三书六礼走上几年,及笄后成亲。   以前只当看热闹,现在竟然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我青梅竹马的曹家小公子送来的。”   “以前他的确说过长大娶我的话,也曾上门提亲,被爹爹赶出去。”   林黛玉好奇眨眼。   “后来呢?”   “他自己上门提亲的?”   想到曹同轩被程向劲追着揍的场面,林蕴笑出声。   “六岁那年初识,他就说要娶亲,被两位哥哥追着在院子里跑。”   “后来大些,他又总是送礼物上门,被爹爹赶也不走。”   “只是我回林家,彼此之间书信往来少了些,没想到他竟攒下这么多东西。”   看着大箱子,要说没有丝毫感动那是假的。   漕帮小公子,在这个漕运的时代就是金钱的代名词,围在他身边的人数不胜数。   偏他却只惦记着一个,还派了曹安上门。   如此种种,林蕴感慨一声,偏头看向林黛玉,却见她红了眼眶。   “在说我的事,你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看上箱子里的东西了?喜欢哪个拿走。”   林黛玉忙擦眼睛瞪她。   “人家给你的东西,你却来给我,倒显得我财迷。”   “只是心下感动,话本子里的故事虽好终究是假,眼前却是真的。”   “能得一人真心相待,这辈子也值了。”   话虽然是在说林蕴,但林黛玉免不了想到自己。   幼年与宝玉相伴,人人都拿他们两个打趣,如今年岁渐大,说这话的反而少了。   伤感之情郁结心中,马上要落泪。   “什么一人,我有父亲爹爹,还有两位兄长和你,难道不都是真心?”   “别说我还不想嫁人,就算是嫁了人,生了孩子不是真心?”   “还能真为一个男人活着不成?”   林蕴嘴角一撇,说的漫不经心又理所应当,却把林黛玉的眼泪憋回去。   这话说的惊世骇俗,细想又都是道理。   远的不提,只说大嫂子李纨。   她的男人死了,难道她也要去死不成?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黛玉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认同感。   “姐姐说的是,我有父亲和姐姐,便是嫁了人又不是断了血脉。”   “纠结这个何苦来?”   “什么时候送回信,我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   两人清点了库房,出来各自收拾给林如海的东西不提。   冬月将近,天气越来越冷,宁国侯府却在这时送来赏梅的邀请。   林蕴拿着新得的鲁班锁,鼓捣一阵没解开,递给林黛玉。   “出去走走也好。”   “我每日练剑,你却不大动弹。”   “回了平儿,就说我们一准过去。”? 第16章   宁国府与荣国府只有一墙之隔,却是林蕴第一次过来。   入门便见到了珍大奶奶尤氏,风韵犹存的美人,与王熙凤站在一起也不显更多老态。   再进来才是其他女眷。   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秦可卿,果然顾盼生姿。   林黛玉小声闲话。   “姐姐在看什么?”   “这一屋子的美人,看呆了不成?”   三春和薛宝钗也紧跟着,只是惜春兴致缺缺,不大高兴。   王熙凤在前面说笑,闹够了才回头。   “咱们只管前面吃酒说话,叫姑娘们去玩。”   “都是家里娇养的姑奶奶,也别拘着她们。”   很快便有丫鬟带着林蕴等人往里进,贾宝玉也要跟着,被贾蓉等人留住。   已婚的夫人们在前面,姑娘们在后头,互相分开没了旁人,惜春才放松。   探春拉着她的手。   “你是正经的宁国府小姐,在哪里也说得通。”   “咱们姐妹一处玩着,又不用他们。”   惜春面上透着冷意。   “我有今日全是老祖宗怜悯,谁要理会他们?”   眼看气氛凝固,薛宝钗道。   “白雪红梅,不可辜负。”   “不如咱们做了诗,回去一并收录在诗社集。”   有了提议就有玩法,只是这露天梅园,不好行酒令飞花令。   思索许久,林蕴心念一动,上前两步折下红梅来。   “这还不容易?”   “古有公孙大娘,今日我便给你们红梅剑舞,效仿盛唐之势。”   “且先说,谁的诗不好,定要罚!”   话音落下,手腕翻转,绚烂的剑花带着点点红梅,竟是以梅枝代剑。   剑势利落潇洒,裹挟着隐隐风声。   动作间身体曼妙肆意挥洒,偶尔碰到几支放肆的梅树,又带起落花满天。   自从宋朝起女子地位急转下降,姑娘们又养在深闺,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一时都看呆了。   直到收剑,方才回神。   “诗圣有言: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日我才明白竟不是夸张。”   “大妹妹如此惊艳,我们反而不敢下笔,若是写不好岂不糟蹋?”   “林大姐姐这是给我们出难题了。”   视觉盛宴下,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个个绞尽脑汁,深怕自己的诗句配不上这剑舞。   唯林黛玉与有荣焉。   “你们可要好好想,不然我可不依。”   “回头是要一首首检查的。”   林蕴将梅花塞到她手中。   “别想着偷懒,你也要写。”   “不仅要写,还要寄回去给父亲,看你这几年进益了没有。”   探春立刻笑起来。   “我只道兄弟们被父亲检查功课苦恼,原来你也一样。”   “往年与我们争胜,如今怎么不比了?”   黛玉小心思被点破,也不恼。   “我亲姐姐的舞,不夸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往日我给她画了多少样子,描了多少绣品,今儿还就耍个赖了!”   小脾气一起,转身摘花去了。   众人在后面笑,薛宝钗直点她。   “这一张嘴理直气壮,有恃无恐,真叫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定是林大妹妹平日疼她,将她惯得。”   林蕴佯装无奈。   “就这一个妹妹,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往前她身子不好还老实些,如今身子好了,能闹得降云馆上下不宁呢。”   姑娘们笑声越发畅快,气的林黛玉拿着梅花打人。   “还笑我,将来都给你们找厉害的婆家!”   “看你们还能笑几日。”   探春接住红梅,贴近调侃。   “我们还不好说,只是你,怕是要有几个厉害的小姑子。”   “那个时候才热闹呢!”   梅园里嬉嬉笑笑,姑娘们追逐打闹,是最没有烦恼的美好年纪。   玩的累了派人去给王熙凤传话,自然有人来接。   将摘来的梅花挑着好的给贾母,请过安才各自回去。   歇息两日回过神来,便聚着写诗,林黛玉嘴上说不写,实际却是第一个写成。   其他人不甘落后,接连几日忙着写诗改诗,连贾宝玉来了都敷衍不少。   “你们在写什么,都写了好几日,还没成吗?”   “我前日给你们的胭脂用了不曾?冬日里凝固,记得用温水化开。”   几人都在皱眉思索,只有惜春搭话。   “我们在忙着写诗呢,已经被林姐姐抢先了。”   “三姐姐还说要多写两首,一定不能落了下乘。宝姐姐刚完成一篇。”   说完,惜春又去跟自己的画笔奋斗。   贾宝玉探头来瞧,竟是一幅未完成的梅园舞剑图。   “你这是画的谁?”   “那日的梅花确实好看,我怎么没看见有人舞剑?”   几位姑娘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贾宝玉更好奇。   “你们笑什么?”   “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若不告诉,今日我就赖着你们了。”   他若是耍赖起来,谁也没有办法,几人被吵得无奈,薛宝钗放下笔。   “那日你在前面,我们可在后面看了好风景。”   “林大妹妹的剑法当属一绝。”   探春也抬头,嬉笑看他。   “是你没有眼福,我们可都开了眼界。”   “怪道盛唐美人无数,若都是这般惊才艳绝,却是我们生的晚了。”   贾宝玉果然被引起好奇,盯着半成品的画研究一会,又拿起诗细看。   “你们这样夸奖,每首诗都赞叹不绝,定然精彩,偏我那日犯懒,竟生生错过!”   “梅花为剑,如此风雅,只我无缘一见?”   忍不住扼腕叹息,将每一首诗都细细品味。   这副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逗得几人乐不可支。   林黛玉从小厨房回来,叫紫鹃将热茶分给姐妹们。   “这有什么的,我每日见姐姐舞剑,也就是那日沾了白雪红梅的点缀。”   “姐妹们若要看,早起些时候过来,又不是见不着。”   贾宝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   “那我呢?”   “早听闻林姐姐飒爽英姿,从她入府就想一睹风采,偏偏到今日还不能如愿。”   “等下雪之时,请她来舞剑可好?”   林黛玉嗔他一眼。   “我们姐妹又不是给你做耍的,想看自己去请,跟我说什么。”   “还拿你几个赏钱不成?”   贾宝玉作揖告饶。   “好妹妹,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姐姐不大出门,每次我去总要等通报,你就帮我说说好话。”   他耍着赖皮,身后探春突然说道。   “这是什么茶,和平日的不一样?”   “喝下去热热的,竟还有几分辛辣。”   林黛玉躲开贾宝玉的纠缠,拿起一碗热茶送入口中,缓一会才说道。   “这是大夫给我开的养身茶,与寻常茶叶不同。”   “里面有红枣之类,对女孩家最好,姐姐说冬日天寒,姐妹们喝着暖身,就叫我拿出来了。”   “平常也不多喝,手脚发凉时喝上一碗最好。”   三春再细品,果然有红枣的甜味。   薛宝钗喝了几口,虽然暖,却总不大舒服,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放在一旁。   贾宝玉凑上来闻,皱着鼻子躲开。   “好奇怪的味道,甜丝丝却又冲得慌,我不喝了。”   林黛玉一指头戳他肩膀。   “原也没准备你的。”   “既然来了就帮着我们一起改诗,说不定姐姐心情好了,赏你一个恩典呢。”   “好嘞!”   贾宝玉答应一声,干劲十足。   临近晚饭,丫鬟们才来接自己主子。   探春由着侍书给自己带上斗篷,四下张望:“怎么不见袭人?”   贾宝玉戴帽子的手一顿,似是想起什么,笑道。   “她身上不好,歇息几日。”   “妹妹的茶好,我也带回去叫她尝尝。”   这不算什么事,林黛玉立刻叫雪雁拿茶包给他。   等人都送走了,紫鹃指挥小丫头收拾东西,自己凑过来。   “宝二爷想看大姑娘舞剑,您怎么不帮着说话?”   “不过是一起玩,也不值当什么。”   林黛玉拢了拢披风。   “我知道没什么,他最没有坏心思。”   “只是私下里总有人议论姐姐出身,若非姐姐不爱出门,早被他们编排闲话。”   “往后提醒着我些,有关姐姐的事情,轻易不应。”   从前林黛玉敏感多思是为自己的寄人篱下,如今却是为了姐姐不被人轻视。   紫鹃了然,笑着劝说。   “三姑娘都能立起来,何况咱们大姑娘?”   “姑娘这份心思,叫大姑娘知道了必定高兴。”   主仆二人对视一笑。   晚间吃饭,林蕴就提起紫鹃来。   “降云馆都是林家人,唯独紫鹃是例外。”   “不如趁着今年向外祖母讨个赏,将她的身契要过来,你们二人也好长久在一处。”   林黛玉放下汤碗,不解道。   “要身契做什么?”   “她是贾府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我怎好拆散?”   林蕴无奈问她。   “现下是无妨,可将来我们回家,你不把她带走?”   “我看你们感情好,想着将来放了身契也算全你们主仆情分一场。”   “以后她愿意服侍还是离开,全凭自愿,不比奴籍的好?”   她话说的随意,却叫林黛玉心中巨震。   贾府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   在这住了几年,虽然嘴上总念着家里,可若真要离开,竟好似心里空了一块,忍不住喃喃。   “是啊,总是要走的。”   “待我回头问问紫鹃,总要看她的意思。”   林蕴点头,好似没有发现她的纠结失神,一边吃饭一边随口说道。   “我在大箱子里发现几个九连环,回头叫青梅给你送过去。”   “都是曹家送来的玩意儿,给你打发时间。”   林黛玉夹了一块鱼肉,味同嚼蜡。? 第17章   自打姐妹两个说了话,林黛玉就开始减少出门的次数。   这一日贾宝玉上门,正遇上紫鹃回来。   “你们姑娘怎么这几日都没有去找我玩?”   “前日我得了好茶,还等着她吃呢。”   身契的事情林黛玉并没有瞒着,回屋就和紫鹃说了,并给她几日思考。   今日她正好去找自家父母说这事,见到贾宝玉,不禁心中一动。   “二爷总来找我们姑娘做什么?这满院子的姑娘陪着你解闷,还不够吗?”   “若是我们姑娘哪天回家了,你难道要去扬州找不成?”   贾宝玉本来在嬉笑,听见这话一怔,猛地握住紫鹃的手。   “你说什么,什么回家?”   “为何要回家去,林妹妹是嫌这里不好吗?”   紫鹃垂下头。   “二爷说的什么话,人家有父亲有姐姐,为何不能回家?”   “前几日姑娘还跟我说,若是我愿意,可以要了身契带我一起走呢。”   “我原和袭人鸳鸯是一样的,应该一辈子在府里,可是又舍不得姑娘。”   说着话,紫娟抽回手擦眼泪,不时偷看贾宝玉的反应。   果然见他震惊之下一脸呆滞。   “林妹妹要走?她不能走!”   “若是她走了,我孤魂野鬼一个,还有什么趣?”   见他竟有疯癫之状,紫鹃心中暗喜,忙劝道。   “要想林姑娘不走也容易,只要你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岂不是好?”   “早前老太太就说过,叫你们二人一处,这样我也能留下。”   贾宝玉目光呆滞看着前方,似乎是无意识呢喃。   “长长久久……长长久久……”   “这个好!”   突然欢喜一声,站起来就往降云馆走。   紫鹃忙跟着。   “前面有守门的小厮,二爷等我带路!”   贾宝玉自在林黛玉面前说笑玩闹,此时的贾府外,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请问,周瑞家的是住在这里吗?”   一个半旬老太太,带着黄髫小儿,正在贾府后面巷子里打听。   有路过的小姑娘给他们带路,从后门进去。   周瑞家的一见,便有几分猜测。   “是刘姥姥吧?”   “多年不见,快请进来喝茶。”   来人正是刘姥姥和板儿,祖孙赶了半日路程,才终于找到贾府来。   谢了茶,刘姥姥坐在塌上,抱着板儿十分拘束。   “多年不联系,我是不该上门的,实在打扰。”   “只是马上要过年,家中实在是紧了些。”   说了些攀关系的话,又说家中穷苦,刘姥姥灿灿的笑着。   周瑞家的暗道一声果然,面上便多了几分轻视。   “这是哪的话,既然是亲戚,互相走动照应是应该的。”   “你略坐一坐,我给你问问。”   说着,她站起来派个丫头出去,才回来又说道。   “你们长久不来往不知道,如今府上已经不是太太当家。”   “现在是太太的内侄女,也就是琏二奶奶当家,不过都是一样的。”   她细细说来,刘姥姥自然听着,无有不应。   不大会丫头回来,周瑞家的忙带人从后面绕到王熙凤院子等着。   王熙凤正在和林蕴说话。   “大妹妹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如今在府上,怎么叫你出钱?”   “我这个做嫂子的必定把生日办的热热闹闹,你只管当小寿星。”   林蕴挽着王熙凤慢慢往前走,笑道。   “嫂子心疼妹妹,是我们的福分,只我是个不爱热闹的。”   “去年不懂事让嫂子操劳,今年我们姐妹聚一聚,请嫂子一杯酒也就罢了。”   “折腾来折腾去,白叫嫂子辛苦。”   去年刚来,林蕴没有亲自体会过贾府的荒唐程度,叫王熙凤办了一回生日。   那真是从早到晚闹腾,人们忙着吃酒看戏,没有几个人是来祝福,反而吃醉酒的不少。   有了经验,林蕴再不想为难自己的脑袋和眼睛,还不如在降云馆自己摆一桌干净。   王熙凤见她不是假谦虚,难免惊奇。   “别人都恨不得自己生日排场更大些,偏你反着来。”   “莫不是有什么想法,跟嫂子说说?”   林蕴正色几分。   “我与嫂子投缘,都是喜欢自己拿主意,也不瞒你。”   “宴会办的热闹,人却都是来吃酒的,又不是为我,何苦浪费一日?”   “还不如只请几个关系好的,姐妹们自在玩笑。”   这想法与贾府习惯可谓背道而驰。   王熙凤盯着她许久,也没看出来丝毫伪装勉强。   “你主意大,少不得我去跟老太太掰扯。”   “罢了,大不了我替你挨一顿骂就是。”   林蕴故作不悦。   “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你这个孙媳妇?”   “骂谁也舍不得骂你,嫂子这是跟我显摆呢。”   王熙凤哈哈笑起来。   谁不知道贾母并不重视林蕴这个所谓的外孙女?不过是面上说的好听罢了。   两人互相演一场,彼此心照不宣。   走到穿堂,平儿迎出来。   “二奶奶,有客人来了。”   “说是咱们家的什么亲戚,叫刘姥姥的。”   林蕴脚步一顿。   刘姥姥这个时候就来了?   这是红楼里难得自始至终都实诚的人。   有心结个善缘,林蕴忙道。   “还想着请嫂子用饭,既然有客人,不如一起请了吧。”   “就当是我托嫂子办事的回礼。”   王熙凤抬眼笑起来。   “一顿饭就当做回礼,可不够我辛苦,少说十顿八顿。”   “早听说你院子里小厨房好,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抬脚就往前走。   平儿忙回屋,请刘姥姥和板儿也往降云馆去。   饭食就摆在平时玩耍的东厢房,宽敞又亮堂。   只是刘姥姥和板儿进来的时候,王熙凤的脸明显僵硬了一瞬。   无他,只怪刘姥姥身上的粗布破衣,还有板儿那淌着的鼻涕。   “噗嗤。”   林黛玉没忍住笑,忙捂着嘴掩饰,又叫雪雁拿帕子给他擦。   刘姥姥赔笑,得了干净的帕子也舍不得用,只攥在手里。   “给奶奶,姑娘们请安。”   “小人乡下来,不懂规矩,惹姑娘们笑话。”   “你还不快跪下请安!”   一边说,一边按着板儿叫他磕头。   王熙凤冷眼瞧着。   “起来吧,小孩子家家。”   “既然是亲戚,就该多走动,我和姑娘们辈分小,就称呼一句姥姥。”   “您来可是有什么事?”   刘姥姥搓着手站起来,局促不安。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遇到些事情。”   斟酌着用词,她将对周瑞家说的话又小心说了一遍,不外乎就是家中穷苦,没有余粮过年。   王熙凤人精一样早有猜测,闻言轻嗤。   “您这话说的,亲戚们互相帮衬是常有的。”   “我手上正好有太太赏给身边丫头做衣裳的二十两,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叫人回去取。”   二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便是贾府的姑娘一个月才得二两月钱,王熙凤手指缝里漏下来点,却够寻常人家吃用一年。   刘姥姥喜出望外,跪地磕头念佛。   “奶奶心善,菩萨保佑,多谢奶奶。”   林蕴笑着插话。   “既然嫂子给了,又在这院子里,我也不能空手。”   “青梅,去取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姥姥带回去。”   林黛玉也叫紫鹃去取五两,如此拼拼凑凑,共有三十五两。   清苦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刘姥姥喜得眼泪都出来,板儿的眼睛却只盯着桌上炖鱼。   林蕴见王熙凤实在嫌弃,也不勉强。   叫人在外间给刘姥姥和板儿单独支了小桌,又端上鸡鸭等大荤的菜,双方各吃各的。   王熙凤果然满意,饭后派人送刘姥姥出去,说了会子闲话才离开。   到了晚间,周瑞家的过来。   “姑娘们好,我替薛姨妈来送花。”   “一共四支,两位姑娘一人两支。”   盒子打开,里面空荡荡的躺着四支绢花。   林黛玉从书中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就嗤笑出声。   “这花是只我们姐妹有,还是大家都有?”   周瑞家的还没有察觉气氛变化,笑着说道。   “姑娘们都有了,这几支是你们的。”   雪雁过来倒茶,故意将茶盏用力放在桌上。   林黛玉放下书训斥。   “这是什么规矩,我是教你这么对待客人的?”   “又不是那轻狂人家,一点道理不懂,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   青梅紧跟着过来上点心,看似不轻不重,却发出清楚的碰撞声。   林蕴也放下书。   “才刚说雪雁,难道就不是说你的?”   “咱们林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克扣你月钱。”   姐妹两个一唱一和,周瑞家的脸都青了。   偏偏她理亏在先,无法反驳,随便敷衍两句转身逃离。   紫菱上前来,拿着绢花给外面值守的几个二等小丫鬟分了,一等丫鬟以上谁也没要。   隔壁院子,王熙凤正拿着绢花看。   “瞧着是新花样,平儿你拿两支,明日送到宁国府给蓉儿媳妇。”   “我与她最投缘,她又年轻,戴着正好。”   平儿答应一声,上来拿新盒子装了。   “刚才我看周瑞家的盒里还有四支,又是往降云馆方向去。”   “林大姑娘怕是要给她吃挂落。”   王熙凤伸个懒腰,坐在梳妆镜前。   “本就不是这么个规矩,我好不容易忙完一天,才不去讨人嫌。”   “林大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又不要在府里过生日,摆明了不想搀和,这才不怕得罪。”   “可惜,若是我们家的姑娘就好了,也能帮着我些。”   正说话,外面有媳妇过来。   “二奶奶,有内门上的事情禀报。”   王熙凤刚拔了簪子,只好又插回去。   “晚上都不得闲,叫她进来吧。”   平儿帮着她穿上外衣,才叫人进来。? 第18章   林蕴的生日很快到了,果然没有大摆宴席,只在降云馆摆了两小桌。   一桌摆在东厢房,给客人们用。   另一桌摆在厨房外面,给伺候的丫头们。   不仅三春和薛宝钗过来,就连王熙凤和李纨也赏脸,平儿更抱着大姐儿一起凑热闹。   林蕴作为小寿星,只管在上面坐着。   唯二的主人林黛玉就忙活起来,一整日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打点。   王熙凤吃了几杯酒,看得点头。   “早看出来林妹妹是能干的,可惜是亲戚家,不然一定抓来帮我管账。”   “若是什么时候,成了自家人才好。”   三春捂着嘴笑,林黛玉脸一红。   “二嫂子吃了酒说胡话,仔细姐姐捶你。”   林蕴立刻接话。   “上回给家里写信还说,她这性子被我和父亲惯坏了,怕找不到婆家。”   “父亲只说不急,趁她还小多留几年。”   亲生父亲林如海还活着,婚姻大事就轮不到别人做主。   王熙凤果然不再提这话,只与姑娘们吃酒。   大姐儿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满塌上乱爬,看的姑娘们喜欢,都去逗她。   平儿寸步不敢离。   “大姐儿才一岁多,还不能吃肉呢,姑娘可别喂。”   “只吃两口粥还使得,要慢些。”   “银瓜子不能给,她年纪小什么都敢往嘴里送!”   姑娘们没有养孩子经验,看着娃娃可爱只管往上递东西,全被平儿拦住。   王熙凤笑得捶桌子。   “哎呦我的傻姑娘们,这成了亲可怎么办?”   “快些撒了手吧,平丫头要打人了!”   气的平儿瞪她。   “奶奶还笑,等大姐儿长大了,瞧我告状!”   降云馆传出欢声笑语,贾宝玉却被挡在外面进不来,听的心痒难耐。   “你个蠢东西,不是叫你去找紫鹃吗,怎么还没来?”   “今日林姐姐生日,我礼物都没送进去。”   跟着伺候的丫头也无奈。   “他们说紫鹃今日不在,我也没有办法。”   “二爷只管打骂,却是我的不是?”   说着,竟委屈起来。   但凡跟着贾宝玉的丫鬟,总比别人高贵几分,不仅仅是那些副小姐一样的一等丫鬟,就连小丫鬟也打骂不得。   她这一哭,贾宝玉果然慌乱。   “我何时骂你,不过是着急说了两嘴。”   “罢了罢了,我自己去问。”   说完自己去照壁那里找到小厮。   “你帮我通传给林妹妹,她定会让我进去。”   小厮早得到命令,笑得恭敬。   “宝二爷,今日里面都是女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要不然这样,我叫人去将小兰大爷和环三爷请来,给你们爷们儿另开一桌?”   贾宝玉急的转圈。   “我给林姐姐过生日,将他们叫来干什么?”   “罢了罢了,横竖我是进不去,这礼物你帮我送进去吧。”   气冲冲将礼物塞给小厮,又不死心看了里面两眼,才转身离开。   “宝二爷慢走!”   小厮恭敬送他,一转身小跑着去找紫菱。   “大姑娘猜的没错,宝二爷果然闹着要进来。”   “这是他留下的礼物,人已经走了。”   紫菱嫌弃地接过礼物,目光冰冷。   “一个爷们儿,总往姑娘堆里凑,也不知道贾家是怎么教养的,自己儿孙养不好,莫要坏了咱家姑娘的名声。”   “你且守好门,我去去就来。”   嘱咐几句,紫菱顺手理了一下衣服,去到王夫人院里。   “二太太,今日我家大姑娘生日,原只请了姑娘们玩笑。”   “谁知道宝二爷过去送礼,我们姑娘怕失了礼数,叫我过来请宝二爷,小兰大爷,环三爷一起过去呢。”   王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林家两个姑娘,听这话想也不想。   “怕是不成,宝玉去前面读书了,晚间才回来。”   “你去回了你们姑娘,叫她们好好玩,不用管那些小子。”   紫菱恭敬答应,从屋里出来故意没走下人专用的小过道,而是走了穿堂叫所有人都看见。   降云馆光明正大来请少爷们,被王夫人拒绝,没有半点不对。   便是有人传什么闲话,也议论不到她们头上。   难得一个生日宴办的干净又热闹,王熙凤多吃了几杯酒,先一步离席,回到自己屋里还晕乎乎的。   “没有唱戏说书的生日原来是这样,还是林大妹妹会享受。”   “没了那些琐事,倒叫我松快一回。”   酒劲上头,王熙凤扯了衣服领子。   平儿先将玩累的大姐儿送回去,回来就见她乱扯,忙按住。   “奶奶吃酒吃热了,好歹歇一歇再脱衣裳。”   “晚间还有管事们来回话,可别冻着了。”   微醺的王熙凤一眯眼,从鼻子里冷哼。   “什么管事,都盯着我手上这点权力呢,偏不叫她们如意!”   “大妹妹看不上她们,以为我就看得上?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若不是为了她们,我放什么印子钱?”   她吃醉酒不管不顾,可苦了平儿。   一边堵她的嘴一边扶着她上床,好歹才哄她睡半个时辰。   等人醒过来,酒也醒了。   “奶奶可算是醒了,幸好没在降云馆胡说,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圆。”   “快喝口茶。”   王熙凤就着平儿的手一口将茶喝干,才感觉嗓子舒服些。   “这降云馆围的铁桶一样安逸,是我没忍住,以后不能这样放肆。”   “我睡着的时候,可有人找来?”   平儿笑道。   “有两个媳妇过来,不是什么大事,我随口就办了。”   “奶奶再躺躺,离晚饭还有一会呢。”   放下茶碗,平儿给王熙凤掖了被角,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回头见她又坐起来。   “不躺了,老太太那边还没回话。”   “前面催月例银子,我也要过去一趟。”   平儿无奈,只好上前帮她梳洗。   降云馆里,紫鹃和雪雁却在跨院吵起来。   “宝二爷过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将他拦在外面,叫人看见了要如何议论,少不得说我们轻狂!”   身为林黛玉身边唯一的大丫鬟,紫鹃一般留守在小跨院里,不仅负责院中的财务安全,也负责主事。   小丫鬟都来自林府,却也没有人故意和她别苗头,都敬她几分。   唯有雪雁,早先寄居在贾府不敢说话,现在有了林府人撑腰,又有林蕴着意提她为大丫鬟,越发胆大。   “为何拦不得?院子里都是女眷,我拦他谁也挑不出错处!”   “说咱们轻狂的人也不少,不差再多几个,何况如今轻狂都被人欺负,不轻狂更被踩到泥里!”   紫鹃急的伸手指她。   “你别胡说,谁欺负咱们了?”   “姑娘有老太太疼,又有大姑娘照顾,谁敢在咱们跟前撒野?”   雪雁叉着腰冷笑。   “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周瑞家的可是将别人不要的花给咱们姑娘送来!”   “前几日我奉姑娘命去给宝二爷送东西,袭人门都没让我进,你这么向着他,也跟袭人一样做了姨奶奶去!”   “嘭!”   院门被打开,林黛玉赫然站在门口。   雪雁脸色一白,忙捂住嘴。   紫鹃急的跺脚。   “你浑说什么,不怕污了姑娘耳朵!”   “还不快去帮姑娘打热水来!”   雪雁低着头就跑,刚走两步被叫住。   “且慢,你刚说姨奶奶是怎么一回事?”   紫鹃瞪她一眼,笑着来扶林黛玉进屋。   “姑娘想是听错了,二爷才几岁,哪有什么姨奶奶?”   “不过因为袭人是老太太指的罢了。”   林黛玉却不信,只看向雪雁。   “你自小跟着我,从不是爱胡说的。”   “姐姐看中你,说你长了几分脾气性子才要提你做大丫头,说话总要有缘由。”   紫鹃还要解释,却听雪雁道。   “姑娘信我,我必不叫姑娘糊涂。”   “那日从宁国府回来,大姑娘派我们几个去各处送梅花,两位太太那里也就罢了,偏宝二爷那里没人应。”   “我们不敢高声,想着悄悄放在门口自有人收拾,谁知道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传来那种声音。”   “我们几个丫头都年轻,还是回来问了王嬷嬷才知道,这种事不敢跟别人说,只悄悄回了大姑娘,这才不让宝二爷进门。”   “他是爷们儿不拘通房侍妾,咱们两个姑娘却日渐大了,难道都赔给他?”   林黛玉愣住。   就连紫鹃都傻了。   “你胡说,宝二爷才多大,便是真要……那也等十三四岁。”   雪雁不服气。   “若他还是不通事的孩子,我何苦骗姑娘?”   “不仅是我,还有一起送花的侍书几位姐姐,我们都听到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   良久,林黛玉端起手边茶碗,半晌都没送进口。   “男人都是如此,他不过早了两年,也不算大事。”   “往后他进门都注意着,你们对袭人也客气些。”   略微嘱咐两句,转身回内间竟是躺下了。   紫鹃看的心疼。   “姑娘帮着大姑娘操持生日,想必累坏了,稍微休息会吧。”   “等晚饭我再来叫姑娘。”   放下帷帐,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出来,一指头点在雪雁脸上。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乍然叫姑娘听见,肯定要难过几日。”   雪雁低声狡辩。   “我没想叫姑娘听见。”   “早些知道也好过蒙在鼓里。”   “将来咱们回了林家还好,若是回不去,你也是通房。”   嘀咕两句,自顾自走了。   留下紫鹃原地愣神。   她是林黛玉的大丫鬟,将来若是陪嫁,十有八九确实是通房,若是得了当家奶奶的看中,抬成姨娘才算有出路。   只是看林黛玉如今的模样,她怎么忍心?   叹息几声,吩咐小厨房晚上做几道好克化的菜,自己则在门口守着。   这边闹得动静大,早有人报告林蕴。   她没说什么,却叫人去库房里,将那些豪门公子和丫鬟的爱情故事找出来放在上面显眼位置。? 第19章   这一日外头下雪,林家姐妹在小书房各自捧著书看。   正是宁静安逸,林黛玉突然将书扔在桌上。   “这是什么书,竟要丫鬟做正妻公主做妾?”   “真真是混账,快扔出去,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对公主不敬!”   林蕴正看的津津有味,抬头就见雪雁受惊似的将这大逆不道的书藏到深处。   “你看的可是公主郡主争着要给新科状元做妾那本?昨日我才看了,好笑的很,三年一出的状元郎反而比皇家十几年的公主金贵。”   “还是看我这本,讲的是女英雄梁红玉,虽多了几分杜撰,却精彩的很。”   随手将自己的书递过去,林蕴站起来找新的。   林黛玉气鼓鼓的,一边翻看新书一边吐槽。   “前儿还看了一本落第书生迎娶知府千金,他们二人情谊深厚也就罢了,今日就叫公主上赶着,真当姑娘们是傻子不成?”   “还不如上回的游记好看,怪不得都说是酸书生,果然够酸!”   林蕴被她逗笑,从架子上拿下一本《西游记》。   “我却爱看志怪杂谈,库房里好似还有几本游记,叫紫菱带你去找。”   林黛玉答应一声,欢欢喜喜去了。   不到半刻钟,紫菱一人回来。   “大姑娘,二姑娘翻出来程公子写的信。”   林蕴头也不抬。   “我和哥哥又没有见不得人,她看见就看见。”   “游记可曾找到了?恍惚是在箱子底下,怎么这么快?”   紫菱语调急促。   “不是往常的书信,是前两日程公子特意嘱咐您不要和宝二爷走近的那封。”   林蕴一顿。   今年进京的是程家二公子,程潜。   他与大哥不同,十四五的年纪正轻狂,因着担心妹妹总爱打听贾府的事情,偏巧贾府的奴才贪财,一打听一个准。   打听着打听着,就打听到贾宝玉在私塾与秦钟等人鬼混,还听他说家里有个妹妹,能文善武,一手剑法出神入化。   程潜哪里还不知道是在说谁?一怒之下,尽数写进信里告状。   “藏在抽屉里都能被她看见,还真是拦不住的缘法。”   “你把游记找出来给她送过去,剩下的几封信索性都拿给她,瞒着也没意思。”   叹一声,林蕴看著书自言自语。   “贾宝玉的初衷或许是单纯想要炫耀家中的妹妹,却太不计后果,二姑娘若能叫他改了,还是好事呢。”   紫菱应下,脚步凝重的出去。   自家好好两个姑娘,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亲戚?   老天保佑,老爷快些将姑娘们接回去,她们这些做丫头的也不用提心吊胆。   一场雪连下几日,好容易停下,已经是腊月中。   林蕴拉着林黛玉,又请了三春,在花园喝着热茶赏雪。   “年前就这几天安生,看小丫头们堆雪人折梅花,过几日走亲戚累得很。”   “前几日给你们的姜茶用着如何?上个月头一回来月事,亏了这姜茶,都备着些总不妨事。”   探春惜春并黛玉都还小,只有迎春接话。   “按照你的法子试了,这个月果然轻松。”   “女儿家的事不好请大夫,这茶却比大夫更好用。”   林蕴不赞同。   “有了不舒坦还是要请大夫,茶怎么相比?”   “你们若不好意思,只管来找我,临街上给黛玉养着大夫呢,最擅长妇孺病症。”   正说话,一打眼见莺儿远远走来。   “我们姑娘说多谢林大姑娘的好意,只是那姜茶她吃不得。”   “还说这几日就不来找姑娘们,等过几日亲自来给姑娘们赔罪。”   探春喝完热茶暖了手脚,正要下去堆雪人,听见这话问道。   “宝姐姐可是病了?”   “早听周瑞家的说,前些年有高僧给了宝姐姐药丸方子,每逢秋冬调理,果真如此神奇?”   莺儿忙回。   “是冷香丸,每回姑娘咳嗽,吃上一丸便能见效。”   “这场大雪寒冷,姑娘早上才吃了丸药,特意命我来给姑娘们告罪。”   打发走了莺儿,惜春满脸好奇。   “什么冷香丸,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林大姐姐知道吗?”   因为有林家下人单独使唤,林蕴的消息总是最快最全,时间久了,姑娘们遇事便爱问她。   果然见她侃侃而谈。   “闲话都快传到我脸上,如何不知?”   “具体的方子我也没记住,听说是一年四季各种花蕊,再加上雨水这日的雨,霜降这日的霜等等,才能凑成。”   迎春低呼一声。   “竟是这样复杂,便是三五年也不一定侥幸凑齐。”   “我若是需要这样的方子,早不想了。”   林蕴放下茶盏,从容转头。   “非也,说是一年就凑齐了。”   “那薛家霸王在外不干好事,唯独最疼妹妹。”   “迎春妹妹也有亲哥哥亲嫂子,难道比她差?”   探春似乎想到什么,突的紧拉迎春。   “前日我还听说那薛家霸王在家学里打人,咱们琏二哥哥又不曾草菅人命,不比他强?”   “林大姐姐说的正是,你帮着琏二嫂子做些针线,照顾大姐儿,比什么不好?”   林黛玉也劝。   “二姐姐如此性子,若是男人又要如何制裁家仆?”   “便是学得琏二嫂子半分,也够用了。”   众人都是好心,迎春却好似听不懂。   “琏二嫂子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我如何能比?凑上去也不过讨人嫌。”   “多少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我哉?”   叹一声,下院子看雪去了。   余下众姐妹面面相觑。   这许多姑娘里,唯有迎春最懦弱,被下人欺负也不敢申辩。   多少年她们就想着帮忙,可每次都是一样结果,次数多了,人心也冷了。   林蕴见她们失望,轻声安抚。   “她多年性格如此,一朝难改。”   “且不着急,等她尝到好处就知道了。”   探春忙看过来。   “林大姐姐这是有主意了?”   “快说出来我们听听,若能帮忙,也是姐妹情义。”   姑娘们都凑过来,嘀嘀咕咕好一阵。   “我虽有想法,却要等时机,急了反而刻意。”   “司棋是个有主意的,找机会提点她,咱们只推动一二。”   众人点点头,各自散开仿佛没事发生,再没提起。   新年很快到了,府上越发热闹,姑娘们只能将这事暂时放下,年前年后跟着忙活。   谁曾想刚过完年没几天,宁国府那边小蓉大奶奶就病了。   王熙凤与秦可卿关系好,三五日过去看一回,再加上荣国府这边,忙的喝口水都没功夫。   平儿接手了大多琐事也少有空闲,贾琏照常不着家,整个院子最大的主子,竟只剩下了大姐儿这么个小丫头。   寻常倒没有差错,丫鬟奶妈们并不敢偷懒,偏偏这一日大姐儿发起热来。   奶妈们被吓坏,忙叫人去告诉王熙凤,路上正好遇见司棋。   司棋带着奶妈去找迎春,迎春又去找林蕴,将林黛玉惯用的大夫请过来。   等王熙凤火急火燎赶回来,大姐儿的热已经退了一半。   “天气干燥,小小姐有些火气,赶上这几日下雪又大晴,气候猛地变化几回,调节不过来。”   “不用担心,回头我开了药方叫奶妈们喝,小小姐喝几回奶汁子就好了。”   迎春站在后面不想动,被司棋一把推出来。   “辛苦大夫,我送您回降云馆吧。”   用耗子一般的声音说了这句,低头就要往外逃。   “慢着!”   高亮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攥紧帕子,小心回头。   “二奶奶可还有什么吩咐?”   王熙凤打量她一番,才看向平儿。   “大夫来的及时,你替我包几两银子,派人跟着去拿药,就说等大姐儿好了,我亲自去降云馆道谢。”   “今日亏了二姑娘,你送二姑娘回去。”   平儿左右看看,明白意思。   “是。”   迎春忙逃也似的跟平儿出去。   往常她们一块玩,相处起来轻松许多。   平儿却恨铁不成钢。   “今日亏了有你,不然又拿牌子又请大夫,不知耽误多少时间。”   “在二奶奶面前怎么不说话?你是大姐儿的亲姑姑!”   迎春依旧低着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只是赶巧罢了,总不能看着孩子生病不管。”   “我若是多说,平白叫二奶奶以为我藏了奸,本也不求什么。”   每回说这话,她都是木头样子,平儿只能陪她进屋子,又故意高声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司棋一路憋着,送走平儿忍不住质问。   “不是我叫姑娘上赶着,只是今日确实亏了我撞见,咱们有理呢。”   “琏二奶奶看着泼辣,对姑娘们却好,您又是亲姑姑,为侄女请大夫谁敢议论?”   “哎呦我的好姑娘,您听我一句劝,跟自己的哥哥嫂子亲热,还能算是攀高枝不成?”   她说的唾沫都要干了,迎春却低着头不应。   第二日姑娘们知道,又是一番劝说。   “年前林大姐姐生日,我见大姐儿可爱,回去给她做了小袜子,二姐姐不是说要做肚兜,可做好了不曾?”   “三姐姐手巧,我只做了香包玩具,不如一起去送给大姐儿吧?”   自从那日林蕴分析,姑娘们都转了法子,不劝她自强,只劝她跟哥哥嫂子亲近。   三春紧挨着坐在一起,林黛玉也叫雪雁找出几个小木雕泥人。   “程家哥哥送来玩具,当我三岁小孩子,正巧你们替我一并给了大姐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迎春身上,看的她好不自在。   “我是个庶出的,二奶奶怕是嫌我。”   “叫人知道了说我轻狂,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说着话就将东西都推回来。   探春忍了许久,猛地站起身。   “什么庶出,我不是庶出?林大姐姐不是庶出?怎么偏你就不成!”   “几次三番提起,是要故意扎我们的心?”   “年后我才给姨娘送了东西,难道这也是轻狂?”   从小探春最不能忍别人说自己是庶出,现下自揭伤疤,眼眶通红。   “你还有一个厉害的嫂子,我又能指望谁?”   “如今却要我来劝你,不听就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6 11:47:31~2021-12-10 16: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承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迎春被质问的慌神,同样红了眼眶。   “姐妹们都有苦楚,你恼我做什么?”   “只是不想白生事端,竟还错了,我去就是!”   姑娘们自小长在一起,罕见闹个不欢而散。   林黛玉急的跺脚。   “就这么走了如何是好?”   “姐姐你还吃茶,快想想办法呀!”   林蕴放下茶碗,悠闲地拿块点心。   “多年的情义又没闹到撕破脸,姐妹们吵一架说开了反而是好,你别急。”   “发生在降云馆的事情传不出去,你只把司棋叫来交代几句,姐妹们又不是真的糊涂。”   林黛玉半信半疑,只能另找机会私下寻司棋。   却说迎春回到屋子,趴在床上痛哭。   司棋问清楚缘由,恨不能替她答应。   “姑娘们都是一番好意,您不听怎么还急了?”   “这满府看着,再没有人比琏二爷和二奶奶与您更亲的人,她们又没说错。”   迎春擦去眼泪。   “我如何不知道她们好心,可谁又知道我的难处?”   “太太不是我亲娘,哥哥又不是同母,我只是个透明人罢了。”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习惯自己的渺小,若不会自我安慰,如何活到今日?   可自我安慰多了,却钻进牛角尖。   司棋常年服侍,最懂她心,声音柔和下来。   “我们知道姑娘艰难,二奶奶必定也知道。”   “且不说什么攀附不攀附的话,只说林大姑娘,当初进府的时候,谁是看好她的?”   “可是现在人家姐妹亲热,姑娘难道不眼热吗?”   迎春没有说话,却攥紧了帕子。   司棋趁机进言。   “我也不求姑娘攀上高枝头,只愿姑娘有个说心窝子话的人。”   “便是将来哪一日我死了,也不必为姑娘揪心。”   偌大的贾府只有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想到以往种种,抱头痛哭。   良久迎春擦了眼泪。   “罢了,你们都说,我去一趟就是。”   “左不过讨一回嫌。”   司棋忙答应,怕她反悔,赶紧叫人去将姑娘们的东西拿来,陪着她走一趟。   可是到了才发现,院子里只有平儿在,她这几日守着大姐儿照顾,寸步不离。   迎春方才如释重负,说明来由,闲话起来。   正主王熙凤却在降云馆。   “小孩子发热最是危险,亏了你在。”   “这是一点子心意,你们留下些,再替我谢了大夫。”   桌上摆着几块银子,还有几匹好布,颜色花样都适合年轻姑娘。   林蕴笑着叫人收下。   “嫂子谢礼,我就不客气了,本就是给黛玉准备的大夫,多看一个孩子罢了。”   “我还有另外一件事很嫂子说。”   见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王熙凤探头过来。   “嫂子也知道我在外面有林府的人使着,少不得打探些消息。”   “小蓉奶奶病重,多去探望几趟也应该,只是前几日恍惚听见有人说什么嫂子不嫂子的。”   “咱们府上大嫂子轻易不出门,我寻思着,别闹到你头上。”   轻声说完这些,林蕴才坐直,一脸疑惑。   “别家亲戚我不常来往,可还有什么别的嫂子?”   “总归你是管家奶奶,是不是你都小心几分,没得被人抓到错处。”   林蕴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甚至还有几分杜撰的嫌疑。   偏偏王熙凤一听,立刻想到是谁。   “是不是那贾瑞?”   “自打上回见了,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黑心肠子的敢打我主意,叫他不得好死!”   这咬牙切齿的恨意,显然不是一天两天。   林蕴赶紧拉她。   “我怕是误会,你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好死不好死的,大姐儿的病才刚好,你也不怕冲撞了?”   提到唯一的女儿,狠辣如王熙凤也软下来,沉思片刻,冷笑一声。   “你未出阁的女孩别管这些,我自有法子。”   “竟敢动歪心思,眼珠子都给他挖出来!”   狠骂两句,又说些闲话,才告辞出来。   路过穿堂,刚回到自家院子,就听到里面迎春的声音。   “什么生日,不过是搏老太太,太太们一乐。”   “姐姐切莫帮我说辞,同往年一样最好。”   王熙凤脚步一停,想起马上要出正月,可不就是迎春生日快到了?   再想到大姐儿的事,她提高声音。   “什么说辞,也叫我听听?”   “去年看林大妹妹过生日,才知道是我糊涂了,正想着给你们改改呢。”   她笑着进去,唬的迎春忙站起来迎接。   “嫂子回来了,快请坐。”   “我来看看大姐儿,正要回去呢。”   说完,竟在一旁安静起来。   平儿给她使眼色,得不到回应只好自己解释。   “姑娘们给大姐儿做了东西,二姑娘送过来,略坐了坐。”   “才还说着等她过生日好好热闹一番呢。”   王熙凤被服侍着在上首坐了,见迎春低眉顺眼的样子实在看不上,又不好太过冷脸。   “林家两位妹妹过生日,都是她们自己出钱我来操办,自家妹妹却还是要管一管。”   “我也跟林大妹妹学学,那些用不上的虚招子都不要了,只叫你们姐妹高兴。”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也只管来告诉我。”   迎春恭敬应了,勉强说笑几句告辞出来,司棋都劝不住。   门一关,王熙凤就变脸。   “都是庶出的姑娘,怎么就和林大妹妹差这么多?便是三姑娘也比不上。”   “我是要给她好处,又不是要吃了她,跑的这样快,怪不得整日叫下人磋磨,这性子谁能帮她?”   平儿忙给她倒茶顺气。   “二姑娘不受重视,难免自轻,奶奶看在大姐儿的份上包容一二。”   “只是奶奶说要改了做生日的规矩,上回林大姑娘要改,老太太就嘀咕两句,这次却怎么说?”   提到正事,王熙凤放下茶往外走。   “主子们做生日,却叫下人尽得了好处,跟着爷们儿吃酒看戏好不快活。”   “以往我是糊涂了才惯着他们,忙来忙去不得好,我也跟林大妹妹学学。”   说着话,她便来荣庆堂,脸上早堆满笑容。   “两日没过来,老祖宗这是有了新人。”   “可怜我为了府上劳累,竟是可怜没人管的。”   贾母正跟薛姨妈和薛宝钗说话,听见插科打诨,转过头笑骂。   “你个凤辣子,每次来都喊上两句。”   “有客人在这里,还不打嘴?”   薛姨妈忙说道:“老太太客气,都是自家人,值当什么?”   闹上两句将气氛推得热闹,王熙凤才说正事。   “知道老祖宗最疼姑娘,我今日是来给姑娘们讨赏的。”   “二妹妹过了生日就十三,其他姑娘们也都大了,又是小辈,总不好还跟外面男人一起庆祝。”   “不如趁着这回改了,咱们内院一切照旧不叫姑娘们丢脸,外院改给下人散钱沾喜气,多花了银子不拘,若余下来就给姑娘们留着买胭脂首饰。”   这话说的漂亮,内院外院都照顾到,对下人也并未寡恩。   贾母听的点头。   “你是个细心的,孩子们大了也是个道理,每回内外院一起吃酒看戏,叫姑娘们脸皮薄。”   “总归爷们儿不缺那一日酒戏,就这么着,你去办吧。”   “若是银钱不够也别亏了丫头们,更不能叫下人说主家小气,只管来找我。”   王熙凤连连答应,又吹捧几句才出去。   等她一走,薛姨妈笑着夸赞。   “这么好的管家孙媳妇,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可只管享福吧。”   贾母笑得脸上都是褶子。   “不过是家里的猴儿们胡闹,仗着几分小聪明罢了。”   “我看着你的丫头才好呢,聪明漂亮,是个难得的。”   人们总是喜欢贬低自家人来夸奖别人,仿佛这样能够显得更加真诚。   王熙凤刚出门,听见两句直撇嘴,加快脚步走远。   等迎春的生日过完,别人还没说什么,贾琏先闹起来。   “二姑娘生日我才特意回来,酒也没了戏也没了,真是无趣。”   “往后若是都如此,也别叫我了。”   说完就脱了外衣不耐烦的倚在塌上,端了旁边剩下的茶吃。   这混不吝的模样,恨得王熙凤咬牙。   “你懂什么?”   “免了外院的酒戏,只换几两银子的铜钱散出去,既得了好名声,又剩下来这个数呢。”   一伸手,五根手指头。   贾琏瞬间坐起。   “五十两?”   这见钱眼开的没见识样子,惹得王熙凤又瞪他一眼。   “你以为酒戏多便宜?那么多人少不得开几台,下人们也跟着看,都是海样的银子流水淌。”   “我可警告你,这是备着宫里来人要的,若是动了银子,我跟你没完!”   贾琏嬉笑着过来亲香。   “我的好奶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还是奶奶能干,这里一抿子那里一抿子,咱们的花销不就都有了?”   从年后两人就没有温存过,王熙凤心中痒痒,半推半就上了塌。   第二日起来,贾琏早没了影子。   王熙凤一把掀开帘子。   “平儿,二爷呢?”   “快去看看昨日的银子还在不在?”   因着昨日夫妻二人同床,平儿睡在外间,听见这话随手披件衣服进来。   打开柜子一瞧,立时变脸。   “只剩下二十两了。”   王熙凤一拳打在枕头上。   “我就知道他个混账,没安好心眼。”   “还不将银子收了,等着他下回来偷,咱们娘仨的饭钱都没了!”   “混账羔子,烂肠子的!”   夫妻吵架,平儿只能装作听不见,将装银匣子换地方藏起来。   除了贾琏,贾府还有一个发财的人。   迎春看着面前一小盒银瓜子,竟不敢下手。   “这真是给我的?”   试探几回没拿起来,还是司棋上前。   “二奶奶吩咐,银子不好收特意换了银瓜子,咱们分开藏,总不至于叫人都拿了。”   “往后姑娘们谁过生日都有一把,也不独咱们,这可比吃酒听戏实打实的好处,两三个月的例钱呢!”? 第21章   司棋欢欢喜喜的将银瓜子取出来,分开十几个位置藏好,只剩下二三十个拿在手里。   “姑娘不是也想吃卤鸽子?”   “有了钱吃什么都成,中午我就去降云馆找紫鹃,请她帮忙托人买来。”   “余下几个给门房的婆子,买几束花种在咱们墙根,姑娘早就想要了。”   “还有桌子也该换,只是不好漏财,等下回……”   堂堂侯府小姐,却因为多了三五两银瓜子才能改善生活,迎春听她盘算,不觉落下泪来。   司棋吓一跳。   “得了钱这样大的好事,姑娘怎么还哭了?”   “是有什么想要的,我马上去安排,且够花一阵子呢。”   迎春摆手,好一会才收住。   “我是高兴。”   “怪我无能叫你受累,你也拿几个去花。”   说着就把银瓜子往司棋怀里塞,唬的她忙推辞。   “还当什么大事,我不就是伺候姑娘的?”   “若以后都是这样的好日子,我也不算白跟着姑娘一场。”   主仆两个头一次有这么些钱能自己支配,竟是嘀嘀咕咕畅想了半夜的美好生活。   往后一个月,两人脸上都挂着笑。   等探春生日也拿到钱,就开始调侃。   “也不知是谁,我们一片好心只当听不见,得了好处笑得比谁都开心。”   “还是我们多管闲事,以后再不管了。”   迎春忙告饶。   “我知道姐妹们好心,只是我安稳惯了。”   “在这里给妹妹赔个不是,饶了我这一次吧。”   多年情分,探春羞她几句也就罢了,正色嘱咐。   “我前日得了钱细细称过,足有四两半,你也应当差不多,可要收好了。”   “咱们除了月钱没有别的收入,这都是立身的银子。”   这都是亲近人才说的话,迎春自然答应。   惜春听的眼馋。   “你们都得了银钱在我面前炫耀,气我还没过生日。”   “不理你们,跟林姐姐玩去。”   说完跑到边上,抱着林黛玉的胳膊撒娇。   “她们过一回生日得了两个月的例钱,林姐姐现下例钱多少?”   “瞅着上回生日,大概比我们都阔绰。”   林黛玉正研究眼前的花,笑着回道。   “我没有例钱。”   “原是跟你们一样的,后来姐姐来了,只叫紫菱取二百两给我,使完了再拿,现下还剩百多两。”   “早前姐姐生气要扣我月钱,想起来我没有月钱,她自己还恼了。”   姑娘们都笑起来,只是眼中掩不住的羡慕。   玩闹一会,薛宝钗过来。   “我来迟了,小病几日累你们惦记。”   “这么热闹玩什么呢?”   姑娘们让开空位,又塞笔给她。   “春日里当然是作百花图。”   “宝姐姐来的正好,我说这里画牡丹,三姐姐却要画桃花,快来评评理。”   见她们争辩,薛宝钗提笔细看,手腕一抖,划出两根桃花枝来。   “所谓桃花依旧笑春风,自然是桃花。”   探春得意,一笔点在惜春额头。   “宝姐姐都这样说,可见我赢了。”   “便罚你站着不动,让我做桃花妆。”   粉嫩的颜色点在眉心,衬的娇俏少女玲珑白皙,配上气鼓鼓的模样,更生机活泼。   林黛玉忍不住夸赞。   “怪道人面桃花,果然人比花娇。”   惜春涨红了脸。   “你们都笑我,谁也别想跑!”   说着,拿起她的画笔追人。   探春笔上是花瓣的粉色,她却是石头的青色,谁肯让她画?   满院子追逐起来,一副百花图到天黑才作成,每个人都脏的花猫似的,成品却摆在降云馆案头。   看看姑娘们一身墨,再看看百花争艳的画卷,林蕴欣慰点头。   “不错不错,纸上画的不错,身上画的更好。”   “该找个机会让你们做人体彩绘,才是不浪费你们的才情天赋。”   几人对视一眼,呼啦啦跑了,林黛玉都没剩下。   林蕴笑着叫人收了画,又催人去看林黛玉梳洗,神情逐渐变冷。   “父亲可还说什么了?”   屏风后的角落里,悄然走出来一个小厮。   “老爷说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动手,叫姑娘们千万小心身边的陌生人,防止有人鱼死网破。”   “还有上次姑娘说的眉心有红痣的姑娘,已经找到线索了,果然是姑苏人。”   小厮低声汇报,门口青梅和紫菱警惕守着,禁止任何人靠近。   凝重的气氛,仿佛片刻前姑娘们的热闹都是一场错觉。   “我们这里一切都好,叫父亲放心,一定注意自己的身子,更要防止别人暗算。”   “那位香菱姑娘我也只见过一两次,先办好咱们自家的事。”   说完这两句,林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似在思索。   小厮垂手立在一旁,房间里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才听闻一声轻叹。   “罢了,我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只叫父亲小心为上,最近定会有一次危机。”   “下月我便找个由头,和黛玉闭门不出。”   小厮悄悄出去,紫菱进来。   “姑娘,曹家的人来了。”   林蕴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紫菱很快又出去,不一会带进来另一个小厮装扮的人,一开口中气十足,绝不是普通小厮。   “大小姐,公子说叫您最多等上两年,他必定来提亲。”   “沿海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近一二年便要动作。”   林蕴手一抖。   “他要上战场?”   那人恭敬回道。   “上面有密旨,咱们只帮着屯粮,以后的事情不好说。”   “公子的意思是,门当户对。”   从前漕帮和飞云山庄算是门当户对,以后和林府也要门当户对。   在这个时代里,这是曹同轩的承诺。   林蕴抚摸着手上的串珠,将它褪下来。   “我向来不大受管束,如今也私相授受一回。”   “他若是回来,便算是信物,回不来,就当我眼瞎。”   说完,一把将珠子抛出。   那人赶紧接着,小心收在怀里,又留下一封信,才跟着紫菱出去。   足足一刻钟,紫菱才回来。   “已经送出去了,没人看见。”   “要不要告诉二姑娘?”   林蕴摩挲着空荡荡的手腕,心绪复杂。   “不用,叫她再痛快玩几日。”   “派人把周围盯住了,有什么人上贾府来做什么事,都要心里有数。”   “叫程家派几个好手来,别吝啬银子。”   紫菱一一应了。   按照记忆中的时间,秦可卿病重去世后,林如海的寿命也不长了。   但是如今挡下暗算和刺杀,原本的重病还会来吗?   林蕴不确定,只能赌一把。   赌程家的高手能派上用场,也赌林如海能保护好自己。   赢了万事大吉,输了才是真正与贾府的博弈。   从这日起,林蕴就开始有意无意让降云馆和贾府分的更加明确,就差直接凿一个后门出来。   院子里也管的更谨慎,但凡有一丝一毫异常,即刻严查。   林黛玉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书房里的各色游记多出来十几本,屋里蔷薇硝够用上两三个月,姐姐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前日青梅还暗中劝我多在屋里看书,不要出门,是不是家中出事了?”   林蕴面不改色。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丫头们收拾库房,发现了就找出来。”   “家里好得很,父亲的信你才看过。”   话说的自然,林黛玉却不信。   “姐姐别想着瞒我,我又不是傻的。”   “自从姐姐来,父亲就在隐瞒着什么,这是不当我一家人,竟要瞒到底?”   林蕴终于从账本中抬起头来。   “你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才敏感多思身体不好。”   “没想着要瞒你,只是时间未到,说得多了反而对父亲不好。”   “咱们安安稳稳的,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帮助。”   林黛玉更加疑惑,又怕真触及到什么,只好暂时压下。   惦记着心事,平日玩闹都心不在焉。   “林妹妹?林妹妹!”   叫声在耳边,林黛玉乍然回神,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   贾宝玉站在面前。   “林妹妹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是今日的胭脂不喜欢?”   “这可是我新得的方子,制出来的胭脂最好。”   探春走过来,摸她的额头。   “看你一直发愣,可是身体不舒服?”   “前儿才下了两场雨,若是不舒服及时请大夫才好。”   林黛玉笑着摇头,故作轻松。   “只是想起昨日的香囊做坏了,原是预备给外祖母的。”   “我正愁不知道去哪再找一块好料子,这才分了神。”   随口找了个理由,迎春戏谑道。   “你想要什么好料子没有?上回我可看见,林大妹妹云锦都给你搬来了。”   众人善意一笑,林黛玉故作嗔怪。   “做给外祖母又不是只要料子好就成,还要花样针线,我可是挑了半个月才挑出来一块。”   “若是赶不及外祖母的寿辰,我就说是你们拖累了。”   贾宝玉信以为真,劝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老祖宗不会在意,只要是林妹妹送的她都喜欢。”   “说到这个,前几日我才发现一个有趣的说书先生,到时候一并请过来才好。”   距离贾母的生日还有好几个月,众人商议一阵便继续忙碌。   百花将尽,下一次制胭脂要等明年,因此除了林蕴姑娘们来的齐整,甚至连史湘云都接了过来。   “爱哥哥,你看我制成了!”   娇笑一声,史湘云当场将制好的胭脂涂在嘴上。   此时的胭脂最粉嫩鲜香,衬的美人娇艳欲滴,看的贾宝玉如醉如痴。   “好香。”   “果然是好方子,快给我看看!”   拿过胭脂盒子,贾宝玉闭着眼睛嗅两下,格外享受。   “果真奇香。”   又赞叹一声,他竟伸出手指在盒中扫了一下,含在嘴里。   史湘云鼓掌大笑。   “可尝出是什么味道?”   “若是好吃,我也尝尝。”? 第22章   林黛玉正往手上试胭脂,听见这话一时僵住。   以往贾宝玉也总爱吃胭脂,有时还直接在丫鬟们嘴上吃,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众人早习以为常,除了偶尔笑话他两句顽童,并不当一回事。   可是他早有了通房,当真还只是顽童吗?   心下突然膈应起来,张口就道。   “今日你尝尝,明日我尝尝,干脆吃胭脂宴得了。”   “也不用每日费心做饭,还能省去不少粮食!”   史湘云闻着胭脂,一撇嘴。   “你们瞧瞧她,我不过学二哥哥几句。”   “又不是吃你家的,便是吃干净了,也有二哥哥呢。”   皱着鼻子哼一声,故意用指甲舀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下一秒苦了脸。   “呸呸,香的头疼。”   贾宝玉笑得前仰后合。   “哪有这样尝胭脂的,要细品才是。”   “我来教你,先涂薄些在嘴上,再抿一下。”   说到细节处,两人几乎贴上。   林黛玉看着他们愈发亲密,只觉心脏似乎被人揪住,呼吸困难。   雪雁正跟司棋侍书她们玩,看见不对,扔了手上东西跑过来。   “姑娘你怎么了?”   “别着急,咱们回去请大夫。”   一边说话,一边从随身荷包里摸出来什么塞进林黛玉嘴里,也不理会别人,忙往降云馆方向走。   随行的二等小丫鬟早跑回去报信,没一会就有强壮婆子迎来。   贾宝玉吓呆住。   “这是怎么了,林妹妹怎么了?”   恍惚片刻,见着婆子将林黛玉带走,他才猛然回神。   “林妹妹!”   惊呼一声,胭脂也不要了,扔在地上就去追。   薛宝钗忙追上去拦住。   “看丫头们井然有序,大约是老毛病,宝兄弟别急。”   “你这样闯进去会吓到大夫,咱们去降云馆东厢等着。”   三春并薛宝钗陪贾宝玉赶去降云馆,一路劝着他别冲动。   史湘云气的原地跺脚。   “说两句就病倒,怎么她最金贵?”   “从小所有人都让着她,我倒要看看是真病还是装的!”   气冲冲地也跟上去看。   降云馆早派小厮将大夫请来,在内间诊治。   林蕴坐在外间堂上,面色铁青。   “好端端怎么突然发起病来?”   雪雁跪在堂下,焦急担忧中带着几分怒意。   “姑娘们在制胭脂,说闹贫嘴了几句,本也不值当什么,都是常有的事。”   “都怪宝二爷,非要教云姑娘尝胭脂!姑娘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抓着胸口,幸好我荷包里带着大夫给的药。”   贾家的下人早习惯男人们四处留情,雪雁却是从林家出来的。   看惯了林如海年近半百只有两三个姨娘,如何看得上贾宝玉年纪小小四处挑逗?   从前寄人篱下不敢说,如今见自家姑娘病倒才顾不上其他。   “大姑娘,我看得清楚,二姑娘和云姑娘拌嘴的时候并无不妥,见到宝二爷如此才气倒的。”   “您可一定要给二姑娘做主啊!”   刚说完,青梅小心翼翼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   “姑娘,几位姑娘和宝二爷过来,在东厢房等着想看看二姑娘。”   林蕴满眼讥讽。   “来干什么,看看黛玉死了没有,好叫他跟别的妹妹一起玩?”   “让他滚!”   青梅倒抽一口气。   她当然不敢这么出去回话,只能低着头鹌鹑一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直到大夫出来。   “二姑娘一时岔气,反应过激了些,好生养着不要有太大的起伏就无碍。”   “原本养的很好,这一闹却又伤了些,我开几服药吃了看看。”   紫菱忙上来道谢,又派小丫头跟着去拿药,妥善将大夫送出去,才敢来劝。   “二姑娘无事,大姑娘气坏了不值。”   “咱们到底还在贾府,忍耐些日子。”   林蕴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咱们住在贾府,是托老太太的福,跟旁人什么关系?”   “传我的话,以后无论如何,贾宝玉不许进降云馆的大门!”   “咳咳。”   里面传来两声咳嗽,林蕴赶紧起身进去。   “你起来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吓人。”   “我精细着养了你这么久,才刚不用吃药几天,就变成这样。”   “若是存心气我,还是趁早了说。”   见她生气,林黛玉便要说话,却因为太着急,又咳嗽起来。   紫鹃雪雁忙着顺气倒茶,好一会才平复。   “也不是我要生气,只是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紧。”   林蕴脸色更冷。   “别给他遮掩,我都知道了。”   “外头那么多丫头小厮使着,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多?”   林黛玉见她误会,急忙解释。   “并非我为宝玉说话,确实是我自己。”   “我见他和云姑娘亲近,心中便想着,若是他能一辈子如此开心快活,也能叫我安心。”   “谁知道刚想,心中就是一紧,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险些呕血。”   林黛玉越说越迷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林蕴却眉眼一跳。   “你想叫他们在一处?”   林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声长叹。   “我也不知道。”   “从前我一个人在贾府,虽然有外祖母护着,可说真心话的只有宝玉一个,便想着若是能长久一处该多好。”   “后来姐姐陪我,又想着姐妹们吟诗作画一辈子才好。”   想到自己幼年的期待,想到贾宝玉做的那些混账事,林黛玉再说不出话,一味落泪。   林蕴揉着发疼的额头。   “你如今才十岁,想那么远做什么?”   “青梅竹马自有不一样的情分,却不是一辈子,难道你再不认识其他人了?”   难怪后世总想尽办法阻止早恋,年纪太小,才容易钻进牛角尖。   人生漫长,才十岁的年纪,就将一辈子都想好,能不累的吐血而亡吗?   暗自感慨一番,林蕴坐到床边。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何至于思虑久远?”   “我只告诉你,等明年父亲手上的事办完,一切都不一样,你想的都差着呢。”   林黛玉只知道林如海正在任上筹谋大事,却不知道沿海战事,闻言疑惑看过来。   林蕴并不多做解释,吩咐丫头们好生照顾,自己则走向东厢房。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贾宝玉的声音。   “林妹妹到底怎么样,我都问了几十遍,你们传个话都不会,只会叫人揪心。”   紧跟着是薛宝钗的劝慰。   “丫头们并未慌乱,肯定是没事,宝兄弟耐心等一等。”   “等林姑娘醒了,一定会有人来告诉我们,不如你先回去?”   贾宝玉急的满屋子乱转。   “不知道林妹妹情况,我如何回去?”   林蕴听的牙酸。   一面风流多情,一面又对着一人标榜真心,这样的真心,有几分重量?   嗤笑一声,林蕴信步进来。   “有劳宝二爷担心,玉儿已经醒了,只是大夫吩咐不好见外人。”   “宝二爷请回去吧,等她好了,再去找姐妹们玩。”   贾宝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不悦反驳。   “什么外人,哪里就有外人?”   “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见不到她,我这心就像被热油煎似的。”   探春来帮他说话。   “刚才林姐姐突然出事,我们都吓坏了。”   “想必老太太那边也听到了消息,我们看一眼,也好替姐姐给老太太报平安。”   听聪明人说话才是抚慰怒气的好方法,林蕴呼吸都平顺了几分。   “三妹妹说的是。”   “只是玉儿现在确实刚稳定,你们且等一等,我叫紫鹃出来给你们回话。”   不一会叫紫鹃出来,听她说林黛玉安好,又吃了药睡下,众人才安心。   贾宝玉不情不愿被众姐妹劝走。   刚走出降云馆大门,史湘云便冷哼一声。   “从前我们斗嘴也没怎么着,怎么她一来竟是连面都不能见了?”   “又不是她一人才来,别人也没见这样的。”   众人都是幼年相识,新来的只有林蕴和薛宝钗。   薛宝钗笑容得体,似乎没听出来其中意思。   “林大妹妹是长姐,护着妹妹理所应当,我若是有妹妹,说不得比她还小心。”   “咱们去回了老太太,别叫她老人家记挂。”   不动声色的掀过话题,薛宝钗并不搭茬,更不与降云馆对上。   史湘云嘀咕两句,勉强跟着在贾母面前说笑,一回到碧纱橱就蹬了鞋子。   “小时候拌嘴那么多回,也没见她怎么样,果然是有了姐姐撑腰,人也越发娇气。”   “赶明儿我也晕倒一回,叫老太太撑腰!”   因为父亲去世从小被叔叔养着,史湘云早没了撑腰的人,幼时她看林黛玉,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可是今日见她有姐姐撑腰出气,竟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几分嫉妒来。   翠绿摆好鞋子,又倒茶过来。   “姑娘别生气,咱们是过来陪着老太太的,何苦叫老太太担心?”   “您若是不喜欢降云馆,咱们不去就是了。”   史湘云一个打挺坐直。   “去,为什么不去?”   “若是不去,倒显得我心虚,我还偏要去了!”   梨香园里,薛家母女两个也在谈论史湘云。   “这个云丫头我没见过几回,只听说是个活泼机灵的。”   “只是她如今不算侯府的正经小姐,你们一处玩笑也就罢了。”   薛姨妈想了想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以为然。   薛宝钗却摇头。   “这云丫头自小寄人篱下,装憨卖痴不过是自保手段。”   “今日林丫头病了,她还拿我说话,若是我接了,保不准就将矛头引到我身上。”   “若她无心便罢,若是有心,以后面子上也难为。”   说着讲起今日降云馆外的事情,听的薛姨妈皱眉。   “我少出门,竟不知道她还是个有心的。”   “先有林丫头,后有云丫头,我的儿,你的大事可怎么办?”   薛宝钗摇头不语。? 第23章   林黛玉病的突然,大夫只说是过激岔气,也诊断不出别的症状。   降云馆如临大敌,上下小心侍奉不敢有丝毫差错,紫鹃雪雁更是忙的好几夜没睡。   折腾了四五日,林黛玉才稳定下来。   老大夫再来诊治过,松口气。   “汤药可以断了,只是我之前做的丸药还是常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姑娘生在扬州,多吃些清淡的饭食就好。”   紫鹃喜得念佛,雪雁也笑着送大夫出去,才给林蕴回话。   “大姑娘,大夫说了,只要咱们二姑娘不大喜大悲,一生无忧。”   见惯了林黛玉病弱模样,乍然听见一生无忧,雪雁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林蕴却笑不出来。   不大悲大喜,哪有那么容易?   绛珠还泪可不仅仅是个故事而已,只要还在贾府就绝无可能。   要不想个办法,将那赖头和尚和跛道人捉来?   这个想法一出,林蕴赶紧按下。   “大夫如此说,更要小心伺候。”   “自今日起你就是大丫鬟,和紫鹃一起照看好你们姑娘。”   雪雁忙磕头,欢欢喜喜回去服侍。   当天晚上,王熙凤过来。   “老太太知道你好了,特意叫我来看看。”   “好不容易养出来点肉,竟是这几天就没了,大妹妹肯定心疼坏了。”   看着床上明显瘦了一圈的林黛玉,王熙凤直咂舌。   林蕴故意叹气。   “就有这么一个妹妹,我能怎么办?”   “只求这将来她少折腾自己,我也清闲些。”   她们姐妹两个互相瞅着对方,王熙凤看得发笑。   “老太太还为这事训了宝玉两句呢,两位妹妹也别恼,小孩子家家几日就好了。”   “时间不早,林妹妹早些休息,我跟大妹妹说话去。”   叫紫鹃服侍林黛玉休息,两人从这边出来,进了林蕴的跨院。   “嫂子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王熙凤的笑容没有收敛,眼中却多了几分担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姐儿正在磨牙,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想请你的大夫给她看看。”   “虽说府上也能请大夫过来,可总觉得没你的好。”   整个贾府,若是老太太或者贾宝玉病了,必定要请太医来,其他人就没有那个好运气,隐约记得原剧中还请过庸医。   林蕴心中想过,随口应下。   “孩子的事才是要紧的,有需要只管叫平儿过来。”   “我听下人说,贾瑞又缠上平儿了,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刚笑着道谢,立时恨得牙痒痒。   “快别说了,上次你提醒我,我就找机会叫他跟你琏二哥撞上,威吓他一回。”   “长时间没动静,便以为他老实了,谁曾想他趁着你二哥哥在外面找了个差事不得空,又缠上来。”   “我忙着各府走动送礼,他竟纠缠平儿替他传话。”   越想越气,王熙凤脸上都狰狞出杀意。   “说了叫你小姑娘家家别管,怎么又打听起来?”   “这□□的东西,早晚打杀了他,你再别管!”   不管王熙凤对外如何狠辣,对自家妹妹倒是维护得很。   林蕴笑着解释。   “他不是好东西,死不死与我什么相干?我是怕嫂子被他气急做了糊涂事。”   “琏二哥哥的差事是一则,孩子们是一则,但凡嫂子沾点脏的臭的,难道不会影响了他们?”   “前日父亲来信,还说扬州一个富商放了印子钱被捉拿,祖孙三代都不得科考。”   王熙凤原是不以为然,乍然听到印子钱浑身一颤。   赶紧转头,却见林蕴随意自然,仿佛只是信口一说。   “你父亲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事来?”   “那富商实在糊涂,家中不缺钱做这种事,还被人发现了。”   心中有鬼,王熙凤难得心虚。   林蕴却好似没有听出来,依旧笑着。   “也不是无缘无故,我听香菱说话有南方口音,就随意嘱咐人打探,谁想果真是姑苏人士。”   “父亲派人去探查,说她家中还有母亲在,只是被诓骗,这才说到那富商。”   “如今琏二哥哥在两位老爷帮助下有了差事,嫂子合该警醒着他,在外面可更容易被人盯着呢。”   王熙凤敷衍着答应,心中却盘算。   琏二虽然好色,但还真不一定有胆子做这等犯罪的大事。   她在内宅,小心一些该是不会被发现,但就如同林蕴所说,有了差事盯着的人就多了,若是被发现……   王熙凤下意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冷笑。   “我连儿子都还没有,担忧这个做什么?”   “若是能有儿子,讨饭我也供他金榜题名!”   愤恨两声,回去依旧收放印子钱,只是行动间收敛几分,将自己藏得更深。   第二日薛宝钗上门来探望。   “林妹妹可好些了?”   “那日我们都被你吓坏了,见着你没事就好。”   林黛玉正歪在床上看书,见着客人才坐起来。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紫鹃,倒茶。”   上了茶,两人在塌上对坐着说闲话。   “你这是看什么书?”   “难怪这几日不出门,原来是得了好书。”   薛宝钗凑过去看了两行,很快被吸引。   林黛玉笑着将书递给她。   “是姐姐找来的游记,咱们不能出门,只能看看书解馋,这上面还有不少南方的景致,我都没去过呢。”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前几日姐姐还叫我找机会跟你说,跟在你身边伺候的香菱丫头是姑苏人士。”   “原本是写信给父亲提了一嘴,没有想到还有些渊源,找着她母亲了。”   薛宝钗顿时一惊。   “还有这回事?”   “这丫头原是我哥哥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你们可证实了?”   林黛玉思索一下,摇摇头。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从信上看了一眼。”   “问问姐姐就知道了。”   说罢她站起来换上衣服,两人一起来到隔壁跨院。   说清楚来由,林蕴就笑了。   “当然不能确定,时隔多年,哪里就有那么肯定的事情?”   “不过话传回去,人家母亲知道了,不死心要来看一眼。”   “我正想着找机会跟宝姑娘说说呢,总归现在她是你们家的丫头,就算真是她母亲要赎回去,也要你同意了才行。”   如此说话,薛宝钗才笑道。   “若真是亲生母亲,没有不许赎回去的道理。”   “咱们也是规矩人家,你只管叫她放心来。”   林蕴尊重薛宝钗主人家的身份,薛宝钗也不会故意驳了面子,商定之后还留下吃晚饭。   过两日薛潘回家,薛宝钗将这事跟他一说,他却不应。   “我买回来的丫头,说放回去就放回去?”   “我不同意,明日我就收用了她,看谁敢放回去!”   呆霸王才不讲道理,大刀阔马往踏上一坐,混不吝的模样气的薛姨妈头疼。   “你妹妹好生跟你商量,你恼什么?”   “才刚说香菱的母亲可能找着了,且还不一定,更别说赎回去,你倒先跟你妹妹厉害上。”   “眼里没我了不成?”   眼看她马上要哭闹,薛宝钗忙劝。   “妈妈先别急,哥哥也听我说。”   “如今只是有可能,还要等人来了再说,即便是香菱的亲娘,若是香菱愿意留下,还留不住不成?”   “外人还没来,咱们先闹起来算什么。”   薛潘这才哼道。   “我看上的人还没有放走的,亲娘老子来了也不行。”   “大不了就多养一个老太太,咱家又不是缺那几个银子。”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再不肯听她们说话。   薛姨妈在后面追。   “你个混账,是半点劝不听,要气死我不成?”   骂了两句没有回应,转身对着薛宝钗哭诉。   “我的儿,咱们娘俩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香菱是个乖巧的,还能帮着我劝劝你哥哥,不然就让她留下?”   薛宝钗犹豫片刻,还是狠心摇头。   “我们不能再惯着哥哥,家里还要靠他撑着。”   “若是香菱留下也就罢了,若是走了,正好给他议亲。”   薛姨妈哭声一顿,恍然大悟。   “不错,他也该正经成个家。”   “就听你的。”   薛家虽然败落,但家财尚在,还有贾家这个亲戚撑着,不算全完,若是结个好亲,得个助力,未尝不能死灰复燃。   薛姨妈果真忙着选起儿媳妇来。   薛潘却憋了一肚子火,不能跟母亲妹妹撕闹,索性出来吃酒看戏。   看着看着,见台上一个戏子眉清目秀,越看越爱。   “那是谁家的戏子?”   旁边的人一看,哈哈笑道。   “那可不是什么戏子,是柳相公。”   “前几日你不是才跟宝二爷一起见过他,怎么这就忘了?”   柳相公?   薛潘眯着眼睛细看,果然眉眼间有些熟悉。   “柳湘莲?”   旁人见他想起来,笑得更猥琐。   “他可是个妙人,等一会我带你们认识。”   “今晚不醉不归,哈哈哈。”   薛潘色眯眯瞧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痒难忍。   又过两日,林蕴照常听小厮汇报。   “京郊新开了两家铺子,按照姑娘的吩咐,都是最时兴的料子。新招的掌柜都是实在人,又有程家的人守着,安全也无虞。”   林黛玉对这种事情不在意,听了两耳朵就在一旁玩起九连环。   小厮先报了京中的生意,又报了府上采买往来,还有林家老宅的修缮情况等等。   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林蕴抬头,就见小厮看着林黛玉一脸为难。   “无妨,说吧,她早晚也要自己当家,没什么不能听的。”   小厮这才说道。   “薛家的公子薛潘前两日看上一个公子,没想那公子是个爽利人,将他打了一顿。”   “哗啦!”   林黛玉手中的九连环掉在地上,顾不得捡起来,端着茶碗掩饰震惊。   小厮尴尬的咳两声。   “那薛家公子有前科,姑娘吩咐我们盯着,这才上报。”   “打人的公子听说是叫柳湘莲的,当天就跑出京城云游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0 17:08:29~2021-12-15 11: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让宠爱散落风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秦可卿病了小半年,时好时坏,终于还是严重起来。   接连几天水米未进,宁国府开始准备丧事,连惜春都接回去。   赶巧林如海的书信送来,也是报病。   林黛玉哭着向贾母告了假,转头关了降云馆的大门,姐妹两个专心祈福。   贾宝玉正苦于找不到机会亲自见林黛玉,骤然听说降云馆闭门,在荣庆堂就烦躁起来。   “林姑父好端端怎么病了?定是下人们伺候的不尽心。”   “林妹妹向来身子不好,若是闭门祈福,会不会伤心病了?”   贾母忙拉他。   “你林妹妹祈福是一片孝心,不要去打扰她。”   “东府那边怕是要忙起来,你也不得闲。惜春自小养在这边没怎么回去过,你多去看看,别有什么不顺心的。”   好歹哄住贾宝玉,又给他安排了差事,叫鸳鸯亲自送他回去。   等屋里静下来,才细细盘算。   林如海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报病,怕不是小病。   现在情况不明,宝玉绝对不能上门,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叫两个孩子起嫌隙。   若只有黛玉一个,许了自家是最好的,却多出来一个林蕴不好安排。   鸳鸯回来,就见老太太深思,不敢打扰,悄悄倒了茶在后面侍奉。   降云馆里,林黛玉跪在观音像前垂泪。   “菩萨保佑,父亲逢凶化吉。”   林蕴在外吩咐紫菱等人。   “今日降云馆任何人不许入内,有姑娘奶奶们过来,先回报了我。”   “没什么事也不许外出,别招人眼。”   丫鬟小厮们无有不应,各个低眉顺眼,不敢张扬。   回到屋子,见林黛玉还跪着,伸手将她扶起。   “你都跪了半日,仔细自己的身子。”   “回头等父亲好起来,你又病倒,咱家成了轮番卧床了。”   林黛玉擦着眼泪。   “姐姐还有心思玩笑,父亲如此凶险,叫我怎么不担心?”   “恨不能飞回去,替他挡了刀子。”   林如海卧床不假,却不是生病,而是受伤。   年前就埋下人手,趁着过年搜集了不少证据,年后顺藤摸瓜,几个月才找出来一个盐枭,追捕之中引得他殊死一搏,竟派人暗杀。   幸而有程家的人护着,林如海只受了轻伤,干脆将计就计假装重伤,引出暗中的人。   这计划说来简单,实行起来却凶险,林黛玉只是想着,就夜不能寐哭红了眼。   林蕴拉着她在旁边坐下。   “就知道你一定难过,才不敢提前告诉,竟是我也才知道。”   “父亲既然能写来亲笔书信告知,就说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你我只管不拖他后腿就是。”   安慰了林黛玉,林蕴回到自己跨院,揉着眉心。   “程家多少人受伤?”   紫菱低声回道。   “程家的信还没送来,下月二公子进京的计划却没改,想来是无事。”   “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回去?”   林蕴思索片刻,摇摇头。   “罢了,现在任何举动都可能会引起注意,那盐枭嚣张,必定上面有人护着,我还是别节外生枝。”   “等程家的人进京,叫他们立刻安排人来见我。”   紫菱答应一声,低头退出去。   屋子里,林蕴目光呆滞看着前方,思绪早飞远。   秦可卿没有撑过几日,终是在一天夜晚去了,宁国侯府乱成一团。   贾珍哭的如丧考妣,带着贾家男人们忙里忙外。内院里珍大奶奶尤氏却病倒,比外院更乱。   折腾几日实在为难,求到王熙凤头上。   她急着表现自己的能力,忙不迭的答应,宁荣两府两头跑,更别说还有其他府上的人情往来,几日都没睡上好觉。   等到下葬祭拜那日宿在馒头庵,已经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净虚师太在旁边伺候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   “奶奶辛苦了,这处可还能住下?”   王熙凤卸下满头首饰又喝了茶,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净虚依旧笑着。   “我有一件事要去府里求太太,正好先请奶奶的示下。”   “阿弥陀佛,那日有一个姑娘到我庙里进香,她是张大财主的女儿,遇上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   一边说着阿弥陀佛,一边将强抢民女的事情说了。   “他们家说,只要奶奶帮忙,少不得几千两银子。”   王熙凤早困劲上头,听的也不认真,迷迷糊糊随口回应。   “太太早不管这事,我也不管。”   看她不上心,净虚眼珠子一转,故意冷了几分。   “我这话传出去,人家只怕不认为是奶奶看不上这几千两,反而以为奶奶没本事呢。”   王熙凤最受不得这话,瞬间睁开眼睛。   “你这是激我呢?”   “满府上下,哪件事能离了我?只要我想办的,没有办不成。”   净虚以为她要答应,嘴角带起笑来,吹捧道。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跟他说。”   “别说几千两,便是几万两奶奶也有。”   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成,王熙凤也坐起来,正要说话,手腕一动却掉下一个重物。   低头细看,是枚玉牌。   王熙凤瞬间激灵。   “一个富商放了印子钱被捉拿,祖孙三代都不得科考。”   林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一晚梦到的秦可卿,烟云袅袅,当晚听不清楚的话,如今一下子清楚起来。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登高必跌重,盛筵必散……   每句话在脑海中回响,竟叫王熙凤出了一身汗,再看玉牌上那可爱的小娃娃,竟变得面色狰狞起来。   “啊!”   惊叫一声再细看,分明又变成两个抱在一起的可爱娃娃,哪里有面目狰狞?   净虚也看见那玉牌,立刻捡起来。   “这样纯粹的玉,也只有奶奶这样的身家才拿得出来,我等寻常人,见一面都难。”   “儿孙绕膝,这是好意头呢。”   说完恭恭敬敬递过来。   王熙凤伸手拿过,又想起来林蕴送玉牌那天的话。   “外头孝敬上来的东西,我们姐妹也不好戴,只给嫂子合适。”   “将来嫂子儿孙满堂,说不得也能赚个老封君当一当。”   若真能得个老封君,眼前的威风算什么?   用力握了握玉牌,王熙凤收起心思。   “不过是家中自己带着玩,忘了摘下。”   “你那张家李家的事,我可不管,叫他们自己打官司去吧。”   收好玉牌,竟是翻身睡下。   净虚还想再说,被丫鬟送出去。   从馒头庵回去,秦可卿的丧事就办的差不多,略收一收尾,就不需要再过去。王熙凤给贾母回了命,才得空来降云馆。   “这一忙,竟是到了十月才得闲。”   “我也没得空来看过你们,幸好你是个有魄力的,若是只有林妹妹一个人,还不知道如何呢。”   三个人坐在一桌吃茶,林黛玉听见编排自己,瘪瘪嘴没说话。   王熙凤反倒惊奇。   “这妮子怎么不还嘴了,可真是稀奇。”   “以往若是听见这话,一张嘴可是比那说书的先生还厉害。”   林黛玉放下茶盏。   “嫂子一来就欺负我。”   “外面那么多事,姐姐还说不叫我去烦嫂子,结果却是嫂子送上门来。”   “可见是个不怕烦的。”   听见熟悉的话,王熙凤大笑。   “这才是这才是,你哪一天不说这话了,我还不习惯呢。”   “见你们还有精力玩笑,可见林姑父也大好了,老太太早惦记着,何时去请个安才好。”   林蕴这才说话。   “父亲昨日才来信报平安,我们正想着请安呢。”   “只是多日抄经祈福,总要歇几日才好过去,还请嫂子先帮我们带个话。”   这倒是正理。   王熙凤点头,换个话题。   “甄夫人已经到了京城,我安排在城郊的一处别苑住下。”   “毕竟是你们牵的线,薛家的人,还要你们商量好了,才能安排见面。”   “不过我见了人,瞧着和香菱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林黛玉好奇看过来。   “已经到了,竟真是香菱的生母?”   “若能叫她们母女团聚,也是一件好事。”   说完了香菱,又说起宝玉来。   王熙凤拉着林黛玉的手,眼睛却是看着林蕴。   “宝玉这几天跟着我忙前忙后,精神却不好,总是念着林妹妹呢。”   “你们闭门祈福,他也在外面没闲着,人都瘦了一圈,事情都忙完了,合该找个机会热闹一下才好。”   作为贾府最大的宝贝,若是真让贾宝玉出了什么意外,谁也讨不到好处。   林蕴喝茶的动作一顿,故意长叹。   “之前玉儿生病,我也是气着了,既然嫂子求情,总不能不给面子。”   “我们开了门,正准备过几日请姐妹们来小聚,便叫他一起来吧。”   王熙凤笑得灿烂。   “这才对,小孩子有什么的,林妹妹也没事。”   “往后若是宝玉有什么不对的,只管告诉我,我这个做嫂子的管教他!”   且不说王熙凤来求情是为了谁,也不说贾宝玉知道后对着王熙凤一阵感激,只说降云馆收拾几日,终于重开了门。   林蕴和林黛玉先去给贾母请安,又在荣庆堂用了饭,第二日才单独宴请姐妹们。   因为有贾宝玉,林蕴特意将贾兰贾环都叫来,给他们三个单摆了一桌。   两桌都在一个屋子,贾宝玉根本不在自己座位,恨不得黏在林黛玉边上。   “好妹妹我终于见着你,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我魂都跟着你飞了。”   “看着清瘦了些,你可还好?”   “见不着你,却给你留了好些东西,等我回去就叫人给你送来。”   他围着林黛玉团团转,满屋子旁若无人。? 第25章   以往被围着,林黛玉只觉得甜蜜,如今竟有几分不自在。   “这里这么多人,你围着我做什么?”   “赶紧回去坐好,大家都看着呢。”   贾宝玉抬头,果然见到这桌姐妹们都在看着,就连另外一桌的贾兰和贾环也盯着。   只是见到他看过来,两人又赶紧低下头。   “管他们做什么,我好容易才见着你,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一会吃完酒,咱们去你屋子里说话。”   林黛玉借着酒杯掩饰,偷偷看林蕴。   可林蕴却在和薛宝钗说话,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心下恼了几分,故意重重放下杯子。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我给父亲的经书还没有抄完,还需静心凝神,等过几日吧。”   说完,林黛玉故意背过身子,和一旁的惜春说话。   贾宝玉还要再说,被史湘云一把拉住。   “爱哥哥,你来跟我喝一杯。”   “下个月我就要回去了,咱们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   说着就端了酒杯过来,塞到贾宝玉手中。   “爱哥哥我们干杯,可不许剩下。”   一口将杯中酒喝完,故意亮出杯底。   贾宝玉只好先陪她喝酒。   喝完一杯又倒上。   “前日你还答应我要陪我写诗,都没写完,该罚!”   总能找到由头,贾宝玉一时不能脱身。   薛宝钗看着她们,嘴上不耽误说话。   “我来前才问过香菱,她说对父母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印象,叫我做主。”   “可怜她幼年被拐走,若是真能找到家人,当真是善事。”   林蕴看着桌上的菜。   “我是没有什么所谓,毕竟你才是主家。”   “回头你定了日子,请那位甄夫人进来,或者是叫香菱出去见面都可。”   “若是用人我这里倒有,你只管说。”   林蕴从头到尾都没要过主动权,只做旁观者的态度,让薛宝钗十分满意。   “那就等过两日,叫香菱准备好出去见吧。”   “我哥哥不舍得,人家母女相认也不能叫他搅和了。”   刚说完话,贾宝玉终于找到机会凑上来。   “你们在说什么,可是说香菱?”   “前日我还见她给太太送东西,不大高兴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薛宝钗笑道。   “不是不高兴,而是太高兴。”   “说不得过几日她还有好事,要请我们吃酒呢。”   香菱是个老实安静的丫头,姑娘们见过几次很喜欢,都看过来。   尤其是贾宝玉。   “什么好事,姐姐叫我也知道知道。”   “总是受别人的气,我也沾沾喜气。”   说着话,故意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也在看他,视线对上,立刻扭脸看向别处。   薛宝钗伸手,一人戳一下。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是香菱的大事,她母亲找来了。”   姑娘们都一惊,忙问具体经过。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可真是要恭喜了。”   “若真是母女,咱们也算见证,定要讨一杯茶吃。”   众人都关心,贾宝玉更是自告奋勇。   “既然如此,不如我护送香菱出去吧。”   “左不过就在外面的庄子,一来一回也不费事。”   薛宝钗忙道。   “这等小事怎么值得劳烦你?我派两个婆子就是了。”   “你还是用心看两页书,若是姨妈问起来,也好应答。”   贾宝玉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好好的吃着酒,怎么又说起读书的事情来?”   “我偏要去送香菱,若是不叫我去,我就偷着去!”   谁拿他都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等众人散了,林蕴叫住林黛玉,故意问她。   “前几日还伤心,今日他过来哄你,怎么又不应他?”   “最迟明后年,咱们就要回去,以后想要一处玩也没有机会了。”   林黛玉低着头转手帕。   “既然要分开,还不如早些的好。”   “有云姑娘陪着他玩,宝姐姐劝着他上进,还有袭人晴雯在旁边服侍,也用不着我。”   越说越觉得没意思,干脆自己换话题。   “父亲说今年大约要升官,会不会到京城来?”   “姐姐的那份经书我已经抄好了,明日就可以给外祖母送过去。”   既然是闭门祈福,肯定要抄经书,偏偏林蕴不喜欢那些满口阿弥陀佛,林黛玉就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个人抄两份,手都酸了。”   “姐姐可想好要怎么赏我?”   林蕴看她邀功的小模样,压低声音凑过去。   “肯定是大赏。”   “我带你出去玩去!”   三日后,贾宝玉带着香菱去寻母亲,林蕴也带着林黛玉坐在前往城郊寺庙的马车上。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林黛玉悄悄掀开车帘,看几眼迅速放下,捂着心口。   “上次出来还是为母亲祭拜,这次又为父亲祈福,竟是隔了一年。”   “看着外面这样热闹,心里怦怦直跳。”   说着,忍不住又掀开帘子看一眼。   第一次在外面是刚来京城,担忧惊惧无心欣赏周围景象,第二次又是母亲忌日,更只顾着伤心。   这一回终于可以单纯欣赏外面的热闹。   这活泼好奇四处探究的模样,才是十来岁女孩该有的姿态。   古代的女孩子真可怜。   林蕴叹息一声,叫停了马车。   很快有小厮过来。   “大姑娘,琏二爷叫我过来问怎么了。”   林蕴掏出几个散碎银子。   “你去买串糖葫芦,还有那些糖人,只要是孩子们的玩意儿都买一份过来。”   “请琏二哥稍微走慢一些,多余算你的跑腿钱。”   糖葫芦才几文钱一个,碎银子却有半两之多,小厮忙答应,乐颠颠小跑着去回禀。   不一会就带回来大包小包。   糖葫芦,糖人,面人,雕花点心……连竹蜻蜓都买回来两个。   林黛玉眼花缭乱,不知道先拿哪个。   林蕴帮她抱着。   “这都是外面小孩子的童年玩意儿,你不敢多吃,却能玩。”   “今日就叫你将没玩过的东西都玩一遭。”   捏捏这个,摸摸那个,林黛玉喜不自胜。   等到寺庙,糖葫芦的糖都化了,她还拿着不撒手。   贾琏过来笑话她。   “林妹妹果然孩子心,等回去我给你买一垛,让你玩个够。”   “一会你们进去祈福,我就在后院,有什么事到后面找我,叫丫鬟传话也可。”   嘱咐二人一番,贾琏自去后面找乐子。   林黛玉不舍地将糖葫芦等吃食赏了下人,自己留下竹蜻蜓等物,然后才和林蕴进正殿烧香祈福,又给贾敏添上香油,前前后后大半个时辰。   从正殿后面绕出来,是供女客休息的小院,早有婆子准备好垫子茶水。   “你们下去吧。”   林蕴挥退婆子,只留青梅和雪雁服侍。   “做姑娘就是这样不好,轻易不能出门。”   “以往每年不出门两趟,我都能将家里拆了,现在一年出来一趟,还要这么多人跟着。”   叹一声,林蕴看着周围的围墙,跃跃欲试。   林黛玉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快别说了,青梅都被你吓的不敢错眼。”   “其他姐妹一年都不得出门,咱们能出来已经是不易。”   说着话,双手一搓,看竹蜻蜓飞高。   也不用旁人帮忙,自己上去捡起来再试,结果用的力气不对,砸在头上。   “哎呦!”   痛呼一声,不服气再来。   林蕴拿起另一只竹蜻蜓,又觉得不好仗着会武功欺负人,转手递给雪雁。   “你去跟你家姑娘比比,看谁飞得高。”   “青梅帮着捡。”   两个丫头蹦跳着上前,迫不及待比起来,欢笑声传遍院子。   转角院门处,贾琏正在那里。   “姑娘难得出来一趟,真是天真烂漫。”   “且让她们玩,过会子再叫她们。”   旺儿忙答应。   旁边站着的却是薛潘,他垫着脚往里探头,看美人嬉笑,身子都酥了半边。   “这就是林家的两位妹妹?果然是国色天香。”   “好兄弟,她们可曾许了人家?”   贾琏正欣慰看着自家妹子,听见这话顿时冷脸。   “你想干什么?”   男人最了解男人,更何况是薛潘这种好色鬼。自家妹妹怎么看都好,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觊觎的?   薛潘早被欢笑的姐妹俩占据视线,没听出话中冷意。   “我母亲正在替我相看,只是看来看去,没一个能比上两位妹妹。”   “不拘是哪一个,咱们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自信满满说完话,一回头,正对上贾琏冷脸。   “呸,你也配!”   喝骂一声,贾琏甩手就走。   “还愣着干什么,你个不中用的东西。去叫上两位姑娘,咱们回去!”   旺儿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赶紧去催婆子。   来的时候轻松悠闲,回去的时候火急火燎。   林蕴林黛玉姐妹两个一头雾水,只好跟着回去,到了降云馆才派人出去打探。   贾琏回到自己院子,一口喝完茶,将空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把隔壁正查账本的王熙凤吓得一激灵。   “你不是奉老太太的命陪林家两位妹妹去还愿,怎么回来这么早?”   “一肚子火气,谁又惹你了?”   说着话掀帘子出来,叫丫头再倒碗茶。   贾琏摘下帽子,动作之大恨不得甩飞。   “还能是谁?那个薛大傻子!”   “我在寺庙遇见他,想着好歹是亲戚说两句话,他可倒好,盯上林家两个妹妹。”   “竟然还说出不拘是哪一个这种话来,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别说叫林姑父听见,就是老太太都要大棒子打出去!”   越想越气,又是一口气喝干茶。   王熙凤一面收拾他的衣服帽子,一面不屑冷笑。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妹妹是老太太的心尖,林大妹妹也能干,将来哪家公子配不得?”   “你说薛妹妹这么精明的人,却有这么个糊涂混账哥哥。”? 第26章   紫鹃奉命来打探消息,正好和平儿在门外将话听了个清楚,站也不是,进也不是。   “平儿姐姐,这?”   她满脸为难,平儿也不好决断。   “你且等等。”   说着先进门去,提高声音。   “二爷,二奶奶,林家两位姑娘打发紫鹃来问,说今日回来的仓促,是不是给二爷添麻烦了?”   屋里贾琏正在生气,站起来就嚷。   “告诉紫娟,没她们姑娘的事,是我怕有混账不长眼的冲撞了,才早早回来。”   王熙凤掐他一把。   “你小声点,多光彩似的。”   “他混账羔子,咱家姑娘们还要名声呢。”   教训他两句,笑着出来对紫鹃说道。   “没别的事,你二爷吃了酒说胡话呢,叫你们姑娘不要多想。”   “前日外边送来大螃蟹,你正巧带回去省的跑一趟。”   说着就叫平儿带路去拿东西,回来又教训贾琏。   “看在姨妈的份上对薛潘有个面子就行。”   “要是被我知道你们一起去找这个粉头那个媳妇,把你皮揭了!”   却说紫鹃笑着谢过螃蟹,回去之后立刻将原话告诉林蕴和林黛玉。   “听着琏二爷的意思很生气,指不定那薛潘说什么了。”   “咱们可要远着薛家些,万一他真的提亲怎么办?”   她气的鼓着脸,早见过香菱挨打,自然知道那薛潘是什么混账东西。   林黛玉嫌弃撇嘴。   “怕什么,只要父亲不同意,他还能抢了我和姐姐去?”   “怪不得被姓柳的打,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该给姐姐的短剑开了刃在门前摆着,看他敢不敢上门!”   哼一声,起身回自己屋里看书去了。   林蕴转头吩咐小厨房把螃蟹蒸来吃,压根没放在心上。   薛林两家无来往,一个富商一个清贵更是毫无关系,除非林如海和贾母的脑子都不好用了,否则绝无可能。   可薛潘不管这些,他回到家就跟薛姨妈说起来。   “你看的那都是什么人家,没一个配得上我,我不要。”   “若是妈妈真心给我找一个般配的,我看林家两个妹妹就很好,不如去说一个?”   薛姨妈手上还拿着几个画像,听这话先是一愣,回过神抬手就打。   “你倒是会看,当我不喜欢?”   “林老爷是官身,你却犯了事,都是你这个混账!”   这两拳跟挠痒痒差不多,薛潘也不躲开。   “那官司不是已经了了,有什么影响?”   “听说那林如海身体不好时日无多,我若是娶了林家的姑娘再生个儿子,家产人脉不都是我们的?”   薛姨妈点着他的头骂。   “你倒是做的美梦,人家林姑爷又不是傻的,就随了你愿?”   “况且还有老太太,谁不知道林姑娘是她心尖尖,你今日敢说这话,明日咱们就被赶出去!”   薛潘梗着脖子不以为然。   “林二姑娘不行,林大姑娘也不行?”   “一个庶女,咱们薛家万贯家财还配不上她?”   薛姨妈拳头一顿。   早听女儿说过,这林家大姑娘是个能干的,把降云馆管的严严实实,也把妹妹调理的越来越好。   若是真娶过来,能管住这混账岂不更好?   “说起来,那林家大姑娘也十二岁了,正是可以议亲的年纪。”   “等你妹妹回来,我跟她商量。”   薛潘见她动摇,笑着凑上来。   “我就知道妈妈最疼我。”   “等我们成亲,一起孝顺您不正好?”   趁着机会,薛姨妈赶紧又说些上进之类的话,结果刚说两句,薛潘就跑了。   气的她骂人。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   降云馆里,薛宝钗带着香菱和甄夫人进门,贾宝玉作陪。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都是喜气。   “妹妹大喜,果然是香菱的母亲。”   “不对,是甄英莲!”   甄夫人被薛宝钗和甄英莲一左一右扶着,在东厢房见到林蕴,倒头就拜。   “多谢林姑娘大恩,若不是姑娘援手,我们母女这辈子无缘再见。”   甄英莲也跟着一起磕头,两人泣不成声。   林蕴忙将人扶起来。   “也是机缘巧合罢了,甄夫人千里迢迢赶过来,总算得偿所愿。”   “薛姑娘良善,才让你们团圆,快坐下说话。”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   甄夫人擦着眼泪,满布老态的脸上是难掩的喜气。   “英莲是我唯一的孩子,能找回来,我死也瞑目。”   “当年家中失火,她父亲不知所踪,我一个妇道人家求遍了人才拿回一二田产,换得几百两银子隐居乡下。”   “乍然听闻消息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不仅孩子找回来,还有林大人帮我们收拾贪官,补回余下房屋地契。”   “薛姑娘不肯收我的银子,我却不能忘恩负义,还请两位姑娘不要推辞。”   说着推上来两张银票,各有五十两。   甄家当年也是富户,能随手拿出几十两银子资助旁人,本身财产怎么会少?   如今房屋地契补回,甄夫人将不好管理的都卖掉,只留下田产,也有上千两。   薛宝钗将银票推回。   “英莲虽是我们买来的,却也没有当做丫头对待,跟我更像姐妹一般。”   “如今她找到家人,我也高兴,实在不必如此。”   林蕴笑道。   “我就更不必了,咱们还是同乡,不过随意一句话。”   “你们母女以后可有打算?银子还是自己收好才是。”   谁都不肯拿银票,甄夫人推辞不过,又见她们都不是缺银子的,只好收回。   “我们准备回家去,家中田产足够我们母女生活,还有几房亲戚可以互相支撑。”   “只是财不敢外露,等回去,英莲怕是要跟我过苦日子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心疼起来。   甄英莲摇头,笑着安慰。   “妈妈说的哪里话,母女相依为命还怕什么?”   “便是在家耕种,难道不比被拐子拐了强?”   母女两个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薛宝钗想到自家情况,颇有些感同身受。   “正是,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   “你们就在庄子上住几日,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们。”   林蕴揽着薛宝钗安慰。   “这么好的日子哭什么?”   “今日就在这里用饭,当做给你们践行的。”   这边几人说话,贾宝玉早趁机会跑到林黛玉院子里。   紫鹃在门口做针线,看见他吓一跳。   “宝二爷怎么进来的?大姑娘知道不曾?”   话没问完,人已经钻进屋子,只留下声音。   “林姐姐忙着呢,我先见过她了!”   一路连跑带跳的窜进来,看见坐在榻上的人,露出憨笑。   “林妹妹,我可算是见着你。”   “都是我的不是,别跟我生气了。”   林黛玉看他一眼。   “这话说的奇怪,你做什么干我何事,我又为什么要生气?”   “你该去陪着你的好妹妹好姐姐,我有姐姐有紫鹃,哪里就闷死我了。”   说完之后专心手上的书,再不抬头。   贾宝玉左右凑近,得不到关注,急得抓耳挠腮。   “好妹妹,这几日不见你,我心里都是惦记着你的。”   “这是北静王爷给我的珠串,我专门给你留着,别人都没有。”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串檀木念珠,欢欢喜喜塞过来。   唬得林黛玉大惊失色。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   “院中只有我姐妹二人,你拿男人的东西进来做什么?”   贾宝玉一怔,突然反应过来。   “该死该死,是我思虑不周全。”   “我只是看着这串珠子好才留给你,妹妹别生气,我收回去就是。”   忙又把念珠收进怀里,好言好语哄着。   林黛玉越想越气。   “你往常在外面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进家里来?”   “这么多姐妹,因着你是兄弟才不避讳,竟是外男都不用避讳了不成?”   气鼓鼓坐在榻上,贾宝玉围着她作揖。   “是我的不是,险些害了妹妹,往后再不敢了。”   “好妹妹就饶了我这次。”   林蕴从门外进来。   “怎么了这是,宝二爷惹着我家妹妹了?”   “莫不是这丫头闹性子,你说出来我管教她。”   贾宝玉赶紧说道。   “是我的不是,好姐姐你快帮我劝劝,叫她别生气。”   “那日给宁国府送葬北静王路祭,叫我过去说了些闲话,听我喜欢庄子对我格外友善,还送了念珠。”   “我见他心喜,又听闻是御赐的好东西,特意给林妹妹留着,谁知道思虑不周,反而引她生气。”   说着话,贾宝玉偷看林黛玉,委屈地小声嘀咕。   “我好心好意,也不是故意的。”   林黛玉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蕴笑起来。   “原来是御赐之物,更不能送人了,正屋那两个供着的花瓶就是御赐之物呢。”   “回去之后你找个匣子装起来每日供奉,若是不耐,束之高阁也就罢了。”   贾宝玉看看念珠,再看看林黛玉,气恼地一扔。   “我只当是好东西,原来这么麻烦,还不如不要。”   扔了御赐之物可比扔了他那宝贝玉还严重,林黛玉上前捡起来,恼的推他。   “你不要只管还给王爷,在我这里摔什么?”   “是我这里不如你的意,赶紧离远些!”   他们小孩子吵架一样,看着又要纠缠,林蕴立刻打断。   “我留了甄家母女和宝姑娘在这里用饭,你们快别闹了。”   “晚些时候还要劳烦宝二爷送她们出去呢。”   两人互看一眼,拉拉扯扯来到席上。   幸好还记得甄夫人是外客,没在饭桌上太过分。   饭后薛宝钗交还身契,甄夫人母女再次道谢,才跟着贾宝玉离开。   只剩下姐妹二人,林黛玉开始耍脾气。   “姐姐不早将他赶出去,就是曹家公子送来的东西都没有这等不知轻重的!”   以前没有对比,闹闹性子哄两句也就过去了,现在有了曹同轩对比,林黛玉怎么想怎么别扭。   林蕴好笑地看着她。   “也亏了他不知道轻重,看似是痴人憨傻,却无形中救了贾府。”? 第27章   “姐姐此话何意?”   林黛玉面色苍白,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林蕴放下茶盏,却不直说,而是反问。   “你可曾听过鱼腹书,斩白蛇?”   陈胜吴广鱼腹藏书,汉高祖刘邦夜斩白蛇,都是有名的故事,如何不知?   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林黛玉诚实点头。   林蕴又问。   “你可知道钩弋夫人?”   林黛玉再次肯定。   “汉武帝钩弋夫人,可这和贾府什么关系?”   她疑惑的转头,却见林蕴的脸在夕阳余晖下落了几道阴影,竟有些看不真切。   “贾家公子含玉而生,此等祥瑞,比起夜斩白蛇如何?”   “若是女子,少不得又是一个钩弋夫人,偏他是男子,北静王是闲的没事做才来认识他?”   “哗啦!”   林黛玉着急起身,手一抖碰翻了旁边的茶盏。   “贾家绝无此心!”   林蕴冷眼抬头。   “他们有没有这个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怀疑他有,赵匡胤能黄袍加身,旁人为何不能?”   “可笑贾家四处炫耀,竟不知全靠贾宝玉不学无术保住他们。”   “庄子逍遥,遗世独立,他这话说的或许无心,却救了多少人命。”   屋中气氛凝固,林黛玉颓然坐下,过了许久,沙哑问道。   “那贾家……”   林蕴靠在座位上,声音柔和下来。   “我也不知道,咱们姐妹乱七八糟正史野史看多了,他们怕是没几个人去想。”   “若是一直这样奢靡下去倒也罢了,就怕有人想不开,干点什么作奸犯科。”   “将来贾宝玉若娶个农家女,安稳一生就是最好不过。”   林黛玉魂不守舍站起来,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扶着墙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青梅探头看她走远,小声说道。   “其实贾家若老实,宝二爷也不是只能娶农家女。”   林蕴面不改色。   “哦,我那是胡说的。”   青梅:“……”   紫菱用胳膊撞她一下,眼神示意不要多问。   往后几日,林黛玉总魂不守舍,便是手中拿著书也半天翻不过一页,更多的盯着窗户发呆。   紫鹃和雪雁看的着急,各种劝说却收效甚微。   林蕴看过她两回,派人叫大夫每天过来诊脉,其他并不多说。   这话事情旁人管的再多也没有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若是强行干涉,只能适得其反,最多过几个月,等林如海的消息传过来,也就没工夫想了。   林蕴想的简单,却不知道她自己先遇着事。   “姑娘,周瑞家的过来,说王夫人有请。”   “看她的脸色很高兴,似乎是有什么喜事。”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青梅带着满脸疑惑来回禀,把屋子里众人也说糊涂了。   林蕴从塌上下来,漱了口。   “我去看看,等二姑娘吃完把她的点心端过去。”   “秋季天凉,别叫她吃果子。”   嘱咐两句,才往外走。   周瑞家的还在门口等着,一见她就笑得眼不见眼。   “林大姑娘好,二太太有事请姑娘去一趟。”   这可真是奇怪,林蕴来到贾府就不爱出门,和王夫人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往来,更别说还怼过周瑞家的。   笑着这么灿烂,事出反常必有妖!   心中暗自警惕,脸上依旧是客气的笑容。   “那就请带路吧。”   一路走过穿堂,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进了王夫人屋门,却见薛姨妈也在那里坐着。   “林大姑娘来了,快请坐。”   “果然是标志得体的人物,瞧着比宝丫头还要高上两分,见了就让人喜欢。”   与王夫人的假笑相比,薛姨妈简直能够称得上是热情,进门就拉着不撒手。   林蕴僵笑,强行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知二太太找我来为了何事?”   “可是我这个做晚辈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太太指点。”   薛姨妈笑呵呵的接过话头。   “哎呦我的儿,府上谁不知道你管家是极好的?”   “自打你来了,你妹妹都没有生过几次病,可见你是个有本事的。”   林蕴越听越不对,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薛夫人客气,我哪值得这般夸奖,只是有几分脾气罢了。”   薛姨妈马上接话。   “有脾气才是好的,若是一点性子都没有,如何镇得住家宅?”   “我若是有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就好了。”   果然!   林蕴心下一沉,面上却笑起来。   “那是自然,在我心里,所有的嫂子都像琏二嫂子那般能干才好,薛夫人可是有心仪的人选了?   “只是我年纪小,恐怕不能帮着参详,早些年跟父亲玩笑还被训斥了一顿,说小孩子家家不能胡说,但凡有敢上门提亲的,一定把腿打断。”   她的笑容有多灿烂,薛姨妈和王夫人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可她却像是没有看出来似的,转而拉住薛姨妈。   “不知道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何时进门?”   “我们小姑娘家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以后说不定还能让嫂子带着出门,成亲的时候还能闹洞房,我们没参加过婚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流程,肯定很热闹……”   薛姨妈的笑容裂在脸上,僵硬收回手坐在一边。   王夫人也不能再装哑巴,强行维持着脸上的慈和。   “哪有什么人家,只是今日正好说起来罢了。”   “我和你薛姨妈还有事情要说,你先回去吧。”   林蕴一脸诚恳。   “那可定要抓紧,年纪大了就不容易找到好的,我们都等着新嫂子呢。”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张嘴,同住在一处,以后定然少不了见面,可千万不要客气!”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刚出院门收敛假笑。   “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说?”   “看来薛家的生意还是败的太慢了,到这个时候还纵容着薛潘。”   话中透着冷气,青梅下意识一缩,随即听到命令。   “今天晚上你传信出去,叫曹家的人来见我。”   “是。”   三日后,薛家在京城新开的铺面被人砸烂两家。   七日后夜间,薛蟠在妓馆喝醉酒跟人争风吃醋,被打伤了腿,次日纠结人手去报复,又被打一顿。   同日,薛家重金买进的货物在码头被人抢去一半。   接二连三如此种种,薛姨妈急的找王夫人哭诉。   “我们家也不知道是招惹到了谁,竟然遭此大劫,若是找不出人来,以后生意没法做,我还怎么活呀!”   她哭的伤心,王夫人也烦躁。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你且等着,我派人去查清楚,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贾家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声音中透着狠厉,丝毫不见平日的慈眉善目。   她与薛姨妈姐妹关系好,往常又得了薛家不少银钱,若是薛家的生意倒了,等同动了她的钱袋子。   决不能容忍!   贾家的人派出去,很快就查到几个世家公子。   只是没仇没怨说不清楚缘由,再往下细查,竟是查到漕帮头上。   王夫人还没有表态,薛姨妈先慌了。   “怎么招惹到漕帮?我们在京城的生意往来,都是走的漕运,这如何使得?”   “我与宝钗身在内宅,莫不是潘儿惹了麻烦?快去问!”   即便蠢如薛蟠对这种言论也是嗤之以鼻。   “绝不可能,我再嚣张也不会去得罪运上的人!”   “左不过就是争风吃醋闹得大了些,等我送他几个钱道歉就是,妈妈和姨母也太小心了。”   养好伤,他果然带着礼物上门。   双方都是沉迷酒色的公子哥,聚上两回便成了酒肉朋友,再不提打架的事。   事情看似顺利,王夫人却总觉得不对,又因为是薛家的事情不好伸手太过,私下派人调查却没有任何头绪,所有线索都在漕帮中止。   折腾地晕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到头来一无所获,被迫吃个哑巴亏。   真正发现蛛丝马迹的,却是薛宝钗。   她不知道薛蟠干的糊涂事,只知道家中生意遇到麻烦,偶然一次随着姐妹们到降云馆,被堵在门口。   雪雁站在门口,恭敬却不容置疑。   “宝姑娘请回吧,我们姑娘今日要跟三位姑娘说话呢。”   林家与薛家不是亲戚,这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算什么,可当众被这样说出来,叫薛宝钗没脸。   幸好她是姑娘们之中最能稳住的,脸上一僵,没失态。   “看来这丫头是跟我闹脾气呢。”   “你们先进去,等我回去收拾出个礼物来再登门,也看看是怎么得罪了咱们这位林二姑娘。”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谁还没有闹过脾气?   众人笑过便罢,只当小事没放在心上,进去之后还帮着劝和。   “今儿你把宝姑娘拦在外面,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   “说出来我们给你排解排解,都是一家子姐妹,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林黛玉正在挑笔,听见这话嗤笑。   “事情自然是没有过不去的,只是心里过不去。”   “原和宝姐姐也没关系,我心里气不过,也不用你们说好话,等我气消了就叫她进来。”   虽然说林黛玉爱闹小脾气,却从不是胡闹,更别说迁怒。   三春互相对视。   “这就奇了,跟宝姐姐没有关系你还拦她,岂非你的不是?我竟不知你是个不讲道理的。”   林黛玉把笔一放。   “别说我拦她,就是赶她走也不虚。”   “我们姐妹可不爱传闲话,自己爱说金玉良缘别带上我们,我们不稀罕。”   “今日把话告诉你们不是为了排揎谁,只当提个醒,往后见着薛家其他人都躲远着走,别脏了自己!” 第28章   好端端姐妹说话,怎么提起金玉良缘?   薛家其他人,除了薛宝钗,还有谁?   三春面面相觑,细问之下才知道,竟是薛潘搞的鬼。   “刚送走一个香菱,竟要将我姐姐拖进火坑,谁不知道他是个混霸王?”   “但凡姐姐没有察觉回应一两句,保管没两日就人尽皆知,我还闹不得脾气?”   那日从王夫人院里回来,林蕴就将事情说明白,特意嘱咐院里的人都远着薛家。   林黛玉生气,又不能去找薛潘,只好寻个其他由头给姐姐出气。   清楚了来龙去脉,三春更尴尬。   因为涉及到王夫人,最能言善辩的探春不好开口,迎春惜春更沉默。   最终还是林黛玉叹道。   “咱们一起玩,说这不开心的做什么?”   “昨日送来了几样新鲜的颜料,都是不常见的颜色,特意叫你们来作画。”   这才将事情掀过。   却说薛宝钗莫名体验了一把冷遇,差点没有稳住端庄的形象。辞别姐妹回去问明薛姨妈,眼前一黑。   “妈妈你糊涂,怎么不跟我商量?”   “我知道你向来惯着哥哥,可这太胡闹了!”   薛姨妈也委屈。   “我原是准备跟你说,但你哥哥说事情成了再跟你说也不迟,更何况你姨母是答应了的。”   “谁知道那个林家大姑娘是个口齿厉害的,一句重话没说,就堵得我和你姨妈插不上嘴。”   “我的儿,莫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   薛宝钗心累,摇头苦笑。   “若是直接跟我说,反而容易。”   “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快讲给我听。”   薛姨妈历来知道自家女儿是有主意的,现在情况不妙更不敢隐瞒,恨不得一句句学来。   从薛潘提起林家姐妹,到王夫人派人打探却毫无收获,就连两姐妹对着头疼的场面都说了。   薛宝钗不仅不替她们忧心,反而松口气。   “今日我被拦住,至少说明她们没想在背后下手,是留了情面的。等我明日带礼物上门致歉,总能挽回一二。”   “妈妈该管着哥哥,不要胡闹才是,怎么还越闹越大?”   这样的话早说了千百回,若真有用不至于将薛潘养成这副模样,此时再说不过图个心安。   薛姨妈后怕不止,连连答应。   “你是说这回的事情是林家两个姑娘做的?”   “可是你姨母查过,是漕帮的人在背后,就连她也插不上手,林家怎么有这个能力?”   薛宝钗摇头。   “这是林家的事,与我们不相干,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薛家的生意。”   “铺子都受到了影响,若是不能处理好,下个月的货都送不进来,妈妈不要想远了。”   母女两人盘算一番,打点了厚厚的礼物。   第二日,薛宝钗再次登门。   “姑娘,宝姑娘求见。”   林蕴正在翻着剑谱,听见就笑了。   “求见二字用得好,果然是能屈能伸的薛宝钗。”   “请她进来吧。”   站起来收了剑谱,换上游记话本,忙完正见人进来。   “宝姐姐快坐,昨日玉儿任性叫你在外面等着,我正要教训她。”   “还想着带她过去致歉,却让你先上门了。”   看林蕴热情自然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薛宝钗心中更不安,强笑着道。   “不能怪她,是我哥哥混账在先。”   “你也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哥哥,母亲难免溺爱,只能我来道歉。”   “这是铺子里的红宝石头面,准备年下才上的新样式,恰好有两套,你们姐妹两个带着正合适。”   莺儿端着盒子小心放到桌子上,薛宝钗亲自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发冠,最上面竟是拇指肚大的红宝石。   林蕴眼前一亮。   “果然是好设计,简约华贵,这铺子若是由你来掌管,必定能日进斗金。”   “可巧下个月我生日,就当做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说着就叫青梅拿镜子试戴。   薛宝钗笑容一僵。   “妹妹过了生日就十三,也算是大人,礼物合该用更好的。”   “上个月送来块墨玉,雕刻山水图是极好的,拿来给你一定喜欢。”   林蕴慢悠悠将整套头面都戴上,欢喜着说道。   “果然好看,这份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宝姐姐的眼光果然好,玉儿正在跟姐妹们玩,给她送过去定然也喜欢。”   一口咬定这是生日礼物,完全不给辩驳的机会。   留下东西,又叫紫菱亲自送薛宝钗到林黛玉那边去,自始至终都带着完美的笑容。   话没有多说,意思却很明显。   要原谅薛潘是不可能,最多不会连坐。   薛宝钗面色复杂,有心求情又怕激怒林蕴,忐忑来到林黛玉的跨院,三春正在里面玩闹。   见着她来都打招呼。   “宝姐姐快来,林姐姐带回来的竹蜻蜓,比赛看谁飞的高。”   “就四丫头最高兴,方才几次都叫她赢了,快把她比下去!”   林黛玉也笑得没事人一样。   “我带回来好几个,姐姐还说怕你们不喜欢,结果她们比我还玩的高兴。”   “雪雁,快把剩下的几个都拿出来。”   姐妹们欢欢笑笑,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她们越是如此,越叫薛宝钗心中酸涩。   若是哥哥能争气些,她是不是就能和姐妹们一样天真烂漫?不用担心家中的情况,更不用随时为哥哥和母亲善后,那是何等自在。   多年练就的心性险些稳不住,转身擦擦眼角才若无其事。   “什么竹蜻蜓,你们不作画写诗,倒玩起这个来?”   林黛玉随手塞给她一个。   “什么这个那个,姐姐才说我多动一动对身体好,不必拘着,你又来讲什么规矩。”   “快来,别叫四丫头太得意。”   惜春小鼻子一皱,得意洋洋。   “你们都比不过我,又不是我的错。”   看着姐妹们的笑脸,薛宝钗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苦涩。   “这你们怕是要输,我小时候常玩。”   小跨院里很快重新响起欢声笑语。   不说薛宝钗内心的担忧与苦涩,自从这日之后,薛家的生意逐渐恢复,闹事的人不说全都消失,却少了。   她更加确定漕帮与林蕴之间有某种联系。   “林大妹妹虽然不再计较,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原谅哥哥,您一定要严加管束,切莫叫他再放肆。”   “如今我们之间还有几分姐妹情分,若是连这情义都没了,便是求情都没有去处。”   薛姨妈见事情解决,更信任女儿能力,连连保证以后任何事都先与她商量。   至于薛潘,没心没肺吃酒作乐,早把成亲的事情忘了。   薛姨妈生气又无奈,只能听薛宝钗的意见拘着他,吵闹折腾,就到了冬月。   林蕴的生日依旧在降云馆,一桌给姐妹们,一桌给贾宝玉贾兰贾环三人,避免了上一年的意外。   其后再过半月,是贾政的生日。   长辈寿辰总比晚辈热闹些,林蕴等人也准备了各样礼物出来祝贺,不图贵重只讨个喜庆。   午后姑娘们陪着贾母看戏,正在热闹,外面冲进来一个小厮。   “老太太,前面宫里夏太监来传旨了!”   “你说什么?”   贾母一声惊呼,所有的唱戏说笑声都停了。   王夫人急的盯着小厮追问,偏偏他也不知道前面怎么回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贾母目露精光。   “所有的戏台子都撤了,不准吵闹。”   “马上派人去前面盯着,一旦有消息赶紧来回报!”   小厮如蒙大赦,赶紧跑走。   丫鬟们忙着将吃酒看戏的东西收了,就怕有什么大事。   小辈姑娘们在远处安静站着,林黛玉紧抓帕子,心跳加速。   “姐姐,会不会是?”   林蕴趁着没人注意抓了把瓜子,一边在手里悄悄剥着,一边低声说道。   “不会。”   “豪门世家哪有那么容易,八成是好事。”   林黛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个多时辰,赖大匆匆而来。   “恭喜老太太,咱们家大姑娘晋封凤藻宫贤德妃。”   “老爷在前面接旨,叫老太太太太们进宫谢恩呢!”   所有的焦急和不安一扫而空,老太太喜得念佛。   “好好,快快收拾随我进宫!”   贾家有品级有资格进宫谢恩的诰命,除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之外,就只有宁国府的尤氏。   四人不敢叫宫中的人久等,迅速回去换衣服,又匆匆出去。   王熙凤没资格进宫,不耽误她乐的眉飞色舞。   “大姑娘成了贤德妃,咱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了。”   “姑娘们别愣着,都回去偷着乐吧!”   说笑两句,赶忙带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准备迎接赏赐等等。   只剩下林蕴她们一帮姑娘家无所事事,将场地换到了降云馆。   探春嗑着瓜子,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大姐姐成了贵妃,咱们家可就是真正的贵戚了。”   贾家大姑娘元春,乃是探春同父的亲姐姐,她高兴是应该的。   迎春只是淡笑。   “大姐姐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出头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惜春直接调笑。   “你如今可是贵妃的妹妹,怕是要被公子们争着抢着呢。”   “尤其是三姐姐,说不定将来也弄一个王妃来当一当?”   探春把手中的瓜子一丢,就过来治人。   “就你胡说,看我打你的嘴!”   姑娘们欢闹起来,薛宝钗却看着手中的茶,心思活络。   贾宝玉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国舅爷,贾家如今锦上添花,若是真的能做了宝二奶奶,薛家就不愁了。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林蕴和林黛玉看着众人反应,对视一眼,等人都走了关上门说悄悄话。   “大姐姐封妃,众人都高兴,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姐姐,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林蕴眼皮都没抬。   “这你别来问我,我只是个武人,动脑子的事才懒得想,之前说起那块宝玉,也不过是野史看多了。”   “反倒是你,我瞅着将《史记》《唐书》都找来,恨不能做宰相。” 第29章   以前书架上最多的是诗词歌赋,后来是各色的话本子,自打上次说了宝玉的事,已经接连出现好几次史书,连《春秋》都有。   要说没存着什么心思,鬼都不信。   被亲姐姐戳穿,林黛玉也不辩驳。   “姐姐给了我两个小厮使,当然要把想看的书都找来,难道要顺从那些腐儒,女子无才方好?”   “为官做宰是没可能,出出主意总可行,好姐姐快帮我想想。”   林蕴被缠的无奈。   “读书我确实比不上你,只说我知道的。”   “贾家从宁荣开始最盛,到如今连上朝资格的人都没有几个,其衰落不用我多说,老太太将大姐姐送进宫小选,大约是想另寻出路。”   “都说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不是一样的道理?”   “只可惜,府上除了老太太,恐怕没几个人明白其中深意,都安心等着享受大姐姐给他们搏来的富贵呢。”   说得口渴,林蕴端起茶喝了半盏,再抬头就看见林黛玉掰着手指头算。   “大舅舅是一等神威将军,虽有爵位却并无实职。二舅舅为人端方,只有六品的员外郎。琏二哥哥听闻捐了同知……”   细细算下来,竟然没有一个顶用的。   即便林黛玉本身不向往官场,也不免唏嘘。   “姐妹们各个都是好的,元春大姐姐更是如此,可叹男人无能,却要姑娘们去搏命。”   林蕴神秘凑过去。   “你也不喜欢?我倒有一个主意,若是叫姑娘们都舍了爷们儿,你觉得如何?”   林黛玉大惊失色。   “姐姐何出此言?”   “若是没了男人撑着,女人如何自处?”   虽然林妹妹的思想已经比许多人都开放,但还是免不了有时代局限性,林蕴斟酌用词,让自己的说法尽可能没有那么惊世骇俗。   “女人依附男人,归根结底只是需要一个支撑罢了,可谁说这个支撑必定得是男人?”   “男人立了军功能封侯拜将,女人立了军功就不行吗?”   “远的不说,薛潘混账,若换了宝姐姐,难道不能带领薛家扶摇直上?”   林黛玉沉思片刻。   “宝姐姐如何我不知道,但若三妹妹有这个机会,她必定愿意。”   姐妹二人对视,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身份男女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个人的本事,只是要让姑娘们一展才华,谈何容易?   林蕴数着时间,默默等待机会的到来。   傍晚时分,贾母等人从宫中回来,疲倦掩饰不住喜悦。   同时传来的还有第二个喜讯,皇恩浩荡,新晋国丈贾政升任工部郎中。   整个贾府喜气洋洋,王夫人更意气风发。   “大姑娘出头,咱们家也不一样了。”   “马上到年下,合该热闹些,咱们高兴高兴,也给娘娘长脸。”   往年已经是极尽奢华,今年还要更热闹,贾母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乐呵呵应下。   “这话说得有理,改日叫凤丫头过来,赶在腊八前拿个章程,也叫我看看。”   “对了,给宫中的东西不能少,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更该仔细着,从我私库里出一些。”   王夫人一一应下,笑容更加灿烂。   虽然长子早逝,但是长女封妃,幼子又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如今整个府里,除了贾母,就是她最金贵。   每每想到此处,都忍不住挺直腰杆,就连以往讨厌的赵姨娘,看着都顺眼了一些。   “府上这样大的喜事,万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给娘娘抹黑。”   “丫头小厮们都赏了月钱,姨娘们也一并赏了罢,不看她们看娘娘,再不济也是给姑娘们做脸。”   周姨娘是个透明人,谢了赏赐就老实回去待着。   赵姨娘拿着二两银子掂了掂,撇嘴啐一口。   “这么几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袭人几个都得了好几两,我如今连个下人都比不得。”   探春听说了又气又急。   “多少银子都是娘娘的面子,给你几个胆子敢说闲话?”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将来环儿不要娘娘提携?他们是亲姐弟,好处多着呢,值当几两银子?”   眼皮子浅的亲娘说不听,探春又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七八两银子分她一半,才算完事。   只是如此一来,她手上能用的钱变少,余下的不敢拿出来,日子更艰难。   这日在降云馆作画,一个不小心帕子掉出来。   惜春探头一看。   “三姐姐的帕子脏了,丢了吧。”   众人顺着话看过来,果然见到帕子沾了墨水,已经浸湿小半。   探春忙拿起来。   “不碍事,洗一洗就好了。”   说着递给身后的丫鬟侍书,似乎在着急掩饰。   薛宝钗看她举动,心下了然,招呼众姐妹。   “我这里画成了,你们看看可好?”   “等过年那日就挂在这东厢房的墙上,喜上梅梢,咱们也沾沾喜气。”   姑娘们纷纷夸赞,一时忘了帕子的事情。   随着年下将近,降云馆又开始为了过年送礼的事情忙碌,林黛玉拿着礼单,一个个盘点。   “有去年的旧历,今年倒不算难,这个给珍大爷,那个给珍大奶奶,瑞大爷……”   埋头干活的紫鹃突然抬头。   “姑娘,瑞大爷两个月前没了。”   “听说是病了,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都不见好,没养过来。”   盘点的手停顿一下,林黛玉没做声,拿笔将这个名字勾了。   “再两个侄儿的便都齐全了,剩下的是姐妹们,可都准备好了?”   紫鹃从箱子里拿出来几叠分好的宣纸。   “早准备好了,三位姑娘加上宝姑娘,还有三位爷的,都分好了。”   “至于大姐儿,前些日子大姑娘说的什么字卡,就等着姑娘下笔呢。”   忙忙活活地分好,林蕴从外面进来,身后青梅紫菱抱着东西。   “年例你都对好了?”   “今年大姐姐封妃,这是额外给舅舅们的字画,还有姐妹们的簪子,不管自己戴还是赏人都方便。”   青梅放下手中字画,按照名单分配好。   紫菱打开怀中盒子,里面都是手指头长短的素银小簪,足有几十支。   林黛玉随手将名单递过来。   “宁国府减了两份,其他都分好了。”   秦可卿和贾瑞的名字下面各自画着一条黑线,其他如常。   林蕴视线停顿两秒,若无其事往下看。   “安排好了就收起来,等年下送出去。”   “琏二嫂子那边我已经去过,降云馆还跟着老太太走,除了年礼别的不管。”   元春封妃,府上拜年的人只多不少,各种官眷贵妇来往不停,为了避免不小心得罪贵人,降云馆直接闭门。   好不容易熬到正月十五,外面吃酒唱戏的热闹,姑娘们早坐在角落里偷懒。   “可算是最后一天,这几日来拜访的夫人王妃,多的我脸都笑僵了。”   惜春小声的抱怨两句,靠在迎春的身上借力,好不享受。   探春笑话她。   “你还觉得累,我这几日跟着二太太见的夫人小姐才叫多,不敢吃不敢喝的。”   “别的且不说,光是打赏那些下人,年前林大姐姐送的银簪子,宝姐姐送的戒指,差不多都用完了,亏着老太太补贴,不然年都过不下去。”   面子上是好看,一想到自己的荷包,还是忍不住心痛。   薛宝钗笑着宽慰。   “你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打探你的人多着呢,降云馆和梨香园倒是躲了清闲。”   “横竖有老太太和太太,倒也不用你什么。”   这边闲话说笑,那边台上已经换了一出戏,咿咿呀呀,听的林蕴打瞌睡。   惜春戳戳探春的胳膊,示意她看这边。   “往常林大姐姐也是爱玩爱闹的,今日怎么打起瞌睡来?”   “咱们姐妹被各家夫人相看,她在降云馆躲懒,看着倒比我们还累。”   林蕴的眼睛都快眯上,只能林黛玉替她回答。   “姐姐看惯了杂谈,这种戏才没兴趣,今日没睡着已经是给面子。”   “咱们别管她,一会就醒了。”   几人捂着嘴偷笑。   待到月亮高升,贾母疲累,夜宴才终于散去。   收拾桌椅的动静响起,林蕴顿时清醒,把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都要去睡,林大姐姐却清醒起来。”   “怕是刚才睡够了,莫不是要数一晚上星星?”   林黛玉更促狭。   “数星星不怕,别到房顶上去数就好。”   林蕴伸手就掐脸,有一个算一个,挨个捏遍。   “平时没少吃我的喝我的,编排起我来倒不客气。”   “下次把你们一个个都弄到房顶上,还不许人送梯子!”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了。   荣庆堂里,鸳鸯等人小心伺候贾母躺下,正要蹑手蹑脚离开,突然听到轻叹。   “林家大丫头十四了吧?”   其他丫鬟都退下,只留下鸳鸯。   “林大姑娘年前过完生日才十三,是宝姑娘十四。”   贾母半眯着眼睛看床幔。   “我今日瞅着,姑娘们玩的倒好,只是渐渐跟宝玉远了。”   “从前两个玉儿最喜欢一块玩,可惜只有一年,还没培养起来多少感情,就来个亲姐姐。”   鸳鸯熄了两根蜡烛,在床边坐下。   “看老太太说的,人家是亲姐妹,关系好不是正常的?”   “林姑娘跟宝二爷即便只有一年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再没有人能替代。”   “昨日两位老爷还说有事情请老太太帮着参详,还是快些睡了,省的明日没有精神。”   贾母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长叹一声,翻个身闭上眼睛。   鸳鸯等她呼吸平顺,才放下帷幔在外间塌上歪着。   长辈们的算计小辈自然不知,姑娘们偶有烦恼,大多数时候都是聚在一起玩笑。   林黛玉看过的游记越来越多,少不得跟姐妹们分享一二,降云馆竟是成了内书房。   眼看着她们做出来的画从百花图,变成名山大川飞鸟投林,林蕴觉得时候差不多。   “虽没有亲眼见过,画出来却不失气势,果然姐妹们胸中自有丘壑。”   “我这里有一桩买卖,你们做不做?” 第30章   乍然听见“买卖”二字,众人呆愣,便是薛宝钗也板起脸。   “林大妹妹怎的说起这话来?”   看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林蕴笑着解释。   “慌什么,将来你们嫁出去做了当家主母,难道不用管家中的田产铺子生意?”   “我又不是叫你们去抛头露面地吆喝,只是有一桩好事想要叫着你们一起。”   探春猛松一口气。   “吓我一跳,还当林大姐姐疯了。”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若是不好,我们去找老太太告你的状。”   气氛放松下来,林蕴才说道。   “你们才情极高,又长在侯府,最懂富贵人家的心思。”   “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叫人在外面开了几个铺子玩,准备卖些灯笼纱帐之类。”   迎春不明所以。   “那你卖就是了,与我们什么关系?”   林蕴招招手,示意众人凑近,压低声音。   “卖给普通人的灯笼才几文钱?当然是要卖给富贵人家。”   “你们只管将心中设想的模样画出来,等做出来卖了钱,减去材料工钱,我分你们三成。”   姑娘们没有管过家,不知物价,都不以为意。   “三成才多少,姐姐留着吧,不过听着倒是有意思。”   “我听闻有一种灯像是皮影戏,若能做我倒想先看看。”   只当做是一种新奇的玩法,很快说笑探讨起来。   唯有薛宝钗,手指微动粗粗一算,拉着林蕴走到无人处。   “好妹妹,你这是从哪来的主意?”   “历来卖给权贵的东西最赚钱,也亏你敢伸手。”   林蕴笑道。   “我知道你能听出来,也就她们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最近很多权贵人家买石料木材,怕是要修院子,我开了几间铺子玩,想着凑个热闹。”   漕运那边的消息刚传过来,林蕴就想到了省亲。   只大观园的建设就花费了百万两,省亲的又不止一家,可不就是发财的好机会?但是这话不能说,反正这些权贵们每年都要修院子,现成的借口。   薛宝钗听的心动。   若真的是权贵人家,薛家也能伸一手,赚银子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趁机会结交人脉,只要稍稍运作,说不准还能重新得回皇商的身份。   她想的好,谁料回家一问薛潘,险些气死。   “我哪知道谁家修院子,这几日忙着呢。”   “不过我们正准备新修一个戏台子,谁家买了料子,我也去买上两船。”   早知道这个哥哥不能指望,却没想到他这么混账。   薛宝钗捂着心口。   “这样的大事,外面商家早就察觉,你却一点不关心?”   “我和妈妈都指望着你,哥哥该上心才是!”   薛潘心虚,但他这几日留恋小倌,哪里知道运船的事?   “外面的事情自有男人,你管什么?”   “咱家的钱多着呢,横竖饿不着你们。”   硬着头皮说完,一甩袖子就走。   薛宝钗想追,又怕声音传到外面被人听见,只能忍住。   薛姨妈早捂着帕子哭。   “我得儿啊,可怜咱们娘儿俩做了什么孽,竟叫我生出这么个孽障来,将来拿什么脸下去见老爷。”   哭声吵得薛宝钗头疼,却只能忍着哄她。   “妈妈别哭,还有我呢。”   薛宝钗想得好,只要塔上林蕴,不求与漕运成朋友,但求不是敌人,即便这次不能分一杯羹,以后也总有机会合作。   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密谈,省亲的事情就传出来。   哪里是修什么院子,分明就是要修园子,修别墅!   姑娘们的设计过分奢华,用在普通人家是万万不能,用在省亲别墅却是正好。   什么周贵人家吴贵妃家,不肯落于人后也不肯与人相同,听闻有好东西立刻来重金购买,恨不能自家挑剩下再给别家。   薛宝钗悔不当初,恨自己犹豫太久。   降云馆里,林蕴一副掌柜的架势,给姑娘们分银子。   “二姐姐画了两张,三妹妹三张,四妹妹三张,宝姐姐两张。”   “除去四妹妹订出去两张,你们都是订出去一张。”   “按照一张三百两算,三成就是九十两,这是你们的银子,剩下的等交货之后再结。”   看着面前的银票,姑娘们呆若木鸡。   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她们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乍然见这么多,反应不过来。   薛宝钗神色复杂,却第一个拿起来。   “当初只说画着玩,转眼这么多银子,真是一本万利。”   “先谢谢林大妹妹了。”   林蕴笑道。   “你们也就能从押金多拿一些,剩下的钱买了材料,工人租金还有运送的银子就要从余下银子里扣。”   “可惜太奢华的东西只能卖给这么几家,往后便简单一些,等省亲之后定有人家争相购买。”   妃嫔省亲,多少人想要沾沾喜气,即便买不着原版,买个简约版也是好的。   道理很简单,就是后世的明星效应。   林蕴小算盘扒拉的响,真正赚大钱的却是漕运。   京城这么大点地方,东西都要从别处运来,官船就那么几艘,不管你是什么商人怎么倒卖,只要漕运不搭理你,什么都摸不着。   曹同轩远在南方都听说了这事,忙给自家父亲写信,又给林如海写信。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发皇帝的财没好处。   漕帮能发展至今,帮主自然不是糊涂的,还没收到信就已经将近日的收账盘点清楚,收到信直接送一半去给林如海。   林如海又将这一半混在盐政收的钱上,一并交由密使送到皇帝手中。   数百万两银子摆在面前,皇帝被迫同意省亲的心情好了不少。   “林如海是个聪明的,不枉费朕当初送他上任。”   “今年他就是他任期最后一年了吧?”   总管太监掐着手指算算。   “算时间是了,不出意外年中就能定。”   “只是……不好安排。”   皇帝数钱的手一顿,脸色难看。   “父皇越发糊涂,那些老勋贵本就难管束,又有父皇撑腰,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   “此番扬州内衙贪污,若不是林卿探查,朕还蒙在鼓里!”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却有皇帝和太上皇两位国主,权力之争多年,下面的人各有所依,更是肮脏不堪。   新皇隐忍多年,如今羽翼丰满,正是反击的时候。   “今晚叫贾贵妃接驾。”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总管太监一顿。   宫内危机四伏,宫外锣鼓喧天。   贾府众人无不高兴,除了王熙凤。   “二奶奶,前面买木料的银子不够了。”   “知道了。”   “二奶奶,纱帐的银子来催。”   “知道了。”   “二奶奶,丈量土地的工匠银子什么时候能结?这个月已经来催过两次。”   王熙凤终于没了耐心,一巴掌拍在账本上。   “咱们堂堂的国公府,还能拖欠银子不成?不过是都在账房里放着,等日子拿出来。”   “从知道省亲到现在两三个月,你们除了催银子,正经事没干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   “赶明儿我叫上几个爷们儿,让他们将各处都检查了,但凡有一点问题,你们都仔细着!”   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将人们都赶走,王熙凤颓然坐下。   平儿端着茶过来。   “奶奶消消气,着急也没有用,账房那边已经支不出来银子,赶紧想个法子才是。”   王熙凤叹气。   “我如何不知道没有银子?只是没有银子,难道叫我去偷去抢?我将印子钱都投了进去,够干什么?”   “明日我跟老太太太太说说,再想别的法子。”   主仆两个私下叹几句,出了房门还要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来,不敢叫下人看出端疑。   没了林家的数百万家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熙凤纵然精明,独自支撑了几日也只能向贾母和王夫人求救。   “不是我不能算计,实在是花销太多供不上,便是早些年借给甄家的五万两都拿回来使了。”   “照这样下去,别说明年正月十五之前,就是后年也建不成,除非降低规模,否则是万万不够的。”   王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娘娘的脸面不能丢,难道比贵人还低不成?”   “你且再支撑几日,说不得我豁出这张脸,再跟亲戚们借些来使罢。”   贾母倚在塌上,却问道。   “现在已经花出去多少?”   王熙凤粗略盘算。   “三里半的园子加上阁楼,已经支出去了三十万两。”   “还有二十万两正在账上,都是些采买布置的东西,还有伺候的丫头,小戏子等等,都是不能省的。”   “往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孙媳妇的头发都愁白了。”   如此庞大的数额,王夫人都忍不住惊呼。   “这么多?”   王熙凤苦着脸。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敢来打扰老太太和太太。”   府上的人都知道王熙凤要强,能够让她说出这种话来,情况不容乐观。   贾母坐起身,轻叹一声。   “府上这些年,我也知道你辛苦,少不得我替你们承担。”   “鸳鸯去开了我的私库,将最下面的箱子叫人抬出来,里面的东西也能置换十万两。”   “原是要留给宝玉的,给娘娘用了也一样。”   王熙凤眼睛一亮,紧着说道。   “眼下是没问题,就怕别人家的规格一改,咱们也只能跟着升。”   王夫人接话。   “你只管先支应着,我再想想办法。”   送走王熙凤,晚上就邀请薛姨妈说话。   “若不是实在艰难,我也不会跟你开这个口。”   带着几分尴尬,刚说两句就被薛姨妈打断。   “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亲姐妹,本来就该互相照应,何况娘娘也是宝钗的表姐。”   “府中这几个月都忙着采买东西,我也帮不上什么,这里五万两银子你先拿着使,不够再张口。”? 第31章   对于庞大的省亲别墅,五万两实在是杯水车薪,王夫人的眉头皱了一下,却不好再要。   “我知道你们家现在也不比当年,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都是一家人,娘娘好了咱们才能好。”   薛姨妈连连答应,回到梨香园又给薛宝钗一说,母女两个喜不自胜。   “妈妈不要太过高兴,宝兄弟的婚事不是姨妈一个人说了算,还有老太太呢。”   “咱们虽已经有了默契,还要小心为好,不可太过张扬。”   薛姨妈口中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就算老太太能说了算,终究王夫人才是生母,更何况按照老太太的年纪,谁知道还能等几年?   终归还是要看长远,再过两三年,还未可知。   她们这边高兴,林蕴也拿着小箱子,带着林黛玉拜见贾母。   “请外祖母安,这些日子府上忙碌,琏二嫂子都顾不上跟姐妹们说话。”   “我们姐妹商量着,住在府上多亏了外祖母庇护,也不能看着您为难,好歹帮衬上一点。”   林蕴笑得大方得体,小箱子一打开,拿出里面两万两。   贾母唬的一跳。   “怎么带着这么多钱进京?你这丫头真是胆大。”   “快快收起来,我老婆子还没到要外孙女银钱的时候。”   林蕴只负责引入话题,剩下的交给林黛玉。   小姑娘往前一钻,坐在贾母身边。   “我们也不是没留下,只是拿了整的出来,老祖宗不收下,莫非是嫌少?”   “我们小孩子家家手里没有多少钱,只能略尽绵力不让老祖宗忧心,便是嫌弃也没法子。”   晚辈对着长辈撒娇,杀伤力无解。   贾母劝两句,见林黛玉撇头,心中熨帖又酸涩。   “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让我又心疼又可怜。”   “罢了罢了,我就收下,以后可再不许拿钱出来了。”   林黛玉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日,贾母叫人送了许多东西到降云馆,字画珍玩摆件,都是好东西。有不明所以的人见了嫉妒,不敢拿到明面上却私下说嘴。   如此东拼拼西凑凑,又不知道借了多少人家,好歹是将眼前的窟窿补上。   府上内外前后,各种金银搬运木材制造,忙不停歇。   降云馆照旧不参与忙碌,成了一处净土。   姑娘们越发爱过来,再加上有赚钱的买卖,每日画画样子,日子打发的快。   只是最初的高价过后,便都低了。   林蕴也不瞒她们。   “你们的画上各种金玉珍宝不尽其数,都是被大户人家订走了的,所以卖的贵。”   “现在余下人家没有那样的财力,只好简约一些。”   “但是咱们姑娘几个,若是做的太过引起嫉妒不好收场,赚过一笔之后就慢慢歇了,现在又做回普通生意,往后也不用你们再画。”   从二三月份定下省亲事宜,到现在五六月份,姑娘们少说赚了几百两,听说要停也不可惜。   探春更早有算计。   “咱们不是商家,赚上些许就够了,如今我手上四百余两,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份例。”   “寻常花用不尽,只是这样放着,未免浪费。”   惜春也道。   “这钱是断断不能放在手上的,上个月我略微阔绰一些,竟有人到我跟前讨赏。”   “还是早早安排,不然多少钱也架不住她们算计!”   迎春没有说话,但是眼中急切,显然她这几个月来也是过得提心吊胆。   林蕴被她们看着,摸出一个账本来。   “玉儿早就替你们选好了田产,只等你们开口,马上就可以买下。”   “到时候只需要派小厮收租,虽然钱来得慢些,却是最稳妥。”   装傻的林黛玉被点名,嗔怪瞪了林蕴一眼,不情不愿解释。   “世事变迁朝代更迭,唯有粮食才最真,我也没有别的巧法子,只有这蠢的。”   “你们若是愿意就交给我,不愿意就罢了。”   这傲娇小性的模样,逗得姐妹们大笑。   “果然是才女,竟还懂得看世事变迁。”   “那不如先生说说,为何田产稳妥,也叫我们安心可好?”   林黛玉羞恼。   “我替你们着想,反来取笑我,什么先生,谁是你先生?”   说完就往外走,被三春拖回来。   “好姐姐我错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几个没人管的。”   “哪怕不买田产,放在你手上存着我也安心,总好过落在那些婆子手里,司棋还要数落我。”   “好姐姐好姐姐,你最好了。”   玩笑归玩笑,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薛宝钗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她不缺这几个银子。   反倒是王熙凤,见着姑娘们每回从降云馆离开都笑容满面,起了疑心。   “好啊,我说你们这几个丫头也不出去玩,原来是背着我搞鬼。”   “快从实招来,不然我可不客气!”   好容易得半日闲工夫,王熙凤带着平儿半真半假杀过来。   林蕴毫不心虚,打发林黛玉去倒茶,又请王熙凤上座,才缓缓说道。   “不是不告诉,是没有那个必要。”   “我们几个闹着玩,每人得了几百两银子,难道嫂子看得上?”   “若是叫上嫂子,少不得要为我们操心,白忙活一场不说,还为他人做嫁衣裳。”   前面的话还听的舒心,到最后一句猛然变脸。   “什么为他人做嫁衣裳,你这妮子还跟我闹鬼。”   “莫不是又打听到什么?”   林蕴张了张嘴,有些不太好意思,压低声音。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外面采买了几个小戏子。”   若真是这么简单,何必单独拿出来说?   王熙凤不信,看林蕴躲躲闪闪说错话的模样,又见林黛玉依在门口装作没有听见,哪里还不明白。   “好啊,是不是他们背着我买了什么人回来?”   “打量着我最近忙,没有时间去管他,竟是越发没有点子分寸!”   贾琏本来就好色贪财,王熙凤早已经习惯,但是被妹妹当面说出来,性质却不一样。   越发觉得没脸,站起来就要去算账。   “嫂嫂别忙,我这里还有一桩事。”   “听闻嫂子最近为了正殿的装饰发愁,正好有点东西,嫂子看了觉得好,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蕴从桌上拿过来两张图,正是之前三春画的设计图之中的两张。   只见上面满是宝石镶刻,工笔细画,栩栩如生。   王熙凤眼睛一亮。   “好!这是灯笼?”   “咱们院子里也有石灯笼,却没有这样精致。”   林蕴笑道。   “正殿里摆上这样两个,增多少色彩?”   “特意给嫂子留着,选出一个我命人去造,当做是我们姐妹给大姐姐的礼。”   表面上看着省亲别墅的钱是够了,但是内里都是一省再省,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管家的王熙凤再是咬牙硬挺,此时也心中感动。   “你这一个灯笼,省我多少心思。”   “放心,我也不抢你的功劳,赶明儿我去给老太太看,叫她老人家选出来。”   命平儿收了图,王熙凤又说笑几句才离开。   林黛玉探着头等她走远。   “嫂子为了家里这样辛苦,琏二哥竟是一点不知道珍惜。”   “当真是遇人不淑。”   林蕴不以为然。   “遇人不淑的何止她一个?”   “若非因为我是晚辈不好背后指点,能给你数出一堆混账事来。”   姐妹两个对视,各自叹一声便罢。   林蕴还与程家和曹家保持着联系,林黛玉又帮姐妹们管理田产,初次上手难免忙乱,两人都没有闲心去理会贾府的糊涂事。   三春因为自身的事情时常过来,或是玩笑,或是一同算账。   薛宝钗却来的少,时隔半月,终于再次上门。   “大妹妹好闲心,这么热的天做果盘。”   林蕴正好将桃子摆进去,看着两盘子晶莹剔透的果实,十分满意。   “青梅给二姑娘送去一盘,别叫她多吃。”   “刚从窖里取出来凉的,你也来尝尝。”   薛宝钗笑着道谢,打发莺儿出去,等屋里没人才说道。   “亏了你指路,薛家接了几单生意,我是要道谢的。”   “只是我不好多管,今后就交给哥哥。”   话说完,从怀中拿出来锦囊。   林蕴接过一捏,便知道里面是银票。   “你做的好接着做,给你哥哥干什么?”   “早跟你说把他当个跑堂,你来做掌柜,未必不能撑起薛家。”   薛宝钗苦笑。   “说得容易,哪有那么简单?”   “一两回也就罢了,若是僭越,族里的长辈怕是要戳我的脊梁骨。”   无论男人多么废物,只要女人站出来主事,就会被认定抢了男人的东西。   世间最恶心的莫过于此。   林蕴嗤笑。   “其实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再建比薛家更辉煌的家族。”   “只看你能不能舍得。”   薛宝钗茶碗没有拿稳,发出咣啷一声。   “你在说什么?”   “这简直是,简直是……”   脑中空白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向来自诩聪明的薛宝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哑口无言。   偏偏林蕴仿佛闲话家常,悠哉拿小叉子挑着水果。   “我为你好才说,也知道你接受不了,并不强求,只是希望你将来有想明白的一天。”   薛宝钗心脏狂跳,似乎受到惊吓,敷衍几句仓皇告辞离开。   几日后,薛潘从外面回来。   “人呢,快给我倒茶!”   雄赳赳气昂昂地进门就开始耍威风,丫鬟们倒了茶战战兢兢在一旁,见着薛宝钗进来才松一口气。   “哥哥辛苦,还有最后一批货,等忙完便可休息几日。”   “账本我来对,哥哥快去洗漱休息吧。”   薛潘一口喝完茶,哈哈大笑。   “账本我没有带回来,掌柜对了就行,哪有那么多事?”   “不过最近确实赚了不少钱,你看我给你买回来的,都是你的!”   说罢豪气拍手,两小厮抬进来一个小箱子,里面尽是女孩子的首饰胭脂。   薛宝钗却没心思赏玩。   “账本没拿回来,那银子呢?”   “我花完了。”   如此理所当然的回答,让薛宝钗僵住。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达成? 第32章   “我们包揽了两家省亲别墅的绢帐,你不带回来账本,如何知道后续每家如何处置?”   “才刚成了第一批验货,第二批的押金你就挥霍完,拿什么钱去请工匠?”   才刚有了一点好苗头就出这种事,薛宝钗心跳加速,用力捂着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薛潘不以为然。   “咱家又不缺那几千两银子,从别处调过来不就行了?”   “我已经吩咐掌柜的去办,你就不用管了,还是看看我给你买的东西,都是从官船上买来的好东西,别人想要可没有呢。”   薛宝钗扶着门框平复呼吸。   再看薛潘洋洋自得的神态,分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一瞬间,林蕴的话又出现在脑海中。   “其实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再建一个比薛家更辉煌的家族。只看你能不能舍得。”   声音来来回回,越来越大,叫薛宝钗心中动摇。   不行!   数典忘祖的事情决不能做!   更何况这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不能弃他不顾!   强行劝说自己,薛宝钗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又是端庄大方的薛家大小姐。   “哥哥给我买的东西我自然喜欢,只是账本还要拿回来,叫我和妈妈看过才好放心。”   “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将账本拿回来,也好继续赚上一笔。”   薛潘吃软不吃硬,听见妹妹这样说才笑道。   “那好,我先去休息。”   送他出去,薛宝钗木然坐下。   既然不能舍了哥哥不管,那就只能走另外一条路,将他当个跑堂的来使。   兜兜转转,竟还是叫林蕴说中了。   薛宝钗满心苦涩,低头咳嗽两声,正摸到颈上的锁片。   失望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她还有机会!   贾宝玉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如意。   林妹妹变得忙起来,除了请安时候碰上,几乎没有机会玩笑。   三春姐妹也多了小秘密,总是嘀嘀咕咕,显得他格格不入。   最伤心的莫过于秦钟之死,不知道哪个手长的,将秦钟和智能尼姑的事情捅到贾母跟前,让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好容易贾政忙着修园子,顾不上查问他读书,却连一起制胭脂的人都找不到。   想着将史湘云接过来好歹有个说笑玩闹的,贾母又不同意,说什么府上大事不方便之类。   总之,没有一件高兴的!   这日,他在屋子里同袭人闹过两回,跑来花园闲逛。   茗烟悄悄从后面靠近。   “二爷,东西找来了。”   “当真?”   贾宝玉迅速转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茗烟环顾四周,小心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布包袱。   “您老早就催着,我本来想多攒一些再拿进来。”   “但是这些日子您精神不好,只好先把这几本送过来,等回头再找别的。”   “您可小心着别被人看见,不然我的皮都要被揭了。”   包袱被打开,露出里面四五本书,最上面赫然是《牡丹亭》。   “就是这,好东西!”   美滋滋赶紧重新包上,贾宝玉抱着就跑。   茗烟在后面追。   “二爷你慢点,别摔了!”   “看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人看见,哎呦我的爷!”   两人沿着小路,一前一后跑远,却没注意在他们身后角门走出来两个女子。   莺儿探头探脑。   “那边似乎是宝二爷,很高兴的样子。”   “姑娘,咱们要不要过去?”   薛宝钗轻摇着扇子,垂眸思索片刻,转身往回走。   “看他似乎是得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正在兴头上,打扰他做什么?”   “先去姨妈那里,明日再看他。”   “我叫你给姨妈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莺儿笑道。   “早准备好了,您亲自挑选的,二太太必定喜欢。”   第二日薛宝钗果然带着莺儿过来,只是屋里安静不见贾宝玉。   袭人迎出来倒茶。   “宝姑娘来的不巧,二爷吃过早饭就走了,说是去花园读书。”   “若姑娘有急事,我去找他回来。”   薛宝钗忙拦住。   “他难得读书,快别叫他。”   “原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来看看,你也别告诉他白叫他记挂,过两日我再来就是。”   这话说的可谓大方得体,滴水不漏。   袭人心中更加拜服,恭敬送她离开。   却不知道薛宝钗刚出院子,就转花园方向。   正是盛夏,花园里百花盛开,即便如此,贾宝玉那大红衣裳也影影绰绰看的清楚。   “宝兄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隔着条廊道,薛宝钗先喊了一声。   等走近,正见贾宝玉慌张拿著书往后藏。   “没什么,看着近日天气好,在外面看书。”   “宝姐姐怎么过来,没去找姐妹们一起玩吗?”   薛宝钗仿佛没有看出他脸上的紧张和掩饰,款款走来。   “这大太阳看书眼睛岂不难受?还是在书房的好。”   “我瞧你看的认真,想打个招呼就走,你怎么还赶起我来?”   贾宝玉挠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是怕打扰了姐姐逛园子才这样说,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   “书房里面死气沉沉的,我更爱在外面,百花齐放这才叫良辰美景。”   下意识说完,贾宝玉一把捂住嘴。   刚才看得入迷,不小心竟将书中的话说出来。   薛宝钗帕子掩嘴轻笑两声。   “你这是来寻良辰美景,以求赏心悦事?”   贾宝玉一顿,随后大喜,仿佛遇见知音人。   “姐姐也看过?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果然是好故事!”   “还怕姐姐说我,既然如此,我们一起看可好?”   说着欢欢喜喜将身后藏的书拿出来。   正是《牡丹亭》。   谁料薛宝钗推拒。   “虽然看过,却只看看就罢了,毕竟不是正途。”   “宝兄弟也该如此,还是多读要紧的书,才不让姨母姨丈失望。”   贾宝玉不以为然撇嘴。   “什么正途不正途,要紧不要紧,我只管看着好故事高兴。”   “好容易老爷忙着前面没空管我,姐姐又来说,我换个地方看!”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说完就转身,也不走小路,直接从上面花坛翻过去,一溜烟跑的没了踪迹。   莺儿不忿。   “姑娘,您好心劝说他读书,怎么这样态度?”   “上次二老爷要打人,还是咱们帮着去请老太太救他!”   薛宝钗硬撑着笑容。   “还不住口,不许在背后议论!”   她能训斥莺儿,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内心。   这般不爱读书的公子哥,倘若没有祖上庇佑以及宫中贵妃,真的比寻常人家强些吗?   若非这已经是她能抓住的最好选择,当真不愿蹉跎。   叹一声,回梨香园去了。   翌日,不知从哪里再次传出金玉良缘的话,比上一次更热闹。   紫菱路过听了一耳朵,若无其事回降云馆。   “二位姑娘大喜,今年老爷就能进京!”   “当真?”   林黛玉猛然站起,喜得红了眼眶。   “数年未见,终于能见到父亲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如何。”   “是我做女儿的不孝,不能在他身边侍奉。”   林蕴笑她。   “什么都没说你就急,等紫菱说完你再哭不迟。”   林黛玉赶紧擦眼睛,不忘瞪她。   紫菱继续说道。   “那送信的小厮来说大约已经定好了,只等着调令,因为没有宣旨不好明说,只悄悄告诉两位姑娘叫你们安心。”   “这是信,请两位姑娘过目。”   打开信封,上面照旧是些问候关心之语,并没有涉及到其他,姐妹两人看过便收起来。   林蕴说道。   “消息不确定,咱们别往外说。况且府上正忙着修建省亲别墅,别添麻烦。”   “就如同往常一样。”   林黛玉在屋里不怕人看见,喜不自胜。   “也不知道这次是要留在京城还是继续地方任职,咱们又能相处多久,对了,老宅可打扫出来了?”   “到时候都回去住,几日也是好的。”   这副关心则乱又忍不住向往的模样,让林蕴忍俊不禁。   “等着你来安排黄花菜都凉了,当初我进京城时就派人回去收拾。”   “这两年咱们在外面使的小厮,还有来回送信的信使,都是在老宅歇脚。”   林黛玉这才放心,嘴角带着浅笑,碎碎念好一会。   贾府依旧忙着修建大观园,谁也没有注意到降云馆的微小变化。   直到八月上旬,从扬州来了两艘大船。   王熙凤突然被人叫走,又风风火火来到荣庆堂。   “老祖宗,林姑爷派人来,说是下个月就调回京城,先派人来安置!”   说笑的人们被陡然惊住,都看过来。   贾母更是惊得坐直。   “什么时候的事?都派了什么人回来?”   王熙凤眼睛放光。   “船刚靠岸,两大船的东西,我可真真是长见识了。”   “外院是个叫林安的小子,说是林家老管家的儿子,正在指挥搬东西。”   “内院两个嬷嬷,正在外面等着拜见老祖宗和两个姑娘呢。”   贾母一怔,回头见林蕴林黛玉两个姐妹都是不知情的惊喜样子,松口气。   “叫她们进来吧。”   “这么多东西,若是早些说咱们也好帮忙,哪里就这样手忙脚乱。”   王熙凤自动忽略后面一句,出去传话。   等两个嬷嬷在前面下拜,贾母眼睛一亮。   “王嬷嬷?”   左边的嬷嬷抬起头来,一脸激动。   “老太太还记得奴才,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亲自下来将她扶起,竟红了眼眶。   周围众人满是迷惑,只有王夫人,看着眼前这张似乎有些熟悉的脸,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   “玉儿快来,这是你母亲的人,当初还是我派她跟去伺候。”   大家闺秀出嫁,带着的丫头嬷嬷少说十几个,林黛玉来京城那年不过五六岁,怎么可能全部记得?   骤然听说这是服侍过自己母亲的人,忙站起来迎接。   “原来是王嬷嬷,请受我一拜。”   王嬷嬷躬身后退。   “老奴不敢,能伺候夫人和小姐,是老奴的福气。”   三人面对面,感慨好半晌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位嬷嬷。   “老奴李氏,请老太君安。”   规规矩矩,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第33章   两人都拜见过,贾母才擦了眼泪回去坐好。   “林姑爷派你们过来是为了两位姑娘,一路上辛苦,先下去休息吧,凤丫头派人好生招待。”   “外面可都忙清楚了?林姑爷既然要来,少不得也要住在府上,早些安排。”   王熙凤看着两个嬷嬷正感慨,听到这话一拍脑袋。   “瞧我这事办的,竟然忘了先回禀,该打该打。”   “那林安跟我说过一声,就带着人将东西搬回林家老宅去了,拦都拦不住。”   “说是林姑父特意吩咐,咱们忙着省亲不能打扰,等他进京再来登门拜访。”   外任官员进京,若是没有自己的府邸,自然要找地方住下,可是林家有老宅,不需要住在别处。   贾母恍然片刻,却没有太过不悦。   “我险些忘了,林家祖上列侯是有几处老宅的,只是多年没人住过。”   “既然还没回来,叫下人先回去收拾也是个道理,等他来了,叫宝玉这个晚辈先去拜访他才是。”   说完笑着将贾宝玉揽进怀里。   “现如今府上,也就这个晚辈他还没有见过。”   “你林姑父当年可是探花郎,最有文采,若是能得到他的喜欢和指点,对你大有好处!”   贾宝玉笑嘻嘻应了。   “既然是长辈,自当拜见。”   他显然没有听出来话中的意思,只顾着偷眼看林黛玉。   林蕴冷笑,站在林黛玉跟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咱们回去见见两位嬷嬷,既然是父亲派来的,想必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下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有准备也是不行。”   姐妹两个跟贾母请辞,施施然离去。   贾宝玉恨不能跟着一起走。   贾母拍他手。   “你急什么,好好准备见你林姑父才是最重要的。”   “我可告诉你,你姑父喜欢有文采的人,万不能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王夫人听的皱眉,转眼去看薛宝钗。   正见她也看过来。   不过是个林如海罢了,当年贾敏嫁过去的时候就是一个探花郎,这么多年在地方官上熬着,还能升了天不成?   回京城走一遭述个职,还不是要回到那穷地方上去?   有这么个父亲,两个丫头又能嚣张几天?贾敏的女儿,还不是要由着自己挑拣。   如此想着,递给薛宝钗安抚的眼神,端起茶自顾自喝,并不在意贾母给贾宝玉的嘱咐。   降云馆里,姐妹二人正式见过两个嬷嬷。   “拜见姑娘。”   重新行过礼,林黛玉刚要站起来搀扶,被林蕴一个眼神看回去。   等两个嬷嬷行完礼站好,林蕴才说道。   “一路辛苦,父亲可有什么吩咐?”   王嬷嬷立刻笑着上前。   “来的时候老爷嘱咐,一定叫我们照顾好两位姑娘。”   “老爷还说,两位姑娘孤身在外,身边没有个照应的人不行,特意叫我们先过来,也帮着两位姑娘些。”   她自认为说的不错,却没想林蕴只喝着茶,不理会。   就连林黛玉也用眼角的余光看她,并不回应。   正疑惑,李嬷嬷微微福身。   “回姑娘话,老爷吩咐我们仔细服侍两位姑娘,等到他进京一并回家去。”   “还说两位姑娘大了,身边需要个有经验的人才好。”   林蕴这才放下茶盏。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两位嬷嬷了。”   “听闻李嬷嬷是从张家来的,就跟在我身边,王嬷嬷跟着妹妹,在这里也跟在家没有什么不一样。”   “紫菱,带两位嬷嬷先去休息,明天再来服侍。”   紫菱应声而来,带着两人出去。   林黛玉悄悄嘀咕。   “什么照顾不照顾,我听着怪怪的。”   林蕴却觉得好笑。   “咱们身边历来都是丫头,自然不喜欢这种端着长辈架子的嬷嬷。”   “她若是安心服侍自然无妨,若是存了别的心,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这里充长辈没可能。”   正说着,紫菱进来回禀。   “姑娘,王嬷嬷在她的屋子转一圈,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刚来就闹这种事情,林黛玉顿时觉得没脸。   “才刚见过外祖母,又请什么安?知道的说她念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林家刻薄。”   “若是舍不得贾家就将她还回去,我长了这些年,身边也不差一个伺候的。”   气冲冲说完,旁边却传来笑声。   林黛玉憋得脸红。   “姐姐还笑!”   林蕴赶紧拿开帕子,咳嗽两声故作正经。   “没笑,还是头一回见你拿出千金小姐的气势来。”   “说的不错,咱们院子这么多人,从不亏待谁更不惯着谁,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凭她仗着谁的脸面都不行!”   傍晚王嬷嬷回来,看着同屋的李嬷嬷,露出几分得意。   “我是从贾家出去的,如今又回来,真是说不出的亲切。”   “过去许多年,当年我们一起的丫头们都成了管事嬷嬷,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李嬷嬷同情地看她。   “咱们奉命服侍姑娘,看在一路的情份上劝你一句,别在姑娘面前弄鬼。”   王嬷嬷满眼不屑。   “我有太太的情分和老太太的面子,跟你不同。二姑娘那边少不得要指望我,可没你这个好命享清福。”   说完整理一番身上的衣服,昂首阔步出去。   谁料刚走到林黛玉的跨院门口,就被紫鹃拦住。   “你就是今日来的王嬷嬷吧?姑娘不在,到大姑娘屋里吃晚饭去了。”   “姑娘已经吩咐过不用您伺候,连日赶路劳累,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都是贾家出来的人,紫鹃很有几分亲切感,说话也热情。   谁想王嬷嬷把脸子一摆。   “我是伺候过太太的,姑娘不在,我就不能进去了?”   “吃个饭能有多少功夫,我就在里面等着,你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说着就要往里面进。   紫鹃先是跟着老太太,后是跟着林黛玉,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嬷嬷?   一愣神的功夫,险些被她闯进去。   赶紧又拦。   “咱们降云馆有规矩,姑娘们的跨院除了两个大丫鬟和四个洒扫的小丫鬟,其他人不能随意入内。”   “嬷嬷还请见谅,等姑娘回来,我叫人去给您传话。”   王嬷嬷原以为回到贾府就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不用再像林府一样小心谨慎,谁曾想竟然连姑娘的跨院都进不去。   从古至今,哪个老嬷嬷不是拿捏姑娘的?   越想越气,当即放下狠话。   “今儿我还一定要进去,你若有本事,咱们就在这里耗着。”   “等姑娘来了,我看你怎么说话!”   紫鹃没经历过这种事急的冒汗,正好一个老嬷嬷路过,赶紧求救。   “王嬷嬷!”   两人都是一愣。   院中路过的是林黛玉的奶嬷嬷,最初跟着一起来贾府的那个王嬷嬷。因为年纪大了不用她伺候,现在管着小厨房的杂事。   看清楚来人,跨院门口的王嬷嬷变了脸色。   “我当是谁,当初太太选了你做奶嬷嬷,老爷又派你跟着进京,还以为你多少也该体面一些,怎么跟个粗使婆子似的?”   “看来这做人也不能只看一时,还是要看长远。”   话语中带着几分嫉妒,还有几分畅快。   奶嬷嬷的年纪稍微大些,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才想起来。   “你是王玉静?听说林府派来人,没想到是你。”   “当初太太将你罚到洗房,没想还能翻身,竟也到京城来。”   王嬷嬷脸色一变。   “胡说,太太什么时候罚过我?”   “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不过是有人嫉妒我在太太身边得信任,陷害罢了!”   争辩两句,竟然不再坚持要进跨院,匆匆走了。   紫鹃疑惑地问奶嬷嬷。   “她也是从林府来的,你们怎么好似关系不好?”   奶嬷嬷看着前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是姑娘出生之后才被选成奶嬷嬷,没两年她就被罚了,并不相熟。”   “后来太太病逝,就没人提起她被罚的事,只依稀记得太太似乎不愿意让她亲近姑娘。”   “这么多年过去,按照她的资历,被派来也是正常的。”   总觉得自己忽略什么却想不起来,奶嬷嬷摇着头走开。   林黛玉吃完饭回来,听见紫鹃禀告不以为意。   “哪个嬷嬷没有被主子罚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日后她要进来,只别叫她进屋子就成。   紫鹃雪雁各自答应,服侍林黛玉看书消遣,自己到外间一边做活一边说闲话。   “你在屋子里守着没见那个王嬷嬷,今日一见老太太就提起太太,又是哭又是喊的。回到降云馆拜见姑娘,还说什么照应不照应,比宝二爷屋里的奶奶还托大。”   雪雁绘声绘色描述今天的场景,听的紫鹃皱眉。   “我们都不敢在姑娘面前提起太太,就怕伤心,她这是伺候太太几年拿起架子来?”   “今日她在咱们跨院门口还喊着太太的名号,早知道她这么糊涂,我就拿老太太压她!”   她是伺候过贾敏不假,紫鹃却是老太太给的,还怕她?   正说着,突然听见里面黛玉咳了一声。   两人赶紧闭嘴。   第二日一早,林黛玉正在梳妆,就有小丫头进来传话。   “姑娘,王嬷嬷求见。”   顿了一下,小丫头似乎想起院中有两个王嬷嬷,又补上一句。   “昨日新来的王嬷嬷求见。”   雪雁正挑簪子,不悦回头。   “什么样要紧的事大早上赶过来?”   “告诉她姑娘没空,一会要去大姑娘屋里吃早饭,饭后要走动片刻给老太太请安,昨日的书还没读完呢,下午还约了姑娘们一起看账,晚上要试新琴谱。”   这番安排竟是将整天时间都占得满满当当,丝毫空闲没留下。   林黛玉噗嗤一笑。   “你是要将姑娘我累死。”   “叫她等我请安回来再说吧,现在确实没工夫见她。”   小丫头出去回话,雪雁噘着嘴。   “姑娘你不知道,今早刚起来就有小丫头给我回话,说王嬷嬷昨晚指使人给她洗脚,还骂人呢。”   作者有话说:   今日也双更!   并且做出加更总结:不要吹牛!!   狠话说出去,赶稿累死人? 第34章   林黛玉上妆的手一顿。   “昨天晚上的事,怎么没回我?”   “再这样只管来告诉我,旁的人管不了,自家的院子我还是说了算。”   嘱咐两句,心中却记着,早饭都吃的不香。   林蕴教训她。   “看着满桌子菜还想别的,若是不饿趁早离了,别糟践粮食。”   “等给外祖母请安回来安置一下两个嬷嬷,毕竟是父亲派来的人,不好一直扔在倒座房住着。”   林黛玉戳着碗里的饭,敷衍答应。   请安回来,林蕴果然派青梅去请李嬷嬷。   “请姑娘安。”   林蕴笑着伸手虚扶。   “嬷嬷请起,昨日休息的可好?”   “听闻您曾经伺候过祖母,是张家的老人,父亲派您过来,定然是对您十分信任。”   “我和妹妹年纪还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您指证。”   李嬷嬷连道不敢。   “老爷说了,大姑娘是个爽快的,不拘繁文缛节。”   “老奴不过多吃了几碗饭,多活了些年岁,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吩咐。”   两人互相客套。   林蕴请她坐下,问起家中的情况以及林如海的身体,还有搬回林家老宅的计划等等。   李嬷嬷坐在下首知无不言,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第一次谈话官方又平淡,双方都比较满意。   林黛玉那边却没有这么顺利。   王嬷嬷请过安,头一件事竟是提意见。   “姑娘别怪我多嘴,您是嫡出的小姐,怎么能去大姑娘房里吃饭?就算是姐妹感情好也不合规矩。”   “听闻院中的事情都是大姑娘管,未免太强势了,您也该有主见些。”   林黛玉本就对昨晚的事情不满,听见这话笑容直接消失。   雪雁就在后面立着,斥道。   “两位姑娘做事自有道理,嬷嬷刚来不懂也是有的。”   “早前为着姑娘养身吃药膳,大姑娘特意安排一起用饭,嬷嬷可别会错了意。”   “咱们姑娘早先身体不好,三推四请才请了大姑娘管家,嬷嬷这话要是叫外人听见,少不得要编排咱们林家。”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王嬷嬷脸色僵硬。   “这话说的,我都是一片好心为了咱们姑娘,可不能冤枉。”   “服侍太太这些年,我对姑娘的心天地可鉴!”   林黛玉眉头紧皱。   她怀念自己的母亲不假,却不喜欢别人利用这份孝心。   “我知道嬷嬷最衷心,既然跟着我就搬进跨院来吧。”   “只是一样,林家只有我和姐姐,不必讲究什么嫡出庶出,以后再被我听见这话,别怪我没说清楚。”   最后的字音落下,茶盏好碰到桌子,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   王嬷嬷抬头,正对上林黛玉幽深的眸子。   心中一阵发虚,忙躬身。   “姑娘说的是,老奴记下了。”   见过礼出来,王嬷嬷突然发现,她准备好的那些说辞竟然都没有来得及用上。   记忆中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好似全然变换模样。   再想起昨天面见贾母时她信誓旦旦的保证,竟然没了信心。   “我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被一个小姑娘吓住?”   “偏还不信了!”   重新鼓起勇气,准备转身回去理论,面前竟冒出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哎呦,你这臭丫头要吓死我!”   心脏差点跳出来,下意识脱口就骂,回过神,才发现是刚刚站在林黛玉身后的雪雁。   “这话说的奇怪,我正要去收拾东西给嬷嬷腾屋子,怎么能说是吓你呢?”   “反倒是你,站在姑娘门口做什么?嘀嘀咕咕的,可是有事要对姑娘说?”   雪雁比林黛玉还小一岁,正是稚嫩,一双眼睛生的亮晶晶,被她这样盯着,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偏偏她嘴角还带着笑容,说不清是温和还是嘲讽。   王嬷嬷感觉怪异,初来乍到又不敢得罪林黛玉的大丫鬟,硬挤出笑容。   “我刚才想起有事情要禀告给姑娘,不是什么大事,下回再说也一样,我先去搬了东西。”   “就住在东边这间小屋是吧?”   跨院原本只有两间大屋,后来修缮降云馆时加了两间小屋,一间给两个大丫鬟,一间给四个小丫鬟。   如今多出来个嬷嬷,大丫鬟就搬到大屋外间跟着姑娘住。   雪雁笑着指路。   “就是那间,我先去把我的东西搬了。”   “只是紫鹃姐姐正当值,怕是要晚些,嬷嬷等晚上再搬过来就好。”   王嬷嬷随口答应,回到倒座房越想越不对。   这降云馆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清楚情况,以后怎么站稳脚跟?   不说那些大丫头小丫头,同来的李嬷嬷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绝对不能输给她!   打定主意,立刻从包袱拿出半吊钱揣在怀里,信心十足出门打探。   刚到院门口却被小厮拦住。   “嬷嬷有所不知,咱们这院里,只有紫菱和紫鹃两位姐姐是可以随意进出,其他人一概不认。”   “您有什么事,不如先去请示姑娘?”   王嬷嬷忍住骂人的冲动。   “昨日我出去怎么没人管?”   “我是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你能拦着我不成?”   小厮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昨天您刚来,还不算是咱们院里的人,从今早上就算了。”   “请安可是大事,您回去给姑娘说声,姑娘一定放行。”   看他年轻和善,王嬷嬷本没把他当回事,谁料说尽好话都不成,万般无奈只能用老办法,从袖口悄悄摸出一把钱。   “我确实有要紧的事要跟老太太说,你通融通融,就当是请你吃酒的。”   “老太太是长辈,就算姑娘发现了也不会责怪你,最多半个时辰,我很快回来。”   小厮依旧笑得灿烂,却坚决不收。   “这可不敢接,您赶紧拿回去,叫姑娘知道把我皮揭了。”   “既然不怕姑娘知道,您就回去问一声,咱们院子小,也不费什么事。”   说来说去,就是不能私自放人。   王嬷嬷威逼利诱都用了也没成,气冲冲回去。   却不知她刚走,就有小丫头将事情告诉林蕴和林黛玉。   降云馆人少,里里外外一二十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两位姑娘的眼睛。   没想这好处也能变成糟心的地方。   林黛玉书都看不下去,扯着帕子走神。   “从前姐妹们说嬷嬷不好相处,我还没觉得什么,如今到了自己,才知道其中难处。”   “有长辈的情分不好管束,我也不指望她干什么,只别惹事。”   雪雁坐在旁边缝帕子,听见这话直撇嘴。   “若是换了大姑娘,才不管什么脸面情分,肯定直接打出去。”   “她指不定存着心去给老太太告状呢,依我说,您先去告一状,看老太太偏心谁!”   林黛玉忙训斥。   “胡说!纵的你越发胆大,还敢将外祖母牵扯进来。”   “不过是念着母亲情分,我又不是泥捏的,若她再这样,一并罚了就是。”   雪雁这才不说话。   没过两天就是八月里的大日子,中秋节。   往年这样的节日,降云馆都是跟着贾母那边走,今年也不例外。   早上起来请过安,姐妹们便在一处玩笑,等贾母应付完外来拜见的人,就一起吃茶看戏。   晚间贾宝玉并贾兰贾环拜见各处长辈回来,才是一家齐聚。   台上唱着咿咿呀呀的曲目,台下探春的视线被林黛玉头上的簪子吸引。   “林姐姐这簪子是羊脂白玉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整根玉打造成的簪子。”   众人看去,果然见到精致雕刻的簪子在满月的光华下更细腻温润,只远远看着,就能想象到触摸的手感。   林黛玉随手拔下。   “前儿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兮。”   “你喜欢?可不给。”   这逗趣又不舍的模样,惹得探春笑骂。   “我不过看着好看,谁要你的?”   “虹气冲天白,云浮入信贞。我是夸玉,又不是夸你。”   贵人家小姐见到这样的东西,第一反应并不是多么贵重,而是夸赞它的美貌。   不一会几人就做起诗来。   林蕴瞅着那支被拿在手中的和田玉簪,担心它脆弱的小命随时终结,怕自己忍不住心疼,强行转头不看。   欢笑声传远,贾宝玉早眼馋,逮着机会溜过来。   “说什么这么高兴,林妹妹今日穿了新衣服,上面这月亮可是用银线绣的?”   “美人,美酒,配着月色更美。”   林黛玉不悦地收起簪子。   “不去看你的戏,却来拿我调笑,台上那么多人不够你看的?”   “我们正念诗,你要念就一起,不然就回去吧。”   话语中三分不屑七分娇俏,正是贾宝玉最爱,立刻拿凳子坐下。   “那敢情好,我就喜欢跟你们一起玩,刚才说到哪了?”   “不如一句一句来,就从迎春姐姐开始。”   迎春年龄最大,便是要按照年纪排起。   只见她略微一思索,伸手指着桌上的螃蟹。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众人都称好,视线落在薛宝钗身上,看她随意又自然,胸有成竹。   “漫夸丰味过蝤蛑,尖脐犹胜团脐好。”   紧跟着是林蕴,她不紧不慢,视线从螃蟹移到姑娘们身上,又移到刚才的玉簪。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姑娘们微愣,片刻笑成一团。   林黛玉好气又好笑。   “姐姐叫人给我做的新衣服新簪子,自己却来嫌糟践好东西,白叫我受累。”   “回去就都还你,再不给你说嘴!”   探春笑得坐不稳,还不忘火上浇油。   “何必等回去,不如就现在还了罢,我们做个见证。”   说着就作势去扯林黛玉袖子,被不痛不痒打了两下,笑得更欢。   贾宝玉看痴了,喃喃自语。   “老大嫁作商人妇。”   心中陡然激灵,顾不得身边旁人张口便道。   “不行,林妹妹不能嫁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兮。——屈原   虹气冲天白,云浮入信贞。——丁居晦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李白   漫夸丰味过蝤蛑(you mou),尖脐犹胜团脐好。——唐彦谦   钿头银篦(bi)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白居易   老大嫁作商人妇。——白居易   感谢在2021-12-20 10:33:32~2021-12-23 10: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雨无痕25瓶;迟承10瓶;桃夭6瓶;考上研再看小说5瓶;喵呜呜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突然的话叫众人傻在原地。   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在大庭广众说起婚嫁之事?   林黛玉脸色涨红。   “二哥哥你浑说什么?”   林蕴抬手掀翻桌上的果盘,受到惊吓般一躲。   “是我不小心,宝兄弟说什么回家?”   “等父亲来了我们自然是要回家,那是我们自己的家,可不是别人的家。”   周围都是唱戏说笑的声音,又被果盘落地吸引注意力,除了距离最近的姑娘,几乎没人听清楚贾宝玉的话。   此时回头,以为是说起回林家。   王熙凤吃了两杯酒笑着过来。   “宝兄弟这是舍不得两位妹妹呢。”   “姐妹们自小一起长大,乍然分开不高兴也是有的,往后还有的时间相处,不急在一时。”   贾宝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忙应。   “是我糊涂,想着她们回去不能日日见面,脱口而出。”   “吓到姐姐了,给姐姐赔礼。”   说完对着林蕴拱手一礼。   其他人只当孩子们玩闹误会,调侃几句不再理会。   林蕴大方笑着,说出来话却咬牙切齿。   “宝兄弟怕不是吃醉了酒,早些回去休息吧,莫要在外面胡说。”   “这人多口杂的,若是传出去一句半句,外人还当我们是被贾府扣下了。”   贾宝玉自知理亏,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搭话。   姑娘们也被闹得没兴致说笑,安安静静看戏,等时候差不多早早散去。   贾宝玉想跟着解释,被青梅拦住。   “时候不早,二爷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一会老太太该催人找你了。”   等他抬头,林黛玉早带人走远。   回到降云馆,林蕴在门口站住。   “早先你们玩的好,我没有说过什么,今日就端一回长姐架子。”   “贾宝玉做青梅竹马的玩伴是不错,却绝非良人,他若心里有你,找太太提了亲早没这些糊涂事,只怕他没有这个胆子和担当。”   “你若听我的,观察几日就知道,若不听,就当我没说。”   说完转身便走。   林黛玉低着头,心脏被针扎一样疼。   雪雁不忍,上前扶住。   “姑娘,大姑娘也是生气了才这样说,您别恼。”   “幸好今日没有别人听见,其他姑娘也不是会胡说的。”   林黛玉忍着泪水。   “我自然知道姐姐是为我,只恨自己没用,明知道宝玉身边燕瘦环肥,却放不下。”   “若是因我连累姐姐,才是万死莫辞。”   哭两声出了这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擦了眼泪慢慢走回跨院。   王嬷嬷早等在门前,殷勤迎接。   “姑娘累了吧,喝口水缓一缓好歇息。”   “今日玩的如何?好久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中秋,晚饭时候还有老太太赏钱,宝二爷亲自送来,果然好人品。”   来了数日都没有机会露脸,趁着过节高兴,王嬷嬷打定主意要讨个好彩。   掐着点过来倒茶请安,又说了好话,却见众人脸色不对。   再细看,林黛玉眼眶红红,竟似乎是哭过。   王嬷嬷大惊失色。   “大好的日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是什么人得罪姑娘,只管告诉我,我找老太太做主去!”   雪雁本来肚子里有气,再听这话不禁冷笑。   “且不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随意去打扰,只说咱们院子里就有两位正经的主子,怎么就要去找外人做主?”   “咱们到贾府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卖给他们,嬷嬷说话还是仔细些。”   三番几次被雪雁堵回来,王嬷嬷早不服,眼看是个机会,不甘示弱。   “雪雁姑娘这话说的不对,老太太是姑娘的嫡亲外祖母,怎么能算是外人?若是让人听见了,才是外道。”   “眼下咱们姑娘受委屈,合该叫老太太知道,咱们又是住在贾府,哪有避着人的道理,岂不叫人议论?”   林黛玉好容易稳住心神,被三两句话又勾起伤心事。   当初林蕴未来,偌大的贾府只她一个林姓姑娘,说是孙小姐,又算什么正经主子?   降云馆日子安逸,几乎忘了当年的小心翼翼,乍然想起,又是两滴泪落下。   雪雁彻底恼了。   “姑娘好心,叫不出院子的丫头嬷嬷吃酒歇息,不想竟叫嬷嬷吃糊涂,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起来。”   “先是当着姑娘夸赞外男,又贾家林家不分,院里住了几日,竟不知道嬷嬷是姓贾的!”   这话说的狠,王嬷嬷都一惊。   “姑娘明鉴,我伺候太太多年,万万不敢背主,只是忧心姑娘。”   “老太太是最疼太太的,姑娘若是疏远了,岂不是叫老太太和太太伤心吗?”   “我都是为了姑娘和老太太,没有半点私心啊!”   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喊冤,连着磕了几个头没有听见叫起,偷偷抬眼,却见林黛玉擦着眼泪叫水洗脸,根本没想理会她。   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将头磕得砰砰响。   “我的忠心日月可鉴,姑娘明察。”   “是我嘴笨说错了话,若是姑娘不喜,赶明儿我就回了老太太搬出去,不在姑娘面前惹眼。”   说完捂着脸要哭。   雪雁冷笑。   “也不用赶明儿,现在就可以。”   “门口的紫鹃姑娘就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你要是不敢说,叫她帮你!”   王嬷嬷仿佛被抓住脖子,哭声戛然而止。   紫鹃端着水进来,目不斜视伺候林黛玉梳洗,等梳洗完了,才道。   “上回碰面忘了告诉嬷嬷,我原是老太太指来伺候姑娘,自此就是姑娘的人,再不敢想别的,只一心为姑娘好。”   “若是嬷嬷真心要搬出去,还需先得到大姑娘允许,等大姑娘跟琏二奶奶商量,再由琏二奶奶回了老太太,最后再从咱们二姑娘眼前过才能收拾东西。”   “虽然麻烦,却是必要,少一环都不是规矩。”   施施然说完,端着水盆出去,没有丝毫耽误。   雪雁扶着梳洗好的林黛玉回里间安顿,片刻后拿着换洗的衣服出来。   “嬷嬷还不去,莫不是有什么规矩不清楚的?”   “常言道,言出必行。我最瞧不上那爱辖制人的,只一张嘴皮子厉害。”   说着将衣服扔在旁边凳子上。   “姑娘歇息的时辰到了,嬷嬷快些出去吧,一会紫鹃姐姐回来,说不得要帮你传话。”   好不容易找到在姑娘面前说话的机会,却被两个大丫头明里暗里的挤兑,王嬷嬷灰头土脸被赶出来。   她当然不可能离开,凭借着伺候过贾敏才能在林黛玉面前有几分脸面,若是真回到老太太身边,还有什么情分?   想着小姑娘不经事,吓唬两句没有不成的,谁知道两个丫头就将她打发了。   “这可真是奇怪了,府里什么时候竟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姑娘主子?”   “还是要找个机会出去打探一二。”   回到屋里和衣躺下,心烦意乱睡不着,又从床上爬起来,往窗户外面一扫,瞅见个二等丫头正值夜。   “这么晚了不睡觉,值的什么夜,活该是贱皮子!”   骂骂咧咧两句,只能躺下,反复半宿才睡着。   观察许多天,又几次试探,她终于意识到降云馆的规矩和贾府不一样,定下心来不再往跟前凑,反而在屋子里鼓捣东西。   林黛玉疑惑了两日,见她不找麻烦,索性不管。   又一日,三春早早过来与林黛玉看田庄的账,中午在林蕴屋里吃过饭,下午闲来无事在东厢玩起投壶,还请来薛宝钗。   “虽说到了八月底,天气没有那么炎热,还是不愿意动弹。”   迎春说着话,懒洋洋地投出去一支箭,果不其然没中。   薛宝钗从莺儿手中接过一支,仔细瞄准。   “我倒觉得还好,今年没有那么炎热,外面修院子的进程都快起来,想着年前就能完成了。”   “咣当!”   撞击声起,投进了。   下一个该林蕴,偏她会武百发百中,众人就把她赶到旁边当裁判,谁中了由她记上一笔。   林黛玉和探春都没中,惜春瞄了好一会,擦着边滑进去。   “又中了,我先替我身边的丫头谢谢几位姐姐。”   惜春欢欢喜喜,她已经连中了三次。   裁判林蕴看着手中记录。   “四妹妹赢了三次,宝姐姐赢了两次,玉儿赢了两次,三妹妹一次。”   “输一次十文钱,那就结账吧。”   自打手上有了钱,姑娘们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在降云馆却阔绰不少。   每回玩游戏都拿出些许作为彩头,输了不在意,赢了就赏给身边的大丫头。   惜春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铜钱,得意洋洋。   “从前少玩,竟不知我有这样的天分,林大姐姐还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别藏着掖着。”   自从林蕴到来,她们的娱乐活动已经从吟诗作画,发展到竹蜻蜓投壶打弹弓,比那些皮小子没差。   只是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些,再有就不合适了。   林蕴苦恼地想。   “撞拐玩过吗?还有滑雪,堆泥人,跳马……”   每说一个,众人的脸色就精彩一分。   林黛玉笑得站不住,倚着桌子。   “快别说了,便是乡野小子也没你玩得多,都怪你们问她。”   探春却喜欢。   “我若是男子,定然都玩过,说说还不行了?林大姐姐别理她,只这跳马什么意思,从马身上跳过去吗?”   不等回答,惜春凑过来。   “必然不是,你看黛玉姐姐笑得花枝乱颤,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马。”   “若是正经的马,就不是跳马,而是马踏飞燕了。”   林蕴理直气壮。   “马踏飞燕有何难?等我们回家邀请你们做客,牵匹马带你们都飞一回。”   “到时候我看谁胆子小不敢上马,才要嘲笑回去。”   嘻嘻哈哈正热闹,紫鹃突然着急跑来。   “几位姑娘不好了,前面刚传来消息说宝二爷被打了,叫姑娘们赶紧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完成,以后就正常日更啦~~~   这次加更可累坏我了,又是赶稿又是修稿,但还是很感谢大家喜欢!? 第36章   欢快地气氛被打断,探春忙问。   “究竟怎么回事?”   紫鹃喘两口平复下来,才细说。   “中秋之后二老爷得了几日空闲和夫子们说话,今日回来就要查问宝二爷,见他功课没写,问话也答不上来,大怒呢。”   “老太太气冲冲过去,怕在前面闹起来,也怕气坏了老太太,鸳鸯姐姐叫人来请姑娘们去劝着。”   往常贾宝玉就没少挨打,每一次都闹得府上人仰马翻。   众姐妹顾不上说笑,匆匆收拾了东西,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前面书房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鸳鸯在那里急的乱转。   见姑娘们过来,忙比划禁声。   “可算是来了,现在还不好进去,一会千万劝着老太太。”   不等众人询问详情,就听见里面传来贾政惊天动地的骂声。   “这么个混账,就是今日打死了也好过他将来败坏门风!”   “母亲您不要拦着,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贾母气急败坏。   “小孩子家家玩心重一些,你当年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今日你若要打死我的宝玉,就先打死我吧,横竖没了他我也不活了!”   里面乱糟糟的,母子对峙,还有王夫人的劝和。   姑娘们面面相觑。   长辈们都在吵架,确实不适合进去。   鸳鸯更着急。   “这都吵了好一会,怎么还闹?”   回应她的是贾政的怒吼。   “寻常他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竟然在外面和小厮厮混,让我的脸往哪搁?”   “母亲您不要护着,我今日非打死他不可!”   和小厮厮混?   三春一脸茫然,不就是跟小厮吃酒做耍,再不济找几个粉头,值得这么生气?   林黛玉却想起来看过的那封信,瞬间红了脸,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姐姐我们回去吧,每年总要闹上几回,横竖出不了事。”   如此冷清无情,让其余人愣住。   薛宝钗心有猜测。   “你莫不是……且等一等,还有老太太呢,不看他,也不管老太太不成?”   林黛玉恼羞成怒。   “呸,谁要看他!”   探春左右看看,更糊涂。   “你们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莫不是二哥哥在外面闯了祸事叫你们知道,说出来我们也好求情。”   薛宝钗捂着帕子咳嗽两声,低头不语。   林黛玉转头,不想回答。   剩下林蕴躲闪不及,被众人视线盯着。   “咳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胡闹罢了,姑娘家别问。”   “咱们只管劝着老太太,回头送些伤药点心过来就是,没什么。”   随便敷衍两句,转头装傻。   不装傻怎么办?难道跟她们说,你们的兄弟在外面跟男人……那个啥?   林蕴本人倒是不在意什么男人女人的,但贾宝玉已经不是单纯的男人女人问题,而是纯属乱搞。   老司机聚在一起还能骂他两句,对着几个黄花大姑娘,骂人都无从下嘴。   只是意外带坏了林黛玉,罪过罪过。   没什么诚意的念叨两句,林蕴欢快腹诽。   她可没有强行拆散木石前盟,这是贾宝玉自己作死,与她无关。   又吵闹了半刻钟里面才安静,终究是贾政这个孝子败下阵来,贾母也没有好到哪里。   “你最好祈祷宝玉没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以威胁的狠话告终,贾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出来。   鸳鸯头一个迎上去。   “老太太息怒,太医已经在等着,宝二爷定然没事。”   “姑娘们都过来,就怕老太太动怒伤了身子。”   余怒未消的贾母一抬头,就看见担忧的孩子们,气性消了几分。   “把你们都给惊动了,都是宝玉他老子闹得!快去看看宝玉,好歹劝着他。”   三春答应过后都进去,留下林蕴三人。   林黛玉与鸳鸯一同扶着贾母。   “外祖母可气坏了?我刚才听着都心惊,您合该注意自己的身子,过会子也叫太医来请个平安脉吧。”   “宝玉那边有人看着,您若病倒了,才是我们晚辈的不是。”   柔声细语,说的贾母心中妥帖。   “还是我的玉儿贴心,不像这帮东西,早晚气死我才安稳!”   “我这把老骨头好着呢,没那么容易叫他们如意!”   鸳鸯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林姑娘是担忧老太太,叫太医请个脉也不妨事,老太太好了才是我们的福分。”   “等太医看完宝二爷,我就将他请过来,您就当心疼晚辈。”   两个妥帖人劝着,贾母慢慢消了怒气,回到荣庆堂又打发人送许多东西过去。   等太医来回禀贾宝玉只是皮外伤,才放下心。   “如今我活着,还能护着玉儿,多早晚我死了,他再来耍威风!”   鸳鸯和林黛玉忙劝,又有薛宝钗说笑,半晌哄回来。   林蕴透明人一样看着,暗自咂舌。   难怪说老小孩,老人就跟小孩一样闹脾气,鸳鸯每天这样哄着,真是辛苦。   这样的耐心她是没有,难怪鸳鸯是贾府第一丫鬟,佩服!   从荣庆堂出来,林黛玉没想去后面探望,走过穿堂便要回降云馆。   让人意外的是,薛宝钗竟然也要回梨香园。   “今儿出来的时间长,妈妈怕是等我,改日再来看宝兄弟。”   三人面对面,薛宝钗微笑说完,又点头示意才离开,礼数周到没有丝毫错误。   如果她没有悄悄捏帕子,也没有转身的时候下意识加快脚步。   林黛玉疑惑眨眼。   “她走这么快,急什么?活像见不得人似的。”   林蕴抬脚就走。   “确实见不得人,不过不是因为你。”   “别忘了她有个混账哥哥,那些肮脏的事情,可比你知道的多。”   要论起胡闹,薛蟠绝对比得上十个贾宝玉,薛姨妈又不顶事,家里大半都要薛宝钗拿主意。   世界上的混账事薛蟠都能占一半,她会不知道厮混什么意思?   林黛玉恍然大悟,忍不住对薛宝钗升起同情之心。   “幸好我只有个整天管教我的姐姐,以后再不嫌你烦了。”   叹两句,加快脚步。   冷不防地上突然伸出半截腿,脚下一绊向前扑去。   “啊!”   林蕴反应快,听见声音回头正把她接在怀里,又后退两步才堪堪稳住。   “什么人在那里弄鬼,出来!”   小丫头们拥上前,却见那穿堂角落里,竟然躺着个喝醉酒的白发老头,身上乱糟糟俨然叫花子。   听见说话声,他还翘着腿翻个身。   雪雁探头瞅两眼。   “这不是焦大吗?”   “原是东府的,听说他如今在门上守夜,马上就到上夜的时辰,不知怎么竟喝醉酒跑这里来。”   焦大?   林蕴记得这个人,眼中警惕瞬间散了。   “原来是他,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   “青梅,你回去叫个小厮送他回去,再拿吊钱找人帮他上夜,余下的给他打酒。”   青梅答应一声,指挥两个小丫头跑腿。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缓过神来,林黛玉满脸好奇。   “以往姐姐最不喜欢府上倚老卖老的嬷嬷,今日怎么对焦大这么客气?”   “也没听过这个名字,莫非是有什么不寻常的?”   林蕴帮她倒茶过来,在床边坐下。   “当然不一样,我也是派了人打听才知道。”   “当年老国公打江山,他是跟着出生入死的,曾经把国公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是实打实的救命恩情,那些婆子怎么比?”   “可笑那些嬷嬷张口情分闭口体面,却把真正的恩人弃之不管。现如今整个府里,就算是鸳鸯也只能跟他勉强一比。”   陈年旧事早已无人提起,林黛玉并不知情,却知道鸳鸯对贾母的衷心。   “连鸳鸯姐姐也不能比?”   “这样的祖上元老,该荣养起来才是,怎么还叫他上夜?”   刚说完,林黛玉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抬头果然见林蕴满脸讽刺。   “任凭谁家的恩人也没有这样对待的,你问我,我还想去问问他们怎么想。”   “都说赖嬷嬷服侍外祖母几十年最衷心,可如今他孙子都做了官,家里的花园比降云馆都宽敞,倒是真体面。”   嘲讽完,恰好青梅回来复命。   “焦大醒后听闻姑娘帮他找人上夜,拿着酒葫芦打酒去了。”   “叫我给姑娘问个好,就不进内院来谢了。”   林蕴挑眉。   “无妨,往后若是遇见,就拿半吊钱给他,别叫人看见。”   “你受到惊吓,好好缓缓休息,别怪我不给你出气就好。”   林黛玉赶紧摇头。   “凭他救过长辈的情分,也不值当什么,何况我又没受伤。”   “赶明儿叫紫鹃拿半吊钱去,就说我踢了他,给他吃酒看大夫的。”   小插曲过得快,看似无关痛痒,却似乎隐藏着什么。   架子上的书翻得越来越快,换成新的一批,照旧是史书居多。   李嬷嬷忙了这些日子,带着几个账本来回报。   “府上有缺漏的地方都修缮完毕,带来的东西已经入库整理成册,翻出来的旧物在另一册,已经对过没有问题。”   “姑娘吩咐的内院书房已经改好,随时可以将书搬进去,现在库里的书也都封存整理了。”   “外院林安看着安排,内院等姑娘们挑好院子就可以开始摆设。只是丫头婆子的数量不够,降云馆窄小,回去总要补上,等姑娘的吩咐呢。”   “扬州带过来的下人名单也整理好了,等姑娘过目安排。”   四五个账本一起拿来厚厚堆在桌上,还没掀开,林蕴就开始头疼。   随手翻开两页,上面密密麻麻黑黢黢的。   “怎么这么多?我看着就觉得累眼睛,都拿去给二姑娘,我只暂时管着降云馆,回去叫她管家。”? 第37章   “嫡女好好戳着,哪有叫庶女管家的道理?”   一句话说的理直气壮,林蕴毫不心虚,甚至还有点得意。   李嬷嬷表情差点没绷住,张了好几次嘴才把林如海搬出来。   “来之前老爷就吩咐过,这两年大姑娘管的极好,日后当然也要管家。”   “更何况大姑娘是长姐,管教幼妹是应该的。”   这话确实是林如海说的。   自从林蕴来到贾府,姐妹俩生活安稳,林黛玉的身体也渐渐好转,还能在写回去的信里撒娇告状。   最初的担心过后,林如海老怀安慰,专门派李嬷嬷过来进一步指导,以便日后将中馈之权彻底交付。   奈何别的庶女恨不能把出身藏起来,偏偏她觉得庶出挺好,还很高兴。   李嬷嬷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二姑娘的身体如今虽然看着好了,但大夫嘱咐不能劳累,管家怕是不成。”   “长幼有序自来是古理,大姑娘便该担起责任。”   林蕴从鼻子里嗤一声。   “什么该不该,高兴不就成了?”   “横竖只有我们两个又没有旁人,贾家倒是看似最重规矩,实际乱成一团。”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李嬷嬷无奈。只好去隔壁跨院重新汇报一遍,惊得林黛玉瞪大眼睛。   “管家应该去问姐姐,怎么来找我?”   “可是姐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叫大夫进来看看,可别病了才好。”   说着就放下手中东西要去探病。   李嬷嬷苦笑。   “大姑娘很好,她说回去之后该二姑娘管家,叫我将东西拿过来问。”   “她只安排好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说其他的等二姑娘吩咐。”   紫鹃雪雁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管家权竟成了互相推脱的东西?   只说王熙凤,恨不得将手上的权力攥紧谁也不给碰。怎么到了林家这姐妹两个,跟别人反过来?   林黛玉理所当然。   “咱们又没有那一大家子人吃喝,更没有上上下下几世同堂,谁管账不行?”   “姐姐可说是为着什么?”   李嬷嬷摇头。   “大姑娘只说叫来问二姑娘,其他的没提起。”   “只是我出门的时候,见大姑娘从墙上摘下马鞭来,说回家要养两匹小马。”   屋里众人诡异沉默。   恐怕这不是不想要管家权,而是干脆想着跑路。   林黛玉鼓起脸。   “我就知道她想好事,我来管家,却让她痛快玩。”   “才叫她几声姐姐就会使唤人,拿我当顶头呢,都给她搬回去!”   两个主子都不想管,事情却不能不办,李嬷嬷硬扯出笑容。   “咱们马上就要搬回去,府上事情不能耽误,好歹给个章程。”   “不如二姑娘到大姑娘屋里去商量一番,总不能等老爷回来家里还没收拾好,住的不舒心。”   这话倒是,林黛玉点头起身。   那边屋里正在盘点东西收箱,见林黛玉来,青梅和紫菱停下动作,转而倒茶拿点心。   林蕴从装着刀箭匕首的箱子里抬起头来。   “怎么又回来,事情都处理完了?”   李嬷嬷赶紧道。   “奴婢已经和二姑娘商量过,外院的事情无妨,内院却要管自己的院子,不如商量商量,好决断。”   林蕴哦一声,起来在桌边坐下。   “青梅紫菱仍旧是一等不用说,四个丫头都是二等,回头再选几个三等就成了。”   “东西不用准备什么,这些搬回去就不少。”   看她答得随意,李嬷嬷趁机追问。   “降云馆还有厨房两人,洗房两人,护院小厮两人,都如何安排?”   林蕴喝口茶,在李嬷嬷万分期待的眼神中,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林黛玉的鞋子。   “嬷嬷问你话呢,赶紧给个主意。”   林黛玉双手托腮,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   “我瞅着外面大雁飞的好,赶明儿画幅《雁南飞》出来。姐姐你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嬷嬷眼角抽筋。   大姑娘不上当,二姑娘又胡说八月雁南飞,真是难为她们了。   亏她来时还想着,两个姑娘一为长一为嫡,若是为了管家权争起来她要如何劝慰安抚,谁知会变成这样?   看着她们互相装傻,只好叹道。   “不如这样,他们在降云馆做什么回去还做什么,只提个管事,这样可好?”   姐妹两个对视。   “就按嬷嬷说的办。”   折腾来折腾去,还得自己拿主意。   原本一炷香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足足耗费半个时辰,好容易艰难完成,李嬷嬷心力交瘁。   “那就暂且这样定下,奴婢叫人去安排,有其他事情再来回报。”   说完脸色复杂的离开,短时间内不想看见这两个糟心的小主子。   将丫头也赶出去,林黛玉看向林蕴。   “姐姐一直管着院里从无差错,怎么回家反倒撒开手,莫不是我太难管叫姐姐厌烦,不愿理我了?”   “就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这府上做客就罢了,回家也不招人待见。”   林蕴斜着眼睛瞥她。   “少在跟前说怪话,当初要不是爹爹死活要送我回家,又听父亲说你孤身一人远在京城,我早指不定在哪潇洒快活。”   “如今父亲进京照顾你,我的任务就算完成,还有大好河山等着我去看呢。”   自来女儿家多数困在内宅,若能游遍名山大川,该是何等痛快?   林黛玉绞着手帕,难免羡慕。   “说来说去,还不是我和父亲比不过外面热闹?可怜我草木之人,不如你心比天高。”   “哪天看不见我,才不会碍你的眼。”   林蕴捂着脸蛋。   “哎呦哎呦,好酸,我牙都倒了。”   “爹爹早年说我是脱缰野马,我看你倒是温室芝兰,说什么草木之人,有这样名贵的草这样珍奇的木?”   “便真有,也是供在案上的珊瑚仙草之类,看看哪里有琼浆玉液灌醉了你才拉倒,快快出去,看你就牙酸。”   姐妹俩互相嫌弃,却不至于生气,偶尔闹一闹更亲近。   林黛玉耍够了小性子回屋,却听说王嬷嬷求见。   “数日未见,怎的来求见,是有什么事?罢了,叫她进来。”   无论她如何胡闹,总归是伺候过长辈的人,林黛玉一个晚辈也不好发落。   片刻王嬷嬷从外面进来,却不似前几回张扬,恭恭敬敬行礼,拿出个褂子来。   “请姑娘安。奴婢这几天无事,给姑娘做了个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将衣服递给紫鹃,又由紫鹃递给林黛玉。   这料子倒寻常,只是针脚细密,不仔细竟看不出来。   林黛玉翻看两回,很是惊奇。   “这是什么针法,我怎的从未见过?之前跟着大嫂子学习,也没见过这样好的。”   大家小姐的衣裳都是交给丫头或者是府上的绣娘,尤其是贴身的衣物,断不可能经过外人,看这褂子的手艺,竟比绣娘还要好。   王嬷嬷笑道。   “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手上的功夫强些才能跟在太太身边,还有插花点茶都懂些。”   “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意倾囊相授。”   如此恭敬,竟与之前完全不同。   林黛玉心有疑虑,没有即刻答应,而是趁着晚饭和林蕴说起。   “真是奇怪,我当她歇了心思,不想竟躲着做衣服。那针线真真是好,就连老太太常夸的晴雯都比不上。”   “又说会插花点茶,难怪父亲派她过来,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林蕴指挥着丫头摆饭,随口回应。   “这有什么,你喜欢就学,还怕镇不住她?”   “能被父亲选中,说明她是个中好手,只可惜被捧得太高看不清自己身份,被你晾几天又明白了。”   “横竖咱们不用给这个体面那个情分,她若是不好,再罚就是。”   林黛玉略微思索,觉得有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饭后回去便召见王嬷嬷请教针法,只当做寻常的教养嬷嬷,并不区别对待。   针线与点茶倒还罢了,插花却别有一番美丽。   林黛玉得了趣儿,每每在花园流连,若是遇上快凋谢的花,便采摘下来加以修剪,使其焕发新的生机。   去的次数多了,偶尔会遇见别人。   “林姐姐又在赏花,何不随我去看二哥哥?前日他还念着你呢。”   探春迎面走来,身后侍书端着新鲜瓜果。   林黛玉将采摘的花摆进花篮。   “你们每日去看他,哪里需要我?说的他那里冷清过似的。”   “太医不是说皮外伤,算来这几日也该好了。”   花篮里面已经摆着不少残花,或是凋零了半支,或是被风吹得只剩花蕊,可是经过一番摆弄,竟也生机勃勃别有意趣。   探春看的赞叹连连。   “怪了,别人插花都选盛开的花卉,你却选凋残的,倒也好看,好姐姐给了我罢,回头请你吃酒。”   “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别致的,拿回去摆在屋里。”   林黛玉拿着花剪又选中两支。   “盛开的花我剪它做什么,人家好端端开着,偏我做恶人?”   “若是喜欢就给你,有人欣赏也好过白白糟蹋。”   两人说了会子话,探春带着花篮走远。   王嬷嬷一直在旁边,瞅着机会过来。   “姑娘,几位姑娘都轮流去看宝二爷,您不去看看?”   “旁的倒罢了,只是老太太那边,老人家最喜欢儿孙和睦,若是她误会您和宝二爷闹脾气,担忧起来,岂不是不好?”   林黛玉动作停滞。   “他自己胡闹,却要连累外祖母忧心,与我何干?”   使性子驳了一句,终究不能放着贾母不管。   “你去请三姑娘等等,说我再剪几枝花跟她同去。”   “可不是为了他,不想让外祖母忧心罢了。”   王嬷嬷忙答应,跑着追上探春将她请回来,指导两位姑娘又做个花篮,才去探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3 11:11:43~2021-12-23 11: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柔以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自从贾宝玉受伤,他居住的暖阁就没有冷清过,所有姑娘轮流去陪着解闷,丫头小子更是想方设法怕他无聊。   林黛玉同探春行来,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调笑声。   “二爷错了,该是这样,看我这个。”   “还是碧痕弄得好,快来教教我,这手是怎么弄?”   探春脚步顿住,等了会子提高声音。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二哥哥这里热闹着呢,我和林姐姐改日再来!”   刚说完,里面“噗通”一声,随即兵荒马乱,夹杂着晴雯等人的声音。   “二爷小心些,别蹭到伤口,刚抹了药。”   “可摔着了?”   “慢着些,先扶上去。”   好一会袭人迎出来。   “两位姑娘来了,快请进来吧。”   姐妹两个进来,就看见丫头们七手八脚将贾宝玉扶到床上,有整理衣服的,收拾床铺的,检查伤口的。   林黛玉看一眼,立刻转身。   “青天白日的,好歹盖上个帕子,这叫什么样子?”   “还不快点趴好,一会外祖母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   贾宝玉被人摆弄好,委屈巴巴。   “可不就是欺负我,这些天都不过来,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自从你搬出去,都没人帮我写功课。”   确认丫头们已经给他穿好衣服,林黛玉才转过来。   “原来你是想要找人帮你写功课,这满屋子不都是人?”   “我也就这点好处,早知道不来了。”   贾宝玉又要往下爬,被丫鬟们按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前咱们住在一处多好,天天见日日见,就是想你!”   林黛玉忙抢话。   “你想我做什么?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又不差我一个,可别胡说了去。”   嘴上反驳的快,心里却好似被揪住,忍不住偷偷去看。   见他笑嘻嘻,又生气。   “我跟你说正经的,不求你蟾宫折桂,好歹行为端正,才不叫舅舅拿你的错处。”   “在家里胡闹就算了,还出去,该叫袭人好好管你!”   突然被点名,袭人不好意思地看了贾宝玉一眼。   正巧四目相对,两人同笑出声。   “袭人自然是好的,可又不能跟我出去。”   “我只盼着,你们都在我边上陪着我,瞧着我才好。”   越说越不像话,探春赶紧打断。   “我们来得时候路过花园,林姐姐做了插花,我瞧着二哥哥这个比我的精致。”   “赶明儿得了空,定要好好请教怎么做出来的。”   插花这样文雅的消遣,立刻吸引贾宝玉注意力。   只见两个花篮摆在桌上,乍然看去堪比春花满园。   “好精巧的设计,可惜夏天的花太少了,若是春天才好。”   “等明年春天制完了胭脂,咱们一起插花哎呦哎呦。”   因为太激动不小心触碰伤口,满屋子丫头手忙脚乱。   袭人扶着他,又检查过伤口上的药,笑道。   “果然还是见到林姑娘高兴,前日宝姑娘过来,说会子话就走了。”   “若是林姑娘多来几趟,二爷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几个丫头都笑,林黛玉却品着不对味。   “却是我的不是,往后该少来。”   “我应了姐姐要带花给她,就不陪你们说笑了。”   说完就走,连探春也不理会。   贾宝玉挽留不成,转头说袭人。   “好容易来一趟,你逗她做什么?才刚夸了你就说这话。”   晴雯整理着花篮,半真半假说道。   “人家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奴才丫头,还不能说上几句?”   “今天她跟林姑娘还是主仆,保不准明日就不是,你管着人家?”   探春看着话题歪偏,忙找个由头告辞。   别的姑娘主子都是两个大丫头,贾宝玉身边却足足八个,不说吵架,只闹上几句就莺莺燕燕烦得很。   探春在窗外听了几声,不知想到什么,长叹一声方才走远。   却说林黛玉回了降云馆,心里还不舒坦,找本书来甩上门谁也不理。   紫鹃忙找雪雁嘀咕。   “出去一趟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雪雁将事情说来,气鼓了脸。   “咱们姑娘好心好意去看他,反倒让丫头说个没脸,不如不去。”   “果然是宝二爷身边的人金贵,咱们万万比不上,往后都躲远些,别惹了人家副小姐!”   旁边的王嬷嬷听得冷笑。   “就说你丫头片子不懂,那哪是丫头,那是一屋子姨娘!”   “还没开脸就敢说闲话,打量着姑娘脾气好,想自己挑正房奶奶呢!”   紫鹃和雪雁唬的一跳,赶紧回头,确认林黛玉不会听见才低声斥道。   “什么姨娘不姨娘,叫人听见了不尊重,姑娘还要不要名声?”   “何况袭人最贤惠不过,你若胡说,我可不依!”   王嬷嬷越发不屑。   “就算她当真贤惠,那也是对着宝二爷和她自己,又不是咱们姑娘,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表面看着最是贴心,等将来做了姨娘,就是把持爷们儿的。”   “她说起宝姑娘,是拿咱们姑娘跟宝姑娘做对比,看上宝姑娘做二奶奶了!”   紫鹃大惊失色。   “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敢不敢跟我去见姑娘?”   王嬷嬷自然不肯进去。   “我又比不得你们在姑娘跟前得脸,才不进去讨没趣。”   “便是姑娘将来嫁人让你们伺候,吃亏的也是你们,我有长辈的体面不比你们自在?”   一番话说的紫鹃脸色难看。   雪雁纵然天真,也陡然想起什么。   “你想着跟人家做姐妹,人家却想跟莺儿做姐妹呢。”   “幸好这里住不久,姑娘的箱笼还差两个,今儿晚上我就收拾好,早早回家去!”   转身果真跑到库房清点东西去了。   王嬷嬷瞅着紫鹃。   “咱们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我提点你两句,姑娘好了咱们才能好,将来嫁到那不知根底的人家,可远不如贾家。”   “老太太早私下跟我说,两个玉儿最好。”   明里暗里引导怂恿,转个身,没事人似的回自己屋子去。   留下紫鹃一个人站在院里,久久不能回神。   八月过到末尾,林府老宅彻底修缮完毕,姐妹两个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   寻思着跟姐妹们告辞,挑个晴朗日子,带着瓜果点心到探春居住的东小院来。   刚进去就听见里面训话。   “今日写的不错,明日再来写上一篇。”   “三字经都背熟了?过两日我要检查,若是没记住,就抄到记住为止。”   能在这里被说教的,除了贾环不作他想。   林蕴笑着进去。   “果然是做姐姐的,还说我管的多,你不是更严?”   “环兄弟才六七岁,你就天天捉他来写字。”   探春见有客人,赶紧起身。   “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降云馆的书房都堆满了,若不是见你们读书,我还想不起教环儿。”   “可惜他没有林姐姐聪明,三字经到现在都没有记住。”   从前探春不敢亲近贾环,因为有贾宝玉对比着,唯恐稍有不慎引得王夫人不悦。   可是降云馆每次有宴请,都将贾兰贾环一起带上,没见什么闲话。   探春暗自观察过,王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这才敢稍加管教,总比跟着赵姨娘学吃酒赌钱好。   贾环偷偷撇嘴,自以为没人看见,低着头收拾东西要走。   林黛玉叫雪雁摸出一把钱来。   “前儿是你生日,大家都忙着没顾上,正好遇见就当是给你买点心的。”   “随身带着不多,你别嫌少。”   贾环眼珠子直转,却不敢收,悄摸看探春。   “既然是林姐姐给你过生日的,就收了吧。还不快谢谢林姐姐。”   得到允许,贾环欢天喜收了钱。   “谢谢林姐姐。”   稍微想想,又对着林蕴一躬身。   “谢谢林大姐姐。”   三人被他逗得发笑。   “小滑头,不愧是三妹妹的弟弟,精着呢。”   “我不似你林姐姐爱装着散钱随手打发,里面是檀香,你拿着玩吧。”   林蕴在身上摸一圈,只找出个香囊丢给他。   接连得了两份礼物,被捉来读书的不高兴也散了,贾环欢欢喜喜告辞出去。   探春却慢慢敛起笑容。   “去年他跟着去族学,半点东西没学会,我又不敢管教,竟拖到现在。”   “林姐姐不该给他钱,说不得又被哪个丫头赢了去。”   林黛玉不以为然。   “几个钱做耍,值当什么,我看着他倒怕你。”   “管的太严也不好,宝玉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贾宝玉被贾母惯坏,一个贾环被赵姨娘教坏,探春只有这两个亲兄弟,想起来就叹气。   “不说这个,你们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好玩的?”   林家姐妹对视一眼。   “今日是来跟你辞行的。”   探春微怔,恍惚片刻才想起,李嬷嬷和王嬷嬷已经到来半个多月。   “你们这是确定要走了?”   林蕴摇头。   “也没有,只是父亲进京我们八成是要搬出去的,提前跟你说一声,好过忙的突然。”   “还有你们的田产,是我们帮着管理,还是给你们留下,总要有个安排,不能稀里糊涂的。”   姐妹们同住二三年,乍然要分开,竟然没有不舍,反而是不真实。   缓了好一会,探春长出口气。   “既然你们先来跟我说,就是看得起我,实话不瞒你们。”   “外人瞧着家里富贵,我却看的清楚,你们不回去便罢,若回去,就当离了这糟心地。”   “大姐姐被送到宫里伺候人,我和二姐姐少不得为家里奔前程,省亲园子修起来家里的红稻米都不够,都是表面光。”   “若是环儿能像珠大哥,或许还能救上一救,如今看着怕还不如宝玉,我也没念想。”   “那几百两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在你们手里我还能安心些,好过被别人夺走,将来真有什么就是我的救命钱!”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我没有找到贾环的生日说明,这里是杜撰,考据党手下留情!   感谢在2021-12-23 11:22:42~2021-12-26 18: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脸叔2个;李子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春不坠60瓶;夏枯草、situxinye、杨雅棋20瓶;成都胡歌的徒弟12瓶;脸叔、遥安、子八瓜10瓶;行云且过7瓶;小怪兽5瓶;言希的宝宝、暮泽3瓶;居家巧巧、书倾凡尘2瓶;柳非°、34650404、桃夭、难捱、琴、期待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林蕴心中巨震。   不愧是能在抄检大观园时说出透彻言论的敏探春,竟然这么早就预见了衰败。   可怜偌大的贾府,灵气都聚在身不由己的女孩子身上。   “平日没说起过,不知你竟有如此见地。”   “实话说了,我是看不上府里的,来时候急着建降云馆就是为了分开。”   “你若是信我们姐妹,这几亩田都给你保着,什么时候要只管来说,不敢说让你富可敌国,总是你自己的退路。”   探春眼中闪过泪光,没等聚起就擦干净。   “若是真到那一天,不求荣华富贵,活着就是不易。”   从东小院出来,林黛玉愁眉不展,进了降云馆终于没忍住。   “姐姐,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境地,没有挽回的机会吗?”   林蕴停下脚步。   “也有一个办法。”   “将咱们林家的百万家财都给了贾家,兴许还能够他们花销几年,但几年后依旧一样。”   眼中期待还没来得及亮起就破灭,林黛玉气的跺脚。   “姐姐又来哄我,哪有将自己家的财产给别人的?即便是我要孝敬外祖母,也没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完全不知道林如海死后会发生什么,只当林蕴是在拿她消遣。   “我跟你说正经,上回宝姐姐还说修园子的进程加快,怕是账上紧了的缘故,如今三妹妹都看出来,舅舅他们不想想办法吗?”   “好歹是国公府,尚有爵位,总不能真败了。”   林蕴满脸无奈。   “我也跟你说正经,没在诓人,除了这一条,再没有其他办法。”   “你还不知道,几日前大舅舅看上人家两把扇子,买不过来就想办法将人治死,琏二哥说他害人性命算不得本事,还被打一顿。”   “指望着舅舅,还不如指望贾宝玉和琏二哥。”   这种事情等闲不会传进内宅,林黛玉目瞪口呆。   “竟是……竟是如此?”   无数话语在喉咙打转,最终却只余满心失望。   “罢了,是我不该操的心。”   良久叹一声,魂不守舍进屋去。   距离林如海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嬷嬷往返在林府与贾府之间,采买了不少日常用品,包括干果蔬菜之类,以便随时入住。   重阳节也越来越近,姐妹两个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贾府则在准备过节。   随着建设大观园的捉襟见肘,今年重阳节简约不少,薛蟠不得趣,带着小厮出来闲逛。   小厮很无奈。   “爷,明日就是重阳节,姑娘特意嘱咐不让您在外面吃酒,咱们回去吧。”   节日将近,各种小摊贩都摆起来,热闹繁华,薛蟠看的流连忘返。   “急什么,这才晌午,晚间再回去也来得及。”   “等我给她买几个玩意儿,她又不会生气。”   歪头正好看见旁边有人偶,挑几个不错的拿起来就走。   摊主的笑脸僵住。   “这位客官,你还没有给钱呢,三文钱一个!”   刚才还满脸愁容的小厮瞬间凶神恶煞,伸手揪住他领子。   “喊什么,看爷像是没钱的人吗?”   “什么泥腿子没点眼力见,呸!”   啐两口,从怀中随意摸把钱扔地上,趾高气昂走开。   摊主被摔屁股蹲,仓促揉两下挨个捡铜钱。   “你拿了五个人偶,这才十二文钱!”   喊两声,又不敢去追,只能忍下。   薛蟠玩会人偶,很快腻了甩给小厮。   “拿好了,回去给姑娘玩。”   “每年都是这些东西,真没意思,哪里有好玩的给爷说说?”   刚说完,突的眼睛一亮。   只见前方胭脂摊子处,站着个俊朗清秀的少年郎君,猿臂蜂腰,星眉剑目,端的好样貌。   “嘶——”   直接吸溜口水,薛蟠迎上前去。   “敢问这是谁家公子?今日见面便是有缘,不知可否请公子同饮一杯?”   许是没想到会有人搭话,少年郎君皱了皱眉头。   “我并非京城人士,是来探望朋友的。”   声音清朗,听的薛蟠心中一酥。   “原来如此,那更巧了,这京城权贵没有我不知道的,只要你说出来,必定帮你找到!”   “听说过荣国府没有?那是我姨妈家,没有他们办不成的,只要你跟了我,要什么都有。”   少年郎君眼角一跳,很是意外。   “你是荣国府的亲戚?我听说荣国府的二房大小姐封了妃,正张罗着省亲,最富贵不过。”   “想必你也是大家族的少爷吧?”   两句话捧得薛蟠飘起来,比吃醉酒还舒坦。   “好说,我乃薛家大爷!省亲的小戏子都是我帮着采买的。”   “不如先随我吃酒,你要找谁,只管派下人去寻找。”   色眯眯瞧着,越看越合心意,忍不住上手要摸,还没碰到人,便听他说。   “也不找什么大人物,只是要到漕运找远叔。”   薛蟠的手停在半空。   “京城漕运总舵,曹远?”   “找他做什么,你叫他远叔,也是漕运的人?”   少年郎君从腰间摸出把折扇来,甩两甩,有些为难。   “家父出身漕运,我勉强算半个,不过诸事自有兄长辛劳,我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而已。”   “既然你知道不如带我前去,必有重谢。”   这少年郎君不是别人,正是曹同轩。   他笑得灿烂,却叫薛蟠后退两步。   “原来是漕运,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我跟他们不熟,你再找别人问问吧。”   真是晦气,好容易遇见个俊俏公子,居然是漕运的人,上次得罪漕运在床上养了半个月,这次还是躲远点。   脸上带着尬笑,心里骂骂咧咧,薛蟠转身就走。   曹同轩伸手。   “且慢。”   “相遇就是有缘,薛大公子怎么着急要走?”   “说起来我们确实有缘分,早就听过阁下大名,咱们还有熟人呢。”   笑眯眯说着,眼神示意他往后看。   薛蟠莫名转头,却见一张精致又熟悉的脸,正咬牙切齿看着他。   “好啊薛大公子,半年不见,狗改不了吃屎,竟是半点教训不长。”   “今日落在我手里,该你倒霉!”   柳湘莲提着刚买的点心,此时也不要了,上来就是一顿老拳。   薛蟠的小厮想要帮忙,被曹同轩抬手掀翻。   “大庭广众也别揍得太狠,鼻青脸肿就差不多了。”   “远叔还在等着咱们,别耽搁太久。”   随意吩咐两句,曹同轩回到胭脂摊前,拿起挑好的东西付银钱,悠哉走远。   围观众人早看清薛蟠恶行,纷纷叫好。   直打的他跪地求饶,柳湘莲方才住手。   “从前你调戏我,放你一条生路,今日竟作死到我们公子眼前,呸!”   “若非公子收留,我早从游侠变游魂,偏你这恶霸逍遥,好生保重,老天都看着呢!”   拍打身上的泥土,拾起点心扬长而去。   翌日重阳节,薛宝钗的脸色不大好看。   探春关心询问。   “宝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向来你最畏热,这秋老虎属实难捱。”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薛宝钗强撑着说笑。   “没什么,每年这时候都这样,过两日就好。”   “只是你们赏菊作诗恐怕不能陪了,过会子宴会结束,我就去跟老太太告辞。”   听她这么说,众人没有在意,关心几句继续看戏。   等热闹完了,果然见她告辞。   老太太带着太太们闲话,其他姑娘带着三位少爷,到后面去玩笑做耍。   到了晚上各回各屋,林蕴接到传信,才知道昨天的事情。   她倒是没什么,林黛玉笑趴在塌上。   “虽说薛家霸王混不吝,但由此可见,未来姐夫定然是个赏心悦目的。”   “霸王眼神好,竟是把你们两个都看上,一人打他一顿。”   “哦对,还要加上个冷二郎,他们二人也是有缘分的紧。”   青梅和雪雁在旁边服侍,憋的肩膀抖动,满屋子回荡着林黛玉的畅快笑声。   笑得眼泪都出来,才勉强收住。   “我不行了,哎呦,未来姐夫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若是换成我,肯定悄悄教训回去。”   林蕴直瞪她。   “我又不是深闺弱不禁风的小姐,有什么不能说?若是他瞒着我,早把他踢出去。”   “你先别顾着乐,他从福建千里迢迢回来,可不是为了打薛蟠一顿,怕是有事。”   打开曹同轩送来的盒子,最上面正是他亲手挑选的胭脂,翻到底下,竟还藏着第二封信。   赶紧打开,却见上面分析的当朝局势。   姐妹二人看完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青梅,拿蜡烛过来。”   林蕴的脸落在烛光下,眼中跳动着火焰,将两封信全烧了。   “看来这战事比我预料的要早,他也比我想象的更得皇帝看中。”   “陛下对父亲有知遇之恩,林家早晚要牵扯进去,这封信写来,父亲大概也知道,这是给我们提醒呢。”   信纸落在地上,渐渐剩下灰烬,林黛玉看的愣神。   “都说夫妻同心,你们无话不谈,真好。”   “我只求家人平安,若是父亲和姐夫想做,就去做,横竖一家子生死荣辱,我都跟着。”   当晚,两人写了亲笔信。   今日之后,林黛玉真心将曹同轩当成了未来姐夫,再不是玩笑心态。   梨香园里却是另一番热闹。   “轻点,你这小蹄子作死,听不懂我说话吗?滚!”   薛蟠肿着脸,一脚踢在上药的丫头肚子上。   薛宝钗拧眉。   “大夫特意嘱咐每日换三次药,哥哥好歹忍耐些。”   “好端端的,怎么又跟人打起来,莫不是你做了什么?”   想起那俊朗的少年郎君,薛蟠心神荡漾,再想起柳湘莲的拳头,一个激灵。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邀请他吃酒,还能做什么?”   “早知道他跟漕帮有关系,我肯定不去招惹,谁能未卜先知,又不怪我。”? 第40章   三言两语将责任推得干净,让薛宝钗头疼。   “哥哥这话说的糊涂,天下行商有几个敢得罪漕帮的?既然不认识,就不应该上前去搭话。”   “不管是因为什么,怕是得罪了,还要好好打探清楚缘由解决,便是看在我和妈妈的份上,也该缓和着。”   薛蟠换了两三个丫头,才终于上好药,捂着红肿的腮帮子,说话都不大清楚。   “这你不用操心,我早问过,说是漕帮总舵那边的人,回头我去赔个礼就是了。”   “还有个柳湘莲,也有不少好友,大不了出钱办个酒席,请他们帮我说几句好话,没有不成的。”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薛宝钗才微微放心,又忍不住发愁。   “这二三年里,咱们已经关了十来间铺子,我总担忧坐吃山空。”   “且看为着元春姐姐每月往宫里送多少钱,遑论我前程未定,我只求你给我留下二三千两做嫁妆便罢。”   薛蟠听不得这话,翻身从踏上下来。   “你这不是胡说,我的妹妹自然是最好的,几万两银子做嫁妆都不算多。”   “好妹妹你别伤心,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胡闹。”   连忙到桌边哄着妹妹,见她低头垂泪,急的作揖。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错还不成?”   好一会等她擦了眼泪,才嘿嘿笑。   “我答应了你准做到,快别伤心,时候不早回去睡吧。”   薛姨妈搀扶起薛宝钗,看看自家儿子,没忍住啐一口。   “你要是说了算,太阳都从西边出来。”   “早说请你姨妈帮忙捉了那柳湘莲,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薛蟠糊涂,她也不精明。   薛宝钗揉着额头。   “妈妈快别说,若是吃几个亏改好,反倒强。”   赶紧推妈妈回去休息,又嘱咐丫鬟好生守着薛蟠,回到自己屋里,格外精神。   莺儿端着茶来。   “姑娘忙了半日,喝碗安神茶休息吧。”   薛宝钗接过茶,盯着出神半晌,突然问道。   “前儿我叫你问外面的账本,可要来了?”   莺儿走到柜前,从里面取出个匣子。   “昨儿就送来了,姑娘忙着跟其他姑娘们过重阳节,就没拿出来,是两间当铺的账。”   “还有几家,说是节下有大生意,下个月再送来请姑娘过目。”   这样的说辞,能糊弄莺儿,却不能糊弄薛宝钗。   “哼,什么大生意,不过是弄了鬼怕我发现,赶著作假。”   “赶明儿你叫人去传话,三天内必定要把账本送来,不然就等着哥哥上门吧。”   薛家没有正经掌权的人,下面掌柜越发糊弄,偏薛蟠是个呆子,被欺瞒了也不知道。   薛宝钗越发烦躁没了睡意,叫莺儿出去歇息,自己对着烛火看起账本。   如今形式,能保住几分产业都是侥幸。   灯影重重,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如今已然是薛家的半个掌权人。   说起掌权,最忙的还是王熙凤。   大观园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剩下装饰,不同于那些木材石料只能购买,偌大的宁荣两府,搬些东西摆设进去就是不小的排场。   终于有个轻松活计,王熙凤难得躺在屋里。   “可算是快结束,剩下的交给爷们儿去忙吧,这大半年下来,我可是将府上的人得罪完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平儿给她捶着腿,笑道。   “奶奶知道我辛苦,就不算是辛苦,咱们这根弦也松松。”   “不是我说,奶奶实在是太严苛,都有婆子闲话说到我跟前,得罪了她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也该想着自己些,总没有亏吃。”   屋子没有旁人,她们说着体己话,没有隐瞒。   王熙凤长叹一声,难得露出几分疲态。   “账上紧能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你是为我,等这件大事过了,我就略微松松。”   “旁的都准备差不多,省亲当天是十五,还有灯烛彩纸,回头划出银子来,就松快了。”   两人对视一笑,说起轻松的闲话。   不多时,贾琏进来。   “你们还在这里躲闲,快给我五百两银子,宫里来人了。”   王熙凤立时坐起。   “中秋才来过,刚过半个月又来,你别框我。”   不仅她觉得烦,贾琏也头疼。   “我骗你做什么,人就在二老爷屋里呢,太太特意打发我回来拿钱。”   “快着些,若是让人恼了,就不是五百两的事。”   他话说的真实,王熙凤不敢耽误,忙叫平儿跟他去取钱。   “奇怪,怎么来的越发勤了?”   嘀咕两句,总觉得不对劲,悄悄跟去,见果然是宫里人,只好又回来。   等平儿回来收好对牌,就见她愣神。   “奶奶想什么出神?”   “这宫里的人好气派,不过十来岁小太监,竟坐在二老爷上首,瞅着跟个大官似的。”   随口说笑,却不防王熙凤如临大敌。   “你说什么,小太监?”   平儿吓一跳。   “是啊,倒是个生面孔,二爷也说没见过。”   “不过宫里那么多太监,咱们也不可能都认识,想来没有什么奇怪。”   王熙凤攥着桌角,心中的不安扩大。   “不对,不对,这不对!”   猛地站起,在屋里来回走动。   “从前来时,都是夏公公这样的大太监,什么时候轮到小子?”   “别的不说,只咱们院子做事,哪回不是找有头有脸的媳妇丫头,你敢叫墙根守夜的婆子给宝玉传话?”   平儿怔住,低头细想,果然是这番道理。   “奶奶不说我竟没发觉,但凡老太太传话都要琥珀玻璃这样的大丫头,什么时候派过没姓名的小丫头?”   “可是宫里与外面不同,就是个小太监咱们也不能得罪。”   越是习以为常的事情越不容易察觉,每月往宫里送钱早成定例,若不是这回疑心,怕是要等往宫里传话的时候才能发现。   王熙凤咬着手指,思索半晌,竟发现她束手无策。   良久颓坐在凳子上。   “这宫里的形式,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   平儿惊呼一声,却不敢问,屋里沉默下来。   到底好不好,还要省亲后才知道。   王熙凤心有疑虑,装扮起大观园更加精心,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塞进去。   运河上,林如海的船终于要靠近京城。   只是除了他乘坐的那一艘,周边竟有四五艘快船守护,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有带刀剑的人走动。   船舱里,林如海喝着茶。   “快到京城可以稍微放松些,任凭那些人胆大,也不敢追杀到这里。”   “这些日子你辛苦,到岸上先休息。”   在他的对面坐着个少年,十八九岁年纪,一袭劲衣华服,神情警惕,随时注意周围动静。   乃是程向劲的长子,林蕴的大哥,程捷。   听闻关心之语,他没有半点放松。   “那些人着实胆大,还有亡命之徒,不能放松。”   “几次追杀都不是同批人马,背后怕也不止一家,还是小心为上。”   从扬州到京城,他们足足行了一月,在程家和漕运双重护送下,还是遭遇了三次袭击,虽然伤亡不多,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林如海透过窗子,看着状似平静的河水,长叹。   “我原想着,此次回京就将蕴儿和玉儿都接回家团聚,如今怕是不行了。”   “陛下与太上皇……将她们拖进来太过危险。”   提起小妹,程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很快坚定。   “她不怕。”   林如海手一抖,咳嗽两声稳住。   “她是个好孩子自然不怕,我身为人父却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此番并非结束,而是开始,若是能成,我当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外面突然起风,平静的河面荡起阵阵涟漪。   两日后,船靠岸。   带着刀剑的护卫不知所踪,只有程捷前后指挥,码头上,曹同轩已经等在那里。   “平安?”   “平安。”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早有轿子等着,接了林如海往林府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草民曹同轩,见过林大人。”   头一回见面,曹同轩恭敬有礼,只是他磕了头,没人叫起。   悄悄去看坐在下首的程捷,用眼神示意帮忙说话,又得个冷哼。   没办法,曹同轩再拜。   “见过林大人。”   林如海仿佛刚听见。   “曹公子请起吧,我老头子受不起。”   听见前半句,曹同轩已经准备起了,结果还有后半句,只好将支起来的腿再收回去。   “此次进京,我已见过圣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陛下已经在朝中布局,沿海战事起来,就是清洗的开始。”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唯一安全的话题,就是正事。   果然林如海沉吟。   “陛下早有密旨,要任我为佥都御史,必身涉其局。”   “新贵与旧勋敌视多年,陛下备受牵制,若能掌控政局,才好放手作为。”   “沿海只管去做,我定保后方无忧!”   曹同轩又道。   “我奉陛下密旨,查出勋贵暗中受贿害人证据,已经一并带来,大人稍后过目。”   “其中两家最为尤甚……”   一个时辰后,政事说毕,林如海摸着胡子。   “你倒办的不错,难怪能得陛下秘密召见。”   “今日劳累,你先回去吧,明日我还要进宫去,等我回来再议,你先起……”   话音顿住,林如海才发现,曹同轩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   刚刚说的入神,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心中刚升起的三分满意瞬间消失无踪。   “京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早些去吧。”   “送客。”   曹同轩暗叹苦笑,老老实实告辞。   林如海看他背影,越发不顺眼,转头问程捷。   “这般奸猾,你怎的不把他打出去?”? 第41章   打出去是不可能打出去,最多小时候揍过两回。   程捷道。   “妹妹挺喜欢他,小时候许多人都爱追着妹妹,却只有他能进门。”   “他对妹妹好就罢了,若是不好,定不放过。”   林如海看他一本正经,有些可惜。   “难怪你父亲母亲都不愿让你入仕,虽然稳重,却憨厚有余。”   “罢了不说这些,明日我进宫,下午去贾府,你们兄妹分别许久,同去见见。”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果然进宫,午间方回,在家休息一个时辰,再去贾府。   荣庆堂早已姐妹齐聚。   贾母揽着不住探头的林黛玉,慈和笑道。   “别着急,早上送信说下午来,就算是来了也先到前面跟你舅舅说话,再等等。”   “这次回京述职也不知道住多久,怕是待不到过年,你们就别回去了,来回折腾的麻烦。”   贾宝玉许久不曾和这么多姐妹一起玩,只觉得身心都活过来。   “正是,一来一回辛苦,干脆叫林姑父也一起住着,咱们一家人才好。”   探春笑着锤他。   “两位姐姐也就罢了,还叫林姑父来,你不怕咱们这探花出身的林大人问你功课?”   “若论起文采,他可比父亲还强。”   贾宝玉顿时激灵。   “好好的日子,又说功课。”   “前儿老爷才问我,好容易糊弄过去,少来吓我。”   屋子里言笑晏晏。   林蕴扫视众人,没心思理会。   马上就要搬出去了,终于要搬出去了!   今晚上就庆祝,明日去镖局找大哥,后日带着妹妹出去玩……   正在激动幻想,外面传来说话声。   “林姑爷来了,快去告诉老太太。”   “二老爷陪着吗?”   “陪着呢,大老爷也在。”   帘子被掀开,琥珀进来。   “禀告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陪着林姑爷前面说话,一会过来。”   半刻钟后,林如海当先,三人依次进门,后面还跟着个身高英健的少年。   林蕴一怔,以为自己眼花。   就听林如海道。   “见过老太君。”   “这是我表姐家的外甥,程捷。”   “外男不便入内,叫他磕个头去外面等着吧。”   贾赦摸着胡子,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既然是你的外甥,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不怕。”   “拜见过老太太,叫他们兄弟姐妹一起玩。”   他说的随意,程捷却浑身不自在,跟在林如海身后给贾母磕个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这英气模样,看的贾母喜欢。   “果然大好儿郎,看着壮实,竟有几分老公爷年轻时候的影子。”   程捷忙道不敢。   林如海为他解围。   “岳丈当年纵横沙场国之豪杰,他小子如何敢高攀?老太君莫要吓唬他。”   “只是自幼练武,有些武夫精神罢了,还是叫他去外面等着。”   满屋子小姐丫头早偷眼乱瞧。   贾母见他实在无措,五分喜欢就去了两分。   “这样好的孩子如今少见,何故拘着他,你也是太重规矩。”   “罢了,我不为难孩子,叫他在外面吃茶。”   琥珀过来将人带出去,明显感觉到程捷松了口气。   林如海是长辈,又年长,无所谓外男,接受姑娘们请安问好,才对贾母道。   “这两个孩子辛苦老太君了。”   贾母揽着林黛玉,笑容灿烂。   “都是我的外孙女,应当的,何况孩子们懂事最和我心意。”   “这次回京述职住多久?依着我说,就别让孩子们折腾。”   林如海在下首坐了。   “还要等陛下的旨意下来,约莫就这两天。”   “我也是这个意思,就不叫她们折腾,有您看着,我最放心不过。”   林蕴正冷眼看着屋内众人反应,听见后半句,猛然转头,带翻了面前的茶盏。   林黛玉暗道不好,抢先说话。   “便是圣旨下来,难道父亲不住上一月半月?回去几天也是好的,有什么折腾。”   “女儿和姐姐数年不能孝顺父亲,愧疚万分,若不能弥补一二,心中难安。”   边说话,边用眼神疯狂示意林蕴。   这么多人在,可别什么话都说。   林如海面对贾母和林黛玉,脸上亦是忧愁。   “我何尝不想与你们团聚?只是一来府上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实在不妥。二来圣旨未下,怎好擅作决定?”   “三来即便圣旨下了,你们年龄尚小,少不得要劳烦老太君几年。”   两姐妹脸色不愉,林蕴更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大庭广众。   贾母却高兴,这番话正对她的心思。   “你这话说的很是,女孩家没有长辈教导是大事,我最疼的就是两个玉儿,不在我眼前也不能安心。”   “若是不忍心骨肉分离,你也在外院住下,每日请安见面,省的两处来回跑。”   身为一家之主,贾母早习惯众人将她的话奉为圣旨,随口安排下来。   林如海起身抱拳。   “多谢老太君抬爱,只是此次除了回京述职,还要走访几位朋友,来来回回实在不便,老宅也不远,常往来就是。”   “只有这两个孩子,还需您费心。”   贾政在旁帮着说话。   “林兄到了任期,还需走动一二,住在府上确实不大方便。”   “母亲若是不放心,咱们时常帮衬着。”   他们都这么说,贾母只好同意,但能留下林黛玉,其他的都不重要。   “外间的事情你们爷们儿商量着办,横竖我不管。”   “只要玉儿在我身边。”   贾宝玉更欢喜。   “正是,若不能每日见到妹妹,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早在每月来往的信件上,林如海就了解过贾宝玉不少事情,听见这话立时皱眉。   他的动作不小,贾政最好面子,咳嗽一声,凶狠瞪眼。   可怜贾宝玉得意忘形,骤然想起贾政还在,吓得呆在原地,变脸比翻书还快,犹如耗子见了猫。   林如海对他越发不喜。   贾母一手揽着贾宝玉,一手揽着林黛玉。   “既然来了,就留下用晚饭吧,横竖你回家也是一个人,没趣的很,这里还热闹些。”   “你们在前院一桌,我们在后院一桌,吃过饭你们父女再说话。”   老太太高兴,其他人都捧场。   贾政拉着林如海。   “正是,我已经叫人在前面准备宴席,咱们许久未见,好好喝上几杯。”   “家中几个小辈你也见见,多年不来往,难得叙旧。”   盛情难却,林如海答应下来,随着贾政贾赦一起出去。   贾宝玉不想跟着,被贾母催促。   “林姑爷是客人,你还不赶紧去陪着?”   “若是你老子问话,别总顾着害怕,一定要好好表现。”   被叮嘱一番,才不情不愿挪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女眷,贾母笑呵呵地。   “今日林家团圆,咱们沾沾喜气热闹一晚上,叫厨房加菜。”   “还叫她们两个坐我边上,看谁敢怠慢,人家亲老子来了,可不怕你们。”   探春走出来。   “瞧老祖宗这话说的,谁不知道您是最疼林姐姐的?别说林姑父来了,就是不来,我们姐妹也没有不好的。”   “现在不接她们回去,您老人家高兴着吧。”   屋里很快说笑热闹,只有林蕴脸色铁青。   林黛玉瞅着个机会过来。   “姐姐别恼,父亲肯定是有缘由,不会不要我们。刚才父亲一直看你脸色,出门还在瞧你。”   “过会子吃完饭,咱们回降云馆说话,现在闹起来没脸,不看外祖母和父亲,好歹看看我。”   林蕴啐她一口。   “就你脸大。”   话虽然这样说,到底是没闹起来。   食不知味的用过饭,两人就告辞回降云馆。   青梅早派小丫头回来传话,满院子知道林蕴心情不好,大气不敢喘,规规矩矩上茶,小心翼翼退出。   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丫头说林如海和程捷已在正厢坐定。   林蕴带着林黛玉过去,进门也不行礼。   “为什么不回去,咱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或者还要外调?若真如此就该来信早说明白,省的空欢喜一场。”   林如海带着几分愧疚的脸色瞬间铁青。   “放肆,你在跟谁怄气!”   “在荣国府几年,还以为你长进了,怎么还是个暴脾气?”   程捷却见不得妹妹生气,赶紧解释。   “不是不接你们回去,是实在危险。”   “官职的事且不说,来京城路上遇到三四回刺杀,表舅是不想让你们陷入危险。”   林黛玉看他们兄妹亲近,心里正羡慕,猝不及防听见最后一句,跌跌撞撞过来。   “父亲可有受伤?”   “好端端怎么招惹刺杀,可是得罪什么人?”   拉着林如海上下检查,没有看见伤口,眼泪先决了堤。   林如海的威严维持不住,伸手扶她,柔声安慰。   “好端端哭什么,有高手保护,我安然无恙。”   “如今朝堂危机四伏,我又如何能避免?幸好有你程家表哥保护,一路平安。”   “咱们父女团聚大喜的日子,怎的又哭。”   林蕴胸中火气只发泄出来一半,剩下的被生生憋住。   “那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住在贾府?老太太庇佑我们姐妹有恩,这个我承认,其他却没有几个喜欢的。”   “现在我还能忍住,将来遇见什么事保不准闹脾气,还不如回去,有人敢刺杀,我先杀他!”   反正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林如海气的指她。   “你你,你……”   林黛玉忙擦眼泪。   “父亲息怒,姐姐说话虽直,却亏了她强势。”   “头年过节,有小厮吃醉酒到门前讨赏,姐姐直接叫婆子打出去,外祖母知道了夸她打得好,说这才是高门贵女的气势。”   “还有一回,二门的婆子昏头放进个小贼,也是姐姐抓住的。”   曾几何时,林黛玉都是被别人哄着劝着,如今竟轮到她左右说和。   劝着林如海不要生气,劝着林蕴不要恼怒,两头忙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6 19:22:56~2021-12-29 18: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脸叔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tionprofessor、anye 20瓶;芳华10瓶;紫牍5瓶;34650404 2瓶;氯乙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林如海先败下阵。   一个是最心疼的幼女,一个是心中有愧的长女,他也摆不起多少父亲的架子。   “刚才进门时,小厮先通报里面的婆子,又有小丫头领我们进来,可见你规矩管的极好。你妹妹也比以前爱说爱动,这两三年辛苦你。”   “来这半日,我已看出贾府规矩混乱,各处丫头乱嚷乱跑,还让程捷随我进内堂,若非实在危险,我亦舍不得你们。”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这天就要变了。”   突然的内心剖白,让俩姐妹一愣,随后大惊。   “变天?”   林黛玉捂着嘴,满眼惊恐。   “为何变天,难道父亲吃了两杯酒,也说起胡话来?”   程捷突然起身,将周围的丫头赶走,自己到门外守着。   林如海长叹。   “我本不愿告诉你们徒增担心,可你自幼聪慧当做男儿教养,你姐姐更是一身武艺不让须眉。”   “陛下受太上皇制约,近二年积攒力量意欲反击,为父便是其中重要一环。”   “从前我只想着你们平安就好,可这半年来,眼见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我再难独善其身。”   林黛玉呆滞,万不想会听到这样的话。   转过头,却见林蕴并不吃惊,似乎早有预料。   “姐姐,你知道?”   林蕴怒气散去大半。   “你身子不大好,就没在跟前说起,给你看的那几封信不过冰山一角。”   “可还记得刘姥姥?你看她穷苦,却不知那已经是好的,听闻有村庄半年阴雨,又被贪官苛捐杂税,死的死逃的逃。”   “别的官员不论,只说贾雨村,早已经投靠太上皇一脉,薛蟠杀人案就是他包庇的。”   说完长叹。   “山河破碎风飘絮,父亲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我也能明白。只是没想到,这济世救人的基业竟让我有家不能回。”   “贫民饥寒易子而食,天家战败远走和亲,却叫我们姐妹赶上乱世。”   林黛玉心神恍惚,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竟仿佛亲眼见到饿殍遍野,将士枯骨,或埋或散,或顺着河流淌过千山,归于虚无。   “啊!”   心口骤然疼痛,整个人摇摇欲坠。   眼眶火辣辣的疼,却没有眼泪落下,五脏六腑仿佛被剜去一块。   林如海吓得呼喊。   “玉儿!”   林蕴也吓一跳,顾不上闹脾气,连忙指挥。   “紫鹃,将屋子清出来,雪雁叫小厮去请大夫!”   “青梅去厨房,叫她们随时烧着热水,准备煎药。”   整个降云馆有条不紊。   很快老大夫被请来,折腾半个多时辰,才让林黛玉安静睡去。   “急火攻心,二姑娘身体不好,不能大悲大喜,可是遇见什么大事?”   “往后还是缓着些,先吃几服药看看。”   林如海仔细听着,又亲自送大夫到门前,叹气连连。   “好好说着话晕倒,之前也这样过?”   “她虽爱哭,但身体却无大碍,怎么出来几年,竟还不如小时候?”   林蕴摇头。   “以前吵吵闹闹耍性子就罢了,气的狠了哭两声剪个香囊。”   “怕是骤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吓着,真正要紧的事不敢写在信上,她也是头一回听见。”   天色渐暗,林如海不方便留下,只好嘱咐。   “往后这些话还是避着她,你心中有数便可。”   “今日你们兄妹没说上几句话,好歹在老太太跟前过了明路,往后进来看你也方便。”   “放心,我定早日将事情解决,接你们回去。”   若非实在危险,谁愿意骨肉分离?   又叮嘱几句,不舍离开。   林蕴虽不想留下,可林黛玉这个模样又不能强行搬走,只好指派雪雁去送林如海,自己守在床边。   却见榻上林黛玉睡得并不安稳,惨白着脸蛋紧皱眉头,隐约夹杂着几句呓语。   “不要,不……”   这个状况,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紫鹃,今晚你辛苦些,叫两个小丫头一起守夜,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我让青梅和紫菱都警醒着。”   林蕴仔细吩咐,又守了一刻钟,没见动静才回自己房间去。   却不知,林黛玉深陷梦中。   灵泉潺潺,鸟语花香,当得人间天堂。   林黛玉款款走来,分明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却无比安逸舒适,随意捡个石头坐下,拈花一笑,心神愉悦。   忽然天边彩霞阵阵,美貌女仙飘然而至,粉面含威。   “你不在凡间历劫,来此处作甚?”   “还不快快回去!仔细误了时辰。”   林黛玉莫名,疑惑间,花草都化作青烟飘散,灵泉染上血色。   女仙大怒。   “孽障,竟敢携带兵戈杀伐之气,污了这妙处,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劫难早定,岂容凡人擅改?再不离去,待我拿你问罪!”   云层滚滚,竟似千军万马。   林黛玉踉跄后退。   “不要!”   猛地睁开眼,分明是在屋内。   雪雁听见动静,光着脚跑来。   “姑娘怎么了,可是做噩梦?”   紫鹃点上灯,倒了茶端来。   “姑娘压压惊,吃了药才睡一个多时辰,若是不舒服,再把大夫请来。”   听着关心之语,林黛玉久久回神,伸手接茶,却发现怀中抱着东西。   借灯火细看,竟是个锦囊,里面叮叮当当。   “这不是姐姐的贴身荷包,怎么在这?”   雪雁解释。   “姑娘晕倒之后一直不安稳,大姑娘就在床边陪着,您挣扎间把她荷包扯下来,谁知竟安稳了。”   “据大姑娘说,这荷包里装着铁钱,是程家老太爷的刀熔了另铸,给儿孙辟邪保平安的。”   林黛玉回想起来。   “我记得姐姐说,程家老太爷当年剿过匪,亦是凭借这个功劳名声,才能为儿子求娶到张家庶女,建了飞云山庄。”   “这刀不知杀过多少恶人,又救了多少百姓。”   原来是刀,难怪那女仙说兵戈杀伐之气。   可既然是救人的刀,为何那女仙又愤怒畏惧?   梦境虚妄,眼前种种,却叫林黛玉百思不得其解。   紫鹃给她整理好被子。   “姑娘别想了,快些睡吧。”   “姑老爷今日走的时候担心坏了,少不得派人来看,若是见姑娘脸色不好,又要担心。”   林黛玉回过神叹息,将荷包交给雪雁。   “明早去还给姐姐吧,程家的东西,我不能要。”   雪雁又塞到枕头下。   “横竖是辟邪的,明早还了就是,大姑娘说不急。”   “若是真能保姑娘平安,奴婢厚着脸皮找大姑娘讨来也无不可。”   林黛玉斥她。   “别耍嘴,叫人听见我成什么人了?”   “今日太晚就罢了,明日定要还给姐姐。”   说完躺回床上,竟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饭过后,林黛玉拿出荷包。   “亏了姐姐的荷包,昨日好眠,特意奉还。”   林蕴见她精神不错,更惊奇。   “昨日你突然晕倒,我正好奇你想到什么,今日又说这荷包好,怪哉。”   “到底为何,老实说来。”   林黛玉坐在塌上,面露迷茫。   “世人多信鬼神,我亦是敬重,昨日经历当真离奇。”   小声将昨晚梦境讲述一番,忍不住唏嘘。   “竟跟真的似的,最奇妙的是能跟这荷包对上,更叫我心惊。”   “姐姐你说,我可是见到神仙了?”   林蕴早听的目瞪口呆。   灵泉,女仙……怕不是警幻仙子?   可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没有人死亡飞升,林黛玉又不用她梦中传授什么云雨之术。   莫非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等等!   上一次突然发病,好像是因为贾宝玉。   顿时激灵,忙问。   “你昨天晕倒,是想到什么,快跟我说说。”   林黛玉不明所以,细想片刻,道。   “昨日听着你说易子而食,我仿佛看见城外的难民,还看到了洪灾,只觉得悲伤难忍,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强忍着不去想,就觉得心中少了什么。”   说的详细,林黛玉似乎回到昨天,皱眉轻哼。   林蕴眼中发亮。   绛珠仙草,乃是灵河边上孕育的生灵,无论下凡是为什么,天生的灵智和悲悯都难以磨灭。   最初插手沿海战事,只是不想探春远嫁,不想竟有意外之喜。   “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难民确实有不少。”   “可惜我是个俗人,只求身边诸人安好,大约是你有缘,心中惦念着济世救人。”   林蕴这话缥缈,听的林黛玉不满。   “我虽然信佛,也抄经,却说什么有缘无缘,难道出家渡人不成?”   “那女仙总觉面善,何不找几个僧道来看看。”   正说话,青梅来报。   “三姑娘来了,已经请到东厢坐着。”   两人只好暂停话题,匆匆收拾出来,却见不止探春,迎春惜春也在。   “这是什么风,把你们一大早都吹来?”   林蕴笑着命人上茶。   探春接话。   “原是我先来的,刚坐下她们就来,果然都想到一处。”   “听闻林姐姐昨日叫大夫,瞅着倒不像病了。”   林黛玉端着盏茶,忧愁叹道。   “没大碍,不过是见到父亲高兴,姐姐不放心请大夫进来,反害你们惦记。”   刚说几句话,紫菱过来。   “姑娘,程大爷来了,说是奉老爷的命令来看两位姑娘,若是二姑娘没好,再叫大夫看看。”   昨日实在吓人,今日打发人来问也是常理。   林蕴站起来。   “横竖我们回不去家,你们是有人陪着玩,谁管我们高兴不高兴?”   “我去跟大哥说话,你们自己玩吧。”   话说的酸里酸气,几个人连连啐她。   “正是担心你不痛快才来探望,反被说嘴,早知道不来。”   “好心没好报,快出去!”   “都说林姐姐爱闹性子,你更过之不及!”   将林蕴撵出去,众人才坐下说话,片刻功夫,恍惚透过院中竹荫看见一个高大身影去了正厢。   探春多看两眼。   “这就是林大姐姐以前在程家的大哥哥吧?都说宝玉是芝兰,如今也算见到玉树。”   “昨日仓促没看清楚,现下见着背影,果然如老太太说的,是个朗清公子。”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山河破碎风飘絮。——文天祥? 第43章   林黛玉促狭的掩着帕子。   “三妹妹这是看上他了?”   “怎么说也是我的远房表哥,未尝不能亲上加亲。”   气氛一凝,探春臊红了脸。   “你再胡说,我拧你的嘴!”   林黛玉绕着桌子躲,嘴里还不饶人。   “表哥如今跟着父亲做事,说不得将来也有一官半职,又正年轻,有何不可?”   “往常你们总调侃我,如今轮到我报仇。”   迎春惜春开怀大笑,探春脸更红。   “呸!我们正脸儿都没瞧过,你就敢拿来打趣,亏了没旁人听见。”   “还是早早把你嫁出去,看你还贫嘴贫舌!”   林黛玉一个不小心被她捉住,痒的求饶。   “哎呦我错了,再不敢胡说。”   “我将来嫁给谁还不知道,你这样厉害,却要给你找个更厉害的人家,哎呦。”   闹得热闹,青梅过来。   “二姑娘,程大爷要回去,大姑娘叫您去送一送,好给老爷报平安。”   林黛玉忙趁机躲开。   “不闹了,我要去送客。”   整理好头发衣服,走下台阶,突然又转身。   “三妹妹,要不你与我同去,正好给你看看正脸儿?”   说完小跑着逃走。   恼的探春追出来。   “你别回来,饶不了你!”   正厢里,程捷还在说话。   “表舅对同轩似乎不大喜欢,还叫我把他赶出去,不过也夸他差事办得好。”   “你们还是早早定下来,省的像贾府乱糟糟。”   他一片好心,林蕴却摇头。   “别说这个时候他不会提亲,就算是他提了,父亲也不会同意,官场可比江湖更讲究门当户对。”   程捷恍然大悟。   “难怪他在福建那么拼命,原来是想着要配你。”   “可是表舅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大约比我更舍不得你出嫁。”   父母之命,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关键。   林蕴飒然笑道。   “你看我像是那么乖巧听话的?”   “他曹同轩为了我能去福建,我就不能也为他争一争?总有办法说服父亲。”   看她这么自信的笑容,程捷感觉不太秒。   “爹爹特意叫我嘱咐你别太淘气,在家里你烤了爹爹的鸽子也没人管,在外面可不行。”   “咳咳。”   突然提起陈年旧事,林蕴捂脸。   “那时候年少无知,我又不知道是爹爹的信鸽。”   “后来不是再也没有抓过鸽子?最多把你和二哥的功课换了,让你们一起挨骂。”   林黛玉刚走近就听见这句,险些被门槛绊倒。   偏林蕴理直气壮。   “谁叫他不带我去骑马,哄我说小孩子骑马会死。”   “二哥更过分,仗着比我大两三岁,就用木枪把我挑起来,没拿稳,两人一起摔在练武台上。”   原来这就是有兄弟的童年生活吗?   林黛玉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那么羡慕了。   “表哥。”   “表妹。”   两人互相见过礼,询问几句身体状况,程捷告辞离开。   他一走,林黛玉拉着林蕴去东厢。   “刚才谁说我表哥是俊公子来着?知内情的人在这,快问问。”   “姐妹们日渐大了,果然是拦不住的心啊!”   几人笑闹一团。   林蕴问过才知道她们说什么。   “可惜,大哥比我还大五六岁,年纪上不合适。再则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嫂子,两人去年才定亲。”   “只是这么说起来,三妹妹的性子跟我二哥倒合适,下次叫他进来给你见见。”   林黛玉鼓掌。   “两兄弟定是差不多,大表哥不成,二表哥也行,都是亲上加亲。”   说的探春要打人。   “呸,姐妹俩都不是好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做媒,仔细都嫁不出去!”   闹了好一会,才去采菊折花吟诗作画。   又过两日,林蕴与林黛玉正向王嬷嬷学刺绣,鸳鸯跟在紫菱身后进来。   “我的好姑娘,快放下手中的事情,林姑爷升官了。”   “圣旨今早上下来,咱们中午才收到消息,老太太叫你们过去呢。”   二人忙站起来。   “我们换个衣服就来。”   随手赏给鸳鸯一把钱,两人回去梳洗,赶到荣庆堂。   众人早已齐聚,贾母最高兴。   “哈哈哈,你们可算是来了,往后就是四品大员家的千金。”   “你们父亲刚升任左佥都御史,怕是忙的没工夫看你们,我叫你琏二哥带着宝玉去拜见了,回来给你们消息。”   “但凡你两个舅舅能有你父亲一半的出息,我就安心了。”   贾家能拿得出手的实质职位,只有贾政的五品侍郎,细比起来,确实不如林如海。   众人连连恭喜,王熙凤先捡着热闹。   “往常你们总说要谦逊,给东西也不要,如今可是正经京城大官的女儿,千万要端起身份,不能被人看轻了。”   王夫人笑着教导。   “女孩家自然谦逊,她们是好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往后更要谨慎规矩,若是行差踏错,连累一家人的体面。”   邢夫人嘴角一撇,跟她反着来。   “横竖在家里没外人,自在些也无妨,跟着老太太,没有不好的。”   林蕴和林黛玉两个对视一眼,客气谢过。   人们又给贾母道喜。   薛姨妈笑着。   “往后林姑爷留在京城,老太太多了个人孝敬。两位姑娘又懂事,也不知道被谁得了去。”   贾母忙摆手。   “虽说女婿半个儿,终究不是我养的。况且这左佥都御史专管监查朝廷,可是个得罪人的职位,远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好。”   “两个丫头最得我心,以后更要小心看护,可不能被人给拐走。”   说笑两声,叫林蕴和林黛玉分别在左右手边坐下。   “你们父亲升了官,你们的待遇也要上去,万一有个官家太太上门见了可不能丢人,从我这里每月出五两,缺什么只管找凤丫头。”   “不许不好意思,这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是为了你们父亲和府里的脸面。”   大喜的日子,众人话里话外却都藏着别的算计,心思各异,面上又说说笑笑,好生热闹。   林蕴左耳进右耳出,得个空隙扯着姑娘们到角落说话,才不听她们打机锋。   晚间贾琏和贾宝玉回来。   “林府来往人多,林姑父不得闲,特意叫我们晚上人少了才见,说得了空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两位妹妹在府上住着,暂时先不要出门,省得麻烦,等林姑父手上的事情清楚了,再选个日子接两位妹妹回去住几天。”   “至于任上的事情自和二老爷商量,头几个月理事不能来,给老太太告个罪。”   贾琏站在下首一一回禀,听的贾母点头。   “正是,做官最麻烦,头年你二老爷升官,三五天都不得闲,叫他不用担心,横竖你妹妹在我身边最好。”   “对了,回去跟你媳妇商量着,把降云馆扩一扩,她们姐妹身份不同,身边还要再添些人使唤,后院给她们圈进去半边,改成二进。”   林蕴赶紧起身。   “多谢外祖母抬爱,我们现在住着就好,不用麻烦。”   “何况正在忙着省亲,不敢分了娘娘的热闹,若是传出话去,难免议论。”   贾母愣住,恍然大悟一般。   “瞧我这记性,竟险些忘了娘娘的大事,还是蕴丫头懂事,不是那轻狂的。”   “既如此就先放下,万事有我顶着。”   说完了正经事,贾宝玉才上前。   “老祖宗,既然要修降云馆,林姐姐和林妹妹是不是就不回去了?”   “我瞅着林府忙的很,怕是照顾不好她们,还是在咱们家有老祖宗照看,没有不顺心的。”   这话说到贾母的心坎上,祖孙两个抱着说笑。   贾琏悄悄撇嘴,躬身退下找王熙凤去了。   “老太太说,要给两位妹妹修院子,被林大妹妹挡下,不然少不得又支出去几千两。”   “你上回说账上没钱,是真的?”   王熙凤给贾琏收拾衣裳,转头瞪他。   “我骗你做什么?上回查账你也在,都看见了。下个月省亲园子里面的仙鹤,兔子等物送来,我还不知道去哪弄钱呢。”   “如今林姑父高升,老太太要抬举两个妹妹,又是一项花销。上月大姐儿生病,要不是有林妹妹的大夫过来看诊,差点将金项圈当了。”   “从前我要强,不肯跟你诉苦,还是平儿说的有理,早晚都要叫你知道,何苦瞒着生嫌隙,该叫你跟我一起烦恼,才是个当家的爷们儿!”   贾琏忙起来作揖。   “我知道奶奶辛苦,这偌大的家,都是奶奶撑着。”   “只求看在我的面子上辛苦辛苦,晚上我再犒劳奶奶。”   王熙凤啐他一口。   “不正经!”   “赶紧想个法子,总不能真叫我将嫁妆当完,回头自己闺女都留不下几样。”   他们夫妻二人看着是荣国府的管家人,实际好处没有捞到多少,烦心事全叫他们摊上。   沉思片刻,贾琏眼珠一转。   “我叫你跟鸳鸯说,可说了?”   “老太太那么多体己,一个箱子就换了□□万两,随便拿出几件来就能解燃眉之急。”   王熙凤也坐在塌上。   “这么没脸的话,我才说不出口,你自己去。”   “谁不知道鸳鸯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意人,这等偷盗自家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气氛立刻冷下,贾琏起身哼笑。   “奶奶你是最正派的人,我不要脸,我去。”   “回头拿了银子出来,可别求我。”   一甩衣摆,出去了。   王熙凤拳头捶在桌子上。   “呸,好好的爷们儿,去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寒碜!”   骂归骂,日子还要过。   不知贾琏用了什么法子找到鸳鸯,果然从贾母私库里拿出东西典当,几百两又几百两,也能撑住大厦不倾。   没了银子的烦恼,贾琏故态复萌,伙同宁国府几个爷们儿整日吃酒做耍,好生快活。?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第44章   外间的热闹与内院无关,随着林如海高升,降云馆反而越发安静,出门办事的丫头小厮都更低调。   自从林蕴将铁钱送给林黛玉,每日放在枕头下,竟能夜夜安眠。   李嬷嬷喜道。   “前日我回府上办事还跟老爷说起,二姑娘的精神越发好了,不似我刚来时困恹恹的。”   “老爷高兴的什么似的,办差都有了劲头。”   林黛玉摸着自己的脸。   “我也感觉精神好不少,以前十日里能有一日好睡就是稀罕,如今倒安稳,最多起来喝口水。”   “圣旨下了半个多月,父亲都没来看过我们,还当他不疼我们。”   李嬷嬷叹一声。   “老爷何尝不想来,实在是忙得很。”   “不只是老爷,我还见着几十张给姑娘们的请帖,若不是被老爷以家中无女眷不便接待为由拒了,桌子都能堆满。”   林蕴嫌弃撇嘴。林黛玉却问。   “我们又不做官,给我们请帖做什么?”   迷迷糊糊没有反应过来,看李嬷嬷避而不答,又看林蕴促狭的笑,瞬间明白。   “呸,这话也拿来说。”   古人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如海高升,她们姐妹随之水涨船高出现在达官贵人眼中。   十二三岁正是姑娘提亲的好年纪,自然有人上门。   只是这种话题,最多小姐妹四下无人的时候说笑几句便罢,万不能拿到台面上。   “姐姐别笑,你比我大一岁半,提亲也是找你!”   林黛玉臊得脸红,气呼呼的。   林蕴不接她话。   “嬷嬷辛苦,自从父亲回来,三五日便要跑一趟,快去歇着吧。”   “父亲忙着,若是无大事,往后不必跑的这么勤。”   李嬷嬷自然应下。   等她出去,林蕴才歪头。   “提亲不怕,横竖我心里有人,是在爹爹和父亲那里都过了明面的。”   “就是不知道某些人,长这么大身边除了表哥小厮,也没见过外男,还不知道给谁捡便宜。”   林黛玉恼的锤她。   “什么便宜不便宜,再胡说不跟你好了!”   她们二人笑闹,却并不担心,一个不到十四岁,一个才十二岁半,林如海不会这么快把她们嫁出去,更何况如今形式难辨。   只是那些人在林府吃了闭门羹,却不会轻易放弃,兜兜转转,找到贾家来。   从十月中旬到十月底,贾母接了二十几个求见的拜帖。   “你瞧瞧,又是拜帖,当我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哼。”   “你替我回了,以后这样的帖子不用送到我跟前,一并推拒就是。”   随手将帖子给王夫人,贾母倚在塌上生气。   “林姑爷才升官一个月,她们就迫不及待,林府不接待追到这里来,但凡这样的客人我都不见。”   “还有你,叫你们老爷睁大眼睛仔细了,别什么人来拜见都接待,咱们家有娘娘,又多了门富贵亲戚,眼红的多着呢。”   王夫人和邢夫人各自答应。   屋里只有她们三个,小丫头被鸳鸯撵出去,难得严肃正经。   贾府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贾琏这一辈更是需要捐官,突然出现的林如海可谓与众不同。   王夫人心中复杂。   “老太太,她们虽然着急些,说的却也在理,姑娘们大了总要议亲。”   “二姑娘年纪虽小也差不多,大姑娘更是够了,我瞧着这几家里面也有好孩子。”   “哼。”   贾母一声冷哼,斜着眼睛瞟来。   “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多说。”   “敏儿去的早,我定替她守住孩子,林姑爷将她们放在我这里,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能留在家里最好,留不下,也找个好人家!”   王夫人吃瘪,沉默不言。   邢夫人得意。   “老太太说的是,两位林姑娘都是懂事的,多留些日子,慢慢相看。”   四目相对,暗藏机锋。   贾母越发烦躁。   “你们去吧,我自在歇着。”   赶走她们,对着鸳鸯叹气。   “我统共就这么两三个好孩子,竟是叫他们凑在一处都不成,偏还有个不顶事的娘。”   “我知道她嫉妒敏儿,没想她跟孩子置气,王家也凑热闹,想要了蕴丫头去,做梦!”   鸳鸯为她顺气。   “王家王子腾如今也是三品的大员,他们家的人,怎么配不得林大姑娘?”   “太太也是好心,想要亲上加亲罢了。”   贾母冷笑。   “若是嫁给王子腾我自然没有意见,可除了王子腾,还有几个出息哥儿?更别说有实职的官和听着好听的官,你大老爷倒是有爵位,顶什么用?还不如二老爷的五品。”   “王家偏□□些不成器的,连环哥儿都不如,真叫蕴丫头嫁过去,玉儿能得了好?林姑爷生吃了她!”   说到生气处,狠锤床榻两下。   鸳鸯忙劝她仔细手疼,又说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力。   贾宝玉不知道她们算计,只知道林妹妹要长久住在贾家不走,欢喜的送过去好些东西。   晴雯搬着东西,累的手疼。   “今儿送这个,明儿送那个,什么玛瑙摆件文玩扇子,一趟接一趟,横竖将屋子都搬过去岂不省事?”   “这来来回回的,我胳膊都累断了。”   说完赌气坐下。   贾宝玉正欢喜,过来接下东西,交给外面的小丫头叫她们送去降云馆。   “你歇歇我自己搬,里面都是我挑的玛瑙串,也给你留了,就在桌上放着。”   “好看的紧,都是外面没有的。”   晴雯揉着手腕。   “人家是大官千金,我只是个丫头,可不敢用一样的东西。”   “前儿摔坏个扇子爷还骂我,万一不小心砸了,岂不是要赶出去?”   贾宝玉宠溺地坐在她边上。   “不是都撕了十来把扇子,怎么还生气?”   “昨儿个老爷问我扇子去哪,我还替你遮掩呢。”   晴雯娇哼一声,站起来挪两步。   “谁要你遮掩,去告诉老爷呀,说我撕了名贵的扇子。”   “到时候老爷将我们全部都赶出去,或卖或配,才随了你心愿。”   贾宝玉连呸好几声。   “不许胡说,你们谁都不许走,都看着我。”   袭人从旁边过来,将他们对话听的清楚。   “明知道二爷听不得分离的话,你又说。”   “扇子的事可不能再提,你也太糟践好东西,拿到寻常人家,足够几年开销。”   晴雯转过身,故意道。   “我当然是那不知好歹的,就你知道好歹,二爷叫我撕,你有本事管二爷?”   “还没当奶奶呢,先摆起奶奶的款,早晚有你好日子,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罢扬长而去。   袭人还想再说,却不及她嘴皮子利落,又有贾宝玉拦着。   “不过几百两银子的东西,随手一拿就有了,何必吵架?”   “我想吃燕窝,你去太太那里拿,快去吧。”   有心劝谏不成,袭人无奈,只好转身。   贾宝玉看她走远,蹦跳着找晴雯玩去,不知又有几把扇子,几串玛瑙遭殃。   却说王夫人正在屋里为贾母跟前没脸的事情生气,满屋子丫头不敢言语,气氛凝重。   小丫鬟领着袭人进来,说要燕窝,更不敢乱瞧。   “金钏,你去取燕窝来。”   “袭人,宝玉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你们跟着伺候,定要仔细。”   袭人恭敬应答。   “回太太话,宝玉很好,今儿馋了想吃,就使唤我来拿,刚才还在屋里和丫头们说笑呢。”   王夫人的脸色刚缓和,听见后半句,立刻变冷。   “什么丫头,总缠着宝玉。”   “老太太看你稳重给了宝玉,便该看着他念书,劝谏才是。”   袭人扑通跪下。   “太太明鉴,二爷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如何管主子?”   “况且二爷最懂事孝顺,平日有了好东西哪次不是先紧着老太太和太太?不过跟丫头们玩笑解闷,即便有那不省事的,也不是二爷不是。”   王夫人这才满意,伸手叫她起来。   “我知道你是贤惠的,宝玉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若有什么,你只管来回我。”   “好好的爷们儿,不能叫那起子人带坏了!”   金钏在外回话。   “太太,燕窝拿来了。”   王夫人敛了神色。   “你带着燕窝回去吧,小心伺候。”   “赶明儿我得闲过去看看,你别告诉他,只当不知道。”   袭人恭敬应了,带着燕窝回去,果然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晌午,贾宝玉吃过点心,在房间里画扇子。   袭人麝月洗完了衣裳,边晾晒边说话,还兼顾着屋檐下的鸟雀儿。   坠儿端着擦桌子的水,不小心泼了些出来被晴雯瞅见,揪着耳朵一顿骂。   “作死的小蹄子,这么脏的水倒在这里,不怕二爷踩着了?”   “整日躲懒,今日在我跟前就弄鬼,干不成早晚打发出去,屋里不养你这中看不中吃的东西!”   正骂着,身后突然一句。   “你说谁中看不中吃?”   王夫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被吓住,就连袭人都愣了一会。   “太太怎么晌午过来?二爷正在屋里念书呢。”   先说两句好话拖延时间,袭人急的左顾右盼,生怕贾宝玉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夫人视线都在晴雯身上,没察觉她小动作。   “我来了半刻钟,看见有人晾衣服,有人擦桌子,唯独没看见你干活,骂起人来倒积极。”   斥两句,恍惚见晴雯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林黛玉,心中怨气瞬间爆发。   “仗着几分姿色就打扮的妖妖娆娆,正经事见不着勾引爷们儿拿手,自诩身份比别人高些,拿起乔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主事?”   “爷们儿宠你是你的福气,不知深浅不懂道理,整日往主子身边凑,没脸下流的东西!”   晴雯吓得发抖,硬撑着说话。   “奴婢不敢主事,寻常也不伺候二爷,都在门前侍奉。”   “老太太见我针线好,只叫我过来做些活计,今日见小丫头毛手毛脚,才训斥两句。”   若是往常,抬出老太太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偏偏王夫人将对林氏姐妹的不满放到晴雯身上,听见老太太更冷笑。   “我说怎的这样轻狂,原是仗着老太太,想骑在我头上,也不看你配不配。”   “一扇门尚且关不住你的心思,赶明儿回了老太太挪出去,还不快滚!”   晴雯捂着脸跑远。   作者有话说:   突然加更!新年快乐~~   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时不时都有小惊喜哦~~~~感谢在2021-12-29 19:56:06~2021-12-31 21: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圣代10瓶;梦中辰光6瓶;程程5瓶;羽落沧海、糖与好书不可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众人大气不敢喘,眼看着王夫人走到屋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细碎的读书声响起,王夫人脚步一顿,又退回来。   “难得今日念书,我就不进去打断,到前面给老太太请安去。”   “你们好生伺候,若是宝玉有什么,都仔细着!”   满院子丫头如蒙大赦。   不一会贾宝玉从窗户探头。   “可走了?我听见后院骂人,赶紧拿书看,幸好反应快。”   袭人将他推回去。   “太太原该午睡,不知怎的这时候过来,说不得给老太太请安还要回来,你快念书。”   “一会子若是来了,我就高声说话给你报信。”   贾宝玉忙缩脖子进去,继续假装。   降云馆与后院只隔着小道和穿堂,王夫人声音不低,护院看门的小厮依着门框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全程。   等那边歇了,立马将瓜子揣怀里,寻个小丫头找紫菱过来,嘀嘀咕咕学个干净。   紫菱知道,林蕴自然知道。   “人家这是指桑骂槐给我们听呢,辛苦演戏,总不能没人看,去给二姑娘说。”   “她近些日子睡的安稳,精神好就开始淘气,也该操心操心她自己的事。”   隔壁跨院里,林黛玉摆了满桌子颜料,七七八八互相混合,誓要做出新颜色,可不是正在淘气?   听了紫菱学舌,扔下毛笔。   “太太骂晴雯,与我何干?姐姐越发糊涂。”   “什么宝玉不宝玉,太太说的正是,离爷们儿远些!”   打发走紫菱,却觉得心里不痛快,又叫紫鹃。   “明儿你把几位姑娘都请来,还有宝姐姐,就说我得了新颜料。”   “把宝玉送过来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给姑娘们分了,我不要他!”   紫鹃听着不妙,柔声劝慰。   “太太是二爷的母亲,多担心些也是有的,可二爷心里定然不这么想,我敢担保。”   “姑娘若是不信,跟他说回话就知道。”   林黛玉猝然转头。   “他怎么想,你如何知道?”   “让你去就去,哪来这许多话。”   紫鹃不敢再劝,退出去给几位姑娘传话。   王嬷嬷路过门口听了一耳朵,见紫鹃都被训斥,悄悄回自己屋,只当不知道。   翌日天气晴朗,众姐妹欣然赴约,在东厢房支了一张长桌子,摆上几十种颜料,宣纸更铺的到处都是。   “这个颜色好,再加些蓝色,正好画青苔。”   “我瞧着你左手边月牙白不错,拿来我试试。”   “那兰花才好,干净。”   四五个小姑娘挤成一团,你看看我的,我瞧瞧你的,欢快又热闹。   林蕴没跟她们玩,在跨院请了平儿过来。   “大姑娘今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我们奶奶还叫我找机会给姑娘道歉呢,说眼下忙着顾不上降云馆,等手头上事情处理了,再跟姑娘详谈。”   “姑娘们大了,院子扩一扩也是应该的。”   林蕴摆手。   “我找平姐姐过来可不是为这事,老太太当着众人面提起是为什么,嫂子还看不透?有另外的事要麻烦嫂子。”   “上半年我跟姐妹们开铺子赚钱的事姐姐可还记得?之前闹着玩就罢了,如今父亲回来又升官,李嬷嬷劝我手上别留着,官与民争利,传出去不好。”   “父亲忙,林家没有其他现成的长辈,我思来想去交给嫂子最合适,每年赚上几百两当做是给府里的添头,若是嫂子看不上,我只好转手卖了。”   如今府上正缺钱,平儿一听就直了眼。   “自来各家产业都是祖产田庄,便有铺子也都租出去,哪有姑娘家自己经营的?李嬷嬷说的对。”   “可若是给了我们奶奶,以后就归贾家官中,大姑娘可想好了。”   话音落下,林蕴果然犹豫。   片刻后又笑。   “贾府家大业大,看不上我这些散钱,不如给了大姐儿吧。”   “有嫂子照看着,将来铺子租出去写在大姐儿名下,就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她零花钱。”   平儿一颗心又上又下,忍不住感慨。   “没白带着大姐儿月月过来玩,竟是赚了个亲姑姑。”   “姑娘若是想好了,回去我就跟奶奶商量,找人去办。”   说完话,林蕴送平儿出来。   “你可还有事?东厢里姐妹们都玩呢,你若无要紧的,也说笑会子。”   “回去了又是无穷的官司,可不比这里自在。”   平儿略一沉吟。   贾琏不知道在哪鬼混,王熙凤又去前面点账,倒没别的事。   便应道。   “那感情好,我也偷会子闲,趁着天还没冷,叫人把大姐儿也抱过来玩。”   两人说着话走出跨院,刚转过弯,就瞅着前面似在争吵。   近前细听,却是迎春的奶嬷嬷。   “姑娘叫我们挑着好的买,自然是不敢糊弄,不小心就多了些,想着有备无患。”   “若是姑娘不愿要也不碍事,老婆子再去回了他退货,只是怕话传出去有损咱们荣国府的颜面。”   司棋在廊下站着,脸红脖子粗。   “笑话,姑娘不要说明东西不好,与府里的颜面什么相干?”   “别说姑娘只是想给大姐儿做个荷包把件,就算是做褥子也尽够,你回去重新挑了来,若挑不好,以后这样的差事只管交给别人。”   “你跑到这里来说话,是想着先把姑娘的脸面丢了不成?”   那嬷嬷歪着脖子,丝毫不觉有错。   “这不是怕选不到姑娘喜欢的才多要些,也怕琏二奶奶看不上,既然姑娘怪我,我自己出钱买下来就是,不动用姑娘的份额。”   “跟着姑娘这些年,好处没沾着,反填进去不少。”   听这几句,竟然是来要钱的。   平儿当即冷笑。   “这还真是奇了,从来只见奴才给主子办事讨赏的,没见奴才追着主子要账的。”   “今儿可算是开眼,二姑娘院里的人到林姑娘院子来要钱,还扯上我们屋里的主子,究竟什么事这么复杂,也说给我听听,别白扯了我们。”   司棋见到撑腰的人更不怕,走到奶嬷嬷身边。   “嬷嬷刚才说的厉害,这会子怎么不说话了?”   “看不上我们正好,趁着平姑娘在这,挪出去也是好的,省的被我们占便宜!”   奶嬷嬷脸色铁青,低着头后悔不迭。   想着拿捏迎春才逞一时之快,谁知道撞上正主?早知道平姑娘在这,打死她也不敢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平儿上前。   “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说,你想着跟我去见二奶奶?”   “要挪出去也正好,园子里的动物送来,正缺个打扫的,不敢说涨多少工钱,横竖不短了你的,好过在姑娘跟前吃亏。”   奶嬷嬷噗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平姑娘我错了,再不敢了。”   “别赶我去园子,是我吃了酒蒙了心,姑娘快帮我求求平姑娘。”   迎春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平儿冷笑。   “这是瞅着我边上没有二奶奶在,想拿姑娘压我?”   “可别忘了这是降云馆,有主子的地儿,今儿我就请两位林姑娘的主意,将你赶出去!”   林黛玉坐在迎春边上,看着面前画歪的画,随手揉成一团。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跟前凑,我请二姐姐来又没请她,早知道不放她进来。”   平儿又看向林蕴,却见她更直接。   “我院里横竖容不下这样的人,平姐姐要发威,正好门口有两个小厮,借给你使。”   依旧不见迎春说话,奶嬷嬷吓得脸都白了。   “饶了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   “姑娘,我照顾姑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平儿怒斥。   “放肆!让你伺候姑娘是给你邀功仗势的?将她捆起来,等着二奶奶处置!”   很快小厮过来,堵了嘴就拖到柴房去。   探春噗嗤笑出声,拉着迎春的手。   “我还以为你要帮她说话,刚才吓得不敢喘息。”   “亏了司棋干脆,以后遇见这种心大乱来的,就替你们姑娘撅回去!”   林黛玉也道。   “我刚才也紧张,幸好二姐姐聪慧了。”   人们善意哄笑。   迎春却不好意思。   “你们快别说了,事情被平姐姐瞧见,少不得到二嫂子跟前理论,我难道为了嬷嬷顶撞嫂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反倒是司棋,我怕她得罪人呢,你们别怂恿。”   惜春不以为然。   “咱们行的正坐得直,干干净净的人,怕什么?”   “只别留着身边奸邪的,万一被她们带累坏了才是真真委屈。”   平儿来到迎春跟前。   “我的好姑娘,你这话对也不对,先听我说。”   “过会子二奶奶回来,你就哭诉说嬷嬷叫你难看,是你请两位林姑娘拿她。”   “不然动了你身边的人,有那不知原委的还当你没脸,快跟我回去等二奶奶,照我说的做。”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奴才就代表着主子的脸面。   众人想收拾恶婆子,又不想打脸迎春,纷纷帮着出主意。   平儿更催促。   “快跟我走,一会奶奶该回来了。”   王熙凤回来听说事情原委,乐的在屋里鼓掌。   “好啊!我正愁没法子节省开支,她就送上门来。”   “平儿,给你二姑娘再收拾的凄惨些,咱们找太太去,连大太太一起请过来。”   “一会子见了太太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捻着帕子哭!”   主仆二人风风火火安排,看的迎春糊涂,又不敢问,只好听从她们吩咐。   想到自己这些年被人轻视,太太不喜哥哥不爱,婆子都敢欺负,更哭的情真意切。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头雾水,不等询问,就听着王熙凤告状。   “娘娘封了贵妃,林姑爷升了官,老太太太太们还没乐上几天,奴才先心大扯起虎皮来,在外面放肆呢。”   “要不是二姑娘机警拿了人,还不知道在外面怎么仗着咱们的旗号惹麻烦,两位太太给拿个主意,不能被这等刁奴败坏名声!”   “比咱们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都威风,连累府里事小,坏了娘娘名声,她几条命赔得起?”   话说的越发严重,邢夫人王夫人目瞪口呆,就连迎春都忘了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31 21:08:53~2021-12-31 21: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二家的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扯到娘娘就扯到宫里,邢夫人和王夫人不敢拿主意,又到贾母跟前。   王熙凤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将奶嬷嬷要钱不成编排小姐,活生生说成奶嬷嬷仗着娘娘名头在外横行霸道,赖了小贩的银钱。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没人关注就是小事一件,有人参上一本,就是娘娘的祸事。   王熙凤捂着心口一脸后怕。   “要不是二妹妹发现的早,找林家两个妹妹借人拿了她,咱们还不知背多少黑锅呢!”   在场众人脸色十分精彩。   迎春英勇发现嬷嬷赖钱,又果断找林蕴拿人,鬼都不信!   可事情已经说出来,没给小贩结账又是实情,就不能不管。   贾母看着啜泣的迎春,又看着被捆在下面的婆子,再看看眼珠子乱转的王熙凤,还有什么不明白?   先瞪王熙凤一眼,才道。   “这些婆子仗着自己奶过哥儿姐儿,处处比别人张狂,当我没经历过?”   “早年娘娘进宫,我做主将奶嬷嬷送走就是怕有这一天。”   “凤丫头,必要严加处理!”   王熙凤立马放下帕子,一脸精明。   “老祖宗放心,我已经想过,哥儿姐儿大了,只留下教养嬷嬷,贴身伺候的奶嬷嬷都查一遍。”   “大错的不能留,那些轻狂小错的,都罚她们几个月银钱警告,若是不改再赶出去。”   “连带下面妖妖俏俏的,一并整治!”   请了老太太出马,旁人自然没有说话的地儿。   等没人了,贾母伸手点王熙凤。   “胆子越发大了,在我跟前弄鬼!”   王熙凤笑嘻嘻的。   “我哪有这个胆子,知道您能看出来我才敢来,不然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   “我们都指望着老祖宗您呢。”   没两日,迎春和林蕴林黛玉得到夸赞,私下里平儿也得了一份赏。   王熙凤风风火火办差,眉开眼笑。   “我就说她们私吞,只几个奶嬷嬷就查出来几百两,还不算她们孝敬过来的。罚几个月银钱,园子里面的两项开支都有了。”   “再找个由头把丫头们的月钱降半吊,省出来多少?”   平儿把算盘打得响,对着账本子好半天,累的手疼。   “我原只想给二姑娘出个气,好歹是给咱们大姐儿做东西,还是奶奶想得远。”   “这一番到年下的钱都足够,还能添上些给园子里。”   正算计着,突然听外面道。   “大太太来了。”   两人一怔,忙起身迎接。   邢夫人气冲冲进来坐在上首,脸色阴沉。   “我说你怎么想起来跟我商量大事,原是拿我做筏子。”   “迎春那个木头性子,准是你在背后弄鬼,保不准也有降云馆两个丫头,以为我看不出来?”   “当家奶奶好大权威,我竟是个垫脚的!”   任凭王熙凤再嚣张,也是受的王家教育,在婆媳关系上天然比邢夫人低一等,听见质问,忙跪下。   “太太明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太姑娘,是为了府上啊。”   “还请太太细想,这种事情若不早说清楚,都要算在二姑娘头上,到时候还不是太太的不是?”   “在老太太面前闹开了,横竖跟太太扯不上关系,也不是您的错处,我怎么可能让这些脏东西污了太太的名声?”   身为嫡母,邢夫人有教养子女的责任,任何差错她都躲不开。   这话说的是道理,怒气缓和不少。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早跟我说,不至于在老太太面前插不上话。”   王熙凤擦着眼眶。   “太太容秉,那些奶嬷嬷都是府上老人,更别说里面奸邪歪心思的,我去找太太多耽误一刻钟,就给她们一刻钟时间准备,若被察觉岂不枉费?”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您是主子,难道自降身份跟她们来回耽误?”   邢夫人来的气冲冲,一盏茶工夫就被哄走。   平儿扶王熙凤起来。   “奶奶委屈,都是为了府上,还要被责问。”   “省下来这些银子,不是用在他们身上?白白辛苦。”   王熙凤长叹。   “我能怎么办?快把银子收起来,别叫你二爷回来看见。”   “这点可禁不住花销,我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平儿一顿,忙将林蕴送铺子的事说了。   “两个铺子不多,却够大姐儿吃用不尽,这府里,也有记着咱们辛苦的,不枉奶奶当初帮着降云馆跑前跑后。”   主仆二人叹息感慨,照旧要为府上生计忙碌。   很快进入冬月,林府的东西一箱箱送进来,堆满了降云馆库房。   林安带着帖子拜见贾母。   “请老太君安。”   “过几天是我们大姑娘生日,老爷派我来送东西。家里接见的人多,到时候老爷一定亲自上门。”   “辛苦老太君,这是给您的那份。”   随着拜帖还有一份礼单,不贵重,却精细。   贾母戴上眼镜,看得笑。   “不年不节的,给我礼单干什么?都给蕴丫头搬过去,她的好日子呢。”   “你回去告诉林姑爷,叫他办自己的事不用挂心,有我在这里看着,谁也别想打两个丫头的主意。”   林安得了准话,才到降云馆给林蕴磕头,转述林如海的意思。   林黛玉直叹气。   “我就说父亲不会不管我们,家里他辛苦,这里又有外祖母顶着,才有我们安生日子。”   “那天说不回去,姐姐还跟父亲闹脾气,可把我吓坏了。”   当天生气,事后冷静下来,林蕴也知道自己急了,古代现代差距太多,不能一概而论。   听到调侃干脆站起来作揖。   “是是是,全靠妹妹劝着,我给你道谢。”   “还请林安代我向父亲道歉,说我明白他的苦心。”   林安忙道不敢。   “老爷说现在形势复杂,上门的不知是敌是友,在这里还有老太君帮着分辨,他们二人互相推委,总能拖延时候。”   “只是委屈两位姑娘,若有人来试探,可别答应才好。”   林蕴林黛玉依言答应。   等林府的人一走,林蕴派人去给各处姑娘送请,只等生日当天热闹。   贾母听说,也要来沾喜气。   贾宝玉自然要跟着。   王夫人脸色不愉。   “小小年纪过什么生日,如此排场也不怕折福。”   “才不过四品,在京城连权贵都算不上,有什么好张狂?”   她不喜欢林氏姐妹,更不喜欢贾宝玉跟着转悠,偏偏有老太太,不敢当面提意见,只能自己在屋里生闷气。   越发不甘心,派人将王熙凤找来。   “如今府上都重视林家,咱们却不能忘了娘娘。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该往宫里多送些银子,别叫娘娘紧了。”   “前儿老太太还说要修降云馆,有多的先给宫里。”   王熙凤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强笑着。   “什么修降云馆,不过是老太太和林大妹妹唱出戏,叫下人们别胡乱巴结惹祸,早跟我说了,太太多心。”   “琏二刚给宫里送过钱,您就放心吧,短了谁也不会短了娘娘的。”   王夫人脸色稍霁。   “不过是两个四品官的女儿,如何跟娘娘比尊贵?”   “前几日你婶婶送来拜帖,想要给你兄弟和林蕴说亲,被老太太挡住,你也找机会说几句好话。”   王熙凤为钱忙的不可开交,还真不知道这回事,乍然听见惊得目瞪口呆。   “我哥哥?恐怕不成。”   “我听说林大妹妹得宠的很,在林姑父面前都敢吵嘴,林家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哥哥,实在不是个东西,别说林蕴,贾府的丫头给他一个都是糟践。   偏这话不能说,王熙凤在心里腹诽。   王夫人冷哼。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仁虽不成器,也是你哥哥,不过年纪大些,又不会少她聘礼。”   “再不然就是蟠儿,早前就提过亲,再提一回未尝不可。”   王熙凤彻底傻眼。   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不然,谁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来?   忙找个借口说园子里有事,头也不回地溜走,躲到晚上才敢回自己屋。   谁料茶没喝完,贾琏气冲冲进来。   “二太太今日跟你说什么了?晚饭后叫我过去,将我一顿训斥。”   “怪我给宫里钱少,我说账上没钱,她就说我有胆子动老太太私房,怎么在娘娘的大事上拎不清,这么隐蔽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王熙凤瞬间站起。   “二太太果真这么说?”   “午间确实叫我过去,却是为林大妹妹说亲,我那哥哥王仁混账样子你也知道,更别说还有薛蟠,我若答应,还不叫老太太吃了?”   “寻了个园子里的借口出来,没想她竟找上你,还说老太太的事,这是不信任,早将我们的事打探的清楚。”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失望。   王熙凤眼珠一转,挤出两滴泪来。   “我的命苦啊,摊上你这么个黑心下流的货,儿子也生不出一个,还叫大太太训斥,二太太怀疑,当个家怎么就这么难?”   “你有了娘娘妹妹,大官姑父,却让我为难,大不了这个家不当了,还给太太去。”   胭脂虎突然落泪,贾琏慌得手足无措。   “好端端怎么说起儿子的事来,咱们又不是不能生,日子还长。”   “我知道你辛苦,快别哭,这不是还有我呢?”   恰巧平儿从外边进来,见屋里混乱刚要询问,就看王熙凤使眼色,一甩帕子,也落下泪来。   “二爷有什么用?横竖是我和奶奶担着骂名。”   “每回二爷只管拿了银子出去快活,却不知我们招多少人恨,今儿咒我们早死,明儿骂我们下地狱。”   “胡说!”   贾琏气的脸色泛红。   “谁敢骂你们,当我是死人?”   “赶明儿我就去找两位老爷,叫你把这管家奶奶做的实实的!”   边说边揽着王熙凤哄,不到片刻气氛升温。   平儿早有眼力见的退出去,一夜红翻被浪。   早起贾琏饭也顾不得吃,匆匆去找贾赦贾政。   王熙凤从床上下来,对镜梳妆。   “难怪林妹妹以前总爱对着宝玉哭,对付好色心软的男人最好用,我也学着些。”   “一会我去伺候老太太,你去降云馆帮忙,别叫人抓着咱们空闲。”   平儿摆着早饭答应。? 第47章   饭后主仆二人果然马不停蹄,不是从这个姑娘跟前过,就是在那个太太眼前走,老太太跟前都要问三四回。   今儿忙的眼眶乌青,明儿忙的被老太太抓着吃饭,谁也说不出她们偷闲躲懒的话。   贾赦看了两日,叫邢夫人又给他纳进两个小老婆。   贾政关起门也不知道跟王夫人说什么,屋里香火味越发重的熏人。   里里外外大权在握,王熙凤得意同时不忘犒劳贾琏,夫妻如鱼得水。   却还有个赵姨娘,也阴差阳错跟着沾光。   “你的书看完了?今晚老爷过来,仔细问你,答不上来皮都给你揭了。”   接连两三日得宠,赵姨娘满面红光,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桌上还有少见的新鲜水果。   前方桌子处,贾环正在临摹字帖。   “昨儿个三姐姐就带我读完了,说只要我临完了字帖,就送我个珊瑚串。”   “那串红彤彤好看的紧,等我拿回来就送给姨娘。”   赵姨娘一个激灵,瓜子壳没吐出来,扎到舌头疼得抽气。   “见鬼,你什么时候也会孝顺你老娘了?是不是又闯祸,讨好我给你求情?”   “快老实交代,你个贱皮子又背着我干什么?要是惹了老爷生气,我打死你个小崽子!”   边骂边用力扯贾环耳朵,好好的字帖,猝不及防被她大力一带,毛笔涂黑毁了大半。   “哎呦,三姐姐说了,不许你再骂我贱皮子,我是府里的公子,哎呦哎呦。”   “我的字帖白写了!”   贾环疼的叫,赵姨娘却笑得开怀。   “你还公子?满府里谁把你当公子,真当你是那高台盘上的。”   “人家宝玉才是公子,你也就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又不是太太生的,老爷夸过你两回,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呸!”   好容易将耳朵解救出来,贾环嘀咕。   “林大姐姐说了,我不用跟宝玉比,我也不想三姐姐去当什么妃子娘娘,将来但凡考中个秀才,我给三姐姐撑腰!”   赵姨娘撸着袖子,抄起墙边扫帚。   “这个说那个说,就是不听你老娘我说,凭你也想考秀才,我打死你个白日做梦的下流东西!”   屋里施展不开,母子两个打到外面,迎面撞上王熙凤。   “闹什么?环兄弟站住!”   “青天白日吵吵闹闹,我在外面都听见,做兄弟的给姐妹撑腰做主,有什么不对?”   “自己不尊重,却教主子胡来。环兄弟真中了秀才你不体面,难道学你跟着丫头打架才体面?糊涂东西!”   劈头盖脸一顿骂,赵姨娘畏畏缩缩不敢接话。   王熙凤越发看不上,转头看向贾环柔和不少。   “你林大姐姐说得对,你三姐姐说得也对,有什么只管问你几个姐姐,别听你姨娘胡说。爷们儿惦记护着姐妹是正经事,若真能读书,你哥哥都替你高兴。”   “几日不见长进不少,今儿我赏你。去找你平姐姐拿半吊钱,过几日你林大姐姐生日,你送个礼物给她,保管有你的好处。”   贾环躬身道谢,对着赵姨娘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王熙凤立时收了慈爱。   “从前环兄弟见人猥琐,跟你一个样,如今好容易长进,你若给教回去,仔细我让你没脸!”   “狐媚子霸道劲,好好的爷们儿被你教成什么样?”   赵姨娘更瑟缩,躲在墙角,看王熙凤走远,才啐出去。   “呸,我儿子爱怎么教怎么教,自己生不出儿子伸手管别人。活该一辈子生不出来!”   骂完又东张西望,确定没人看见,鬼鬼祟祟回屋。   眨眼就到林蕴生日,早起林如海果然上门,先拜见贾母,再父女说话。   这回林蕴端正行了礼。   “请父亲安,小小生日,叫父亲跑一趟。”   林如海摸着胡子笑。   “不闹脾气了?”   “起来吧,今天你是小寿星,我给你带了东西,看喜不喜欢。”   小丫头端着托盘进来,上面竟是对护腕。   不知道什么皮子制成,瞅着光亮柔韧,嵌着银环,正中还镶着护镜。看大小粗细正适合女子,显然是专门定制。   林蕴一眼就喜欢上,爱不释手。   林黛玉调笑。   “不知道是谁,前儿还跟我作揖,今儿得了礼物,也不跟父亲作揖。”   “可怜慈父之心,可叹,可叹。”   林蕴戴上护腕,抬手就抓。   “巧我新得了护具,干脆拿你练练,一并作揖道歉。”   姐妹笑闹,满屋子欢快。   林如海喝口茶,身心舒畅。   “家庭和睦,儿女康健,夫复何求。”   笑闹一阵,林如海突然将丫头都赶出去。   “陛下赐了我新府邸,过会子要去看看,还有件要紧的事跟你们嘱咐。”   “别的夫人上门,都被我以不方便接待为由拒了,这边又有老太君为你们挡着,却有个南安太妃。”   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林蕴晃神的功夫,就听林如海继续说道。   “南安郡王手握兵权,朝堂摇摆,却又时不时靠向太上皇,其中复杂,不是你们姐妹能应对。”   “已经去过咱家两次,她不来最好,若是来了,老太君也不能不敬,你们还需小心。”   原来是他们母子。   林蕴甩手坐下,浑身透着冷意。   “既然是实权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王妃找不到,为何找我?”   “四品实权官员虽说不低,京城却是扔块砖都能砸到五品以上的地方,遑论郡王。”   林如海眼露精光。   “正因为事出反常,才不得不防。”   “为免意外,两个姨娘都留在扬州没带来,还是没能拒了她们。只怕是敌非友。”   门外突然传来紫菱的声音。   “老太太来了。”   父女三人对视,重新换上笑脸,开门出来。   “哈哈哈,难怪两个丫头都不见,原来是跟老子说悄悄话。”   “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回去吧。”   贾母笑呵呵的,身后带着三春和薛宝钗。   林蕴林黛玉忙过来迎接。林如海远远抱拳。   “老太君,蕴儿生日我来说几句话,正要回去。”   “陛下隆恩不能懈怠,都倚重老太君了。”   将皇上搬出来,任凭天大的热闹都不能留,贾母直叹气。   “怎么这样忙,孩子生日都不能留下用个饭。”   “罢了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跟她们热闹一日。”   林如海告辞离去。   贾母在正厢房坐下,受了众人请安,环顾四周道。   “你们姐儿几个也无趣,将宝玉叫来一起玩才好。”   “早上林姑爷还说请了说书的女先生给你们逗乐,还有个什么杂耍的。”   林蕴走出来。   “是两个女先生,一个杂戏班子,还有个变戏法的。”   “既然要请宝兄弟,不如将几个未成年的哥儿都请来。我们陪着老祖宗在这里,在东厢给他们摆了茶酒点心,谁要想不出个逗趣的法子,不准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哈哈大笑。   “这倒是新奇,好,我就看看谁是机灵的,谁是愚笨的。”   “你们都看好了,谁要是今天没有逗趣,就罚他在院子里给大家变戏法。”   说笑间,贾宝玉等人就被请来拜见贾母。   除了往常三人,还多了贾琮。   看林蕴疑惑,探春悄悄解释。   “琮儿是大房庶子,往常都在前院跟着大老爷。”   “今年预备大姐姐省亲,林姑父又升官,咱家来的人多,他在前面不方便。二老爷说过几回,大老爷就把他赶回内院。”   “现在跟着大太太住,想是传话的时候正跟环儿一处玩,就过来了。”   林蕴了然。   “管他哪房的,是家里少爷就好吃好喝招待,总没我的不是。”   “咱们只管孝敬老太太高兴,自家兄弟姐妹平安。”   这边说着话,那边贾宝玉耍赖不依。   “老祖宗带着姐妹们,却把我赶去东厢,我要在一处热闹。”   “再不然,我在这里陪着老祖宗,叫姐妹们去东厢。”   贾母笑着斥责。   “胡说,今儿是你林姐姐的好日子,哪有叫她去侧厢房的道理?”   “更何况这正厢里边还供着御赐之物,我来歇息就罢了,如何让你们玩闹?”   贾宝玉这才恍惚想起里面屏风挡着的东西,不情不愿带着弟弟侄子去东厢。   贾环冷眼瞥他,哼两声,带着贾琮贾兰吃吃喝喝。   “林家姐姐最好,不用拘束,想要什么尽管吩咐丫头。”   “你多来两回就知道了,我和兰儿最喜欢来,吃喝的东西比太太房里还好。”   贾兰一边点头,一边吩咐丫头打包蟹粉点心,预备走的时候带给李纨。   谁想不到半个时辰,李纨竟跟在王熙凤身边来了。   贾母笑着点她们。   “我才热闹片刻,你们就追来,果然是猴精。”   “这里没有位置,你们去东厢跟着哥儿坐吧,省的在我跟前立规矩。”   两人自然大喜,拜过贾母又给林蕴贺喜,才到东厢,一眼瞧见最中间的蟹粉酥。   “这怎么吃着喝着,还带拿的?八成是兰儿要孝敬你。”   说着果然见贾兰将点心塞到李纨手里。   王熙凤拈酸。   “有个儿子就是不一样。”   李纨心喜又心酸,摸着贾兰头顶。   “兰儿孝顺是我的福气,只怕你我换换,你也未必乐意。”   各人都有难念的经,两人对叹一声,挑着开心的话说。   贾宝玉已经许久不曾单独见林黛玉,吃一杯酒便忍不住瞧一眼,生出个笑话就凑过去说,逗得贾母开怀。   便是戏法变幻无穷,也比不得他舌灿莲花,林黛玉被逗笑几回,喜得他手舞足蹈。   “妹妹好长时间不去找我玩,还以为不要我了。”   “小时候咱们同吃同睡,最要好不过,如今大了,反倒不亲近。”   众人都在等他说笑话,猝不及防变换话题,贾母都一愣。   “你们都长大了,自然不比小时候,但你们还是最好的,都是我的玉儿。”   “去叫袭人来,说宝玉多吃了几杯酒,派几个嬷嬷送他回去。”   “若是他老子明日叫他问话,就说他着凉不能过去。”   指派个丫头跑腿,探春上去扶他。   “二哥哥你吃醉了,早些回去休息。”   “林姐姐住在家里,跟姐妹们自然亲近,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她好言相劝,贾宝玉却不听。   “什么亲近,我才不信,除非她还跟我去,林妹妹!”   探春没拉住,被甩的一个踉跄,贾环赶过来扶她。   贾宝玉早跑到林黛玉跟前,伸手要抓。   林蕴就在边上,怎么可能视而不理?抬手扣他手腕,捏在骨头上。   “宝兄弟吃醉了,喊门口的小厮来送他回去。”   “今儿是我的寿宴,是要打脸不成?”   贾宝玉吃痛,面目扭曲说不出话。   贾母气的砸拐杖。   “你这个孽障,吃醉了酒说胡话,还不送他回去吃醒酒药?”   “黄汤子没好东西,就不该让他沾!”? 第48章   从早晨调派丫头准备茶点,上午见了林如海迎接贾母,午间众人过来开始热闹,直到晚饭后方歇,降云馆可谓热闹整日。   又赶上贾宝玉醉酒发疯,月上高楼时才收拾干净。   林黛玉累的不想动,直接歪在林蕴塌上。   瞅着房檐绞着帕子,突然道。   “姐姐,你说我将来会嫁给谁?”   林蕴卸下满头钗环,挥退丫鬟,在塌边坐着。   “怎么没头没尾说起这个?宝玉发疯别理会,你才几岁。”   古人成亲本来就早的不像话,更别说十二三岁的年纪,放到现代都是违法。   每回提起来都感觉怪怪的,单纯定亲还好,说到成亲就不自在。   林黛玉思想却不同,沉默一会,看过来。   “姐姐,我今儿跟你睡吧。”   “除了你刚来没收拾好地方,咱们还没一起睡过呢。”   林蕴退避三舍。   “两个人也不嫌挤,回头换个大床来再跟我睡。”   “你晚上睡不安稳,害的我不敢动,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见她不答应,撒娇使性子软磨硬泡,终于得了同意……   同意她睡在旁边丫头值夜睡的塌上。   看着紫鹃雪雁在上面铺一层层的褥子,又搬枕头挂帷帐,林蕴无奈。   “好端端自己屋子不住,跑来睡这小地方。”   “还要害的雪雁和青梅在外间塌上挤着,看谁把谁踹下来。”   雪雁铺着褥子抬头。   “大姑娘放心,我睡觉老实。”   “去你的!”   林蕴啐她一口,自顾自回去躺着。   过会子铺好床,林黛玉也躺下,丫头们出去,只留下两姐妹头对着头,侧身就能看见对方。   “你不是胡闹的人,非要过来,可是心里不踏实?”   林蕴突然出声,换得林黛玉一叹。   “我也说不好,这心里好似有什么揪着,又好似有什么要松开,就想着说说话。”   “你是我亲姐姐,自然是来找你排忧解难。”   林蕴哼笑。   “别嚣张,赶明儿我有了烦心事,一样找你排解。”   “不仅要吵得你睡不好觉,还要把你扔到树上喂蚊子。”   屋外响起偷笑。   林黛玉不介意叫守夜的丫鬟听见,理直气壮。   “那恐怕不成,我身子弱,蚊子都不稀罕,还是你这样香甜健康的惹人喜欢。”   “你今儿生日,程表哥却出京没赶上,你伤心吗?”   突然转换话题,林蕴睨她一眼。   “往年你生日,父亲远在扬州,你生气吗?都是亲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故意不来。”   “明年你生日怕是比今天还热闹,两三个月,等着瞧吧。”   林黛玉翻身看她。   “我不是说这个,只是瞧着你对程表哥比父亲亲近。父亲大约也察觉到,特意送了护腕,是投你所好呢。”   黑暗中安静许久,才听林蕴叹息。   “不怕跟你说,我并没有把他当父亲。从我有记忆就只知道程家是亲人,病重的生母一月见不到三回,她又早逝,记忆不深。”   “姨母不许我叫娘,说我有亲娘,却让我叫姨丈爹爹。若非这个称呼,我只当自己是程家人。后来回林家,父亲就跟个职位似的,没多少感情。”   “跟你住了两三年日日相处,才把你当亲妹妹。经过此番,我也知道父亲心里惦记我。”   穿越来时两三岁,跟所谓的生母只相处不到半年,如今说起,竟想不起她的样貌。   又沉默许久,林黛玉幽幽地道。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母亲了,那时不过四五岁还未长成,只记得有人温暖抱着我哼唱童谣,最深刻的,却是她去世场景,伤心欲绝。”   “你对生父母感情不深我能理解,所以才羡慕你还有程家。不像我,出门在外除了外祖母,没有人真心替我盘算。”   “可即便是外祖母也还有个宝玉,更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几番为难都是苦楚。”   气氛越发凝重,紫菱提着灯端水进来。   “姑娘们说话渴了,喝口水睡吧。”   “明儿说不得哪位姑娘就要还席,养养精神。”   给她们二人倒了水喝,又提着灯走,顺便将凝重的气氛一并带出去。   林蕴砸着嘴叹。   “开始我还嫌弃紫菱不如青梅灵动,可凡有什么事还是她提醒我,父亲亲自挑给我的人。睡觉吧,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林黛玉缩进被子。   “多大个人还要听故事。”   “那你听不听?”   “听。”   林蕴清清嗓子。   “从前有条河,河边有块石头,石头边上有棵草……”   林黛玉笑得在被子里抖。   “这叫什么故事,莫非草上还有条虫?”   “那你听不听?”   “听。”   林蕴继续讲。   “有天一个人走过,看这棵草长得好看,就天天过来给它浇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因为浇水太多,把草淹死了。”   ……   “讲完了?”   “啊。”   林黛玉抄起枕头边的手帕扔她脸上。   “呸!不想讲就不讲,还来糊弄我。”   “长在河边的草用得着天天浇水?既然守着河,多余的水都流进河里,怎会淹死?胡编也不多捏造几句有理的,不跟你说。”   手帕滑落在地上,林蕴捡起来。   “我也觉得这个故事都是漏洞,最可笑的是,这故事的原版是小草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睡觉睡觉,说不定梦里看见小草,把这画蛇添足的人赶走,还她一个清静。”   随手将帕子放在床边,果然睡觉。   林黛玉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月光,越想这故事越荒谬,好气又好笑,不知何时睡着,竟又来到灵泉边。   潺潺河水,宁静祥和,没有血色,也没有女仙。   依旧在石头坐下,嗅着草木青香环顾自周,竟有袅袅梵音,细细地听不真切,却叫人心静。   缥缈之乐近在耳边,听得林黛玉神思困倦打起盹来。   不知道多久,隐约传来男人声音。   “……大造化……玉……”   “……功德……下凡去……”   一个激灵睁开眼,却是天亮了。   看向门口,林蕴已经练剑回来,手上戴着昨日新得的护腕。   “你真好睡,可是被周公留住下棋了?再不起来早饭都没有。”   林黛玉这才瞥见外面升起的太阳,忙起来匆匆收拾。   吃过饭给贾母请安,回来路上跟王熙凤说会子话,等想跟姐姐说这奇怪的梦,突然发现竟是半点想不起。   几番开口凑不成完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   晌午探春派人来请,只得暂且搁下。   却说贾宝玉昨天晚上吃醉了酒,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转醒。想到昨天晚上的荒唐事,懊恼的在屋子里打转。   “坏了坏了,昨日也没人拦着我,吃了酒就糊涂放肆起来,林妹妹肯定生气。”   “万一她不理我怎么办?我得想个办法道歉哎呦。”   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贾宝玉惨叫。   丫头们瞬间围过来。   “怎么,可是碰着了?”   “有没有受伤,我去找大夫过来。”   撸起袖子来看,白嫩嫩的手腕,没有丝毫伤痕。   袭人只当他胡说。   “好端端的二爷怎么吓唬我们?不用去请大夫。”   贾宝玉捂着手腕抽气。   “我没有胡说,真的疼,是昨天晚上林姐姐捏的。”   “你们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众人再看,依旧是细嫩光滑。   晴雯一把推开。   “你在降云馆吃挂落,来拿我们做耍,哪里有什么伤口?”   “这么多人眼睛都瞎了,连个伤口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是酒还没醒,耍疯呢。”   贾宝玉不信,盯着瞧,又揉两下。   “哎呦呦,真的疼,我没胡说。”   “昨日林姐姐捏我,众人都是看见的,怎么会没有伤口呢?”   找一会,又想起林黛玉。   “哎呀,林妹妹肯定在生气,我得赶紧去看看。”   袭人追出来。   “小祖宗,好歹把玉戴上。”   “茗烟说赖奶奶的孙子赖尚荣等你说话,你不先去见朋友?”   玉刚带好,贾宝玉就跑,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到穿堂,茗烟正在那里等着。   “爷你可算醒了,赖公子等着你呢。”   “他今日置酒请了许多人,催我好几次,咱们快过去。”   不给贾宝玉说话机会,拖了人就走。   其他小厮早习惯他们不分主仆尊卑,嘻嘻哈哈看热闹没人帮忙。   等终于回来,又是晚饭时候。   “林妹妹。”   贾宝玉踉跄着,竟还记得林妹妹。   茗烟两只胳膊架他。   “爷,你喝这么多酒,我怎么跟太太解释?”   “幸好老爷不在家,不然咱们都别想活。回去一定叫袭人姐姐给你煮醒酒汤喝了。”   “快别喊林姑娘,咱们过了回廊马上就到,别让人看见。”   就这么赶巧,贾环和贾琮拐个弯过来,嘻嘻哈哈。   “你那个串子好看,给我瞧瞧。”   “不行,我要给彩云的!本来说给姨娘,她不要,正好给彩云留着,你不是有珠子吗?”   两人你推我搡把玩着手里玩意儿,贾宝玉眯眼,恍惚觉得眼熟。   “林妹妹!”   突然喊一嗓子,上去将东西夺过来。   “这是我给林妹妹的东西,怎么在你们手上?定是偷来的!”   “没脸没皮的东西,往日偷摸都是我给你们担着,越发胆大,竟偷到林妹妹头上,天长日久,早晚拿你!”   贾环被抢了东西,又无辜挨骂,气性上来。   “谁偷的,可别冤枉人,这是三姐姐给的。”   “我才刚从三姐姐院里出来要送琮哥儿回去,不信去问,没有你这样污蔑人的!”   酒精上头,贾宝玉早糊涂,只盯着手里东西。   “这是我给林妹妹的,什么三姐姐四姐姐?”   “若非我担待,哪有你们好日子?偷了我的东西不承认,再不替你瞒着!”? 第49章   贾环不算好人,却也不是什么脏水都能泼,平日里对贾宝玉就嫉妒不满,索性扯开嗓子骂。   “呸,你什么时候担待过我,你只会担待那群小妖精!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早是你的人。”   “抢了我的东西还混赖骂人,闹到老爷那我也不怕!”   骤然听到老爷,贾宝玉吓得激灵,冷汗出来,酒醒一半。   茗烟看着不好,忙道。   “三爷行行好,二爷喝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若是着凉可使不得。”   “何况园子里人多,叫人看见多不好。”   贾环理直气壮。   “又不是我吃醉了胡闹,我怕什么?”   “老爷傍晚就回来,咱们找老爷分辨去!”   茗烟哪里敢?又是掏钱又是说好话,带着贾宝玉赶紧溜。   可贾环哪是闷声吃亏的主儿?眼瞅着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屋里,却遇上这种事情,下意识想去找赵姨娘哭诉。   看见旁边的贾琮,又顿住。   眼珠子一转,坏主意上来。   “走,咱们去找大太太告状去!”   自从跟着探春读书,贾环得到贾政几次夸奖,越发胆子大,借着贾琮的名头将贾宝玉说的十恶不赦。   邢夫人本就看不惯王夫人,听见大怒。   “这还了得?”   “宝玉身为兄长,不爱护弟弟就算了,怎么还欺辱起来?”   “你也是个没硬性的东西,他是你哥哥骂不得,就不会给他身边小厮两嘴巴?”   数落贾琮一顿,叫贾环回去,心里暗暗记下这仇。   贾宝玉却不知道自己埋下隐患,拿着手串浑浑噩噩回去,嘴里还不停念叨林妹妹。   扶着进屋,茗烟擦汗。   “我的小祖宗,可要吓死我。”   “好姐姐,袭人姐姐可在?快给他弄醒酒汤来,仔细闯祸!”   碧痕接了贾宝玉,回道。   “袭人姐姐出去了,交给我吧。”   “你可别让人知道他吃醉酒,赶紧出去,别叫人看见。”   茗烟早等着这句话,跑的比兔子还快。   趁着老太太还没回,碧痕赶紧给他换去身上臭烘烘的衣服,毁尸灭迹。   “我的好二爷,抬抬胳膊,咱们把衣裳换了。”   脱衣服的时候还配合,穿新衣服却挣扎起来。   “不穿,我要去找林妹妹,这是我送给她的手串。”   “你别拉我!”   只穿着中衣就要往外走,拉扯间肩膀露出来。   碧痕忙给他整理。   “我的爷快回来,这冬天冷着呢,冻坏了使不得。”   “林姑娘在降云馆好好的又不会走,先换了衣裳明儿再去。”   却说贾宝玉吃了酒身上发热,被碧痕碰到一个激灵。   “什么东西凉飕飕的,好舒服。”   碧痕闹个大红脸。   “我刚抬水进来,手凉,可是冷着爷?我马上去暖暖。”   说着就要把手伸到火上,却被一把抓住。   “不冷,正合适。林妹妹……”   四目相对,两张脸逐渐靠近,碧痕羞怯怯的。   “宝玉别这样,我不是林姑娘,我是碧痕。”   “林妹妹……”   贾宝玉此时比傻子聪明不到哪去,屋里暖和更上头,瞧着眼前人烟雾笼罩,分明就是林妹妹,不管不顾揽着往塌上倒去。   不足一刻钟晴雯回来,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声响。   恼羞成怒啐在地上。   “呸,不要脸的下贱东西!”   转身就走。   走几步顿住,又回来,怒冲冲坐在屋外。   “要不是为了宝玉,我就冲进去啐你,骚蹄子!”   一边骂着,一边冷的搓手,还要四下张望,生怕老太太突然回来。   第二日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不好,我要去给林妹妹道歉,快给我穿衣裳!”   碧痕睡的正暖和,不情愿服侍他穿鞋。   “道歉做什么?没听说林姑娘生气,昨日她们给老太太请安照常说笑,听闻还去三姑娘院里吃晚饭,可高兴了。”   “昨儿个袭人姐姐家去的时候还说,你前儿吃醉了酒,叫你别去招惹两位林姑娘,仔细太太来问。”   正忙活的贾宝玉一顿,隐约想起昨日的事情。   “不行,我定要去问问她,为何要把我送给她的东西给别人。”   匆忙离开,早饭也不吃。   碧痕骄哼一声,回床上继续睡。   等贾宝玉跑到降云馆,却被告知两位林姑娘不在家,往王熙凤那里去了。   继续追过去,见着平儿。   “宝二爷来的不巧,两位姑娘刚跟奶奶一起走。”   “说是有点子事不能决断,去找老太太。你来的时候没见着?”   贾宝玉蔫下来。   “罢了,是我们没缘分。”   “今儿是问不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问成。”   他神神道道,看的平儿迷糊,又不好问主子之间的事情,嘱咐个丫头跟着宝玉别出差错,自去忙。   荣庆堂里,林蕴和林黛玉正将关于过年的想法说了,听的贾母点头。   “你们是好孩子,父亲升官也不轻狂,就按你们的意思,依旧循着往年的旧例办。只是年下到底要紧,我这里定要多给你们东西,不能拒绝。”   大规矩上的事情不能乱,两姐妹答应。   贾母想了想,又道。   “你们说回家拜年不妥,年下人多,少不得有看见你们轿子的,若是上门,你们怎么拒绝?”   “这样办,等三十晚上叫琏儿送你们家去,初二一早再接回来,但凡是要脸面的人家都不能初一去堵你们,不怕。”   王熙凤捧着。   “咱们家全靠您撑着,有了您拿主意才能一家子顺遂。”   “只是可惜了我的二爷呦。”   这声二爷喊得千回百转,逗得贾母笑骂。   “只是接送一趟又不耽误你们团聚,别说我另给他赏,难道你林姑爷就少了他的?”   “你别看四品在京城不算高,却是清贵科举出身的实官,若能得他姑父照顾,是你家琏二造化。”   王熙凤忙打嘴。   “还是老祖宗疼我,孙媳妇年轻不懂事,您就包容我这回。”   插科打诨快,认错更快。   贾母依着靠枕叹,不知想到什么。   “你们都是小孩子家不懂,这做官不能只看品阶,还看恩宠。端看那翰林院,刚进去都拿六七品俸禄,却在皇帝跟前服侍,晋升之快常人难想。”   “你林姑父才四十几岁,若真得了赏识,还不知到哪。我跟你们私下说这些不是叫你们得意,是叫你们更谨慎才对。”   三人忙起身应下。   贾母摆手叫坐。   “不是训斥,只是感慨两句,这满府也就能在你们跟前说说,余下都是糊涂人。”   “我如今也不指着他们,横竖我活一天就庇护家里一天,多早晚死了,随他们去。”   王熙凤一惊,两步并过来给她捏肩膀。   “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还要看着孙子孙女成家立业呢,都是孙媳妇说起不高兴的,该打该打。”   “过几日是二老爷的生辰,因着娘娘少不得热闹,咱们也高高兴兴的,不然到年下就是忙,随后又省亲,可没有清闲日子。”   说起好事贾母脸色缓和,接道。   “正是,还要你劳累些,娘娘的脸面不能丢。”   “冬日里那些花草动物不好打理,定要仔细,宁肯多花些钱,不能在省亲时出差错。你若不便出去,就叫蓉儿蔷儿他们,都是娘娘的晚辈,辛苦些少不了他们好处。”   鸳鸯瞧着时机端来茶水点心,不一会说笑快活。   午间在荣庆堂用过点心,等贾母歇午觉几人才告辞出来。   王熙凤站在廊下,瞅着林氏姐妹。   “往前老祖宗从未说过这话,今儿倒吓得我心惊胆战。我这个管家嫂子果然是不值钱,上面太太压着下面婆子瞒着,你们还来哄我。”   “你们老实跟我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林蕴讥笑着嗤一声。   “你叫我怎么说?说贾家爷们儿不成器,只能挥霍老祖宗留下的蒙荫,多早晚挥霍空,就一起完?”   “如今咱们关系近了才能说这话,但凡远一点,开口就能被打出去,你只说是不是。”   王熙凤哑口无言。   谁愿意听见别人说自家坏话?就算是亲戚也要闹僵,更遑论说了没人信。   门前丫头来来往往,林黛玉扯着两人往降云馆走。   进了院子有小厮守门,才道。   “我们也是猜测居多,嫂子细想。”   “不说林家只说王家,但凡有人撑着都不必担忧,可贾家除了外祖母谁能撑着?”   王熙凤张口便道。   “宫里娘娘难道是摆设?”   两姐妹都看她,面无表情。   良久,王熙凤在门槛坐下,苦笑。   “果然,你们都知道,只有我自己骗自己。”   “娘娘嫁出去就是皇家人,我嫁过来就是贾家人,还跟娘家有多少联系?我都少回家,别说娘娘。”   “但凡正经人家都是自己人支撑,哪有指望姻亲的?除非生下皇子,再不然就是这几个糊涂蛋子转了性。”   王熙凤独坐半晌,突的一甩手起来,意气风发。   “说这些混账话做什么,好歹家里还有爵位,也要落在你琏二哥头上。”   “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忙,你们歇着。”   说罢摇摆着出去,丝毫不见颓废。   林黛玉倚门目送她走远。   “男儿醉,空发愿,却叫胭脂泪。”   林蕴看她难过,劝道。   “世上不如意,十事常□□。咱们能劝着,却不能强行改变。有这心思,先把你的糟心事解决。”   “任凭谁发愿,怕都比不得你这里多,每月没有十回八回都不算过去。”   果然林黛玉没了伤心,转头就怼。   “有几个人比你幸运?你最好。女儿巧,上门讨,老父放狗咬!”   丫头们不敢笑出声,憋得肩膀抖。   林蕴眼角直抽。   “前后句不搭,别混编乱造。”   “跟你说正经的,提什么狗不狗,咱家可没养狗,只有两个大舅哥。”   林黛玉无辜地甩帕子。   “不过随口一说,又不是联诗作对,什么搭不搭,分明是你自己多想。”   “我可什么都没说。”   傲娇哼一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31 22:13:38~2022-01-02 12: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脸叔10瓶;hyundai3965、难捱2瓶;聂凝凝、独怜幽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曹同轩这两年过得不太好。   身为漕帮小少爷,打小要星星不给月亮,每天只管吃吃喝喝守着他的小姑娘长大。可自从林蕴离开飞云山庄,一切发生改变。   他打听几回找到林府,追过去才知道人已经去了京城。   犹豫几日,悄悄跟着程捷进京,远远看了荣国府一眼。公侯府邸雕梁画栋,他以为这是天堑,此生难跃。   谁料第二个月就收到林蕴来信,说说新见到的东西,吐槽繁琐的规矩,言谈之间与从前并无不同。他欣喜若狂三天写了一封回信。   再往后几乎每两个月就来往一回书信,直到他前往福建。   两个月改成三个月,亏了有漕运这张庞大的运输网,才没叫他们断了联系。   今年九月再次进京,不同于上次的小心翼翼,他去见了皇上,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   跟着暗卫进宫,又被暗卫送出来,连皇宫的门都没看见,却听到了巨大的秘密。   之后又去见那个传闻中的亲岳父,啧,比程家岳父还难搞。   重新回到福建已经是冬天,京城早已下雪,这边才刚穿上披风。   曹安从外面进来。   “公子,新一批粮食已经运来了,明年开战,咱们必定不会输!”   “老爷的信也送来,问今年是不是还不能回去过年?”   曹同轩看书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愧疚。   “回不去,我叫你准备的年货往回送了?路上也要走半个多月。”   “以前爹老是念叨咱们家不是当官,士农工商占个末等,我给他改换门庭还总来信催,明年大哥大嫂给他添个孙子就没空想我了。”   桌上炉水烧开,曹安自己倒了喝。   “前天就叫人出发,路上再采买点,腊八之前肯定能到。”   “对了,咱们安排在码头的人说看见异人来交易,自称是商人,买了不少东西。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落脚点,晚间来回报。”   放下水杯,悄悄凑过来。   “您这回去京城,见到皇上了?皇上长得什么样子,高大吗?可定下具体什么时候开战?”   曹同轩抬手把书扣他脸上。   “等京城的信号,不出意外就在四五月。”   书从脸上滑下来,被曹安一把接住。   “那皇上呢?我还没见过皇上,听说皇上都是坐着龙椅,高大威猛,一挥手,山呼万岁……”   “滚出去!”   “好嘞。”   双手将书放回桌上,垫着脚往外跑。   刚出院子,迎面走来个富商公子,笑得谄媚。   “安兄弟,曹公子可在?咱们上回说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能给个准话,这生意可耽误不得呀。”   说着话,从袖口塞过来一块银裸子。   曹安依旧带着笑容,惦惦银子,不咸不淡。   “这可不能怪我不给你传话,实在是你来的晚。冬月腊月的船最紧,人家都是早早定下,你这个时候才说,我从哪给你安排?”   “不如等腊月底?空出船来我头一个给你安排。”   那富商公子急的作揖。   “安兄弟别逗我,腊月底出发,到货都过完年了,我还做谁的生意?”   “请您一定帮我想想办法,钱不是问题。”   又是两个银裸子递过来,曹安的笑意终于热切几分。   “这怎么敢当?好说好说,只是我才刚从公子屋里出来,不好再进去。明天吧,明天一定给你带话。”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好商好量才是买卖。”   富商公子连连道谢,等曹安走到街角转身,猛啐一口。   “呸,笑面虎,比我还黑。”   骂两声,甩着披风往另一个方向走远。   却不知道他刚拐角,曹安又拐回来。   “幸好没走远,敢骂小爷,回头再收拾你。”   “虎子给我盯着他,他家做生意的船早走了,指不定是给谁送礼,赏你的。”   刚得的银裸子一个抛线落在街边小乞丐碗里,立马被抓起来揣进衣服。   小乞丐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拿着破碗起身,沿着富商公子离开的方向慢慢晃悠。   曹安冷笑两声,行贿人员的名单又添上一个。   全国各地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年节向京城行贿。又不知道多少京中官员在等着别人孝敬。   贾家亦是其中之一。   可惜如今的贾家早已经不复当年盛况,除了别有用心之徒少有孝敬,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的田庄上缴的收益。   宁国府和荣国府各自有自己的产业,只是因为同出一家,荣国府今年又有大事,少不得从宁国府分些。   贾琏来找贾珍父子做耍,吃肉喝酒间说起这事。   “今年收上来的东西不够,老太太叫我跟你说,可有多的?”   “怎么偏偏今年收成不好,便是明年也行,好歹叫我们过个热闹年。”   贾珍也愁。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前两天冯家庄的人来,送的东西竟只有往年的一半,我已经给你们留出来些,稍后命蓉儿送去。”   “幸好他还孝敬了些野鸡野兔,便高抬贵手放过他。咱们再采买。”   贾琏一口将杯中酒喝干。   “采买?说得轻巧,钱从哪来?”   “别的不说,从前咱们吃酒,哪回不是满桌子好菜?如今也换成鸡鸭鱼肉之类俗物,哼。”   面前桌上,整只的鸡鸭未曾动过,只有一条烧鱼脑袋被挑了两筷子。寻常人家过年都吃不起的奢侈荤菜,在他们面前却是被嫌弃的份。   几人叹过,重新说起高兴事,不外乎哪里有了漂亮姐儿,谁家出了英俊哥儿。   等他们醉醺醺散了,桌上的鸡鸭依旧未动。小厮来收拾,捡鸡腿鸭腿吃个饱,余下的丢进潲水桶。   贾琏迷迷糊糊回家去,跟王熙凤骂庄子上的农户偷懒。   气的王熙凤拧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马上就是二老爷寿辰,然后就是腊八过年,都是用钱的时候,突然添上一宗叫我上哪弄去?”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二老爷可是贵妃娘娘的亲爹,难道不要面子?干脆把爷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救急!”   贾琏打个激灵不敢接话,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往塌上一歪,睡着了。   王熙凤气急,又不能不管他。喊平儿进来将他抬上床脱了衣裳,然后去外间商量。   “能省的地方都省了,还能凭空变出钱来?还是要找鸳鸯。”   平儿大惊。   “冬月还未过半,咱们已经拿过两回,再拿是不是不好?奶奶好歹念着鸳鸯的难处。”   深夜对着烛火,两个人脸色都阴阴的。   王熙凤长叹。   “放心吧,谁是好人我还分得出来,鸳鸯早告诉老太太,不然我这么胆大?”   “若非逼到这份上,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难道去找林妹妹借钱使?”   建设省亲别墅时林家是出了钱的,别人或许不知道,王熙凤却清楚,她要强拉不下脸,难道老太太就能?   平儿不说话。   烛火亮了半夜,主仆两个才睡下,第二天果然去找鸳鸯。   任凭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话说起来也尴尬,平儿叹了几回才把事情说清楚。   鸳鸯沉默半晌冷笑一声。   “二奶奶叫你过来,是知道我不会拒绝。咱们家竟到这个份上,连过年的钱都没有。”   “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取来。从我这里出去,总好过你们另寻别的路子。”   如此冷言冷语,更叫平儿无话。   当晚鸳鸯把事情告诉贾母。   “若是一两回,奴婢不敢打扰老太太,只是这月已经第三回 ,不敢不说。”   贾母长叹。   “儿孙都是债啊。”   挥手叫鸳鸯退下,整夜未睡。   很快到贾政生日。   早起小辈们拜了寿,就回荣庆堂守着贾母,等晚上吃酒看戏。前院自有男人们交际。   正在说笑,王熙凤进来。   “老太太,给姑娘们定做的首饰头面送样子过来了,请您过目。”   厚厚的本子拿来,贾母带上眼睛仔细看过。   “过年的首饰这个就不错,瞅着顺眼。只是娘娘省亲时候佩戴的需要更大气,这些都不好,叫他们另做了送来。”   “不拘多少银子,做得好我另有重赏。”   王熙凤双手接过本子,笑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能没想到?今儿是二老爷生日,他们也来得巧,早给了赏银。”   “这样子您瞧不上,少不得让他们重做,做得好了,还怕短了他们?”   见贾母点头,王熙凤才出去。   不大会李纨过来。   “老太太,小戏子在前面搭台,我赏了他们点心茶。另有两个说书女先生,一会子来给我们讲故事。”   “还有,宁国府的珍大奶奶带着小蓉大奶奶,在外面等着给您磕头呢。”   贾母忙叫请。   片刻功夫尤氏进来,身后带着个温顺雅致的女子。   “老太太,给您请安。这是蓉儿媳妇,快给老太太请安。”   那女子低着头跪下。   “重孙媳妇胡氏,给老祖宗请安。”   林蕴看她们其乐融融,越发不解。瞅着没人注意自己,给林黛玉说悄悄话。   “但凡少过一回生日,省下来的银子就够府里吃用两三个月。打发一批丫头,又够两三个月,二嫂子也就不用这么辛苦。”   “咱家若是哪天没钱,我一定不给你过生日。”   林黛玉一口酒呛住,瞪她。   “你不给我过生日就是苛待嫡妹,传出去一辈子没好名声。这生日可不是给二舅舅过的,是给宫里娘娘的面子。”   林蕴撇嘴。   “这个面子我当然能理解,又不是傻的。只是不明白,为了一日的面子好看,却要背地里豁出去多少。”   “府上早就入不敷出,却还要摆着国公的排场,何苦。”   姐妹二人视线落在贾母身上。   自从国公去世,府里的吃穿用度就应该随着爵位降一等,可是非但没有,反而更加奢侈,直到被迫收敛。   林黛玉又饮一杯酒。   “大约是不舍,也不能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2 12:57:47~2022-01-03 19:0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捱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贾政生日过的热闹,一场酒戏吃出去几百两,宫中娘娘又赏下来许多,打眼看着格外风光。   林蕴没兴致欣赏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也不耐烦听那些奉承巴结,饭后找个由头就回降云馆去。   留下林黛玉跟姐妹们说笑。   “那就说好了,明儿你们来降云馆,趁着这场雪再结诗社。”   “可巧还有南边送来的龙眼之类,还有些我都没见过的,咱们趁新鲜吃。”   姑娘们嘻嘻哈哈约定时间,最后才散。   林黛玉扶着丫头从荣庆堂前边出来,绕过回廊,刚进穿堂,前面冲出来个人影。   “林妹妹!”   雪雁吓一跳,张口就骂。   “什么人作死!”   看清楚是贾宝玉,更惊悚。   “宝二爷怎么在这里?这黑黢黢的,跟着你的丫头婆子呢?”   贾宝玉不应,只一双眼睛幽怨地盯着。   “林妹妹好生无情,找你几回都见不到人,若非今儿二老爷过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林黛玉也被吓一跳,没好气。   “你好好的作什么死,大晚上出来吓人,我欠了你的?”   “我每天都来给外祖母请安,你若有正经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却要等这大晚上,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贾宝玉确实心里有鬼,又不甘心,从怀中掏出手串。   “这是我给你的,你怎么给了环儿?”   “但凡你给我的东西,我从没有给过别人,你若是不想要我的何不直说,哪里就值得给别人!”   灯笼映着光,正好看清楚手串。   林黛玉了然,笑得更讥讽。   “我说呢,有好事你也想不起我,原是问罪来了。”   “那你说,既然是给我的,为何姐姐生日那天你醉酒,袭人晴雯来接你,她们手上都有一模一样的?”   “既然是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难道我不能随意支配,倒劳动你来问责?”   “大晚上跑来堵我,你又是什么意思?”   接连的问题甩过去,犹如重锤砸在贾宝玉头上,让他说不出话。   林黛玉声音哽咽,发了狠一抹眼睛。   “咱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看在多年情分今儿晚上我就当没看见你,往后再别找我。”   “也不必送东西来,只给你那好姐姐好妹妹好丫头留着,我受用不起!”   转身就走。   雪雁提着灯笼跟上。   还有个小丫头回头看看,暗自记下,回去给林蕴告状。   贾宝玉呆愣愣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许久才浑浑噩噩转身回屋,也不说话,倒在床上就睡。第二天发起高烧。   贾母急的请太医,姑娘们自然不敢顶风作案结诗社,都跟着忙活。   林黛玉却似乎下定决心,报病不肯出门,只叫林蕴去走过场。   折腾好几日,贾宝玉都半睡半醒,着了魔一般喊着“林妹妹不许走”。   贾母心疼的直掉眼泪,来来回回换了许多大夫。   王夫人却气的砸茶盏。   “我就知道又是这个狐狸精,我的宝玉都被她给祸害了!”   “老太太糊涂,两个外孙女,竟是比宝玉这个亲孙子还贵重不成?”   婆媳早有嫌隙,却还是头一回嚷出来。满屋子丫头婆子不敢吱声。   闹了三五日还不见好,贾母只好叫人请林黛玉来看。   可林黛玉闹起性子来谁也不听,原是撒谎报病,竟真把自己折腾病了。   气的林蕴骂她。   “贾宝玉糊涂,跟你什么干系,不想去就不去,何必生气把自己折腾病,你是存心呕我。”   “回家!明儿我就去跟老太太请罪,咱们回家去!”   林黛玉拦不住,急的咳嗽。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父亲才叫你不能冲动,你就闹着回去,忘了他的交代?”   “再说为着这事回去,以后林家和贾家闹开,亲戚做不成就是仇人,你叫我做两家的罪人?”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林蕴差点把桌子掀翻。   紫鹃思索良久,小心来劝。   “宝玉也不是坏心,只是放不下姑娘,不如就叫姑娘去看一眼,横竖其他姑娘们都去了,咱们不去也不好。”   “这样闹下去老太太糟心,若是好了,也是姑娘的好处。”   犹豫着说完不见回应,悄悄抬头,却见林蕴死盯着她。   习武之人眼睛锐利,仿佛藏着刀子,看得人发毛。   紫鹃扑通跪下。   “奴婢都是为了姑娘,自小宝玉就待姑娘不同,若是宝玉有个好歹,姑娘难道不伤心生病?”   “大姑娘明鉴,我都是为了姑娘着想。”   看了一会,林蕴突然笑起来。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咱们院子里还有一个你。”   “既然你衷心,又是为了宝玉,我倒有一个主意,就看你是不是真心。”   紫鹃心下狂跳,忙道。   “只要为了姑娘好,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不会犹豫。”   林蕴笑得更灿烂。   “这自然不会,你这样衷心的丫头,当然是好日子等着你。”   “这几年都是你在姑娘身边服侍,宝二爷定然也是认你的,他总担心我们回家去,不如就把你送到他身边,正好安他的心,是不是好差事?”   紫鹃猝然抬头,惊得脸色苍白。   “大姑娘,我,我不是……”   “住口!”   林蕴笑容骤然收敛,目光如炬。   “往常你在姑娘跟前说的那些话,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念着你伺候过姑娘几年不跟你计较,你倒好,越发放肆。”   “我自认不是苛责下人的主子,紫菱也没少管束我,却没见过你这样的。既然管不了,索性不管。”   屋内气氛冷凝,林黛玉咳嗽两声,却没求情。   紫鹃如坠冰窟。   半晌,林黛玉喝了药,苦笑道。   “你可还记得我问你身契的事儿?姐姐说衷心的好丫头不能亏待,将来青梅紫菱无论是外嫁还是留下,都要还了身契,全了情分。”   “我觉得有理,便想着有样学样,给你和雪雁一个好前程,可你不要。”   又咳两声,躺下背对众人。   紫鹃摊在地上,恍惚想起那回林黛玉说身契,她还笑着拒绝,说早晚回来。   却原来,是她自己错过了。   林蕴一个眼色,自有小丫头出去请李嬷嬷进来,说清楚事情,看着紫娟收拾东西,当天就送到贾宝玉那里。   着魔的贾宝玉一见到紫鹃就拉着不撒手。   “紫鹃,林妹妹呢?她叫你来看我,不走了是不是?”   “我就知道她心里有我,舍不得走。你不许回去,不许跟林妹妹回家去!”   嚷叫两句,竟然安静下来,紫鹃喂得饭也能吃进去。   贾母高兴。   “好!是蕴丫头叫紫鹃过来的?办得好!”   “这几天先叫紫鹃伺候着,等宝玉好了再还回去,还是我两个外孙女贴心,这群太医没一个中用的!”   紫鹃有苦说不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贾宝玉住下。   晚上,王嬷嬷翻来覆去睡不着。   屋里撵人的时候,她就在门外端着参汤,听见紫娟的话还想着进去附和。   结果没等敲门就听着林蕴语调不对,犹豫的功夫,紫鹃就被撵了出去。   幸好她警惕,不然就是两个人一样下场,这大姑娘真是个棘手的。看来想要让二姑娘嫁进贾府,还要先想个办法把大姑娘弄走。   可是有什么办法能把她快快弄走?   这一算计,就失眠了整夜。   翌日大早又赶紧起来伺候。院子里少了一个大丫头,正是好好表现的机会。   “姑娘睡了一觉比昨天脸色好看多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王嬷嬷笑着命小丫头端进来各色细粥和小菜。   林黛玉看两眼,点了个红枣粥。   雪雁从外面进来,见着王嬷嬷没说什么,等林黛玉吃完饭才回禀。   “老太太昨儿说叫紫鹃跟着那边住,等好了再回来。大姑娘今早上过去,说就让她一直伺候宝玉,老太太同意了。”   “瞧着那边没事,我就叫人给姑娘们送了口信,下午请她们过来玩,大姑娘说那些吃食不能长久放,还说叫姑娘起来笑闹好得快。”   贾宝玉一病,府里都跟着担忧,他好了,众人才能放松。   姑娘们重新玩乐,王熙凤却半点不敢松懈。   从腊八到正月十五,长达三十多天的热闹,还要加个省亲,属于前所未有的挑战。偏在这个时候王家传来消息,王子腾升任内阁大学士,年后赴任。   众人正在荣庆堂说笑,好消息传来,王熙凤乐的合不拢嘴。   “老祖宗,前儿您还说林姑父四品官算不得高,如今就来个高的,您看看这个如何?若是还嫌不够,我回去跟叔叔说说,叫他再加把劲。”   贾母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点她。   王夫人故作谦虚。   “凤哥儿又胡说,内阁大学士乃是一品,是那么好做的?你叔叔也是辛苦多久才得了机会,倒叫你说的容易。”   “咱们不是那轻狂人家,可不能因为得了这么一点子好处就迫不及待宣传的人尽皆知,叫人笑话。”   林蕴噗嗤笑出声,不管众人视线,伸手拿着桌上柿饼。   “这个味道不错,你们尝尝,脆的很。”   贾母睨王夫人一眼,满心喜悦去了一半。   “蕴丫头胡说,柿饼哪有脆的,都有劲着呢,后劲更足。”   不轻不重说教两句,却不理王夫人,看向王熙凤。   “你准备一份厚礼,叫琏儿和宝玉送过去,咱们两家常来往才是。”   王家风头正劲,俨然成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首,王熙凤无有不应,忙活起来干劲十足。   晚间贾琏回来,更是难得贴心。端茶倒水,一叠声儿的奶奶辛苦。   王熙凤坐着接茶。   “爷今儿怎么有空早回来,说话也好听,该不是做了什么祸事要叫我摆平?”   “倒叫我受用一回,也是造化。”? 第52章   贾琏站在王熙凤身边,两人胳膊贴着。   “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夫妻两个倒生分。”   “只是老爷说叫我去王家拜见,偏偏叔叔不在家,我拿不定主意,来请奶奶示下。”   王熙凤了然。   “我就说寻常你也想不起我来,原是为了这事。我叔叔在外任职,只有婶婶在家,你若要上门,接待的大约是我哥哥,倒不必紧张什么。”   “婶婶是个规矩的妇人,尽挑着些得体的。若有重礼,还等叔叔回来再说。”   贾琏嬉皮笑脸作揖道谢。   “内宅里的事情还是奶奶有见识,全靠奶奶提点。”   说着话,凑过来闻。   “好香,奶奶今天擦得什么粉?”   平儿掀开帘子,看见两人又退出去。   “二爷在里头,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告诉奶奶,再去回二太太。”   在平儿身旁站着的,正是王夫人屋里的张嬷嬷。她垫脚看了屋里一眼,听见贾琏说话才罢休。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禀了太太。”   “舅老爷升官可不同旁人,一定叫二奶奶好好安排,万万不可懈怠。”   转身走到院门口,又回头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如此不尊重,即便好脾气如平儿也绷不住。   “周瑞家的在奶奶跟前也不敢如此轻狂,仗着奶过宝玉,真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哼一声,自回房间去。第二天伺候王熙凤少不得说起来。   “自从上回二太太跟奶奶生气,这些婆子们越发会甩脸子。奶奶还是找个机会,跟太太缓和缓和。”   “咱们虽然不怕这些婆子,但是得罪了她们也没有好处,总在看不见的地方使绊子。”   王熙凤才跟贾琏亲近,正是舒心,闻言冷笑。   “当我怕她们不成?这是看着叔叔高升,自己抖起来了,也不怕抖过了头,脑袋不保?”   “你瞧瞧降云馆里,人家亲爹升官都越发低调,她们先得意。任凭王家当了一品二品,难道把钱分给贾家?糊涂拎不清的东西!”   猛地将梳子拍在桌子上,王熙凤粗重喘息。   “以往是我糊涂,想着姻亲之家互相帮衬,可如今叔叔都要成为一品大员,也没见咱们爷得到好处,反倒填进去多少礼物。”   “太太如今也对我心存不满,这个家没法过了!”   唬的平儿心惊,忙劝。   “是我不是,大早上跟奶奶说这不高兴的,不说这个。”   “昨儿林大姑娘跟我说腊八请奶奶过去吃粥。还说大姐儿若是顾不上只管送过去,横竖她们几个姑娘无事都聚在那里,总能照顾。”   王熙凤长叹。   “这才是实在的,不值几两银子,却叫我舒心。若是亲妹妹就好了。”   不管心中如何,梳洗完毕还是要去王夫人那里陪笑,然后再处理府上各种杂事,整天不得闲。   直到腊八当天,煮腊八粥、祭祖、祈神等各种正经事情忙起来,才叫王熙凤不用为那点子阴暗心思生气。   贾宝玉、贾兰等跟着去前面,太太姑娘们跟着贾母,一应都有旧例,不必多说。   忙活两三日,算着日子年下走礼。   降云馆有过两年经验,又有贾母问询指点,倒没疑难。只是刚送完了自家的礼,就有外人送礼。   从南安王府来人,直接点名要见林氏姐妹。   王夫人脸上的光笑容当即消失。   贾母愣了一瞬,没有失态。   “辛苦嬷嬷跑一趟,只是不巧的很,两个丫头身上不大好,怕是不能出来,等她们大安,定带她们登门拜见。”   “太妃娘娘可还说了什么话?”   负责送礼的人是南安太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她笑道。   “太妃早听说府上有两个钟灵娟秀的林家姑娘,只是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若真是病了也无法。老太君若是有空,多带着两位姑娘走动才好。”   贾母忙道不敢。   “不过是两个小毛丫头,劳动太妃挂念,实在错爱。我老了不爱动弹,两个丫头的身体也不好,上月冷了几天就闹病,到现在还没好呢。”   “这热闹的日子也不能出来见人,倒是累了我家三丫头跟着忙活。”   探春被推出来,大方见礼。   那嬷嬷看得点头。   “果然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人,不错。既然如此,我就回去给太妃复命。”   探春上前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来。   “嬷嬷一路辛苦,就当做是请嬷嬷年下吃酒喝茶。”   这番举动,又博得嬷嬷几声称赞。   送走人,贾母冷下脸。   “亏了今日没叫她们两个出来,自从我年纪大了,这些旧识都少来往,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鸳鸯一会去告诉她们两个,年下不用出来,都在自己院子待着,只叫三丫头跟着我。”   王夫人脸色越发难看。   若能嫁给南安郡王,就是王妃,这天大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她们姐妹竟要拒之门外,凭什么!   不过四品小官之女,得意什么?这样的好事,给了她们还不如给探春,至少还能给娘娘和宝玉当助力。   越想越觉得可行,王夫人凑到贾母身边。   “老太太,咱们家与南安王府也是世交,若是能亲近,岂不是好?”   “既然她们身体不适,自然该好好养着,咱们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贾母正跟探春说话,闻言脸色铁青。   “王府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太妃来看蕴丫头,最多是个侧妃,你当她舍得正妃?咱家姑娘若是去了,连侧妃都不一定有!”   训斥两声,想起探春还在,情绪略微缓和。   “我就这么几个毛丫头,难道非要祸害干净了才甘心?”   “迎春惜春不爱说,一会叫宝丫头过来,让她和探丫头跟着我待客。你和老大家的在外面,若是还有这样都送回去,说我身体不适。”   王夫人碰一鼻子灰,只好告辞出去,憋着气与邢夫人在二门待客。   屋里只剩下探春作陪。   贾母看着娇俏的孙女,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元春,留下两行热泪。   “若是你祖父还在,都叫你们和敏儿一样出嫁,该有多好?”   探春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老祖宗说的哪里话,咱们府上谁不说一声富贵?如今也是好的,我们心里都清楚。”   “林姐姐她们也明白的。”   贾母摇头。   “你们还小,不懂。”   话没说完,又有客人来。只好赶紧擦了眼泪迎接。   降云馆里,林蕴送走传话的鸳鸯,跟林黛玉咂舌。   “父亲才说要小心南安郡王府的人,这就找上门来,还真是锲而不舍,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重要?”   “史书你都看了十来卷,不如给我分析分析?”   说来也是巧,林黛玉的手上正拿着《唐书》。   只见她略一思索,问道。   “你可知道五姓七家?”   林蕴点点头,又摇头。   “你若要我说具体是哪几家,还真不知道。不过若说世家,却能理解。”   能理解就能解释,林黛玉端坐。   “如今没有五姓七家,却有四王八公。”   “女帝时扶寒门而压氏族,为天下万民广开科举,以绝世族垄断。此举是为天下,亦为皇权。”   “如今旧勋当政,父亲襄助陛下,若有世族权贵之家娶了我们姐妹二人,当如何?”   林蕴恍然大悟。   “这是拿我当投名状!”   “嗤!咳咳。”   林黛玉偷笑一声,忙掩饰,抬眼瞪她。   “怪道前儿看戏那么认真,原是学了个新词。可惜外祖母叫我们别出门,你学不到更新的了。”   “若要这般说也没错,娶了你给新贵示好,可不就是投名状?”   这说法乍听可笑,细细想来,却不是全无道理。林黛玉抿着嘴乐,被林蕴一指头戳在额头上。   “你也一样!”   林黛玉无所谓。   “咱们家往上数五世列侯,父亲又科举出身,幸好没有兄弟,不然上门的更多。不苦中作乐,难道把眼泪都流尽了?”   有道理。   林蕴咂咂嘴,回屋找乐子去。   不用出去应酬,该得的东西却没少,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贾府林府还有别人送的,三五日积攒库房都堆不下,只能重新规整清理。   如此,就将压在箱子底的东西翻出来。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李嬷嬷脸色铁青,手拿三个不同版本的《牡丹亭》进来质问。   姐妹俩正在为晚上吃汤锅还是吃饺子辩论,看见“罪证”,鹌鹑一样不敢吱声。   如此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   诡异沉默良久,李嬷嬷将书丢进火炉里。   “二位姑娘实在胆大,竟然将这种东西放在库房,越是被人看见,还了得?”   “还有其他的趁早拿出来烧了。”   林蕴忙点头。   “嬷嬷说得对,这东西都在库房的箱子里,全凭嬷嬷处置。”   “反正我们都看完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小声又小声,只有最近的林黛玉听到,没忍住。   “嗤,咳咳。”   “嬷嬷且放宽心,这都是早年派人买书不小心带回来,我们姐妹瞧着奇怪,才压在箱子底,再没人看见过。”   认真的模样,丝毫不像撒谎。   李嬷嬷怀疑地看着她们,偏她们认错态度诚恳,不好发难,更不好闹大。只得又叮嘱训诫两句才出去。   负责管理库房的紫菱少不得被训斥一番,却不知她们刚走,屋里姐妹俩也推诿起来。   “姐姐不是说这书叫人送出去处理,怎么还在?”   “我寻思着没人发现,你又没看完,就暂且没理会,谁知道今年这么多东西,竟要翻库房。你看完了不早跟我说。”   “明明就是你大意,带累我一起挨骂,陪我吃汤锅。”   “不行,我要吃饺子!”   ……? 第53章   在降云馆自娱自乐半个多月,终于赶在长蘑菇之前到了三十这天。   早起两姐妹就打点东衣物用具,轻装简从,决定只用两顶小轿悄悄回去。   林黛玉那边只剩雪雁一个大丫头,要留下看屋子,便带着个叫染墨的二等丫头。   林蕴则是依旧带着青梅,留紫菱看家。   众人无有不应,只王嬷嬷私下生气。   “没了紫鹃就该叫我看家,怎么留下雪雁,是信不过我?”   “我可是伺候过太太的,如今倒叫个二等丫头爬到我头上去!”   她生气也不敢叫林黛玉和林蕴知道,还要忙前忙后帮着收拾,不肯叫李嬷嬷比下去。   吃过晚饭贾琏过来。   “两位妹妹可收拾好了?老祖宗说谨慎起见,叫我也乘轿子,咱们早些启程,若是晚了你嫂子可要混赖我。”   林黛玉捂着嘴笑。   “琏二哥哥别急,定不会误了你和嫂子守岁。还有给小侄女的压岁钱等你拿回来呢。”   贾琏哈哈大笑。   天色刚暗三人便出发,到林府时还未全黑。   林如海早在门口等着,与贾琏客套几句,请他进门不成便送了礼物。   两乘小轿直接入门进内院。   “落轿。”   抬轿的小厮出门走远,姐妹俩才出来。   “请父亲安,祝父亲新年康健,福寿双全。”   两个娇俏姑娘齐齐行礼,叫林如海百感交集,除了“好”,再说不出一个字。   往年他独自身处扬州,祭祖守岁,看似繁忙实则孤独。如今看着两个女儿,才有不是孤家寡人的真实感。   进到屋里又正经拜了年,林如海从复杂的心绪中稳定。   “快起来,路上可有什么意外?我提前备礼叫贾琏带回去,你们的屋子也收拾好了。”   “陛下赏赐新居,年后就能入住,差不多就可以接你们回家。”   林蕴眼神一闪。   “南安太妃年前派人上门。”   林如海微愣,回神冷笑。   “无妨,且让他们再得意几日,明年这个时候,有没有南安王府还不好说。”   如此自信坦然,看来大事可定。   姐妹二人亦放心,说起日常趣事来。比如昨儿争着吃什么,前儿吵谁的雪人好看,听的林如海笑眯眯。   晚上守岁又拿书来,林如海林黛玉两个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辩论起来让林蕴双眼放光。辩地累了,端上茶点一起教林蕴下棋。可怜她臭棋篓子,被两个王者硬拖着往上拽。   说笑一夜,天未亮林如海要去沐浴更衣,入宫拜年。   姐妹俩在家准备早饭,等拜年回来吃新年第一顿团圆饭,也是他们一家人头回团聚。   饭后略微打个盹歇歇,说说家中诸事,新府建设安排等等,不等详尽就到晚饭时候。   相聚短暂,林如海不舍,却不得不催促。   “饭后你们早些歇息,昨夜没睡,今天半夜又要回去,可别折腾坏了。”   “我另准备了些东西,已经叫李嬷嬷带上,只给你们姐妹赏玩。”   初二是各家夫人太太回娘家的日子,大部分都是天不亮就动身。她们要赶在这些人之前,只能半夜起来。   林黛玉且喜且忧。   “虽然匆忙,却是最安心的一个年。”   “下回,便该是在自己家了吧?”   林蕴笑着接话。   “那当然,下回就该是咱们上门给老太太拜年,你可以开始想送什么礼物了。”   “不过给老人家的礼物容易,给其他人的需要好好想想。”   刚说完就被林黛玉瞪过来。   “什么其他人,我只管孝敬对我好的长辈,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哼一声,顾自向林如海告辞,回房收拾去了。   林蕴也要走,却被叫住。   “这次回去,你们同贾府拉开些关系。”   话题突然正经,让林蕴一怔。便听林如海道。   “官场上的事情本不该跟你说,但是你和玉儿在贾府受老太君照顾,我也记这个恩情。”   “有些事情是早晚的,不好告诉玉儿,只能先告诉你。”   父女两个没有外人,林蕴也不隐瞒。   “说句实在话,贾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和妹妹只管孝敬老太太,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父亲遵从朝廷律法,玉儿不是糊涂的,她定能明白。”   林如海摇头长叹。   “我曾几次暗示贾琏,可惜他都没有明白。大约贾家的气数到了吧。”   “看在敏儿的份上,我已经尽力,你们只管老太太就是。”   林蕴点头,告辞离去。   夜半刚过丑时,林蕴和林黛玉就收拾好坐上轿子。又过一刻钟贾琏来将两人接回,送到降云馆。   不等休息,便陪王熙凤回王家走一趟。   初三初四又走两天亲戚不得闲,到初五一家人聚着吃饺子,才算是忙过一个阶段。   林蕴端着酒,拉住四处游走的王熙凤。   “这杯酒敬嫂子,也请嫂子替我们姐妹谢谢琏二哥,这回可辛苦他了。”   听见这话林黛玉也站起来,高举手中酒杯。   王熙凤笑眯眯接过。   “这值当什么,不过就是早起一会子的事情。就是不去接送你们,也指不定去哪里吃酒,还不如做点正事。”   “你们还送给大姐儿那么多东西,叫他这个当爹的还人情也是应该的。”   说完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林蕴和林黛玉陪饮一杯。   王熙凤要走,又被探春拉住。   “嫂子别急着走,我还要谢呢。”   “环儿跟我说,上回亏了嫂子救他,他也给大姐儿买了点小玩意,只是怕上不得台面不敢送,我先给他说两句好话,回头若是送的不好了,只管骂!”   又递上杯酒,王熙凤笑。   “这话说的就不对,我是嫂子,管教弟妹不是应该的?”   “管他送的什么,只要送过来就是心意,又不指望他搬着金山银山,哪怕是个草帽我也喜欢。”   李纨在旁边臊她。   “现在说的好听,到时候若真是个草帽,指不定你心里怎么想呢。”   “上回见着大姐儿我可是看出来,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几个姑姑做的吧?你可是省心了。”   酸溜溜的话被王熙凤一口啐回来。   “我家丫头你也酸,怎么不说兰儿用的笔墨都是林家两位妹妹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环儿琮儿往降云馆跑的勤着呢。这杯酒你也别跑。”   猝不及防李纨也被灌一杯,姑嫂妯娌闹得愉快。   突然间老太太传话,王熙凤忙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匆匆出去。   李纨猜测道。   “大约是为了省亲的事。今儿个初五,十五就要省亲,前几天我看她总往后边跑,怕是还没有弄清楚呢。”   这不是姑娘们该管的事,猜测两句便跳过,重新说笑。   初六初七略微安生两日,初八就从宫里来人。省亲当日从哪里进哪里退,又在哪里拜见等等各项事宜都要提前商定。   另外还有各处设防,关卡……忙不停歇,连外面的路都填了一层土。   所有姑娘都在屋里,检查自己当日穿戴的衣服首饰等物,还有专门的小太监检查,以防逾制。   降云馆也不例外,一个小太监被领到正厢,姐妹俩省亲当天的衣物都在那里摆着。   检查过并无不妥,紫菱拿出荷包。   “辛苦公公,留着喝茶。”   小太监眉开眼笑。   “姐姐客气了,林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咱们自然照顾。请姐姐告诉两位姑娘,外眷不能擅自拜见,要等娘娘传召,姑娘们晚些再去也使得。”   紫菱眉心一跳,客气道谢,又拿出个厚厚的荷包来。   “多谢公公指点。”   “东厢备了茶,公公喝杯茶休息片刻,大冷的天好歹暖一暖。”   出来传话本就是个偷闲的肥差,小太监摸着荷包里面的银票,美美喝过茶吃饱了点心才走。   紫菱命令小丫头将衣物妥善保管,匆忙将太监的话告诉林蕴。   “这公公说话奇怪,按道理该是告诉贾府,咱们跟着走,怎么倒像是关照我们?”   “我按照姑娘的吩咐,特意说了咱们是客居,他却提起老爷。”   林蕴看着窗外,想起原着中贾府所有人白等半日,才有人来通知晚上省亲。如今借着林如海的光,倒有人上赶着讨好。   “不用管,也管不了,只当不知道。”   紫菱明白,答应一声出去,果然没跟任何人提起。   很快到十四当晚,灯火通明,贾府无人入睡。   自贾母起,所有诰命的夫人,有官职的老爷,天不亮就换了朝服在门前定好的位置等待。   王熙凤不是诰命,却穿着格外华丽,前前后后跑不停。   “我的小姑奶奶们,怎么还没收拾好?老太太和太太们都在前面了,你们赶紧着。”   降云馆门口,王熙凤急的转圈。   青梅将她请进去,却见林蕴还未梳妆。   “嫂子别恼,且听我说。”   “娘娘进了宫就是天家的人,我们虽是表妹,却更是外眷,要等娘娘传召才能拜见,又不比老太太太太有诰命在身,赶着去干什么?”   “要等娘娘游了园,见了老太太和舅老爷,最后才是我们,是也不是?没有命令,我们进园子都是擅入失礼。”   一通分析,让马上要发火的王熙凤冷静下来。   “确是这个理,薛姨妈早早去等着,倒把我弄糊涂了,来催你们干什么,又不是娘娘本家。”   “看我脑子都不够用,我跟老太太说去。”   匆匆赶来,又匆匆出去,当真是忙的马不停蹄。   雪雁进来。   “大姑娘,我们姑娘听见琏二奶奶喊话,打发我来问问。”   “没事,让她接着睡,睡够了再起。”   另一边贾母听了王熙凤的话,亦觉有理。   “不仅是她们,就连宝玉如今都算外男,要等传召才能面见。”   “等娘娘来了再去叫她们,宝玉也是一样。”   王熙凤答应,又匆匆去安排。   不远处,薛姨妈和薛宝钗对视一眼。   本想着卖个好,却不想弄巧成拙显得急功近利。薛宝钗尚且能稳住,薛姨妈难掩尴尬。   王夫人没脸,吩咐薛姨妈带着薛宝钗去同贾宝玉一起,又将这笔账暗暗记恨到林蕴头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5 18:36:27~2022-01-06 19: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木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从天色微白到日头升起,过去两三个时辰也不见动静,贾母有些疲累。   “怎么还没有来,再打发人去问问。”   跑腿的依旧是王熙凤,问到前面贾琏那里,同样是一头雾水。众人疑惑又不敢散,只能硬撑。   降云馆里两姐妹刚梳洗。   “早饭清淡些,备些干果来。姜茶多煮上两锅。”   小厨房里所有锅都架上,不多时煮的院子都暖烘烘的。   王熙凤跑来。   “你们可算是起了,快吃,吃完伺候老太太去。”   “刚才宫里来人,说晚上才是正经时辰,老太太累坏了,你们过去陪着。我还要去后面,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大好的日子打坏灯笼。”   留下两句就要走,被林蕴眼疾手快抓住。   “你怕是水都顾不上喝,先吃碗姜枣茶,你要是倒了,这一摊子才乱呢。”   热腾腾的一碗茶端来,王熙凤边吹边喝,看的林黛玉抽气。   “慢些,别烫着。”   王熙凤撂下空碗。   “不急不行,大家都等的不耐烦才传回消息,多少事等着我。你们快去陪着,我先走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影已经走远。   两姐妹忙吃早饭,然后去到荣庆堂。老太太,两位太太,还有姑娘们都在。   “听二嫂子说老太太等了一早上,快喝碗粥暖暖,特意带过来的。姐妹们有姜枣茶,这大冷的天冻坏了不得了。”   林蕴指挥着小丫头分茶,林黛玉亲手将粥端给贾母。   面见贵人是头等大事,为避免有任何不雅,吃饭喝水都不敢。又是冬日晨起,难免撑不住。   热茶喝了一半众人才缓过来,贾母也吃完粥。   “难为你们费心。”   “既然娘娘晚上才来,你们各自回去用些点心吧,下午还早早过来。”   众人各自散去。   贾母看着空粥碗,不知想起什么,长叹两声。   “你们知礼,倒是免去跟我们受累。回去还在降云馆等着,娘娘来了自然会有人传召。”   林黛玉乖巧答应,服侍贾母脱去诰命朝服,看她睡下才跟着林蕴出来。   “外祖母累坏了,只是她老人家不喜欢姜枣茶,不然最暖身。”   “我问过鸳鸯,有厚厚的里衣,无妨。”   姐妹俩说着话走远,浑然不知在她们身后贾母睁开眼。   “老了,糊涂了。糊涂些好啊。”   长叹一番,才闭上眼瞌睡片刻。   酉时,估摸着宫中开始收拾,贾府众人再次齐聚。穿好衣服排好次序,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有两队太监过来。   远远看他们拍着手跑过,王熙凤来捉人。   “一会子请安完毕,去到后面大门前等着。宝玉也在那里,只等娘娘传召。”   “提前更衣,可别失礼!”   着重嘱咐两句,又匆匆赶去前面跟着行礼。   林蕴和林黛玉看热闹不成,回去带好繁重首饰,在太监的引领下到园子正殿旁边等着传召。   贾宝玉,薛姨妈以及薛宝钗早在那里。   见着姐妹俩过来,贾宝玉大喜,想说话却看见旁边太监,只好等坐近了才凑过去。   “你来了,我还当你不愿意见我。上回都是我的不是,就原谅我一回,若是再犯,叫我天打雷劈!”   林黛玉捏着帕子不看他。   “二哥哥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姐妹何至于此?可别叫人听见了误会。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又是娘娘省亲的大好日子,少说犯浑不吉利的话。”   贾宝玉整个人僵住。   “你,你当真认为我们只是骨肉亲戚?”   林黛玉反问。   “这话说的,难道我们不是骨肉亲戚?”   事态走向大不妙,薛宝钗忙隔在两人中间。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娘娘回家,太太老爷都在,有什么悄悄话等改日再说。刚过来的时候还看见大老爷二老爷,都忙着给各位公公大人们看茶呢,稍后过来。”   半是劝慰半是警告,让贾宝玉沉默下来。   又走到林黛玉身后。   “你这丫头,这样要紧的日子,哄哄他又能累着你什么?偏跟他闹气。到了娘娘跟前可不许这样,没得叫人说嘴。”   最后到林蕴身旁坐下。   “你也不管管?”   林蕴一摊手。   “我觉得她说得对。”   薛宝钗气结。   “你们姐妹,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外间突然人影跑动,隐约瞅见前面桥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往正殿去。   众人忙闭嘴,安静等候。   又小半时辰,小太监过来。   “宣薛家母女,林氏姐妹觐见。”   四人忙整理衣服,随着太监进去。   刚进门便察觉气氛庄严,两侧站满太监女官。低着头行至阶前,才跪下就听前方温润女音。   “免。”   女官出来命四人不必行大礼,只需叩首。   礼毕起身抬头,林蕴这才看清楚眼前雍容大气的妇人。与王夫人只有两分相似,却与薛宝钗有五分接近,都是一眼看去富贵端方的模样。   重新低下头,就听元春道。   “两位妹妹我还未见过,果然标志。只是,宝钗妹妹与我更像。”   王夫人笑着接话。   “这是自然,你们都像舅舅。”   元春没接话,叫众人落座,又传贾政等人。   两个女官放下帘子,将内外隔开才去传召。亲生父女,却连见面都难。   林蕴暗叹一声,偏头果然见林黛玉也垂着眼。   借着桌子遮挡,悄悄握住她的手。   二人对视,彼此笑笑,无需多说。   贾政等人是外臣,嘱咐一番仍旧出去,却宣贾宝玉进来。   隔着帘子拜见,只因为他年纪尚小,又是元春亲弟弟,被特许入内。姐弟二人又揽又抱,看的林蕴嘴角抽搐。   难怪把贾宝玉养成女儿堆里的浊物,原来从上到下都是这么干的。三四岁抱着就算了,十三四岁还能抱着,实在是……啧。   不大会王熙凤和尤氏在外拜见。   “启禀娘娘,筵宴齐备,请贵妃娘娘游幸。”   元春这才松手。   “听父亲说,这园子里的名儿都是你提的,既如此,就由你引导。”   贾宝玉躬身答应,引领众人从入门“有凤来仪”经过“杏帘在望”等各处。再回正殿已经准备妥当。   元春坐在上首,免了众人礼数赐座。   “以后不可太过奢侈,这已经很过分了。”   “一路行来,各处铺陈新奇……”   林蕴听不进文绉绉说话,看上了眼前的点心,偷着手去拿,被林黛玉抓住。   “如此场景,你倒吃喝,快放下。难怪父亲说你狂悖,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趁着没人注意,林蕴从自己随身荷包里摸出块肉干塞在嘴里。   “早上吃了碗粥,中午两块点心,晚饭又是两块点心,汤汤水水一概不准吃,大荤大肉也不行,我早饿了。”   “除了肉干,我还准备了乳酪干,你要不要?”   不仅如此,她还从包里摸出来各类干果。在满屋子茶点的掩饰下,这点干果的香气不足为道,反倒将几个姑娘看的眼馋。   薛宝钗左右看看,端着面前茶盏润润嘴唇,却不敢下肚。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可巧这时元春下令,命众姐妹各自随心作诗,又叫贾宝玉以院中各处为题,做五言律诗四首。   几个姑娘聚在桌前,避着视线每人轮流捏了块乳酪干走,连贾宝玉也不例外。   这东西吃着香甜,没有不雅气味,也不怕有残留。   剩下一把干果不能大吃大嚼,林蕴又将它们塞回去。看着众人笔墨铺陈各自创作,拍拍手上残留,提笔写道。   “景楼台高起,灯明月竟迷。   佳元迎仙芳,同贺集新怡。”   她本就不擅长此道,勉强写出这两句已经是江郎才尽。犹豫一下,递给旁边林黛玉。   却说这省亲别墅之内景致惊奇,又见天家威仪,林黛玉正是诗兴大发。作完自己的尚嫌不够,瞅见这两句,想也不想提笔删改,并为她续上后半首。   落笔流畅一气呵成,比林蕴思索半晌才作出两句可谓天壤之别。   大概这就是普通人与才女之间的区别吧。   林蕴咂舌,老老实实将改好的诗句誊抄下来,交给探春。再由探春递交到元春面前。   片刻便听元春说道。   “终是薛、林两家的妹妹与众不同。”   林黛玉诗兴还未过去,又得夸赞,左顾右盼之下却见薛宝钗走到贾宝玉身边指点。   嘴角一撇,索性抽出纸来,自娱自乐。   林蕴探着头看。   “你爱写诗便写了,咱们回去给父亲鉴赏。横竖我是比不得你,给你研墨罢。”   林黛玉这才高兴,思索之下为园中每一处提句,直做的畅快淋漓。   反观贾宝玉,已经满头大汗精神不济,好容易完成三首,剩下“杏帘在望”犹豫许久不成整句。   抓耳挠腮之际看见林黛玉下笔有神,又想起从前诗社玩笑她总是最快最好,眼珠一转,悄悄望向探春。   “好妹妹,帮我求求林妹妹罢。”   探春不想理会,又怕他胡闹,悬着心凑向林黛玉。   “好姐姐,娘娘在,好歹担待他一回。”   三五篇诗句堆在眼前,林黛玉心情甚好不与他计较,只问。   “还缺哪一首?”   往来传话两回,众人悄悄将“杏帘在望”传过去。   贾宝玉一看,果然比自己所想强十倍,喜出望外抄录下来送上去。   元春看后大喜,当众念道: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果然进益了,这‘杏帘在望’最好,当为前三首之冠。如此,便改为稻香村吧。”   贾宝玉谢恩,得意着偷偷回头,却见林黛玉正跟林蕴说笑,一个眼神没有给他。   满心欢喜瞬间消散。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景楼台高起,灯明月竟迷。   佳元迎仙芳,同贺集新怡。——作者瞎写的(编不出来了,所以只有两句)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红楼梦》   感谢在2022-01-06 19:23:28~2022-01-07 19:3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外人吗,啊?!6瓶;九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作诗完毕,命人传抄诵读,又点了戏,才终于上些吃食。   即便如此人们也不敢敞开吃喝,只捡着小点心用几块,还要不停漱口,以免突然问答尴尬。   戏罢宴毕,复游幸园中,亦命太监传下赏赐。   众姐妹每人新书一部,砚台一方,金银裸子二对。偏领赏的人中多出个贾宝玉。   “他不跟着爷们儿领赏,倒跟着我们。”   林蕴没来得及嘀咕,就被姐妹们一起按下。   各人拿着东西,去元春跟前谢恩,却见一个大太监走来。   “启禀娘娘,丑正三刻已到,请驾回銮。”   元春潸然泪下,抱着贾母与王夫人,半晌说不出来。   年节时林蕴林黛玉回家两日尚觉时间不够,更何况这三四个时辰?深宫内苑,享常人难以享受的富贵,也忍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   宫嫔催促,任凭元春内心不舍,依然登上轿撵。来时浩浩,去时汤汤。   贾母和王夫人哭的难以自己,被众人轮番劝住。送宫人离开,又收拾园中娘娘和姑娘太太们用过的东西,确认没有遗漏,才各自回去沐浴更衣。   终于收拾停当,天边已经露出微白。   两夜一日的忙乱结束,不睡个天昏地暗都难以将精神养回来。   唯有王熙凤,前后内外的收拾,残余灯笼红纸等物,各色陈设摆件回收等等,足足两三日才闭门封园,生生累病。   偏她是个要强的,私下请大夫吃过两回药,硬撑着不肯歇。   降云馆里,林蕴和林黛玉歇过精神来,将在园中所做的诗句整理,又有感元春骨肉分别之苦,另做了许多伤感之句。   耗时五日将诗句整理成册,送到林如海手上,看得他老泪纵横,提笔回了一首《归家》。更暗自发誓,定要加快进程,早早将女儿接回家。   林蕴接到回诗哭笑不得,打发人送到林黛玉屋里,她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   第二日,又送回去一首《思别离》。   被他们父女两个酸的牙疼,林蕴跑去王熙凤院里探病。谁知道刚进门就撞上一堆婆子媳妇。等她们都走了,才跟王熙凤说上话。   “病了还不老实些养着,府上这么多人就缺了你一个?我听着那些不要紧的事平儿都能料理,何苦来。”   王熙凤给她倒茶,抱着手炉倚着枕头。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才知道是好心,换了旁人能信?说的倒是轻巧,不如你来帮我理事?”   大姐儿扶着奶嬷嬷蹒跚进来,一头撞到林蕴怀里。   “我才不干那得罪人的事,你自己爱揽就留着吧。有这功夫,还不如逗大姐儿玩。”   说话林蕴就从荷包里摸出乳酪干来,引大姐儿叫姑姑。   王熙凤看着她们,难得平和。   “不是我不想养,你哪里知道多忙乱?袭人前儿家去,回来就染上风寒病了,宝玉那边不能松手。园子刚封上,库里还在盘点,平儿眼睛都不敢错。除了咱们府上的日常,还有那些戏子尼姑,桩桩件件哪样不要我管?”   听她念经似的盘点,林蕴想起个人。   “昨儿四姑娘过来玩,说她见着个叫妙玉的尼姑,清高的很,宝玉的面子都不给,可走了?”   王熙凤喝着茶。   “没有,太太拿她当正经客人下帖请来的,怎么能走?还在府上住着呢,也不肯和那些小尼姑一起,单住在客居,带着丫头嬷嬷,比咱们府里姑娘排场不小。”   说着话突然放下茶碗,凑过来嘀咕。   “听说她从前是大家小姐,落魄了才去带发修行,倒在咱们家端起高人的架子,都不屑理我呢。”   林蕴捏着大姐儿的小手教她剥花生,随口回应。   “那我也躲远些,咱们俗人可别污了人家清高。”   “对了,还有一事,父亲说最迟二三月就能将新府修好,到时大约接我们家去。只盼他这次别诓人。”   王熙凤不能理解。   “不是我说你,在国公府待着是有什么不好的吗,怎么就非要回去?这里老太太姑娘们陪着一起玩笑,不比你们在家强?”   有什么好出身是能比得上国公府的?但凡说一句是在国公府里面长大的小姐,比别人家尊贵多少倍。   不怪王熙凤不能理解,着实差距巨大。   林蕴认真思索了一瞬,问道。   “那不然我也找个庙出家去,看看哪户高门贵族愿意将我当座上宾供奉起来,岂不是比国公府的公子小姐还尊贵?”   如此调侃,惹得王熙凤啐她。   “咱们四姑娘整天说着要出家的话,如今你也说起来,真真是胡说八道。小心被人听见了,告诉老祖宗知道。”   林蕴浑不在意。   “咱们四姑娘要是真出了家,只怕也没有妙玉那样的好福气,在庙里还有人伺候。”   闲话不多时,平儿回来。   “二奶奶,林大姑娘也在。老太太刚说闲话,叫给宝姑娘过生日呢。”   王熙凤伸出手指一盘算。   “今年薛妹妹都十五岁了,该好好办上一场,老太太可说有什么章程?”   平儿摇头。   “我听见那边说话就赶紧过来告诉奶奶,没有听清楚。奶奶还是赶紧过去吧,薛姨妈也在呢。”   每逢这样的事情,总是平儿靠得住。王熙凤赶紧起来换衣服,匆匆往荣庆堂去。   林蕴不想跟着凑热闹,自回降云馆。可回去才知道,林黛玉也被叫去。   晚间回来,说起凑了三两银子的份子。   “外祖母说要出二十两银子,琏二嫂子插科打诨的,我们姐妹也跟着凑份子。只是我粗略算着,这几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算。   吃酒看戏少说就要三四十两,还不算是好酒好菜,更不算打赏下人。   姐妹们每月二两,你出一串我拿半吊的实在不顶事,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十两。实在拮据。   “姐姐生日时候,光父亲送来的那一箱子玩意儿就价值百两,更别说咱们赏下去的散钱。头年我生日父亲未进京,也花了上百两。”   怎么算都不合适,干脆不算了。   林蕴看的乐。   “外祖母给办生日,不过是办个体面,你倒忧心起来。正好二嫂子身体不适,不如你去帮着管账?”   林黛玉哼一声。   “亏我看你不在还帮着出了几两,却来笑我,还我银子!连本带息,十两。”   说着话又算起账来,什么上回替她出了半吊钱,上上回又出了一两,不知哪年的旧账都翻出来。   听的林蕴目瞪口呆。   “我竟不知你还有守财奴的潜质,果然适合管家。我还给你五十两!上月送你的琴花了六十两,记得找我十两。”   要债不成反被伸手,林黛玉恍惚想起,上个月不能出门,找了不少玩意儿来,确实有一张琴。   登时恼羞成怒。   “呸,十两银子你也跟我要!”   林蕴一脸无辜。   “是你先跟我要钱的,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咱们是姐妹,也不能……”   话没说完,林黛玉被气走,林蕴完胜。   晚上吃饭,莺儿过来。   “这是我家姑娘给两位姑娘的,不值当什么,只拿着玩或者赏人吧。”   小小的匣子,里面放着成串的珠子以及戒指、坠子等,品相不错,粗略估计下来恰好六两左右。   林蕴就笑。   “难为你们姑娘算的清楚,姐妹们玩闹都是小事,替我谢你们姑娘。”   说着就从匣子里直接拿出个坠子赏她。   莺儿道谢离去。   林黛玉看着匣子,随手捡了戒指把玩。   “不过是凑个份子她就巴巴地还来,真是好没意思。”   林蕴想拿盒子敲她。   “你上面有父亲顶着,自然看不上这点钻营,却别忘了她都靠自己撑着。更别说姑娘们的钱都是藏着掖着,不做足样子,难道叫人知道?”   “你真是越发安逸过头了!”   一指头戳在她脸上,趁机公报私仇。   自知没理,林黛玉低着头吃饭,半句话不说。   没过两日,众人正在荣庆堂说笑,史湘云被接来。   “你们这么多人一处玩,却没人惦记我,今儿我来可要跟你们算一算!”   贾母笑着。   “这丫头惯会闹,前些日子府上有大事不方便,这不是大事了了立刻接你过来?跟你姐妹们玩去吧,一会宝玉就过来。”   能被贾母安慰,史湘云立刻过来撒娇。   “我就知道老祖宗最惦记我,不比她们这群没良心的,看我来了还说话,也不理我一理。”   这爱娇的模样,逗得贾母欢喜。   不大会,贾宝玉和薛宝钗拉着手跑来。   史湘云来了精神。   “爱哥哥,好久不见想我没有?好姐姐,我想死你了。”   边说着边过去揽住薛宝钗脖子。   薛宝钗无奈的点她。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像是小孩子一样。来的巧,过几日正好有热闹叫你赶上了。”   笑谈之间才知道薛宝钗生日,忙喊着也要凑份子。屋里多了她一个,却吵得像是多了十个八个。   贾母年纪大了最爱热闹,看得高兴。   “正是为了你们姐妹热闹,宝丫头爱吃什么?早告诉凤丫头安排才好。”   薛宝钗略一停顿,回道。   “我爱些甜烂的,只怕姐妹们嫌弃。”   史湘云抢着说话。   “不嫌弃不嫌弃,老祖宗也喜欢,正合适。可定好了要在哪里玩闹?若是安排的不好,我可不依。”   说笑半晌,史湘云喝茶的间隙突然发觉不对劲。   她来了半日,林黛玉竟然没有过来搭话。再一看,贾宝玉的眼珠子早黏在林黛玉身上,怪不得刚才也不说话。   心气上来,史湘云故意道。   “爱哥哥,你可给宝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 第56章   自从上回在大观园得了林黛玉一首诗,贾宝玉好几次想要登门道谢。理由想好了礼物也备好了,就是进不去门。   派袭人紫鹃都去试过,还是一样结果。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心里已经在盘算说法。   突然被问起,下意识看着林黛玉道。   “我精心备了好些贵重礼物,都是给你的。”   史湘云以为在跟自己说话,笑着过来挽他胳膊。   “我就知道爱哥哥最疼爱我们这些姐姐妹妹,肯定准备了好些礼物,快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若是不好,我可要替宝姐姐问你。”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是不给林黛玉,忙着要解释。   “不,我的意思是……”   贾母、薛宝钗等人都看着他,此时改口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是给宝姐姐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等生日的时候就叫袭人送过去。”   史湘云这才高兴,拉着贾宝玉歪在贾母身边说笑逗乐。   从头到尾,林黛玉只随意瞅过来两眼,压根没放在心上。   “前儿父亲送来两把扇子,正好拿出一把来给宝姐姐做生辰礼物,你们被备了什么?”   探春嗑着瓜子道。   “我们比不得你手上富裕,只将自己手上画卷收拾出两张好看的,又做了帕子,意思到了就是。”   迎春惜春也是如此,相差无几。   林黛玉点头不再提,又说起别的闲话。   不一时也不知史湘云想到什么,拉着贾宝玉往外跑,留下一屋子姑娘小姐。   姑娘们玩笑阵子,辞了贾母出来去探春房里。   “后日就是宝姐姐生日,我这礼物就提前送了,免得当日吃酒热闹忘记,可不许嫌弃。”   薛宝钗珍重接过,也不交给莺儿,只抱在自己怀里。   “咱们什么时候讲究过这些?但凡你们送的东西,我都好好收在箱子里呢。”   众人各自送礼,正说话,司棋找来。   “二姑娘,大姐儿出喜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刚说完,降云馆的一个二等丫头也找来。   “琏二奶奶说要请咱们的大夫,我问过紫菱姐姐,已经派小厮出去请了。”   所谓出喜,就是水痘,在这个时代是能要命的病。   顾不上说笑,几人都去凤姐院里,刚进门就被平儿拦住。   “你们怎的都过来了?大夫已经看过不碍事,发现得早,十天半月准能好。奶奶想请两位大夫一起住下,我正忙着安排。”   将众人引到旁边屋子喝茶,留下个小丫鬟伺候,平儿匆匆出去。   迎春来的次数多,越发像这边的小姐。   “你们在这里略坐坐,我进去瞧瞧,若是无事咱们都别添乱。”   进去看过确定无危险,几人才放心。   薛宝钗提议。   “既然院中有事,咱们也别吵闹,生日宴寻个地方安静办了,只叫大姐儿好生养病。”   几人点头,又去找贾母商量。   史湘云拉着贾宝玉跑到花园不知道玩了什么回来,见众人说生日宴只在贾母小院里开两桌,不大乐意。   “我好容易来一回,竟是想要热闹都不成,真讨厌。定是你出的坏主意,你最坏了。”   她娇笑着半真半假抱怨,却把矛头指向林黛玉。   林蕴脸色顿时一变。   “你说什么?”   四个字夹着寒气,让屋里众人愣住。   薛宝钗忙劝和。   “云妹妹别乱说,是大姐儿身上不好需要静养,我们做姑姑的不想吵了她,跟林妹妹什么关系?”   又走过到林蕴身边。   “她向来就是这样耿直的性子,没有坏心,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林蕴当即冷笑。   “巧了,我也是耿直的性子,希望你们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而且我不仅耿直,还护短,脾气也不好,今儿高兴明儿说不准就不高兴。要是哪天出门不注意手上掉了什么东西砸到别人,都是因为我力气小拿不住,还望你们担待。”   史湘云图爽快说嘴,理亏又不想道歉,直奔贾母怀里。   “老祖宗您看她,我不过是说说玩笑罢了,她却这样计较,真是小气。”   林蕴立刻笑得灿烂。   “原来笑着说的话就是开玩笑,我算是学着了,以后骂人定笑着。”   “也怪我们没见识,小时候有父母教养,长大了有外祖母管教,竟不懂这些道理。”   屋内气温骤降,史湘云脸色铁青。   贾母没了笑意。   “好了,姐妹们玩笑,怎么说起这些不中听的话?云丫头也是,你宝姐姐主动跟我提起,怎么说到玉儿身上?不怪蕴丫头生气,做姐姐的难免护短。”   “今儿的事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蕴丫头也不许再说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林蕴恭敬应下,仿佛刚才发难的人不是她。   “外祖母教训的是,我和玉儿自小没长在一处,如今亲近了难免多心。也给云妹妹道个歉,我性子耿直心思简单,不是有意的,你别多想。”   往常心思简单等词汇都是用来形容史湘云的,如今却用在别人身上反压过来。   她计较就是小心眼,不计较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无言。   贾宝玉急得冒汗却插不上话,见气氛缓和才松口气。   “正是,姐妹们说笑就罢了,林妹妹心思敏感,你何苦招惹她?”   林黛玉早习惯史湘云口无遮拦,原本并没生气,可有个姐姐护着总是心中熨帖,正在旁边亲近,陡然听见这句转头啐他。   “呸!”   这笔混乱糊涂账看的薛宝钗无奈,拉着贾宝玉到无人处。   “人家姐姐替妹妹出头,你反倒把妹妹扯进来,还嫌不够裹乱?一会好了可别说话,免得画蛇添足。”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贾宝玉捂着嘴偷看,果然见林黛玉瞪他,心中懊恼。   “我想帮她说话来着。”   说笑的氛围没了,林蕴带着林黛玉告辞。三春也各自回去。薛宝钗还要回去和薛姨妈商量过生日的事情,只留下史湘云和贾宝玉。   私下没人,贾母说教道。   “蕴丫头随了几分武人心思最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你怎的说玉儿不是?往后不许再说了。”   史湘云在别人面前撒娇卖痴,却不敢糊弄贾母,委屈着答应下来。   她父母双亡,在叔叔婶婶手下讨生活,贾母难免多心疼她些,见她这模样也不忍再说,只叫她往后姐妹和气。   贾宝玉在旁边看着松口气,下一瞬却又苦恼起来。   他好像说错话惹得林妹妹生气,上回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次要怎么哄回来?若是没了林妹妹,当真是个孤独鬼,了无生趣。   浑浑噩噩起身回屋去躺下,盯着床头出神。   袭人过来探探额头。   “没有生病,这是怎么了?后日宝姑娘生日,你的礼物可要提前备好,别到了要送的时候干着急。”   贾宝玉心不在焉,翻个身不理会。   袭人无法,只好替他准备。   两日时间过得快,薛宝钗生日当天,姑娘们早早聚在荣庆堂,贾母做东摆酒,又叫府上养的小戏子来点戏。   王熙凤忙着照顾大姐儿,也匆匆过来喝了两杯酒,给足面子。   台上台下的热闹,贾宝玉却一门心思在林黛玉身上,偏不敢凑过来,只能偷着瞧。   他如此吃瘪,看的贾环得意,故意过来给薛宝钗敬酒。   “宝姐姐,今儿你生日,祝你越来越好看。”   话糙理不糙,众姑娘乐不可支,唯探春拧他的嘴。   “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竟连句好听的诗都念不出来。”   薛宝钗笑着拦。   “哪个姑娘不想越来越好看?倒也不算说错,我喜欢,赏你果子吃。”   从姑娘们那桌回来,贾环故意从贾宝玉身边过炫耀,对贾兰贾琮道。   “林大姐姐说过,咱们年纪小,这种宴会正是得好处的时候,你们也去。”   他们跟着林蕴玩几回,大道理没学会,歪门邪道接触不少。亏了李纨没听见,不然少不了说教。   贾兰贾琮颠颠就过去说吉祥话,顺带将主位的贾母也吹捧一番,各自捧着赏赐回来。   贾宝玉又酸又气。   “眼皮子浅的东西,这么点东西就乐成这样,要吃果子回屋吃去,要多少有多少,在这里现眼,也像个爷们儿?”   贾环将整个果子塞进嘴里。   “你当我们谁都像你一样,手里使不完的钱?这样的果子一月吃不上一回,现在倒来说教。”   贾兰悄悄扯他示意别闹事,吃东西的动作却没停。   庶出的少爷每月只有固定银子,就算贾兰是长孙也没有特殊照顾,都是李纨补贴。   唯有贾宝玉,不仅自己有月例银子,还有贾母王夫人补贴,从没缺过钱,哪里知道别人艰难?不过以己度人罢了。   不在同一层面上,贾宝玉懒得与他们争论,去薛宝钗身边坐下。寻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林黛玉,就开始闲话。   “刚才那出戏没意思,下一个也是热闹戏,我就不喜欢这些,姐妹们也没有几个喜欢的。何不换一个?”   薛宝钗刚给贾母倒过酒,偏巧这段戏也是照着贾母喜好点的,便解释道。   “你说热闹,就是不懂令了,需知这下一曲里面还有首《点绛唇》呢,韵律不必多说,辞藻更妙。”   贾宝玉果然来了兴致,追着问。   说话的功夫,台上已经轮到这出戏。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咿呀的韵律伴着悠扬的唱腔,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到贾宝玉的脑袋,让他眼前一空。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下意识随着念两遍,恍惚悟了什么,也不看戏吃酒,起身走远。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红楼梦》感谢在2022-01-07 20:25:30~2022-01-08 11: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临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降云馆最近事情不少,却和贾府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大多是林家自己的事。   先是林如海送了新府邸的图纸过来,让姐妹两个自己设计院子。又说皇帝恩赐,五进的宅院添上两进成了七进,单划分出内花园来玩耍。姐妹俩连门口的花瓶里摆设什么鲜花都想好了。   刚畅想几日,朝中官员忽然互相站队,从前只能私下议论的事竟拿到明面上。政局突变,本就不安稳的朝堂危机四伏。   林黛玉每日祈愿不说,林蕴也忍不住担忧。每两日派李嬷嬷归家问询,但凡有风吹草动都提心吊胆。   同时程潜进京,带来福建那边消息,今年内必起战事。   几件大事并在一起,她们每日在降云馆精神都不够用,哪里有闲心去管别人?   更别说其中还夹杂着大姐儿生病占用降云馆大夫,二月林黛玉过生日,年后田庄开始耕种等等琐事。   是以当薛宝钗还席的时候,她们才刚知道贾宝玉发疯。   “什么悟不悟的,怎么又说这些话,仔细叫老爷和太太听见!”   李纨身为长嫂,在贾宝玉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赶紧拦着,却没拦住。   “我没说疯话,都是真心的。等我死了能得你们牵挂,才是值了。到时候叫我化成一股青烟飘散,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朝堂上瞬息万变,说不定哪日就有谁被摘了乌纱帽和脑袋。林蕴及林黛玉正是听不得“死”字,他却说起来没完,都黑了脸。   薛宝钗也不喜,更多的却是心惊。   “好端端说起这话,是我不该点那出戏。宝兄弟,便是不为着你自己,也想想老太太和太太。”   她好言劝慰,却不知道贾宝玉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一时想起林黛玉,一时想起袭人晴雯,一时想起见过的好女孩们,心思百转,念叨着又走了。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李纨忙叫人。   “赶紧去跟着,别出什么事,记得告诉袭人。”   他这混账样子,林黛玉瞅一眼就看透,嗤笑道。   “红尘俗世都理不干净,还参禅呢,不怕污了清静。”   笑过再不理他,姐妹们自去联诗。   史湘云亦是个有文采的,不装憨卖傻的时候倒也和乐。席尽散去,众人约定林黛玉生日时降云馆再聚。   只是在林黛玉生日前一天,贾政突然召见府上所有小姐。客居的林氏姐妹和薛宝钗都过来,唯独没有史湘云。   王夫人陪坐在侧,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另有深意。   “娘娘有命,大观园闲置浪费,叫你们姐妹进去读书,你们意下如何?”   三春没有说话余地,主要是询问林氏姐妹和薛宝钗。   便听薛宝钗道。   “娘娘圣意,我等不敢推拒,亦谢娘娘记挂。领旨谢恩。”   如此规矩,听的林蕴咂舌。   “娘娘好意自然该领,只是我们不日就要搬回家去,如此难免折腾。还请舅舅帮我们向娘娘告罪。”   贾政却不在意。   “你们家里少说还要两月才能收拾齐整,只在园中住着,到时候再搬回去也是一样,并不妨碍什么。”   这时丫头通报,说贾宝玉过来。贾政立刻收起和蔼。   “叫他滚进来!”   林蕴没兴趣听他骂儿子,带着林黛玉告辞出来。   大观园景致确实别致,却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更别说一群姑娘住进去却夹着个贾宝玉。   若是所有兄弟姐妹都进去就罢了,偏他一个。他们一家子心疼贾宝玉是他们的事情,别人又不是他亲爹亲妈。   略微思索,林蕴转头去找贾母。   先谢了娘娘恩典,再婉拒,理由十分正当。   “娘娘错爱本是荣幸,可我并非嫡母所出,与宝兄弟亦没有血缘关系,又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如何能住在同个园子里?舅舅那边不好说,只能来求外祖母做主。”   贾宝玉可以妻妾无数当然不在乎名声,她却还要。   话说出来贾母就犯了难。   “你这话说的确有几分理,只是你若不搬进去,玉儿必定也不进去。如此一来,宝玉岂不要闹?”   说来说去,还是贾宝玉。   林蕴心中冷笑,却提出折中的办法。   “如此也不难,叫其他年幼的兄弟都住进去不就成了?横竖总有亲姐妹,迎春姐姐带着琮兄弟,探春妹妹带着环兄弟,如此就不显宝兄弟异类。”   “况且降云馆和大观园本就挨着,另开一处角门,我在降云馆住着,玉儿挑个近的住处互相照顾,我偶尔进去住两日也使得。只是要劳动外祖母给娘娘上个折子。”   大观园是娘娘省亲之地,总带着几分尊贵,贾母不愿叫住进去的男丁太多,以免麻烦。可若要贾宝玉不混闹,却是最好的法子。   况且如此算来,园子里都是骨肉血亲,谁也说不出闲话。   “也罢,少不得我替你们担待。明儿我就给娘娘上折子,二月二十二正是好日子,可惜赶不上玉儿生日。”   林黛玉忙道。   “娘娘叫我们去读书,若是玩闹岂非不尊重?等几个兄弟姐妹都进去,才更好读书呢。”   叹一声,贾母只好答应,开始思索叫谁安排。   赶巧王熙凤过来。   “老祖宗,我来给您道喜,大姐儿好了,大夫刚送出去。”   贾母立时笑起来。   “果然是好事,你又得了空,更是好事成双。你兄弟姐妹要搬进园子里去住,我正愁没人办事,还是你让我放心。”   王熙凤收敛起笑容,故作骄矜。   “果然我就是个劳碌命,刚得空就有事。罢了罢了,也是老祖宗看得起我,都叫我累着吧。”   每回王熙凤在,总能缓和气氛,贾母说说笑笑就定下。   事情顺利,林蕴出来道谢。   “亏得你来,我还怕说服不了老太太,今儿托你的福。”   解释一番,王熙凤才明白事情经过,撇着嘴。   “咱们自家人知道宝玉不同,外人哪里知道?你谨慎些也对。不过这法子却提着了,环兄弟跟着赵姨娘只学坏,若是住进园子隔开,说不得还有救。”   折子批复很快,元春并未阻拦。林黛玉的生日过完,众人就收拾搬家。   降云馆与大观园链接的地方乃是一处船坞,开了角门正挨着潇湘馆和一片竹林。林黛玉喜不自胜。   “我最爱这里,赶着好儿了。”   除了怡红院给贾宝玉,其他院落都在同一侧,姑娘们自选住处,倒也方面管理。   只史湘云血脉超出三服不算近亲,又不在贾府长住,偏也吵着闹着占了暖香坞。   贾母宠溺不予计较,王熙凤却忍不住多想,跟平儿私下嘀咕两回,干脆另作安排。   “宝玉也就罢了,环哥儿和琮哥儿还需多加管束,不如叫他们带上兰儿住在栊翠庵,白日里跟着姑娘们读书,晚上也受菩萨点化,还能给宝玉作伴解闷儿,一并上进才好。”   说说笑笑还占着嫂子身份,王熙凤挑着众人都在场的机会说给贾母听,又看向李纨。   “妹子们都住进去,你独自在外面也无趣,索性住进去教导,还能跟兰儿近些。”   贾母盘算片刻,满意点头。   “如此一来姐儿住在西面,哥儿住在东面,倒也分明,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我记得那栊翠庵原是说留给个小尼姑的,可有这事?”   王熙凤毫不在意地甩手。   “嗐,什么尼姑不尼姑,能有咱们家小爷贵重?自家娘娘来过的地方,倒留给外人。”   这话也是,贾母便不再过问。   事情定下,林蕴才告诉林如海,果然把他气着。   “谁家男丁养成他这副模样,这么多兄弟只他一个住进去,竟是半点没觉得不妥?不敬姐妹,不慈兄弟,好处独占,全无仁孝之心!”   元春旨意下来,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该主动提出邀请兄弟一同入住,无论是为了兄弟有爱还是家族名声,都是上上之策。   而不是像他这样,第一时间就忙不迭去选住处。   作为家中有两个女儿的老父亲,林如海最大心愿就是选两个称心女婿,经此一事,贾宝玉被彻底划出挑选名单,再无可能。   另一边贾环贾琮却是意外之喜,忙着收拾东西,恨不得一片纸一个杯子都带上。   赵姨娘看的眼热。   “大奶奶能跟着兰儿搬进去,我怎么就不能跟着你搬进去?你个混账东西,也不知道跟太太说说。”   贾环马上就要搬出去心里正高兴,也不怕她,张口就道。   “你进去了三姐姐怎么办?我可不能害她。”   下一秒果然被揪耳朵骂。   “我呸你个混账王八,你们都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能害她?跟她读了几个月书,连亲娘都不认,这是翅膀硬了?”   骂着不过瘾,撸起袖子就要打。   响声震天,惊动路过的王夫人。   “搬到园子里是娘娘恩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分娘娘的好处?撞了大运还不悄悄的,非要嚷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下流东西!”   骂一阵出口恶气,才走。   赵姨娘不敢顶嘴,只小心赔不是。   等王夫人走了,贾环小声嘀咕。   “琏二嫂子说的对,我得小心些,可不能被太太抓住不是,不然自己挨骂不说,把你和三姐姐都连累。”   转身回去继续收拾东西,突然补上一句。   “你也别连累我。”   赵姨娘忽的抬头。   “你个小王八羔子!”   他们母子没有安生的时候,丫头婆子们早习惯,也没人去劝。还是彩云看不过去请探春来,将他们两个都教训一顿才分开。   二月二十二,是贾母选定的乔迁好日子,亦是大观园重开的日子。   下人来回搬运东西,主子们则要设案叩谢娘娘恩典,并按照吩咐将省亲当日所作诗篇拓印在石碑上等等。   忙活两三日收拾完毕,大观园正门依旧关上,只留侧门来往,设专门婆子看管巡察。除去林黛玉来往走降云馆那边角门,其他人都走大观园侧门。   远离长辈管束,姑娘们越发快活,今儿你请明儿我还。   贾宝玉更乐不思蜀,父亲嘱托先生教导都忘得一干二净,日日在女儿堆里,悟得什么禅机更抛诸脑后。   此间快活,外面却变天。   以忠顺亲王为首的皇帝一脉已经深入朝堂占据高位,林如海等新贵更是手握实权。数年布下陷阱,终于到收网的时候。   某日上朝,林如海突然出列跪下。   “臣林如海忝居左佥都御史,却识人不清,举荐贪官危害朝堂,请陛下降罪。”   皇帝笑道。   “林卿言重,你向来公正,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起来再说。”   林如海不起,跪的更低。   “数年前,臣在扬州曾经举荐贾雨村进京,只不想平白耽误良才。却不想他一路钻营步步高升,官商勾结草菅人命,时至今日臣方才识破他本来面目,实在惭愧。”   “今已命人调查,特呈上证据,请陛下降罪。”   说完从怀中掏出来奏折,交由太监转交。   满堂俱惊,鸦雀无声。   皇帝看着奏折,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到最后已经是脸色铁青。   “混账,我朝竟有这种忘恩负义欺枉百姓的畜生!传朕旨意,将贾雨村革职捉拿,林如海识人不清罚俸半年,将功折罪亲自去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11:29:14~2022-01-08 19: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撄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街舞世冠Santa赞多舞18瓶;篅炜、行云且过5瓶;4569133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水面的细小波纹在海洋深处已经酝酿成滔天巨浪,一旦掀起,就会开始吞噬。   当年的事情从林如海开始,如今的清算也从林如海开始。他亲自出发前往金陵,将还在做着升迁美梦的贾雨村抓来京城审问。   为官数年,在贾雨村手中诞生的冤假错案早已数不胜数,顺藤摸瓜牵扯出无数逃犯,亦有无数爪牙。   供词呈到御前,再经过查证,所到之处牵连无数,或翻案或捉拿。林如海等实职官员行事在前,忠顺亲王等权贵坐镇在后,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但凡有察觉的人家早早收敛,收敛不成亦另寻庇佑。却有个薛蟠整日胡混,不知怎么又和哪家公子打架。   “你们竟敢来抓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贵妃娘娘的弟弟,捉了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打伤了人被抓走,依旧叫嚣着自报家门,张狂更甚。   薛姨妈听说,只当是如往常一般打架,谁知道托人去问,却是已经关进大牢。   不敢耽误,赶紧通知王夫人。   “我只有蟠儿这个儿子,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这天杀的混账,他自己作死就算了,这样进牢房,将宝丫头待选的事情彻底搅黄了。”   王夫人疑惑不解。   “不过是打架,使几个银子赎出来就是,怎么会牵扯到宝丫头的事情?等我叫老爷去问问,定能将罪名划去。”   薛姨妈哭着摇头,泣不成声。   “不成,听说这次是谁家的公子,我已经卖了一家当铺都不能将他赎来,不然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若能将他平安接回家,我一定好好管束!”   从小到大十几年都没有管教好,如今就能改了?王夫人自然不相信,但毕竟是自己姐妹的儿子不能不管,好言劝说两句,去找贾政。   偏贾政是个刻板公正的人,听说这事大怒拍桌。   “混账!当初他从金陵上京城来时我就说过,一定要将他好好管教,偏你们不听。舅兄离京更是无法无天,我不管,只等舅兄回来罢。”   说完拂袖而去。   舅兄便是王子腾。霸王薛蟠无法无天,若一定要找个能管束他的人,也只有王子腾。   王夫人劝说不成,只能原话转达给薛姨妈。   “这次招惹了京城的权贵人家,我们老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兄长官拜一品,不日就能进京,等他回来自有道理。”   哭诉一番,薛姨妈只能回去找薛宝钗排解。   “可怜我的儿,你哥哥那混账如今闯了祸,害你不能待选,岂非只有宝玉这一条路可走?何不早早定下,也有依靠。”   薛宝钗摇摇欲坠,半晌稳住。   “林氏姐妹对他渐渐疏远,林姑父更视之不见,妈妈难道看不出宝玉并非良配?等舅舅进京,我们家去,不求舅舅为我做主,只求管教哥哥。”   事情至此,薛宝钗对薛蟠早已没了期待,只要他不祸害家产,一切自便。   “妈妈别哭,还是快给他找个人管束,只希望成了家能叫他有个样子。”   薛姨妈没了主意满口答应,出了大观园就派人打探。没几日相看到一个夏家独生女,各处合适,只等薛蟠回家就去提亲。   园子里平静如旧,在薛宝钗的眼中却多了山雨欲来的滋味,心下不安,忙定神细看,分明又是满园欢笑。   “宝姑娘怎么在这儿,大伙儿都在前面呢,就等你了。”   薛宝钗突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桥上,侍书正在前面等她,笑着催促。   “环哥儿琮哥儿读书回来买了点心,二姑娘三姑娘正张罗请客,快过去吧。”   别人家的兄弟逐渐懂事,薛宝钗心酸,挤出微笑。   “环哥儿琮哥儿越发出息了。”   侍书笑得开心。   “可不是,自从跟着我们姑娘,越发像个正经爷们儿。前日有婆子嚼我们姑娘舌头,环哥儿出去就啐她,可把姑娘欢喜的什么似的。宝姑娘,宝姑娘?”   不自觉走神,薛宝钗陡然激灵。   “没事,你前面带路吧。”   从桥上下来,薛宝钗心脏狂跳,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乎有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薛家,只等时机一到便咬掉头颅吞吃入腹。   滴翠亭里正在聚会,迎春惜春做东,一个拉着贾琮一个拉着贾环。   “往常都是你们出钱,今儿也轮到我们。尝尝环儿买回来的点心如何,外面的样式咱们家里少见。”   探春有了自己院子,越发有管家姑奶奶的威严,指挥起来有模有样。   迎春不如她干练,却也比从前多了烟火气,不再像个硬木头。   “琮儿说带回来点心,我还吓一跳,原是每年给他们买笔墨的钱,倒来请我们吃。”   两个小子原都是庶子,上边瞧不上下面看不起的货色,偏得了大造化搬进园子,有自己屋子成了正经主子。跟贾宝玉这个兄长不亲近,就比着自己姐姐学,一来二去,倒脱去不少猥琐模样。   “总叫姐姐们照顾,我们好歹是爷们儿。书上说,男儿大丈夫,该当如此。”   贾环一拍胸脯,有几分滑稽,又有几分豪气,叫众人乐不可支。   探春越发欢喜,更打定主意以后叫他远离赵姨娘。   相比之下,迎春看着同父异母的贾琮欢喜有限,略微教导几句尽了长姐的责任便罢。   说笑间林黛玉想到自身,不由感慨。   “你们都有亲兄弟,偏我们没有,分明是故意炫耀。姐姐咱们走,不跟她们玩。”   独坐在角落的史湘云终于有了接话机会。   “呸,你好歹还有个姐姐,分明是嫌我呢,还是我走吧。”   迎春探春忙来哄她,乍然看见一旁的薛宝钗。   “宝姐姐快来,云丫头又在辖制人,快来把她丢水里,春江水暖她先知。”   嬉声悦耳,片刻功夫薛宝钗笑着走来。   “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她嘴,一会咱们把她抬出去,也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众人立时响应,史湘云不服气。   “难道说错了不成,你们都有兄弟姐妹,只我孤家寡人一个,还来欺负我,不理你们,找爱哥哥玩去。”   一溜烟小跑着上桥远去,不到半刻钟将贾宝玉带来,复在桌前坐下。   “如此才算齐全,什么时候开吃,我都饿了。”   贾环不乐意的哼一声,被探春制止。   “人齐了就开吃,看看哪样好,还叫环儿带来。只是这多余的银子你们自己出,可不能欺负环儿。”   史湘云忙捡个好看的,边吃边说。   “这是自然,看你这话说得,我们做姐姐的还能欺负小孩子不成?这个就好吃,晚上叫翠绿把钱送过去,明儿买来。”   桌上七八样点心,每样数量都不多,贾宝玉扫视过,也拿了吃。   “咱们这么多人,才这些哪够吃,也太小气些。既然云妹妹喜欢明儿再买来,又不值几个钱,还用特意送去?”   “哼!”   贾环突然冷笑,拉着贾琮就走。   贾兰犹豫一瞬,从李纨怀中跳下来,也跟着走了。   罪魁祸首贾宝玉反倒生气。   “他们这是什么规矩,爷们儿家这点气性都没有,还为了几个钱来要,也不怕人笑话!”   林蕴捻着点心,阴阳怪气附和。   “那是自然,谁能比得上您何不食肉糜?”   她起身离席,林黛玉忙给迎春探春告罪,跟上出来。   连李纨都听不过去。   “这就是你不对,他们兄弟除了月例只有每年八两,读书时笔墨吃饭都要从里面出。这点心你看着不过一二百钱,却不知道是多久省出来的。”   叹一声,找贾兰去。   好好的聚会,顷刻间少了半数人。   史湘云赶紧道。   “她们走了是没福分,咱们享用。我吃着都好,叫环儿多帮我买几样来。爱哥哥你也尝尝,这个是最好吃的。”   拉扯这个,又劝说那个,好歹让聚会进行下去。   栊翠庵里,贾兰劝贾环。   “宝二叔被老祖宗宠坏了,你别跟他计较,我知道你的钱是两个月攒下来,三姑姑肯定也知道。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没必要为别人生气。”   李纨自来明哲保身,教导出贾兰也偏成熟,小小的人儿却显几分世故。   贾环走一圈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又听劝,从桌上拿起剩下的点心。   “我知道惹不起他,就是发个脾气。三姐姐叫我给姨娘送点心,等我回来咱们玩弹弓,林大姐姐打得准我也要试试。”   暂且抛下他们两个,贾环自己跑去赵姨娘屋里。   “呦,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咱们尊贵的少爷想起来看我了?”   瞅见亲生儿子,赵姨娘自然高兴,说出来的话却不对味。   贾环得了探春叮嘱,不跟她多话。   “学里放假半日,我买回来点心请姐姐们吃,这是给你留的。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要跑,被赵姨娘揪住领子抓回来。   “你个没良心的,说两句话就要跑,我不是你亲娘?我就说没那么孝顺请我吃,原来是别人剩的,你个黑心东西。”   做了正经主子就开始要脸面,贾环挣扎解释。   “不是剩下的,是三姐姐叫我特意给你留出来一份。席上宝玉胡说我就来给你送点心,她们还没吃完呢。”   挣扎成功,撒丫子就跑头也不回。   赵姨娘这才满意。   “算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有良心,知道我是亲娘,还记得给我送东西。”   美滋滋打开,吃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你买的点心,宝玉胡说你跑什么?仗着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整日欺压弟妹,算什么兄长,我呸!”   明白过来越发憋屈,点心也变的不香。   又两日,王夫人请马道婆进门说经。? 第59章   潇湘馆与降云馆只有一墙之隔,环境却天差地别。两面环水,又有一面是竹林,环境阴湿,林黛玉纵然喜欢也不能长住,每几日就要回降云馆调整。   亏得两处近,往来不消一刻钟,她也乐此不疲。   贾母听说了,点着她教训。   “果然是个可恶丫头,两个玉儿一样可恶!”   旁边林蕴紧着告状。   “可不是可恶,栊翠庵里三个哥儿读书,她跟着探春妹妹去看过一回,也不知怎么有了先生的瘾,教几回诗词倒成了孩子王,带着人发疯。”   “兰儿喜欢的整天姑姑长姑姑短,大嫂子找不到人都跟我告状几回。昨儿还是从芭蕉坞把他们捉回来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喜欢听儿孙淘气,贾母笑得前仰后合。   林黛玉在旁狡辩。   “听说那边风景好我们才去看看,又没有做别的。这是为了下回诗社采风呢,怎么就是淘气?”   贾母忙把她揽进怀里。   “好好好,不是淘气,是正经事呢。哈哈哈哈哈,你们进了园子里住,我这里倒冷清不少,下回我也找你们热闹去。”   正在跟贾宝玉猜拳的史湘云探过头来。   “那感情好,我们前儿还在可惜没赶上最后一场雪,明年定要请老祖宗一起去做雪夜诗社。”   贾母看着满屋子儿孙,笑意满满。   “雪年年都下有什么要紧?现在正是春日,你们游园作诗也是一样,挑个好天气,我去找你们。”   正说笑约定,外间来人禀报。   “老太太,史家来人要接云姑娘回去。”   欢快地气氛停滞,贾宝玉头一个不答应。   “才来不到两个月就急着接回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那婆子答不出来话,贾宝玉更恼,拧到贾母怀里撒娇。   “老祖宗别叫云妹妹走,我们一处住着玩笑正好,回去那鬼地方做什么,又没个好玩的。”   他历来说话不为别人考虑,贾母替他遮掩。   “你们姐妹同住园子当然好,可那是她家自然要回去。想必家中有什么事情,等她回去处理清楚了,下月再接她过来就是。”   贾宝玉还不乐意,却不敢反驳。   听闻史家人还在外面等着,史湘云只好辞别,收拾行李家去。   屋内瞬间冷清下来,薛宝钗笑道。   “进了三月,我瞧着外面花陆陆续续要开,不如咱们写诗作画,等云丫头下回来馋她,叫她舍不得回去。”   贾宝玉立时抬头,欢喜答应。   “好,我们现在就去,让她看看还是这里好玩,再舍不得离开。”   情绪来得快去的更快,也不等别人,当先往园子方向跑。   有这么个小祖宗贾母更无奈。   “你们别在这里陪我老婆子了,都去玩吧。若是得了好的诗或画,也来给我看看。”   众人笑着答应,还没走出门,跌跌撞撞跑来个小厮。   “老太太不好了,王家舅老爷殁了。”   “你说什么!”   薛宝钗大惊,踉跄两下扶住身旁椅子,用力到指尖发白。   所有人不敢置信,唯有林蕴心中一跳。   来了!   四王八公崩塌的开端,正是王子腾的逝世,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那小厮跪在地上,喘口气才说完整。   “上个月王家舅老爷上京,路上突发疾病殁了,消息刚送进来。”   贾母瘫坐在位置上,平日浑浊的眼睛格外清明。   薛宝钗绝望闭眼。   屋内气氛不详,李纨悄悄上前拍拍林蕴,又对着三春招手,不声不响带姑娘们出去。   走到院门,与匆匆赶来的王夫人对上。   “太太。”   烦躁的王夫人没心情理会众人行礼,停也不停进屋去。   李纨悄声道。   “都回自己院子里去,这几日别玩闹。把环哥儿和琮哥儿也看好。”   大观园热闹小半月,又冷清下来。   林黛玉一个人无趣,索性搬回降云馆。   “父亲从金陵回来,似乎有些着凉,问题不大却断断续续不见好,我已经让大夫去看,晚些回来。”   林蕴整理着信件,在桌子上分成一份一份。   林黛玉看书的动作顿住,神情恍惚。   “幼时先生教导言犹在耳,却不想如今听到他消息却是如此境地。甄先生救他,他却害香菱。”   叹两声,看不进书索性丢在桌上,跟林蕴一起整理。   林如海的信件简单,大多是父女说些家常,因着上月出门才细细交代行程,提起贾雨村。   程家的信件就杂乱些,两位兄长性情不同内容也不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写。那些不能见人的就要挑出来毁掉,比如程潜给贾宝玉告状……   间或夹杂着几封曹家来的信,都十分简短,没有半分涉及礼法之处,看的林蕴一个现代人咬牙切齿。你特么连个情书都不会写!   余下便是外面人打探得来的消息,各种都有,甚至还有图方便写成纸条传进来的。   林黛玉整理着,就从信封中飘出来张手指宽窄的纸条。   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写道:   三家提亲大姑娘,两家提亲二姑娘。   顿时又羞又怒,点上蜡烛烧掉,还不忘呸两声。   如此激烈的反应,林蕴不用看都能猜到大概。   “有些事并非特意去打探,只是要心里有数。”   这个道理林黛玉自然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嫌弃地拍拍手,继续整理。   半晌午时间,厚厚的信件少了近半。   第二日李嬷嬷来,一双眼睛进了书房就开始巡视。   “老爷这几日顾不得回府,我已经把两位姑娘做得东西都送过去,也嘱咐贴身的小厮好生伺候,药也带了。”   “咱们新府邸已经建成,还差最后的修整就可以搬进去。陛下隆恩,奴婢去看过,比老宅宽敞,都快赶上荣国府一半大小。”   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李嬷嬷回话完毕自去歇息。却不知她刚出去两姐妹就暗自庆幸。   “幸好昨日收拾得快,不然又要挨骂,姐姐好机警。”   “前几日眼皮就总是乱跳,今儿终于好了,原来是应在这里。回家前还要再收拾一次,若是遗落了什么被发现就糟糕。”   “新府邸这么大,咱们岂不是要住的远?又不像外祖母家人多,要这么大宅子做什么。”   “房子可是好东西,你不懂。”   嘀嘀咕咕好半晌,王嬷嬷来催饭两人才正经。   蘅芜苑里,薛姨妈与薛宝钗亦在盘点,却不是盘点书信,而是盘点家私。   “不过三五年,咱们百万家财竟十不存一。哥哥还不能回来?”   薛宝钗拿着账本,不必在人前强装,脸色格外憔悴。   身旁薛姨妈眼眶微红,似乎是刚哭过。   “没了你舅舅谁还能护着他?你姨丈不管,人家不肯放人,任凭我送多少银子去也无用。”   说着又带上哭腔,帕子都沾湿半边。   “我只有你哥哥这一个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去找林姑爷帮忙?降云馆两个姑娘向来跟你关系好,你去跟她们说些好听的,总能帮上忙。”   薛宝钗一怔,下意识拒绝。   “她们怎么管得了这种事情?”   话说完,心中却升起一丝侥幸。林如海如今官拜四品,已经是能找到的人中官位最高的,又是左佥都御史,若是他肯帮忙,说不得真有转机。   只是人家为何要来帮忙?   苦涩摇头,便要另想办法,却耐不住薛姨妈哀求。   “我的儿,他是你的哥哥,咱们家全都指望着他,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能不尝试,只要他回来,我定然严加管束再不叫他出门,他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啊!”   家中的产业支撑不住,铺子也越来越少,到如今不足十家,别说当年的皇商薛家,怕连普通的富商都比不上。若真连薛蟠这个唯一的男丁都死了,当真是绝路。   薛宝钗深吸口气。   “也罢,我就豁出去一回,去找林家大妹妹说情。只是她大约不会应。”   薛姨妈才不管,喜得催她。   “总要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想到你哥哥在大牢里面吃苦我就心痛难当,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到了这个时候,她惦记的依旧只是薛蟠的那点皮肉之苦。   薛宝钗张嘴想劝,想到以往种种,终究没说出来。   从蘅芜苑走到潇湘馆,又从船坞旁边的角门到降云馆,薛宝钗一路行来,心思复杂。   “你们大姑娘在吗?”   院中的丫头早认识府上几个姑娘,忙一边叫人通报一边恭敬迎接进去。   “两位姑娘刚下棋结束您就过来,可是晚了些,现下只有大姑娘在屋里,可要将二姑娘请来?”   听见林黛玉不在,薛宝钗竟诡异的松了口气。   “不必,我就是来找你们大姑娘的。”   走进跨院,门口丫头正在做针线,见着她起身相迎。   “宝姑娘来了,快请进。”   林蕴正在塌上歪着,手上拿着本游记,百无聊赖。   “你怎么有空过来?”   丫头倒茶后就离开,薛宝钗苦笑。   “我是有事来求你。我哥哥前儿在外面跟人打架,妈妈拿银子去却赎不出来,想着来求你帮忙。”   竟然是薛蟠的事。林蕴意外挑眉,坐直身子。   “若是其他事情,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但薛蟠不行。我不算什么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士,但也不是助纣为虐的奸诈小人。你不该来,白让我看轻。”   薛宝钗头一回在人前落泪,噗通跪下。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有这一个哥哥,家中只有这一个男丁,难道眼睁睁看着薛家家破人亡,母亲以泪洗面?”   “求你帮我一回,只这一回!”   她哭的痛彻心扉,屋外丫头听见动静,默默走远。   林蕴却冷眼看着。   “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却不能接受。薛蟠能有今日,不是我害的,却与你们母女脱不了干系。早跟你说过,但凡你能狠下心肠自己做这个当家女主人,薛家也不会落到今天。”   “玉儿爱说嘴,却有一句话没说错,你们都有兄弟。可你们这些有兄弟的,怎么反倒不如我们两个没兄弟的自在?兄弟姐妹亲近自然是好事,可这种祸害兄弟,还不如不要。”   林蕴不肯退让半分。   薛宝钗也做不出泼妇纠缠的事,从降云馆出来浑浑噩噩走着,突然听见旁边有说笑。   “别动,这只兔子最好看,我要给三姐姐留着养。”   “我也想给母亲一只,三叔帮我挑一个。”   走近看,原来是贾环等人在看兔子,不中从哪找来的小奶兔,白绒绒可爱的紧。   贾环也看见薛宝钗,问个好就跑。   “宝姐姐好,我要去找三姐姐先走了。”   从前探春是不亲近赵姨娘和贾环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姐弟之间的关系这么好了?   大约是从贾环开始长进,也知道护着姐姐那时候吧。   如今的薛蟠,竟是连贾环都不如,当真不要也罢?   猛然升起的念头叫薛宝钗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忙快步回去不敢流连,逃也似的飞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23:42:36~2022-01-09 14: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草jewel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蘅芜苑里,薛姨妈满心期待的等着,见薛宝钗回来忙迎接。   “怎么样同意了吗?你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这些天在大牢里,肯定都瘦了。”   薛宝钗心跳如雷,强行按住。   “她不愿意帮忙,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另想其他办法吧。”   薛姨妈追问。   “她为什么不答应,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这是你的哥哥她为什么不救?我不相信,等我亲自去找她。”   说完竟真的要往外走。   薛宝钗从未觉得自家如此不堪,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道。   “她不会帮忙的,你重视哥哥,人家就不重视父亲吗?好容易进京父女团聚为何要为了一个外人将全家的前途搭进去,妈妈你清醒些!”   “那些人只不过想要钱,咱们还有几间不错的铺子,只将它们卖了定能将哥哥赎回来。”   不敢相信自己向来懂事的女儿居然说出这种话,薛姨妈眼眶通红,理智全丢。   “外人,谁是外人?那是你亲哥哥!你竟是连你的亲哥哥都不管了,你不管我管!”   “既然林家靠不住,我就去找老太太,我就不信老太太帮着说情她还能拒绝,一个孝道就能压住她!”   求情不成,竟是要改用胁迫。   若真的这样做,不说薛林两家,贾家都难做人。薛宝钗发狠将账本甩过来。   “咱家虽然不济,却如何到要卖铺子的田地?年前年后我都联系了生意,怎么账本上一点收入没有?”   “但凡有这些收入咱们也不用为难,只将钱送去就能将哥哥带回来,妈妈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   账本甩在眼前,薛姨妈一瞬心虚。   “三个多月前正过年,那一批银子早叫他花光,两月前那批货……他被人截了,没敢跟你说。”   不肯落下风,又强词夺理。   “他是家主,花些钱值得什么大事?横竖你是不想管了,我说不过你,只找老太太去!”   说罢就走。   “妈妈等等!”   薛宝钗抬脚要追,却一阵头晕目眩跌到塌上。   门口莺儿吓得激灵。   “姑娘你怎么了?我去请大夫。”   屋内没了人,安静的仿佛雪洞。薛宝钗看着散开的账本,竟似乎能看见上面越发可怜的账目。   当年,她也是鲜活如花朵一样的姑娘,为了家人强行克己守礼,多年压抑,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她不信。   再看桌上账本,狠狠攥紧拳头。   却说薛姨妈从蘅芜苑出来,一路擦着眼泪路过沁芳亭,正欲从侧门出去,却听不远处吵嚷。   “那边不是怡红院,莫不是宝玉出了事?”   薛家王家都出事,如果宝玉再出事,贾家岂不是也……   心下咯噔,抬眼就见袭人慌慌张张往外跑,边跑边喊。   “快去告诉老太太,宝玉不好了!”   贾宝玉出事,老太太必然顾不上薛蟠,薛宝钗又何去何从?   薛姨妈如遭雷击。   “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   哭得不能自己,茫然四顾竟发现没有一个可以寻求依靠的地方,只能又回蘅芜苑去。   怡红院里乱成一团。   “我不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丫头们熙熙攘攘拥挤着,却拦不住疯癫的贾宝玉。一会要拿剪刀,一会要撞墙,但凡能想到寻死的办法,他都要去做。   晴雯急得哭。   “你乱嚷什么,若真死了,我们都散了去,叫你自己孤魂野鬼!”   以往但凡说到这种话,他必定要反驳,这回却没有任何反应,只一门心思要从麝月手中抢夺吃水果的叉子。   贾母得了消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要来看。才走到半路,又见王熙凤拿着菜刀冲出来。   “都是混账东西,我杀了你们,黑心下流货,挨千刀不得好死的!”   平儿从后面追来,劈手夺刀被划破口子。   “奶奶要杀要打只管冲我来,怎么出来发疯?快醒醒,大姐儿吓得叫母亲呢!”   再厉害的人提到孩子也是软肋,王熙凤却不理会,见人就撕打。   周围的丫头婆子媳妇,都围着看,指指点点。   贾母气的砸拐杖。   “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快将你们奶奶带回去!只一个平儿忠心,你们都是死的?”   正骂着,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脱手叫王熙凤挣扎出去,一脚绊倒在台阶上。   平儿顾不得自己冲上去垫住,却听一阵脆响什么东西砸碎。再看,就见王熙凤自己站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旁边地上还扔着骇人的菜刀,王熙凤迷茫张望。   “平儿怎得在地上,我不是在领着大姐儿玩毽子吗?”   逻辑清楚,竟是清醒过来。   平儿喜极而泣,抱着她哭。   “奶奶吓坏我了,刚才闹着要杀人。大姐儿吓得哭,我只好叫人先送到降云馆去。”   贾母抖着手。   “没事就好,我去看宝玉,你们伺候凤哥儿。”   吩咐一声,忙着往怡红院去。   立刻有小丫头过来扶着王熙凤进去坐下,又给平儿包扎伤口。有眼尖的瞅见地上有东西,捡起来递给平儿。   “好像是从二奶奶身上掉下来的。”   平儿用没受伤的手结果一看,忙到王熙凤身边。   “奶奶。”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满心惊骇。   这东西不是别的,却是当初林蕴送给王熙凤的玉佩。因为上面雕着娃娃喜庆,王熙凤便爱时常戴,此时却碎成几瓣。   “别叫人看见,谁捡到的?告诉她不许乱说。”   平儿点头应下。   贾宝玉仍旧在发疯,贾母点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才将他按在床上,口中还叫嚣。   “我不活了,让我去吧,我要走。”   王夫人在床边坐着,不住呼喊。   “宝玉你醒醒,看我是谁,宝玉,我的宝玉。”   还有其他人也试图用声音将贾宝玉唤醒,可是喊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效果。甚至贾政、探春等人都来了,他还是一样糊涂。   贾母愁的皱眉。   “好端端怎么得了这样的急症,我的宝玉。”   怡红院里面鬼哭狼嚎,太医来了一个有一个也不见好,贾政长叹。   “大约是不中用了。”   赵姨娘在旁边更得意。   “老太太别伤心,哥儿眼看着是不中用,还是尽快安排好后事。”   “呸!”   贾母一口啐在她脸上。   “你们都盼着我的宝玉出事,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动我的宝玉。黑心下流的东西……”   骂两句,突然觉得这话耳熟。再一想,不正是王熙凤骂过?   “快,将凤哥儿叫来!”   降云馆里,林蕴送走薛宝钗心情复杂。   她不喜欢薛蟠,又看不上薛宝钗来求情,可平心而论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一定保证能大义灭亲。   正感慨纠结,大姐儿被送过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可怜,只能先哄孩子。   好容易不哭了,正玩闹,贾母带着王熙凤过来。   “蕴丫头可在里面?”   小厮不敢拦,匆匆叫人传话请到正厢房。等林蕴过来的时候,就见贾母急得上火。   “外祖母这么着急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黛玉也被惊动过来,听说事情,吓得捂嘴。   王熙凤将碎片拿出来。   “我脑中糊涂不知经过,只是这玉碎了马上清醒,老太太问我不敢隐瞒。好妹妹,你这玉是哪里来的好东西,快告诉老祖宗知道。”   被贾母急切盯着,林蕴思绪乱飞。   中邪了?马道婆干的?跟这玉什么关系,摔碎就好了?干脆把贾宝玉的宝贝玉也摔了试试看不就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修仙的?   乱七八糟想一通,却还是正经回答。   “这玉说起来确实是好东西,当初我跟嫂子说是下人送的,也不全然。还要问玉儿。”   两人看向林黛玉,更迷惑。   “怎么又和她有关系?”   却见林黛玉上前拿着玉细看,眼眶微红。   “这玉是父亲收拾了母亲的东西,叫姐姐上京时候给我带来的。因为刻着娃娃不方便留在手里,才送给嫂子。”   “幼时听父亲说过,这原是母亲特意买来祈求多子多福,一直供在道观里,只是后来有了我就没拿回来。因为沾了神仙香火,父亲将它取来给我保佑平安,不想竟救了嫂子。”   算来算去,竟是贾敏的东西。   “我可怜的敏儿,没能为你父亲生个儿子是她的心病,好容易留下块玉又为你嫂子碎了。”   “大约是你嫂子戴着这玉期盼儿孙,正和了你母亲心愿,才护佑她一回。可是宝玉怎么办?我的宝玉啊。”   贾母兀自伤心落泪,王熙凤却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没有这玉,她岂不是会像宝玉那般疯癫?犹记得在馒头庵,那净虚尼姑请她拿钱害人,她被玉吓着没敢答应,事后无数次后悔,原来竟是姑姑在天上庇佑吗?   这世上,难道真有神仙阴司之事?   越想越害怕,等回过神来,里衣竟被汗水湿透黏在身上。   贾母还在拉着林黛玉追问。   “是哪里的道观,什么厉害的仙师,可能请来?”   林黛玉失落摇头。   “这玉买来时我还未出生,后来也是父亲送来,我并不知晓。”   贾母不死心,还要再问,被林蕴拦住。   “外祖母别急,就算知道是哪里的道观哪里的仙师,也远在扬州,难道连夜飞过来不成?可请太医过来,怎么说的?”   若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还能当做普通病症请太医来看。可知道了,又如何视若无睹?   来来去去,都离不开一个“玉”字。   “我就知道他那块玉是命根子,若是得不了好,总能引来恶。没日没夜小心的看着护着,还是没有防住,竟真是上天的旨意不成?”   林蕴嘴角一抽,很想告诉她这是因为马道婆作恶。可没有证据不能说,憋得心里难受。   偏在这时,远远传来木鱼声。   “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安,或缝凶险邪祟者,我们能善医治。”   作者有话说:   我赶上了!   本月第二个周末万更计划,完成!!   月初订了个小目标,这个月每周六周日都万更,才坚持两周就这么难,希望我能做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2-01-09 14:48:30~2022-01-09 19: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撄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外人吗,啊?!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是那对僧道!   林蕴眼中利光闪过,瞬间隐藏。   再看贾母,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张望。   “我刚才仿佛听见门外有人,你们听见没有?距离正门这样远都能听见,定是高人,快请进来!”   不敢耽误,王熙凤亲自到门前迎接。谁料开了大门看,竟是个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衣衫破烂毫无章法。   顿时眉头一皱。   “是你们在门外叫嚷?”   那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见开门之人竟是王熙凤,亦大惊失色。   “你怎么在这里?这不应该。”   两人对视,掐指一算,竟是直接往里面闯。   如此行径让王熙凤大怒。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这般无礼?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抓住赶出去,难道让他们去惊扰了府上的太太小姐不成?”   门口小厮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都来抓人。   眼见这和尚道士就在眼前伸手能碰着的距离,真伸手却什么都摸不着,再定睛细看,又在眼前半步。   其中一个小厮抓了两次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不信邪地挽起袖子。   “我还就不信了,你给我站住!”   猛地往前扑去,摔个狗啃泥。   再看那和尚道士,竟然已经往二门去了。   王熙凤又气又急。   “连两个人都抓不住,真是没用的东西,快去告诉二爷,在内院拿他!”   后面乱糟糟叫嚷着,他们二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不往怡红院去,却来到降云馆的门口。   “就在此处,奇怪,绛珠竟然不在园内。”   “居然还有别的大造化之人,莫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仙家渡劫?”   两人嘀嘀咕咕几句,吵到门前小厮。   “你们是干什么的?要讨钱去前面大门,这是林家院子,不许进!”   那赖头和尚本来都伸出一只脚,听见这句话生生顿住。   “这是贾家的地方,怎么会是林家?你这凡人,休得胡说。”   小厮哼笑,戏谑地打量着他。   “我是凡人,你就不是凡人?你要不是凡人,腾云驾雾一个给我看看?叫花子都放进来,大门上是干什么吃的?”   骂两句,径直关上门。   两人面面相觑。   “如何?”   “先救玉。”   话音落下,两人往大观园方向去。   贾琏带着小厮追来,见着背影大喊。   “站住,什么地方给你们乱转!”   忙又匆匆追去。   降云馆里小厮听着外面动静,等彻底安静,去见林蕴。   “大姑娘,小的按照您的话说的,他们疯疯癫癫说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话。已经被琏二爷追着走了,哪有这样狼狈的神仙?还说我是凡人,奇怪的很。”   林黛玉听的莫名其妙,偏头却见林蕴冷笑。   “他们当然不是神仙,只是想要借着神仙的名头给自己镀金罢了。”   “你们在门口看着,谁来都别让进,我和二姑娘去怡红院。”   姐妹两个不走大门,只从后面角门进园。   慢悠悠走到怡红院,正见贾政恭敬将和尚道士送出来。   “多谢二位,还请到前面吃盏茶,稍后送上谢礼。”   那和尚摇头晃脑。   “灵玉已清,只不得胭脂粉渍污染,三十三天后,复旧如初。”   跛足道士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正和林蕴视线对上,瞠目结舌。   “此间竟还有如此大造化之人!怪哉,怪哉。怨不得绛珠竟不按薄上走。”   贾政也看见她们姐妹,忙上前挡住。   “这是我家中两个外甥女,姑娘家胆子小,两位还请随我这边来。”   和尚道士却不走,脚下一动绕开贾政,直直向姐妹俩过来。   雪雁青梅惊慌之下护着自家姑娘。   “你们什么人,不得无礼!还不快快后退,出家人也像个登徒子似的?”   他们却不在乎凡俗规矩,只盯着看。   “绛珠灵气更胜,怪哉。岂不乱了算计?”   “你并非此间之人,你是谁?”   除了林蕴,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当是疯话。   贾琏也在这个时候追来。   “好啊,跑得这样快竟然还进了园子,冒犯娘娘威严,快将他们捉起来!”   场面乱成一团。   贾政连忙阻止。   “住手,这是为宝玉看病的大师,琏儿不得无礼!”   训斥叫小厮住手,又对林蕴姐妹道。   “这里杂乱,你们先回去,等过几天再来看宝玉。”   正在安排,突然听林蕴冷声说道。   “你们既然是来救人的,为何不彻底绝了祸患?今日能害府上人,明日就能去害别人,还是说你们只想结个善缘,并不想济世救人?此等私心,怕是下辈子也不得位列仙班。”   这话说给普通人全是闲言,说给修行人却有业力。   和尚道士怒目圆睁。   “休得胡言!我等有缘自来相助,如何私心?各人皆有缘法,遇着了方可出手。”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等的就是这句话。林蕴拉着林黛玉往前一推。   “那正好,你们见着我妹子就是有缘,近年来总有神鬼之事扰她安眠,你们何不解上一解?”   见他们不说话,林蕴讥讽。   “怎么,才刚说的话就不作数?可见不过是欺世盗名,遇见厉害的就偷些功德来用,真正的好事半点也做不成。”   “你们没见过我,我却知道你们。我妹子幼时出生你们就上门来讨,要化她出家,是也不是?”   贾政大惊失色,想起贾宝玉糊涂时说“离开”“出家”之类的话,再看二人如临大敌。   “你们,莫不是也要化了宝玉去?”   世人多信神佛,见到他们二人哪个不是礼敬有加?便是有不信的,也不敢轻易得罪,何曾被人这样质问?   一时无言辩驳,只说“凡夫俗子”“愚人”的话感叹。   林蕴挡在林黛玉身前,陡然气势暴涨。   “你说我不是此间之人,还真说对了。我乃异世神魂来此间历劫,劫满归去。你二人若要功德,何不也来度我一度,不比那什么花啊草的强?”   “琏二嫂子就是我治好的,你们若比我强,也叫贾宝玉立时站起来复原,我才服你们!”   一众人全被唬住。   贾琏却知道王熙凤是如何清醒过来,明白林蕴在胡说,眼珠一转。   “不错,我也是来渡劫的,你们可看的出我原身是谁?前儿梦见西王母,叫我早日回去呢。”   神仙志怪故事谁没听过?编都能编出几句来。   贾政终于明白他们在胡吣,却不制止,眼睛盯着那对僧道。   “你,你们……善哉善哉。”   念两句不回应众人,竟是转身要走。只见他脚下两步跨越数丈,眨眼到大观园门口。   贾琏抄着家伙。   “妖孽哪里走,抓你去见西王母!”   满院子丫头小厮追人的追人,关门的关门。   贾政捶胸顿足。   “真是冤孽,我就知道那玉不是好东西。说是辟邪,多少年为这娇惯他,如今又引来妖孽,真是冤孽啊!”   林黛玉好言相劝,却难以安抚,求助地看向林蕴。   “姐姐,我那铁钱若是给了宝玉,可能使得?”   “当然不行!”   林蕴想也不想,立时否决。   “那东西我带着就是讨个吉利,在你身上才有用,谁知道给了旁人如何?这对僧道虽不是什么大善的修行之人,却有几分本事,你该不会忘了宝姐姐的冷香丸吧?”   这一提醒,林黛玉猛然想起随着金玉良缘传出来的冷香丸流言。当年只道是瞎话,如今细想,可不正是一僧一道?   贾政不明所以,细细问过,更惊恐。   “果真有这样的事?蕴丫头,你说他们曾要化着你妹妹走也是真的?岂不是说,他们早就盯上咱们几家?”   越想越怕,匆匆回去,竟吩咐不许救贾宝玉,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贾母王夫人自然不依,询问撕闹一番,最终还是按僧道留下的法子照做。将贾宝玉搬到王夫人那里,早晚由王夫人亲自照料,旁人不许靠近。   又过两三日,贾宝玉能吃些饭汤粥水,众人方才如释重负。   贾政看过一回,摇头去前院,果然不再过问贾宝玉任何事。   贾母不以为意。   “宝玉这回病,说不定就是你吓得!每日叫他读书上进,不管了才好,我自然管着我的宝玉!”   他们混乱且不说,王熙凤却趁没人注意,悄悄到降云馆。   “老太太忙着管宝玉,我思来想去,这事只能跟你商量。听你二哥哥说,大约你还懂些。”   叹一声,命平儿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匣子,露出里面巫术人像。   “啊!什么脏东西!”   林黛玉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王熙凤忙伸手盖上。   “是我该死,该提前跟你说一声。若是害怕就回你屋去,我只跟你姐姐说,快回去。”   被吓得心慌,林黛玉却不肯走,在门口脚凳坐下。   “那僧道实在邪门,见了我还说胡话,少不得和我有关。你们只管商量,我坐远些听着。”   王熙凤看林蕴一眼,才说道。   “这是在我床头发现的。难怪突然发这怪病,原来是被人诅咒。幸好姑姑庇护,不然我怕比宝玉还惨。”   “我寻摸着这里有,宝玉哪里说不定也有,叫平儿找机会去看却没找到,定是有人趁机拿走藏起来。能摸到我和宝玉的屋里,定然是府里的人!”   管理贾府这么多年,反倒叫眼皮底下的人暗算,王熙凤恨得面部狰狞。   林蕴试探着引导。   “能做出这种事不一定是家里人,但一定有这种本事。你只管想想谁有这种本事还能进来,肯定错不了。”   王熙凤果然敲着腿盘算。   “咱们家养着小尼姑,都是凑数的,外面念经说佛的倒是不少,却没几个真本事。往来除了馒头庵,就是马干娘。”   一个一个点过去,竟然没有可疑的。   “馒头庵要有这个本事,早发财了。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更不可能……”   “那可不一定。”   林蕴突然插话打断,叫王熙凤一愣。   “你怀疑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9 19:25:32~2022-01-10 18:5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满楼、迟承30瓶;夹心团子、56764714 10瓶;香草jewel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不是怀疑,是确定。   林蕴心里腹诽,嘴上却道。   “常言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你有玉护着,宝兄弟又引来僧道,下手的人定然有报应,你只管派人去查看。”   话语间如此自信,叫王熙凤一怔。   “什么报应?以往我是最不信阴司报应的话,如今虽然经历了这遭,却也别想诓我。”   正是因为以往不信,才会做了那些胆大狂妄的事情。以后再不敢,至少不能叫姑姑在天上看见。   王熙凤悄悄想着,便听林蕴道。   “你没听说过?用巫蛊压胜之术诅咒别人的时候若是被破了法,所有祸事都会加倍回到自己身上。早年听说书先生讲,这种报应在苗疆叫做……反噬。”   正经的大家闺秀从哪里去听说这种事情?屋里几人被林蕴说的一愣一愣。   “果然问你是来对了,等我查清楚是谁,看不扒了他的皮!”   王熙凤一拍手,雄赳赳带着平儿出去,不忘将桌上匣子也带走。   林蕴愣会神,眨眼问林黛玉。   “我是不是不该说?”   瞅着没外人,林黛玉过来。   “呸,就显著你了!往常人家都夸宝姐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偏你净懂些歪门邪道的,还编出什么异世神魂来。《聊斋》看多了,你也《拍案惊奇》?”   啐两口,自回屋去。   随着贾宝玉病情缓和,贾府暂时算是安生下来,大观园里姑娘们也敢说说笑笑,不用提心吊胆。   唯有蘅芜苑里,薛姨妈忍着心痛卖了两个铺子换钱,只盼着万一贾宝玉有个什么闪失可以有薛蟠依靠。   谁想钱是送去了,那些人却改口,说薛蟠早就不在京城衙门关着,换到刑部大牢里去。   “我可怜的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说好了只要将钱送过去你哥哥就能回家,咱们家铺子也卖了钱也给了,怎么还不能回来?”   “他是犯了什么罪,哪里就要关到刑部大牢?真是没有天理王法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泪如雨下,身旁薛宝钗却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   “你使人去送钱,他们可还说了什么其他的话?哥哥与人打架不是一回两回,偏这回不一样,可是打了什么权贵家的孩子不肯放手?”   “若是咱们家说不上话,便找姨丈问问,哪怕不能帮我们接哥哥出来,问清楚也是好的。”   薛姨妈只顾着哭,早忘了这回事,支支吾吾。   “他们只说是什么上面查案子,我也没听明白。等我去找你姨母商量。”   匆匆擦了眼泪便去找王夫人。   薛宝钗在后面提醒。   “别说请他们帮忙赎人的话,宝兄弟还未病愈,你只管说母子情深,请姨母帮忙打探!”   也不知薛姨妈有没有听进去,薛宝钗坐在桌边,看着典卖铺子的契约出神。   父亲刚去世时,家中基业尚在,亦有皇商的名头。才三五载竟然走到如此绝路,剩余旺铺不过二三,田庄不过四五。   当年锦衣玉食,如今却典卖度日。   自嘲苦笑,薛宝钗收起契约,强打精神。   “莺儿,你传出话去,叫店里掌柜准备着,我和夫人明日去查账。尤其城东那两家,就说账本不对,我准备把铺子赁出去。”   “哎。”   莺儿答应一声,觉得姑娘今日奇怪,却不敢问,匆匆出去找人传话。   薛宝钗从柜中取出账本仔细对过,将其中问题暗暗记下,不等薛姨妈回来,自往降云馆去。   “你们大姑娘可在?”   小厮请过安,叫小丫头传话,才放薛宝钗进去。   走进屋子,赶巧林蕴也拿着账本,正在头疼。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头定要他们重新请个账房先生。”   薛宝钗依言过去,却见是镖局的账。   “这账倒是没错,可记账的人大约不擅长,这页和后面第三页是连着的,你这样看。还有这里,是和上一页接着。”   “你若是看不懂这些,只管看月底的总账就是,怎么倒查起这个来?”   有人指点,林蕴终于从乱麻中找到线头,闷着头研究片刻,大概知道哪里跟哪里连。   “我也不想看,是爹爹叫二哥给我送来的,说这是新开的分镖局,以后给我当嫁妆,看不懂不是容易被人诓骗?这些武夫记账写的乱七八糟,一桩生意分开四五页写,我眼睛都花了。”   好容易理清楚一桩,忙把账本收起来趁机休息会子。   薛宝钗在旁边凳子坐下,笑道。   “他们又不是学这个的,只管一笔笔收入支出记下来,穿插混乱也是常见。自然有专门的账房整理成总账,再送到你跟前,也不值当什么。”   “不是有李嬷嬷教你们姐妹管家理事,她怎得不在?”   林蕴起身倒茶,随口回应。   “父亲监察百官查出不少贪赃枉法,忙的睡觉都没时间,我和玉儿不放心,就叫她先回去照顾几日。新府也即将收拾完毕,四月二十就是好日子。”   从蘅芜苑出来薛宝钗心里就存着事,又说些无关的闲话,正思考如何说明来意,猛然听见最后一句,脑中慌乱。   “日子都选好了?老太太怕是舍不得你们回去。”   早料到会有这遭,林蕴笑容得意。   “陛下有旨:合家搬迁。扬州两位姨娘已经在来的路上,掐算着日子呢。总住在别人家算什么事?等回家我就是大姑奶奶,全家上下谁不听我的?”   张扬自信的笑容晃了薛宝钗的眼睛,让她生出无比羡慕。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在自己家做说一不二的大姑奶奶,又何须投亲靠友看别人脸色?   叹两声把心一横。   “我正是为这事找你。薛家产业十不存一,若要重新立起,须得有人支持。你当初开铺子,是什么门路?”   刚倚在塌上的林蕴瞬间坐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   “你终于想明白了?我还以为你铁了心把自己填进去。”   薛宝钗苦笑,拨弄着手上的戒指。   “曾经我也以为,只要我能狠下心来,至少能过的好些。终究还是我想的简单。你可愿意救我一回?”   林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可善又可亲。   “不。”   屋内空气突然顿住,薛宝钗无意识紧抓桌角。   “为什么?”   林蕴又重新换回倚着的舒服姿势,开始组织语言。   “时机未到。其实按照我个人看法,薛家是你的拖累,只要有退路你绝对舍不下薛家,除非逼上梁山。”   “如果有一天什么拖累都没了,你才是你。”   薛宝钗愣神半晌,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墙外竹荫,突然回头睨她一眼。   “都说宝兄弟病了,你倒比他还会说疯话。薛家倒了,我又哪里去?今儿时候不早,我先回去。”   说罢告辞离去,虽未拒绝,却亦不远。   林蕴反思。   “确实是疯话,在这个年代敢舍弃家族的人万中无一,就算是我自己,还不是被送回林家?只是亏了林家没有薛蟠这样的混账祸害,不然我还没你的能力。”   自嘲一笑,正看见被扔在桌上的账本,猛地窜起来。   “坏了坏了,明日李嬷嬷回来要看账本,还没整理完,救命啊!”   匆忙将茶水饮尽,又跟账本奋斗。   晚上王熙凤过来,神神秘秘打发丫头们出去,只留平儿看门。   “真被你说中了,我叫人去那几家都看过,马道婆不见了!”   王熙凤深呼吸,想到自己赶过去看见的场景,还忍不住心有余悸,捂着胸口愤然道。   “我是带着小厮过去的,刚进门就闻着味道不对,进去一看,里面乱七八糟神魔画像,还有烧香的灰烬遍地都是。当时我就察觉事情不妙,忙叫小厮去找,又在厨房找到吃药的残渣,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她在背后动手!”   “真是没有想到,老太太和太太那么信任她,每月给她许多银钱不说,还叫她做宝玉的干娘,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越说越生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林蕴捡着松子,边剥边吃。   “你小点声,玉儿刚回去,大晚上叫她听见又睡不着。人可抓着了?大约是知道事情败露想要带着钱走。”   听了一会外面没动静,王熙凤才继续说话,声音果然低了不少。   “没找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可见是有些见不得人的本事,大约也料到我们会去找她。哼,她最好能躲一辈子,不然若是被我找到,皮不给她扒下来!”   看见旁边有剥好的花生,气冲冲扔进嘴里嚼。嚼到一半转头。   “你怎么不觉得奇怪?这般冷静,倒像是早就知道似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这个丫头,自从来家里,就没有不弄鬼的时候!”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每天想着回家,想着警幻和那对僧道,还要防着贾宝玉,又要惦记曹同轩会不会遇到危险,哪有那么多精力?要不是他们突然发病,早把马道婆这事给忘了。   况且贾环现在已经跟着探春住进园子,谁知道赵姨娘还这么拎不清?   林蕴心里骂赵姨娘糊涂,却不能说,拍拍手上碎屑,给两人倒茶。   “府上的明白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我跟你弄鬼干什么?我是爱偷着看些志怪杂谈,可这书还不是人写的,说的不是人间那点事儿?”   “算来算去都是为了钱为了权,府上若是没钱马道婆能来,嫂子不管家能被人记恨上?”   几个问题戳在王熙凤心里,叫她无奈苦笑。   “早些年平儿劝我与人为善万事和气,我不肯听,这一遭也算是我的报应,倒是我对不起林妹妹,可惜了姑姑的玉。”   叹一声,故作洒脱站起来。   “得了,这事儿也算找到罪魁祸首,赶明儿我给老太太汇报就算了了。倒是你,好好的姑娘家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心叫人知道!”   林蕴立刻举起三根手指。   “我发誓,早不看了,李嬷嬷盯得紧着呢。”   王熙凤这才满意,嘱咐几句又去隔壁院子看过林黛玉,确认降云馆一切安好方离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0 18:53:50~2022-01-11 19: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因为贾宝玉生病搬出大观园,众姐妹的生活可谓平淡又宁静。   林黛玉搬到潇湘馆去,林蕴偶尔也来住两天,横竖院子里年纪最大的男子就是贾琮,才十岁。   这日天气正好,众人又在滴翠亭里玩,平儿带着大姐儿过来。   “原本想到降云馆坐坐,紫菱说你们都在园子里,果然热闹。”   咿呀学语的小孩最有意思,林黛玉并惜春立刻就接过去,使坏教她念诗。   林蕴抬眼瞥她。   “你们教她数个数就罢了,还没学会走就先学跑,也不怕哪天飞起来?”   大姐儿却不知道自己在姑姑们眼中是玩闹的,只跟着边流口水边念。   “耳从……福蝶,花……”   林黛玉乐不可支。   “这是杨万里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此等童趣,自然是要小孩子来说。”   捂着帕子偷笑一阵,又想起两句。   “来跟着姑姑念,‘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这是白居易的。”   大姐儿认真看着她,有模有样。   “易!”   满亭子姑娘丫头憋笑,偏林黛玉极有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纠正,引领着她念。   平儿笑得扶着桌子。   “咱们大姐儿这么小就念诗,说不准将来还能成为女诗人。《三字经》里怎么说来的,‘谢道韫,能咏吟’。”   林黛玉百忙之中抽空啐她。   “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谢道韫?你倒不替你们姑娘臊得慌。”   惜春半揽着大姐儿反驳。   “这有什么的,才名文名都是好名声,还怕他们传?若是哪天真成了大诗人,说不得你们还要沾光呢。”   几人玩笑不停,竟真叫大姐儿能念两句简单的诗。直到中午姐妹们散去平儿还不走,跟着到潇湘馆里,帮着摆饭。   “往常奶奶总说你们这里的饭好,一日三回,今儿我也蹭一顿。”   说笑着就把大姐儿往塌上抱。   林黛玉自然地接过,又命丫头帮她净手,拿干净小碟子给她抱着用。   另有青梅指挥人端个小桌子来,放在边上给平儿。   林蕴洗了手坐在塌上,也不拿筷子,只看着她。   “说吧,什么事?往常你们来玩一两个时辰就不少,今儿倒赖着不走,可别说你们饭都吃不起。”   平儿忙放下碗筷回话。   “姑娘这话说笑,便是真吃不起饭,也不能来这里要。只是两位姑娘这里安静,借我躲上一日半日的。”   丫头给大姐儿喂粥,林黛玉看着起劲,听见这话冷笑。   “你跟着二嫂子也是家里的风云人物,什么人这么厉害,倒要叫你躲着?”   平儿尴尬笑笑,没有接话。   林黛玉更不屑,冷嗤一声。   “这是不方便叫我们知道,大约又是哪位爷哪位太太,幸而我们是小辈,大事小情牵扯不上。”   转过头只看着大姐儿吃饭,不再说话。   林蕴也不再问,招呼平儿起筷。饭后又在潇湘馆午睡,临近晚饭才回去。   翌日,听闻贾宝玉已经清醒许多,知道自己起身吃饭。大观园众人纷纷去给老太太道喜,陪着说话。   “哈哈哈,闹这些日子,总算是好了。等回头宝玉大好,咱们一块庆祝。”   贾母心情愉悦,左边坐在林黛玉,右边陪着探春,哄得她眉开眼笑。   林蕴坐在迎春下首装透明人。   彼时鸳鸯走来放下托盘,将点心果子放在林蕴面前,又将茶水放在桌子中间。   迎春看见,悄悄推茶盏制造出动静。   鸳鸯犹如大梦初醒,忙给林蕴道歉赔罪,又手忙脚乱将它们换回正确位置。   “是我昏了头,姑娘恕罪。”   林蕴端着茶,偏头去看她脸色。   “你从来不出错,今儿可是身体不舒服?老太太最疼你,休息两日也无妨。”   却见鸳鸯魂不守舍,也不说话,只摇头退下。   再转头看上面,贾母正说话高兴,并没有注意到鸳鸯的异常。   林蕴瞧着屋里从王夫人到姑娘们都齐全,唯独少了邢夫人,猜到七八分。   先是平儿躲出去,又是鸳鸯心不在焉,大约是贾赦吧?   没有林家百万家财,贾家提前败落,只有赵姨娘那种拎不清的还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其他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这偌大的国公府已是日薄西山,急着给自己掏好处。   要说每个夫人太太手上都有私房钱,但最有钱的一定是贾母。贾母最信任的就是鸳鸯,他们这是要对鸳鸯下手。   冷笑一声,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吓得旁边迎春激灵。   “怎么,谁惹着你?鸳鸯是祖母身边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跟她生气?”   “不是跟她生气,是替她不值。”   林蕴声音冷漠,听的迎春迷糊。   正在这时,鸳鸯拖着个媳妇过来,直挺挺跪在众人面前。   “老太太!前儿大太太来找我,要给大老爷保媒……”   话刚起头,林蕴便暗道一声果然,心中对贾家这群男人更看不起。自己没本事做不成什么事就罢了,却最爱拖着别人下水,害了一个又一个。   李纨本来在旁边端茶赔笑,听着事情不对,赶紧招呼姑娘们躲出去。   林蕴跟在最后,眼瞅着探春犹豫。   “想去就去,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从她边上路过轻声嘀咕,又没事人一样走远。   探春略微沉吟,果断转身靠在屏风上,听了片刻,抬脚进去。   “老太太息怒,这事和太太有什么关系?鸳鸯姐姐一片忠心,太太也管不到大老爷那边。”   更后面的话听不清楚,林蕴已经跟着李纨等人走远。几人回到大观园,选了迎春的紫菱洲坐着。   “鸳鸯姐姐跟着外祖母最衷心的,没想到竟然也逃不开这样的事情。”   林黛玉倚着栏杆,蹙眉低叹。   惜春冷笑。   “男人都是一样,没几个好东西!”   李纨大惊训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说起长辈的不是来?还不快闭上嘴,要是被人听见了,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话!”   惜春果然没再说话,脸上更加冷清,不知道想到什么。   迎春看着她们不知如何安慰,只叫丫头上茶,安静坐着。   半晌没人出声,气氛凝重的不像话。李纨走到林蕴边上坐下。   “你往常最会玩,总有很多新奇主意,不如说出来咱们热闹热闹?”   林蕴闷着头把手中帕子叠成花。   “玩什么?我觉得她们说得对。可怜鸳鸯姐姐忠心,却落得这般被人惦记,我要是老太太,就把她身契单独保管,免得落到她糊涂哥嫂手里。”   嗤笑一声,吃起茶来。   李纨笑容维持不住。   “就你胡说,老太太也是你能说闲话的?罢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前面看看,若是无事再叫人告诉你们。”   起来整理衣服,又往荣庆堂去。   里面早已说笑热闹,剑拔弩张的对峙似乎没发生过。探春坐在王夫人身边说说笑笑,旁边还有王熙凤插科打诨。   李纨松口气。一边叫人去大观园里给姑娘们传话,一边笑着进去。   “老太太,我们刚才说起园子里花都开了,想着请老太太去看花呢。正巧今儿人齐全,不如咱们过去,叫上鸳鸯她们都一起。”   贾母扶着王熙凤的手站起来。   “都去,正好松快松快。不用告诉你大太太了,咱们自去说笑。”   王熙凤眼珠子一转,笑道。   “大太太只怕也不得空,等咱们玩够了,叫迎春给她送两支花去就是了。您不知道,前几天我去园子里,姑娘小爷们写了一屋子诗,要给宝玉祈福呢。”   贾母果然高兴,不再跟邢夫人计较,说说笑笑往大观园去。   林蕴等人得到消息,在紫菱洲摆了宴,又叫唱戏的小戏子,热闹声传遍大观园,也传到蘅芜苑薛家母女耳中。   薛姨妈早就哭红了眼睛。   “都已经这么多天,就连你姨妈都打探不出来消息,你哥哥可怎么办?人家正是欢笑,又不能送上去打脸。”   薛宝钗端着茶不言语,面前桌上摊着账本,全身多了几分当家人的气场。   只见她略一沉吟。   “姨妈都打探不到消息,说明已经不是姨丈能伸手,不如回王家找人打探。此番定然不是打架的缘故,那人回来可还说了什么?”   六神无主的薛姨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努力回想。   “我问的人都是管京城衙门的,他们说是上面查案查到了你哥哥,提前关押以便审问。哦对了,似乎还说到什么贾雨村。”   “什么?”   薛宝钗大惊起身,吓得薛姨妈也跟着站起来。   “你认识这个人?”   外男自然不认识,但这个名字却最熟悉不过。   薛宝钗在屋内踱步,手指搅在一起。   “如果真是贾雨村,事情就不好说了。当年在金陵,哥哥的案子就是他一手经办,往年他回京述职也曾到荣国府拜访,怎么和他扯上关系?”   如果贾雨村高升,对贾府薛家都是好事,但如果贾雨村事败,岂不是要顺藤摸瓜?   思来想去,竟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妈妈,你不要找姨妈问哥哥的事情,只问贾雨村如今官职如何,上次来府上拜访是什么时候。”   薛姨妈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寻个机会找王夫人说起。   等王夫人好不容易找机会问了贾政,贾政又托人询问,才知道贾雨村早就已经被捉拿回京问罪。   薛姨妈大惊失色,忙不迭告诉薛宝钗。   “真的被你猜中,你哥哥岂不是要被牵连?难怪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赎不回来,我可怜的儿啊!”   亲生哥哥有生命危险,母亲又在旁哭诉,薛宝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薛家以后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1 19:21:33~2022-01-12 18: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撄宁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柯铭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现在薛蟠还活着,薛宝钗尚能借助他的名声来管理铺子,若是他不在了,要借助谁的震慑?   薛家那些族老靠不住,他们只会想办法吃了她们母女。   所以是王家,还是贾家,又或者是林家?   三个选择环绕在心头,让她拿不定主意。又被薛姨妈哭的头疼,索性道。   “妈妈且别急着哭,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只要判决未下总有余地,叫姨妈帮我们打听着,再请琏二哥帮忙周旋……”   薛宝钗每说一句,薛姨妈就忙点头记下。匆匆忙忙拿着银钱出去,不敢有丝毫耽误,唯恐误了儿子性命。   等她离开,薛宝钗看着又空了一半的银钱匣子,越发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莺儿,你过来。”   叫来丫头附在耳边说了什么,又嘱咐。   “你小心出去找人传话,不要被人看见。还有哥哥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若有人问,就说他出去做生意过几天回来。”   安排好这些,坐在桌前开始思索薛家还有哪些人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仔细记下,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种种,俨然是当家人做派。   整个三月贾府都过得不尽如人意,好容易到月底,宫中甄太妃又病了。   四王八公各家诰命夫人纷纷进宫探望,贾母和王夫人也借着这个机会见了元春。   虽然当今圣上允许妃嫔家人进宫探望,但元春不愿意家人太过张扬,除非有重要事情否则不见,此番才算是有了正当理由。   贾母回到家就叹气。   “咱们家好容易养出来的大小姐,到了宫中只住在那一间小屋子里,可怜见的,若是圣上什么时候允许再次省亲就好了。”   身为生母的王夫人更心疼。   “眼下甄太妃抱病,大约是不能。不如等甄太妃好了,再上奏。皇上重视孝道,定会答应的。”   宫中虽然富贵荣华,却局限于方寸,更有甚者终其一生不见天日。老太太太太感慨,众姐妹亦唏嘘不已,私下相聚难免说起来。   “当年大姐姐进宫的时候我年纪还小,记不太真切,只隐约记得是和善慈爱的姐姐,带着我和宝玉玩耍识字。如今想来,竟然已经过去许多年。”   探春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繁花盛开,却提不起欣赏的兴致。   惜春不知道从哪里折了树枝来,在手里把玩。   “都说富贵人家好,哪里的富贵能比得上皇宫?可见这话也是假的,若是不能痛快,还不如剃了头发做姑子,什么家族荣辱凭他去,落得一身干净。”   迎春低着头转手帕,半晌才接一句。   “咱们家的女孩儿都是命苦的。”   三个人三种不同反应,林蕴挨个看过去,敲敲桌子。   “你们从小到大吃喝不愁,比起大部分人已经好很多,还说出这种话,要是被外面那些饭都吃不上的人听见,怕不是要跟你们拼命。”   探春突然回头。   “往常没见过你苦恼为难,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呵。”   林蕴冷笑一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不如意可多着呢。首先我就想回家去,不是回林府,是回飞云山庄。没有这么多规矩,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事也有爹爹和哥哥顶着。”   “其次就是这么个妹妹,要是探春你或者宝姑娘是我妹妹,早享受起来,还用操姐姐的心?”   “还有查账,我不擅长却还要被李嬷嬷追着学,自己的事情处理不完还要关心别人。府上还有一堆长辈,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干,遇上看不顺眼的也要忍着……”   可算是找到机会大吐苦水,林蕴恨不能发表演讲。   林黛玉被特别点名,直瞪她。   好容易说完,迎春探头疑惑。   “女子这辈子最大的事情是婚嫁,你怎么不担心?”   林蕴想也不想。   “因为我已经给自己找好了。”   “呸,不知羞!”   逮到机会的林黛玉不肯放过,啐一口才罢休。   如此姐妹相处,看的三春忍俊不禁。笑过了,又担心自己的将来。   “你能遇上心仪的人是你运气,我们却还不知道呢。我好歹还有个亲娘亲兄弟,就算平时不着调,这种大事好歹能在老爷面前吹吹风,二姐姐却难。”   邢夫人是继母,对庶出子女并不关心,动辄训斥。大老爷贾赦更是个不着调的,前几天还要娶鸳鸯,怎么会有心思管儿女的事情?   众人看向迎春,忍不住为她担忧。   若她本人强势,也并非不能救,偏她自己也是个软弱的。这就犯了难。   林蕴思索着。   “你这性子若是进了豪门大家少不得被磋磨,倒不如找个小户人家,简简单单过日子还罢。”   迎春苦笑,看着姐妹们。   “这种事情咱们在这担心也无用,终归还是要看老爷太太的意思。若嫁得好自然最好,嫁不好,也是我命中如此。”   这番说辞竟是要认命。听的林蕴恨不能给她一巴掌打醒。   被姓孙的那般欺辱责打,竟然也只是回家哭诉,做不出半点有用的还击。亏得她这些日子跟王熙凤亲近,竟半点泼辣都没学会,真是气煞旁人!   “你这性子若是不改改,说不得哪天就被你爹卖给别人换银子!”   咬牙切齿留下一句,转身就走,生怕再耽误下去会真的忍不住给她两巴掌。   林黛玉起身欲挽留,犹豫一瞬,转头看向迎春。   “姐姐虽说的不好听,却是道理。世人对女子苛刻,若女子尚且不懂自救,如何生存?”   还想再劝却想不出说辞,叹一声跟着林蕴回去。   迎春憋不住伤心,掩面哭泣。   探春劝两句不能让她止住眼泪,怒火上来。   “哭什么,她们说的不对吗?你尚且还有哥嫂,四妹妹连哥嫂都靠不住,她能发愿绞了头发做姑子,你却连这个气性都没有,也亏得是国公府的小姐!”   越说越气,大步走下台阶又回头。   “将来我若是嫁给不成器的,要么听我督促读书上进,要么大家都没有好下场!”   豪气一番,愤然离去。   姐妹争吵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观园里越发冷清,众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无事绝不外出。   朝堂上却格外热闹。   甄太妃生病,太上皇的身体也越发不好,已经几日没有处理朝政,所有政事听从皇上吩咐。   新旧两派争端越发尖锐,贾雨村的案子审了将近一月,早已不是单纯的案件,而是变成双方博弈的战场。   “如此昏聩的官员都能位居高位,可见朝堂需要整肃,臣请旨监察百官。”   “这贾雨村乃是从底层晋升,与朝中百官有何关系?分明是科举所取者良莠不齐,依臣所见应该严查科举,减少科举入仕官员人数。”   “荒谬!科举为的是从天下选取有能之士,为国家选取栋梁之才,就算有德行不佳者亦可通过监察百官检举出来,不需减少录用人数。”   “你才荒谬,如今太上皇与陛下共治,海晏河清。你却要监察百官,莫非是想要说太上皇和皇上糊涂?”   “臣绝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含血喷人!”   ……   朝堂重臣分为两派,开始还能正常的商量政策,可一旦涉及到双方利益,就会迅速质变,偶尔还会变成这样的争吵。   等他们吵上半个时辰,皇上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来。   “好了,众位爱卿有不同的见解,写成奏折呈上来,朕自会批复,何至于朝堂喧闹?”   吵了一早上的殿上才终于稍稍安静。   皇上视线扫过百官。   “督察院设立本就是为了监察百官,陈大人所言有理,缮国公不必急躁。如今督察院只有左右佥都御史,便命他们监察五品及以下官员,其他容后再议。”   林如海与刚才据理力争的陈大人同时出列。   “臣,谨遵陛下圣谕。”   “退朝。”   缮国公年近六旬,狠狠瞪着林如海和陈大人。   “哼,咱们走着瞧!”   甩手便走,身后跟着同派系十数人。   林如海和陈大人等也聚在一起,为首的是忠顺亲王。   “五品以下多是外任地方官员,四品以上才有上朝资格。陛下命你们监察,难度不小。”   陈大人今年三十多岁,正是立志报国的时候。   “王爷请放心,陛下有旨,我等一定完成!”   相较之下林如海沉稳许多。   “下官进京之前正是五品盐政,对下任官员亦有不少了解,王爷不必忧心。”   忠顺亲王这才稍稍放心,叫他们自行出去,自己则转身去后面见皇帝密谈。   四王八公亲眷联姻,彼此之间互相包庇,监察机制形同虚设。上月左右都御史落马,如今督察院只剩下左右佥都御史,也就是林如海和那位朝堂辩论的陈大人。   两人对视交换视线,各自回家。下午在督察院碰面,才商量流程对策。   贾雨村的案子不能决断,薛蟠就在大牢里一直关押。耽误半月,每每破口大骂。   “放我回去,不就是打架,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信不信等我出去要了你们的命!我表姐是娘娘,我要见娘娘!”   路过的狱卒啐他。   “喊冤的人见多了,喊娘娘的还是头一回见,真稀奇。你家是什么娘娘,难道还是杨贵妃不成?”   顿时笑声一片。   薛蟠更加不甘,指着他们鼻子骂。   “你们别得意,有本事将我一辈子关在这里,等我出去,早晚要了你们性命!头几个月才省亲,你们这群混账东西,等娘娘知道,诛你们九族!”   若只喊上一两回还能当他在胡说,但是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喊,还有模有样,甚至还能说出不少细节来。   听的多了难免怀疑,狱卒们惴惴不安,寻个机会向上面禀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2 18:39:55~2022-01-13 19: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撄宁50瓶;你头发乱了哦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陈大人接到禀报的时候,正为了西安郡王包庇家奴气愤不已,看见“娘娘”两个字眼睛发亮。   “好!正愁找不到杀鸡儆猴的,就送上门来。我倒要看看,是你西安郡王面子大,还是皇家面子大!”   拍桌子跳起来就要往外冲,被贴身小厮拉回来整理衣服官帽,才放他进宫。   等林如海接到消息,已经是皇宫里发出斩监候的圣旨。   无论是为了以正国法还是为了震慑朝局,薛蟠都必须死,毋庸置疑。唯一的问题就是,听大闺女说,她们在贾府跟薛家的小姐关系不错。   犹豫瞬间,林如海没有提前报信。   若是说了,叫她们难做,倒不如不知道省事些。   直到两日后,薛蟠的判决正式下来,与贾元春脱簪待罪的消息一并传到贾府。   李纨心惊肉跳, 第一时间命人吩咐姑娘们看好兄弟,谁都不准出门。自己更拉着贾兰紧闭稻香村,断绝与蘅芜苑任何来往。   贾母王夫人等人紧急商议,又是上奏请罪,又是试图送信入宫。   贾政等人更是连连上表,将多年的人脉全部动员起来打探,唯恐断了这深宫中的联系。   大观园一片死寂,唯有蘅芜苑薛姨妈哭的撕心裂肺。   “这下全完了,咱们家可怎么办啊!”   先是丧夫,后是丧子,薛姨妈这辈子最能指望的两个男人全都没了,她看不见往后生命中的半点光亮。   薛宝钗摇晃一瞬,扶着桌子站稳。   “妈妈别哭,可确定了消息?若是哥哥真的连累了娘娘,姨妈必定会生气,咱们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添乱!”   “还有铺子,家中的房产地契、下人身契一定要保管好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这个时代,最好欺负的就是孤儿寡母,更何况她们母女二人?薛宝钗咬牙硬撑。   “妈妈快去找姨妈,就说是我们管家哥哥无方,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连累大姐姐,但凡大姐姐有任何需要,我们一定鼎力相助。没了哥哥,族老随时可以将我们家的祖产收回,只有姨妈能够庇护我们,妈妈快去啊!”   商铺所剩无几,他们却还有祖上分下来的祖产,还有老一辈在时购置下来的田产,那才是最稳妥的资产!   薛姨妈后知后觉,忙听从薛宝钗的话去找王夫人,任凭心中如何痛惜,只能将错误揽在自家身上。   薛宝钗慌张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起林蕴说过“逼上梁山”,如今竟然真得是走上绝路。   “老天保佑,妈妈一定要说服姨妈,一定!”   降云馆里,林蕴也在想她们。   “这闹起来,咱们又是好几天不能出门,蘅芜苑里应该正在着急吧?”   林黛玉调试着琴弦,用手帕轻轻擦拭。   “可怜宝姐姐多精明的人,却被连累,往后再提起怕是摆脱不掉罪人之妹的名声。这群臭男人!”   将脏帕子扔在一旁,试音弹奏,曲调中满是忧愁。   林蕴不住皱眉,拿着扇子敲床沿。   “门也出不去,你就不能弹奏两首好听的?前儿那个什么高山流水就不错。”   林黛玉直瞥她。   “高山流水遇知音,你又不是知音。何况府上处处紧张,你倒要听曲儿,也不怕被人听见了说你轻狂。”   话虽这样说,手腕一转还是换成略微轻松的曲调。不算欢快,却清脆婉转叫人放松。   当天晚上,林府往来的小厮送进封信来。   “娘娘安,勿念。”   短短五个字,叫姐妹二人松口气,将信在灯下烧掉。   “这么大的事情父亲早不提醒,偏在这个时候说,大约是不想要让我们牵扯进去。所幸大姐姐平安无事,只当给我们报个平安罢。”   林黛玉念着阿弥陀佛,阴沉一整天的脸色才稍微放松些许。   第二天一大早,两姐妹早早就起来去给贾母请安,趁着别人还没到,林黛玉悄悄凑过来。   “昨儿我们问过父亲,薛家兄弟的案子怕是难以挽回,但娘娘没事。”   说完立马没事人一样,到旁边找林蕴吃茶聊天去。   贾母混沌的眼睛瞬间睁圆,看着她们姐妹两个沉默不语。   鸳鸯给她梳理头发,听见外面有脚步,笑道。   “老太太看今日用这个金簪子怎么样?宝玉马上就要大好,还说今儿要来看老太太呢。”   话刚说完,王夫人带着李纨进来。   请过安,看见在旁的林氏姐妹,王夫人心里不舒服。   “这么早过来,你们倒是孝顺。近几日府上忙,若是没什么事就在降云馆待着,免的冲撞。”   贾母扶着头发转身。   “她们才刚来都没坐下呢,你就训斥她们,好孩子惦记着我来看看,又没错。”   “不过你舅母也说得有道理,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该问的,回去待着吧,自有我们。”   将两个外孙女轰走,贾母长叹。   “娘娘在宫中煎熬了许多年好容易才有出路,若是被牵连岂不枉费?咱们宝玉最懂事,不会给娘娘添麻烦,却难免有外头的亲戚。我不是在训斥你,这回也算给咱们都提个醒……   下了台阶走远,里面的声音越发模糊,林黛玉不住回首。   “外祖母不叫咱们插手,是怕舅母误会吗?”   林蕴也回头看一眼。   “这府上若说还有人是真心为咱们考量,就只有外祖母,她不叫我们说话,定然有道理。”   姐妹二人齐叹,对贾母更加感怀,也对贾府更加失望。回到降云馆关上门,只管自己住着。   没两天皇宫里传出消息,贾元春认罪诚恳迅速得陛下赞赏,不仅没有责罚,反而称赞她识大体,不愧贤德二字。   又赶上贾宝玉逐渐恢复正常,已经能够正常说话写字,只偶尔发愣不清醒。   贾府上下都松口气,在贾母的示意下准备举办宴会,一扫晦气。   薛姨妈没脸见人告了病,薛宝钗自然要服侍。也没有几个不长眼的去上门讨嫌,除了那拜高踩低的。   “你说宝姑娘那么好的人,对下人也最和善不过,怎么她哥哥就是个杀人犯?”   “你懂什么,说不定都是装的,一家子出来的兄妹能有什么区别?以前总往宝二爷身边凑,我还听晴雯念叨说她黑了灯都不走,害的丫头们睡不成觉,谁家的小姐干这种事情?”   “也对,虽然总说林家大姑娘嚣张,二姑娘小性,但人家姐妹也没干过这事,而且给赏钱也不少。都是给一样的赏钱,怎么大家都夸薛家?”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薛家是皇商只会赚钱,林家是官家,自有别的地方赚名声,也保不准钱都拿去捐官了。”   两个婆子一边在园子里巡视,一边胡乱说着闲话,全然没发现在她们走过的地方站着人。   “奶奶别生气,这种闲话堵不住,若是拿了她们反倒坐实,叫姑娘们如何自处?”   王熙凤气的呼吸急促,被平儿拦着才没上去给她们两嘴巴。   “我呸!四品官也是能捐的?糊涂烂舌头的东西,我才病了几日园子里都乱成这样,大嫂子也不管管?该把她们统统打烂了嘴!”   平儿赶紧给她顺气。   “病才刚好可别生气。老太太叫咱们来请姑娘们办宴会,可不是来跟下人婆子生气的,误了老太太的时辰才是大事。”   又劝又哄的才把王熙凤引到探春那里。一边给探春使眼色,一边命人去请其他几位姑娘小爷。   “府上忙乱,一个月都没热闹过,前儿四姑娘的生日也给误了。老太太说要补上,咱们也热闹热闹。过会子姑娘们来了,还请三姑娘帮着统筹。”   探春看看平儿,再看看气息未定的王熙凤,哼笑道。   “你们可别想着蒙我,该不是有事求我吧?”   平儿忙笑道。   “可不就是有事求三姑娘。您也知道,前些日子我们奶奶病了,又要管着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请三姑娘施以援手。”   说着还作个揖。   如此坦诚叫探春意外。   “这还真是奇了,二嫂子竟舍得放手?咱家还没有管家姑奶奶的例。”   平儿还要再说几句好话,被王熙凤打断。   “得了,我也不跟你扯那些虚的。咱们家这些姑娘你心里都有数,要论管家,能数的上的就是你、宝姑娘、还有林家两个妹妹。她们虽好却是亲戚,不找你还找谁?”   “宝玉他们哥儿几个更不是这里头的货,病一回我也想清楚了。要强有什么用,说不得最后还是报应在我头上,何苦来?这宴会你若能办好,我就跟老太太说回大房去,二房交给你。”   这才是真真吓人的话,探春大惊失色。   “嫂子你莫不是病糊涂,连药都忘了吃?”   王熙凤摆手,赶巧其他姑娘小爷过来,便跳过话题说起高兴事。   “前儿是四姑娘生日,府上忙忘了,老太太叫补回来。园子里正是好看,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说,咱们好好热闹。”   贾环贾琮最高兴,他们不关心府上大事,横竖好坏事情都轮不到他们头上,就只想着玩乐。   一时说要吃席,一时说要看戏,不一会就将气氛带动起来。   无论他们说什么,王熙凤只管答应。   “好好,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跟你三姐姐说,这回宴会举办在园子里,她说了算呢。若是她不答应,你们求我也没有用!”   全程说笑,竟是果然收起胭脂虎的威严,要做好好先生。   探春越发惊奇,想要询问却被众人围着商量宴会事宜,只能暂且放弃,专心理事。   林蕴却不往上凑,在吃茶的王熙凤身边坐下。   “怪哉,来的时候没看见太阳从东边落下,怎么倒像做梦似的?嫂子你快掐我一下。”? 第66章   王熙凤被茶水呛住,抬手掐林蕴脸上。   “就你嘴贫,成全你还不容易!”   闹归闹,府上能说明白话的人单只手都数的过来。   “病了几日,听了几日闲话,突然就想明白了。咱们没指着娘娘得到多少好处,可娘娘出事,你琏二哥昨儿才敢出门。”   狠狠长叹一声,王熙凤手指扣着桌沿。   “说是想明白,不如说是想开了,就这么着吧。算计来算计去,除了一堆骂名,什么都没得着。”   起身甩手竟是要走,只把平儿留下帮忙处理事情。   这般洒脱,叫林蕴摇头咂舌。   “胭脂虎也能改性子,吃点亏果然是有用,不然把马道婆抓回来,给迎春也做个法?”   林黛玉跟着众人闹一回,转过头来正好听见这句。   “你又嘀咕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叫人听见。后日办宴会,姐妹们都在商量,到时候外祖母过来,你可别发疯。”   这想法确实有点疯。林蕴赶紧打住,正经应答。   “放心吧,我还等着安安稳稳回家呢,不会在这个时候惹麻烦。你们只管商量,差什么再找我。”   有这句话兜着,又有王熙凤放权,探春大展身手。   各项采买安排银子调度,虽然有些慌乱,到底是在一日内办成。宴会摆在缀锦阁,瓜果点心,茶酒菜品无不齐全。   贾母进门就笑。   “听说今日是探丫头做东,我来看看。要是做的不好,咱们只管找你凤姐姐的不是,谁叫她偷懒!”   探春忙过来扶着。   “老太太这是疼我呢。左不过咱们一家子玩笑,就算有什么也不怕,哪里做的不周到还请老太太太太指点。”   丫头们排队入内将宴席摆上,往来次序井然,并不出错。   贾母看的点头。   “好,头一回能办成这样,不愧是咱们家的姑娘,也不知道将来谁的运气好得了去呢。”   都是本家女眷,说话自在没有那么多忌讳,几句话就说的探春脸红。   王熙凤摇着扇子款款走来。   “我这还没进来,就听见老太太说要把谁嫁出去。怎么说我也是当嫂子的,要找不到好人家我可不依。”   说笑着又在屋里走一圈,捻个果子吃。   “不错,样样齐全,咱们三姑娘果然是好的。正巧给老太太讨个恩典,往后这园子里就叫大嫂子和三姑娘管着,我只管着外面就忙不过来呢。”   近两个月王熙凤已经抱病两三回,这般说辞也能讲得通。贾母犹豫片刻,打量探春。   “历来姑奶奶管家也是正理,只是咱们府里管家太太没有出错的。你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上些时日,园子里事情不多,叫她们两个看着办也使得。”   王熙凤推着探春李纨过来恭维。   “这可就是老太太疼我们三个,都是您手把手□□出来的,谁比谁差哪儿?赶明儿我好了,一定好好服侍老太太,也好好谢谢她们两个替我分忧。”   魔魇的事情过去,王熙凤竟果真柔和不少,说话也不再像以前夹枪带棒,陪着贾母和众姐妹在园子里好好热闹一天。   第二日却被王夫人叫去。   “你养了这些日子还没有大好,怎么这样严重?姑娘们都住在园子里,宝玉也要搬回去,你要将事情推给探春,也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更换大观园掌权人这样的大事,她却成了最后知道的,王夫人很不高兴。   王熙凤赔着笑缓缓道来。   “我原是要跟太太商量的,但是宝玉在太太屋里养着,不好打扰。再者,大嫂子和三姑娘都是太太屋里出去的,谁管着都一样,横竖您都是管家太太,还能逃出您的手心不成?”   “更别说宝玉眼瞅着就要大好,再过几日指定闹着要回去,有三姑娘稳妥看着,也强些。”   不管怎么说探春都是贾宝玉的亲妹妹,比那些亲戚家的姑娘自然是亲近不少。   而且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两人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媳妇,在礼法上比王熙凤这个侄女还要亲近。   这样想着,王夫人心中不满才消去。   “我知道你最是妥当,既然如此就交给她们吧。你正该好好养养身子,大姐儿大了,早些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王熙凤被勾起伤心事,强撑着应下,出了门低头看肚子。   “我倒是想,若真能生个儿子,我就什么都不要只守着他过!”   不甘叹一声,回院子去。   这场热闹过后,有老太太的意思,姑娘们三不五时聚会宴饮一番,大观园里渐渐重新有了笑声。   又两日贾宝玉彻底清醒,果然闹着要回怡红院。   “姐妹们都在园子里,只将我挪出来,太太就让我回去吧。”   王夫人劝的口干。   “我的儿,那和尚说正是因为脂粉污了你的玉才会有此大劫,若是回去,叫脏东西污染了可怎么好?更别说还未满三十三天。”   孩子大了不喜欢守着父母,尤其是贾宝玉这种满脑子玩乐的。   “什么和尚道士,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我病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伸着手转两圈,撒娇讨好。   “太太你就让我回去吧,总在这里住着我都要闷死了。姐妹们都在园子里,留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这里有什么趣儿?”   王夫人忙捂他嘴。   “可不许胡说,好容易才康健起来,若是再惹了什么毛病,可不知道去找仙师来。”   她苦口婆心,然而贾宝玉若是能听劝,就不是贾宝玉。   “哎呀我头晕,若不能回去,怕是更晕。”   胡乱叫嚷着,倒在塌上就喊难受。   明知他是胡闹,却拿他没有办法,更怕惊动老太太。王夫人无奈,只能同意。   “你若要搬回去也使得,但要在你屋里待着满三十三天才能去找姐妹们读书。我叫袭人看着你。”   “好!”   贾宝玉立时笑着站起来,头也不晕了。   等回大观园,他想干什么还不是随心所欲?眼下随口敷衍答应就罢了,又没谁盯着。   满怀期待辗转一夜,第二日美滋滋搬回怡红院,听说姐妹们划船游湖,东西都没收拾完就跑出去。   袭人在后面追。   “你别跟她们胡玩,早些回来,别被太太知道!”   嘱咐的话还没喊完,人早跑没影。袭人无奈,只能先收拾东西再去寻他。   却说姑娘们在船上玩的开心,想起前两日女先生讲的书。   “据说武功高强之人能够飞檐走壁,我们见过林大姐姐舞剑,还没见过轻功,你能在水上走吗?”   听她们幻想,林黛玉乐不可支。   “你说的是神仙,哪有人在水上走的?你们听故事都听疯魔了。”   惜春才不信她。   “你还说过林大姐姐带着你上房顶呢,我们问问怎么了?能上房顶,为何不能下水?”   大家闺秀固然尊贵,却在兴趣见识上窄了不少。林蕴咳嗽两声,虚抬起右手,假装手上拿着小锤。   “前儿你们听了《搜神记》,今儿我来给你们讲个《红拂女》。这凡间的故事和神仙的故事可不一样,武功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神奇。”   众人立刻精神,就连划船的侍书也坐下来听。   “据传在隋朝时,杨素身边有位侍女……”   从古至今华夏故事颇多,可未出阁的姑娘限制更多。但凡涉及些风流韵事鬼怪邪祟的,统统都不能看,即便《搜神记》也只能听里面宣传孝道衷心的。府上请个女先生说书,还要在贾母的首肯下才能讲些新鲜故事。   林蕴却不同,她脑子里古今故事塞了不少,记不清楚还能混着乱讲,反正也没人揭穿。   “……红拂女与虬髯客有感于对方豪气,彼此敬佩,结拜为兄妹……”   “嘿,我在这呢!”   岸边突然传来叫喊声,将听故事入神的众人吓一跳。回头远眺,却见是贾宝玉。   若是别人就算了,他却不能不理会。   林黛玉甩着帕子。   “正听到关键时候,他倒来凑趣。那李靖呢,隋唐混乱,他们二人要何时才能见面?果然还是神仙好些,云来雾去的,没有这些烦恼。”   林蕴摇头晃脑学先生做派。   “非也非也,你莫不是忘了那和尚道士说过,神仙也是要历劫的。你我都来历劫,就连琏二哥也要回去找西王母呢。”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船只都摇摆起来,吓得侍书叫嚷。   “我的好姑娘们快别动,我才刚学会划船,要是将咱们掉下去可怎么好?”   好容易有惊无险回到岸边,贾宝玉兴冲冲地问道。   “刚才说什么呢,我看你们笑得这么开心?也叫我听听。”   探春笑得擦眼角。   “就是讲故事,说到隋唐时候,红拂女和李靖。”   林蕴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贾宝玉立马来了兴致。   “你们也知道红拂女的故事?无论是虬髯客还是李靖,又或者杨素,他们之间的纠葛都让人牵肠挂肚。你们讲到哪里,我来给你们讲!”   他兴冲冲的摩拳擦掌要表现,却发现众人脸色不对。   林蕴起身从船上跳下。   “我们说到红拂女和李靖在乱世之中忠肝义胆,荡气回肠。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你自己留着吧。”   整理好裙子,告辞回去。   贾宝玉脑子这才跟上,追著作揖。   “该死该死,风尘三侠果然豪气,是我胡说。姐姐别生气,每回我来了姐姐都要回去,岂不是我的罪过?还请看在姐妹们的份上,饶我这回。”   林黛玉也来劝。   “你跟他生气做什么,他嘴里向来没个正经。可惜了好好的故事,世人不解精彩桥段,却只往那脏臭的地方想。咱们说咱们的。”   三春都来说话,林蕴不好继续甩脸子。   “你要吃胭脂要厮混去别处,别来我们眼前。讲故事的兴致没了,换别的玩吧。”   贾宝玉忙给众人作揖。   “是我不是,扰了姐妹们兴致,另赔给你们个精彩故事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3 19:43:21~2022-01-14 20: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冬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可怜贾宝玉总看些艳书,好容易想到个《桃花扇》,绞尽脑汁边讲边删改,赚了众人一汪眼泪。   “有情人悲欢离合,却是家国兴亡。乱世之中不止女子,男子也身不由己。”   众人沉浸在故事中感慨,贾宝玉松口气。   “正是如此,所以咱们只管过好咱们自己的才最要紧。”   气氛缓和,方才继续说笑玩闹。游湖赏花,吟诗作赋,下棋弹琴,各自快活。   贾宝玉回到大观园犹如鱼儿回到大海,今日找这个姐姐,明日找那个妹妹,三日一会五日一宴,衬的贾府俨然又回到最繁华热闹的时候。   只是这份热闹独独少了薛宝钗。   在秋爽斋看着探春教贾环临字帖,贾宝玉无聊的东张西望。   “蘅芜苑是不是出事了?上回我叫晴雯去请宝姐姐诶,她说薛姨妈病了不能来。今儿叫她来玩也不应,可是我养病期间发生了什么?”   探春一顿,起身拉着贾宝玉到屏风里面,避开门口丫头。   “薛家出了些事,你不要上门去。若是外面有人问你薛家的事情,你也只管说不知道。”   嘱咐两句,才小声说了薛蟠的事。   “太太不会不管薛家,但是不能连累娘娘,咱们更要有分寸。”   贾宝玉大惊。   “薛大哥是顶好的人,平时带着我们说笑取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宝姐姐一定很伤心,我去安慰她。”   说完就往外走,拦都拦不住。   急的探春跺脚。   “才刚说了太太你就送上门去,竟是亲姐姐也不管了?快告诉袭人去拦着!”   侍书赶紧往怡红院跑。   贾环探头。   “姐姐别管他,横竖太太不会骂他。他跟薛蟠总玩,比跟家里兄弟还亲近。”   早看不上他们那群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贾环颇有些幸灾乐祸。   探春转头训斥。   “浑说!宝玉是你哥哥,你倒编排起来,唇亡齿寒的典故这就忘了?”   贾环偷着撇嘴。   “没忘,你是我姐姐咱们荣辱与共,他又不跟我是一个娘生的,他也没把我当兄弟。”   教导读书以来,贾环的陋习改正不少,唯有对贾宝玉的敌视偏见无论如何都改不掉,气的探春头疼。   “那你就当是为我,少说些闲话。快写你的字!”   贾环这才罢休,低着头继续临字。   蘅芜苑里如何纠缠尚且不知,荣庆堂却有林安上门。   “启禀老太君,圣上有旨,四月二十林府乔迁新居,合家同乐。奉老爷之命来接两位姑娘回家,并送上请帖。”   贾母正看着鸳鸯绣花,闻言怔住。   “陛下赏赐府邸,什么时候的事?”   林安恭敬拱手。   “是当年林家祖上列侯时赏赐过的府邸,后来被收回。听闻老爷进京住老宅,陛下隆恩重新赏赐,已经修缮完毕。”   贾母恍然。   能够让皇帝赏赐府邸的,除了公侯就是王孙。当年贾家承蒙恩典,才有“敕造宁国府”的殊荣,只是承袭至今爵位没落。   到底是林如海出息,将祖上的府邸也得了。   回过神,贾母笑道。   “这是好事,老宅到底是自家置办,比不上御赐荣耀。只是两个丫头在我这里住久了舍不得,乔迁当日叫她们去走个过场,还回来住罢。”   两句话的功夫,贾母已经在心中想许多。   舍不得外孙女自然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舍不得两个玉儿。况且林如海如此受到皇帝器重,四品绝不是他的极限,将来只会更好。   宝玉若是能有这样的的岳丈,一辈子都可以安然无忧。就连宫中的娘娘也可以借势。   林安神情不变,依旧恭敬。   “老太太说笑,奴才来替老爷传话,怎么敢为两位姑娘做主?只是陛下有旨,扬州两位姨娘也在路上不日即将到达。”   贾母被反驳略有不悦,却不好跟下人生气,沉吟片刻。   “也罢,你只回去告诉林姑爷,姑娘们东西多一两日收拾不清楚,等到了日子自然回去。过两天政老爷上门跟他商量。”   林安这才答应退下。   贾母的脸色立时阴沉。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剩下几天,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这是想要一张请帖就将我打发了。”   鸳鸯听着不妙,忙劝。   “怎么会呢,头前那样的大事两位姑娘还巴巴过来告诉您,这样的事有什么不能说?大约是皇上突然下旨她们不知道,林姑爷又不得空才派个小厮过来。”   “您要是不放心,只管叫二老爷去拜访不就知道了?更何况如今都在京城,就算是回去住也不远,同云姑娘似的每年过来住上几个月未尝不可。”   道理很简单,却不代表不会生气。贾母心中有疙瘩,哼道。   “这是用不着我老婆子,就要把我一脚踢开,嫌我碍事。”   鸳鸯给门口的琥珀一个眼色,上前替贾母揉肩膀。   “瞧您说的,要是被两位姑娘听见可要委屈死。您手上拿的帕子还是林姑娘绣的,我给您做的抹额也是大姑娘描的花样,谁要是说她们两个不孝顺,我头一个不答应!”   屋里说好话劝着,琥珀悄悄出来跑到降云馆报信。   李嬷嬷正在院里,见着她来就笑。   “你跑到这里来,可是见过林安了?我就说让他别着急,等两位姑娘亲自去说,他偏要露脸,可是老太太生气?”   琥珀嗔怪。   “可不是,老太太不高兴,鸳鸯姐姐正劝着呢。姑娘们也是刚知道?皇上下旨咱们不敢违抗,只是难为老太太伤心。”   听她的语气贾母并未真生气,李嬷嬷心中有数,从袖子里掏出把钱来。   “辛苦你跑这一趟,等晚些时候叫两个姑娘过去哄哄老太太,难为你和鸳鸯。”   琥珀任务完成又有钱拿,欢喜回去。   吃过晚饭,林蕴和林黛玉果然到荣庆堂。   “你们还来干什么?趁早都回家去,哪里还用的上我这个糟老婆子。”   贾母正在吃茶,看见两人来放下茶碗就偏过头,耍起老小孩的性子来。   林黛玉上前,拉着她的衣服轻轻摇晃。   “外祖母,我知道您舍不得我,可那是我父亲,难道不要了不成?何况在京城又不是回扬州,什么时候不能来看您?”   “哼。”   贾母心中自然明白,只是有人哄着,更要闹一闹才出这口气。   林黛玉察觉她心思,挨着坐下。   “云姑娘一年能过来住上两三个月,我为何不行?若是惹恼了外祖母回去,别人还以为我是什么不忠不孝的人。”   “浑说!姑娘家怎么能拿自己的名声胡说!”   听着不对贾母赶紧打断,再看林黛玉这张和贾敏有三分相似的脸,越发怜爱。   “当年你母亲出嫁我是万般不舍,好容易你在我身边养几年也要回去,幸而是在京城,若是那远的,我可不依!”   闹过脾气,终究还是同意。祖孙两个黏糊好一会,林蕴才上前。   “外祖母,我们要回家,还有几件要紧事要跟您商量呢。一则降云馆是我们姐妹住的地方,东西一时搬不干净也是有的,不能放人进去。”   “二则潇湘馆有几个伺候妹妹的小丫头,听说在我来之前就跟着伺候,后来又到潇湘馆也是缘分。想求外祖母个恩典,把她们的身契给了妹妹,无论是留下看院子还是带着两边走,都方便。”   “三则我们回家若是请姐妹们过去玩耍,还要您同意呢。”   贾母松开林黛玉,略微思索。   “你们姐妹玩耍好办,不拘哪个兄弟嫂子送过去就是。头两件却是正经,姑娘们的东西一星半点都不能流出去,等你们出门降云馆直接封了,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   “至于身契。玉儿喜欢是她们福气,姑娘大了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原是应该。”   说着话便唤来鸳鸯,交头接耳几句,指挥她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匣子。又从身上摸出钥匙来,亲自打开。   “没有旁人,我也不怕你们看,若有别人可不敢打开。你且来看看有你要的身契?”   林黛玉依言上前,从几十张身契中小心挑出两张来。   “她们从碧纱橱就跟着我,如今又在潇湘馆,我只要她们两个的。”   贾母点头,将匣子重新锁好交给鸳鸯。   “当初敏儿离家拿了十几张身契,你才拿两张不算多。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若有不好的只管教训,你娘就是心思重,可别学她!”   “噗嗤,她若是心思不重,就没人心思重了。”   林蕴没忍住笑出声,被林黛玉瞪。   “就你心思不重,没心没肺!”   两人斗嘴,看的贾母半真半假教训。   “亏得你们姐妹互相作伴,不然我也舍不得放人,都是没良心的小东西!四月二十之前叫琏儿送你们回去,别嫌我老婆子年纪大,常来看望就是。”   姐妹二人恭敬应下,又陪着说笑半日。   得了老太太首肯,回家的事才算定下。   最高兴的当属王夫人。   “好!我的宝玉终于能清静念书,没了纠缠的人,省我多少心思。”   奶嬷嬷赵氏来得巧,听见这话笑着吹捧。   “咱们家二爷是最聪明伶俐的,要不是总有那起子心大的想要教坏他,早中了状元。以后哥儿用心读书,太太也可以放宽心。”   话说完,却见王夫人脸色不太好。   “亲戚家的姑娘走了容易,他身边的人却让我不放心。上回我去怡红院,竟连个开门的都没有,笑闹声音隔着院墙都能听见。还是要寻个时机回了老太太,整治整治。”   赵氏眼睛发亮,忍不住心痒。被那些小蹄子骑在头上这么长时间,终于抓住机会!   “太太不知道?哥儿屋里的丫头比主子架子还大,前儿我和李妈妈进园子,就听见她们指使哥儿倒茶,还撺掇哥儿把我们赶出去。”? 第68章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王夫人大惊失色,她向来只知道贾宝玉爱跟在林黛玉身后作揖赔笑,竟不知道丫头们也这么大胆。   “哪个丫头这么大胆子,脑袋都不想要了?”   奶妈们平时受贾宝玉的气被骂鱼眼珠子,不敢争辩反驳,对这些丫头们更是隐忍多时,赵氏可了劲的告状。   “太太您不知道,我们往常担忧她们照顾不好哥儿,想要进去看一看她们都不让,上回李妈妈去见到有人偷懒,大白天的不想着干活,竟然躺在床上。”   “放肆!”   王夫人拍案而起,胸口剧烈起伏。   “怪不得宝玉总闹着要回怡红院去,原来还有这里面藏奸的,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她们带坏,成日家勾引的不做正事。再有这事只管来回我,现场拿她!”   “是,太太。”   吹捧了王夫人又找到机会对付那些小妖精,赵妈妈得意洋洋回去,迫不及待跟李妈妈分享。   自来奶嬷嬷的身份都比丫头高些,偏在贾宝玉这里不一样,两人打定主意要好好算计收拾她们。   怡红院里不知祸事将近,都跟着贾宝玉忙的团团转。   “这个还有这个,架子上那个,都收拾起来给宝姐姐送过去。她愁眉不展人都瘦了一圈,送些东西过去好歹能够让她稍微开心一点。”   晴雯收敛了满怀拿不住,随手扔在桌上。   “以前是林姑娘,现在是宝姑娘,早晚将咱们屋里的东西都搬出去你才高兴。还有什么索性都送了,省的以后想起来后悔。”   贾宝玉挑拣着东西往怀里揣。   “这怎么能一样?林姑娘是我想要送给她,这个是哄宝姐姐开心,关心罢了。对了,还有上回那个玛瑙串……林妹妹为着这些跟我闹过,还是别送给宝姐姐,换那个珊瑚珠子吧。”   指挥两句又是忙乱,晴雯翻箱倒柜找出来个拇指肚大的珊瑚珠子。   “上回那个被李妈妈拿走,就用这个凑合吧。林姑娘哪回不生气?上回你盯着宝姑娘带玉镯的手,秋纹还吃醋呢。”   腰间荷包里再塞不下,贾宝玉才放弃。   “林妹妹自来如此,多哄两句就好了,不值当什么。等我先去哄宝姐姐,晚间到潇湘馆去。还有四妹妹要的砚台,你记得帮我送过去。”   想想没有什么事情忘记,出门往蘅芜苑去。   留下晴雯收拾桌上被剩下的东西。   “整天不是去这里就是去那里,连带我们跟着受累。”   整理好了拿上砚台,出门看见个小丫头在浇花,抬手招呼。   “小红你过来,将这砚台给四姑娘送去。可仔细着,要是打坏了,回来收拾你!”   藕香榭里,惜春画着满园春色,旁边迎春和林黛玉下棋,再往门外,是林蕴和探春以及王熙凤说话。   “你们自留两个丫头守着降云馆,再叫两个靠谱婆子看着,就算是不准人进去了。只是贴身的东西还要再检查,但凡一样半样流出去都麻烦。”   王熙凤刚说完,探春也道。   “潇湘馆这边你们可有信任的人?长时间不住,还是要有心腹看着才好。”   回家的日子就在眼前,林蕴心情不错。   “早想好了,降云馆跨院都封上,只留个浆洗婆子看门。潇湘馆这边两个丫头也有身契在手里,有半星差错她们都跑不了。细软和贴身物品都详细检查过,大件搬不走也不怕有人惦记。”   各项盘点没有差错,王熙凤点头。   “已经回禀过老太太,四月十六你们家去,等四月二十乔迁新居,我和大嫂子去贺你们。”   说到这个,林蕴就头疼。   “满京城我也没有认识的人,若是人家上门道贺,我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正想着抱病,把这个麻烦丢给玉儿。”   王熙凤正经教导。   “可不能,你父亲圣眷正浓,家里少不得来往,躲一回还能躲一辈子?将来成了家你也不管?早些认清人家儿才是应该,到时候我早些去,带你认识认识。”   正说话,一个小丫头跑来。   “问姑娘奶奶好,四姑娘在里面吗?我奉宝二爷的令,给四姑娘送砚台来了。”   声音清脆伶俐,引得众人回头。探春上下打量。   “四姑娘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小丫头行个礼进去,过会子出来却不走,停在王熙凤跟前。   “二奶奶,我来的时候路过稻香村遇见大奶奶,她说今日陪着太太礼佛就不过来了,若有事情叫二奶奶三姑娘商量着办。还说小兰大爷今儿从学里若是回来得早,只在三姑娘那里跟着环哥儿吃饭,晚上再回去。”   王熙凤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要伺候太太礼佛到晚上,常有的事。我还有件事,你去我院子里找平儿,叫她把抽屉下面荷包里的银子拿出来送到后面廊下,那是给芸儿种树栽花的银子。还有前些日子给姑娘们换纱窗的账对好了,叫她派人去账房,她知道怎么安排。”   “哎。”   脆脆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竟是没有丝毫耽误停留。   探春看地惊奇。   “小红在二哥哥院子里只管浇花看炉子,还当是个愚笨的,没想到这么伶俐,当真可惜。”   王熙凤看着远去的背影,瞧不见了也舍不得回头。   “我倒是喜欢,看她稍后怎么回话,若是回的好,我就找宝玉将她换过来。怡红院如今是九个大丫头吧?我院子里只平儿一个,正好要她过去。”   站的累了,几人在门口坐下。探春喝着茶叹气。   “从前是八个,加上紫鹃九个,老太太太太不说话,咱们哪敢提?环儿上回还生气说他只有两个,被我教训才罢休。你们回林家不准备带上紫鹃?”   两人都看向林蕴,却见她悠哉喝茶,面带讽刺。   “带回去干什么?你们是丫头随着主子,人家想让主子随着丫头呢。平儿劝你和善,可曾教你办事?侍书替你周旋,可曾擅自出头?人家可不同,比我这个长姐都主意大。”   倒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探春王熙凤对视一眼,不在说她,转而说起搬回林府的其他事项。   不大会小红回来,左一个奶奶右一个奶奶,除了王熙凤谁也没听明白。   “哈哈哈哈,果然是个机灵丫头,把她们两个都说糊涂了。我最讨厌那些笨嘴拙舌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你可愿意跟着我?”   小红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   “奶奶若有吩咐自当效力,只是宝二爷待我们也好,全凭奶奶吩咐。”   不僭越也不得罪旧主,王熙凤更喜欢。   “你先回去吧,赶明儿我就找宝玉换了你。也不跟你们闲扯,外面还有事情等着我,偷这会子闲工夫已经不容易,我走了。”   起身随手整理裙摆,便往外走。   小红在后面跟着,恭敬送她离开大观园才回怡红院,刚进门就遇上秋纹和晴雯抬水回来,忙上前。   “我来吧。”   秋纹一把推开。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从外面进来,不干活又跑到哪里去躲懒?早晚回了太太都赶出去,不养这些吃闲饭的。”   平白挨骂,小红辩解。   “我是干完活才出去的,遇上琏二奶奶帮着传话才回来的晚,不是偷懒,不信你们去问琏二奶奶。”   秋纹更刻薄。   “原来是攀高枝儿去了,前儿给宝玉倒茶没得脸,今儿就换个人巴结,你倒是会挑。”   乍然听见宝玉,晴雯立时甩脸。   “果然心机,净捡着巧宗儿,是不是还打量把我们都挤出去只留你一个人服侍?攀高枝儿算什么本事,长长久久地留在高枝儿上,别回来才算本事呢!”   冷笑讥讽,两人自顾抬着水离开。   小红更委屈,红着眼眶落下眼泪。   “那天你们都出去玩,不在屋里,宝玉喊人倒水我才进去,怎么骂人?”   独自躲在角落哭了好一阵,想到明儿就去服侍王熙凤才起身擦泪。   “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们都稀罕宝玉,自己留着吧!”   赌气回屋,竟开始提前收拾行李。   降云馆里的行礼也收拾的差不多,两个姑娘的东西格外小心,能带走的都带走,就连丫头们的东西都不能剩下,李嬷嬷忙里忙外清点出七八个大箱子。   王嬷嬷也在林黛玉院里帮忙,只是库房里的东西自有雪雁盘点,她只能管些不相干的零碎,憋屈地在院子里转圈。   “四品官府是好,但也比不上公侯府,怎么就要回去?不用收拾的这么干净,保不准回去几天就回来,还是一样用得到。”   看着丫头们将往日用的屏风都收起来,忍不住念叨。   染墨笑她。   “你若是舍不得,跟姑娘说留下看院子不就成了?不用服侍主子还有钱拿。”   几个小丫头抿着嘴乐,王嬷嬷张口便啐。   “我是姑娘的教养嬷嬷,自然是跟着姑娘,反倒是你们小心些,等回家去我就是管事嬷嬷,别叫我抓着。”   正说话,却有人报紫鹃来了。   染墨剪花的动作一顿。   “自从跟了宝二爷,还是头次回来。你们叫她等等,我去禀告姑娘。”   说着就放下剪刀在围裙上擦擦手,往屋里走。   王嬷嬷喜得拍手。   “说不定是老太太有话叫她传来,又或者是宝二爷有什么说的。正好让她劝劝姑娘,回去有什么好的。”   不一时染墨出来,奉命将紫鹃领进来。   到底曾经在这院子里面做过大丫头,众人都敬着她几分。染墨亦十分客气。   “姑娘在屋里整理东西呢,你过来可是要传什么话?”   赶巧雪雁从库房出来,手里抱着满满当当的散碎物件,听见这句冷笑。   “若是给宝二爷传话就不必了,咱们四品小官家的姑娘,攀不上公侯府的少爷。我们脸皮薄,做不来牵线搭桥的事,也赚不来那媒人钱。”   几句话刺的紫鹃脸红。   “雪雁,我们同伺候姑娘,你怎的这样说我?太太不叫人告诉宝二爷,他还不知道姑娘要走,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况且我也不是来为宝二爷传话,只是主仆一场想来送送姑娘。”   雪雁笑容更讽刺,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丫头。   “这些都是姑娘做坏不要的零碎物件,收拾收拾烧了或者剪了,别叫人拾去。”   吩咐完不理她,回库房继续收拾。   染墨依旧带着客气的笑。   “姑娘在屋里等你呢,进去吧。”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当初在跨院时,众人说说笑笑彼此间相处愉快,没想到才走数月,就这样生疏。   心中更加委屈,紫鹃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进去屋里倒头就拜。   “姑娘,姑娘!我好歹服侍一场,您不要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4 20:56:40~2022-01-15 19: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黄包妯娌20瓶;涂豆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林黛玉正站在桌前整理些荷包香袋,缓缓回身满是诧异。   “瞧这话说得,你舍不得贾府我送你回去,怎么倒成了我不要你?莫不是宝玉那边不好,你后悔了?”   紫鹃苦笑摇头。   贾宝玉对丫头们当然好,只是八九个大丫头,难免有疏漏。从前她是林黛玉的人,每次贾宝玉见着她都高看一眼,如今在怡红院伺候,再无特殊之处,与碧痕秋纹等人并无不同。   “宝玉对我们是极好的,只是姑娘,我舍不得您。”   带着哭腔的话语叫人心酸,林黛玉静静看她,突然反问。   “你舍不得,与我何干?”   空气陡然凝固。   林黛玉放下手中东西,在旁边凳子坐下,一举一动温柔娴静,却透着疏离。   “你是贾府的下人,与我有什么干系?若是有什么不好,该去找太太和琏嫂子,又或者探春妹妹,自然有人为你做主。”   紫鹃的哭声被堵在嗓子里,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黛玉的口中说出来,偏偏却又无从反驳。   “姑娘……”   刚说两个字,一道阴影落在脸上,抬头却是林黛玉起身走到门口,出去了。   又过片刻,王嬷嬷鬼鬼祟祟进来。   “你跟姑娘说什么,她怎么红着眼眶去大姑娘屋里?到底有没有劝她留下?”   紫鹃一愣。   “姑娘哭了?我没有劝她留下,我只是想……”   “哎呦!”   王嬷嬷在屋里转圈,恨铁不成钢。   “回林家有什么好,这都劝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老太太是希望姑娘和宝二爷在一起的,咱们只管凑成,少不了好处!”   看她这满脸急功近利,紫鹃下意识反驳。   “我不是为了好处,我是为了……”   话说一半,自己却愣住。   当真不是为了好处吗?   只要姑娘留下她就可以留下,姑娘跟了宝二爷她也可以做姨娘,还能跟熟悉的姐妹作伴儿。这些都不是好处吗?   紫鹃突然说不出话。   她历来自诩忠仆,骤然怀疑起自己的坚持,脑中一片混沌。   王嬷嬷的絮叨变得模糊,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离开降云馆又回到怡红院,坐在台阶上,满脑子回想着当初主仆二人相依为命的时候。   “姑娘好,我才能好。可是姑娘不要我了。”   “谁不要你了?”   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紫鹃毫无警惕下意识回应。   “林姑娘不要我了,她要家去,不带我。”   说完猛地回神,转头果然是贾宝玉。   “二爷,我刚才胡说的二爷!”   王夫人特意吩咐所有人瞒着贾宝玉,就是不想出现意外,现在却从她口中说出来,若是被夫人知道,岂不是罪过?   紫鹃慌着要解释,贾宝玉却已经发痴。   “回什么家,好好地在这里住着回什么家?你还在这里呢,她不能走,不能走!”   一边叫嚷着,竟牢牢将紫鹃锁在怀里。   “你不能走,不能回去!”   乍然受惊,贾宝玉竟没有反应过来紫鹃已经是他房里的丫头,还以为只要留住她林黛玉就不会走。   紫鹃也看出他糊涂,欣慰的同时忍不住苦涩。   “你说你,明明时刻惦记着姑娘,怎么就不能老实些?整日家拈花惹草就罢了,还害的我被姑娘赶出来。若是姑娘真不要你,我看你怎么办!”   赌气嘀咕两句又不敢耽误,瞅见路过的小丫头,叫她去喊人请大夫。   降云馆里,林黛玉抱着林蕴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收住。   “我以为我们能够相互扶持到最后,我是真心将她当做姐妹,从没当下人丫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是我错了。”   刚开始林蕴还哄她,等问清楚事情经过,又哄不好,干脆让她自己在那边哭。   “你是主子她是丫头,她若要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当然要指望你,也没什么不能理解,只是我容不下她。往后你们主仆的情分就算是断了,哭就哭吧。”   青梅紫菱连带雪雁急得手忙脚乱,又是劝又是擦眼泪,听见林蕴的话哭笑不得。   “二姑娘本来就爱哭,姑娘不哄着怎么还叫她哭?若是真哭坏了,还不是您忙前忙后请大夫?”   林蕴不仅不着急,反而自顾自收拾起东西,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往匣子里装。   “无妨,后日琏二哥送我们出门,我二哥程潜来接,再有林府的下人,好几家子人呢。到时候若是被人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只当她是舍不得老太太,还能夸赞她孝顺。”   “呸,谁哭了!”   擦着眼泪,林黛玉缓缓回神。   “拿你当个正经人,你却拿我取笑,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姐姐?回去告诉父亲,罚你才好。”   林蕴无所谓地摊手。   “那你就别要姐姐了,我去看看谁还缺个姐姐。你觉得四妹妹怎么样?明儿我去给她当姐姐,你就自己回家去吧。”   “呸。”   越发说的不像话,林黛玉又啐她两口,却渐渐忘了伤心。   斗着嘴,春纤进来。   “两位姑娘,宝二爷的痴病又犯了,在园子里大喊大叫。二太太叫人将他抬回怡红院,说什么三十三天未到,要请什么大师呢。”   春纤就是林黛玉要了身契的两人之一,如今在潇湘馆里管事。听着园子动静不对,赶紧从角门到降云馆报信。   雪雁脸色不对。   “定是紫鹃,上回就是她胡说!”   是谁不重要,闹事才最糟心。林蕴甩下簪子,坐在塌上生闷气。   “偏在这个时候,他就不能晚几天犯病?回家也不让人踏实。有病就该吃药,出来吓唬人算什么道理?这不叫痴病,叫失心疯才对。”   “姐姐!”   林黛玉赶紧制止她,转身问春纤。   “二太太还说什么?可有惊动外祖母?”   春纤道。   “刚闹起来我就赶紧出来回话,不过出来的时候见着麝月往外跑,大约是去找老太太。春燕在看着,有什么要紧的定来回报。”   有人盯着就好,林黛玉松口气,劝林蕴。   “好歹宝玉也是咱们兄弟,你这样说他,叫外祖母知道岂不伤心?”   贾母是否伤心不知道,王夫人确实很伤心。   “早说不叫你回来,你偏不听,如今闹成这样,可叫我怎么活呀!一群不中用的,若是宝玉有个好歹,你们都别想好!”   扑在贾宝玉身上哭一阵,又对着丫头骂一阵,王夫人心如刀割。   袭人掐着手指算。   “太太,三十三天未到,会不会是不该搬出来?不如还把宝玉挪回去。”   王夫人哭声顿住,细细算来,竟是还差两天。   “这月十六才满三十三天,怪不得,可是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人敢接话,王夫人精明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今儿宝玉出事的时候是谁在身边?若是没人交代,就挨个查问!”   紫鹃自知躲不掉,出来跪下老实交代,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我嘴快胡说,才叫宝玉胡思乱想,太太饶我一回吧。”   王夫人怒火中烧,帕子恨不得捏碎。   “好啊,果然是你,我就知道跟你们主仆脱不开关系。四月十六满三十三天,四月十六她们姐妹搬走,这是上天的意思!今儿谁也别拦我,去叫凤丫头,将降云馆和大观园之间的角门封死,不许她们姐妹再进来!”   外间传来响动,却是贾母赶来。   “我的宝玉怎么样了?乱哄哄闹什么,若是宝玉有个闪失,我也不活了!”   王夫人戾气瞬间收敛,她不敢当着贾母说林黛玉的坏话,只将所有责任推在紫鹃身上。   “老太太您来了,都是这作死的丫头给宝玉胡说,三十三天未到她又来胡吣,又让宝玉着魔了!”   “什么!”   贾母踉跄被鸳鸯扶住,忙进去看贾宝玉。   紫鹃吓得面无人色。   “不是这样的老太太,我没有,我没想吓着宝玉。”   王夫人不给她辩解机会。   “你没想吓着宝玉都将他吓成这样,若是想着吓唬他,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来人,将她捆了拉出去!”   “不要!”   屋内突然传来贾宝玉尖叫,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守候在床边的袭人忙扶他。   “宝玉你怎么了?可是要喝水?”   贾宝玉瞪大眼睛,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猛地推开围上来的人。   “不能走,她们不能走,紫鹃,紫鹃呢?”   众人拦不住,只好叫紫鹃进来。便见贾宝玉紧抱着她不撒手,嘴里胡乱嘀咕,与上回抱着她一模一样。   贾母若有所感,捶着腿叹。   “冤孽,冤孽啊!”   屋里屋外乱糟糟,紫鹃却是捆不成,还要留她贴身服侍。   王夫人几回不能如愿,怨气积攒暗下决心。   那和尚道士说的没错,就是这些胭脂粉渍害了宝玉,必要寻个机会将满屋子妖精都赶出去,尤其是这个紫鹃!   视线一转,瞅见个躲在麝月身后的人。她低着头,从这个视角只能看见眉眼下颌,却偏有几分熟悉。   王夫人恨意更甚。   都是妖精!   大观园热闹没半个月,又重新冷清下来。降云馆却不受影响,尤其听说贾宝玉除了说胡话没有半分不适,更不担忧。   四月十五晚上,除了被褥之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箱,姐妹俩正要休息,丫头进来。   “宝姑娘来了,从后面角门悄悄过来的,没带随从。”   林蕴已经拆下来两根簪子,闻言重新戴上。   “我还以为她不会来,这最后一晚终于是没忍住。请她进来吧。”   又看向旁边。   “我可要说大逆不道的话了,你要不要听?”   随即便见林黛玉直接在塌上坐下,捡两个枕头调整舒服的姿势靠着。   “我本来不想听,你这样一说,还非听不可了。”? 第70章   薛宝钗进门就看见两人坐在一起,轻松随意地闲话家常。   心中一酸,略显憔悴的面容挤出几分羡慕的苦笑。   “你们姐妹两个每天吵吵架拌拌嘴,真是让人羡慕。明日之后你们就是家中的唯二的小姐,我却还不知道将来如何。”   林黛玉扯着床头帷幔的穗子,绕在手指上。   “怎么会呢,宝玉不是总往蘅芜苑去吗?”   金玉良缘传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薛宝钗摇头。   “娘娘不会让宝玉娶罪人的妹妹,除非是做姨娘。我绝不!”   端看赵姨娘就知道,做姨娘不是什么好出路,更别说她向来心高气傲,断不会落人下乘。   目光从未如此坚定,薛宝钗看向林蕴。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前儿姨妈找我,想让我跟了宝玉。”   塌上两人愣住,不敢置信地下意识对视。   有些话虽然可以拿出来调侃胡说,但是真的成为现实,还是忍不住震惊。   “二太太,真这么跟你说?”   林蕴的声音都拐个弯。   薛宝钗冷笑,眼中满是精明的算计。   “她只说看好我和宝玉,可如今我家情景,别说宫中娘娘,就是老太太都不会同意。若真走到那一步,是娶是纳你还猜不出来吗?”   视线扫过林黛玉,竟带着几分讽刺。   “我若为妾,正室又是谁?”   四王八公联姻历来是传统,就如贾政和王夫人。贾宝玉和薛宝钗也算是合了路子。   与朝中新贵联姻则是旧勋的突破,就如贾珠迎娶国子监祭酒之女李纨。再换成贾宝玉,现成的新贵千金可不就在眼前?   林黛玉猛地站起。   “呸!想要娥皇女英,他也堪比尧舜?我拿你当姐妹,却不是这般姐妹!”   胸口起伏,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住。   “今儿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听见,横竖往后我和贾府没有关系,除了外祖母,再与我不相干!”   雪雁忙追出去服侍。   青梅也有眼色地出去带上房门,屋里只留下林蕴和薛宝钗。   烛火跳动,映出薛宝钗脸上的泪痕,又被迅速擦去。   “哥哥是回不来了,前几日去打听,贾雨村的罪名定下来,所有逃犯一并追回。我知道你想帮我,不然不会说那些话,无论成不成,我先谢你。”   说完跪在地上,郑重叩首。   今日找过来,她就已经将所有的脸面放下。   林蕴心思复杂。当年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姑娘,终究还是败在了自己亲哥哥手上,也败在吃人的礼教上。   “起来吧。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坐。”   扶她起来坐下,林蕴从箱子里翻出一份地图来。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薛宝钗顺着林蕴的手指看过去,脑中下意识拼凑。   “福建。与我有什么关系?薛家的生意已经到不了福建,若是几年前还能伸手。”   林蕴摇头。   “这里要开战了。”   “什么!”   薛宝钗猝然起身,环顾四周,惊魂未定。   “你怎的在屋里胡说八道,开战这样的事情是能胡说的?何况即便开战,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能扭转战局不成?”   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战争是男人的专场,林蕴偏不信。   “我不行,但你可以。我知道你是天生的商人,不跟你谈什么家国情怀,只谈生意买卖。”   “且不管你是要振兴薛家还是单纯过好自家,你要在这男子主事的时代占有一席之地必须有最坚固的后盾,这场战争就是。我需要你去开一家女子工坊,只收女子孩童。”   战争,工坊,女子,孩童……   薛宝钗头脑飞速运转,恨不能用毕生的智慧来思索。   “你是想要收容那些将士遗孤?”   “对!”   林蕴眼中迸发着火光。   “早就看那些狗东西不顺眼,就用他们最引以为豪的礼教压死他们自己。你收容将士遗孤,为她们提供安身之所,不仅是向陛下效忠,更是为将士们解决后顾之忧,任凭你是女子一样可以站上顶峰,谁要是攻歼讨伐你,谁就是不忠不义的畜生!”   “如果可以我更想自己去做,但是不行。账本我都看不明白,办个工坊肯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豪情散去,林蕴苦恼自己的智商,将桌上地图卷起来,递到薛宝钗面前。   “丑话说在前面,我知道不好做,不然也不会找你。买卖是有了,就看你做不做。”   半尺长的画轴横在两人中间,却仿佛有千斤重,让薛宝钗不敢接过。   论起礼教,整个大观园受其伤害最深的,大约就是她和李纨。李纨已经注定守寡一生,她呢?是要继续融入捍卫,还是奋起一搏?   内心天人交战,薛宝钗收回伸出的手。   “我可以去,但是有多少成功的机会?你如何保证战事一定会来临,又如何保证我能在最短时间知道遗孤的消息?女子工坊不难,需要的却是有手艺的绣娘织工,从收容遗孤到她们能上工,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清晰的提出这些问题,不愧是薛宝钗!   林蕴不怒反笑,满脸敬佩。   “不愧是你,我好几天才想到的问题,你随口就问出来。嫌货才是买货人,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看着没人,林蕴凑到薛宝钗耳边压低声音。   “去年我就知道会开战,陛下也知道。你若是去了,需要的钱财人力,自然有漕帮来出。”   果然!   薛宝钗心跳如雷。   “你果然和漕帮有关系。林家果然圣眷优渥。今晚不虚此行,这笔买卖,我接了。”   拿起桌上卷轴,明明是普通纸张却热的灼手,仿佛握着命运。真正的命运!   林蕴将她送到角门,一扫屋内正经热切模样,变得如往常般随意。   “这可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将来你若功成名就,记得给我分三成利。”   薛宝钗看着卷轴。   “若真能成,给你五成又如何?”   说完转身离去。   紫菱关上角门上锁,回身悄悄提醒。   “二姑娘屋里还亮着灯,大约心情不好。”   好好的听见这种恶心事,谁的心情能好?林蕴能理解,大发慈悲地吩咐。   “明儿就回家去,今晚叫她过来跟我睡吧。”   在贾府的最后一晚,姐妹俩挤在同一张床上。第二天就开始互相推诿。   “好好的箱子昨夜非要打开,今早着急忙慌的可别落下什么,都怪你叫我过来跟你睡!”   林黛玉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看着丫环收拾一边数落林蕴。   这能认输?肯定不能,林蕴数落回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回家我要换院子,离你远些!”   正吵着,外面传来笑声。   “这大早上的没进门就听见拌嘴,回了家可怎么办?快别闹,那个程家的什么二哥,来接你们了。”   话音落下,王熙凤才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三春。   “吵什么呢说给我听听?东西可都收拾好了,都等着你们呢。”   林黛玉忙请众人坐下,又倒茶。   “贴身细软都收拾了,被褥刚装上。这些茶具摆件又不用拿走,也方便。”   王熙凤扫视屋内,果然见除了茶具和花瓶之类的大摆件,其他都不见,连架子上姑娘们把玩的玩意儿都没留下。   转头看外面,却见林蕴出去指挥着人将摆在正厢的两个御赐花瓶搬出去。   御赐之物就这点不好,又大又沉还不能摔坏。   王熙凤在院子走一圈检查没有错漏,笑着点头。   “果然收拾的干净,留下个婆子看门就够了。我刚才见着你程家哥哥带来三辆马车,怕是不够,叫你琏二哥再套两辆车。”   说着就吩咐丫头去传话,忙前忙后尽嫂子的职责。   没林黛玉的事,她也坐着喝茶,突然瞥见探春,坏心思起来。   “过会子我们去拜别外祖母,程家哥哥一定在那,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满院子婆子下人,探春不好发作,偷偷拧她。   “你个坏丫头,看我收拾你!”   几个姑娘偷着闹,看见有丫鬟过来,忙正经。   “姑娘,东西都装车了,雪雁姐姐在看着。大姑娘叫您去荣庆堂。”   “知道了。”   林黛玉答应一声,整理衣服首饰去找林蕴。   荣庆堂里贾母居中坐着,左边站着王夫人和李纨,右边站着邢夫人和王熙凤,三春排在后面。满府女眷俱在这里。   林蕴林黛玉在中间磕头。   “多谢外祖母照料,今日回去,特来辞行。”   话刚说完贾母就将人扶起来。   “起来吧,两个府才隔了几条街,又不远,想回来只管叫你琏二哥去接。”   贾琏和程潜站在门口,与女眷隔开,听见这话笑道。   “正是,一家子骨肉亲戚常来常往,你侄女今早还闹着要找姑姑呢。”   说笑几句,贾母还是红了眼眶。   “去吧,别等毒日头起来。多来看我几趟就罢了。”   此番场景,让林黛玉想起刚来荣国府时,陌生的环境只有外祖母可以依靠,忍不住心中酸涩。   “外祖母!”   祖孙二人又是一阵哭泣,好半晌才松开。   贾母送到内院门口,看着林黛玉的背影,恍惚竟似看见贾敏。   “姑娘大了都是要走的,这才走两个,将来你们都嫁出去,我可怎么办呢?”   感慨长叹,仿佛瞬间老了不少,蹒跚着往回走。   李纨过来扶着。   “等姑娘们大了,小子们也就大了,到时候给您生几个重孙子,还怕没有热闹?只怕您嫌烦呢。”   说到儿孙满堂,贾母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宝玉,笑呵呵看向王夫人。   “宝玉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将来生孩子肯定都是皮猴子,你可有的烦呢!”   如此玩笑让王夫人心中熨帖,捂着帕子轻笑。   “再皮的猴子不是还有您老人家震着?都说隔辈亲,等有孙媳妇我就不香了,指不定烦谁呢。”   贾母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5 19:58:03~2022-01-16 12: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189521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马车在街上行驶,林黛玉掀开帘子,虽然眼角还带着微红,嘴角的笑意收不住。   “咱们家花园的花也都开了吧?可惜在老宅住不了几天就要搬去新家,我要在新家也种上花。最好有海棠,再种几棵梅花树,等冬天下雪的时候你在树下练剑,我就弹琴。”   “厨房再添几个厨子,大夫说我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多添几个人做些花样,总有我能吃的。”   絮絮叨叨说了半路,听的林蕴耳朵都起茧子。   “在贾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多要求?还没到家就这么多话,我才不管,想要什么你自己吩咐人去弄,我只管自己的院子。”   说完往马车旁边缩缩,表明自己不会插手的决心。   林黛玉心情愉悦,不跟她计较。   “贾家虽好到底是亲戚家,咱们住在降云馆已经不容易,怎么能处处添麻烦?还是回家好。”   人在高兴的时候看着景色都不一样,四下张望,却见程潜与贾琏在前面骑着马相谈甚欢。   “姐姐,程二哥和琏二哥以前见过吗?”   林蕴瞅一眼,立刻缩回来。   “应该没有,前几回二哥来京城都是为着飞云山庄的事,今年才跟着父亲在督察院做小吏,应该没有机会见面。不过也正常,他向来能说,以前在飞云山庄,每回家里有什么需要争论的事情,都是叫他去。”   林黛玉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这样的性格倒比我好,我若是头回遇见人,定不敢说话。”   羡慕地看着他,不一会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视线。   上次回家是在半夜,没有看清自己家的模样,这次才终于有机会细看。   木质的门明显有些年头,刷新多次已经看不出材质,只能从规模上判断当年是富贵人家。门槛不算高,门外也没有石狮,倒坐着两块石头墩子。   马车停在前门,小轿子在里面等着,李嬷嬷带着另外两个嬷嬷迎上来。   “姑娘,老爷上朝还没回来,咱们先进去吧。”   等林蕴应下,两个嬷嬷方才上前来,分别扶着两姐妹换上轿子去内院。   林安对着程潜和贾琏行礼。   “程二哥,琏二爷,进去喝茶歇息片刻吧。两位姑娘回去换个衣服,稍后再来接待。”   程潜来得多,直接抬手。   “琏二哥请,前几日皇上赐了表舅好茶,咱们进去蹭上一盏。”   相识不到半个时辰,竟然已经叫上二哥。   偏贾琏不觉冒犯,欣然答应。   “林姑父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毒日头起来咱们进去等着,待林姑父回来给他请安。”   等姐妹两个换了衣服出来,两人正称兄道弟聊得痛快。   林蕴悄悄伸手碰林黛玉。   “我说什么来着,就没有他不能聊的。”   林黛玉轻笑,进去给两人请安。   “琏二哥,程二哥,路上辛苦,多谢护送。”   两人也不起身,坐着受这一礼。   “这值当什么,往后你们若是要去看侄女,只管叫我来接你们,便是我没空,打发人来也一样。”   贾琏对两个林家妹妹看中,程潜更随意。   “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今日不忙,表舅大约快回来。”   刚说完,外面就有小厮报,林如海回来了。   程潜和贾琏忙起身迎接,林蕴和林黛玉也等在门口。往常冷清的林家老宅,一下子多出许多人。   林如海进门的瞬间,竟怀疑自己走错了。   “这么早就回来,可累坏了?进去坐着吧。你们也来。”   招呼众人进屋落座,林如海摸着胡子看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甚慰。   “平日用不上的东西暂时先不要打开了,等搬到新府再规整。今日留你两个哥哥用饭,你们去安排吧。”   “是。”   两姐妹出来,屋里留下三个男人。林黛玉垫着脚瞅两眼。   “父亲是不是在教训他们?这脸色,比二舅舅教训宝玉的时候还可怕。”   林蕴也探过来瞧。   “有可能,二哥如今跟着父亲做事,琏二哥又是捐的官,这还不跟训儿子似的?”   “嗤。”   林黛玉没忍住笑出声,怕被人听见小跑着逃走。   午饭匆忙,略用些点心。林如海给程潜安排任务,饭后就打发他走,却留下贾琏用晚饭,又带他到书房去。   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总归贾琏脸色不好看。   夜间点上灯,父女三人才说话。   “回来就好,往后若没有大事,便不要去贾府了。”   林蕴深以为然,林黛玉却不解。   “为何?来前才和外祖母说好,要去给她拜寿的。”   “哈哈哈,拜寿当然可以,不仅要去拜寿,还要送上贺礼呢。我说的是其他时候。”   林如海浅笑两声安抚林黛玉,后面却笑不出来。   “贾雨村包庇薛蟠的事情,你们可知道了?当初命贾雨村徇私枉法的人,就是贾政。”   整个荣国府里唯一能够勉强算得上正派的人,只有贾政。林黛玉不信,却听林如海继续道。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多免去官职,可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的,更别说还有贾赦。我如今管着督察院,越查越是心惊,京城贵眷竟已经乱到如此地步。现在还在探查,保不准哪天就要清算,贾家绝无幸免的可能。老太君对你们尽心,我自然全力作保,可即便如此,只怕也难挽回。”   能让他说的如此严重,可见事态严峻。   林黛玉惊得站起来,用帕子死死捂着嘴。   “真的,无法挽回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摇头。   “我今日同贾琏说起,他对家中事情竟然不甚清楚,若是他没做过自然不会牵连,就怕有些事他摆脱不掉。”   王熙凤放印子钱,贾赦谋财害命,这些事虽然都和贾琏没有关系,但若真追究起来,他一个都躲不掉。林蕴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只安慰林黛玉。   “陛下圣明,若是琏二哥没有做过自然不会被牵连,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兄弟。何况父亲还在,定会为他们求情。”   回家第一天,本该最开心,却闹得气氛凝重。   林如海起身。   “我知道这些话告诉你伤心,可若瞒着你总有发现的时候。日后若你们有机会也劝着些,好歹算尽心。”   说完再叹口气,摇着头出去。   林黛玉果然伤心,泪水止不住,扑在林蕴身上。   “我知道他们混账,可外祖母这般年纪,荣国府真出了事叫她怎么办?一个个都不顶用,若不是外祖母撑着,宁荣府的牌子都被人摘去。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白伤心。”   狠哭一阵,气性上来不管不顾。   “若是真有那天,管他们好不好,我只将外祖母接家来,还没有不准孙女孝顺祖母的道理!”   小性子使起来比谁都不讲规矩,林蕴无奈。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到那个地步。宝玉混账是真,无辜也是真,还有环哥儿,琮哥儿,再不济还有兰儿,怎么就轮到你?贾家还没绝呢。”   林黛玉哭声猛然顿住。   她只想着贾赦和贾政跑不掉,贾琏也危险,竟是把其他人给忘了。一时理亏又不肯承认,狡辩起来。   “人在有什么用,爵位官位没了,他们几个谁是能当家的?还不如琏二嫂子威严。且先说分明,真有那一日,我是要赡养外祖母的。”   看她眼泪还没干,林蕴不好跟她争辩,敷衍点头。   “听你的,横竖咱家只有三个正经主子,给外祖母留一间院子有何难?”   林黛玉这才高兴,回自己院子收拾歇息。   第二日起来才是真正开始做当家姑奶奶。   当初不知道要搬去新府邸,老宅都是收拾好了的。如今要将搬出来的摆件设施再搬回去,或是搬去新府邸。幸好前不久才盘点过,还算容易。   丫头小厮都是按照老宅安排,如今要重新分配。七进院落,安排人手复杂不止一倍,再加上林蕴不喜欢如同贾府那样让下人也排个新疏远近,便更费神。   两位姨娘安静住在院子里倒不惹事,只是林如海升官,全府的月例份额都要提升,她们也在内,又是一项难事。   一个早上的时间便有十件八件的事堆在林蕴面前,若是换成王熙凤大约两个时辰就能理清,偏她没有经验头回上手,只能慢慢折腾。   林黛玉也没好到哪去。她喜欢种花看书,新府邸的花园和书房都归她管。   可不是简单派个人就能了事,前院待客的花园,后院姑娘玩耍的花厅,还有各个院子里的花坛,书房的盆景,书架的定制摆放,书籍的晾晒保存……   虽都是小事,也能杂七杂八堆上几十件,更别说还要两头跑耽误时间。   原本想着回家之后定要好好赖上几天,却没想到原来当家姑奶奶的生活竟是这样毫不美妙。从四月十七到四月十九,两人像是被鬼赶着似的没停过。   此时的贾府也差不多。   贾宝玉再次被挪到王夫人房里去,在四月十六当天清醒过来,正对上三十三天的说法。   王夫人喜得念佛,更加坚信林氏姐妹不详。   “今日感觉如何?听袭人说你早上不肯吃饭,可是不合胃口?我叫他们炖了燕窝来,你好歹吃几口。”   贾宝玉坐在床上,赌气不肯吃。   “太太,我想回怡红院去。”   王夫人笑容不变,温柔地给他擦嘴角。   “我知道你想回去,只是让你在我这里养一养,等过几天就让你回去,急什么?若是不肯好好吃饭,才不放心让你回去。”   “真的?”   贾宝玉半信半疑,见王夫人笑容慈爱,立刻高兴。   “我就知道太太最疼我,马上吃饭。”   从床上跳下来顾不得穿鞋,端着碗就喝。早上心情不好没吃饭,他早就后悔了。   “我的儿慢点,一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再过两日就让你回去。”   王夫人小心帮他拍着后背,端的慈母心肠。等贾宝玉一走,立时冷脸仿佛换个人。   “李妈妈和赵妈妈呢?”   玉钏儿从门外进来。   “她们早上来过,见太太忙着就说先到怡红院去。”   王夫人命人收了空碗,提着手帕整理头上流苏,眼光冷漠锐利。   “咱们也去,这群小妖精,今日非将她们都收拾了不可!”   丫头们不敢说话,只在后面静悄悄跟着。   怡红院里已经数日没有主子,袭人也不在,六七个大丫头玩玩闹闹,俨然姑娘一样自在。门口两个二等丫头还在赌钱,为几个铜板争得面红耳赤。   “刚才明明是五个铜钱,怎么变成三个,分明是你偷回去两个!”   “我没有,是你看错了,不跟你玩!”   “耍赖就想走,把钱拿来!”   “就不给,上回宝玉赢了还把钱都给我,有本事你赢他去。”   两人追逐着跑到院门口,不设防撞在人身上,没等抬头看清,脸上已是吃了个耳光。   “下贱的蹄子,主子不在就连门都不看,青天白日在这里赌钱,失心疯了不成?”   李妈妈向来厉害,此番又占着理,骂起人来横眉竖眼。见那挨打的小丫头捂着帕子哭,一口啐她脸上。   “仗着宝玉平时宠你们,下贱坯子都把自己当主子小姐,今儿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作者有话说:   本周万更,完成……   是这样的,我本来手速就慢,又有点被掏空的感觉,所以就写不动,然后就超过八点了,先给大家道个歉,是我没守时。   (沉思)   本来还想着过年期间也加更的,但是我这个手速实在头疼,待考虑吧……感谢在2022-01-16 12:03:14~2022-01-16 21:0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小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怡红院的丫头向来比其他地方的要尊贵,被骂了也不会认错,扯扯攘攘很快惊动屋子里面的大丫头。   晴雯先出来,见到李妈妈就知道没好事。   “宝玉不在,青天白日闹哄哄吵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给你们发疯的?”   李妈妈正揪着小丫头撕扯,听闻这话一把将她推到旁边。   “呸!这话应该我说你们,仗着宝玉不在,门也不看院子也不扫,只在屋里吃喝玩乐,隔着老远我都闻见香味,定在里面偷吃。哥儿的钱说不准就是被你们拿去花干净!”   积攒多年的憋屈爆发,不管有的没的只管往出骂。   晴雯冲下台阶要跟她动手。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扣,往常要不是我们拦着,宝玉早把你们都撵出去,现在却来骂人,没良心的老东西!”   眼看着要打,麝月小跑过来将晴雯拦住。   “你跟她动手做什么,要是被人看见,你还过不过了?”   斥一句才转向李妈妈,眼神瞬间犀利。   “我们用的东西都是宝玉给的,屋里确实有两碗香茶一碟坚果,却是我们凑份子买来,便是闹到太太跟前,我们也不怕。”   “至于这两个小丫头,她们在这里玩笑赌钱不对,等袭人姐姐回来教训她们,再或者扭送到三姑娘那里去都使得,自有人处置,怎么倒要你来行使主子权力?”   “宝玉这几日不在怡红院,我们在屋里是为了确保没有遗漏。万一宝玉突然性起回来,总不能屋里连个热水都没有,连个褥子都不干净,那才是真真失职。”   长篇大论下来句句在理,说的李妈妈哑口无言。   晴雯出口恶气,理直气壮指着她鼻子。   “我们平日伺候宝玉你看不见,偏耍威风占便宜的时候有你,不知好歹的老货!”   秋纹碧痕等人也过来,大丫头们自成一派。   双方僵持不下,门口突然传来喝彩。   “好,好啊。我竟是不知道,宝玉屋里还有这样能说会道伶牙俐齿的丫头。”   王夫人站在门口,不知道听见多少,带着冷漠的笑意扫过众人。   “奴才就是奴才,两日没人管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主子还病着未大好,不思照顾反倒大吃大嚼,也是道理?”   嚣张的大丫头们瞬间鹌鹑一样,李妈妈得意地摇头晃脑,和站在王夫人身后的赵妈妈交换视线。   只要太太生气,要收拾她们这群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也不看看谁在太太跟前得宠,真是痛快!   金钏儿玉钏儿搬凳子出来伺候王夫人坐下,竟是连屋子都不进去,就在这里审问起来。   “刚才是谁说要看着屋子里的热水、褥子的?”   麝月忙出来跪下。   王夫人上下扫视,见她身上是半旧的缎子,头上只插着两三个珠花,暗自点头。   “虽然有些糊涂,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日后服侍宝玉定要尽心。”   “是。”   麝月恭敬磕头,起身在旁站着,悄悄松口气。   为人母者最恨儿女身边有不识好歹的人,麝月说话向来踩着规矩,正好救她一回。后面秋纹却没有这个好运气。   “一个丫头穿金戴银,竟是比小姐还尊贵,你手上的玛瑙串哪来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贾宝玉最爱给姑娘丫头们送东西,比渔夫喂鱼还勤快。不爱张扬的自然把东西收起来,却也有那爱张扬的时刻带着炫耀。   秋纹噗通跪下。   “太太明鉴,这是二爷赏的,不是我偷的。”   越是这样说,王夫人越恼恨。   “好端端赏你这样贵重的东西,还说没有鬼?便是爷们儿赏了你,也不是你的身份能戴的,这般张扬,可见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李妈妈,把她拖出去!”   “太太,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秋纹呼喊挣扎,却被李妈妈指挥婆子拖远,众人越发不敢喘息,怡红院里一片死寂。   荣庆堂里正热闹,贾宝玉跟贾母请了安,拧股糖似的腻在她怀里撒娇。   “我如今已经大好了,就要搬回怡红院里跟姐妹们玩,什么时候把云妹妹也接过来?人多了热闹,只我们几个怪没意思的。”   贾母倚在塌上,促狭看他。   “只有云妹妹,就没有别人了?”   贾宝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惹得贾母哈哈笑。   “云妹妹是假,林妹妹才是真。可惜她们正忙着,今儿十九,明儿她们乔迁之喜你跟着琏儿吃酒去,保不准就能见到她们。要接过来却还要等等,才刚回去呢。”   见他垮着脸不高兴,贾母凑过去悄悄问。   “你想跟你林妹妹长长久久在一处?”   “那当然。”   贾宝玉想也不想答应,露出期待和向往。   “从小我们就在一处住着,自然和别人不同。可惜林姐姐来了,带着林妹妹搬出去住,不然我们能一起住更久呢。”   自小流连在万花丛中,本人更是荤素不忌,贾宝玉早已意识到林黛玉与他人不同,暗自期许。   他的心思逃不过贾母眼睛,更别说贾母原本的想法就是撮合两个玉儿。   “她们回去也不全是坏处,等过些日子叫你父亲上门,说不得你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处了。”   提亲这种事,总归在自家更合正理。   若是林黛玉一直在贾家住着,虽然近,却不好说起亲事。回家就不同,叫贾政去找林如海提亲,凭两家的关系总好开口。这也是当初同意她们姐妹回家的原因之一。   如今只是怕林如海不喜宝玉,上回来拜见,他的态度耐人寻味。   贾母捻着手,难得有些忐忑。   宝玉不是荣国府继承人,他老子又是个五品官,统共也就宫里娘娘拿得出手。若是将来林蕴得嫁高门,黛玉只会嫁的更高,倒不如趁着现在定下来,青梅竹马对外也有个说辞。   她心里还在盘算,贾宝玉早喜不自胜。   “真的?若是能和林妹妹长长久久在一起,我就是即刻死了也甘愿。”   话说的混账,贾母忙打他嘴,却也能看出他内心欢喜,暗下决定要促成两个孩子。   “今儿这话只咱们两个私下说,可别出去跟别人讲,免的横生枝节。还有你老子那里,上回为着和尚的事不肯管你,赶紧去想办法哄哄他高兴,才好叫他在你林姑父面前给你说好话。”   满脑子都是林妹妹,贾宝玉听见什么应什么,格外乖巧。   却不知荣庆堂外袭人已经快要急得发疯。   鸳鸯倒茶路过,瞅着不对劲。   “你不在房里等着,在这里发呆干什么?眼眶都红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去告诉老太太。”   能够让袭人如此着急一定和贾宝玉相关,而满府上下都知道,和贾宝玉相关的都是大事。   鸳鸯转身要进去,被袭人一把拉住。   “不能告诉老太太,不是宝玉,是,是太太。”   含混不清的话听的鸳鸯糊涂。   “二太太?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有什么话是咱们之间不能说的,从小到大这点交情都没有?”   事态紧急,袭人也顾不得,拉着鸳鸯避开其他小丫头。   “是二太太要将晴雯她们几个撵走,正在怡红院发落呢,又哭又喊的。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少不得要生气。你快帮我想办法叫宝玉出来,让他回去求情,好歹留下一两个,日后才好想办法都接回来。”   “什么!”   鸳鸯惊得瞪大眼睛,竟以为袭人在说胡话。好半晌才确认她是说真的。   “怎么闹成这样,里面正高兴着,你等我进去看看。”   说完忙转身端着茶往里走,听见贾母笑声,揉揉脸挤出个笑容才进去。   “老太太说笑会子,喝口茶吧。”   先笑着服侍贾母喝茶,又给贾宝玉递上一盏。   “宝二爷今儿出门可忘了什么要紧事?我刚才在后面倒茶,听见小丫头说袭人正到处找你呢,好像是说宝姑娘找你还是什么的,我急着过来也没听清楚。”   贾宝玉端着茶略微思索。   “我近日天天去看宝姐姐,能有什么事情找我?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去看看吧。”   起身放下茶盏,又给凑着贾母笑。   “等我看过宝姐姐,晚间再过来陪您吃饭,可要等着我。”   说完就蹦跳着出去。   鸳鸯没事人一样陪贾母说笑,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提醒。   门外袭人手帕都快要扯烂,见贾宝玉出来猛松口气,拉着他就走。   “你可算出来了,快,跟我走。”   “不是说宝姐姐找我吗?我先去看宝姐姐,正有好消息跟她分享,让她替我高兴高兴,别总在屋里闷着。”   贾母的话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全然想不起别的,更没有注意到袭人的红眼眶,迫不及待去找人分享喜悦。   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小跑起来。怎么说也是男子,他兴奋之下让袭人怎么追得上?   “你先别走,我有要紧事等你救命!”   满院子都是来往的丫头婆子,袭人急的冒火又不敢说出来。若是被人听见,晴雯等人不走也要走,只能闷头追赶。   偏她越追,贾宝玉跑的越快,还扔下一句。   “天大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宝玉,宝玉!”   袭人只顾眼前,不妨踩空台阶跌在廊下。立时就有小丫头围过来。   “姐姐可摔伤了?我屋里有药酒,或是请个大夫来看。”   夏天裙子薄透,袭人的膝盖摔出大片青紫,却被丫头围住不得脱身,又见贾宝玉跑远,强咬着嘴唇让自己声线听起来平静正常。   “我没事,回去擦药酒就好了,别嚷嚷。快帮我拉着宝玉,我有事找他呢。”? 第73章   贾宝玉一路兴奋的跑进大观园,路上看见盛开的花朵不忘顺手采上两支。   进了蘅芜苑,见薛宝钗盯着桌上的什么东西看,悄悄绕到后面将鲜花递上。   “宝姐姐干什么呢,看我给你摘的花,好看吗?有花堪折直须折,才算不负春光。”   他满心欢喜,看什么都是好看。   却见薛宝钗愣愣地接过花枝,一边拨弄花瓣一边呢喃。   “有花堪折直须折……说的不错,花开的时候才能折枝,花落就什么都没了。有选择的时候势必要放手一搏,若真等败了,才是回天乏力。”   贾宝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随意在旁边坐下。   “你叫袭人找我什么事?我刚在跟老祖宗说话,来的迟了。”   薛宝钗将花插在花瓶里,转过身。   “我没叫袭人去找你,是不是听错了?不过确实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跟妈妈商量趁着未到大暑天气,我们南下去。”   “什么!为什么要走?”   还未从要向林妹妹提亲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听说宝姐姐要走,贾宝玉冲过来拉着她的手。   “在家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咱们这么多姐妹,你们个个都要走,让我怎么办?”   他急的脸通红,薛宝钗忙劝。   “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哥哥的案子无可挽回,母亲伤心病了好几日,换个地方或许好些。薛家如今的境况你也知道,金陵来人想要收回庄子,我们出去散散心,顺便躲开他们。”   薛蟠的事情传回金陵,便有人盯上他们家祖产。王子腾逝世,薛姨妈没了王家的依靠,幸亏住在贾家才让他们不敢逼上门,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几番思量,薛宝钗顺着林蕴留下的路子联系上漕帮的人,得了他们的准话,便决定南下。   贾宝玉却不知道那么多,恼恨地满屋子转。   “都是我没用,想不出办法帮你们。不然我去找太太想办法,再不行找老祖宗……”   “宝兄弟!”   薛宝钗罕见厉声地打断他说话。   “便是老太太能保住我们一时,岂能保住一辈子?家里没有顶事的男人,难免被人觊觎。”   苦笑摇头,看贾宝玉低头懊恼气愤,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建议提出。   到底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公子,凡事只有他托别人,没有别人托他的。   再叹一声,薛宝钗心中最后的侥幸消失无踪。   “过几日我去找太太辞行,正忙着收拾盘点没空闲招待你,去别处玩吧,啊。”   哄孩子似的将他推走,薛宝钗坐回桌前。   桌上赫然是薛家铺子的清算账目,她已然决定孤注一掷,将京城所有铺子抛弃。   贾宝玉从蘅芜苑出来,好心情不再,坐在路边台子上发愣。   “都要走,为什么要走,就不能留下陪着我吗?姐妹们和和气气过一辈子多好。”   顺手抄起最近的花草扯下来,揪着花瓣草叶往地上扔。   “真讨厌!”   碎碎念一阵,突然听见旁边悉悉索索有动静,回头却见是贾环带着贾琮。   贾环看见他就撇嘴,讥笑嘲讽道。   “你怎么在这?晴雯她们都被赶走了,你还在这祸害花草,还以为你多心疼她们,也不过如此。”   贾宝玉正准备远离他们,听见这话猛地回头。   “你浑说什么,太太赶走她们做什么?再敢胡说,我告诉三妹妹罚你抄书!”   贾琮偷偷探头。   “是真的,刚才晴雯她干娘进来把人领走,说过几天就配小厮。”   两个人都这么说,贾宝玉不信也不敢赌,扔下手中□□凄惨的花草,抬脚就往怡红院跑。   匆忙慌乱的样子看的贾环哈哈大笑。   “你看他这狼狈样子,让他以后在我面前得意。幸好我没有那珍珠珊瑚的到处送人,只能拿几朵花充充场面。”   本来不满意的花草立刻变得顺眼,贾环欢天喜地采了好看的,拿回去分给彩云彩霞,不忘背地里对贾宝玉奚落讽刺。   林家不知道荣国府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也没时间管。   乔迁之日越近,林蕴和林黛玉忙的疑心病都犯了。这里是不是派了人,那个是不是采买齐全,反复确认好几回也不能放心。   提心吊胆好容易迎来搬迁当日,掐着吉时到新府邸,宣读圣旨、叩谢圣恩、悬挂牌匾等等,一两个时辰才算正式开府。   王熙凤来的最早,赶上悬挂牌匾,看的摇头咂舌。   “又是放炮仗又是挂红绸,如此气派,宁国府当年该是何等风光?可惜我生的晚没见过。”   没等她感慨完,就被林蕴拉走。   “茶饭碗碟洒扫各项我都已经安排了专人去管,也叫黛玉去管宾客礼单,快帮我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   看她说话都不自觉加快,王熙凤拍着她的手安慰。   “你头回当家就遇上这样的大事,紧张忐忑也是有的,放心有我呢,等我帮你看着,保管没差池。”   林蕴略微松口气,领着王熙凤前院、正厅、厨房地转悠。刚转完一圈,就有客人到。   “哎呦,我道是谁来的这么早,原来是你。”   身着浅青色华服的女子扶着丫头手进门,林蕴还没看真切,王熙凤已经迎上去,促狭调侃可见相熟。   再细看,原来是尤氏。   “我是不想着过来,可老太太怕你吃了酒发癫,叫我来看着你。”   她们二人一个是荣国府的管家奶奶,一个是宁国府的管家奶奶。身份相当辈分相当,时不时互相讽刺几句,关系却不差。   “那你可来的不对,该晚饭时候再来,等我吃醉了拿轿子抬我回去。”   互相说笑两句才到林蕴跟前,尤氏正经安慰。   “妹妹不必紧张,陛下赏赐,来贺的大多是朝廷官员,不会到后院来。林家亲戚不多,也就几个远房堂亲,客气到了就罢。”   她说的轻松,林蕴却没有被安慰到。   “正是因为来的都是官员才更害怕,若是出点差错,丢脸丢到朝堂上去了。”   王熙凤乐的直不起腰。   “你是小辈,谁挑你那么多错处?快别自己吓唬自己。”   说完和尤氏商量几句。她留在这里陪着林蕴打点,叫尤氏去找林黛玉,一同处理宾客礼单。   有这两个嫂子帮忙坐镇,林蕴才稍微踏实些。   前面来道贺的人渐多,大门处林如海守着,有同僚前来便命程潜领进去招待,有人只留下贺礼不吃酒,就说上几句客套话。还有那些身份较高不方便亲自来,只派人送礼物的,就命小厮引到后面去和林黛玉交接。   全程什么时候添菜什么时候上酒,王熙凤样样安排的详细,叫林蕴跟着学。   贾琏一直在宴席上,遇见相识的人来说上几句,活络气氛。   从早起辰时设案谢恩,到申时开宴,直到酉时人才散尽。各处管事婆子来回话,尤氏也过来。   “各色酒菜都有剩余,并无短缺。”   “桌椅碗碟都收拾齐整,无一遗漏。”   待人都回过话,林蕴终于松气。   “今儿可算是过去了,多亏两位嫂子,我给嫂嫂们道谢。”   说完就一个万福礼下去,被王熙凤扶起来。   “这值当什么,等你熟悉了就用不着我们。外面的人都走了,你不请我们吃酒?”   尤氏哼笑。   “听听,我就知道她要占便宜。二妹妹在后面入库,还要等会子,你先饿着吧。我就不跟你们等着了,敬老爷有些咳嗽,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儿还要去请安。”   王熙凤笑容收住。   “好端端怎么咳嗽?他老人家最是康健的,年纪大了可要注意。明儿去了替我请安问好。”   关怀两句送尤氏出门,又跟林蕴回来。   “敬老爷年纪大了,这两年总闹些小毛病,偏他又不愿意回来保养,只能儿孙们去看他,回头我也要准备份礼送去,你们不用管。”   “只把今儿送礼的几个王府、公侯府的礼单单独列出来,将来他们府上有什么事情就比着单子上的例问过你父亲再送去,其他人家你父亲肯定有数。再则就是府上的账,多打听着市价,别叫人糊弄了……”   头回教妹妹管家,王熙凤将自己能够想到的都嘱咐一遍。   林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差拿个本子记上。看的李嬷嬷很是欣慰。   库房处,林黛玉按照尤氏指点,以林如海官职为准,礼单分为上下两份。又在两份中各自分出是否有贵重礼品,是否有不合制礼品等等,确认无误才依次入库。   “锁起来吧,明儿回禀父亲再做处置。”   好容易收完,累的眼睛疼。扶着丫头往林蕴院里去,路过小花园,竟有人在那里。   “林妹妹!”   熟悉的声音让人微怔,却是贾宝玉。   雪雁的表情僵硬瞬间,对着给贾宝玉带路的小厮就训斥。   “糊涂东西,怎么把客人带进内院来,谁教你的规矩!”   那小厮慌着解释。   “回姑娘的话,这位公子是跟着贾府琏二爷和琏二奶奶来的。琏二爷任上有事先走,叫他到后面找琏二奶奶,小的正要带着他过去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黛依哗郑俪玉松口气。   “这位是贾府的宝二爷,亦是表兄。我正要去找姐姐和琏二嫂子,你退下吧。”   斥退小厮,林黛玉抬脚要走,被贾宝玉拦住。   “好妹妹,我特意来找你的。琏二哥走的时候叫我,我说吃醉了酒缓一缓。想着你定然在内院,就说来找琏嫂子,果然见着你,可把我想坏了。”   贾宝玉喜不自胜,对于自己心机得逞颇为得意。还要再说,却见林黛玉神情不对,隐含审视。   想到自己是带着目的过来,忙收敛说笑,压低声音。   “我是有正经事跟你商量,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咱们去你屋里。”   “放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7 19:46:36~2022-01-18 19:3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云且过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林黛玉不常骂人,却不代表她不会骂人。一句放屁说出来,胸腔起伏。   “既然是跟着琏二哥来做客的,就该在前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要进房间去,若非我们是兄妹,你要害死谁?”   贾宝玉目瞪口呆。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是真的有要紧的事和你说,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他急的团团转,林黛玉越发冷淡。   “不是我想你,是你想我。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就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不成?往前年纪小,如今渐渐大了还这样,快些出去,不然我就告诉父亲过来。”   “不要!”   贾宝玉抓耳挠腮的,看要进屋子是不可能,又怕小丫头们听见,尽可能压低声音。   “昨儿太太发火,将晴雯她们都赶出去,只留下袭人和麝月。我怕惹老爷太太生气没敢劝,想请你帮忙将她们的身契要来,就像春纤那样。如今春纤可硬气着呢,守着潇湘馆谁都不许进。”   没想到会发生这事,林黛玉惊了一下,但很快冷静。   “太太是主子,发落丫头也是寻常,我要身契来做什么?她们又不是服侍我的,你这话好没道理。”   她越冷淡,贾宝玉越着急。   “可她们都是为了我呀,你将她们要来带在身边,将来你带着她们一起回来,岂不再好不过?”   话说的云里雾里,林黛玉竟没有听明白。   贾宝玉搓着手,带着期待和兴奋。   “我是为了你没敢求情,可以说她们是因为你才被赶走。老祖宗私下跟我说,过些日子叫老爷来提亲,到时候你带着她们嫁过来,咱们还在一处,好不好?”   脑中嗡的一声。   林黛玉犹如五雷轰顶,踉跄两下扶着雪雁才站稳。   “你,你……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是死了也不跟你!”   眼泪刷的流下来,五脏六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林黛玉倚在围栏上气息混乱。   雪雁又气又急,仗着周围只有相熟的丫头,张口就骂。   “你个好色下流的,自己舍不得她们拉我家姑娘做垫背,这辈子没可能,死心吧!”   她们主仆反应激烈,贾宝玉却一头雾水。   “你们怎么恼了,我哪里说错?横竖咱们从小就在一起,往后也在一起,有何不可?”   林黛玉捂着胸口强忍恶心。   “好一个有何不可。我今儿才算是看清楚宝二爷的风流,原是我不配。”   勉强说完这句,再不想看见他。   “雪雁,你去告诉琏二嫂子,请她送宝二爷回去!”   严词厉色吩咐下去,林黛玉起身就走。   贾宝玉越发觉得委屈。   “我都是为了我们呀!向来你最心善,所以才来找你帮忙,你怎么跟我说这话?”   雪雁拦在跟前,用眼刀子剐他。   “今儿是我们府上的好日子,你要是再敢上前,别怪我说出好话来!”   说完扶着林黛玉离开,自有两个二等丫头牢牢拦住去路,不许贾宝玉跟上。   “林妹妹你听我说,林妹妹!”   任凭他再喊叫,林黛玉也听不见,只有两个二等丫头宛如看仇人一样盯着他。   不出意外这些丫头会一直跟着林黛玉,最大的愿望就是主子能许个好人家,她们也能沾光放出去。若是跟了眼前这人,这辈子都绝了指望!   可惜贾宝玉不懂她们的心思,还在用对付袭人的那套。   “好姐姐你们让我过去,通融通融,保管不会被人发现,就让我过去吧,就这一回。”   他越是甜言蜜语低服做小,两个丫头越觉得他不堪,更严防死守。   不足一刻钟王熙凤匆匆过来。   “宝兄弟你跟林妹妹说什么,饭都不让我吃,气冲冲的模样恨不能吃了我。好容易见面,该不会是又吵架了?”   从来只见林黛玉使小性子,还没见过她正经发怒,王熙凤虽不至于害怕,却惊的咂舌。   “我也没说什么,就说想娶她。”   贾宝玉想着表明心迹两人定能亲近,没想到变成这样,恼的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这就奇怪了,王熙凤不解。   “你若说这个该是好事,可我看她的模样不像害羞,你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贾宝玉自觉得到肯定,理直气壮起来。   “本来就是好事,我迫不及待分享,她倒恼了。昨儿晴雯她们被赶出去,我瞧着可怜,就请她出面将晴雯她们留下,以后还带过来。她不依,纵容雪雁骂我。”   王熙凤可不是那等未出阁的姑娘什么都不懂,再加之有琏二这么个色胚,瞬间反应过来。   “你糊涂!”   一指头点在贾宝玉脑袋上,恨铁不成钢。   “你叫她收留晴雯,再把晴雯带过去,是娶她还是娶晴雯?真这么舍不得,去外面喊一嗓子,谁能收留晴雯谁就能做宝二奶奶,保管门槛都踏破!”   贾宝玉急着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娶她。只是舍不得晴雯她们。”   “娶她你提晴雯她们干什么?谁你都舍不得!”   原以为宝玉是个好的,到头来跟贾琏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贾琏知道轻重。王熙凤没心思吃饭,活活气饱。   “就是她不把我赶出来我也没脸待着,回家去吧。你赶紧找老太太认错,若是她老人家不给你想办法,这辈子你都别肖想林家半个铜子儿。”   来的时候是座上宾,回去是被赶出去,王熙凤越发憋屈,睡觉前挠贾琏撒泼。   “都是你个混账,好好的把宝玉留下做什么?让我以后都没脸去林府见两个妹妹。”   林如海知道后也很憋屈,还很生气。   “混账!我林如海的女儿,入宫选娘娘都使得,需要这种下作手段攀着他家?不过是借住几年,倒借出仇来。”   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可以参加大选,四品以下只能参加小选。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话听起来怪怪的。   林蕴咳嗽两声。   “他向来混账,除了他也没人能做出这种事来。但父亲不是说我和妹妹不必入宫?”   林如海在屋里绕了好几圈才略微冷静,在上首坐下。   “陛下以孝顺太上皇为由,免了明年的选秀,你不必参加。但四年之后你妹妹年纪正好,须得提前定下人家才不必参选。”   林黛玉今日被恶心,火气未消,赌气说道。   “父亲只管上奏说我做姑子去了,这辈子不嫁人!”   “浑说,哪个姑娘不嫁人?你们没有亲兄弟,若是没有好夫家,将来如何生活?”   说到这里,林如海想起另外一件事。   “过几日叫程潜搬进来,他如今正经在督察院领职,住在镖局不妥当,有他在家里也多个人照应你们。往后若再有这样不尊重的事,只管叫他将人打出去!”   前两日林如海还在犹豫,程潜若住进来难免有“举贤不避亲”的嫌疑,如今发生这种事顾不上许多,闲言碎语哪里比得上女儿重要?   心里憋着一口气,少不得就要在别的地方发泄。往后几日督察院的人就发现林如海的脾气格外暴躁,但凡抓住什么把柄都从重处置,绝不肯轻饶。   好巧不巧贾赦命人暗害石呆子的事情被抖搂出来,他虽然不是凶手,却是背后主谋,督察院和刑部一过,罚他半年俸禄。   贾府本就入不敷出,如此更是雪上加霜。偏是贾宝玉混账在前,他们也不敢去找林如海计较,只能憋着。   林蕴知道后冷笑。   “宫中有娘娘周旋,他们认错又快,不然爵位都给他撸了。凭他们这家人作死的速度,过不了多久,贾宝玉连给你做赘婿的资格都没有。”   “呸!”   林黛玉从绣棚上抬头,难掩厌恶。   “往后再别提他,这般浊物,提起来都脏嘴。前儿你骂了他半个时辰,却来呕我,将来就是嫁给山野村夫,也强过被人这般轻辱。”   果然是失望透顶,竟连贾宝玉的名字都不想提。   林蕴咂舌,继续翻看桌上一堆拜帖。   却说乔迁之喜过后,林府多了许多给姐妹两个的帖子。不是这个夫人举办茶会,就是那家小姐举办花会。大多是林如海同级及以下的人家,少数权贵,南安郡王太妃的请帖就变得格外显眼。   “她竟还没有歇下心思,我都怀疑南安郡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让她上赶着与父亲结亲。”   整个红楼,林蕴能想到与南安郡王相关的就是那场战败,其他事还真不清楚。捏着请帖,总感觉是鸿门宴。   “反正我不可能做侧妃,也不想入公侯豪门,你看我编个什么病来推辞好?”   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引得林黛玉偷笑。   “就说你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手,大约没有哪个婆婆会喜欢舞刀弄剑的儿媳妇。只是如此一来,京城其他富贵人家也不成了。”   林蕴竟然真正思考这个建议。   “我无所谓,反倒是你,我的名声坏了你怎么办?外面可没人知道真相,只会说姐姐粗俗妹妹假清高。”   两姐妹说着悄悄话,紫菱突然进来。   “姑娘,宫中传来消息,甄太妃殁了。陛下有旨,凡是有爵位的人家守孝一年,寻常官员三个月。”   死了?这么快,时间线是不是不对?但是要守孝,是不是她们就不能上门提亲了?   刹那间闪过想法,林蕴忍不住勾起嘴角。   林黛玉也想到这里。   “倒是赶巧,为咱们省了麻烦。只是外祖母要进宫祭拜,她老人家岂不辛劳?”   心冷之际,能被她真心惦记的贾府中人只剩一个老太太。   林蕴挥退紫菱,劝道。   “老太太是国公夫人,就算在宫里也有人照料,更别说还有娘娘。你若不放心,做了软和的垫子、好克化的点心送去。”   林黛玉依言。   “我原想给你做个剑穗,既如此,先给外祖母做垫子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8 19:34:52~2022-01-19 19: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若5瓶;行云且过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妃去世,宫中发丧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太上皇在位,又是甄家的姑娘,这场丧事可谓声势浩大。   甄家千里迢迢敢来奔丧,整个京城内不闻戏曲歌唱之声,只有各家的诰命夫人每日进宫,忙不停歇。   林黛玉果然给贾母送了东西,却没有亲自过去,让贾母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后悔。   “不该告诉宝玉,他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玉儿必定生气,果然人老了难免变糊涂。”   满怀懊恼,倒是在宫中祭拜的时候情真意切落了许多眼泪。   王夫人正好相反,她听闻此事恨得整晚没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竟是想要跳过她直接决定贾宝玉的婚事,让她怎么能甘心?夜半无人时悄悄决定,等国孝结束定要立刻给儿子定下亲事,绝不能便宜了林家的丫头!   她们各自算计,林蕴却带着林黛玉好生悠闲。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甄太妃的去世无疑给她们姐妹带来好处多于坏处。   那些请帖只用“国孝”就能推脱,再不必烦心,没有官职诰命在身,亦不用进宫祭拜,只在家里跟着李嬷嬷学管家,认识各处亲戚往来关系。   唯一值得提起的,就是林蕴在离开贾府之前,曾经命春纤留意贾府那群戏子。   待贾府允许那些戏子自行决定去留时,春纤找了人将龄官带到林家。   “听春燕说,芳官她们都去服侍宝二爷,找到个安稳靠山以后都是享福,你怎么非要出来,是贾家不好吗?”   林蕴端坐堂上,手扶茶盏垂着眼睛看人,难得威严。   龄官站在下首,闻言讥笑。   “凭他富贵,与我什么干系?她们留下是她们的事,我要回去是我的事。”   这个语气还真像林黛玉,听的林蕴眼角抽动。   “你自小学唱戏,如今放出来,可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他们将人弄来学这个,别的我又不会,便是回去唱戏,总有口饭吃。”   自嘲笑着,龄官眼中带有几分落寞。   她们自小接触戏文故事,见得多听的多,比同龄人更成熟,才不过十一二岁却格外老成。   林蕴端起茶掩饰喝一口,说不清内心什么感觉。   这个时代的戏子是真真正正的底层人,靠本事吃饭,入了贱籍就毁了一辈子,大多学的轻浮狂躁,如龄官这样实属少见。   “你倒坦诚,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你和我们家二小姐有几分相似,断不可能放你回去唱戏,要么留在林府衣食无忧,要么彻底恢复平民身份,选一个。”   下人奴才放了身契是好事,戏子放了良籍却不见得是好事。她们有不堪的过往,又没有其他赖以生存的技艺,很容易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直接砸死。   贾府看似大度将她们放出来,实际她们兜兜转转,最终只能继续回去唱戏。而林蕴既然把话说出来,就是彻底绝了这条路。   龄官毫不犹豫。   “我要良籍。”   “你选的可不是好路。”   “便是死了,也是干干净净的。”   林蕴放下茶盏,周身气场突然缓和。   “这脾气,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你且在林府住几天吧,我找人给你办理户籍,若是运气好,还能给你找户人家。”   一直安静冷漠的龄官像被踩了尾巴,瞬间尖锐起来。   “我不要!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喜欢时就捧着,不喜欢了就随手扔掉,都不是好东西!”   突然被骂,林蕴愣会子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家,是找户好人家让你过去给他们当女儿,好过你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白白饿死。”   叫青梅带龄官下去安顿,林蕴揉着额头。   “她们自小接触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太容易想偏了。”   林黛玉从屏风后笑着出来。   “我今儿可算见着有人骂你了,真是畅快。这丫头实在好,我若是她,不见得有她这般勇气。”   遇见相似的人难免怜惜,林黛玉看着外面,半晌问道。   “满戏班子的人统共出来三个,你把她们三个都放了良籍?”   林蕴摊手,开始耍赖。   “我只负责把人弄来,剩下的你自己跟父亲说去,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林黛玉哼她一声,果然自己去找林如海。   龄官到了林府,芳官却到了怡红院。   她们二人是戏子里面最出色的两个,芳官刚到就得了贾宝玉的喜爱。   因为晴雯等人离开,怡红院里只剩两个大丫头。贾母怕贾宝玉委屈寂寞,额外分了好几个二三等小丫头给她,加上芳官竟是凑了个小戏班出来。   宫中停灵二十一日,贾母王夫人等人进宫祭拜,偏贾宝玉的生日就在这时。探春几番思量,和李纨商量着府上兄弟姐妹私下庆贺,免得坏了国孝规矩。   “太妃去世不许唱戏,咱们自己在院子里关上门唱不就没人知道?”   白日里一家子人吃顿饭,贾宝玉觉得冷清,悄悄找探春商量,把她吓一跳。   “国孝期间你可不许胡来。左不过就耽误这一回,你且忍忍,明年定给你大办。”   贾宝玉赌气放下筷子。   “早上起来就去祭祖折腾,好容易回来想着松快松快,竟也不行。这些日子没一件好事,过生日也不能痛快,还有什么意思?好妹妹你就担待担待,帮我想个法子。”   家中长辈忙着,王熙凤都腾不出手,探春被缠的没办法。   “你若定要乐,等晚上巡察的嬷嬷走了,自在屋里受用,我全当不知道。”   贾宝玉这才高兴。   当天晚上,袭人安排买了些瓜果点心,还藏了坛酒,众姐妹怡红院畅饮。芳官连唱几曲出尽风头,月上高楼时诸人方尽兴而归。   吹了灯,怡红院安静下来,贾宝玉却睡不着。刚从床上坐起,惊动身侧的袭人。   “你不睡觉做什么,今儿还不累?”   贾宝玉顺手给她盖上被子。   “你睡吧,我喝了酒热,出去散散。”   哄她睡下,才下床穿衣服出来,仰头看着夜空。   “林妹妹,你若还在多好。晴雯走了,碧痕、秋纹她们都走了,就连宝姐姐昨日也离去,连等我的生日都不肯。我知道,你们不要我了。”   夜深人静,贾宝玉孤零零在院中站着,久久不动。   千里外某处山上,赖头和尚猛地睁眼。   “不好,神锳侍者竟要提早开悟。”   跛足道人从远处走来。   “怎会如此?他劫数未尽,我等还未前去度化,可是出了变故?”   二人对视,连忙掐指,却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偏离预定轨迹。   “世间有大造化者不过二三,若错过此番,你我要何时才能突破?不可,不可。”   赖头和尚躁动不安,全然不像个出家人。   跛足道人亦如是,两人慌慌张张从山上飘然而下,向着京城去。   第二日林如海照常上朝,却不知道他刚出门走远,林府门外便多了一对和尚道士。   “冤孽偿清好散场,回去吧,回去吧。”   屋里正吃早饭,听见这缥缈声音由远及近,林蕴立时知道是谁。   “他们还敢来!”   程潜官位不够没资格上朝,陪两个妹妹吃饭。   “他们是谁?声音这么远传进来却又如此平稳,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高手。”   林黛玉也猜到是谁,调侃道。   “哥哥出身武林世家,只道世间有高手,却不知人家是装神弄鬼的。”   “哦?那我倒要见见。”   程潜的兴致被挑起,起身往外走,同时吩咐小厮将人带进来。林蕴和林黛玉也跟上。   外面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可他说了许久,却不见进门。   林蕴毫不留情。   “若他真是神仙,自己进来不就好了?可见不是什么正经的修行者,被关二爷挡在门外。”   她早见过这二人,印象不好自然不说好话,程潜却是头一回听说,认真思索片刻。   “或许人家是讲规矩,不肯无礼入门呢?”   话刚说完,便见两道人影飘然而至。   “善哉,你不该在这里,回去吧,回去吧。”   二人行动如鬼魅,看的程潜瞠目结舌。下一秒就见他派去的小厮气喘嘘嘘追过来。   “你们这厮,怎的闯进来?快快出去!”   看来确实不是为了礼仪才不进门。程潜回头,果然见林蕴看好戏似的看他。   轻咳两声,程潜收敛诧异。   “二位大师可是要化缘?请往前面去,这里是内院,恕不接待。”   赖头和尚只管看着林黛玉。   “缘分未尽,孽债未偿,回去吧,善哉。”   林蕴将林黛玉挡在身后。   “你这和尚真是奇怪,我们就在自己家,还要回哪里?什么缘分竟是家都不能回,你且说来,看看我这个大造化之人是不是也有什么缘分?”   明明已经是第二次见面,赖头和尚却看不透林蕴来历,目光一闪垂下眼眸。   “另妹与贾府公子缘分深重,还需尽了这缘分才好各自修行。”   林蕴笑得古怪。   “这就奇怪,十几年前你们要化我妹妹出家,若当年真应了你们,这缘分又怎么说?可见所谓缘分本非特定,你们倒来乱说。这是其一。”   “其二。头年我见着个姑苏来的夫人,姓甄,说你们曾要化她女儿出家,他们夫妇不从,落得家破人亡。我若是不从,可也会家破人亡?”   院中突然安静,所有丫头小厮紧盯着和尚道士,似乎只要他们说是,就冲上来拿下。   程潜听出问题,走两步挡在林蕴身前。   “敢问二位在何处修行?师父是谁,可有文牒?”   他们拿不出,程潜的脸色瞬间冷下。   “你们可知妖言惑众者该当何罪?来人,将他们拿下!”   “且慢。”   林黛玉突然出声,从林蕴身后走出来。   “你们说我与贾家有缘,又知是孽缘,那为何不能随缘,却强行要我回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缘从何起,孽从何来?”? 第76章   差点忘了林黛玉还有这项技能,林蕴放心看戏。   那道士脸色不好。   “此乃前世之缘,天机不可泄露。”   林黛玉只觉可笑。   “你巴巴跑到我跟前,却说天机不可泄露。要么一字不说,要么说个清楚明白,说半句留半句,好没意思。难不成定要家破人亡才算应了你的缘法?”   讥讽一声,更不客气。   “观音菩萨高坐莲台普度众生,保生大帝入世为人惠者无数,你们倒是哪个?一面指指点点一面又说为我好,真真高也不是低也不是,可笑的紧。”   果然要论伶牙俐齿当属林黛玉,林蕴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鼓掌,正暗自得意,听林黛玉又道。   “往后再别叫我看见你们,天下修行者若都如你们这般,总想着劝人出家,白白造就多少夫妻离散,儿女失亲。”   林蕴点头。   说的有道理,若是甄士隐没出家,现在就可以和妻女团聚。他倒是追寻仙道,平白亏欠甄夫人守寡一生,不同样是债?   刚想着,却见那和尚道士脸色铁青,似乎在强忍着不适。   程潜当先反应过来。   “还不快滚,若再不走拿你们下狱,妖言惑众者必严惩不贷!”   两人脸色连变,僵硬着一言不发,转身两步走到门口,抬脚不见踪迹。   小厮忙追出去,远远地亲眼看着他们出门。   林黛玉突然站不稳,倚在林蕴身上。   “我有些累,好像……”   话没说完,人晕过去。   林府上下忙成一团。   那僧道却是逃出去,直到西南城郊无人处方才停下,面色苍白。   “果然天生仙根,即便只是天河边普通仙草,亦非你我能抗衡。此番被她所拒,我等再无力近身。”   跛足道人捂着胸口十分不适。   赖头和尚沉默片刻,抬头道。   “绛珠神锳自有牵连,你我送顽石入世已沾因果,若不度它如何化解?且去追那薛宝钗。”   二人对视片刻,往南远去。   却说京城之中因为甄太妃的去世掀起许多缘故来,福建的安稳似乎也到了尽头。   往常那些来做买卖的异邦人已经许久未曾露面,似乎有什么人将他们统一召集回去。漕帮往来生意,很快就发现异常,报到曹同轩处。   而曹同轩接到这个消息丝毫不意外。   “他们已经开始挑衅,总督府刚将奏折上报。”   在曹同轩的面前,放着一封从福建总督府里传来的纸条,只有巴掌大小。他到福建这么久也不是白来,有林如海帮助又有圣上密旨,想要安插几个眼线再容易不过。   哪个男人没有一个保家卫国的梦?曹安跃跃欲试。   “咱们要去吗?”   “不。”   曹同轩拒绝的干脆利落,顺手将纸条烧掉。   “福建总督做不了主,等着吧,很快会有人来。”   处理好这封信,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另外一封,看这宝贝的样子,曹安故意探头。   “这是程家二爷送来的信吧?人家现在已经是正经当官的,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混上个一官半职。这信封这样厚实,里面好像还有其他东西,少爷危险,我替你看。”   手刚伸过去,就被曹同轩毫不留情打回。   随后便见他从信封中取出两叠信纸。上面一叠字迹潦草有力,可以看出主人是个手上有功夫且性格不羁的。下面则谨慎许多,娟秀工整看不出特点,只能断定出自女子之手。   “思君不见,见信如面。”   不是传统的信件格式,十分随性,头八个字就让曹同轩东张西望,警惕如抓贼。   曹安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身。   “我走我走,不打扰你们两个。你们传信,倒弄得我像贼,总督府那边我去转一圈,大概半个时辰回来。”   出去还不忘关好房门,顺便嘱咐外面的小厮不要放人进来。   没了人,曹同轩眼睛立时黏在信纸上,如饥似渴地将短短几十字看了数遍才罢休。   盯着发白的窗户,良久无言。   “这可真是太憋屈了。”   嘭地一头砸在桌子上。   满共几十字,二三十个嘱咐南安郡王不可靠,二三十个告知薛宝钗将至,好生照顾。前后算下来,只有开头八个字是给他的。   早晚把人娶到手,每日不写上几百字甜言蜜语誓不罢休!   恶狠狠捏着信纸发泄一通,又铺在桌上格外细致的整理平整,再抽出新的信纸。   脑海中闪过数千言语,最终落在纸上只有三个字。   “安,勿念。”   时代洪流下,未婚男女间能说的话太少,不能做的事太多。曹同轩憋着气看完程潜的信,公事公办回复,命曹安送回京城。   既然皇上有意派南安郡王前来,那就等着他。无论是谁,这场战争近在眼前,曹家势必分一杯羹。   曹同轩警惕着南安郡王的到来,却没想到他人还没来,便有两艘敌船近岸。   偷袭。   沿海多年安稳,朝廷不重水师。在战力不足的情况下,漕帮就是强大后援。多年水上行船经验,使他们即便没有经历过水师训练,也能在最短时间内熟悉战场,并成功抢下第一场胜利。   当薛宝钗到达福建,曹同轩已在福建总督府挂职,直接以漕帮和总督府双重名义助她建立女子工坊。   等南安郡王姗姗来迟,沿岸水师全部集结完毕,炮火在海面上空炸响。   如果说甄太妃的逝世是甄家彻底败落的开始,那沿海战事就是南安郡王府嚣张的依仗。   五月二十二,初胜。   五月二十九,再胜。   六月初三,又胜。   接连三封捷报传回,南安太妃风头无两,不顾国孝期间奏明太上皇,为南安郡王在京城召开庆功宴,以资鼓舞。   太上皇龙心大悦,特例准奏,命京中有爵位的人家皆可参与。   他们忙着歌舞升平,御书房里皇上摔了奏折。   “荒唐!五月二十二南安郡王尚在路上,五月二十九初次对阵,六月初三挡住偷袭受伤二十一人,取的什么胜,庆的什么功?若非朕收到密折,竟被他们蒙在鼓里!”   堂堂帝王,被太上皇压着也就罢了,竟被地方官员蒙蔽,数封奏折报喜不报忧,若没有见到曹同轩的密折,竟真以为形式大好。   砸了奏折不解恨,又一拳捶在案上,粗重喘息良久才冷静下来。   “若是让他们这样欺瞒下去,沿岸丢了朕都不知道。林卿,你有何良策?”   林如海躬身。   “陛下,臣不懂战事不敢妄言。只南安郡王蒙蔽圣听,该当论罪。臣,请陛下下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御书房突然安静,皇上紧攥着拳头,面色纠结。   “朕何尝不想将他捉拿,只是无可用之人。用曹卿你又不肯,满朝再想不起别的人来。”   常年无战事,老将们死的死退的退,新生代要么不成器要么被打压,文官还能走科举,武官却难上加难。   堂堂皇帝,竟无一个可用之人。   林如海略微思索,上前奏道。   “启禀陛下,臣倒有个推荐。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   “不行,他们也是太上皇一脉。”   还没来得及高兴,皇上摇头否决。若是能派旧勋子弟,他也不用如此为难。   正烦躁,听林如海又道。   “正因如此,由他换回南安郡王才最合适,可免激怒太上皇。此其一也。”   “冯紫英虽出身勋贵之家,本人却好勇斗狠,不似那些纨绔,若上战场不至惊吓过度,可镇沿海。此其二也。”   “此人性情豪爽,并不拘泥旧勋,若立功未必不能为陛下所用,此其三也。”   说着简单,分析起来却大有文章。尤其是第三条,如何用,又用到什么程度?   皇上抬头,凝视林如海。   “你如何知道?”   “我那外甥程潜与贾家偶有联系,他们一众玩耍诸人,唯有冯紫英得过赞赏。小子年幼见识短,是否任用,还要陛下明鉴。”   说完林如海一礼下去,躬身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从上面传下声音。   “起来吧。朝中空虚朕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明日传冯紫英觐见,朕来看看他是否可用。”   “是。”   林如海行礼退下,出了御书房,揉揉腰。   “老了,才站这么会子就腰疼。等姑娘们都找到人家,就该退咯。”   自言自语念叨两句,捶着腰往宫门走去。   却说自从那日林黛玉晕倒又醒过来,好似换个人。安静沉稳地坐在院中,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折腾。   “妹妹?黛玉?玉儿?”   林蕴围着林黛玉绕两圈,叫了十来遍。   “好好在这叫我做什么?你的剑穗快成了,总耽误着竟有月余,与你的剑鞘可般配?”   浅青色的剑穗摇摇晃晃煞是好看,林蕴还是觉得不对劲。   “南安太妃派人来请你不生气,周瑞家的请你去大观园见刘姥姥你也不生气,前儿二舅舅过来给宝玉说亲你还不生气。莫不是被夺舍了?”   林黛玉手一抖,不小心将剑穗打成死结。停顿片刻,细细解开。   “南安太妃满京城都请,又不单咱们,有什么好生气?周瑞家的来请不是也没去吗?至于二舅舅,他大约是被瞒在鼓里,气冲冲回去的模样我还记得,何苦生气?”   林蕴急的抓头发。   “你该不会是信了和尚道士的鬼话,什么各自修行,要去当和尚吧?”   手一抖,林黛玉又打个死结。深呼吸,再慢慢解开。   “什么和尚修行,我好好活着,做什么想不开?”   出大问题!林蕴震惊后仰。   “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妹妹,还不现出原形!”   好好的剑穗彻底成疙瘩,林黛玉抄起来扔她身上。   “呸,好好说话你却胡吣,白白效力,赶明儿再别想要我的东西!”   这才是林黛玉,林蕴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0 19:32:34~2022-01-21 19: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心团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知道林黛玉没出问题,姐妹两个的日子滋润起来。   每日看书弹琴、刺绣插花、管家看账,忙的不亦乐乎。若是累了,就给林如海做鞋袜,或是托程潜寻些什么东西回来,总有花样消遣。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为沿海担忧。   传了半个多月的捷报突然变成战败,南安郡王被擒,异邦自以为奇货可居提出种种条件,沿海大乱。   林如海晋升三品左副都御史,兼钦使,于六月中旬协同冯紫英南下至福建。   府上剩下姐妹二人和程潜。   王熙凤得了贾母嘱咐,特意过来。   “林姑父刚升四品一年就升三品,又忙着南下,亏了现在国孝期间一切从简,不然留下你们两个可怎么办?”   官员升迁总有关系往来,即便是国孝期间不能宴饮,也收到不少贺礼。去年这个时候还无人关注的林府,如今已是赤手可热。   林蕴将王熙凤迎接到自己院子里。   “也亏了你今天才来,若是前几天我连见你的空都没有。库房堆不下,我人也麻木了,如今是看也不看,核对好了单子直接塞进去,爱是谁是谁吧。”   王熙凤踏进院子,突然正色。   “我今儿可是自己来的,谁也没带着。”   两人对视,先笑一阵才进去。在屋里坐定,说道。   “你如今是管家姑奶奶,忙些是正经,若有管不过来的只管交给二妹妹。我如今也学会躲懒,不知道苦夏还是怎么,整个人懒懒的,那些不要紧的小事只管交给平儿。”   一边说着,王熙凤十分自觉给自己拿个枕头倚着。再看她身后跟着的并不是平儿,而是小红。   林蕴好奇。   “从前霸王似的人,如今刚进门就躺下,是不是身上不好?正巧大夫在玉儿屋里,一会叫来给你看看。”   说完抬手命青梅去请大夫。   王熙凤用胳膊撑着,想拒绝,犹豫一瞬又放弃。   “二妹妹不是好了,怎么还看大夫?她身子打小儿就不结实,也亏你给她养回来,还是仔细着。这些管家的事你自己料理吧,回头累出个好歹来可担待不起。”   紫菱倒茶过来,林蕴端一盏给她。   “是前些日子那和尚道士来闹,她晕了好几日,醒过来就总闷着不说话,也不跟我吵嘴,我怕她心里有事憋着才叫大夫常来看。又不是个泥人,哪里就那么金贵?”   正说着话大夫过来,林黛玉也跟着。   王熙凤边说话边伸出只手去。   “还是你们家的大夫强些,前几日大姐儿中暑,灌了好些苦药汤子才好,下回我要是派人来请,你们可不许舍不得。”   说说笑笑,突然见大夫皱眉,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   “大夫,我自来多病多灾,莫不是这身子……”   老大夫忙道。   “奶奶误会,这脉象估摸着是有喜,只月份尚浅摸不准,最少还要半月才能确定。”   “真的!”   王熙凤蹭的站起来,唬的林黛玉忙扶她。   “才刚说约是有喜,你就跳起来,磕了碰了怎么好?快坐下,叫大夫再看看。”   这辈子不肯落于人后,唯有无子抬不起头,王熙凤乍然听闻喜得坐不住,眼珠子钉在大夫身上。   “说的是说的是,大夫好好看看。”   又过了半刻钟,老大夫起身开药方。   “虽拿不准十分,也有五分,先吃着药看看。只是奶奶的底子好也不可劳累,静养为宜。”   将药方交给小红,又问。   “这是奶奶屋里的人?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王熙凤正在欢喜,什么都顾不上,挥手打发小红跟着大夫出去,在屋里胡乱念佛。   “佛祖保佑,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保佑我这一胎定要生个大胖小子。”   林蕴吩咐人将茶撤下去,换成温水,转身听见这句,捏着嗓子歪她。   “呦,这是看不上闺女?可惜我们只有两个姐妹,你可快走吧。”   正是人逢喜事,王熙凤听见讽刺也不在意,反过来哄她们。   “我若生个姑娘跟你似的这么能干自然是好,可总归还要有个儿子。说来你们真是我的福星,这么大的事在你们这里诊出来,回头定要认你们做干娘。”   林黛玉看着她肚子。   “呸,做姑姑还不够,偏要做干娘,你是贫嘴贫舌占便宜没够。”   王熙凤乐不可支,拉着林蕴调侃。   “你才还说她沉闷,我瞅着却是一样伶俐,白担心。管他什么和尚道士,咱们自家姑奶奶保佑才是真的呢。”   夙愿得偿,王熙凤特意在林府歇了晌,等到毒日头落下才回去。   乐着乐着,突然发现小红不时偷看,抿嘴揪着帕子扯来扯去。   “什么事这么慌?今儿奶奶心情好,有什么难处只管说,保准给你办了。”   仔细摸着肚子,王熙凤得意洋洋,却没想到这事情是和自己有关。   小红脸色涨红。   “那老大夫以为我是二爷的屋里人,跟我说……说奶奶的身子不大好,怕是,怕是不干净的症状,还需找个稳婆看看。若是禁了房事好好养着,大人孩子无虞,不然,不然……”   再机灵的毛丫头也是毛丫头,她支支吾吾羞的咬舌头,好歹将事情说清楚。   王熙凤满心的喜悦,被兜头冷水浇个通透。   “琏二!”   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恨不能生吃其肉!   没儿子的时候男人自然最要紧,可男人会变心,儿子不会。更何况是贾琏这般花心,不管脏的臭的往床上带。   回到家里王熙凤并未张扬,命林之孝家的悄悄找个稳婆带进来。仔细检查过,确认只是症状初显,不会影响生育,才松口气。   “你是这里最有能力的稳婆,我给你租个院子在外边住着,随时进来,看顾好我少不了银子。可若走漏半点风声,把你嘴缝上!”   稳婆吓得磕头保证,跟着林之孝家的出去手还在抖。   平儿从屏风后面出来,眼眶微红。   “里面收拾好了,奶奶进去躺一躺吧。养好身子要紧。”   遇上个不靠谱的爷们儿,主仆二人的指望竟全在这肚子上。小心翼翼只差供起来。   林蕴独自在屋里发愣,隐约记得王熙凤在大姐儿后的确有过孩子,似乎是七八个月流掉的男胎。   再算上尤二姐掉的孩子,可怜红楼跨越数年,贾府竟无一个新生儿降世。   这孩子若保全,是否能为糜烂的贾家带来新生?   啧。   叹一声,林蕴拍拍脸。   “庸人自扰。大厦将倾,岂能凭借未出世的孩子力挽狂澜?别说他的长辈们忙著作死,就算不作死,爵位传到他头上也没了。”   心疼他三秒,林蕴重新投入到账本中。林如海晋升俸禄上涨,还多了几个庄子,都要有人管。   一晃到六月底,田庄收入上缴,林蕴寻个借口将三春请来做客。   “国孝期间不许宴饮作乐,咱们只当寻常走亲戚,别嫌我招待不周。”   探春环视屋子,满眼羡慕。   “你们搬出来才自在,如今林姑父不在,没了长辈管束还不发疯?只管好饭好菜端出来,若是不好可不依。”   林黛玉命雪雁拿着几个账本过来分给众人,用眼神暗示门口指挥丫头的李嬷嬷。   “父亲虽不在,却有个老妈妈,那双眼睛真真比老鹰还尖,半点松懈不敢有。这是你们庄子的账,这个季都齐了。”   自从探春管着大观园,贾母似是想通什么,叫姑娘们跟着李纨学女红规矩的同时,也跟王熙凤学管家。   不一时看完,惜春长叹。   “不知不觉竟有千两,便是我将来的嫁妆也不见得比这多。若是哪天做姑子,也学妙玉买上田地屋舍,做个修行的女财主就好了。”   林黛玉听的莫名其妙。   “什么修行的女财主,怎么说起疯话来?”   迎春解释。   “并非疯话。前些日子大太太娘家侄女邢岫烟来,与我住在一处,闲话间说起她曾租借妙玉的屋舍。还说她僧不僧俗不俗,怪得很。”   如此说着,林黛玉才想起来妙玉这个人,奇道。   “当时贵妃娘娘省亲,二太太请她来做客,还没走吗?”   探春捂着嘴笑。   “何止没走,人家还看上潇湘馆了呢。老太太不允,宝玉又闹,才没叫她住进去。上回我们喝茶,人家还笑话我们尝不出去岁雨水呢。”   古人泡茶最是讲究,林黛玉道。   “雨水虽好,还比不上梅花水和竹叶水,自带清香。可惜回家时日尚短,只收了竹叶上的露水,等冬天定要收些霜雪。还有泉水,最妙的当是山泉,可惜京城不易得,若在扬州就好了。”   她说的认真,却发现三春只顾着笑,顿时恼起来。   “跟你们说正经,有什么好笑?我又不是女财主,再笑叫你们也当不成女财主!”   探春忙认错。   “不是笑你,我们想当女财主,人家还看不上我们,连茶都不请我们吃呢。倒是要正经谢你,替我们攒了这些银钱,给我们做女财主的机会。”   说罢笑得更开心。   眼看着要打起来,林蕴拉住林黛玉。   “做女财主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依靠别人。吃用都是自己银钱,不必看别人脸色,多少人做梦都想。”   劝下她们,才说回田庄的事。   最初每人三四百两置办田产,如今慢慢积累经营得当,最多的惜春已经合计九百多两,不算快,也不算慢。只是京城的好田就那些,大多被权贵占着,她们想要再买还需仔细斟酌考量。   正在商议,程潜从外面走来,被李嬷嬷拦住。   “二爷,贾家姑娘们来做客,在里面呢。”   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那你去问,就说明日我休息,可想出去玩?带她们看人摘果子去。”   话音刚落,里面林蕴已经听见。   “二哥进来吧,她们在屏风后面呢。”   李嬷嬷先进门,见屏风竖在中央,后面人影攒动,松口气才放程潜进来。   他一进门只看林蕴,目不斜视。   “我新发现了处园子,里面种着果子养着鸟雀,正好买下来给你们解闷儿,没事的时候都能过去,带着姐妹也可以。”   “还有件事,表舅回程绕道江南,奉陛下圣旨巡察七日,晚些回来,你们不必担忧。”? 第78章   “福建的事情处理好了?”   林蕴一怔,南安郡王被抓,这么容易就能救回来?   程潜嗤笑。   “番邦小国,原就是想着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来换取些好处,却不想我们早有准备。南安郡王狂妄自大致使战败,陛下有意追责,谁还顾忌?如今又胜了两场,不日他们必会求和。”   是了,在原本的故事线中即便他们获胜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要求和亲换取好处。番邦异国弹丸之地,持久战消耗国力,撑不住的只会是他们。   如此,探春就不必远嫁了吧?   心情愉快,林蕴笑道。   “既然有好去处,正巧提前庆贺胜利。留姐妹们住一夜,明儿我们同去玩。”   姑娘出门的机会不多,玩一回赚一回。   程潜略微思索。   “也可。那我把简儿留下,叫他明日给你们带路,我回镖局去。她们都是姑娘家,我留下不方便。”   若林如海在家还能说过去,偏如今府上没有长辈看着,程潜一个同辈外男就格外突兀。   林黛玉笑道。   “那就劳烦二哥哥去寻琏二哥,说父亲不在,我们留下众位姐妹解闷,住两日再回去。还要劳烦琏二嫂子帮她们送些东西来。”   “这有何难?这两日我就不回来,有事叫简儿去镖局找我。”   嘱咐两句,程潜转身出去,又同李嬷嬷嘱咐了些什么才离开。   屏风撤去,三春探着头瞧。   “虽说不是骨肉,到底沾着亲戚名头,也不必出去。种种不便,岂非我们不是?”   自己来做客,却将主家挤出去,探春不大好意思。   林蕴吩咐下人闭门谢客,这几日不开府门。回来笑着安抚。   “你跟环儿也这么客气?还不是呼来喝去的。我拿他当亲哥哥,他拿我当亲妹妹,哪里那么多客套?快吃你的,明儿出去玩呢。”   当年林蕴在飞云山庄,与程潜可不就是亲兄妹?探春不再纠结,继续吃喝说笑。   晚间王熙凤命平儿过来,给姑娘们送些贴身的衣物用具,又说已经在老太太跟前说好,让她们放心玩两三日再回去不迟。   喜得三春拉着平儿说笑会子才放她回去,晚上闹得半夜才睡,第二日又神采奕奕。   没有长辈需要请安,也没有其他正经事要做,按理该是赖觉的好机会,偏大家兴奋早早起来,还不让林蕴睡。   “日头出来了,还不起?我可要闯进去了。”   林蕴一睁眼,就听见外面传来惜春的声音,夹杂着其他几人的嬉笑。   咬牙切齿起床穿衣。   “鱼肚白刚翻起来,日头在哪?等我出去若看不见,仔细你们的!”   又是阵嬉笑,外面人影一哄而散。   洗漱完毕,林蕴照例拿了剑在院中,月牙白的穗子随剑身舞动,留下残影。   三春看稀罕似的跑来瞧,被林黛玉嫌弃。   “她日日练剑,我都看烦了。汗津津的,穗子都熏臭好几条,我才不看。”   嘈两句却不走,同三春在旁边笑闹。   练剑过后重新洗漱,又吃早饭,才准备出门。   简儿在前院套好马车等着,众人一出来立刻请上去。   “二爷已经安排好了,庄子里小厮在门外,里面服侍的都是婆子,只要姑娘们不出大门,随便逛。”   林蕴点头表示知晓,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往城郊去。   那庄子不知从前是哪家的别苑,前后三大进。头一进没什么好说,马车进去停下,林蕴等人下车,简儿等小厮都留在那里。   第二进是花园,养着各色鸟雀动物,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最后便是小型果园,每样果树种着几棵,或进去躲藏游戏,或采摘新鲜果子都极好。   惜春眼尖地看见个雀儿洗澡,拉着迎春去瞧。不妨跑出个兔子踩在林黛玉裙子上,吓得她后退撞上探春。   林蕴看的乐。   “说你厉害,偏又胆小,从前怕鹤怕鹿,如今兔子也怕。”   林黛玉捂着胸口平复。   “你还笑!从前在园子里每回你都不帮我,还是云丫头替我挡着,呸,坏姐姐。”   猝然提起史湘云,探春提议。   “好久不见云丫头,家里事情多竟也没顾上邀她来玩。等回去,请了老祖宗意思,接来玩吧。”   都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就算不是最亲近也难免惦记。   林蕴直接派人去叫李嬷嬷来。   “横竖你们不急着回去,明日咱们再来,把她也请过来不就成了?咱们又不宴饮演乐,姑娘家踏青谁还能管着?”   先派李嬷嬷去贾府请了贾母的意思,再由贾母派人去史家接史湘云到大观园住一晚,第二天直奔林府。   “怪道都不想着我,原来是有好玩的。亏的人家把你们都当成好姐妹,看我饶了你们哪个。”   一众花朵般的姑娘们从林府到庄子,不亦乐乎。   她们玩的高兴,却不知道贾府里,南安太妃找上门。   “老太太,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郡王妃的位子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坐,满京城瞧来瞧去,还是你家的姑娘灵巧。”   南安太妃高坐上首,笑眯眯看着贾母。在堂中摆放着两个红色的大箱子,格外喜庆。   贾母勉强笑着。   “太妃说笑,南安郡王妃自然不是谁都能做,须得有福气之人。可惜是我家这些丫头没有合适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我也正为她们的终身大事头疼呢。前几个月娘娘传话说要给诸位妹妹相看人家,为着国孝暂且搁置,老身也不敢擅自做主。”   两个老狐狸面对面,都知道对方打什么算盘,都想着战胜对方。   “老太太,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们家园子里的姑娘,我说的是你外孙女,林家姑娘。”   贾母恍然大悟,仿佛刚想起来自己有外孙女。   “您说那个丫头啊?不成不成,玉儿才十二岁,且要留好几年呢,怎么也要等十五以后才能定亲。”   笑呵呵的,俨然寻常人家的慈爱祖母。   南安太妃耐心逐渐耗尽,皮笑肉不笑。   “老太太可不止一个外孙女,我说的是林家大姑娘。头年我就来过,您说她们身体不适,没瞧见,如今该好了吧?”   气氛微凝,贾母有些懊恼。   “可不是,差点把这孩子忘了。她不是敏儿所出,竟没想起来,罪过罪过。老了记性不好,人也糊涂,还请太妃多多担待。”   各种废话说一箩筐,才道。   “我怕玉儿伤心,不大跟这孩子亲近,可是她闯了什么祸事得罪了太妃娘娘?小孩子不懂事,我在这里替她给您配个不是。”   南安太妃终于冷下脸。   “老太太,我今儿是来提亲的,咱们也别扯远,赔不是就免了。国孝期间虽不能成亲,定亲也可。虽未见面,但打听着是个好姑娘,等国孝期间过去,赶早把婚事办了,她就是正经的郡王妃。”   太极拳打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将真话说出来。贾母停顿片刻,依旧浅笑着。   “这丫头能被太妃看上,自然是她的福气,满朝郡王妃两只手也数的过来,可是大造化,我该念阿弥陀佛感谢佛祖。”   南安太妃面露得意,却听贾母继续说道。   “只是我老了,又是个外祖母,对孩子们的大事实在插不上手。幸好,她们父亲是个出息的,可惜不在京城,不如太妃娘娘等我那女婿回来再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道理。”   若是来求贾家的姑娘,还真不见得有胆量拒绝,林家却有林如海撑着,满朝没有几个不敢得罪。   贾母看着南安太妃面色铁青,心中暗自舒爽,面上却为难。   “孩子们大了都是要寻人家,太妃这话倒是提醒我。今年冬天大丫头就满十五岁,等及笄礼一过,求亲的人定要将门槛踏破。太妃若喜欢她,不如等及笄礼,国孝之后正好开始走六礼,若是快些,过两年就能娶进门了。”   寻常重视女儿的人家,六礼走上三五年也不奇怪,便是着急也没有少于半年的,否则便是对女方轻视。   林如海如今官拜三品,想要娶他的女儿,六礼少说要走上两年。更何况他本人不在京城,还不是随着贾母胡说?不管此时答应什么,等林如海回来一个“父母之命”就能全盘否认。   当初林蕴林黛玉住在降云馆时,贾母和林如海就是如此互相推脱,拖字诀屡试不爽。   偏南安太妃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南安郡王被异邦抓去,林如海奉旨福建督查,若是运气好了将人押送回来,运气不好,送回来的就是具尸体。   百般思虑,南安太妃才舍得拿出郡王妃的位置给林蕴,以换取林如海对南安郡王的特殊照顾。谁想这老东西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老太太说的是,林大人疼爱女儿,重视些也应当。只是亲王妃、郡王妃历来都是皇上钦点赐婚,尊贵体面。既然老太太做不得主,那我进宫面圣,请太上皇赐婚。想必林大人听到消息定然欣喜。”   懒得维持假笑,南安太妃起身告辞,竟真往宫里去。   贾母急的用拐杖戳地。   “快快,鸳鸯,快去传信给蕴丫头,就说南安太妃进宫请太上皇赐婚,叫她传信给她父亲早做准备,快去!”   慌里慌张在屋里转两圈,又叫琥珀。   “你去告诉二老爷,南安郡王阵前失利,咱们家绝对不能和他攀上姻亲,林姑爷知道了断然也不肯!我马上写折子,叫他赶紧想办法给娘娘递上去。”   拐杖随手放在旁边,戴上眼镜急的要亲自动笔,写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将笔递给丫头匆匆几句话说明白,叫人送去给贾政。? 第79章   若甄太妃还在,南安太妃可直接进宫请见,由甄太妃引她面见太上皇,大大缩短时间和流程。   但现在不行,她要按照命妇入宫求见的流程,向太上皇递请,最少半个时辰。   而她还不知道,折子刚递进去,就被皇上扣下。   “南安太妃,居然还有脸递折子进宫。”   冷眼看着折子上恭敬的问候之语,以及拳拳爱子之心,面无表情地扔给边上大太监。   “今儿谁也没看见这份奏折。你去传神威将军,就说冯紫英前线英勇,特传他进宫嘉奖,叫他去给太上皇请安报喜。”   “是。”   大太监捏着奏折走出御书房,叫自己徒弟过来。   “你去请神威将军来,领到太上皇那边去,记得,定要让神威将军多陪陪太上皇。最好晚饭也在宫里一并用了。”   小徒弟没有大太监这般敏锐,疑惑抬头,下一瞬就吃个暴栗。   “蠢货,太上皇今儿没空,谁也不见,明白了?”   小徒弟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跑出去传信。   大太监转身去茶水间,亲手将奏折烧干净,才拍拍手回去继续服侍。   又半个时辰,另一个小太监进来。   “启禀皇上,贤德贵妃派人传话,后宫两位贵人起了争执,请陛下圣裁。”   前脚南安太妃请旨进宫,后脚贾元春设计引皇上去后宫,这可不像巧合。   皇帝放下奏折,眼中闪过暗光和怀疑。   “看来南安太妃并不仅仅是求情这么简单,还有朕不知道的事。走吧,看看贵妃怎么说。”   “起驾——”   大太监拉长声音,仪仗浩浩荡荡往后宫去。   等林蕴和林黛玉知道,已经是晚饭时候。鸳鸯到林府,又在紫菱的安排下才找到庄子来。   “大姑娘莫担心,老太太已经叫二老爷请娘娘帮忙说话,便是拦不住南安太妃,也能拖延些时日。还是早些给林姑爷传信,以免被她得逞。”   三春和史湘云在外面玩闹,笑声传进屋子,衬的林蕴脸色越发难看。   “做梦!今儿她敢请旨赐婚,明儿我就敢让她丧子,做个寡妇王妃我还巴不得呢,有权有势吃喝不愁,再收养个儿子继承爵位。”   鸳鸯吓得脸白。   “姑娘可不能胡说,哪有咒自己的?南安郡王府眼瞅着一日不如一日,眼下又战败,哪能将姑娘推到火坑里?林大人的身份加上姑娘品貌,什么人嫁不得?”   想到林蕴会生气,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胆大的话,鸳鸯可算是长了见识。   “老太太说了,林姑爷在朝堂越发受到倚重,娘娘不会坐视不理,只叫姑娘小心些别着了算计,早跟林姑爷作出决断才好。”   说清楚事情,鸳鸯躬身告辞。路过三春和史湘云,笑道。   “姑娘们且顾着自己乐,老太太咳嗽呢。喉咙不舒服药也不肯吃,吃过晚饭就回去吧,大家都劝着些,才好吃汤药。”   随口编个理由,既没泄露大事,又将众人哄走给林蕴留下时间应对。   史湘云果然着急。   “早上我去请安还好好的,可是贪凉吹了风?我们这就回去。”   所有人都没了玩闹心思,启程回林府。林黛玉送三春和史湘云收拾东西回去,林蕴则命人通知程潜。   谁料程潜听说后并不着急,只是生气。   “南安郡王就是个好大喜功的混账,也配我妹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凭他什么王妃,爱给谁给谁,咱们家不要!”   “若是她真的进宫请旨怎么办?”   林蕴不怕南安太妃,却怕圣旨。封建皇权之下,谁敢真的抗旨不尊?一个大不敬罪名下来,别说自己活不成,全家都受到牵连。   万恶的封建皇权社会!   心里骂骂咧咧,甚至生出直接把太上皇弄死算了的想法。   程潜眼睁睁看着她紧攥杯子用力到指尖发白,似乎下一秒就会捏碎。   “放下放下。”   拍着她的手拿过杯子,放在远处够不到的地方。   “她见不到太上皇。皇上已经暗中下令,南安太妃的所有折子都要先送到他那里过目。南安郡王被擒,太上皇脸上无光,知道皇上下令也没阻止,反而默认。”   林蕴眼光一闪,迅速转头。   “你说真的?”   “当然。不仅如此,表舅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女儿。今上最缺少的就是纯臣,皇上还要重用他呢。”   历来皇帝最怕的无非是臣子权力过大以及世族垄断,也因为如此,朝堂一品以上多为虚职。   而如林如海这般,家族人丁稀薄又没有儿子的,不仅不用担忧他拉帮结派,甚至不用担忧他的儿孙养大野心,辖制后代新主。   林蕴再骂。   狗皇帝!万恶的封建皇权社会!   内心再骂,为了小命还要面子上捧着。   “南安太妃认准了林家人丁单薄,父亲必定舍不得女儿,这是吃定我们家。可惜陛下圣明,自然分得清楚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想到南安太妃,恨得牙痒痒。原以为救了探春皆大欢喜,结果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终究还是我太天真,想着只要避开南安太妃便可无虞,谁料她逼人太甚。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程潜立时来兴致。   “从小到大你最有鬼主意,想到什么?提前说好,朝堂不是江湖,别乱出主意。”   林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晃。   “不会,我会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看着她自寻死路。江南镖局的账,帮我搞过来。”   “嗯?”   程潜莫名其妙。   “父亲不是给你京城分镖局的账,要江南的做什么?咱们家的生意大多在淮河以北,南方都是刚伸过去,你要来做什么?”   当然不是要自家的账,而是要顺着自家的路子摸出点其他的东西。   林蕴露出甜美笑容。   “自有用处,你只管看着,保证是大热闹。”   没等她说完,程潜站起来抖胳膊。   “每回你这样笑都没好事,温柔和顺不适合你,快免了吧。至于账,等我去找大哥给你要,家里的事情他都接手,已然是少庄主,两三天给你消息。”   嘱咐林蕴近日小心,自去派人联系大哥程捷。   贾政在第二日收到元春传回的消息,陛下有意护着林家两位妹妹,更有意继续重用林如海。忙不迭息告诉贾母知道。   母子两个感慨一番,且喜且忧。   “林家的前程远着呢,如今已是三品,说不得将来也做个一品大员,比你强!”   贾母夸两句林如海,不忘训贾政,末了又叹。   “可怜敏儿去的早没赶上,不然咱们关系更近。我原想着叫两个玉儿在一起,也叫宝玉和娘娘借借这位林姑父的东风,如今瞧着却是不成。”   提起贾宝玉,贾政脸色难看。   “母亲何必为这个孽障谋算?大外甥女王妃都当得,何况黛玉?林妹夫自有安排。”   “呸!”   贾母气的伸手指着贾政鼻子。   “若非娘娘蒙荫,你如今还是个六品官,我若不想着两个玉儿,难道叫宝玉娶了外面那些眼高手低的?如今我活着,你们还能住上公侯府,多早晚我死了,你们连祖宗牌匾都保不住!”   一番话骂的贾政跪在地上垂头不语。她还不解恨。   “总说我偏着宝玉,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个个的混账还骂别人。但凡林姑爷有个儿子出息些,我就是让宝玉入了赘也好过受你们窝囊气!人家疼女儿,你却连儿子都不认,趁早将我也赶出去才好!”   贾政空有雄心却无才华,每每提到仕途家族满心憋屈。   “母亲息怒,林家血脉稀薄,贾家却是大族,难道为了宝玉家族名声都不要?如今儿子已然随了母亲心愿,不再逼他读书,将来看他个人造化,家族只看兰儿吧。”   说完重重叩首,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贾珠曾是贾家的希望,他崛起太快,陨落的更快,唯留下个贾兰。如今看着倒遗传了几分读书天赋,将来成与不成,便是贾家的成与不成。   想起这个少年英才又早逝的孙子,贾母泪流满面。   “罢了罢了,你去吧。横竖有敏儿的关系,林姑爷总要看我面子照顾一二,等我死了,你们自求多福。”   挥挥手,不愿再说。   贾政再叩首退下,出了院子才擦眼泪。   “来人,去叫琏儿过来,我有事吩咐。”   有人胸怀家国,在前线拼杀。有人牵挂世族,谋求出路。有人惦念儿女,全力庇佑。   还有的人,忙着打架。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不过是我家买回来的粉头,仗着宝玉宠你,竟敢来作践我和环哥儿,你算什么东西,打死你!”   大观园平白掀起一场骂战,赵姨娘扯掉了簪子踩掉了鞋子,也不肯松开揪着芳官衣领的手。   “会唱两句戏真把自己当霸王,什么茯苓霜蔷薇硝,三姐儿屋里要多少有多少,我犯得着偷你的?狗东西,不看你配不配!还抢我的鸭子,今儿不撕了你的嘴!”   论起不尊重,没人比得上赵姨娘,身为半个主子却跟小丫头拉扯,从厨房撕打到怡红院门口,被人围观还不罢休。   芳官头发乱糟糟,身上沾着油污,毫不畏惧。   “那烤鸭是柳嫂子给我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的?我拿了就是我的,偏不给你!那茯苓霜也是你偷的,就是你!”   两个人打还不够,芳官将自己伙伴都叫来,一群小戏子围着赵姨娘撕打拉扯,惊动半个大观园。   栊翠庵离怡红院最近,贾环先过来。边劝边找周围的人问发生什么。   “姨娘不是说去取烤鸭,怎么打起来?快住手,叫丫头们看笑话!”   跟着探春久了当惯主子爷,被别人指点总觉不舒服,贾环浑身难受。   “彩云彩霞快去拦着,等三姐姐回来再做道理。”   赵姨娘撒泼两个丫头可拦不住,场面更加混乱。   “你敢叫人来拉你娘?今儿非要打死这个下贱的小蹄子,竟敢污蔑到我头上,非撕了她不可!”   探春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她们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姨娘这是做什么?但凡她们不对,自有人处置料理,何苦白白拉低自己的身份。”   怒火中烧,见着贾环便斥。   “你就在这里看着,也像个爷们儿?”   贾环赶紧撇清。   “姨娘要闹,我有什么办法?刚问了周围的人,都是宝玉屋里的芳官,姨娘想吃鸭子叫厨房做,芳官去了就把鸭子端走,她们才吵起来。吵着吵着不知从谁身上掉下来茯苓霜,芳官却赖姨娘偷的。”   话刚说完,便听芳官尖声狡辩。   “我偷茯苓霜做什么?在屋里要多少有多少,定是赵姨娘偷了不承认,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起坏心,还要赖在我身上!”   “住口!”   探春训斥一声,眉眼间难掩厌恶。 第80章   小戏子在大家小姐眼中本就不是好东西,何况赵姨娘就是泼辣不讲理的性格,导致探春天然对这种女子不喜爱。   更别说芳官到怡红院不过半月就得了宝玉的宠,连袭人都不放在眼里。今儿的事她必定跑不了。   “谁对谁错先放一旁不说,你是什么东西,敢跟姨娘拉拉扯扯?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院子里没嬷嬷管教不成?”   对这种人,多说两句话都是降低身份,探春嫌恶的转过头,却见赵姨娘正提着一只鞋穿。   “她们是奴才你是主子,竟连这个都分不清?凭她说什么,惹恼了打出去就是。闹起来谁脸上好看?”   赵姨娘哼着套上鞋子,丝毫不觉丢人。   “你敢教训你亲娘?”   泼皮不要脸这种词,说的就是她。贾环看着探春脸色难看,赶紧上来拉人。   “那些小戏子不要脸闹事,三姐姐定要处置她们,咱们去厨房再要只鸭子。”   边说边拉着赵姨娘走,到没人处悄悄问。   “那茯苓霜真不是你拿的?”   不怪他们怀疑,实在是赵姨娘经常做这事,次数多了,让人信她都难。   偏巧她这回清白,偏头啐在贾环脸上。   “呸!凭我偷过十回八回,这回却没偷。三姐儿自有好的孝敬我,那等破烂货我才不用,也不怕烂脸!”   不解气又对着怡红院的方向骂,天地祖宗都问候过才罢休。   贾环敷衍两句,趁她不注意悄悄跑回去,凑到探春边上。   “姨娘这回没偷。”   原还有几分心虚不安的探春立时强硬起来,越发气壮有理。   “你说烤鸭是你的,我竟不知道如今一个小丫头的例菜比我都好。又说茯苓霜的姨娘偷的,没有证据平白污蔑主子,可知该当何罪?”   芳官敢跟赵姨娘打架,却不敢直视探春,扣着手指支支吾吾。   “那烤鸭是柳嫂……不,是宝玉给我吃的。原是拿去给宝玉,谁知他看了一眼不想吃赏我,我吃不完,才请姐妹们过来吃。”   往日里但凡丫头们有什么错,贾宝玉都是一径担待,本是好心,却不想将丫头们的心养大,遇着事只管推到他头上。   探春不信却不揭穿,只冷笑。   “好,那茯苓霜呢?你亲眼看见是从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这些东西各处都是有定例,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被这样凝视着,芳官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探春越发厌恶。   “你既不肯承认,我自请人来拿你。仗着主子宠爱狂起来不像样,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看你嚣张几时!”   说罢甩手离去。   小戏子们一窝蜂围过来。   “她会不会将我们赶出去?我不想出去。”   “在这里吃好喝好,肉都吃腻了,被赶出去可怎么办啊?再不想吃不饱挨打了。”   芳官眼珠子左右转动。   “别怕,咱们跟着宝玉,谁能动咱们?若真敢找来,只推在我身上,宝玉定舍不得我。”   刚说话麝月找来。   “你们在那干什么呢?芳官,二爷找你要听戏,点名要你,快些回去!”   芳官越发得意。   “看我说什么来着,都回去吧,没事。等我换个衣服给宝玉唱戏去,鸭子没吃成,晚上我请你们再吃一回。”   这般爽快,竟比姑娘小姐还阔气。   却说探春命人去查看,到晚间才弄清楚前因后果,便去找王熙凤商议。   “管厨房的柳嫂子出身戏班,想将自己的女儿塞进怡红院,平日想方设法讨好芳官等人。鸡鸭鱼肉好东西都紧着她们,比太太吃的还强。”   当初将戏班子里的人留下,原是给她们个恩典,却不想给自己养出群祖宗来,吃喝贾府的东西,还要拿贾府的东西做人情。探春越发不忿。   “怪不得家里的东西越发不好,我们姐妹想吃个点心都没有,都叫她们享受了!”   平儿听的皱眉。   “不过是只鸭子,也值当闹起来?训斥过改了也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值当为这么点子事得罪人。”   王熙凤正在喝药,甩手扔下勺子。   “往前你总劝我和善些,看看都养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依着我说该都打出去,治家不严,还当得什么家?”   她们主仆二人,一个心狠手辣,一个和气温柔,若在寻常家里当是最好组合。如今的贾府却乱糟糟,怀柔政策不仅不能让她们感恩,反而会养大野心。   探春长叹。   “《三国志》言‘勿以恶小而为之’。今儿她们占一只鸭子的便宜,你觉得没什么,明儿偷了家里的东西出去卖,难道也没什么?说句不要脸的话,你奶奶要是像你这般好脾气,姨娘都攒一窝。”   突然说起这话,王熙凤和平儿脸色难看。   她们对贾琏失望,只安心养胎,却没把有孕的事情说出去,倒不好怪别人不知道。   略缓一缓,王熙凤换个舒服姿势歪着。   “话糙理不糙,确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你做妹妹的不好插手哥哥屋里,太太如今又对我不满,也不好管,且等着吧,轻狂过了头早晚害死自己。”   冷笑两声,又劝探春。   “赵姨娘也太混账了些,趁着屋里没人别嫌我说你,仔细看着她。头几年把环儿养的小冻猫子似的,好容易跟着你长进些,可别再学坏。”   探春满口应下,回去教训赵姨娘不说,更把自己院里管的更严,但凡有小偷小摸不规矩的行径绝不姑息,将秋爽斋围的铁桶一般。   司棋知道事情始末,寻个机会领着绣橘等人在厨房大闹。自己狠狠出口恶气,还给迎春带来不少好处。   厨房再不敢明目张胆的推三阻四,背地是否阳奉阴违却不得而知。   赵姨娘这场闹看似什么都没变,却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等林蕴知道事情这场混乱,已经是三天后。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潇湘馆和降云馆可还安稳?”   在前面站着回话的是春纤。自打跟了林黛玉,她的月钱便是从林府出,今儿来领月钱,顺便提起贾府的事。   “降云馆一直封着没人进,潇湘馆只有妙玉想要住进去夸了几句,后来听说姑娘们还回去住,就作罢。对了,还有南安太妃,不知怎么想的,去了贾府好几回,还说要进降云馆看看,被老太太挡了。”   林蕴林黛玉同时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   “她竟还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早晚把这老东西收拾了!”   “姐姐!”   林黛玉忙打断,用眼神示意不可胡说,又看向春纤。   “若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只管看好降云馆和潇湘馆,任凭她们吵闹打架,别祸害我们姐妹住处。这回你已领了月钱,下月给你大丫头份例。”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多谢姑娘。”   看院子这么简单的活计,也能领大丫头月钱,春纤万万没想到。欢欢喜喜回去,更尽职尽责。   又过几日,程潜突然提早家来。   “妹妹,给我收拾东西,明儿我要出去。”   他风风火火地回来,又要风风火火出去,被林蕴拉住。   “上哪去?去多久?可是回家?收拾东西也要有个准信,我才知道收拾什么,收拾多少。”   程潜一拍头。   “忙糊涂了。异邦将南安郡王送回来意图求和,表舅不日就从福建出发去江南。陛下升了我的职,命我前去江南接应,将南安郡王押解回京,治他阵前之罪。”   缓口气,伸出大拇指。   “冯紫英果真勇猛,南安郡王阵前被抓,他还敢开着船撞人。待福建事了,定要跟他喝一杯。我先走了,还要交接些事情。”   毫不停留翻身上马,转身而去。   林蕴惊呆。   “冯紫英不是莽夫吗,莽夫还有这种好处?”   惊叹两声,回去给程潜收拾路上所用衣物。南方炎热潮湿,又多备许多祛湿除潮的东西,另给林如海也带上一份。   第二日程潜出发,林蕴看着关上的林府大门感慨。   “别人家大门开四方,咱们家十天里倒有四五天关门,知道的说是家里没有主事男人避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没人,是个空宅。”   林黛玉凑过来试探。   “南安郡王不日押解回京,想必南安太妃没心思跟咱们计较。不若再请了姐妹们过来如何?这回家里真真只有咱们两个。”   “有道理。”   林蕴点头,回去就命李嬷嬷将上回三春来时住过的院子收拾好,准备再请她们过来。   只是邀请还没送出去,贾家又出事。   贾敬没了。   偌大贾家,除了早逝的贾珠,只有贾敬曾中科举。可惜他本人不好仕途长期修道。如今他离世,贾家再无科举出身子弟,都是仰仗祖宗蒙荫。   贾敏是贾敬的堂侄女,林蕴林黛玉作为晚辈接到消息理应前去祭拜。又因为不是贾家本家,无须戴孝,祭拜过后便到荣庆堂陪着贾母。   不一时迎春探春过来,探春上前道。   “老祖宗,我们祭拜回来了。四妹妹留下陪着珍大嫂子守灵。”   贾母点头。   “可怜她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只剩下不靠谱的兄嫂。等事情结束将她还接回来,你们多陪着说说话,替她排解。”   “是。”   宁国府办丧事,荣国府不便说笑,几人便坐着说闲话。贾母许久不见林黛玉,拉着她问问衣食住行,也不觉无聊。   说着说着,难免说起南安太妃。   “她来了几回被我挡住,近几日却没来,难不成是想通了?”   贾家连个正经有资格上朝的人都没有,竟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南安郡王要被押解回京。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林黛玉悄悄靠近贾母耳朵。   “她忙着四处求情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写到十一点多,想着看看评论,结果刚回复几条,晋江崩了……   不愧是晋江感谢在2022-01-22 23:19:44~2022-01-23 12:0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花散落时19瓶;潘东子、泠夏10瓶;夹心团子、F、杀掉你哟5瓶;行云且过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贾母人老成精,一句话想到许多,眼中闪过精光。   “果真?”   “果真。”   祖孙两个对视片刻,贾母收敛精光,若无其事看向探春。   “你敬老爷没了,咱们府上也要守孝,你看着院子里要更小心些,那些鲜艳些的都收起来,花也少采摘些,别叫人笑话。”   刚才的严肃恍惚都是错觉,又说起家常来。   探春忙应。   “国孝期间园子里就将红色鲜艳的东西都收了,如今倒便宜。来的时候我已经嘱咐丫头媳妇们,若是稍有差池都饶不了。”   虽然还是个姑娘,但她管家的本事却不差。贾母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办事我放心。只是珍哥儿他们都不在,少不得叫凤丫头去帮忙,咱们家里你多看着些。”   “是。”   外间帘子被掀开,王熙凤笑着进来。   “我这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好像有人在说我的闲话,可是听错了?”   贾母点着她笑骂。   “我刚叫你妹妹替你些,你就在外面偷听。可见还是好的很,用不着关心,探丫头只管自己玩吧,让她自己辛苦去。”   探春起身扶王熙凤坐,在贾母另一旁站着。   “那可不成,二嫂子还在吃着药呢,我要是躲懒,等琏二哥回来不跟我计较?便是琏二哥不计较,我这心里也过不去。”   “无妨,他若是敢跟你计较,我替你做主!”   喜欢的孙辈几乎都在这里,贾母难得心情松快,玩笑几句才问王熙凤。   “外面如何?”   王熙凤起身正色回答。   “他们兄弟们都不在,只有珍大奶奶忙着,她便叫她母亲带着两个妹妹过来帮忙,又有四姑娘,倒也勉强稳得住。左不过几日,等珍大哥回来就好了。”   “我才从宁国府回来,向老太太禀报,并取些东西过去。还有几家来祭拜敬老爷的,说想着给老太太磕个头,亲戚们往来的少,趁这机会拜见请安。”   甄太妃去世,贾家作为交好的世家之一,派了贾珍贾琏等人前去江南,如今还未回来。家中又赶上贾敬白事,一桩未完又接着一桩,总有些不太吉利。   老人总是忌讳这些,贾母盘算着。   “又不是好事,来拜见我做什么?叫他们在宁国府不必过来,来了我也不见。你既然忙着就去吧,有她们陪着我说话,晚上也不必过来请安,你身子不好忙完了就去歇着。”   “哎,谢老祖宗。”   笑着谢过,王熙凤转身走到门前,略微停顿又转回来。   “还有件事,来祭拜的人中,有几家之前来过,不如叫林家两个妹妹先回去,免得撞上。”   贾母脸色一僵,立时冷哼。   “真是作孽,想跟孙女说话都不成。罢了罢了,如今府上有丧事不好留你们住,趁着天还早赶紧回去吧。”   她们两人这个反应,林蕴就知道是那些曾经来提过亲的人。刚才还想着找什么借口告辞,倒借了他们的光。   起身行礼。   “那我们就先回去。明儿打发人来送祭礼,等忙完了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得了贾母首肯,林蕴带着林黛玉行礼出来,从内院上了轿子往外走。   路上在心里盘算贾府境况。   甄家抄家该是不远,接下来似乎是史家?记不清了,但贾敬去世之后贾府再也没有任何好事发生。贾琏偷娶,大观园混乱,迎春出嫁……   头疼。   姑娘们每个都想救,男人们一个都不想理。不如老天爷直接降下道雷把贾府劈了,她带着姑娘们死遁得了。   正胡思乱想,轿子突然猛地摇晃。林蕴一把扶住座椅,紧跟着听见婆子怒斥。   “干什么呢,吃醉了酒跑到这里来发癫,不要脑袋了?”   “还不赶紧退下,惊吓到两位姑娘你有几条命够赔?”   有人挡路?   闪过疑惑,林蕴悄悄将帘子掀开道小缝,却见前面一个白头发醉鬼摇摇晃晃,走三步退两步。   再定睛细看,似乎是焦大。   青梅上前,显然也认出他来。   “怎的又喝酒,今儿不用你当值?我们姑娘要出去呢,快别挡路。”   焦大提着酒葫芦摇摇晃晃。   “什么当值,我是你焦大爷爷!谁敢叫老子当值?外面那群混账东西,在焦大面前充主子,混吃海喝,谁还没有酒了?”   骂骂咧咧两句,提着酒葫芦饮两口,打个酒嗝。   “老太爷走了,敬哥儿也走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来贾府混吃混喝,见都没见过。嗝,喝完了,打酒去。”   倒挂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走远,似乎就是为了来骂人。   青梅回到轿子边上。   “姑娘,焦大好像没喝醉。”   “我知道。”   林蕴眼神冰冷。   “他这是来告诉咱们,外面有人等着呢。回去,从后面绕。”   “是。”   青梅盖好帘子,指挥着抬轿婆子掉头,不走前面角门,转从后面小门出去,直接上林家马车。   这个时代要毁掉女子的名声太容易,不需要做出什么私通的事,只要找个男子和她碰上一面,名声就能毁掉大半。若外面真有人等着,不拘出个什么意外,寻机会把轿帘子掀起来,这算计就成了。   到时候流言蜚语,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不认识为什么要掀帘子?大庭广众掀开帘子要干什么?你见了他他见了你,还说没有私情?三句话就能把人按死。   真是好主意啊!   林蕴拳头攥的咯吱响,突然明白当初王熙凤被贾瑞纠缠是何心情。   没有别的想法,就一个念头:弄死他!   到了林府下马车,林蕴立时安排。   “可告诉琏二嫂子了?今儿若是巧合便罢,若不是,我必容不下他。无论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受别人指使,不把他腿打断我就不姓林!”   “还有,寻个机会命春纤给焦大道谢去,今儿没他咱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青梅紫菱选了可靠的人传话,不敢轻敌。   如今的贾府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搭上,若门外真是野心大的人也就罢了,总归能收拾他,就怕后面有什么阴谋。姑娘出了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丫头都别想活。   林黛玉心有余悸。   “咱们走到二门,一般的客人不会进去,要么是偷着,要么就是亲戚。琏二嫂子定有办法查清楚,亏了外祖母叫咱们早回来,晚上还不知怎的呢。”   她本是庆幸,林蕴却猛地转头盯她。   “你说什么?”   “我说琏二嫂子定有办法查清楚。”   “不是这句,后面。”   “亏了咱们早回来?”   林蕴眼睛骤然如鹰一般,林黛玉被她盯的发毛,往旁边躲两步。   “你想到什么?”   “咱们是提前回来,除了荣庆堂里,就只有安排轿子的婆子媳妇知道,他们是怎么提前在那里等着?”   突然的疑问叫众人身上发寒。   “姐姐别吓我,难道你想说有人盯着咱们?”   瞳孔放大,林黛玉下意识躲在林蕴身后,竟觉得在家里也不安全。   林蕴摇头。   “不知道,没有线索只有猜测,甚至连他是不是特意等我们都不能确定,还要等琏二嫂子查过之后再说。回头再寻个机会悄悄问问焦大,他总该知道些。”   堂堂国公府,竟然出现宵小之徒。王熙凤惊得瞌睡都跑光,立时派人查看,可那里早空无一人。   “什么,当真一个人没有?”   王熙凤怒目圆睁,额头上冒出细汗。   “两位妹妹刚掉头就给我传信,我立马派人过去,前后不到一刻钟,你跟我说一点痕迹没有,莫不是在诓我?那狂徒难道还长了翅膀能飞天遁地不成?”   在她的管理之下贾家出现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奇耻大辱!更别说还在丧事期间,每日往来多少客人,半数都是权贵,传出去一句半句,她就是当场吊死都不够。   急的在屋子里打转。   “马上派人去告诉珍大奶奶,今儿的名单我要看,所有的大人物小人物,就算是一个小厮都不能落下,就说……就说我丢了只镯子怕流出去,要仔细搜查。”   “还有,告诉四姑娘这几天在后院不能出门,守灵就挨着珍大奶奶不能离开半步。这样的登徒子,被我抓住活撕了他!”   原本还想着借机将怀孕的事情说出来,没想闹成这样。眼下顾不得歇息,匆匆将内院的事情交给探春,她则全力追查此事。   思及事情太大,人又是从宁国府葬礼上过来的,王熙凤不能擅专,悄悄禀告给王夫人和邢夫人。   二位太太这辈子做过不少糊涂事,唯独这种事没见过,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咱们家?真是荒唐,该叫珍哥儿媳妇细细排查才是!”   邢夫人急着就要指挥,说的王熙凤悄悄翻白眼。   “太太此言差矣,且不说如今不知道这混账是谁,便是知道也不能随意捉拿。他虽未得逞,可毕竟是和姑娘们名声相关的事儿,咱家姑娘们都在,若他鱼死网破攀咬谁一口,不都毁了?”   按住邢夫人,王熙凤细细分析。   “这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必定是和贾家有关系,又能到后面门口等着,肯定对府里也熟悉,不是第一次来。再者,他能知道里面的消息,肯定是有人传话或者知道其他什么,这样就能缩小范围。”   “告诉两位太太不是为了惹太太生气,只是请太太的示下,给了我权力才好排查。”   邢夫人王夫人对视一眼,任凭她们平日明争暗斗,在这个时候也要站在同条战线。   片刻,王夫人道。   “你只管去查,但凡查出来敢私下传递消息的,无论是否与这件事相关,都打出去。主子仁慈,倒把他们养大了心,非要好好惩治不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3 12:00:48~2022-01-23 19:5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满楼19瓶;桥下风景、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贾敬去世本来和林家没有什么关系,林蕴林黛玉姐妹两个只要过去尽到礼仪就罢了。   偏发生这种事,可比绣春囊事件严重许多。   绣春囊再荒唐,也是内里的丫头偷人,这回却极有可能是被外面盯上。若不能将人找出来,贾家从上到下所有姑娘都有危险。   贾琏回来知道这事,气的砸了茶碗。他可以盯上别人家的姑娘,却决不允许别人盯上自己家的姑娘。   内外警惕,便是迎接宾客的小厮都多了一倍。   林府更是严密,林蕴将镖局的人叫来,在林府附近埋伏三日,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才作罢。   他们掘地三尺的寻找,却不知在贾府后院两个人影躲藏着。   “你不是说从门上路过的是你相好,怎么变成林家的姑娘?这回我要被你害死了!”   人影在树后面看不真切,听着声音却是个青年男子,二十来岁。他很是恼怒,似乎被人骗了。   旁边的人却很冷静,满不在乎。   “这是意外,我怎么知道?也该你运气好,竟然遇上林家姑娘,可惜她们掉头回去,不然说不准你现在就是林家的姑爷,有个三品大员的老丈人。”   “别胡说!林大人出身清贵,怎么会看上我?若是被他知道,一定打死我。”   这人似乎还有几分理智,想起那日的事情就后怕,迫不及待摆脱。   “往后你再别来找我,我也不再来贾府,这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让他过去吧。我这颗脑袋这顶乌纱帽,还想要呢。嗐!”   长叹一声就要走,被拉住。   “我又没有说错,好歹你也是官身,有什么好怕的?你祖母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下人丫头,到了你就做官,要是真有林如海做老丈人,说不得你孙子都是宰相,我想要这个福气还没有呢。”   嗤笑两声,突然猥琐起来。   “就算不是林家的姑娘,难道贾府的姑娘你就配不上?二老爷才是个五品官,也就比你强一点,我可不信你不想他们家的姑娘。都是男人,我懂。”   青年沉默下来,旁边人更猥琐。   “你娘给你相看的那几家,不是财主家女儿就是农户女儿,比得上她们尊贵?亏你还在这里害怕,我要是你,现在肯定后悔没见到林家小姐,不然我就是林家的女婿,明儿就能登堂入室,切。”   嘲讽几句,抄着手鬼鬼祟祟从后面离开。   过了半刻钟,赖嬷嬷东张西望进来。   “荣儿,荣儿?这孩子,说有事找琏二爷,怎么找不见人。荣儿?”   树后人影乍然回神,忙走出去。   “我在这。”   恍惚反应过来,随后解释道。   “他们说琏二爷在忙着不得空,我就到后面来更衣,正准备过去呢。”   赖嬷嬷不做他想,拉着他往前走。   “琏二奶奶丢了镯子,琏二爷正生气呢,可别乱跑。你已经过来好几日,明儿就不用过来了,正经事要紧,好容易弄到的职位,可一定要仔细!”   祖上奴婢出身,到现在养出个当官的孙子,赖嬷嬷绝不是个糊涂的,亦不是个安分的。嘱咐赖尚荣两句,便命他去前面讨好贾珍。   “琏二爷上面还有大老爷,珍大爷却是当家呢,到前面机灵点,有什么需要的多帮着。”   “哎。”   赖尚荣心乱如麻,随口答应下来就往前面去,脑子还停在之前的话。   琏二奶奶丢了镯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约是金镯子被人捡去。   胡乱想着,动作却利落,跟着贾珍鞍前马后格外殷勤。   从事发当日,到贾敬灵柩回金陵安葬,任何线索都没有查出来丝毫,林府外也没有可疑人物,干净到让王熙凤甚至怀疑这事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们真听见动静了?”   亲自找到林府来,屏退下人,王熙凤悄悄问。   林蕴肯定点头。   “我确定。当天并未细想,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外面那么多客人,二门上怎么会没有下人守着?便是吃醉了也该呼喝赌钱,怎么会不见人影?即便真是客人误入进来,怎么偏走姑娘太太们走的路?”   王熙凤捻着手指。   “我细细查问过,那天守门的人说没见着有人来,他们都在里面吃醉了,打一顿又说想不起来。若非真找不到踪迹,我也不来问你。真是奇怪。”   来来往往那么多下人小厮,竟没人瞧见,要么这人藏身技术好,要么就是对贾家极其熟悉,避开下人。   若真是后者,那贾家的所有秘密岂不是暴露人前?   王熙凤激起一身疙瘩。   “还有什么线索,你细细给我说。”   事后林蕴找人问过焦大,可那日焦大确实喝了酒,只是没有醉到神志不清。他恍恍惚惚听见有人说什么等着,女人之类,本想上去抓他们,结果溜达一圈看见是姑娘的小轿,又认出来青梅和雪雁,方才上去提醒。   叫他回想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是两个男人,或者最少两个男人。   林蕴也无奈。   “我只知道是几个男人,别的再不清楚,不然就直接抓来了。”   “得,又白商量。”   王熙凤长叹,从塌上起来。   “这些日子没抓住,怕是人早跑了,又不能张扬,难上加难。往后你们出门都小心些,她们几个我也看着不叫出门了,谨慎些总没错。这么大的事不敢告诉老太太知道,我还得赶紧回去,别送了。”   看着她来去风风火火,林蕴忍不住担心。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难道等月份大了?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大不了我日后出门带上短剑,看谁敢动歪脑筋。”   王熙凤摸着平坦的小腹。   “我有数,再等几天。姑娘家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快回去吧,不用送。”   将林蕴推回屋子,扶着平儿出去上车。   直到程潜回来,依旧没找到那两个人的踪迹。众人的视线却被南安郡王府吸引。   南安郡王阵前狂妄胡乱指挥,罪名属实,陛下欲严惩,谁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可南安太妃就这一个儿子,四处求情作保,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贬为庶民。   享受了半辈子荣华富贵,自然不肯接受,拼上身家性命,不顾礼仪闹到太上皇面前。   说来也是她倒霉。   之前不敢硬闯,被拦在门外不能面圣。好容易豁出性命,却赶上太上皇喝汤药,被她惊吓呛到,一口痰卡住陷入昏迷。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复杂。半刻钟前还担心太上皇糊涂免了南安郡王罪过,犹豫是否宣神威将军进宫,结果事情突然变成这样,真是……悲伤。   大太监脸色更精彩,搓着手纠结半晌,突然回禀。   “陛下,太上皇服用的汤药,是贤德贵妃送上去的。”   皇上眉头抽动,脸色复杂得诡异。   “父皇龙体欠安,朕甚是担忧,立刻摆驾探望。另,南安郡王太妃惊吓太上皇,损害龙体,赶回府中禁足。贤德贵妃……孝心可嘉,赏珊瑚珠一对,命她不必惶恐。”   “是。”   大太监恭敬应下,平稳转身,当他走出御书房抬脚时,才能看出身体在抖动。   程潜奉命押送南安郡王入宫,有幸听说事情始末,面不改色。   “犯人已送到,交由大人,卑职还需复命,告辞。”   交接完毕,回到督察院复命,得了两日休假迫不及待回去跟林蕴分享。   “好!”   林蕴小小欢呼一声,及时收敛。这个时代忠君爱国才是正统,不能兴奋太过。心里默念几遍稳住。   “那现在岂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太上皇年纪大了,还是保养身体为宜。”   程潜深以为然。   “你们在家如何,有没有发生什么?”   高兴事分享完,就是不高兴的事。林蕴将发生在贾府的事情低声阐述,并说出推测。   “最初怀疑是冲着我来的,后来家里安静又怀疑不是,可贾家任何痕迹都找不到,更不像普通失误,倒像是精心算计。”   如果不是精心算计,怎么会消失地这么干净?   程潜沉默不语,半晌突然问。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押镖游戏吗?如果不能一击成功,就多次试探故布疑阵,等镖队紧张全程快要交货时突然下手。因为那时候无论他们紧张还是放松,都消耗了太多精力。”   “所以你的意思,他们是故意的?”   林蕴疑惑出声,又否认。   “不会,若非有人提醒,我定会走那条路。除非他们知道被人发现才躲起来,等我们放松警惕。可谁会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价值。”   三品官员之女说来是大家千金,但在京城还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没必要为了林蕴设计这么大圈套。   程潜把玩着茶杯,突然将它反扣在桌上。   “那如果是暗镖呢?”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略微停顿片刻林黛玉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上。   “叫紫菱守着门,除了我都不许进,这么神秘?暗镖明镖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对了。   林蕴松口气活动筋骨,半倚在凳子上。   “意思就是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坏消息是咱们可能真的被人盯上了,好消息是这个人短时间内不会有动静,暂时用不着担心。”   莫名其妙两个消息说的林黛玉满头雾水。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我只知道你的好消息到了。福建送来的信要不要?”   “要。”   林蕴立刻乖巧,伸出双手等着。   程潜偏头,没眼看。   “我押送南安郡王入京不便送信,表舅说什么?”   林黛玉仿佛没瞧见林蕴动作,抽出三页长信。   “信从江南寄来,父亲说可能要耽误些时候,最晚七月底定能回程。还叫人带了些江南的特产,说了些与扬州不同的趣事。”   全然忽略旁边逐渐犀利的眼刀,林黛玉侃侃而谈,恨不能将信上每个字都掰开揉碎了讲。   林蕴从开始的摊手,到后面握拳,再到跃跃欲试,终于见到可怜兮兮的一页纸,上面写着可怜兮兮两个字。   “等我。”   内心骤然放松,林蕴摊在座位上。   林黛玉捏着三页纸翻到最后,慢悠悠道。   “对了,父亲说战事已近尾声,他离开福建前递上请功折子。福建总督已被罢免,举荐冯紫英为五品参将暂代总督,举荐曹同轩为七品提举以彰有功……”   林蕴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好你个死丫头,拿我取乐,今儿把你嘴缝上,别跑!”   “我好好念父亲的信,你恼什么?莫不是提到不能说的人,叫你心里想起什么事?”   边躲闪着,林黛玉还不肯放弃逞口舌之快,姐妹俩在屋里追逐。   程潜格格不入,将散落地上的信捡起,仔细收进袖口以免被人看见。瞧着林蕴忙活,趁她不注意将桌上写着“等我”二字的信纸也抽走,若无其事开门离开。? 第83章   四王八公向来亲密,南安郡王之事更让他们紧密合作维护旧勋公同利益。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打算,定要借助这个机会在太上皇面前求情,以捍卫他们的权威,谁知道南安郡王太妃爱子心切,竟发生这样的变故。   南安郡王在大牢里面关着,太妃在府上幽禁,堂堂郡王府竟然好似走到绝路,让剩余的勋贵之家人人自危。   这一次是南安郡王,下一次就可能是他们。仅仅为了一次战备就郡王贬为庶人,他们如何能忍?见不着太上皇,就将各种求情的奏折送到皇上跟前。   御书房的奏折每日不见减少,越积越多。   “又是这些废话!不是叫你们将这些求情的奏折先捡出去,等朕处理完了正事再说,怎么还有这么多?”   一连三本都是同样内容,皇上心烦意乱地随手扔在旁边,掉下去两本也没在意。   大太监躬身回应。   “启禀皇上,能捡出去的都已经捡出去了,这些……他们有直达天听的特权,捡不出去。”   皇上扔奏折的手顿住。   “爷爷立了功,孙子倒占尽便宜。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写奏折求情,那就让他们写,往后机会多着呢。”   冷笑一声,下本奏折却是林如海从江南送过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让朕看看林爱卿查出什么好东西。”   原定六月回程变成七月,林如海从福建一路到江南,从他手上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每月都有三四封奏折。这本写的就是江南甄家如何为甄太妃大肆发丧,越礼逾制。   皇上不怒反喜,被吵到烦躁的心情也变好不少。   “不愧是甄家,太妃遗体还在皇陵,他们倒比皇陵排场大。福建的战事还未彻底结束,若是把他们家抄了,这笔军费定能补上。”   从头到尾满意看过,放在桌上一角,特意同那些哀嚎着祖上功勋的求情折子区别开来。   贾家同列四王八公,虽不复祖上荣光,却也不好撕破脸皮,同递上奏折求情,只是言辞敷衍,贾母更浑不在意。   “这都是第三封折子了吧?告诉大老爷差不多就行,敬哥儿去世,咱们府上忙不过来也是有的,陛下不会怪罪。他们明儿就要出发去金陵,且忙着自己的事。”   想想又补充。   “往后若是他们找上门来,你只管客气接待着,咱们都是老亲戚,若能尽一份力最好,若是不能,也怪不得人。”   “是。”   贾赦恭敬答应,出了荣庆堂立时原形毕露。   “可算是不用递折子,咬文嚼字想的我头疼。往后再有人来,你都帮我推了,推不掉就让他们找二弟去。今晚上准备些酒菜,我好好吃上两杯。”   邢夫人忙答应。   “这几日总往宁国府跑,老爷辛苦。今晚我叫几个姨太太都过去,陪着老爷好好松快松快。”   “好,哈哈哈。”   贾赦摸着胡子大笑走远。邢夫人忙跟上。   两人走远,却不知王熙凤从后面穿堂拐出来,满脸愤恨。   “呸!”   赶巧听见这样的混账话,却因为是自家公婆不能说,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啐,好半晌才恢复笑容进荣庆堂去。   “老祖宗,东西都打点好了。明儿叫琏二和芸儿送他们出京城,一应扶灵的东西我和珍大奶奶都带点齐全,保管到金陵出不了差错。等他们出了京城,我就使人将四姑娘接回来,艾草也备好了。”   贾母满意点头。   “安排了就好。四丫头小小的人儿,回来了就别拘着,除了晦就叫她跟姐妹们说话,你也多走动着看看。珍哥儿媳妇那边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你再帮着些。”   “老祖宗这话说的,她们几个毛丫头哪个不是我看着的,还用您特意吩咐?对了,林府打发人来问,说她们也想送份祭礼跟着去金陵,是黛玉想替姑母送,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规矩,特叫我问过老祖宗。”   王熙凤凑在贾母边上,前半句还笑着,后半句就略微压低声音。   贾母微怔,恍惚片刻。   “按照规矩,敏儿和林姑爷都该祭拜。只是敏儿不在,林姑爷也出京,她们大约是想替父母全了礼数。既然是孩子们的孝心就让她们送来,直接给珍哥儿媳妇就是。”   问清楚事情,王熙凤陪着贾母说笑会子,出来才回李嬷嬷。   “老太太准了,叫你们姑娘只管送到宁国府就是。她们晚辈小孩子家家,也没有挑那些礼,亏了你们姑娘谨慎。”   “谨慎些总无错处,谢过二奶奶,我这就回去回话。”   李嬷嬷道过谢回林家拿东西,径直找尤氏。   “珍大奶奶好,这是我们姑娘送来拿去金陵的祭礼。夫人去的早,姑娘们作为晚辈聊表孝心,还请大奶奶手下。”   尤氏同林府打交道不多,却也知道如今林府火热,笑着接下。   “孩子们的孝心我替老爷谢过,难为她们惦记,等我明儿一并收拾上。嬷嬷辛苦,吃完茶再走吧。”   李嬷嬷客气拒绝。   “还要回去给姑娘们复命,就不吃茶了。为着这个怕出差错,我还特意去问过琏二奶奶才敢送来,一会子还要去谢,可耽误不得。荣国府有琏二奶奶,宁国府有您珍大奶奶,才是撑住了。”   这等话语无论如何不该从一个下人的口中说出来,哪她是体面有脸的嬷嬷。尤氏心中狂跳,警惕去看,却见李嬷嬷笑容平和毫无异常。   “我家姑娘时常说起,乔迁那日亏了您和琏二奶奶过去帮忙,才叫她们两个毛丫头稳住,叫我道谢呢。等府上忙过了,定要请您二位去吃酒,届时还请光临寒舍。”   李嬷嬷早年跟着张家老太太历练,幼时也见过林家祖上辉煌,一言一行不紧不慢,却凭空给人压迫。虽在低着头行礼,倒更像在说教。   尤氏强撑着送她出去,回屋没人直接瘫坐。   “她这话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什么?句句提起凤哥儿。”   同为管家奶奶又是妯娌,尤氏和王熙凤关系与常人不同,除了交情还有衡量在。若是从前还罢,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自然不怕,偏这回……   想到前几日贾蓉在灵前和贾珍说的话,尤氏攥紧拳头。   贾琏要娶尤二姐,本就是糊涂账,偏还夹着王熙凤。不告诉势必得罪她,说出来定惹恼贾珍。到底要如何两全?   偌大东府,能称上干净人的,除了惜春,就是尤氏。她却不似惜春那般冷情,万事撒手不管凭它祸水滔天。   沉默许久,尤氏眼睛一闪,猛地起身。   “我就不信,任凭凤丫头再强势,也是个讲理的!大奶奶做的这般憋屈,反倒叫别人说教。”   甩手出门,只带着贴身丫头,抄小路到荣国府找王熙凤去。   李嬷嬷回到林府,如实禀告。   “姑娘嘱咐的话我已经给珍大奶奶说了,现在姑娘可以说明,为何要说这些话?”   被锐利的眼神盯着,林蕴心里一虚。   “就是突然想起来的,若是她们两个闹起矛盾来,贾府岂不是要乱套?正巧趁着这个机会请嬷嬷去说说。您老人家的气派这些丫头可比不上,辛苦您跑两回,快回去歇着吧。”   活了这些年,李嬷嬷不是好糊弄的,盯着林蕴瞧。   “姑娘不想说定有缘由,奴婢不敢多问。只是宁国府乱糟糟的,咱们还是少插手些。这回有正经事就罢了,往后姑娘还是收敛着。”   林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单这一回,再没有了。”   只要尤氏想清楚告诉王熙凤尤二姐的事,往后她们就闹不起来,自然不用再管。而且王熙凤现在怀着孩子,也不会不管不顾跑去大闹,最多她们两个吵一顿。   “嬷嬷快回去休息吧,我还有账本子,有看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嬷嬷。”   林蕴想得好,却不知道实际情况更好。   王熙凤坐在塌上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握着指尖发白,全身都在用力紧绷,明显处于暴怒边缘,却偏偏没有爆发出来。   平儿站在一边,脸上带着泪痕,眼眶微红。   对面凳子上坐着尤氏,垂头不语。   房间里再无别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不知多久,尤氏抬头。   “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要打要骂我认。横竖我没有你那股子霸道,管不住人。”   王熙凤却咬牙切齿笑起来。   “骂你做什么?我还要谢你告诉我呢。这事若放在两个月前,我定跟你拼命,但现在不同了。”   抬起只手轻轻放在肚子上,王熙凤慈爱抚摸,身上的戾气散去大半。   尤氏大惊,不敢置信。   “你有了?难怪。不,不对,按照你的性子,若是有了孩子定会更理直气壮的霸着男人,怎会这般冷静?”   她们二人相处久了,对彼此自有了解。   王熙凤冷哼。   “当然不止,我不仅有了孩子,还知道这是我最后的孩子,以后再不会有。因为我嫌他恶心!”   猝然一掌拍在桌子,惊得尤氏后退两步。却见王熙凤笑得面目狰狞。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好男人把咱们害苦了!你今儿来告诉我也算是拿我当正经人,听我句劝,回去找个稳婆大夫好好看看。他们脏的臭的往屋里带,咱们哪天被害死都不知道。你就没想过,咱们年纪差不多,你怎么就没孩子?”   任凭哪家正房太太,没有孩子总气短几分,更别说尤氏这样的填房。只是个中辛苦怎么跟别人说?如今听着王熙凤的话,汗毛倒数。竟是连自己过来做什么都忘记,慌慌张张回去。   第二日浑浑噩噩将贾珍父子总走,鬼使神差,果真找了个大夫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3 23:23:39~2022-01-24 2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撄宁18瓶;虫虫与萌萌、日常文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却说南安郡王被贬为庶人的圣旨终究还是传了下来,只等着秋后随同流放、斩首的犯人一并办理。   满朝旧勋吵吵嚷嚷试图扭转圣意,还没等他们闹起来,又传下另外一道圣旨。   冯紫英阵前有功,着封为五品参将,暂代福建总督。   此举传出,满朝皆惊。有知道事情的感慨羡慕,还有不知道的连忙找上神威将军府去。   “你个老东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竟不知道?还不快老实交代!”   神威将军已经年过五十,因为常年习武精神尚好,笑得合不拢嘴。   “我那孽障向来是个脾气暴躁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怪我教训他,闹一场跑出去说要建功立业,我只当他在胡说,谁知道竟是真的?”   嘴上似乎责怪,脸上却笑得开花,众人恨不能锤他。偏还要耐着性子听他说。   “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当初他跑到福建去可把我吓了大跳,以为他要死在边疆,这狗咬的性子,谁知道竟真立功。嗐,等他回来定要好好教训,竟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能提前知道。”   装模作样的骂一顿,神威将军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拐弯抹角劝道。   “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这孽障出头,好歹家里有人撑着,我就放心养老。明儿南山打猎,可有人去?”   如今朝中旧勋大多是祖上赚来的功劳,留下子孙吃喝糟蹋。如今神威将军府有了继承祖业的儿孙,正是得意,可他们哪有心思玩乐?   忍住内心的羡慕纷纷告辞,蠢蠢欲动起来。   冯紫英那货,是个动不动就恼起来跟人动手的熊脾气,他都能立起来,自家子孙为何不可?赶紧回家去将子孙召集,看看谁是能扶起来的。   神威将军在后面追着送客。   “这就走了?明儿打猎当真没人?等我打到好东西给你们送去!”   等吼完人早散尽,留他自己感慨。   “老了老了,孽障儿子都立起来,将来不怕没脸去见祖宗。”   叹两声,喝酒庆祝去。   往后几日,京中不知多少纨绔子弟被长辈叫去训斥教导,命令他们以冯紫英为楷模,务必为祖上争气。   勋贵们有了别的盼头,御书房里求情的奏折越来越少,皇上龙心大悦。   “果然好计策,如此不仅能够离间旧勋,还能为朕选出可用人才。当为林爱卿记大功。对了,上回林爱卿说,举荐冯紫英的人,是……”   大太监察觉皇上视线,忙上前。   “似乎是林大人的侄子程潜,如今也在林府住着,同在督察院理事。上回陛下就是派他去押解南安郡王。”   皇上略微思索。   “他没有嫡亲子嗣,扶持个远房侄子也能理解。你瞧着,他可有姻亲的意思?”   若有姻亲,那就是林如海培养起来的自家继承人。若没有,最多是亲信,其中意义大不相同。   大太监笑道。   “自然是没有,老奴听说,这程潜家里以前收养过林大姑娘,人家是亲兄妹般处着,可没有那事。”   皇上这才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让程潜去吧,他倒是有双好眼睛。若能再选出几个可用的人来,朕重重有赏。”   “是。”   旨意传出来,程潜正在家里装傻。   “什么信?表舅的信不好叫人看见,我已经收起来了,别的信没看着。”   林蕴站在旁边,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审视。   “是吗?别当我傻,那日房里就我们兄妹三人,不是你还有谁?曹同轩写的信若是被别人拿走,你早急着去寻,这般冷静,定是你藏了!”   却说那日林蕴和林黛玉闹过,发现程潜不知何时出去,连带着两封信都不见,就知道定是他使坏拿走。偏他每日大半时间都在督察院耗着,今日才有机会逮住质问。   两人对峙,林黛玉在旁边看戏,时不时和雪雁分析。   “看来不是头一遭,从小到大他们二人定是互相糊弄欺负的。可怜程大哥老实人,准常被他们欺负。”   雪雁送上茶,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大会简儿跑进来,在门口处直接站住,低着头目不斜视。   “二爷,宫里来人传话。”   “谁来的?”   程潜忙站起身,一边问着一边走远,不敢耽误。   林蕴信纸没拿回来,气的握拳。   “我就知道是他,跑的这么快,今儿别想吃晚饭!”   林黛玉捂着手帕乐弯了腰。   “大舅子看妹夫,越看越厌,这又不是什么稀罕。如今只是封信就看不得,将来若是提亲,岂不是要打出去?”   “你当他没打过?爹爹是明着打,他是暗着打,整个程家要说谁的心眼子最多,一定是他!”   无功而返的林蕴坐在林黛玉边上,仰头喝完半盏茶,开始思索怎么报复回去。   谁料简儿又回来。   “二位姑娘,二爷说晚上去吃酒,请姑娘帮他准备几样京城里爷们儿来往爱用的物件送礼。”   “没有!”   林蕴干脆利落,愁的简儿说好话。   “好姑娘,这是正经事,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差事呢。姑娘们久在京城,总比咱们了解,帮帮二爷吧。”   “我不。”   又是利落的拒绝,惹得林黛玉偏过头偷笑。   “好了好了,姐姐逗你呢,且去吧。过半个时辰来拿,定准备好了。”   简儿忙给林黛玉磕头,唯恐林蕴反驳,爬起来就跑。   等林黛玉笑够了,才劝林蕴。   “若是正经往来不必跟咱们说,怕是私下赏玩的物件。只比着琏二哥和宝二爷收拾些给他,又不难。”   林蕴还惦记着自己的信,不想给他收拾,可不收拾又怕耽误正事,越发生气。   “混账哥哥!不难你去收拾,我不管。”   扔下两句甩手就走。林黛玉无奈,从前院库房里翻出些来命王嬷嬷送去,又打发雪雁传话。   “你给姐姐说一声东西送过去了。另叫厨房晚饭少做些。”   安排好才自去看书。   京城中是没有秘密的,冯紫英当初被林如海举荐才有机会去福建,这消息不知从哪传出去,引得无数双眼睛扫过来。   突的又有人说,冯紫英之所以能被林如海看中,是因为他和程潜有过交情。   几日功夫,只在督察院领六品俸禄的程潜,转瞬成为满京城宴请的重心。有人托不着林家的关系,兜兜转转找到贾家。   贾赦贾政莫名多了许多访客,问清楚缘由,忙请示老太太和宫中娘娘。   贾母扶着桌子,眼神凌厉。   “林姑爷举荐一句,就能扬名立万?真有这样的好事,咱们姻亲早占便宜,轮到他们算计?无论什么都别答应,尤其是和两个丫头有关的事,稍有不慎把玉儿赔进去,我跟你们拼命!”   她眼珠子般疼着的小孙女,如今成了肥肉,眼馋的人都想来咬两口,让她又怜又怒。   “朝廷的事情我不懂,我只要玉儿。若真从咱家漏出去什么,我只找你们算账。”   这边刚闹完,宫中贾元春的话也传出来。   她不能像贾母说的那样直白,意思却明显。皇上重视林如海,只管交好,不可过分谋求富贵。   贾家地位最高的两位都是同样意思,贾赦贾政自然从命。   外面的人在贾赦贾政处讨不到好,便换主意走内宅,王夫人面前的帖子也多起来,从三日一封,变成一日三五封。不是试图拉拢贾府站在南安郡王方求情,就是想要通过贾府走林家的路子。   当年她比不上贾敏,后来自家孩子被贾敏的孩子瞧不上,如今竟是求林府的人都找到跟前来。   王夫人胸闷气短,好半晌缓过来。   “好,好!果然是公侯千金,天生的好命,若非早死,竟踩在我头上。都扔出去!”   扔出去断无可能,强逼着自己冷静。再看这些帖子,有些下帖的人自家根本得罪不起。思虑再三,突然出声。   “金钏儿,去叫二奶奶过来,说我有要紧事找她。”   既然拒绝不掉也不能得罪,不如让别人去办,总好过自己得罪人。   她想明哲保身,却不知王熙凤早已知晓。   “你既念着我,我必然承你的情,林大妹妹叫人传来消息,少不得跟你说一嘴。咱们家如今夹在中间,能躲则躲,躲不过就糊弄过去。”   在她面前坐着的正是尤氏。自打上回说过私话,两人关系近了不少。   “我倒容易,老爷和蓉儿不在,只说守孝全能打发。你要如何?这肚子是时候露出来了吧?”   二人视线一起落在王熙凤肚子上。谁还能逼着身怀六甲的媳妇出去主事?原是怕胎像不稳没敢说,如今却正派上用场。   外面突然传来走路声,平儿开门进来。   “奶奶,二太太叫您过去,说有要紧事。”   王熙凤扶着肚子起身。   “那我先过去。对了,你妹妹的事情可办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被那小门小户闹了,可丢不起人。”   尤氏正要送她,闻言愣住,不敢相信。   “你真要让我二妹进门?怀个孩子把你怀糊涂了,突然贤惠起来?”   贤惠?王熙凤这辈子都和这两字不搭边。她冷眼笑着。   “就算不是你妹妹,也会是别人,好歹强过外面脏的臭的。若是儿子我万事不惧,若是女儿难道真不过了?平儿是不打算跟他,你妹妹喜欢,随她去吧。”   说完出门来,趁着没有别的丫头,看向平儿。   “你真想好了?”   平儿扶着她,半低垂眼睛不说话,半晌哑着嗓子回。   “从前没办法,如今难道还要把我推进火坑?我跟着奶奶好歹是有头脸的大丫头,还能当得半个家,做了姨娘脸面都没了,何苦来?大不了跟着奶奶伺候一辈子,好歹有份体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20:00:04~2022-01-25 19:3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林蕴看着小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家奶奶叫我留意着,给平儿找户人家?是你嘴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小红无奈苦笑。   “别说姑娘不信,我刚听见也是不信的。说句大逆的话,别说二奶奶脾气不好,就是别人家姨娘难道就有体面的?如今她走到哪都得被人叫声平姑娘,当姨娘才是真真作践自己。”   叹口气,小红想到自身,幽怨片刻忙整理情绪。   “昨儿奶奶从二太太屋里出来不小心摔了一下,太医诊治说有孕,特意叫我来报喜。至于平姐姐的事还未说准,她自己也不知道,奶奶嘱咐我只跟姑娘说,别叫人知道。”   林蕴点头表示明白,更为她们这乱糟糟的一家子悬心。   “叫你们奶奶好生养着,我跟哥哥说声,若有合适的人家自然留意。平儿是个好姑娘,又在你们奶奶身边跟着,要找人不难,却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这个自然,奶奶也是这样说的,怕平姐姐恼才不叫说出来。”   小红任务完成告辞回去。出了门,等着接她的却是贾芸。   磨磨蹭蹭上了车,忍着心痒没掀开帘子看。   贾芸不时回头,嘴角带着弧度。   “前儿我妈的丧事已经办完,多谢你的银子,过些时日定奉还。往后再有出门的差事只管叫我,前院我多接了两个差事,能接送。”   “哎。”   小红红着脸应声,手指绞手帕。   “咱俩的事我跟爹说了,但是你要守孝三年,爹叫我先不告诉娘,等求了奶奶恩典再说。”   两人心意相通,原是准备禀告长辈,却不料贾芸母亲突然病逝,横添阻拦。   贾芸心中有愧。   “是我不好,等我攒下银子定求婶婶开恩,风风光光迎你。”   “浑说什么!”   娇斥一声,小红整个人宛如熟透的虾子般。   两人隔着帘子说话面都看不着,到了贾府后门小红立时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跑走。   贾芸含笑看她背影,直到走远瞧不见才牵着马车走。   他自以为隐蔽,却不知被林之孝暗中看的清楚。谁家女儿谁心疼,纵然贾芸在辈分上算是贾家爷们儿,也不能随意许给他。   这样瞧过,林之孝才算心中有数。   却说贾琏送贾珍贾蓉父子回金陵,送到京城城郊来回最多一日,却又因为别的事情被贾赦派到平安州去,等他再回来,家中已然大变样。   “快躺下,叫平儿收拾就成,你起来做什么?好好的摔一跤,这要出事可怎么办才好?”   王熙凤并未梳妆地躺在床上,青白着脸色让贾琏心疼的亲自倒茶。又帮她整理被子,最后才在床边坐下。   “竟是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你都没有注意,往后可要小心些。”   若是没有那些混账事,眼前二人看着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王熙凤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可怜姿态。   “我也不想。二太太叫我去跟京城中的贵眷们来往,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偏掺和朝堂的事,我年轻不知事心里害怕,没注意脚下滑倒,幸好平儿给我当垫子,不然孩子还不知在哪呢。”   “别胡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   成亲多年,好容易又有孩子,贾琏忙制止她说不吉利的话,满怀期望地看着肚子。   “太医说你要好好养着,别管那些事。平儿最衷心,她守着你我也放心,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儿子,旁的不理。”   守着王熙凤好半天,高兴的劲头过去才行想起来还有其他事,眼睛一转,笑道。   “你且好好休息,我急着来看你还没给大老爷请安。外面还有几个朋友,晚上就不过来。”   晚上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惦记着尤二姐?   王熙凤心中啐他,面上却正经嘱咐。   “你有正经事尽管去办,只有一样。如今多少人盯着咱们府上想占林姑父的便宜,两位老爷都不敢应,你可别灌醉了胡乱应承。我这里有平儿,再没人比她更忠心。”   “我省的,你好好休息。”   人逢喜事,贾琏果然去尤二姐处喝酒,醉醺醺正揽着亲香,突然听她说道。   “咱们这样偷摸终究不是正理,大姐姐说她改日去寻二奶奶,把咱们的事情过了明路。”   眯着眼睛的贾琏瞬间吓清醒。   “不可!你是不知道她凶悍,如今怀着孩子更理直气壮,若被她知道,咱们都要吃挂落。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   说着又亲两下。   山盟海誓的话说多了,却又见不着实际,尤二姐心中难免委屈。但她向来是个温和的人不会发脾气,只搭着贾琏肩膀。   “不会的,大姐姐说,二奶奶亲自找她说想要给你纳房姨娘,就是为着有孕期间能有人服侍你。大姐姐想到咱们的事,试探几句,她并未生气。”   “真的?”   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贾琏自认对王熙凤了解,可不相信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也知道尤二姐不是会说谎的性子,心下犹豫。   尤二姐抿着嘴唇,耐性劝。   “你若不敢,只叫大姐姐再试探两回。若能得了准话你再去说,岂不好?”   “那自然。”   马上要有儿子,又要有美妾,岂不是人生得意?贾琏拥着人倒在塌上,小别胜新婚。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门外,尤三姐呼吸急促。   “呸!男人没个好东西,占了便宜却要把我们藏着掖着,若敢反悔,定把你阉了!”   骂两句听着里面传出动静,才回房间去。   又几日贾珍贾蓉回来,听闻贾琏要纳妾,惊得魂不守舍。   “叔叔,我婶子真同意了?你莫不是在诓我?”   贾琏揽着尤二姐,得意洋洋。   “自然不是诓你。如今你婶子有孕在身少不得要修养,家里大小事都要平儿料理,她才同意我纳妾。只是尚在孝期不能大办,只叫你二姨先在后房住着,等孝期一过就抬进去正经封姨娘。”   贾珍贾蓉是贾敬的嫡系子孙,分别需要守孝三年和一年。贾琏却只需守孝三个月,岂不容易?   尤二姐有了正经名分,言行举止端庄起来,只在贾琏边上坐着,除去给贾珍贾蓉倒酒,不靠近半分。   贾琏越发得意。看的贾珍贾蓉羡慕不已,伸手将尤三姐拉过来。   “三姐儿来陪我吃几杯,往后我们疼你。”   “呸!”   与尤二姐温顺不同,尤三姐泼辣异常,抬手将贾珍胳膊扭住,另一只手又提着贾蓉耳朵。   “若非大姐姐去说,哪有我二姐的好日子?你们倒会承情,该是我疼你们!”   用力推开两人,拿起桌上两杯酒就往他们父子嘴里灌。   “正是好日子该庆贺,今儿谁要是不喝趴下,都别想走!”   这架势看的贾琏后退,竟比家里胭脂虎过之不及。再看怀中柔顺的尤二姐,更是喜欢。   国孝家孝双重在身,他们却行出这等糊涂事来,亦有更糊涂的事情在王夫人处。   三五个大箱子从后门进来,悄悄送到屋里。   “我们太太吩咐,这些东西暂时存在二太太这里,将来再取。”   箱子打开,里面净是金银珍玩,看的王夫人双眼发亮。   “这有什么难的,只在我私库里放着,什么时候需要来取就是。你们太太可好?”   为首的婆子陪着笑。   “好,太太来前特意吩咐我们来请老太太以及太太的安,还说咱们两家最是亲近,这东西只有交给太太才最稳妥。我们来的动静小,给老太太请个安就回去。”   历来无论何事,王夫人都排在贾母后面,如今竟也能在前面,心中忍不住得意。   “老太太好,只是近来有些头疼,大约是年纪大了。你们别多话,请了安就走。我们贾家和你们甄家都是老亲,日后来往还多着呢。”   “是。”   婆子躬身应下,拜见贾母之时果然什么都没说,请安后便离开。这般来去匆匆,叫贾母稀奇。   “往年来人都要住上写日子,这回怎么没有主子只有两个婆子?可是有什么事?”   王夫人得了几大箱子好东西,自然不肯拿出来分,笑道。   “她们原是来办差的,顺路拜见,并不是正经拜访,老太太不必介怀。”   贾母这才点头释怀,继续跟三春并李纨说话。   “咱家也算多事之秋,偏凤丫头这节骨眼上有孕,大夫又叫她修养,你太太又要应付外面,家里的事情少不得的你们来管。”   王夫人本在笑着,听到王熙凤有孕,暗自咬牙。   那天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满口答应所有帖子必定妥善处理,谁料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摔了一跤传出有孕,分明是找借口推脱!可恨竟被她得逞。   如今每日应付那些夫人太太,空不出手来做别的,管家之权落到李纨和探春手里,越发可恨!   好容易等她们说完,立时起身告辞回自己屋子,才好发作。   “先是凤丫头,如今是珠儿媳妇和探丫头,这满府里,竟是连我的立足之地都没了!”   李妈妈小心奉茶。   “太太说的哪里话,您是宝二爷的亲娘,就是没了谁的地位也定然有您的。礼尚往来这么大的事都在您手上,怎么能说是没有立足之地呢?”   她赔着笑,却不知马屁拍在蹄子上,被王夫人啐一口。   “你懂什么,若是好事,凤丫头早抢着表现,哪里用我?如今是她躲了去,推给我。”   想到如今处境,不管不顾只管指摘。   “兰小子跟着老爷读书,越发有长孙威严,我那好儿媳妇也精神起来,哪里还如当初安分?再加上探丫头,竟没我的地位。若非上面还有娘娘,怕是连这得罪人的差事都到不了我手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5 19:37:20~2022-01-26 19:2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鱼10瓶;醉生梦死、岚5瓶;hyundai3965 2瓶;虫虫与萌萌、桥下风景、聂凝凝、一只小可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婆媳自来是天敌,王夫人不想被贾母压着,却处处压着李纨。如今李纨体面,叫她如何能忍?再想起早逝的长子贾珠,恨不能让他们夫妻换了。   “若是我的珠儿还在,早分出去单过,还用受这等窝囊气?”   上面压着贾母,王夫人就只能退一步。可若贾珠得了官身名位分出去,她就是当家老太太。其中差距云泥之别。   李妈妈眼珠子乱转。   “太太,国孝虽有一年,但也过去小半,私下里也有议亲的,只等着孝期结束。咱们不如……”   “你说什么?”   王夫人正恼,眼光透着凶狠,看得人心慌。   所幸李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惊反笑,谄媚道。   “咱们哥儿十四,出了孝期十五正好议亲,到时候聘个能人家的姑娘回来,不用指望老太太,再分出去,您不就是当家婆母?凭她是谁,还不是您一句话就能拿捏?”   见惯了贾母当家,王夫人早有心动,抬手整理发髻却不直说。   “有老太太和老爷在,宝玉的事岂是我说了算?再者说要找个好的,哪里就容易。”   五品官的嫡次子,他们自家人如珠似宝的宠着,在外面却连号都排不上。如今借着荣国府的名头称一声国公府公子,内里实情谁不知道?   想到这里,王夫人更郁闷。   “我原是看好宝丫头,不计较她哥哥混账,谁料她竟不声不响走了,白费我心思。不然我何至于如此为难。”   李妈妈悄声建议。   “除了宝姑娘,不是还有个林姑娘吗?”   “放屁!”   王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   “我定不会让她进我家门,除非我死了!”   唬的李妈妈忙跪下。   “太太息怒,且听我说。林姑娘自幼与咱们哥儿好,若是她,哥儿必定欢喜,与太太更亲近。更别说她父亲如今是三品,轻易就能给咱们哥儿安排个好官位。再则……”   最后的话不好说,李妈妈爬起来凑到王夫人耳边,眼神狠厉。   “咱们家上下谁不知道林姑娘打小身体不好,这两年才养的强些,内里却弱,将来谁知道能活几年?只要她给咱们哥儿带来好处,等她一死,还不是全凭太太做主?”   王夫人心中狂跳,耐不住嘴角上扬。   “她若真嫁给宝玉,就是我儿媳妇,怎么能说这些话?还不打嘴。”   李妈妈知她心动,敷衍打两下嘴巴。   “该打该打,是我说错话。婆婆给媳妇立规矩是应当的,即便林姑娘挨不住,那也是她自己体弱没福气,跟太太无关。”   若真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其中的好处可不止这些。说不得她哪天得病死了,再聘个更强的继室。左不过相处二三年,就能给宝玉换个好前程,何乐而不为?   王夫人越发心动,当真算计起来。   看她如此,李妈妈得意洋洋,也有自己的心思。   将来的宝二奶奶若如薛宝钗那般,治家自然是一把好手,可哪里还有她们这些老妈妈的地位?如林黛玉才好,到时候分出去没有老太太撑腰,还不是凭她们作威作福地拿捏?   几个奶妈妈互通消息,高兴的吃酒。   时隔月余,林如海终于回到京城,盥洗更衣进宫面圣之后,才得空叫两个女儿说话。   “我不在这些日子,你们可好?亏了程潜在家,才叫我不至夜不能寐。”   分别多日,父女三人好一番叙旧,互相劝慰多时,方说到正事。   “福建事了,大约年下便回京受赏。江南的事却才开端,程潜又得了皇上吩咐,近些日子怕有不少人到府上来,你们只管敷衍。”   林黛玉抿嘴笑道。   “父亲也忒瞧不起我们。前些日子便有不少姑娘千金来给我们送请帖,踏青游湖。说病推脱几回抵不过,姐姐干脆自己请人,却在宴上放了两只鹰,吓得再没人敢来。”   林如海嘴角抽搐,正欲责怪,却见林蕴无辜道。   “与我何干?咱们在城郊赏花,碰巧边上是刘家的猎场,又碰巧他们家公子吃醉酒放鹰出来,跟我什么关系?”   听着似乎确实与她无关,林如海却不敢全信。   “当真如此?”   姐妹两个互相使眼色,好半晌才给林如海解释。   “是刘家的公子请哥哥去打猎,谈笑不成试图威胁,才放出了鹰。赶巧我们在边上,一并收拾他。”   林如海离京太久,许多事情虽有所耳闻却不知底细,听她们解释才明白。   “陛下想要离间旧勋,乃是上策,只是这些家族里面养出来的后辈大多纨绔嚣张,又有几个冯紫英?难为程潜。过两日进宫我会和皇上提起,你们不必担心。”   从她们姐妹口中了解些京城琐事,林如海分析应对,直到太阳落下。   “时间不早,父亲早些休息,明日再说不迟。”   林蕴起身请林如海回去休息,林黛玉已经吩咐人去准备寝具。两人相处日久,管家诸事愈发和谐。   林如海看着她们,突然道。   “在福建,曹同轩同我提亲,说国孝之后便请他母亲上京。”   突然说这话,林蕴一愣,随即笑问。   “那父亲定然拒绝了?”   她这模样竟似早已料到,更似毫不在意。叫林如海心里憋屈起来。   “你尚未及笄,他倒盯着,恨不能叼回窝里去。如今不过七品,竟敢肖想三品大员之女,做梦去吧!”   哼一声,甩着袖子出去。   林黛玉左右看看,故意叹道。   “父亲这是叫你安心,他果然是个有担当的。我若遇上这样的人,早就嫁了。”   说着玩笑话,却不意想起贾宝玉来。幼时众人拿他们二人取笑,她也曾以为终身有靠,如今冷静细想,贾宝玉何曾亲口说过?终究是年幼一场大梦罢了。   强打起精神,继续道。   “如今你们二人虽未定下,却在三方父母处言明,可算跑不掉,再过二三年就去别人家当媳妇了。”   林蕴不似封建女子,丝毫不害羞,理直气壮。   “有喜欢的自然要嫁,没有喜欢的谁还能逼我上花轿?有功夫调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宝姐姐都掌管着近百人,你还不知道将来做什么。”   林黛玉哼她。   “怎么不知道,难道我就不能去做官家太太?”   “你?”   嘴角向下撇,林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和不屑。   “莫说你的性子断然不能流于世俗,便是将来真嫁了人也是三五天的小吵,十来天的大吵,若说你将来跟着宝姐姐,还有些可能。”   “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贬低起亲妹妹来。将来生个女儿定像你这般凶悍,嫁不出去!”   林黛玉如小女孩般吵架,对林蕴毫无杀伤力。   “那感情好,不想嫁人就在家,她爹不想养就把她爹踢出门去。”   越说越不像话,李嬷嬷听的面目扭曲,在门外大声提醒。   “时间不早,姑娘们快些回去洗漱休息吧。老爷此番立功,明儿说不得要设案领赏,还需养足精神。”   这才想起还有个“门神”,两人忙住嘴,又用眉眼吵个来回才各自回屋。   随着林如海回家以及程潜忙碌,姐妹俩的琐事也多起来,等她们终于分出心神给贾家,已经是贾母的生辰。   虽在守孝期间,贾母的生日却要过,更别说贾母本身辈分就在甄太妃和贾敬之上,守孝之事不必太过严谨。只不能演乐庆贺,家人团聚却还使得。   平儿早早来送帖子。   “咱们府上数月不曾热闹,又有敬老爷的事,东府只能来拜寿走个过场,奶奶怕太冷清,特叫我请你们过去住两天。”   说着就送上封红纸请帖。因着国孝未曾烫金,不然这请帖就够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吃用。   林蕴单手接过,却放在桌上不打开。   “既然是你过来,我也不怕说实话。我们姐妹虽然回家,却留春纤春燕看院子,府里那些事也多少听说些。若回去只能歇在降云馆,潇湘馆是万万进不得。”   伶俐人好说话,平儿立时明白。   “园子里都是亲兄弟姑嫂,你们进去做什么?二奶奶未满三个月,你们在降云馆住着方便照应。”   林蕴点头,这才打开请帖看,听平儿又道。   “春纤虽能给你们传话,但有些话她也不知,我另说几件,二位姑娘回府见了可别声张,仔细叫外人知道看笑话。”   先叹一口,把尤二姐的事情说了,再说贾兰跟着贾政读书搬到前院,李纨探春掌家等等诸事,皆是她们回贾家可能遇上的。最后重提上回。   “姑娘说的奸人实在没找到,但奶奶问了珍大奶奶,果然找出几个喝醉的哥儿,只不是咱们府上的不好审问也不好张扬。这回老太太过寿都是女眷,倒不必担心。”   事情查到别家,极大可能会不了了之,平儿此时说起,恐怕也有这个意思。   林蕴却不肯。她不是白吃亏的人,更不会明知放任。   “你们不便查,只将名单交给我。无论他们目的是谁,犯事的是公子还是小厮,牵扯到我便不成!”   坐在旁边喝茶装摆件的林黛玉也插话,面带三分恼意。   “亏了运气好躲开,不然定要闹出官司,凭他是谁家公子哥儿,有钱有势些难道就可以拿姑娘玩笑?端的不是好人,拿了他免去多少姑娘家灾祸。”   如今的林府确实有底气说这话,平儿只好答应。   “等我回去问了奶奶,请珍大奶奶写名单送来。对了,还有件事儿,二太太已经发了准话,给袭人正经发二两月例,你们若见了她,还要注意些。”? 第87章   如今贾林两家最密切的联系就是贾母与林黛玉的祖孙关系,除去这层,便是两家老死不相往来,也算寻常。   平儿传了话,回去少不得和王熙凤说起。   “两位姑娘搬出去之以后越发对家里冷清,我说些内宅的事都不大爱听,只叫我把要紧的关系说了。姑娘们和奶奶这边还问上几句,宝二爷那边竟是理也不理。”   当年园子里嬉笑怒骂,如今竟似陌生人,叫平儿好生感慨。   王熙凤却能理解,吃着燕窝冷笑。   “早年说林家二姑娘是美人灯,七窍玲珑心,只是被老太太养在身边沉溺于女儿心思,如今出去见了世面,谁还为那点子小事伤心难过?她的智慧文采,都是为官做宰的材料,可惜不是男儿。”   吃完了放下空碗,在平儿的搀扶下缓缓踱步。   “大姑娘就更不用说,你几时见她为这等事情烦心?头前年纪尚小,不然自己就能把提亲的人赶出去,哪里用得着住在咱们家?我这胎若真生个儿子,也学珠大嫂子躲起来,养个出息儿子最要紧,才不管这些事,吃力不讨好。”   走两圈消食,确认没有不适,才回到床上。   平儿为她仔细盖好被子。   “大夫说奶奶劳累不得,我还想着如何劝,万幸奶奶自己想清楚。生个哥儿咱们也有指望,只是二爷还要管。”   “谁要管他?”   王熙凤赌气啐一口,调整姿势。   “是我当初迷了心才叫你跟他,谁料弄成现在这样。这些年你真心我也能看见,若有别的出路,不委屈你。”   平儿一滞,罕见拉下脸来。   “奶奶这是不要我?好马不配二鞍,用得着我推我上去,用不着我就要赶走,我竟连个玩意儿都不如?亏我瞎了心拿你当正经,早知如此不如一头碰死。”   赌气甩手竟不伺候,坐在旁边。   王熙凤忙起身。   “瞧你,我才说两句就恼,能不知道你是好人?腿有些酸肿来给我捶捶,你是我的陪嫁,谁敢发配你?”   平儿这才顺气,过来给她捏腿,继续说正事。   “林大姑娘还说叫我告诉奶奶,若有哪家王妃太太的上门,别太亲近。皇上发落了南安郡王府,保不准接下来就是谁,别没查到咱们先被牵连。”   吃了燕窝又锤地舒坦,王熙凤眯着眼。   “她好意提醒,却操错了心。风头都是二太太和宝玉的,我大肚婆一个,当然躲着睡觉。”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小声问。   “痕迹都处理干净了?”   平儿知道她意思,凑过来答。   “外间早平了账,除了旺儿和旺儿媳妇没人知道,他们夫妻不敢乱说。”   王熙凤放下心来重新闭眼,边听着平儿说话,边打瞌睡。   好半晌她睡熟,平儿交代小红仔细守着,自己去找尤氏拿名单,第二日又送去林府。   林蕴看过便拿给程潜,见到他脸上露出深思。   “竟都是熟人,这就好办了。这两个不会做这种事,这两个没胆子。”   如此挑拣,最后剩下三个,还有个林蕴知道的。   “赖尚荣祖上是贾府奴才出身,另两个不认识。”   程潜看两眼将人名记住,随手把纸揉碎。   “老太太生辰那日他们请了我吃酒,正巧探查。你们要在贾府待一日,回来时小心。”   “哥哥放心,我们已经同琏二嫂子说好,提前派了人回降云馆收拾。除了荣庆堂和降云馆,别处不去。”   好容易跟贾家分开,可不想再牵扯上,林蕴早有准备。   林黛玉亦道。   “既然哥哥要去,正好接我们回来,有什么打紧?”   商量完毕,各自准备。很快到贾母寿辰当日。   林如海亲自送林蕴林黛玉过来,给贾母磕头祝寿,只是因为还有要事处理不能久留,却也给足了贾母尊重。   时辰尚早,在荣庆堂的都是自家晚辈,按照辈分、男女分别排好次序,依次拜寿,看的贾母合不拢嘴。   “好好好,都起来吧。”   正说着吉祥话,突然外面有人传话,说宫中贵妃赏赐下来寿礼,忙又设香案谢过宫中赏赐。   原本就十分热闹的宴会变得更加夸张,还有其他交好人家送来贵重礼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好生热闹。   拜过寿,外面自有贾赦贾政等人接待,里面剩下自家。   “咱们家许久不曾热闹,今儿有娘娘的圣旨,定要热闹上一日。虽在国孝期间,却也能听个书,凤哥儿说找了两个有趣的女先生来给我庆贺,咱们且去,若是不好就找她。”   王熙凤刚刚显怀,若不细看并不能看出微微突起的小腹,她却故意扶着腰起身笑。   “哎呦老祖宗,我这大肚婆挺着肚子给您办生日,没得到两句夸赞就罢了,竟还担起错处来了。罢罢,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冲着我来,横竖我这里有个‘免死金牌’呢。”   旁边李纨罕见地带着几支金簪,衬得人精神明媚,端着酒壶过来给贾母倒酒。   “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老太太万福万寿,底下再添个长房嫡孙,您可要赏脸多喝几杯。”   大好的日子喜庆话不嫌多,贾母果然举杯。   “除了凤丫头,今儿都要陪我吃个尽兴,若不然,就是跟我作对!”   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几个姑娘凑在一处叽叽喳喳。   “你们这回过来可要住上几日?刚才爱哥哥偷看,你都不理会。上回的庄子有趣,咱们叫上爱哥哥同去如何?”   史湘云凑近林黛玉揽着,怂恿人玩闹。   可惜林黛玉并不接话,捏个核桃仁塞她嘴里。   “吃你的还不够,哪里有那么些时候陪你玩?如今家里的事都要我和姐姐学着管,时不时向二嫂子请教都来不及,才没那闲工夫。”   史湘云十分扫兴,将揽在怀里的胳膊推出去。   “往前说你假清高,如今倒真贤惠,学起宝姐姐来,那劳什子规矩有什么好?”   “她学得,我就学不得?这话好没道理。”   不喜欢和人比较,林黛玉收回胳膊,也不乐意起来。   “你跟着外祖母只在园子里高兴,哪知道外面?便是你推崇的宝姐姐,如今也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倒在这里替她造谣,安心享受你的吧!”   世人对女子苛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贾母却撑起大观园,让众孙女能够在园子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看外面男人脸色。   从前林黛玉不曾细想,如今才知贾母慈爱。慨叹一声,端着酒杯过去。   “我敬您。”   祖孙两个含笑对饮,林黛玉放下酒杯撒娇。   “我和姐姐给您带了上好的阿胶,三五日炖上一回比燕窝还好,叫鸳鸯悄悄收起来了,她们都不知道呢。”   最疼爱的外孙女跑来说悄悄话,贾母配合着压低声音。   “好,咱们都不告诉,独我有,她们没有。”   祖孙两个鬼鬼祟祟,王熙凤捂着肚子来偷听。   “哎呦,咱们竟都不是亲的呢,快去找老祖宗要酒喝,可不能被林丫头占了便宜去。”   贾母拥着林黛玉,抬头啐她。   “就你这泼皮破落户最能嚼舌,肚子里的孩子可听着呢,还不尊重些!”   众人笑声不断,挤挤搡搡竟好似回到当年。   趁着没人注意,林蕴与林黛玉借口更衣回降云馆。不一时,王熙凤和尤氏过来。   打发丫头出去,只留下平儿和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艳女子奉茶服侍,引得林蕴多看几眼。   王熙凤打趣。   “我就说尤家妹子模样标志,连林大妹妹见了都移不开眼睛,更何况琏二那个色胚?可惜也是个不中用的,我指着她将爷们儿留在家里,人没留住,反倒又引进来一个。”   如此说着,林蕴才知道贾赦将秋桐赏给贾琏。   尤二姐不敢反驳,低着头在旁服侍,越发温柔可怜。   做妾室本就低人一等,何况是从前名声不好又预备偷娶?平儿见她面上难看,替她解围。   “咱们爷是什么性子奶奶还不知道?屋里人关起门且有的议论,怎么当着姑娘说浑话?”   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在,王熙凤瞪尤二姐几眼才罢休。   “为着府上几件大事,咱们好些日子不能见面,正巧你们过来。琏二叫我找机会问,甄家是怎么回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你可有准话?”   陛下派遣林如海前往江南并不是机密,但凡有些人脉的略微大打听都能知道,贾家亦然。几番探听不出准确消息,就问到这里。   林蕴也不隐瞒。   “这话原不该我说,可你们问了,我也不能假装不知道。宫中甄太妃没了,太上皇病重,甄家还有什么指望?南安郡王逃不掉,他们就能逃?左不过是当年欺行霸市的恶犬没了身后的主人,如今也到被清算的时候。”   如此言之凿凿,叫王熙凤心神恍惚。   “你的意思是,甄家也会像南安郡王府一样,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   “非也。”   林蕴晃着手指,不等她们松口气,又道。   “他们可不如南安郡王府。郡王府好歹还有王位,他们唯一的指望,甄太妃罢了。”   “哗——”   王熙凤手上一抖,打翻茶盏。   “贬为庶人还不够吗,难道定要像薛家那样,非要家破人亡才罢休?”   自来仰仗着贾家权势,王熙凤没有不敢做的,更从不怕被人举告。如今有薛家、南安郡王府的前车之鉴,又有腹中孩子,她竟害怕起来。   直勾勾看着林蕴,却听她口中说出毫无感情的话。   “天理报应,杀人偿命,历来如此。”   脚下一滑,王熙凤跌倒在凳子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6 19:51:16~2022-01-28 20: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心团子5瓶;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从来没有见过王熙凤如此模样,尤氏赶紧过来扶着。   “你这是怎么了?肚子里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小心才是。”   帮她坐稳,又叫尤二姐赶紧过来照顾,才刚松口气,却见林蕴的神情奇怪。再看王熙凤脸色发白,尤氏突然想到什么。   “你该不会是……”   她虽然不知道背后真相,但自认对王熙凤的霸王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亦知道自家老爷和儿子经常背着她做什么。猜测之下脸色大变。   “你该不会也做了?糊涂,简直是糊涂!他们爷们儿在外面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枉费我还以为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竟还指着你!”   王熙凤慌张反驳。   “我没有!仗势压人,欺凌弱小的事情我干过,但是草菅人命的事情我没干过!”   如今能喊出这翻话,王熙凤更庆幸当初被拦住,否则从馒头庵开始,她就走上一条不归路。心脏狂跳双腿发软,平生头一回如此恐惧。   “我没做过的事如何算到我头上?你少在这里唬我!”   林蕴突然笑道。   “你没有做自然是最好不过,这怎么能是唬你,实话实说罢了。甄家的事情你们只管睁着眼睛看,若还信我就别插手,管好自家的爷们儿。若果连爷们儿都管不好,那就只顾着自己吧。”   时代的限制注定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余地,每个人的能力也注定不是谁都能如薛宝钗一样走上另外的路。   叹一声,林蕴起身。   “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今日之后,除了外祖母生辰,大约我们不会再来贾府了。”   林黛玉走到门口,身形一顿,回头看林蕴,又看看屋中摆设,眼眶微红。   “早知有这一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等等。”   尤氏突然叫住,抚摸脸颊让自己恢复平静。   “上回的事情,我寻到些蛛丝马迹。咱们查访许久半分痕迹没有找到,偏在我要放弃时有人跟我说赖家的小子往家里来过好几回。”   屋里众人都看过来,尤氏声音更低。   “他们家是老祖宗发话放出去的,按理不该再提,可他们确实是咱家奴才出身,如今发迹起来,大事小事回来磕头就罢了,哪有三不五时来打探的?我寻摸着不对,想起那日他也在席上消失了会子。”   赖尚荣?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王熙凤恍然大悟。   “我说底下的丫头小子都问不出来,若是赖家却合理。他们对府上再了解不过,即便是被人见着,也因为惧怕赖大赖二不敢说,怪道呢。”   她自诩英明一世,竟然没想到这点,险些在阴沟里翻船。这口气咽不下,站起来就要出去拿人。   尤氏忙把她拦下。   “咱们没有证据,如何拿人?挺着肚子还不安生,快些坐下。东府西府查了这么久,不是互相包庇就是互相推责,如今牵扯赖家我才想明白,竟是这群奴才比主子还大!”   尤氏并非贾珍原配,乃是无子继室,却因为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免了邢夫人那般尴尬处境。可终究在贾珍面前直不起腰,才会凡事多有踌躇。   为着尤二姐的事情和王熙凤说开,反倒阴差阳错解开心结,行事多了几分犀利。   “府上几回事情查出来多少人,这个奶过哥儿,那个养过姐儿,到最后真正问罪的竟不足十之一二。咱们两个管家奶奶,却成了笑话。”   荣国府的奴才仗势好歹还能说出口,宁国府的下人不能问罪却有说不出口的理由,尤氏只恨自己不能如王熙凤一般夜叉手段。   林蕴看她们憋闷苦恼,笑着提议。   “你们都是大家太太,怎么在自己家却束手束脚起来?我若是你们,拼着当寡妇,好过一辈子被人欺压!”   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再次将众人吓一跳。   “浑说什么,这话传出去,还有哪个人敢娶你?快些住口。”   王熙凤慌里慌张的,感觉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直接从嗓子眼跳出来。   尤氏更面无人色,她知道尤氏守寡的日子有多难熬,也知道李纨受了多少委屈苦楚,更觉林蕴口出狂言。   偏林蕴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们是当家太太,家里的情况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平心而论,若是没有老太太撑着这国公府的牌面,家里能安稳几年?”   王熙凤和尤氏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心虚和畏惧。   自家的事情自己清楚,若真查起来,比南安郡王甚至是甄家好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们家还有个老封君和娘娘撑着。   可若老太君去了,宫中的娘娘不就成了第二个甄太妃吗?   二人心绪更复杂,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明显的脚步,从上台阶到门前,才有人道。   “老太太发现二位姑娘和奶奶不在,派人找呢。”   是紫菱的声音,众人松口气。   林蕴起身。   “既然有了怀疑的方向,便好下手。今儿是外祖母寿辰不便闹事,明儿叫哥哥派人去查,定要揪出他马脚。”   说罢就带着林黛玉走出去。   王熙凤看着她背影,双目无神。   “到底有几分姑嫂情义,才来劝咱们两句。我们家大老爷是不成了,所幸琏二虽然是个好色混账的,到底不干拿杀人放火的事。”   似是自嘲又似是讥讽的笑一声,转头看向尤二姐。   “今儿的话叫你听见,是拿你当自己人,往后你也劝着咱们家二爷,别把一家子的性命都断送。”   尤二姐早已经听傻。从前跟着尤老娘只知享受,后来跟着贾琏等人厮混,哪里听过这等大事?如今骤然听闻,吓得魂不附体,半晌才缓过来。   “是,二奶奶,我知道。”   又哼一声,王熙凤扶着平儿手出去。   尤氏过来安慰。   “她这个人虽然凶悍心狠,却也讲理。看平儿在她身边,比府上哪个姨娘都体面,你只管用心服侍她,总不会害你。”   她们虽不是亲生姐妹,到底有感情。尤二姐连连点头,拍着胸口平复忙追上去服侍。   她们走远,尤氏却更迷茫。   “你们家里到底还有老太太,还有个男人和孩子,我们家呢?”   苦笑一声,也跟上去。   荣庆堂里人数众多,却意外安静,贾母急的东张西望。   “玉儿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去更衣,快去找找。”   林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走来。   “我在这呢。吃了几杯酒,跟姐姐在外面吹吹风,叫老祖宗担心。”   前面是林黛玉,后面是林蕴和王熙凤,贾母这才高兴。   “还当你们有事先回去呢。席上少了个凤辣子,竟比少十个人还冷清。”   王熙凤笑着过来,丝毫看不出方才的低迷。   “老祖宗这话说的,也不知是夸我还是骂我。且先别着急,等我生出个更能说的,抵他二十个呢。”   贾母哈哈笑着,荣庆堂方才恢复热闹。   王夫人在旁坐着,见林黛玉受贾母宠爱,配笑说话游刃有余不复当初小气病态模样,难得对她印象扭转几分。   “老祖宗过寿这样的大事,合该儿孙满堂。外面的客人也差不多送走,不如叫宝玉过来,陪着老祖宗说说笑笑。”   贾母自然乐意,忙叫人去请,又说。   “把孩子们都叫过来,今儿人齐全,不必讲究许多礼数,咱们热热闹闹的。”   王夫人的脸色一僵,很快恢复。   “正是,咱们府上人丁兴旺,自然孩子越多越好。”   将来宝玉娶上个贤妻,纳几个美妾,多生几个能干儿子才是最好的。   在心中默默补全后半句,王夫人笑着等贾宝玉带贾环贾琮等人过来,头一个将他推到前面拜寿。   “老祖宗万寿无疆。孙儿在前面闷死了,亏了您派人叫我。”   贾母忙将他揽过去,佯装训斥。   “刚来就撒娇,不怕让你林妹妹看笑话。不喜欢外面咱们就在这里吃酒说话,今儿热闹呢,你们姐妹还作诗,我来给你们裁决。”   笑呵呵的说完,转头却见林黛玉已经起身站在林蕴旁边,与众姐妹在一处。   “你们跑那么远做什么?叫人拼个大桌子给你们,我爱听你们玩闹呢。”   立时就有丫头过来,在鸳鸯的指挥下将两张桌子拼成一张,能将林蕴并三春等人,以及贾宝玉贾环等人都放下。   王夫人笑着招呼。   “请老太太坐上首,你们也快来坐。”   说话间就拉贾宝玉坐在贾母右手,林黛玉坐在贾母左手,自己依旧在后面单桌坐了,笑眯眯看着。   此番行径着实古怪,林蕴警惕看她。   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这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难道有什么被忽略了?   慌忙张望,可周围都是熟面孔,更不像是有阴谋。   怪哉。   王熙凤也觉得不对。旁人或许不知,她却知道王夫人从前属意薛宝钗做儿媳,按照她对自己姑母的了解,定不会这么快换主意。   左右瞧瞧,伸手拉鸳鸯。   “你去老太太身边服侍吧,这里交给我,横竖我不能吃酒,正好在这里看着。”   鸳鸯不疑有他,转头到上首为贾母和林黛玉斟茶倒酒陪说话。   唯有贾母,左右手具是最疼爱的玉儿,打心眼里欢喜,顾不上什么阴谋阳谋,抬手招呼。   “拿令牌来,今儿定要玩个尽兴!”   林蕴借着茶盏掩饰,看贾宝玉紧张的左手搓右手,再看林黛玉心无旁骛陪着贾母说笑,最后将视线落在王夫人身上。   只见她看看这个玉儿看看那个玉儿,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不经意间垂眸沉思。   看来事情发生变故了。   放下茶盏,林蕴顺手将传到过来的飞花令塞给后面迎春,微微侧身给侍立在后的紫菱一个眼神。? 第89章   人们忙着说笑,没注意紫菱悄悄出去。   不足两刻钟,紫菱从前面光明正大进来,到林蕴身边回禀。   “姑娘,二爷在外面等着,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桌子上的人听见。史湘云当即推了面前杯盏。   “扫兴。”   贾母也收敛几分笑意。   “这么早就回去?天色还没暗,咱们继续玩,大不了今晚就在这里住着。”   林黛玉见林蕴悄悄使眼色,靠近贾母道。   “今儿哥哥休沐才得空,若是我们住下还要烦他来接,哪里就有那么多闲工夫?况且家里还有父亲,难道扔下他一个?眼瞅着天色也渐晚,再不回去就不好了。”   贾母还是不情愿,脸色略微有些阴沉。   王熙凤眼珠转动,起身道。   “外面酉时就散了,程家小子怕是等了半个多时辰,见她们没出去才使人来问。咱们这些哥儿年纪小,可不能耽误人家的正事。”   十八九岁的男子,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当成个正经大人,便是在外面没有职务,也是要读书考试,唯有贾家之流儿孙不成器,每日宴饮。   贾母虽不悦,却说不出别的,只好同意。   “罢了,正好我也累了,她们要走你替我送送。”   “哎。”   王熙凤笑着答应,又过来说了些两家离得近,日后常来往的话哄贾母高兴,才送林蕴和林黛玉出去。   背后王夫人眼巴巴瞧着。   只把林如海算进姻亲,倒把程潜忘了,眼下看着这小子也是个出息的,将来若跟宝玉成了叔舅兄弟,少不得要互相扶持,叫他再往高处爬些才好。   越想,与林家结成姻亲的好处越多。王夫人走到贾母身边。   “老太太,姑娘们大了,不像小时候只顾没心没肺的玩闹,惦记些正经事才是应当。等孝期过了,再接她们过来住就是。”   安抚几句,再看发愣的贾宝玉,笑道。   “可不仅您舍不得,咱们宝玉这眼睛都要黏在人家身上,果然是大了。”   “是啊,都大了。”   贾母下意识跟着叹声,好一会子反应过来这话是从王夫人口中说出,立时打量她。上下来回,却不说话,转而招呼姑娘们。   “咱们接着玩,她们错过了热闹,是她们的损失,来。”   探春过来在原本林黛玉的位置上,搀着贾母坐下。   “正是呢,我前儿才学了个笑话,正要讲给老祖宗听。太太也听听,看我说的好不好。”   众人再次热闹起来。   林蕴等人回来家里,说起宴会上古怪。   “整个府里谁都说得上几分交情,唯有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位太太,平日她们客套冷笑都是寻常,突然热情起来,才叫人害怕。”   这两人一个蠢过头,一个算计过头,看着她们的笑脸都叫人发毛。   林黛玉绕着手帕细想。   “进门的时候二太太就对我笑,又几次叫人给我看茶,从未这样慈爱过。”   内宅里的事情程潜没处打听,听她们两个分析也摸不着头脑,只好说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单子上的人我已经试探过,没什么异常,可还有其他怀疑的?”   想不通王夫人为何突然发生变化,姐妹两个只好暂时放下,接另个话题。   “你试探过赖尚荣,他是怎么说的?”   从一众人名单中单独被拎出来,程潜立时明白他有嫌疑,细想下来却面露疑惑。   “他说去后院找父亲,莫非是在诓我?”   赖家与贾家实在是笔糊涂账,亲不亲、友不友、奴不奴。   林蕴烦躁地扣桌沿。   “这家子一半是贾家奴才,一半是贾家同僚,咱们若要查,是拿他当奴才还是当同僚?赖尚荣,赖尚荣,他还真是赖上荣国府了!”   当年贾母和赖嬷嬷一主一仆,如今赖尚荣和贾宝玉却平起平坐,当真是世事无常。   听完林黛玉说赖家与贾家渊源,程潜眼神越发危险。   “果然不是老实的,倒有足够动机。不用着急,若真是他,定会露出马脚,这样有野心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一次失误放弃机会。”   兄妹三人商议良久才各自回屋,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并未告诉林如海。   此时的赖家,赖尚荣翻来覆去睡不着,吵醒了怀中女子,趴在他怀里撒娇。   “今儿去贾家拜寿,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可是遇见什么事儿了?不如去跟老太太说说。”   这个老太太自然不是贾母,而是赖嬷嬷。在贾府她是个老嬷嬷,在自家却是荣养的老太太,出入内外呼奴使婢,一应排场都比着贾母。   赖尚荣藏着心事,随手将女子推开。   “我出去走走,你若睡不着就赶紧回去。”   女子正理着头发,闻言愣住。   “才还说把我要过来服侍,转眼就叫我回去,可见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我。既如此,往后再别来找我。”   说完赌气穿衣服,摔摔打打,动静不小。   赖尚荣刚穿上里衣,无奈坐下揽住她。   “咱们不是说好,等我娶了妻子就将你要过来做姨娘,祖母也应了,怎么闹起脾气来?若是惹了祖母生气,咱们还怎么在一处?”   温柔哄两句,女子才收住气,衣衫滑落露出细嫩肩膀。   “自打你捐官,老太太就不肯给你说亲事,总要拖着找个大家小姐。你是男人自然不怕,可我难道就耽误得?你若心里有我,就该找老太太催催,这样拖着难道能拖个公府小姐不成?”   正畏惧荣国府的事情被人发现,骤然听见“公府小姐”,赖尚荣心中咯噔,手上无意识用力。   “哎呦,你捏疼我了。难不成真想着找个公府小姐?也不看看你们是怎么起家的,实在些吧!”   女人抽回肩膀,纤纤玉指在赖尚荣头上点下,起身穿衣。   “明儿我还要服侍老太太去荣国府,不跟你睡了。你院子里几个小蹄子都不是好相与,我可告诉你,若敢招惹她们,别怪我在老太太面前编排你!”   撒娇威胁一番,见赖尚荣没有回应,气冲冲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桌上蜡烛燃到底座,赖尚荣堪堪回神,盯着爆起的灯花喃喃自语。   “公府小姐,有何不可?”   第二日,赖尚荣早早起来,服侍赖嬷嬷上马车,却被拒绝。   “你今儿不用去衙门?我这里没事,你忙你的去。”   赖尚荣笑道。   “我说家里有事,特意告了假。他们听闻是荣国府的喜事,又多给了两日,正好有空送您过去。”   边说话边扶着赖嬷嬷坐好,正要转身上马,突听她说道。   “咱们能有今日,多亏了荣国府,你若是有空常去走动,和宝玉他们玩笑,往后好处大着呢。”   “祖母放心,我晓的。”   笑着放下马车帘子,赖尚荣转身上马,瞬间冷脸。   总巴结宝玉有什么意思?连个错漏都不敢有,但凡不恭敬些,总会被人提起当年恩情,还要彻底翻身才好。   心绪流转,下定决心。   送赖嬷嬷进了荣国府内院,他并不离开,反而使两把钱,钻到大观园去。   随着姑娘们年纪逐渐长大,就连贾宝玉的贴身小厮茗烟也不能再随意进去。反倒是他,竟能如入无人之境。   “谁在那!”   小丫头们不敢拦着,自有副小姐。侍书奉了探春的命令找李纨商量家事,打远瞧着像是个男人,张口便喊。   赖尚荣忙道。   “姐姐,是我。今儿祖母进来拜见老太君,叫我来找母亲,听人说在这边园子里,怎么没看见?”   借口编的好,侍书并未起疑。   “我道是哪个小子不要命了,敢在园子里乱逛,原是你。赖妈妈刚出去,你却来的晚,赶紧找去吧。沿着那边走,别往这边来,万一撞上哪位姑娘,可不够你赔的。”   说笑两句,侍书指点他往外走,自己回去复命。   赖尚荣满口答应,却在侍书刚转头的功夫,提着衣服钻进后面花园去。   今儿正是大观园修缮花园的日子,四五个小厮分散各处,手上拿着各样工具修修补补。其中一个青衣小厮打着哈欠,慢吞吞整治棵杏花树。   正昏昏欲睡,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声。回头看,正是赖尚荣。   “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进来?啧啧,怎么样,我之前说的话你想清楚了?”   小厮不惊反喜,看着没有人注意这边,兔子一样窜进树后。   赖尚荣不似他这般随意,谨慎地东张西望。   “既来找你,自是想清楚。你只告诉我,如何能娶到荣国府的姑娘。”   “荣国府?”   那小厮眼睛乱转,嘿嘿笑道。   “荣国府的姑娘有什么好,连个能干的父兄都没有,还是林家的姑娘好。只要你说句话,我保管帮你想办法弄到手。”   他说的胸有成竹,赖尚荣却不听。   “他们总说我是荣国府的奴才,自然要娶荣国府的姑娘,林家与我什么干系?废话少说,你若是没有办法,我赶紧出去,若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小厮不死心。   “你懂什么,林家注定要比贾家厉害,你若是娶了林家的姑娘,说不得将来贾家还要对你点头哈腰。”   看赖尚荣面露烦躁,小厮“啧”一声,只能顺着他。   “贾家还不容易?你只管拿着两三千两银子去提亲。”   “放屁。若提亲能成,我也不必来找你。别说贾家不会同意,祖母那里都不能过。”   赖尚荣扼腕,感觉今日白混进来。却听小厮压低声音。   “你在外面知道什么,贾家如今早就空了,上个月的银子都差点没给出来。只要你能拿出钱,哪个姑娘还不是随便你挑?”   两人鬼鬼祟祟,远处走廊上突然传来男子呵斥。   “谁在那!”   赖尚荣一惊,见个俊秀男子立在那里,似是个爷们儿,却又不认得。   “你躲着别动!”   叫那小厮躲好,自己走出去反客为主。   “我来找我母亲赖妈妈,你又是何人,怎么在园子里?”   廊上的人正是贾芸,听见赖妈妈的名字,立时知道眼前人是谁,抱拳笑道。   “原来是赖兄。我是后廊上贾芸,如今管着园子里面的花草,今儿带着人来修缮花园,幸会幸会。”   赖尚荣恍惚想起这么个人,抱拳回礼。   “原来是芸兄,误会,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到园子里来,正要告诉我母亲将人抓起来呢,哈哈哈。”   二人客套起来,倒也和谐。   直到赖大家的找来。   “你这小子,怎么找到这里来,要不是侍书找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训斥两句,才见贾芸也在。   “芸哥儿,这花园今日可能修好?三姑娘说滴翠亭那边掉了一块,也要补呢。”   贾芸叫来个小厮询问,才回答道。   “这里怕要明日才能修好,辛苦赖妈妈告诉姑娘们这两日避着些。滴翠亭等我去找个工匠来看看,那边沿着水,修不好可不成。等联系好了再告诉妈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8 22:54:45~2022-01-29 20: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撄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士妮在逃公举10瓶;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凡有男人工匠进入大观园,都需先通知妈妈们,再由妈妈告诉各处姑娘丫头何时何地避开,这都是规矩。   贾芸安排妥当,赖大家的直点头。   “怪道二奶奶将这些活计都派给你,果然是可靠的。你们再修整个把时辰就出去吧,明儿再进来,晚些我告诉各处姑娘们一声。”   贾芸忙答应,带着小厮们统计今日工程,不到半个时辰就带着工具离开。   到没人处,赖大家的一巴掌打在赖尚荣身上。   “你吃了豹子胆敢进来,还不快滚回去!”   赖尚荣捂着被打的地方,十分委屈。   “他能进来,我为何不能?又没到姑娘们住的地方去,何苦打人。”   “呸!姑娘们的住处另有嬷嬷看守,你倒是想过去。还不跟我走,若是被人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告状,咱们都别想好过!上回就不该带你进来,纵的你越发胆大。”   嘀嘀咕咕抱怨着,赶紧扯他从小门出去。   却说贾芸出了大观园之后托人给王熙凤回话,说工匠工钱之类的事情。出来传话的正是小红。   “奶奶说叫他们仔细修整,姑娘们最金贵,做得好了少不了银子。这五十两是花园的钱你先拿着,亭子那里等修缮好,奶奶亲自查看过才好安心。”   “是。”   贾芸正儿八经的拱手行礼,逗得小红低头偷笑。   “门上还有人呢,你正经些。小心他们看见了告诉我爹去。”   抬手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拉住袖子。转头看见贾芸手上拿着个小包裹。   “昨儿老太太过寿,我们都得了赏,这是给你买的胭脂首饰,都不是显眼的东西,你戴着玩。”   “我又不缺这个。”   小红慌里慌张收回手,左右张望确定没人瞧见,娇羞瞪他。   贾芸侧身挡住门口小厮视线,将包裹塞给她。   “你身上没多少钱,能舍得买什么?这是我的心意,快收着。”   “咳。”   突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小红闹个大红脸,藏着小包裹就跑。   贾芸转身,果然见到林之孝从旁边走来,拱手问好。   “林管家。”   “芸二爷。”   林之孝不擅长口舌,一双眼睛却看过多少人,知道贾芸是个好的,笑道。   “二爷是来找二奶奶回话的?这几日二奶奶越发懒得动弹,二爷久等了。”   “哪的话,我多等一等是应该的。园子里还有处等着我去找工匠,先告辞了。”   贾芸拱手告辞,并不因为林之孝是下人怠慢,反而因为他是小红的父亲更加尊重。   他能做到如此,林之孝更满意,开始琢磨着找个机会跟主子提提他们俩的事。   另一边,林蕴想了两天没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光明正大调查赖尚荣,十分生气。不仅仅是生气不能将罪魁祸首抓住,更生气明明她们姐妹受了委屈却不能说,反而要藏着掖着。   若是放在那个时代,直接大喊一声“抓流氓”,即便不叫他蹲几天班房也能给他两拳。在这里却是受害者有罪,真真憋屈。   心气不顺,练剑都裹挟着杀气。林黛玉偶然看见,吓得脸色苍白。   “你这是要杀谁?”   “谁都杀!”   随口回应,手腕翻转将长剑钉在树上。   狠出口长气,转身,却发现林黛玉身后跟着林如海。   ……大意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姐妹两个鹌鹑一样站在下首,低头不敢看林如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你们长大了,竟是连我都瞒着。”   林如海长叹,颇有沧桑孤独之感。   如此慨叹当即叫林黛玉心碎,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干净,让林蕴来不及阻止。   果然不能和乖孩子一起干坏事。   林蕴刚在心中感慨,果然见林如海拍案而起。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不跟为父商量,简直是胡闹!若传出去流言蜚语,你们姐妹往后如何见人?”   不知道那人是谁,也就不知道会从哪里传出去闲话,更叫人后怕。   林如海在屋里踱步。想说去找贾家的人共同将贼人揪出来,却突然想起贾家的爷们儿没有靠得住的。东府两个能力不足,西府两个更是满脑子污秽。忍不住心头哽住。   思来想去,竟还是林蕴的方法最好,从内院悄悄查起。虽慢些笨些,却是最安全稳妥的。在这一瞬,他明白了林蕴练剑时候的憋屈心情。   贼人着实可恨!   “既然没有切实证据,这件事往后不要再提起。你们是女儿家,要注重自己的名声。”   林蕴一口气上来,当即抬头反驳。   “不行,我绝不会让这件事过去,定要将人找出来。”   林如海脚步顿住,转头与她四目相对。   “不是让事情过去,只是不让你插手,我自会处理。”   “怎么处理,又不能直接去问。就知道会是这样结果,所以才不告诉你。”   男女的想法不同,更何况是林蕴?她绝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抬头直视林如海。   “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或许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我不是。既然能把他找出来,为什么不能让我去?”   自来知道这个大女儿性子强硬,唯恐她生出事端。谁想她不去找事端,事端却找上来。   林如海捂着胸口坐下。   “你嫉恶如仇本无错,可这终究不是女儿该做的事,程潜这几日盯上几家公子,揪出不少国孝期间淫乐行径,就是为了这件事吧?若被人知道,人家怎么议论?”   硬的不行来软的,林如海也算是摸清与林蕴相处的方式,好言相劝。   “那人做出这等事来,必定不是善类,总有别的错处等着,届时拿了一并处置,总归逃不掉。哪里就用你去找,这满天下的男儿都是摆设不成?”   别人是不是摆设不知道,贾家那几个还真是摆设。   林蕴撇嘴,没说话。   林如海知道她听进去,继续道。   “为父只有你们两个女儿,必不会强求你委屈,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你聪慧自强,万事都亲力亲为,还要我做什么?”   平心而论,林如海确实有些空虚。   两个女儿都不算是在他膝下长大,小女儿好歹养了几年,大女儿只相处几个月。好容易在京城重聚,女儿却都已经长大,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近,就连遇见事端也能自行处理,让他这个父亲毫无用武之地。   最可恨的是,大女儿的女婿都提前找好,还是程家认可过的。若非他来得快,小女儿也被人定下,还是那等顽劣不堪的浊物,更更可恶!   如今除了办好差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到父亲责任,看着两个孩子平安顺遂。   林黛玉心思细腻,察觉他心态变化,红着眼眶上前。   “父亲这是说的哪里话,若没有父亲,我和姐姐如何能这般闲逸?”   经历过亲人不在身边的孤独无助,林黛玉最能明白其中差距,久违落下眼泪。   林蕴看不得煽情,忙道。   “罢了罢了,正愁事情没有进展,父亲插手再好不过。只是一样,若查出来定要告诉我。”   “这个自然。”   林如海含笑答应,心中增添几分老父亲的满足。   程潜一个人终究还是慢些,随着林如海插手,京城众人突然发现,最近被抓住的纨绔公子多起来。   今儿这家公子聚众演乐,明儿那个少爷强娶婢女,后日又不知道从哪揪出来个逼良为娼。   原本只是林蕴不甘心放弃,想要将贼人捉拿,却意外捉了更多贼人。她听说后当即去找林如海,表示她的事情不着急可以放在最后,尽管放手去捉别的恶霸。   满朝却都以为林如海从江南回来闲的发疯,将视线盯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上。   “林大人,今日下朝早,又要去哪捉奸啊?”   自家派系的人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敌对的派系更是以为他失了圣宠,刚下早朝就拦着人嘲讽。   偏林如海一本正经,丝毫不觉被蔑视。   “民风不正,自然要以上位为表率。如今朝中多尸位素餐、仗势行凶之徒,将他们揪出来,才好给那些真正的饱学之士机会。”   如此咬文嚼字,听的对面诸人哈哈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探花出身,文雅正直。那你就接着去忙吧,看看今天被抓住的人是谁。不过是谁也不重要,都是些小事,三五日就放出来,辛苦你白忙一场哈哈哈哈。”   一行人笑着走远,没看见林如海眼中讽刺。   民风败坏至此,他们还当做是小事,难怪朝□□烂不堪。   哼一声,自去探查。   诸如公子强娶婢女,众人都不当大事,可林如海突然盯上,官位又足够高,几天内往天牢里投了不少人。   虽只关押几天,却耐不住丢人,更有家中长辈舍不得儿孙吃苦几番求情保释。谁料皇帝也向着林如海,竟在朝堂上将那些儿孙被关押之人点名斥责,并发下圣旨视情节轻重关押责罚,少则十天,多则数月,亦需出钱赎回。   那些公子哥嚣张的被关进去,哭喊着被放出来,交了钱还要挨家中训斥,事了还有狐朋狗友嘲笑。竟果真令京城大除污秽之风。   至此,林如海成了糜烂之家的公敌,亦成为那些正直家族的恩人。直到九月中旬他奉旨再下江南,才稍有缓和。   城郊某处亭子,四五个男人揽着歌姬舞姬,伴着靡靡之音醉生梦死。   “姓林的老东西可算是走了,被抓两次都把我吓出病来,我爹刚放我出门,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说完连饮三大杯,舒服长叹。   在他边上的男子也笑。   “可不是,我虽没被禁足家中,也是听见他的名字就赶紧跑,可谓是闻风丧胆啊!”   怀中陪酒女笑得花枝乱颤。   “月余不见,赵公子也会说成语,难道是去读书了不成?”   那男子一把捏在她腰上,满意听着娇吟。   “被关在书房半个月,猪都会念几句,竟敢嘲笑本公子,看我怎么罚你。”   说完丝毫不顾大庭广众,直接压下去。   正到兴起,突然听人喊道。   “林如海来了!”   一众纨绔猝然惊醒,来不及细看,丢盔弃甲仓皇乱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9 20:00:41~2022-01-29 23: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江南路远,数日来回全无可能,林如海并未回京,却命人传来消息。   甄家罪犯欺君、收受贿赂、仗势欺民等多种罪责,人证物证俱在,一应呈交到皇帝御前。   其他罪责或有商讨余地,却有欺君僭越之事无可辩驳。圣上大怒,当即下判甄氏抄家流放,林如海全权监管。   消息迅速在京城扩散,林府第一时间禁闭府门,任凭谁来上门拒不接待。程潜寻个借口告病,直接连人都找不到。   督察院剩下右佥都御史陈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问摇头三不知。   “江南?没去过。”   “甄家?不知道,不认识,皇上没叫我去办。”   “卷宗?我是督察院又不是户部吏部,拿人问责该去找刑部,跟我有什么关系?”   “等下。昨天你儿子是不是喝花酒了?正愁找不着,你来了正好,把你儿子送过来,不然我就亲自去抓人!”   三五个人结伴去督察院询问,被陈大人追出来。   “别以为林大人不在京城,就没人负责,我还叫人盯着呢。凡有民风败坏之事,谁都别跑!”   闹上三五七日,他们知道陈大人也不是好惹的,再没人去督察院,满腹牢骚求情写成奏折送到御前。   经过南安郡王之事,皇上已有经验。打开奏折首页,瞧着情况不对直接放到旁边,攒上一箩筐就命人抬到太上皇床前,念给他听。   可怜太上皇略有恢复,刚能饮水吃饭,被奏折上阴阳怪气与痛哭流涕气地砸碗。   “混账,混账,查,查!”   他们自认属于太上皇一脉,写给皇帝的奏折自然别有用心。谁料被转送到太上皇面前,别有用心错了人。等他们知道为时已晚。   太上皇年事已高,又几番惊吓恼怒,大病过后想要干预政事也精力不足。再看这些奏折更觉满朝文武都在与他作对,气恼之下索性将所有的权力放给皇帝,闭门养病。   甄家之事遂成定局。   抄家圣旨下来,程潜突然病愈,与陈大人商量着举荐数位朝中子弟,皆能列出所擅长之事。   性情莽撞憨直者,纳入督察院。吝啬贪财者,收入户部。爱钻牛角尖找麻烦的,被刑部领走……   不少朝中勋贵突然发现,他们家不成器的混账儿孙,突然有了用武之地。甄家?什么甄家,自己家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圣明,祛除奸小任用良才,必能使朝堂清肃,海晏河清。”   某位孙子被举荐到户部的二品大员如是说道。如果有人低头去看,就会发现他臊的老脸通红。   “柳大人所言甚是。”   另一位儿子入了工部的御史连忙附和。   朝堂上一派和谐,龙心大悦。   有人满意,自然有人不满。比如贾府。   王夫人接连收到几位太太送来请帖,羡慕地寝食难安。   “她们家儿孙出息,请我吃茶,我哪有脸去?莫说几个国公府郡王府,就是寻常府邸,叫我怎么去?”   他们与林家毫不相干,却沾上这等大便宜,贾家与林家乃是姻亲,宝玉却什么都没有捞到,让她如何甘心?   茶饭都吃不下,终于找个机会在贾政面前说起。   “林姑爷上月去江南,如今也该回来了吧?到底是嫡亲姑丈,老爷若得空,该带宝玉去拜见拜见。”   贾政正拿著书看,听这话明白她心思,冷哼一声不接话。   王夫人再劝。   “我知道为了上回的事情老爷生气,可宝玉到底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做父母的总要为他谋划一二。如今各家都有子孙出息得了职位,独咱们家没有,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啪!”   贾政将书甩在桌上,逼视王夫人。   “别人家的子孙都拿出正当理由,得了圣上允许,咱们家有什么?那孽障整日在女儿堆里,难道叫他去皇宫内院不成?”   眼看别人家孩子,贾政不羡慕是假的,可想想自家儿子,更恨铁不成钢。   “他虽在诗词上有些歪气,可到如今连个童生秀才都不是,便是要送他去翰林院都不成。你当程潜没来找过我?”   王夫人低着头擦眼泪,听见最后一句立时抬头。   “程潜怎么说?”   “你,你。”   贾政指着王夫人,气的说不出话。   “慈母多败儿,都是因为你和老太太宠着,才会变成今日这样。我说了许多,你竟只听到最后一句。哼,程潜说好歹叫宝玉考个童生秀才,证明他于诗道有才,方能举荐。”   无论嘴上如何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能视之不见,贾政看王夫人动摇,心知这是最后希望。   “若他真能得个功名,也不用为他费心至今。这次不成,往后不用再提起。”   贾宝玉如此不成器,更让贾政想起早逝的长子贾珠。伤心气愤两相掺杂,甩手往赵姨娘院里去。   怡红院里,贾宝玉不知大祸将近,带着一众丫头唱戏。   芳官拿着扇子,咿咿呀呀好不威风。下首两个丫头拿着铜锣之物伴奏附和,虽然简陋,却不失精髓。   看的贾宝玉抚掌大笑。   “好好,唱得好,有赏!”   袭人从后面过来。   “怎么还在听戏,快去换衣服,太太命人找你呢。”   说了两句看他不动,推着肩膀催。   “太太是从老爷那边过来,说不得有什么事,赶紧过去看看吧。”   贾宝玉这才不情不愿起身,任由袭人给他换衣裳,还对外喊着。   “你们的家伙儿别收,等我回来继续看呢。”   小戏子们嘻嘻哈哈一哄而散,也没人回应。   袭人满脸无奈。   “她们越发张狂,你也不该惯着。如今老爷总不管你,日后可怎么办?若是太太说什么,你可要好好答应,修复父子关系才是。”   “好了好了,这话你都说过多少回,忒啰嗦些。我走了,记得把茶住煮上,我回来边听戏边吃。”   “宝玉!”   贾宝玉一溜烟跑走,留下袭人又急又恼。   窗户突然传来动响,四儿不知从哪冒出来。   “每回你说教,宝玉都不喜欢理你。往后怕要小心些,别惹恼了被赶出去。”   外面悉悉索索有人躲着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袭人不耐烦跟她们争辩,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洗。   小戏子们更加得意,挤在窗户下。一会子说唱什么戏宝玉喜欢,一会子说生日一样的人该做夫妻,一会子又猜测什么时候补上八个大丫头。   听的麝月从后面冲出来。   “什么八个大丫头,哥儿姐儿都是两个,哪来的八个?从前都是老太太和太太赏的,你们算是哪个台面上敢占那个位置?该把你们重新送去学规矩,若管不好嘴舌,都拉出去配最低等的小厮!”   小戏子们忙散了。   配小厮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不久便是贾敬百日,办完祭后荣国府算是出家孝,到年纪的丫头小厮该配的都要配人。粗使的丫头小厮容易,背对着站成两排同时转身,配上谁就是谁。   只是小厮多丫头少,少不得就要从里面划出去。哥儿姐儿谁愿意放人?王熙凤和李纨正忙着这事。   “鸳鸯发了愿不嫁人,琥珀又病着,别的人年纪不够,还差四五个丫头呢。”   王熙凤的肚子已经圆滚起来,身体却消瘦,坐在那里看着怕人。   李纨故意坐远些,不敢靠近。   “园子里的丫头可点了?探丫头才说园子里也该出去一批,只春纤春燕跟了黛玉不用咱们管,别的还要统筹。”   正商量着,贾琏从外面进来。   “从外面就听你们说话,我正好有件事。旺儿说看上园子里彩霞,想给他儿子要了。那小子如今十七岁,正合适。”   王熙凤摸着肚子。   “若是别的丫头就罢了,我能做主,彩霞却是跟着环哥儿,你做哥哥的倒替下人要自家兄弟的人。”   白他一眼,觉得不大舒服,挪着想换个姿势,唬的李纨和贾琏忙来扶。   “慢这些!”   两人一起小心翼翼才帮她翻身。   换个姿势,王熙凤舒服的叹气。   “你先别忙着答应,我找彩霞娘问了再说。三妹妹看得上彩云彩霞,指不定答不答应呢。”   说话又点着肚子苦恼。   “从前怀大姐儿的时候不觉笨重,这回却这般难受,多早晚才能生出来?”   贾琏给她拿垫子盖上。   “儿子总比姑娘笨重些,辛苦你了。”   夫妻两人说话,李纨神色暗叹,悄悄出来回稻香村去。   他们忙着促成好事,谁料刚告诉探春,还没来得及告诉彩霞娘,就被林之孝知道。   “二爷,二奶奶,这事可不能应。”   夫妻两个正商量叫旺儿请吃酒,听见这话愣住。贾琏转头问。   “为何不成?他们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岂不正好?”   林之孝低着头。   “二爷有所不知,旺儿家这个小子吃酒赌钱无所不为,被他得手的小丫头都不知道多少。只他们在外面,二爷不知道。”   “果真有这样的混账事?”   贾琏虽然好色,却讲究个你情我愿,从来不做强迫,底下的小厮竟比他还嚣张。   “好啊,竟敢诓骗我!”   甩手开门,竟是要去找旺儿算账。   王熙凤也没料到这事,扶着肚子坐起来。   “我说怎么盯着园子里的丫头,原来是看上了弄不到,做他的春秋大梦!往后凡是一等丫头,都不许下面人惦记,除非丫头自己说话,否则不准!”   平儿看她动怒,赶紧来按她躺下,好言劝慰。   “若不是糊涂人也不会一直在底下,奶奶何必生气?仔细动了胎气。凭他们什么错处自有二爷收拾,奶奶仔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9 23:30:43~2022-01-30 12:0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生梦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林之孝看不惯旺儿父子行径,好意救彩霞,却意外给小红免了麻烦。   此命令传出去,内院大丫头感恩戴德,甚至有不少凑钱送礼物过来,就连鸳鸯也来说好话。想她王熙凤半辈子被人记恨,什么时候竟也能被人感谢?   糊里糊涂地果真做起好事来?   自嘲笑笑,叫平儿将礼物收下,只等着贾敬百日过后提上日程。   十月天气逐渐凉爽,贾敬百日办的热闹又体面,荣国府正式出家孝。   又因为甄家被抄,原本的国孝自然不用遵守,一应喜事都提上来,丫头小厮配人,尤二姐和秋桐也正经梳起妇人发髻,成了府里的姨娘。   娇妻美妾,还有嫡系子嗣在腹中,贾琏尽享齐人之福,一时顾不得出去寻花问柳,只在家里左拥右抱。   王熙凤一边忙着府里的事务,一边恨得咬牙。却为了孩子不敢大动干戈,强行忍耐。   眼不见心不烦,瞅着天气好,干脆到宁国府找尤氏。   “林家两个妹妹回回祭礼都送到,你可有数?眼下东府还没出孝,不然你该过去道谢。”   两人并肩在宁国府花园里遛弯,只有平儿和胡氏跟着伺候。   尤氏看着她肚子。   “这些事我自然安排,倒是你,月份大了也闲不住,该叫平儿啐你。”   “我给她这个机会,你看她敢不敢?”   几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到花园尽头绕回来,不想听见角落里有人叫骂。   “扯你娘的狗屁,姑奶奶不过去又怎么样?他是他我是我,早说断绝干净,他也算个男人?下流窝里的老鼠屎也当牛黄狗宝,有胆子叫他自己过来,不把他理干净了,我不算是他尤三姑奶奶!”   整个贾家,数得上的厉害人物满打满算一个王熙凤一个探春,如今竟在花园里听见这等话,王熙凤满脸惊讶就要过去。   尤氏赶紧拦。   “乱糟糟的,别去了。是我妹妹骂小厮呢。”   “小厮?你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你二妹妹是我屋里的姨奶奶,什么小厮这么大胆,敢惹到咱们两个头上,我倒要看看。”   这般糊弄的话自然骗不到王熙凤,正欲前走,骂声又起。   “滚!毛手毛脚敢来碰我,脏蹄子不想要了?大狗不在小狗乱吠,呸!再不滚,把你手砍下来!”   “哎呦哎呦。”   前面果然钻出个小厮抱头鼠窜,被平儿一把揪住。   “你要作死不看看眼前是谁?撞倒了奶奶你几条命来赔!”   那小厮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王熙凤却笑得前仰后合。   “我还当你们家里都是面团样的人,原来也有厉害的。三妹子别站在后面,也出来给我瞧瞧,咱们更对脾气呢。”   灌木丛晃动片刻,露出个粉红衣角。影影绰绰,半晌走出来个艳丽尤物,比尤二姐美艳三分,眉眼间却少几分温顺。   被人盯着瞧也不怕,直愣愣地与王熙凤对视。性格更与尤二姐全完不同。   王熙凤越看越喜欢,偏是尤二姐的亲妹妹,可惜。   “好好的人,白叫你们家糟蹋!”   宁国府的脏乱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尤氏没必要否认,冷笑两声。   “你若有本事,也不必来说我。三妹妹性子要强,但凡有地方让她去,我也不会让她留在这里。”   尤老娘原本就是改嫁,后来丈夫去世,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投奔,除了这里已经全无去处。   王熙凤打量着尤三姐。   “这有什么难的,我正愁没有人帮我办事。平儿虽好,你也知道她的脾气,但凡有人求情总要心软,你若是舍得,就叫她跟我走,已经有个二姐,也不差个三姐。”   尤氏还没说话,尤三姐却道。   “我不去。如今我已改过,只帮着照看园子,别的事再别来找我。”   她这样说,众人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花锄,难怪刚才说要将小厮的手砍下来。   王熙凤忍不住笑。   “你以为我叫你干什么?现如今我有身孕,下面的婆子们打量着我顾不上,越发嚣张,正需要个泼辣的人震慑,你该不会以为,叫你去跟你二姐一处吧?”   虽说她如今已经对贾琏失望,但一个人的性格不会轻易改变,能容下尤二姐已经是最大的限度。话语中满是嘲讽。   尤三姐知道是自己误会,仍旧不敢答应,警惕看着她。   “你有这么好心收留我?”   “好心?我也不怕告诉你,如今府上两个姨娘,我看着就烦。你若能有本事把我家那位爷骂住,我才要谢你呢。”   王熙凤冷笑两声,扶着平儿离开。   尤氏却有自己算计,忙推尤三姐。   “这样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难道要跟我陷在这里?我已是不能离开,你却还有机会。”   尤三姐攥紧拳头,突然扔下花锄追上去。   林府近来热闹的很。   自打程潜与陈大人举荐之人被任用,每日都有人上门,不能进门的也不恼,留下礼物就走,只说表示感谢。   林如海回来后来人更多,打着感谢的幌子不少人探听林蕴和林黛玉的婚事,更有甚者连程潜也盯上。   前院的事情林蕴不大清楚,但每日看着送进来的礼物就知道不好应付。   “昨日才送礼,今日又送,这个什么柳大人是真喜欢哥哥。”   感慨两句,将礼单收好。再换下家。   不一时林黛玉过来。   “又有两家前来拜访,父亲说留他们吃晚饭。还有两个请帖。”   打开来看,不外乎是哪家的姑娘举行宴会,想邀请她们过去。   林蕴最不耐烦,偏国孝结束没有借口拒绝。   “你看着处理,我去厨房。”   溜之大吉。   留下林黛玉绞尽脑汁,今儿这个咳嗽,明儿那个着凉,好歹搪塞过去。这一拖,就拖到月底。   福建事了,异邦投降,冯紫英带众将领回京受赏。此番大事将林府的风头盖过,才得安静。   战事告捷,不仅缴获战利品,更能扬我国威,满朝上下欢呼沸腾。陛下特开庆功宴,太上皇也撑着出来,为众人庆功。   唯有林如海脸色不好看。   因为功勋将领中,曹同轩就在眼前,想甩都甩不掉。   陈大人两杯酒喝得脸红,贴在林如海边上说话。   “林大人我敬你一杯!从前我在督察院受尽白眼,以为只能了此残生,没想遇到林大人之后才是我雄途抱负的开始,我要多谢林大人。”   自顾自一饮而尽,又满上。   “太上皇时也曾发生两次战事,都是失败告终,没想到林大人举荐冯紫英居然大获全胜,果然林大人慧眼,我再敬大人一杯,是为沿岸百姓。”   他正在兴头上,自说自话连喝三五杯,都没发现林如海的视线一直盯在对面的年轻将领身上,根本没看他。   冯紫英意气风发,跟自己老子神威将军喝过几杯,回到座位就发现曹同轩脸色不对,抬手揽在他肩膀上。   “这么大好的日子怎么不说话?不用紧张,京城是我的地盘,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往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战场上生死交情比旁的不同,冯紫英知道曹同轩出身江湖,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轻视,略微思索片刻,拍他肩膀。   “别想了,你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功劳,就是铁样的事实。明儿你跟我家去,让你见见我妹妹,可是个大美人,做我妹夫怎么样?”   一派胸脯自认豪情万丈,却不想曹同轩惊得面无人色。   “万万不可!”   林如海恍惚听见,眼睛里恨不得射出刀子。   大军昨日到京城,在城郊驻扎,今日才进宫。曹同轩跟随大军,却耐不住相思,借着便利写封信送到林府。   倒也没说别的,只说他如今功名在身,指日可待。   林蕴没想到他如此大胆,不曾留意往来信件,正被林如海截住。   指日可待?待什么?混账小子!   所以林如海整天都臭着张脸。   曹同轩没等到林蕴回信,再看林如海的脸色,哪里还猜不着?偏在这个时候冯紫英说出这种话,真是害死人!   “冯兄不可胡说,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何况我已经心有所属。”   冯紫英满不在乎,大手一挥。   “这有什么要紧,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娶了我妹妹,喜欢的姑娘再纳回家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值当什么?”   他虽未成亲,家中也有两个通房,只当天下男人跟他一样,拉着就要做媒人。   却不知曹同轩恨不能把他甩出去。   被未来岳丈听见这种话,真是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0 12:01:54~2022-01-30 20: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生梦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宫中大宴三日。冯紫英正式被任命为福建总督,年后赴任。曹同轩为六品参将,年后随同冯紫英共赴福建。其他众人各有不同封赏。   三日后,曹同轩带着厚礼上林府。   当然,毫无意外地被挡在门外。   林如海将宴会上的事情添油加醋告诉林蕴,不准她开门,并叫她和林黛玉老老实实在后院待着。   林蕴倒是不担心,还存了几分戏谑的心思。林黛玉却担忧地饭都进不香。   “他在福建与冯紫英是生死兄弟,若真娶了她妹妹怎么办?你等他这许多年,难道竟落得这样结果?别吃了!”   吃了一半的点心被夺走,林蕴拍拍手,无奈道。   “你为何觉得他会娶冯紫英的妹妹?”   林黛玉气呼呼地。   “男儿本薄幸,他如今功成名就,不知多少女儿家惦记。娶了妻纳妾,哪里还记的当年的话?便是他先娶了你,再纳冯紫英的妹妹,也不行!”   这话确实,多少男人富贵之后抛妻弃子。世人只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忠贞不二,谁去问那负心人?   林蕴勾勾手指。   “你来,靠近些。”   林黛玉不明所以,歪着身子凑过去,便听她道。   “他不敢。”   “什么?”   林黛玉更糊涂。   此时的曹同轩暂时还想不到敢不敢的问题,他进不去林府,想办法找到程潜,拉着他到客栈包厢大吐苦水。   “我真没想,是冯紫英乱说,却被林大人听见。快帮我想个主意,如今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提亲。”   分别许久,好容易胜利就在眼前,却被这糟心事横插一缸子,他现在打冯紫英的心都有。奈何那是上司,又被全京城盯着,只能先想办法搞定未来岳丈。   程潜乐得看好戏。   “这能怪谁,还不是你没把话说清楚?头两年蕴儿就说过等你,表舅早把你视为眼中钉,如今又闹这一出,你自求多福吧。”   嘴里说着叹息,眼中却是幸灾乐祸。   曹同轩咬牙。   “你且别高兴,如今你也不是飞云山庄二公子,往后伯母定要为你在朝中选个妻子。我觉得冯家不错,不如你去?”   “我只在督察院当差,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神威将军才看不上我,你去你去。”   “谦虚谦虚,谁不知道如今皇上最信你的眼光?平步青云早晚的事,只要我去举荐,冯紫英必定同意。”   两人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嘭!”   房门被人推开,冯紫英进来。   “哈哈,刚才在外面看着就像你,进来一看果然是你。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好兄弟贾宝玉,这位是赖尚荣。你们两个居然认识,好巧。”   莽夫!   程潜和曹同轩同时在心中骂一句,面上却不显。   “冯总督,恭喜恭喜。我们以前在江湖上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在京城见面,特来叙旧。”   冯紫英哈哈大笑。   “多亏你帮我引荐,才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有交情,如此更好,咱们往后多了朋友,哈哈哈。”   程潜早在京城纨绔里混熟,大多认识,曹同轩却是头一回光明正大站在众人眼前,并不相识。听闻这就是贾宝玉,忍不住多看两眼。   “原来这位就是贾府公子,久仰久仰。”   “不敢当。”   贾宝玉抱拳,见曹同轩丰神俊朗,亦多看几眼。   冯紫英推着众人坐下。   “你听说过他?不是我跟你吹牛,我这位兄弟可神奇着,身上这块玉乃是出生时带来,天降异象……”   曹同轩面不改色,趁着倒茶间隙与程潜交换视线。   是他?   不是,旁边那个。   目光一触即分,没人发现他们的交流。   说笑半日,冯紫英看着程潜,突然问道。   “我离京数月,你可定亲?我有个妹妹,国色天香。”   程潜嘴角抽搐,立刻拒绝。   “家父家母不在,岂敢擅专?表舅前日还说我年纪尚小,多磨炼几年,不急着成家。”   说罢瞥见曹同轩幸灾乐祸,又问。   “才听同轩说你要将妹妹许配给他,怎么又来个妹妹?”   “嗐。”   冯紫英甩手,灌下一大杯酒。   “还不是我父亲。他问我军中可有交好的将士,让我想着家中几个姐妹。看来看去,唯有你们几个算是少年英才,旁人我不问。”   说着看向贾宝玉和赖尚荣。   “你们可有婚配?”   贾宝玉忙摆手拒绝,赖尚荣却眼睛发亮。   “说到这个,我正要求宝二爷。前些日子祖母回家,说起府上二姑娘已到婚配年龄,不知可定下人家?”   都是常年一处玩耍的人,贾宝玉立时明白他话中意思,满眼欢喜。   “自然没有。如今二姐姐才十七岁,正是好年纪。你可是要求娶?咱们若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   赖尚荣面露惊喜,拱手要说话,突然长叹。   “可惜我出身不好,府上怕是不会同意。罢了,宝二爷莫要出去说,坏了姑娘名声。”   如此低端的以退为进,曹同轩程潜对视一眼。   偏贾宝玉看不出,握着他手安慰。   “这有什么,岂不闻‘英雄不问出处’?大好男儿何必自卑。只管到大老爷那里提亲,他没有不应的。”   赖尚荣这才露出笑脸。   “那我就借宝二爷吉言。”   冯紫英看着他们,不乐意地哼道。   “我来问亲,倒成全你们。也罢也罢,好歹我算半个媒人,若真成了,记得请我吃酒。”   “这个自然。”   赖尚荣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吃!”   招呼众人吃菜,冯紫英还不死心,追着程潜。   “我那妹妹个个美丽,你当真不动心?去信问你父母,他们定然乐意。”   满桌美味佳肴,在这般追问下也食之无味,程潜笑着回应。   “不成,表舅定然不允。如若不然,你去跟表舅商议?”   那还是算了,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如海是大煞星?   冯紫英后退,继续问曹同轩。   “你看上哪家女子,竟比我妹妹还好?说出来我帮你提亲,不过纳妾而已。”   “铛!”   程潜没拿住筷子,敲在碗上。   “纳妾?”   冯紫英没察觉危险,大大咧咧。   “我妹妹自然要做正室,他看上别家女子,做个姨娘有何难?且告诉我是谁,今日就帮你提亲去。”   虽然曹同轩进不去林家大门很苦恼,但还不想作死到如此地步。   “既然是心爱女子,自然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岂能儿戏?冯兄莫要再说,我定要亲自登门,再请父母提亲。”   他言辞恳切,冯紫英不好再问。面前四个人选,竟一个妹妹都没嫁出去,郁闷喝酒,开始思索其他人。   赖尚荣满心欢喜,时不时向贾宝玉敬酒,套问贾府信息。   傍晚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赖嬷嬷。谁料赖嬷嬷并不高兴。   “咱们出身贾府,倒要转头娶人家姑娘,老太太如何能答应?不可不可。”   她只说老太太不应,却不说于理不合,赖尚荣就知道可行,跪在地上恳求。   “祖母,若非您求了老太□□典,我如今还是个伺候人的小厮,哪有今日风光?可即便我有了官身,应酬间他们也只当我是贾家的奴才,就连宝二爷使唤我也如小厮一般,祖母!”   赖嬷嬷偏头要躲,被赖尚荣抱住双腿。   “祖母心有不安,可为了孙儿,委屈一回吧!咱们家虽然捐了官,到底还靠着贾府,如今老太太尚在,他们看在您和老太太的情分上对孙儿多有照顾,可老太太若去了,谁还拿咱们当正经人?还需早做决断啊!”   这番远见,说的赖嬷嬷心头狂跳。   她当年跟着贾母嫁入荣国府,见过泼天富贵,自然知道如今的贾府都是靠老太太撑着。若是老太太不在……   从前她不敢想,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头发都变得花白,总有那一日。   是为了那点子衷心,还是为了家族后辈,似乎不用考虑。   狠狠心,转头道。   “你若真想娶二姑娘,别叫老太太知道,她最疼姑娘们必然不允。只去找大老爷,多带些银子古玩。也别叫二奶奶知道。”   “是,多谢祖母。”   赖尚荣喜得磕头,意气风发出去。   只要娶了贾家的姑娘,他就是贾家姑爷,再不是奴才!   大观园秋爽斋里,探春翻开账本子。   “怎么比去年多了不少,你们姑娘怎么说的?”   对面站着春纤,笑吟吟道。   “二姑娘说新买几处不错的庄子,都给姑娘们分了,所以增添不少收入。只是今年天气不大好,又多征了税,等年底的时候怕会少些,叫我先跟姑娘们说声。”   账本往来早成定例,探春看过收起。   “你们姑娘最聪明,她办事我没有不放心,叫她看着处置。对了,下个月你们大姑娘生日,可商量好了?”   春纤忙应。   “正要说这事呢。今年大姑娘满十五,老爷的意思是大办,姑娘不乐意,只想请亲近的人。倒时候还要请姑娘们过去吃酒呢。”   “这个自然,她就是不请,我们也要过去闹她。”   探春刚说完,外面传来侍书声音。   “三爷过来了,姑娘在屋里呢。”   春纤立刻躬身告辞。刚出去,贾环慌慌张张冲进来。   “三姐姐,不得了不得了,这帮下人越发心大,前儿想要彩霞,今儿就要二姐姐呢!”   来不及训斥他慌乱,探春大惊失色。   “果真?你从哪里听来的?”   “琮哥儿给大太太请安,我去找他正好听见。那赖家吃了豹子胆,竟然要娶二姐姐,还拿了两千两银子和两把扇子,正在大老爷屋里呢。”   赖尚荣虽是自由身,赖大却是府上奴才。奴才的儿子要来娶小姐,天下哪有这样的糊涂道理?   二姑娘跟了奴才儿子,剩下的哥儿姐儿能得了好?怕是满府都沦为笑柄!   探春抬脚就往王熙凤院里去,贾环在后面屁颠颠跟着。   他们这厢忙乱,却不知道王夫人屋里亦有两个老嬷嬷坐着喝茶。   片刻贾宝玉过来,环视一圈上前问好。   “请太太安,刚才在前面陪老祖宗说话,来得晚了些。”   王夫人笑着扶他起来,揽在身边坐下。   “老太太这几日咳嗽,你多陪着原是应该,我有要紧事才叫你过来。这两位是傅家的嬷嬷,带了她们家姑娘的画像,你可要看看?”   两个老嬷嬷立刻起身行礼。   “我们老爷傅试,想必公子认得。”   贾宝玉恍然。   这傅试原是暴发起家,仗着家中多财又有个容貌艳丽的妹妹,不肯轻易许人。耽误多年,那妹子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傅试思量几番,派两个老嬷嬷来贾家说给贾宝玉。   这等出身又耽误到这个年纪,注定做不成正室。富贵的妾室谁会嫌多?王夫人笑着起身。   “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你父亲,你且陪两位嬷嬷说说话。”   她已然同意这门亲事,给贾宝玉机会私下说话,若能成,便是成了。   奈何贾宝玉最喜欢女孩,最讨厌老嬷嬷,见这两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更不愿理会她们只言片语。   等王夫人一出去,立时拉了金钏儿玉钏儿。   “你们在做什么?过来陪我说话,前儿我送你们的胭脂可用了?马上冬天,若再要这么好的胭脂,就要等明年了。”   三个人凑在塌前,嘀嘀咕咕。   两个嬷嬷木讷老实插不进话,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等到王夫人回来才起身告辞。   贾宝玉拉着王夫人撒娇。   “这两人木呆呆的,她们家姑娘肯定也不是有趣的,我不要。袭人便好。”   不能与这样的富商人家结亲,王夫人难免有些失望。可听他专心袭人,不贪花好色,又满意。   “你不喜欢就罢了,往后自有好的。今儿可读书了?你父亲好容易不跟你生气,定要多读几卷书,考取了功名才能搏个前程。”   这边说教,两个老嬷嬷出了贾府的门亦在嘀咕。   “都说贾家公子是个出众的,我怎么瞧着像女儿一样?绵绵软软,没有半分气性。”   “何止,看他与那两个丫头相处,全然不似对待下人,倒似都是姨娘。咱们姑娘虽不是出身大家,也不跟这等丫头争宠,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万岁!!   本月周末万更计划圆满完成,撒花!!   五个周末,十天,我可真是太棒了呜呜呜呜呜感谢在2022-01-30 20:00:21~2022-01-30 23: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寡人无计、kkkkkkan 10瓶;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大约是因为国孝期间禁止嫁娶,所以国孝刚结束,各处都迫不及待提起亲事。   贾赦一味好色,只顾自己痛快从不管儿女,与贾琏尚且不亲近,更别说迎春。见到赖尚荣手上的银票和扇子,喜上眉梢。   “好东西,这扇子是唐朝的吧?”   虽然好色,却到底有几分鉴赏能力,一眼就看出来扇子珍贵之处。爱不释手地摩挲,细细看过每一寸,好半晌才小心翼翼打开。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赖尚荣上前笑道。   “这扇子是我上个月从南方富商手里买来的,当时只是瞧着好看,花了数百两银子,心都滴血。后来瞧着不似寻常扇子,特意请了人鉴赏,才知道竟是古物。”   见到贾赦眼睛恨不能定在扇子上,赖尚荣得意,故意放慢语速。   “我年纪轻,才疏学浅,这样的好东西属实浪费,只有在老爷的手上才算是有人能够鉴赏它。如今只是拿来两把,家中还有几把,如果大老爷喜欢,回头我叫人送来。只是,我说的事……”   刻意停顿,赖尚荣已经胸有成竹。   果然,片刻后贾赦抬起头来,紧紧拿着扇子不松手。   “迎春是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从小我最疼爱她,如今她到了年纪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一直留在家中,并未提起亲事。如今你上门来,也算是有缘,况且咱们两家本就是祖上的缘分,也还算合适。”   眼中只有银子和扇子,他哪里还在乎这个养在老太太处自小不亲近的女儿?眼睛贪婪地扫过桌上匣子,故意露出为难神色。   “只是你也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姑娘们,若是轻易许出去,恐怕不行。少不得还要我去说些好话,费把子力气,即便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啊。”   赖尚荣立刻抱拳。   “老爷请放心,我既然求娶二姑娘,必然如珠似宝。这两千两银子和扇子,只当做是我给老爷的贺礼,另有聘礼送来。”   果然说到心坎上,贾赦喜笑颜开。   “好好,哈哈哈,果然是青年才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二丫头跟了你,我很放心。”   得到贾赦口头上答应,这件事没有十分准也有五分。赖尚荣再恭维一番,出去后马上找人写聘书下聘礼,生怕耽误的时间久了夜长梦多。   王熙凤在屋里骂人。   “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若不是环哥儿和琮哥儿听见,等婚事定下我们都不知道。混账混账,混他的狗屁大账!”   屋子里坐了半屋人,迎春在角落里低着头哭。   平儿刚劝过她,又来拉王熙凤。   “奶奶息怒,到底是姑娘们的终身大事,大老爷不能这样轻易答应吧?”   “呸!他有什么不敢答应的?若非姑娘们养在老太太面前,他敢直接卖了你信不信?昨儿还骂二爷不孝,能在乎姑娘?”   如此糊涂的事情摆在眼前,王熙凤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脾气上来谁都骂。转头见迎春还在哭,过去指着她鼻子。   “但凡你还有点子气性,就去老太太跟前哭。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打小是在老太太跟前养的,即便大老爷答应也要过了老太太这关。若不去,你就等着被人笑话一辈子吧!好好的千金小姐,两千两就把你卖了!”   了解自己这个小姑子,王熙凤已经不抱希望,气的倚在贵妃榻上揉肚子。   谁料迎春竟真站起来。   “我懦弱了半辈子,到底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实在不成,我就给大老爷两千两,自己买了自己!”   说完转身出去。   如此干脆,让王熙凤大惊,起身就要追。   “你要上哪去?平儿快跟着,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探春起身扶住王熙凤,面色平淡,全不意外。   “难得硬性一回,叫她去吧。”   这般平静,定有猫腻!王熙凤盯着她上下打量。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火烧眉毛,快告诉我!”   探春面露愁苦,自嘲一笑。   “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罢。”   长叹感慨,扶着王熙凤坐下,才道。   “嫂子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闹着玩攒下来的钱?都给林家两位姐姐带出去了,如今虽不敢多说,也有千两之数。二姐姐敢站起来,就是因为她有这些钱,但凡再多几两,她都不敢。”   人在拥有足够底气的时候,才会有相应的胆量。   王熙凤恍然,愣了会子突然冷笑。   “堂堂国公府的姑娘,底气不是来自家里和父亲,倒要自己攒钱,传出去谁敢相信?荒唐,荒唐!”   迎春按照司棋的主意,带着首饰私房去老太太跟前哭,肝肠寸断也不说话,哭完就走。   一句话没说,却比说了有用。老太太被惊到,命鸳鸯使人去打探原委,当天便将贾赦和邢夫人叫到荣庆堂大骂一顿。   末了叫他们滚出去,大房的哥儿姐儿再不用他们管。   这法子虽然笨些,却最适合迎春,她不会吵不敢闹,也就只能哭一哭。亏得老太太心疼孙女,替她做主。   晚间王熙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二姑娘到了年纪,躲得过一回,却不能回回躲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才好。”   平儿困得眼睛挣不开,脸蛋儿黏在枕头上胡乱回答。   “她那性子这辈子就这样,明儿来个人五千两提亲她说不准就应了,能有什么法子?除非趁早嫁出去,免除后患。”   “你说的有道理,可家里如今境况,能给她找什么样的人家?明儿二爷回来,叫他去打听问问,不求身份多高,人要老实正经。赖家实在黑心,但凡他们有良心我都不会气成这样。”   枕着胳膊,王熙凤盘算贾府日常往来人脉,却找不出合适人选,愁的又翻个身。   动静传到平儿那边,下意识抬手给她盖被子。   “奶奶快睡吧,外间的事叫二爷去想,您只管养好身子平安生下哥儿。再不然去找林姑娘,程家二爷如今是京城赤手可热的人物,谁家的哥儿好他最清楚,若他不同意,定然不是好人。”   半梦半醒之间说胡话,却叫王熙凤眼睛发亮。   “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谁比督察院更清楚谁是好人?林姑父又是探花出身,谁有真才实干轻易就能看出来。就这么办!”   想到办法身心放松,不一时瞌睡上来。   平儿半眯着眼,给她盖好被子,自己也睡过去。   第二日早上起来,平儿早忘了昨晚说的胡话。王熙凤却记得,将贾琏从尤二姐房里叫来。   “昨儿的事情你也知道,咱们家几个妹妹都没定下人家,少不得就有混账盯着。他们想要攀高枝,难免算计上咱们。你和林府的程二爷走得近,叫他给打听合适的人家。”   贾琏净了手上榻吃饭。   “沿海战胜,正好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将领,你这样一说,的确都是联姻好人选。吃完饭我就去问。四妹妹还小,二妹妹和三妹妹却都可以寻人家了。”   贾家日渐衰弱,却有新的将领崛起,若能联姻,对双方都是机会。   喝着粥,贾琏想起件事。   “听二姐说,你把三姐带回来了?”   王熙凤眼神瞬间犀利,勺子扔进粥碗。   “是又怎么样。你如今房中已经有两个姨娘,还想要第三个?横竖我大着肚子,不如将你那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脏姑娘烂姑娘都纳进来?”   胭脂虎永远是胭脂虎,威慑犹在。贾琏忙告饶。   “好奶奶误会我,是二姐跟我说三姐看上个男人,请我帮忙说亲。既然要打听妹妹们的事,索性一起打听,早些将她嫁出去,也省的奶奶疑心我。”   边赔笑边夹菜,才将王熙凤的脾气哄下来。   “这还差不多。”   吃过早饭,贾琏先去尤二姐屋里,叫她好生劝尤三姐不可胡来,之后才去找程潜。   却说京城之中权贵子弟万千,有能力的就那些,程潜费尽心思将他们找出来,剩下的扶不上墙他也懒得费心,逐渐空闲在家。   听闻贾琏相请,干脆约在酒楼。   “你家中几个妹妹我远远见过,都是神仙模样,怎么遇上这种事?若被蕴儿和黛玉知道,必然动气。放心,咱们也算转折亲,她们就是我的妹妹,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程潜言辞恳切,听的贾琏大为感动,倒两杯酒过来。   “好兄弟,若能为几个妹子找到好归宿,我必谢你。满饮此杯!”   “干!”   二人对饮,门外传来动静。   “哪里有好归宿?”   冯紫英推门而入,身后简儿和兴儿面露菜色。   “二爷,拦不住。”   程潜眉头一跳,决定下次约人见面还是不要选在酒楼。   偏冯紫英没发现自己被人嫌弃,大马金刀进来坐下,毫不客气自斟自饮。   “我才回家不到半月,每天都有几十人上门拜访,着实烦人,幸亏我跑出来快,才没被他们发现。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哪里有好归宿,也给我听听?”   贾琏将拜托程潜的事情再说一遍,却没提迎春的事。   冯紫英一拍桌子。   “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家里正有几个妹妹,父亲总催着给她们找如意郎君,可把我愁坏,竟没有想到此法。辛苦程兄,若有好的也来告诉我,最好是同轩那般。”   程潜嘴角抽搐。   他是替陛下甄选能臣委以重任,不是做媒的!贾家也就罢了,怎么谁都理所当然,简直不可理喻!   危险视线扫过两人,突然灵光一闪。   “紫英,你尚未婚配,亦不曾定亲,可有意与荣国府联姻?”   作者有话说:   我更新了!我没有断更!!!!!   大家新年快乐呀!!!祝大家新的一年发大财!!!!!感谢在2022-01-30 23:28:47~2022-01-31 22:0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Ф△Ф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头发乱了哦10瓶;嘟嘟5瓶;懒懒的假期4瓶;聂凝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老祖宗,大喜。”   贾琏带着王熙凤兴冲冲到荣庆堂,看见屋子里迎春等人也在,笑道。   “妹妹也在这里,省的你嫂子跑一趟,有好事告诉你呢。”   说笑的气氛停滞,贾母瞬间冷下脸。   “什么好事,不是叫你老子推掉,哪里还来的好事?打嘴!”   王熙凤忙上前。   “老祖宗误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然拒绝,这是有真正的好事儿呢。昨儿我跟二爷商量,姑娘们年纪大了,叫他留意着,好歹也是做亲哥哥的,谁知道今儿就有好事,赶着来给老祖宗报喜呢。”   知道不是赖尚荣,贾母才略微平复怒气。   “若果真如此,你快把好事说来给我听听,是好事我赏你们,不是好事可要罚你。”   贾琏凑到旁边,弯着身子解释。   “老祖宗容禀,我今儿去找程家兄弟正巧遇上冯紫英,就是刚册封福建总督的那个冯紫英。他年过二十并未婚配,与二妹妹岂不是正好?再者他乃神威将军之子,二妹妹是一等将军之女,正可谓门当户对。”   迎春听的面红耳赤,侧着身子躲。   李纨站起来。   “咱们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你们夫妻两个混人,倒当着姑娘的面胡说,回来再跟你们算账。”   笑着说他们两句,带三春出去。   未婚姑娘不能参与这等话题,能叫她们听上一耳朵已经是贾母疼爱,再多听就不合适。   等他们走了,王熙凤坐在贾母下首。   “这个冯紫英年纪轻轻就有军功在身,虽说要去福建驻守苦了些,一旦熬出头回京可不得了。咱们姑娘嫁过去,到那时也是数得上的功勋诰命。”   贾琏又补充。   “不仅如此,这冯紫英虽然性格憨些,却不是贪功好色的,现如今家中只有服侍多年的通房两个,得宠的姨娘一个没有。”   贾母果然大喜。   “能叫你们夫妻两个这般夸赞,可见是好的。只是这样好事,可说的准?”   不愧是老太太,一句话问到点子上。   王熙凤拍腿。   “嗐,老祖宗有所不知,这冯紫英千好万好还有个不好,就是脾气硬,不懂哄人。若放在别家自然是不成,配咱们二姑娘却正好。再加上他们舍不得女儿去福建,叫咱们捡个便宜。”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原来如此,贾母点点头。   “二丫头是个可怜的,有个混账娘老子,亏得还有我看护。这也不算大事,年轻人吃些苦才懂富贵不易,何况二丫头能忍,总好过嫁给那等混账。”   想当年赖嬷嬷是身边最贴心的丫头,才给她体面放出去,谁料竟纵得她如此胆大,敢来求娶姑娘。当年真是走了眼!   心中恼恨,贾母吩咐。   “你们办事我不担心,往后这等大事,都告诉我。姑娘们的事我自给她们出嫁妆,只管办。”   “是,老祖宗放心,咱们家里的大事哪有不告诉您的?还都等着您拿主意呢。这不是事情刚有苗头就来请教您,等您答应了,我们才敢安排。”   王熙凤两句话,哄的贾母高兴起来。   神威将军府,冯紫英风风火火进门。   “爹!”   回应他的是屋里传出来怒骂。   “你还知道回来,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从明日起你给我装病,哪都不许去!”   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回到家还被老子骂,冯紫英老老实实站在台阶下。   “他们不是想将儿孙塞进军中,就是要送姨娘侍妾,难道答应不成?说的恼了少不得动手,您又打我,何苦来?”   神威将军从屋内出来,脸色不渝。   “你从前在外与人争强斗狠我自然打你,如今却是正事,你老子我还没糊涂!今日又去哪里鬼混?从前那些酒肉朋友都断了,被我知道你再去,依旧打你!”   冯紫英不敢反驳,只道。   “自然是有正经事,今儿遇着贾家兄弟,他有个妹子欲说给我……”   话没说完,神威将军已然开骂。   “叫你给两个妹妹寻亲,却自己找女人。才赶出去两个妖娆的,外面倒寻起来,酒色掏空身子有什么好?如今正是受重用,放着将军不做,去做那沉迷女色的废人!”   骂着险些动起手来,恨铁不成钢。   “定是那些人撺掇,明儿我就打上门去。自你母亲去世我只一个姨娘,你一个都别想!”   “不是纳妾,谁要那劳什子?是正经娶妻,一等将军贾赦之女!”   解释地及时,巴掌没有落下来。神威将军陷入沉思。   “娶妻?贾家?”   冯紫英悄悄看他脸色,见并未生气,松口气解释。   “是贾家大房的女儿,自小养在老封君膝下。据说程潜也见过,是个不错的。”   自打程潜举荐冯紫英之后,他在神威将军府便拥有超然地位,每回父子两人有什么说不通,将他搬出来定然好用。   这次也一样,神威将军立刻减少大半猜疑。   “如此说来倒也可行,你且别高兴,等我去林府问问。对了,今儿有人上门给你妹妹提亲,我瞧着不像个老实的,你去打探打探。从你封了福建总督,什么猫狗耗子都来攀亲,着实混账!”   林府里,林蕴知道赖尚荣提亲果然大怒。   “就说这等小人不能放过,那日不曾得手自然有第二回 ,竟敢上门提亲。这是算计好了大老爷贪财,先讨好了他,等木已成舟老太太反对也无用,可恨!”   林黛玉也气的扯帕子。   “好好的女儿家,却被当成交易物件!”   两个人都气茶也不吃,程潜忙安慰。   “幸好事情没成,而且经过这回,赖尚荣将自己暴露出来,日后要拿他容易许多,早晚一并结算。况且这回也算因祸得福,冯林两家若能结亲,你们就不必担忧。”   不是不担忧,是更担忧。   林蕴拧着眉。   “我听闻冯紫英性情莽撞,常与人动手,若结亲会不会犯糊涂?二姐姐是被针扎都不会出声的闷性子,我倒宁愿她嫁给普通人。”   “可不是,咱们这么多姐妹,唯有她最令人担忧。”   林黛玉与林蕴对视,两人齐声长叹。   这般忧愁模样让程潜哭笑不得。   “我在你们眼中竟是瞎子不成,这样都分辨不出?安心,那冯紫英虽然常与人动手,但并非恃强凌弱之人。最要紧的是他们家注重习武,不许儿孙沉溺酒色,侍妾姨娘全当解闷,只重正妻,不然我也不会提起。如今他们回家各自,说不得过几日就上门提亲。”   这样还好,总强过姓孙的混账。   林蕴松口气,突然道。   “他们从未见过面?我最不喜欢盲婚哑嫁,一辈子的事只凭他人决断。再过半月就是我生日,你且叫他们别忙着提亲,到时候想办法叫他们见上一面,好歹别成就怨偶。”   “这个好,什么不许见面的规矩着实讨厌,倒像见不得有情人似的。若能成,咱们也分一杯媒人酒。”   林黛玉鼓掌叫好,却让程潜为难。   “这个怎么见面?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们又不是。”   “说你聪明,怎么这个时候笨起来?”   林蕴白他一眼。   “我过生日自然请姐妹们过来热闹,到时你也请他们吃酒,又不用碰面,只远远瞧着,有什么打紧?”   如此说来确实可行,程潜果然找贾琏冯紫英私下说起。   这边三家商量着喜事,那边赖家园子里赖尚荣酩酊大醉。   “呸!瞧不上我,你出尔反尔又算什么好人?拿了我的银子收了我的东西,却把我赶出来,黑心肝的,早晚报应!”   房门打开,侍女装扮的女子端着酒壶进来。   “我说你怎么不急着成亲,原来果真盯着千金小姐,如今被人赶出来,活像个丧家之犬!”   这女子正是那日与赖尚荣缠绵之人,赖嬷嬷的丫头,名叫春红的。   她坐在赖尚荣身边,将杯中倒满,没忍住瞪他。   “早跟你说过实在些,如今好歹也是捐了官的人,惹恼了贾家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怎么这点子算计都没有?”   赖尚荣烦躁憋屈愤怒积蓄满心,听不得人教训,反手就是个耳光。   “住口,轮到你来说我?贾府,哼,我家是贾府的奴才,你也是我家的奴才,滚!”   脸颊迅速红肿,春红起身。   “看着你不高兴来陪你,竟还打我,枉我心里都是你。”   捂着脸转身跑远,隐约听见哭泣声。   赖尚荣才不管,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不一会房门再次被打开,他头也不回。   “不是让你滚?”   “啧,赖爷好大的脾气,这是怎么了?”   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赖尚荣转身,眼睛一眯。   “刘通,你来干什么?我听你的话去贾府提亲,如今被赶出去,你来看我笑话?”   换去小厮衣物,王通竟也像个富贵公子,身着锦衣。笑着坐下给自己倒酒。   “瞧你说的这话,我这不是听说了事情特意前来安慰你,是我想的太简单,这杯酒就当做是给你赔罪。”   “哼。”   赖尚荣才不相信,也不理会他,自斟自饮。   刘通低头长叹。   “是我考虑不周才害你如此,你生气也是应该。可惜我家接的活计已经做完,不然我定混进去帮你想个主意。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姑娘,竟然如此大动干戈,属实不该。”   说完偏头看赖尚荣,见他神情尖锐紧握酒杯,暗自得意,火上浇油。   “我若是你,越被人拒绝越要娶到,看谁还敢小瞧我!”   赖尚荣重重放下酒杯。   “你当我不敢?左不过是个女孩,这样的人家,我就不信不在乎情面。不给我留脸面,索性咱们谁也别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22:04:44~2022-02-01 19: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妙妙107瓶;77lingshui、鹿鱼10瓶;南木7瓶;Miss.路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秋末冬初,除了冯紫英等人胜利回京,还有数件大事。   薛蟠被斩首,南安郡王被贬谪出京,甄家诸人或流或判等等,当年的大案都在这一两个月处理干净。   这些事情原本与林蕴无关,只是没想到薛宝钗悄悄回来。   城郊庄园,林蕴和林黛玉乘坐着马车悄悄进去,薛宝钗就等在里面。   年前离开时她还是年幼少女,如今再见,脸上稚嫩全然不见,只剩下商人的精明,还有一份标准化的和善。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林蕴叹一声,感觉面前的女子格外陌生。   林黛玉打量着她,没说话,却微红了眼眶。   反倒是薛宝钗自始至终笑着,大约因为经历的事情变多,很难再有什么牵动她心神。   “原是不准备回来,只他到底是我哥哥,不能让他身首异处客死他乡。母亲生病,是英莲陪我回来的。”   “英莲,她们不是回姑苏了?”   林蕴恍惚,事情超出她的预料。   薛宝钗喝口茶,不紧不慢解释。   “她们是回去了的,后来听说薛家出事主动给我写信,还邀请我去姑苏,被我拒绝。后来到福建,我实在独木难支,她们母女又说来帮忙。”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当年她想跟我学诗,若非天性纯良,怎会有如此追求?”   林黛玉擦擦眼泪,惹得薛宝钗笑话她。   “从前就属你眼泪最多,如今笑着还哭?快收住了,叫人看见还当我欺负你。”   被人调侃,林黛玉少见没有怼回去。   薛宝钗又道。   “我悄悄北上,没想惊动任何人,可又想着该告诉你们一声。如今女子工坊已经开始盈利,不需要漕帮再贴补,我想着若能继续做大,就将英莲她们这样的孤寡母女也收容进来。”   最开始女子工坊只是林蕴提出的一个设想,是薛宝钗想要重新站起来的踏板,如今真的做起来才知不易,薛宝钗已经将它当成自己的心血,再不是工具。   絮絮叨叨说了小半时辰,甄英莲进来。   “姑娘,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   林蕴回头,见甄英莲也不是从前羞怯模样,多了干练从容,越发像当年的薛宝钗。   “瞧我,难得放松,说起话来忘了时辰。都收拾好了就走吧。”   薛宝钗站起身来,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两把团扇。   “这扇子虽不够精致,却是我们做的第一样成品,也是头一批成交的货物。说起来你才是工坊的源头,特意给你们带了两把。可惜如今是冬日,用不上。”   林蕴眼中发亮。   “你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要让你说精致,岂不是达官贵人专属?能在短短一年做成这样,足见你能力出众,怎么能舍得用?收藏起来才是。”   拿起扇子细看,扇柄是竹子触手生凉,扇面是普通的绢布,画工却精细,带着独有的文雅。可以想象若在民间定是抢手的货物。   林黛玉更爱不释手。   “《路史》记载,唐朝时缅伯高云:‘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鸿毛’。瞧着是柄扇子,却足有千金重。”   三人道别,薛宝钗悄悄来悄悄走,没有惊动贾府任何人。   此时贾府也顾不上她,王夫人听闻迎春正在与福建总督议亲,心头火热。   “按理来说二丫头的身份该是配不上的,偏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养在老太太膝下,说出去都是国公府小姐,难免高攀些。等宝玉议亲,郡主娘娘也未必不可。”   眼见迎春可能高攀,她竟也想着更高。   贾政甩手扔下书。   “你糊涂了不成?二姑娘能高嫁,不仅是看着老太太,也因为琏儿将来袭爵,更有程潜代表林家从中作保,宝玉有什么?”   “咱们难道没有娘娘?若是娘娘生下皇子,再加上老太太,宝玉难道不成?”   王夫人不信,据理力争。   却听得贾政冷笑。   “且不说娘娘何时生下龙子,便是能生,老太太能等?有时间想着宝玉做梦,不如趁老太太身子康健,给探丫头定下门高些的亲事。”   说到底如今贾府只是贾母撑着罢了。大房靠着爵位苟延残喘,勉强跻身京城权贵,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没了超品国公夫人名头,再将二房分出去,没有蒙荫什么都不是。   贾政虽然平庸,却能看的明白,心中也惦记儿女。   “过了年探丫头十三,我自请林兄挑选些青年才俊相看,不拘出身高低,便是耕读之家只要有才华亦可。这辈子我再难晋升,只好借老太太的光,给孩子们谋个出路。”   说罢甩手出去。   王夫人却不甘心。迎春若嫁给冯紫英,就是二品总督夫人,除了老太太,满院子岂非都要向她低头?   李妈妈鬼鬼祟祟探头进来。   “太太息怒,别气坏身子。福建总督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发配过去的,远离京城鸟不拉屎的地方,又经历过战事,能有什么好?”   “纵然再不好,也是二品!”   这辈子在名份上被人压着,王夫人心有执念,训斥李妈妈一顿,出去派人打探。   王熙凤正拿了请帖在荣庆堂。   “这是林大妹妹送来的请帖,说生日的时候请姐妹们过去。往后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呢。”   众人都知是在说迎春,促狭看她。   贾母笑呵呵的拿过请帖看,问道。   “可还有说别的什么?今年她就十五了,也是个大生日,你替我送份礼物过去。”   “哎呦老祖宗您不知道,林姑父说给她大办,她自己不要,说没意思,不认识的人不爱说笑,还不如自家姐妹热闹热闹。”   王熙凤半捂着嘴告状,说的众人都笑,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还真有件事。程家兄弟被调到吏部去了,如今也是正经任职的六品官,就定生日那天在前院请客,二妹妹可要好好装扮装扮。”   程潜请客,怎么却要迎春装扮?   三春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贾母却是过来人,笑得锤王熙凤。   “你个促狭猴儿,她们姐妹哪里能听懂?快打嘴,这话不能让人听见。”   笑够了,才给三春解释。   “虽然人们都说男女大防,可真正疼女儿的人家怎么舍得随便给出去?所以在定亲之前都要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一面。或是隔着人群,或是隔着大门,远远地留个影儿,也好过眼瞎耳聋。”   三春恍然,迎春更红透脸。   王熙凤凑过来。   “哎呀,林大妹妹和老祖宗都当了好人,只能让我来回跑腿。我可给你打听清楚了,冯家人丁不丰,只有庶出两个妹妹,嫁出去也不用你管,乐的清闲。”   她半说半笑,贾母却想起当年旧事。   “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可怜人,父兄早死,发妻生下冯紫英后也去了。当年你祖父在时我们两家也算亲近,后来渐渐少了来往。”   气氛突然低落,贾母伤感一阵子回神,忙道。   “都是陈年旧事,你若嫁过去,定要孝顺公公。”   迎春垂手听训。   林蕴的生日到底是来了,一早上起来给林如海请过安,就收到两个大箱子。   一个来自飞云山庄,是程向劲和程夫人准备的,里面大大小小各样物件都有,可以看出父母心事。   另一个是程潜带来,美其名曰同僚们知道妹妹过生日,送的各样礼物,实际是谁送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见头一个箱子,林如海有些发酸,却没说什么。看见第二个,眼珠子直接要瞪出来。   “混账!”   任凭里面各样奇珍异宝,也只能得到这两个字评价。   林黛玉躲在旁边偷笑,被林蕴瞪两眼也止不住。   虽然不愿大办,到底是及笄礼,在林如海的坚持下,花费将近一个时辰走过迎宾、就位、初加、二加等流程,甚至请了忠顺王妃做正宾。   林蕴笑得脸僵,送走忠顺王妃便摊在椅子上。   “我的头还在吗?”   林黛玉伸手戳她脸颊。   “瞧着似乎还在,就是嘴角僵住了。”   “别顾着幸灾乐祸,如今我这是简化的,等你及笄礼,走全至少两个时辰。”   陪笑地脸僵,林蕴只有眼珠在转动,嘲讽也显得有气无力,更让林黛玉乐不可支。   紫菱从外进来。   “贾府三位姑娘到了。”   林蕴伸手。   “扶我起来,先把这身礼服换了去。”   外院,程潜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   “恭喜程大人,往后要称呼大人了。”   贾琏和冯紫英并肩而来,张口便调侃。   程潜摆手。   “难道做了大人就不能叫琏二哥?说来从前咱们身份差不多,如今倒是紫英最高,什么时候请吃酒?”   一众五六七品中混着个二品,格外显眼。冯紫英摇头。   “不可,父亲说我这二品是捡来的,不许招摇。若被他知道请你们吃酒,定要家法伺候,不可不可。”   不知是谁突然插话。   “你做了二品官都要吃家法,可见做儿子的都躲不过,我以后挨骂可以心情舒畅些。”   众人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简儿从后面来,凑在程潜边上嘀嘀咕咕。   随后便见程潜站起来。   “诸位,干吃酒无趣,我安排了戏在后院,咱们去听。”   “好。”   冯紫英吃到兴头上,跟着众人一起响应,起身便要往里走。被贾琏拉住。   “急什么,过会子你站我边上,我指给你。”   后知后觉想起今日还有件大事,冯紫英僵着脖子点头。   一行人走过穿堂,从角门上花园走廊,刚到走廊尽头的石桥,听见远处有女子嬉笑声。   程潜拱手。   “舍妹带着朋友在那边,咱们从这边走,别惊动了。”   贾琏趁着没人注意,扯过冯紫英。   “你最后上桥,看青色披风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上个月周末万更计划完成,导致我有点飘,准备挑战一下这个月双更,能完成最好,完不成我就……就当我没说? 第97章   林蕴拉着迎春站在梅花树边。   “一会你看着琏二哥走过,他后面那个就是。就站在这里,管他能不能看清楚你,你能看清楚他就行了。”   这话惹得众人笑,林黛玉紧紧斗篷。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二姐姐这么漂亮,还怕他看见不成?就该给他隐隐约约看上一眼,日思夜想才好呢。”   探春趴在林黛玉肩膀上附和。   “说的正是,过会子把帽子摘下来,给他好好看看,让她见识见识咱们可怜可爱的国公府小姐。”   “就你们贫嘴!”   迎春恼的打她们两下,这力度和挠痒痒没有什么区别,让她们越发笑得开心。   不一时,桥上影影绰绰走过许多人,等了会子才见贾琏。他故意在桥上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然后走下桥,紧跟着走上来个身穿茶色锦袍的男子。   身量高大明显是习武之人,举止虽有些粗狂却又不至粗鄙。   不敢多看,迎春匆匆瞥一眼只瞧见这些。收回视线脸色通红。   林黛玉凑过去瞧。   “二姐姐脸红,这是成了?”   “什么就成了,就你会胡说。”   迎春红着脸驳一句,嘴角却带着微笑,可见果然是满意。   探春原在笑着,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心。   “听二嫂子说他是要到福建驻守的,权贵人家大多想在京城享清福,他此番出去说不得十年二十年才能回来。你岂不是也要跟着?”   女子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即便是同住京城也不能时时见面,更何况远去福建?众人笑容一滞,迎春却道。   “世上哪有万全的事,能得如意郎君已是可遇不可求,难道所有好事都落在我头上?娘娘倒是在京城,可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元春贵为娘娘,还不是久居深宫。   探春神情恍惚。   “咱们女儿家总有许多限制,若在京城嫁给碌碌无为的蠢人,还不如出去。虽然离家远些,好歹自在,我将来若是有的选,宁愿远嫁。”   “呸呸,怎么就远嫁?福建虽远,总有再见的一日,更何况那边还有宝姐姐,又不是孤身一人,哪里就有说的那么可怜,你可别乱发愿。”   好容易没了南安郡王战败和亲,可千万别再来什么别的事让姑娘们无辜远嫁。林蕴下意识就反驳。   正巧在这时桥上又走过一人,浅青色长袍,比冯紫英略矮些,却多几分文雅。   “那是谁?”   惜春眼尖瞧见。   林黛玉探头,看清楚后绕到林蕴身后躲着笑。   “还能是谁?这个时候往桥上走的,当然都是自家人。只怕将来嫁到福建去的不止二姐姐,还有一个呢。”   “你个小蹄子。”   林蕴抬手就去捏她嘴。两人拉扯阵子,惜春却皱眉。   “什么时候的事?你可不要犯糊涂。”   宁国府的事情听多了,她难免会多想几分,但凡沾些边宁可多怀疑,也不肯错放。   好好的姑娘,却被那些混账事祸害到疑神疑鬼。   林黛玉过来推着她往里面亭子去。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位未来姐夫提亲都提过两回了,只是他们年纪都小,父亲又舍不得放人才没叫外边知道。”   听闻不是私定终身,惜春放下心重新和姐妹们说笑。   花园戏台子前,贾琏挨着冯紫英坐。   “可看见了?”   武将的眼神总是好用些,冯紫英点头。   “看清楚了,青色斗篷,手上拿着月白帕子,体态微丰,白嫩哎呦!”   还没有形容完全,就被贾琏打一拳。   “瞧见了还不悄悄的,想叫谁听见?”   “哦,对对。”   冯紫英摸着被打的胳膊,想起迎春侧头瞥过来那一眼,嘿嘿笑出声。   “果然是绝色佳人,只是害羞没瞧见正脸。”   贾琏得意洋洋。   “那是自然,我荣国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你可注意着,嘴上有个把门的,别像外面那样不当回事。”   “男儿大丈夫,宠妻爱子才是应当,外面那些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怎么一样?”   冯紫英说的理所当然,与贾琏对饮。   在没人注意处,曹同轩悄悄入座。   程潜同别人说笑结束,过来用眼角余光扫他。   “瞧见了?没出息。”   曹同轩毫不在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是兄长日日相见,我又见不着,有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不过确实不用着急,年前我父亲就进京提亲,快了。”   “那你可最好快些,听表舅说找他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不定哪天就许给别人。”   程潜笑得奸诈。   谁料曹同轩丝毫不惧,信心满满。   “你的妹妹你了解,可能?”   当然不可能,所以才生气。程潜怒而倒酒。   “喝!”   前院后院都在宴客,晚饭后才散去。爷们儿先走,他们走干净姑娘们才出来。   贾琏在门前等着,红光满面明显是吃醉了。   “可还满意?哈哈哈,走,咱们回去见老祖宗去。”   回到荣庆堂,王熙凤也在,一见迎春就笑。   “看咱们二姑娘这脸色就知道,这事八字有一撇。老祖宗,咱们就等着吃酒吧。”   贾母打量迎春,虽然对这桩亲事满意,却有些不放心。   “你是姐妹里最不爱说的,往常总担心,谁想却攀到好亲事。你且自己说说。”   被屋里所有人看着,迎春揪着衣角。   “老祖宗,姐妹们都已经劝过我,往后自己当家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和……和爷商量。司棋她们都是好的,我想带着。”   短短两句话,迎春能说出来就不容易,贾母也不苛求。   “能说就好,我原想着你们将来出门子都把奶妈妈带上,养你们一场本该体面些,谁料之前出过吃酒赌钱的事,才凤哥儿还说,那些奶母子们都留下养老,另给你们挑好的。”   这对别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对迎春却正在点子上。探春替她高兴。   “多谢老祖宗,果然还是老祖宗最疼我们。”   王熙凤故作不满。   “我就在这里坐着也没人道谢,做了这么些事你们都瞧不见,所幸以后都撂开手,你们自求多福吧。”   探春忙认错讨饶,互相配合逗得贾母高兴。   “你别听她胡说,她是最疼妹妹的,恨不能事事替你们包办。只是刚才大夫来看,说她这胎大约是个男孩,嘱咐她好生休养,我才说叫她不要管你们的事。”   “真的?”   贾琏大喜,上来拉住王熙凤的手。   “这样的大事奶奶怎么不早告诉我?该死该死,我吃了酒,别熏着奶奶。”   “你是怕熏着我还是熏着儿子?吃酒昏头,还不快松开,妹妹们还在呢。”   看着他们夫妻和睦,贾母心中甚慰。   “正头夫妻怕什么?快扶你奶奶回去歇着吧。将大太太叫来,她是迎丫头的嫡母,这门亲事到底是她高攀,还不仔细奉承讨好,半点算计也无!”   平日里再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规矩上也不能乱。迎春又是高攀,记成嫡女、嫡母操持等等场面上的流程都要有,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贾琏满口答应,扶着王熙凤出去。   贾母又教导三春一番,等邢夫人过来才叫她们出去,自与邢夫人商量。   三日后,冯府正式派遣媒人提亲。旁的金银财宝都容易,打头却是一对活雁,据说是冯紫英亲手捉的。   贾赦笑得合不拢嘴,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头顶上。   哪怕他和迎春再不亲近,都是法理上的父亲,只要女儿高嫁,他就能得到好处,看后面几十抬箱子,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得意地摸着胡子,刚要命人收起,鸳鸯从后院走来。   “老太太有令,大雁放到大观园由专人养着,万万不能出现意外。其余聘礼一应入库封存,没有老太太的令,谁都不能动。”   传完命令转身就走,视线扫过贾赦满是讽刺。   “你,你,好你个鸳鸯崽子,专心跟我作对,你给我等着!”   贾赦气的呼吸困难,咳嗽不断。邢夫人赶紧安抚。   “老爷息怒,这些聘礼都要过老太太的眼,咱们争不过。幸而姑娘争气,等她嫁过去,您就是总督大人的岳丈了。”   虽然比不过贾政是皇帝的岳丈,但满朝放眼望去有几个二品以上的年轻人?贾赦这才缓缓平复。   “哼,往后早晚有她们后悔的日子!快把聘礼给老太太送过去,这门亲事万不能出差错,不然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了。”   “哎。”   他们夫妻两个忙活起来,满心都是往后要借女婿的势。   却不知神威将军冯唐正在宴请林如海。   “林兄,我这个儿子不大聪明,原不指望他封侯拜相,只求不堕家门。谁料此番撞了狗屎大运,年纪轻轻坐上二品,我心里明白,他这辈子就到这,只要安安稳稳,我别无所求。”   老一辈总有几个明白人,皇上重用旧勋子弟实属无奈,断不可能让他们死灰复燃,冯紫英已经走到他这辈子的顶峰。老实去镇守福建还能安度余生,否则便是功高震主死路一条。   慈父之心不过如是,林如海感同身受。   “老将军放心,令郎憨直是个侠义之人,必有后福。贾家不复当年,你们联姻陛下不会忌惮,况且这位二姑娘是个老实本分的。等他们成亲,你就等着含饴弄孙吧。”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嗐,这混小子的事情解决,家里还有两个姑娘,那些混账羔子总想着娶回去讨好,当我看不出来?如今我才算明白你将女儿交给贾家老太君护着的心思,若我那老丈母娘还在,也不至于如此头疼。”   所谓一荣俱荣,每户人家但凡有个出息男儿,或父或兄,余下姊妹定然百家相求。   两个老父亲四目相对,很不满那些人想要将自家女儿当成工具的行径。   作者有话说:   过年期间,为什么这么多亲戚……明天还要出去,烦喏。   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定,大家道个歉   感谢在2022-02-01 21:47:54~2022-02-02 20: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撄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蔬、君未殃10瓶;南木8瓶;lele5156 7瓶;F 3瓶;水看来很忙、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林蕴的生日过完,很快就到年下,林如海越发忙起来。   朝中旧势力逐渐拔除,自然要有新势力崛起。冯紫英等人夹在新旧势力之间,他们的态度和站位亦需要进一步考量。若是都如神威将军冯唐能够看清,皇上自然高兴。但如果他们看不清,也不介意再将他们拉下来。   此外还有明年的考试,每三年一回科考是选举新人的重要大事,也是皇帝培养新力量的机会。   太上皇虽然已经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朝堂,但是百官依旧处于新旧交替,各方势力复杂,稍有不慎便会被反扑。   林如海忙的上火,林蕴和林黛玉也跟着着急。   原本程潜还能帮忙,但是他被调去户部逐渐熟悉流程,年前又是户部最忙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可开交。更别说他如今正经封了职位,程向劲夫妇已经说定要来京城过年,他还要赶在年前重新买房子。   曹同轩倒是没手忙脚乱。他是新崛起的力量,各方试探不敢轻易下手拉拢,给他游走的机会。于是就被程潜拉着边应付那些找上门的人,边帮忙看房子。   唯一最清闲的冯紫英被他爹关在家里,防止他脑子不好用跟什么不合适的人打交道,美其名曰准备婚事。   林蕴扒拉着一堆礼单。   “今儿上门的几家都送走了,礼单对好整理入库,把忠顺亲王府的东西单独放。冯家的东西也单独放,二姐姐成亲咱们比着送贺礼。”   今年年礼往来更多更杂,幸亏有前两年的经验,不然都无从下手。   旁边林黛玉则守着账单。林家名下的各处庄子、田产、铺子都要在年终查账汇总。姑苏那边祖产也是年底送来核对。还有三春姐妹的田庄,如今林黛玉只负责帮她们收上来,对账的事情叫她们自己做,省不少功夫。   “我粗算着是没错,明儿看完祖产的账,就可以开始准备送出去的礼了。对了,程家姑母若来,怎么走礼?”   “嗯?”   林蕴抬头,脑子缓一会才反应过来。   “按照父亲这边的辈分,你确实该叫表姑母,但我叫姨母习惯了,如今哥哥也住在家里,就按照普通的长辈走吧,谁跟女儿计较规矩?”   对林蕴来说,程家就是另外一个家,程向劲夫妇就是另一对父母,着实没有什么好讲究的。便有不妥私下补上也来得及。   她们二人有商有量在书房处理账单礼单,外面采买灯烛红纸,整个林府都因为新年的到来忙碌热闹。   贾府也是同样,甚至因为迎春婚事,只有更热闹。   “二姑娘记了嫡女,叫她今年跟着磕个头,紫菱洲也提一等。往后她要在屋里备嫁,少不得冷清,趁着这个年叫她好好玩闹。”   贾母作为贾府地位最高的长辈,坐在上首安排,下面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探春俱在,只少了大肚子的王熙凤。   迎春高攀,邢夫人也抖起来。   “还是老太太心疼姑娘,这丫头打小就是木头性子,是个耐得住寂寞的,谁料有这样的好事。前儿我从嫁妆里找出两匹好料子来,给她拿去做衣裳呢。”   贾母点头。   “姑娘嫁妆里的衣裳越多越好,从我库里也拿几匹给她。你这件事做得不错,还是该劝着你大老爷,别出去跟人喝酒胡吣,等好事办完了,多少酒不能喝?”   “是。”   从前沉寂的大房,因为一桩亲事竟要骑在二房头上。王夫人看着她们婆媳说话,心中暗恨。   老太太的那些私库,原本都是应该留给宝玉的,如今给了迎春,宝玉岂不少了?不过是个总督夫人,能比过宫中娘娘去?   正暗自恼恨,贾宝玉进来请安。   “给老祖宗请安,太太请安。今儿我出去见着北静王,说请我待他向老祖宗问好。”   贾母微愣,嘴角笑容不变,眼中却冷下来几分。   “他说什么了?你跟我学学。”   没察觉贾母变化,贾宝玉笑着在她旁边坐下。   “还能说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吉利话。问老祖宗的安,还说等年下的时候北静王妃过来拜年,问您什么时候得空。”   从前贾府热闹时,各位王妃常聚集说笑,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自从王家败落,甄家被抄,贾家影响力大不如前,北静王妃却在这个时候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贾母伸手轻轻拍着贾宝玉。   “我如今老了,见着贵人难免糊涂说错话,近两年都不大见客人,你可替我回绝?”   “这有什么好回绝的,不过就是拜个年而已,我与北静王交好,王妃过来也寻常。”   贾宝玉不去想复杂内情,只顾眼前。   王夫人却喜道。   “老太太,北静王必是看中宝玉才会请王妃过来,定要好好接待。”   糊涂!   贾母心中暗啐,从前都是邢夫人糊涂,如今怎么王夫人糊涂起来?见大房得到点好处就这般迫不及待,如同当年嫉恨敏儿,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悄悄瞪她一眼,仍旧哄着贾宝玉。   “王妃若来我自有道理,咱们眼下热闹过年才是要紧。那冯紫英与咱们家定亲,你该多和他来往。”   贾宝玉笑容收住,拧着身子不悦。   “快别提他,从前我们相处的好,自他从福建回来,反倒与我越发疏远,十天半月也见不着面。人家不想跟我做朋友,我又何苦送上门去?不过又是一个满心满眼仕途经济的俗人罢了,是我不配高攀。”   “宝玉!”   王夫人忙制止,却没来得及。   贾母视线凝住,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换话题。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终归是你二姐夫,总要来往。等你二姐姐出嫁,你就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可有喜欢的姑娘,老祖宗给你聘来?”   王夫人手中一紧,盯着贾宝玉嘴唇。   京城中适龄姑娘有限,能够带来最大好处的就是林黛玉,若贾母亲自去提亲,即便林如海不愿意也不能直接拒绝,拖上几年,总有办法。   贾宝玉没想到会突然说起自己,脑中瞬间闪过林黛玉,再看贾母神情期待,分明就是和他想着一样的人。   “我能有什么喜欢的人。”   想到两人曾经的亲密,贾宝玉扭捏起来,低头把玩腰间香囊。   贾母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   “孩子家大了都有自己想法,别说是你,就是你的姐妹们也不能随意许人,都要自己喜欢才算。你喜欢谁只管说出来,便是公主娘娘,我也豁出这张老脸给你求回来。”   从小众人都喜欢拿他们两个打趣,怎么这个时候倒问起来?贾宝玉嘴角的笑容压不住,又被满屋子人盯着,蹭的站起身。   “但凭老祖宗做主。”   说完竟跑出去。   贾母脸色肉眼可见暗沉下来,王夫人暗道不好,赶紧补救。   “这孩子从小到大心中只有那一个人,满府还有谁不知道的?这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呢。”   好容易有机会,若是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提起,等林如海再升上一等,贾家就彻底攀不上。王夫人双手紧握,恨不能替贾母答应。   可贾母阴着脸沉默片刻,转头和尤氏说话。   “二姑娘三姑娘我都能做主,四姑娘究竟是你们府上的,你也相看几个。论起来她在姐妹里出身最高,年纪又小,有时间好好挑选。若有合适,我也添份嫁妆。”   又转向李纨探春说大观园里过年的事,再不提宝玉亲事。   王夫人急的险些咬破嘴唇,却不敢提醒,生生将手帕扯出几条褶子。   府上的各种事与王熙凤无关,往年都是她从头忙到尾,如今她这个大忙人却最清闲。七八个月的肚子滚圆,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若非大夫嘱咐每日走两刻钟,她连门都不出。   出门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遇见些不想看见的事。   今日天气好,地上又没有雪,王熙凤难得出来走得远些,就被人拦在路上不管不顾磕头。   “二奶奶,求求您救救我,看在我们家在府上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呦,这不是赖嬷嬷,这是怎么了?小红,还不赶紧把你赖奶奶扶起来,我个小辈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被平儿扶着在石凳上坐下,王熙凤冷笑,眼中闪过杀机。   面前跪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虽然衣着光鲜却面色憔悴,全然看不出半年前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小红上前去扶她也不起,爬过来求饶。   “二奶奶,是我糊涂,没有拦着荣儿胡闹,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们吧。只要您饶我们这回,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说着又继续拜,额头上见了红也不停。   这样的上面吓唬别人还行,王熙凤却不怕,反而笑得更和善。   “瞧您这话说的,我如今就是个不管事的大肚婆,什么饶不饶的,我哪管得了那么多事?您若有什么事情,还要去做好老太太才好,我们到底是小辈,只怕您老人家看不上呢。”   这番阴阳怪气,赖嬷嬷都要哭出来。   “我见不着老太太,二奶奶求求您救我一回。荣儿的官位被人撸了,还说他做了什么犯法的事要将他关押起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二奶奶,我给您磕头。”   赖家能有今日全仗着贾府,一旦没有贾府庇佑,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哪里来的本事守住家财和官位?   王熙凤看得明白,笑容越发冷漠。   “这就更不该来找我,要不你去前院,问问二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2 20:27:18~2022-02-02 2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叫啥来着?22瓶;夹心团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府外的事情,必然是先从爷们儿眼前过,处理不了或者是不好处理,才会到内宅。   赖嬷嬷年节之下想方设法跑到内宅,自然是因为她已经试过别的方法行不通。眼看王熙凤起身要走,忙拦住。   “二奶奶,求求您帮我向老太太说说情,好歹我和老太太也是几十年的情分,只要有人帮我传话,她老人家定会原谅我。到时候一定好好谢谢二奶奶,送上厚礼。”   “放你娘的屁!”   王熙凤转头啐她脸上。   “你不过就是想着二姑娘不得宠,能娶到手自然好,娶不到认个错也就罢了,当我们是糊涂冤大头,任凭你摆布?呸!天底下竟只剩你一个聪明人,我们都是混账王八子,贾府的好处尽被你捡去了!”   越说越怒,若非怀着孩子,能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平儿在后面好歹拉着劝。   “奶奶息怒,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总归不是施恩之人的差错,是有那起子糊涂人受不得好处。”   “呸!”   王熙凤又啐一口,这才搀扶着平儿的手往回走。   好容易想尽办法才进来,如果这一次不成,下回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求情,到时候赖家就真的完了。   赖嬷嬷突然从地上起身,冲过来抱着王熙凤大腿。   “奶奶,二奶奶,求求您,哪怕您不帮我说话,带我去见老太太也成。”   “放屁!”   这般不管不顾最后的脸面都不要,王熙凤也犯不着客气,抬手挥出巴掌。   谁料双腿被人抱住,手掌挥出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平儿大惊失色,伸手去拉,却因为惯性和重力两人一起倒下,只来得及在慌忙中伸出胳膊给王熙凤垫住。   贾府后宅的内花园,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平儿顾不得胳膊疼痛,大声呼喊。   “快来人,去叫二爷请大夫!”   赖嬷嬷慌张爬起来,见王熙凤捂着肚子哎呦,吓得面无人色落荒而逃。   幸而院子里都有人值守,虽叫赖嬷嬷混进来,到底没敢跑远,听见呼喊声忙去通知贾琏。   消息传到荣庆堂,贾母震怒。   “放肆,放肆,越发不成规矩!我看在多年情分上没有过分追究,她还来害我贾家子孙,瞧着我老了心软,不敢下手不成?”   贾琏恨得砸桌子。   “老太太,您心善不曾追究赖尚荣,只断了两家联系,他们不静思己过反来纠缠,如今害的二奶奶请太医,我必不能饶他们性命!”   没有那些官司横在中间,贾琏和王熙凤在明面上还是恩爱夫妻,如今娇妻爱子生命垂危,恨不能立时提剑杀人。   一边是长房嫡重孙,一边是陪伴多年的老嬷嬷,贾母到底做出选择。   “罢了,我给她活路她不要,你且去吧。”   “是,多谢老祖宗。”   眼中闪过狠厉,贾琏甩手出去,叫来兴儿旺儿许多人,也不知道吩咐些什么。   赖家园子,赖嬷嬷慌慌张张回去,凭谁说话也不理,扎进屋里收拾细软。   “春红,快去告诉老爷少爷,咱们收拾东西快走。若是晚了,便是官差不来找人,贾家也要来人!”   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赖尚荣。   “祖母怎么这样慌张,不是去贾家求情,又没见到老太太?”   “快别说闲话,回去收拾东西,这回真是闯了大祸。早说叫你不要去跟那些人掺和什么挣钱的买卖,如今没有荣国府庇佑,那些仇家都找上门来,可怎么应对?”   赚钱的时候没有人会嫌弃钱多,等到事后麻烦找上门来才知道后悔,却也不是后悔当初的行为,而是后悔为何没有处理干净痕迹。   赖尚荣十分不耐烦。   “您没说我正在被人追捕吗?他们到底是咱们老主家,前些日子将父亲和二叔都赶回来,就这样绝情不管不顾,看着我们被人欺负?”   赖嬷嬷放下收拾一半的包袱,转身锤他。   “你也知道那是老主家?我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你,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快回去收拾东西,不然找上门来就走不了了。我遇见琏二奶奶,可了不得。”   王熙凤威名远播,赖尚荣立时打个寒颤不再问,回去收拾东西。   贾琏虽然好色,办事却有几分本事。他派小厮来抓赖嬷嬷,同时一纸诉状递上衙门。   赖大赖二都是贾府的奴才,虽然被赶出去却身契未消,更何况是犯错的罪奴。奴才欺主就是天大罪过,但凡王熙凤有危险,他们一家子偿命都不为过。任凭跑到天涯海角,也是罪名在身全国捉拿。   外面风风火火抓人,里面王熙凤已经叫嚷了两个时辰,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着实吓人。   平儿伤了胳膊不能进去帮忙,只能在外面指挥丫头婆子,尤二姐和秋桐里里外外帮衬,不敢躲闲。   “怎么样,还没有出来吗?稳婆怎么说?”   贾琏吩咐人去对付赖尚荣,又回院子里等着,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生吃人的心都有。   平儿强行稳住心神,还要拉着贾琏不让他冲动。   “稳婆在里面,还有两个太医候着。林府的大夫好,已经派人去请,过会子就来,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佛祖保佑,定要母子平安。”   贾琏神神道道,眉头紧锁无比虔诚。   从申时到亥时,夜幕降临王熙凤筋疲力尽,孩子却连头都没出来,浑浑噩噩听着稳婆念叨。   “奶奶没力气,这个时候不能生,吃些东西,再过两个时辰……人参……热水……”   后面的话听不真切,隐隐是在吩咐人准备东西。余光瞥见平儿身影闪过,王熙凤放心合上沉重的眼皮。   现如今在家里,她最相信的就是平儿。等生了孩子,定要将那些不得好死的都收拾了!   胡乱在脑子里想着,不一时意识模糊,竟看见秦可卿。   “我是个命薄的,泥沼之中不得安身,婶婶好福气。可惜大厦将倾终是定数,咱们好一场,再警醒你一回吧。”   烟雾缭绕,秦可卿在屋里走两圈,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却被烟雾挡住看不真切。   “这东西我便带走了,如今你已然用不上,她也不能再庇护你,好自为之吧。”   突然浓烟滚滚将秦可卿掩埋,王熙凤伸手要抓。   “且慢走!”   猛地睁开眼,外面竟是天色发白。   平儿哭的泪人似的,见她睁眼大叫。   “奶奶醒了,快来,快来!”   不知哪里来的三四个稳婆齐齐跑来,四下站定。   “看见头了,奶奶用力,再加把劲。”   “啊——”   忙活半天一夜,终于在日头升起之前生下孩子,王熙凤彻底昏死过去。   大夫从贾府拿了重金谢礼,回去禀告林蕴和林黛玉。   “母子平安。只是二奶奶身子越发虚弱,往后再难有孕。此番身体损耗过大,还要好生修养,否则寿数有碍。”   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即便老大夫见惯生死,还是忍不住叹息。   送大夫出去,林黛玉两根手指绕着手帕,神游天外。   “想什么?如今二嫂子也算得偿所愿,其他的,咱们无力扭转。”   以为她是听见王熙凤伤身难过,林蕴安慰两句,却不想她并不接话,仍旧看着窗外发愣。   “姐姐,我昨儿梦见母亲了。她说欠贾府的已代我还清,还不了的自有来日。此间数载,叫我只管开心。”   林蕴愣住,怀疑自己没听明白。   “什么?”   好半晌林黛玉转过头,满脸泪痕。   “她走的时候,我才几岁?若真天上有灵,为何不来看我,现在来说什么还清,谁稀罕!”   说罢捂着帕子泣不成声。   林蕴目瞪口呆。   贾府赶在年前添了嫡重孙,各处送来贺礼,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满府上下赏赐。平儿最重,竟赏了两枚金锭子。   王熙凤喝着养身药。   “既然是老太太赏的,你就该好生打算。前儿林家两位妹妹送来的东西我也给你分出来一份,若要留着就好生收起来,不留着就拿出去买田庄田产,看你安排。”   平儿的胳膊还是不大方便,慢吞吞整理婴儿衣物,笑道。   “奶奶别说笑,我买田庄干什么?好生攒起来才是正经。往后奶奶也要小气些,不仅要大姐儿的嫁妆,还有咱们哥儿的聘礼呢。”   她越是浑不在意的模样,王熙凤心里越感激。   “你我的情分到底不一样,几回为我命都不顾,若非你给我垫着,我和哥儿说不得都没了。我已经问过二爷,你若愿意就放了身契,往后给咱们哥儿正经当干娘。”   “咣当!”   平儿手中金碗没拿住,砸在地上震惊回头。   “奶奶生孩子把脑子生丢,越发说胡话。才有赖嬷嬷在前,你就敢抬举我?”   “这怎么一样?你从我身边出去,配人也是配正经人,难道还生下个赖大来?”   王熙凤放下碗,摩挲着躺下。   “府里开支越发大,生了哥儿又赏人,我寻摸着年后跟老太太商量,就说给哥儿积福,放出去一批。等二姑娘出嫁再放一批,能省出不少银子,总不能哥儿还没长大,家先败了。”   从前王熙凤满脑子都是持家,如今有了儿子,自然事事儿子最先。   有了正经继承人,两个姨娘也就没用处,寻个机会打发出去。   还未出月子,王熙凤已然算计起来,不经意抬头扫过对面案上供着的菩萨,突然坐直。   “玉呢?平儿你去看,案上供着的玉是不是没有了?”   “什么?”   平儿闻言忙过去,却见案上盘子空空如也,红布不翼而飞,被红布包裹着的碎玉更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2 23:57:25~2022-02-03 20: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雪20瓶;方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却说这玉原是林蕴所赠,因为上面雕画孩童讨吉利,王熙凤时不时戴在身上。后来觉得这玉不简单,便时刻不离身,直到中魔魇不小心摔碎,才知道竟是贾敏遗物。   念着这玉稀罕离奇,王熙凤没舍得扔,用红布包裹着供在菩萨座前。一来感念上回恩情,二来也做祈祷,若真有灵,保佑早生贵子。   后来有孕更心中喜悦,偶尔上几炷香,从前不信阴司报应的人也逐渐信奉起来。随着月份渐大不能闻香烛味道才没继续供奉,却也没断了清水瓜果。   谁料今日一看,竟不见了。   平儿东翻西找,连案台下面也趴下去寻,都没有。   “自打奶奶有孕,咱们屋里寻常人不许进,更没人敢动咱们的东西。兴许是打扫屋子的时候碰掉在哪里,下回收拾就找出来了。”   巴掌大的红布包裹凭空消失,平儿说出来自己都不大相信,却也找不到其他解释。   王熙凤愣愣的,突然想起生产那日秦可卿出现。   难道,这场劫难该是她们母子俱亡,却被玉再挡一劫,虽然难产却好歹母子平安。事了,秦可卿将玉收回,梦中所说的“她”,难道是姑姑贾敏?   又想到玉不见时正在思索如何将两个姨娘赶出去,王熙凤只觉背后冒起寒气,立时紧缩在被子里。   “报应,是报应。我半辈子不信鬼神,欺行霸市敛财害人,如今虽然生下儿子,却儿子早产虚弱,我亦身体受损。若非……都是报应。”   神神道道视线涣散,吓得平儿过来掐她。   “奶奶清醒,别说胡话吓人,什么报应?咱们虽不算好人,也没干过刻意害人的事,怎么说胡话?”   “不,我险些就干了,或者已经做了。这都是我的报应,是姑母和蓉儿媳妇保佑我,才叫我活下来。”   王熙凤紧紧拉着平儿,眼睛透着精光,全然不似在说胡话。   可她越清醒,越叫人恐惧,平儿也被吓得浑身发凉。   “奶奶伤了身子精神也不好,您哪里还有什么姑母?小蓉大奶奶好好在东府,什么保佑不保佑,您若是精神不好就睡吧,睡醒就好了。”   哄着她躺好,又盖好被子,平儿起身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   她当然知道王熙凤说的姑姑是谁,蓉儿媳妇又是谁。可年下大好日子,又生了哥儿,怎么能说这些?只好用贾蓉续娶的胡氏搪塞过去。   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忍不住回头,见王熙凤自言自语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愈发慌乱。   “小红你来,去请大夫,就说奶奶精神不太好,开几幅安神药来。”   “哎。”   府中丫头都受到赏赐,小红早早穿上新衣服,不知道屋里说什么,脆脆答应一声跑出去。   林府,林蕴吃过早饭就兴奋地满院子乱转。   “什么时辰了?点心都准备好没有?茶水随时备着,可不能冷了。“   当她转到第五圈的时候,林黛玉终于忍不住。   “程二哥才刚出发去迎接,少说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这般等不及?姑母来了,我定要笑话你。”   前日收到程向劲来信,说他们今日就能到京城,先到林府来拜会,再去新买的宅院。   从昨儿开始林蕴就处于兴奋又期待的情绪中,林黛玉开始还陪她一起高兴,后来被惹得烦,开始泼冷水。   “今儿天冷,再耽误一日也是有的。横竖再过七八日才是年,也不着急。”   林蕴左耳进右耳出,眼珠子黏在门框上。   “还不来?叫厨房把参茶备好,姨母身子不大好受不得冷,要喝热参茶。”   得不到回应也得不到关注的林黛玉把书翻得哗哗响。   接近午时,前面终于有人来传话。   “程庄主和程夫人在前面跟老爷说话,请两位姑娘过去。”   传话的人没说完,林蕴已经走到门口。若非在京城两年习惯注重仪态,她能直接跑出去。   “果然是要见爹娘的人,连妹妹都不要了。”   林黛玉小声嘀咕,却也明白林蕴此时的迫不及待。对她来说程向劲夫妇就是亲人,比亲生父母还亲近的亲人,两三年未见恨不能飞过去才是正常。   若是自己的母亲还在,大约也是这样吧?   心中酸涩,林黛玉用帕子擦擦脸,若无其事跟上去。   前院正厅,林如海、程向劲夫妇、程家兄弟、林家姐妹都在,格外热闹。   行礼过后林蕴就凑在程夫人身边,嘀嘀咕咕说悄悄话,脸上的笑容没断过。   林黛玉坐在林如海下首,时不时偷眼去看,忍不住羡慕。   林如海左右看看,轻咳两声。   “这次来京城预备住多久?我原说不用买宅子,你们过来住着也一样,到底是买了。”   程向劲含笑看着闺女,听见说话才把视线移过来。   “这次来就住到年后,总在林府不方便。况且潜儿往后长住京城,也要有自己的府邸,我们住着又有来来往往的人际,还是另买宅院方便。横竖才隔两条街,来往也方便。”   说完又把视线放在闺女身上,仿佛多看林如海一眼都是浪费。   这般明显的区别对待,只能程潜来找补。   “明年大哥要成亲,母亲此次进京想要给我相看人家,自家宅院方便些。”   林蕴抬头看向程捷,故意板起脸。   “大哥这就要成亲,怎么不告诉我?”   程捷忙解释。   “这次进京就是来告诉你的,定在明年十月,不冷不热的时候,准备邀你去玩。”   林蕴这才高兴,看向林如海。   “明年我带着妹妹去吧,总在京城闷着无趣,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哈哈,想去就去,到时候也带着我的贺礼。”   听见她还想着林黛玉,林如海满意摸胡子,转头见林黛玉也在偷笑。下一瞬她发觉自己被人看着,立刻收敛笑容,故作正经。   虽然程家来了,却并没有影响她们姐妹关系。   林如海放心,与程向劲说起正经事。左不过就是程潜往后在朝中的仕途,以及是否要为程捷铺路等等。   林蕴领着程夫人,和林黛玉回后院。   “姑母。”   方才人多,林黛玉这才正经给程夫人行礼问好。   两人中间横着张姨娘,要说程夫人对林黛玉十分喜欢,必然不可能。但见她们姐妹相处的好,即便看在林蕴面上也不会故意为难。   “起来吧,早在信中听蕴儿说起,你是最有灵气的孩子。京城这几年你们姐妹互相依赖,都是好孩子。”   听她这样说,林黛玉也暗自松口气。   “姑母谬赞,都是姐姐在照顾我。”   “我还不知道她?最是暴躁的性子,若是男孩还罢了,偏是个女孩,如今这般规矩,怕是受你的影响呢。”   眼见林黛玉柔弱可怜,程夫人也生不起责难的心,说说笑笑,三人很快聊起家常。不一时两人竟站在同战线,声讨林蕴种种嚣张之举。   “前几日听闻琏嫂子遇险,姐姐剑都拿在手里,要不是父亲回来在门口,她就出去了。我略劝两句,她就凶人。”   林黛玉终于有机会告状,事无巨细。   程夫人很不满。   “习武是为强健身体,难道是为逞凶伤人?往后再有这等事,你只管写信告诉我,我骂她。”   林蕴面无表情地被两人絮叨半个时辰。这种被父母借机教训的感觉,真是意外熟悉。   预想之中母女相聚的温馨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变成大型训子现场。果然亲情是有时效性,一旦超过保质期,就会变成嫌弃。虽然这个保质期着实短了些。   古往今来都一样。林蕴心中长叹。   程家上门,自然要留饭。林如海和程夫人本来就有亲缘关系,又因为林蕴幼年经历,两家可算一家,倒省的隔开,只当家人团聚。   时辰到了李嬷嬷来请。   “姑太太,两位姑娘,晚饭摆在前院,老爷命人来请过去呢。”   张家出身的嬷嬷,对张家人自有好感,笑盈盈在前面引路,替林蕴和林黛玉说好话。   “如今府上大事小事都是两位姑娘管着,前后都办的井井有条,今儿的晚饭也是两位姑娘提前命人备好。”   “那可要好好看看给我准备了什么,他们三个莽人不会挑,我可挑着呢。”   程夫人两边各自挽着林蕴和林黛玉,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远,与另外的丫头婆子擦肩而过。   带队婆子停下脚步回头,正是如今管着府上四季衣物以及窗纱床帐等事的王嬷嬷。   “刚才过去的人怎么瞧着眼熟,在哪见过似的?”   侧身盯着程夫人背影,细细想许久没想起来,甩甩头。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肯定是年下忙糊涂,怎么可能眼熟?快走,二姑娘院里的纱帐还没裁好,若不能赶在年前,仔细你们的皮。”   想不起来索性不想,带着人去林黛玉院子里裁剪年下装饰用的纱帐,之后派绣娘细细整治。还有各处灯笼屋檐要贴挂的彩纸纱绢等等,都是她在负责。忙活一日晚上回屋里躺着,不自觉又想起白天见过的人。   “怪事,还是觉得眼熟。那个眉眼总觉得见过,在哪见过?”   翻来覆去想不到也忘不掉,白日里对程夫人的匆匆一瞥在脑海中来回闪过,足有数十遍。折腾许久半睡半醒间,突然那双眉眼定住,嘴角鼻梁发生细微变化,变化成另外一张脸。可不就是张姨娘?   豁然惊醒,王嬷嬷大汗淋漓心跳加速。   多年前那些她以为已经忘记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疯狂回想,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无比清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3 20:08:12~2022-02-03 23: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撄宁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第二日起来,王嬷嬷眼下乌青,脑中混沌胡乱指挥。   小丫头拿着罩灯笼的红绢瞧着面前石台,罩也不是不罩也不是。   “嬷嬷,你看起来精神不好,不如回去休息半日。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儿再查数也来得及。”   所有东西都已经备好,只要确定在过年时备用足够,不会出现意外就好。王嬷嬷却心神不宁。   “胡说,过年这么大的事情,但凡出现一点差错谁来承担责任?别想着偷懒,赶紧干活去。少了半个纱罩我找你们算账。”   那小丫头好心好意提醒反而被骂,撇撇嘴不再说话,带着东西去正确位置干活去。   王嬷嬷坐在石凳子上,魂不守舍。   时隔多年,老宅里的旧事本应该随着风被吹散,结果看到那张略有熟悉的脸,她还是想起来。   林蕴是张姨娘的女儿,母女两个自然有几分相似,王嬷嬷已经习惯。但是昨日那妇人与张姨娘相似更多,甚至在神韵上如出一辙,活脱脱就是老去的张姨娘。   只听说过飞云山庄程夫人是张姨娘的姐妹,却没想到她们能够如此相似。   她为什么会到京城来?还这样光明正命大出现在林府,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不会的,当年的事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就没有证据,她能怎么样?   在脑海中疯狂安慰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   不一时又有小丫头跑来。   “王嬷嬷,后房的娟儿找你,说是库房的纱数目不对,要跟你商量呢。”   “乱嚷什么,我能听见!”   传话的小丫头无辜挨骂,转头走远。   王嬷嬷闷着头往后房走。   “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个时候找我过来,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着过年,若是耽误你能担待的起?”   娟儿赔笑。   “嬷嬷误会,不是我要找你,是二太太派人来找你,正在后门等着呢。我不敢领他进来,只能辛苦嬷嬷去一趟。”   王嬷嬷瞬间激灵。   “二太太?这大过年的,什么事情不能等年后再说?”   带着满脸疑惑,借口要收取外面定制的纱帐,从后门混出去。   “什么大事快说,林府规矩严,我要出来一趟可不容易。今儿出来,往后半个月都寻不到借口。”   哪怕是体面的嬷嬷在林府也要守着自己本分,等闲不能随意出入,王嬷嬷虽然被迫遵守却很不习惯。   对面的小厮鬼鬼祟祟。   “太太命我来问,叫你给二姑娘说的话,可说了不曾?”   提起这个王嬷嬷恼的跺脚。   “快别提,哪有那么容易?如今二姑娘对宝二爷是彻底没念想,给几个姑娘奶奶送礼物也是半点想不起他,叫我怎么平白无故说起来?更别说还有大姑娘,谁敢胡说直接扔出去,紫鹃不就被赶走,我哪敢在老虎脸上拔胡子?”   撇撇嘴,忍不住叹。   “都说咱们府上二奶奶是厉害的,大姑娘却更厉害。好歹二奶奶还要顾忌着老太太和太太,她是自家老子都要哄着,半点忌讳没有,说处置谁就处置谁,我可不敢。”   小厮急的扼腕。   “嬷嬷糊涂,正是因为她厉害,才要趁早将二姑娘和宝二爷的事情定下,难道她还能将手伸到妹夫家里去?太太可说了,只要你能想办法叫二姑娘到咱们府上跟二爷见面,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锦囊拿在手中。掂量两下,明显的沉重感以及金属撞击声让王嬷嬷眼睛发亮。   “要让姑娘到贾府去还容易,可怎么让她见宝二爷?就算是见了,事情也难成。”   “这就不用你担心,只要让你们二姑娘过去,见到宝二爷说两句话,太太自然会想办法让老太太瞧见,事情不就成了?上回宝二爷说错话惹得老太太不大高兴,事情成了还能将老太太哄好,一举两得,都是你的功劳。”   将锦囊塞过去,小厮不敢多停留。   “太太叫我这两日都在林府外面守着,等你们姑娘出门的时候你想办法给我递个信,我好回去通知太太安排。这点银子不过拿着玩,往后才是你的好日子。”   说完话,鬼鬼祟祟看四周,确认没被人看见,忙溜走。   王嬷嬷紧紧捂着银子揣进怀里,东张西望回房间藏好,若无其事继续忙碌。   晚上吃过饭,林黛玉在屋里算年下给府内外下人的各项赏赐,王嬷嬷趁机端茶进来。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林黛玉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   “你说。”   “哎。姑娘,这大过年的好日子,并非奴婢故意要提起伤心事,实在是觉着该提醒两句。虽然咱们太太不在了,但老太太对姑娘也是恩重如山,咱们合该去给老太太拜年住上两天。便是不念着老太太的恩情,也该看在太太的份上,替太太尽孝。”   王嬷嬷斟酌着用词,确信自己没有说什么太过僭越的话,偷偷抬眼。   只见林黛玉动作顿住,神情恍惚看不出情绪。好一会才听她道。   “父亲年下要过去,我和姐姐自然跟着。住下却不必,外祖母不会介怀一日半日,况且府上今年往来多,也要我和姐姐帮衬。”   王嬷嬷舍不得银子,忙劝。   “可老太太年纪大了爱热闹,姑娘只是去住上两日,不会耽误什么。老爷定然也乐意。”   想说贾敏,又想起之前被训斥,及时改成林如海。   然而林黛玉依旧愣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唯独不接她的话。   距离过年只有几天,这个时候不能说服,就没有机会。王嬷嬷干着急又怕说错话,两只手搓来搓去。   门外突然有人报。   “大姑娘来了。”   林蕴兴冲冲进来。   “大哥刚才来,说叫咱们过去玩。他们新买的宅子我还没去看过,闲着去住两日吧。他们还带了不少东西来,都是你没见过的。”   今年是林蕴最高兴的一年,程家在京城对她来说就好比守着父母,可比应付贾家那群人欢快,每天都带着笑。   林黛玉回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恍惚。   “什么时候?”   “还没说定,我先来问你,若你没有别的安排,就去找父亲商量。你怎么了?”   乐过头的林蕴这才发现林黛玉情绪不对,走到她面前端详,却又不像哭过。   “是年下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说总在家里闷着不好,又有里里外外这么多麻烦,出去玩两天才好。”   林黛玉眨眨眼,笑着将她推远些。   “刚才想事情出神,哪里就有那么多事?既然如此就去,你还答应我要看骑马,可不能搪塞。”   “这有什么好搪塞,到时候你害怕可别哭。”   笑话她两句,林蕴赶着出去找林如海商量,路过王嬷嬷顺势一瞥。   这个嬷嬷怎么低着头,办错事挨骂了?   疑惑在脑海中闪过,也没多想,忙着趁程向劲夫妇在京城的时候好好玩耍。   这插曲却叫林黛玉回神,看向王嬷嬷。   “你还有什么事?”   “哦,没,没有。”   弓着身子退出来,王嬷嬷踢在栏杆上。   “去什么程家,不过江湖草莽,捡个六品官就狂妄起来,京城也有他们立足之地?姑娘糊涂!”   嘀咕几句怕别人看见,若无其事回自己屋子另想办法。   林如海最近的心情很复杂,一面因为朝堂上局势紧张,一面因为家里闺女总惦记着去别人家过年。   程家进京最初,他还担心姐妹两个会因为些陈年旧事有伤感情,谁料姐妹感情没受到影响,反倒一起被拐走,已经在商量着去程家住几天。   果然当初不应该让程潜买宅子!   长叹一声,处理起公文来也眉头紧皱。导致下属官员以为出了大案子,时刻担心年过不好还会牵连自身。   然而林如海终究还是烦心太早,真正让他烦心的事情还没到。   曹同轩在京城有落脚宅子,将来又不长住,所以并没有买新宅院更没有大动干戈。等他将父母领到林家门口,林如海才知道曹氏夫妇竟然已经不知何时进京。   “久仰林大人,未曾下帖便登门拜访,还请勿怪。”   “哪里,曹帮主里面请。”   双方虽是头回见面,但是已经书信往来一年有余,当初省亲赚的银子也是林如海代为上交给皇帝,算有交情。再加上曹父掌管漕帮,林如海不可能当面为难。   所以只能在进门的时候瞪曹同轩一眼。   转头又若无其事。   “曹帮主何时进京,该我去拜会才是。陛下有感曹帮主相助,早早有意邀请,可惜曹帮主无心入仕,不然又是栋梁之才。”   曹父呵呵笑着。   “林大人客气,我不过一介草民,哪里值得如此谬赞?听闻林大人探花出身,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两人互相客套,曹同轩站在曹母身后,保持着标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男人们面上功夫做足,曹母笑道。   “听闻轩儿在京城有赖林大人照拂,我们夫妻不懂仕途,往后还要多多仰仗。”   来了!   林如海瞬间挺直后背,暗自警惕。   “曹夫人客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令郎功勋在身陛下倚重,将来自有前程,哪里用得着老夫?”   “他们小孩子不懂事,若有什么做错的还请林大人指点教导。轩儿是我们夫妻幼子,自来多有宠爱,导致他性子倔强。可惜我们对他并无太多助益,只求他平安顺遂。”   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曹家从不缺钱财富贵,亦不缺安逸享乐,能让曹同轩舍弃安逸的少爷生活跑到福建,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林蕴罢了。   曹母笑吟吟,却隐不住眼中心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3 23:57:57~2022-02-04 20: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夏夏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母亲,心之所向,行之所往罢了。”   没有诉苦也没有埋怨,曹同轩只悄悄对着曹母说了一句,便将这几年辛苦轻轻掀过。   少年的感情最纯粹,他们青梅竹马又数次上门,真要说起来林如海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身份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如今曹同轩改变出身,却仍旧是个六品参将,与三品可谓云泥之别,更何况是要远走福建?   林如海沉默不语。他不是看不上曹同轩,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吃苦。   眼看要冷场,有婆子进来送茶。浓郁清香飘满屋子,与寻常待客的茶却不同。   林如海心念一动,掀开茶盏细品,果然是六安茶。   曹母嗅着味道,笑起来。   “我们和水运打交道的人,常年喝六安茶调理,多谢林大人。”   六安茶乃是茶中极品,谁会将它用作寻常待客的茶叶?从曹氏夫妇进门,林如海就一直作陪,无法分身命人准备六安茶,自然是有旁人准备。   满府上下对曹家有了解的,还能有谁?   女大不中留!   林如海重重盖上茶盏,茗茶也品不出清香,反倒像是喝了假茶般苦涩。   “哼!”   曹父向来不懂茶叶,却看出其中机锋,罕见细品起来。   “好茶。”   林如海脸色铁青。   “陛下对令郎观感甚佳,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想想正事。福建未定,将来亦未定。”   “多谢林大人。”   曹同轩拱手行礼。   后院,林蕴拉着林黛玉。   “我突然身体不适,今天晚上你和父亲吃饭,不用等我。”   说完就跑回自己院子,关上门,叫也不回应。   林黛玉莫名其妙。   “好好地怎么身体不适,快去请大夫来看看。年下生病可不好。”   雪雁鬼精灵地凑过来压低声音。   “大姑娘刚才去前院,不知干了些什么偷偷摸摸回来。听说曹大人带着父母来拜访。”   林黛玉恍然大悟,故意靠着院门提高声音。   “果然是身体不适,怕是生了医不好的病,赶明儿有谁捉两只大雁来入药才能好。”   贴身的大丫头都是知情可靠,几个人捂嘴偷笑。   双方父母头回见面,不算顺利,也不算不顺利。虽然亲事没定下来,至少“父母之命”不算违拗,只等“媒妁之言”。   相比之下贾冯二家亲事虽然顺利,却更糟心。   冯紫英已经是贾家板上钉钉的女婿,年节下自然要登门拜访。带着厚厚的礼物去见贾赦,却差点打起来,还是贾政听说消息将人领到荣禧堂去,好言相劝方没动手。   贾赦则被叫去荣庆堂。   “早晚是你女婿,就这般着急舍不得那点子年礼,传出去你的脸皮还要不要,荣国府的脸皮还要不要?从今往后,但凡是冯家送来的东西都由我收着,一应放在二丫头的嫁妆里,你一个子儿别想摸到!”   身为贾府长房,却在年下跪着挨骂,贾赦脸色难看。   “母亲说的是。”   “呸!我说的话凡你听进去,也不会闹成这样。天底下哪有岳丈追着女婿要年礼的,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若非你弟弟拦住,被冯家小子冲出去乱说,现在怎么样了呢?若是惹急了退亲,后悔都没地方去!”   贾母拐杖乱砸,若不是念着孙子孙女,恨不能砸在他头上。   “你也是做祖父的人,还这般轻浮,正经事情半点不做。迎春出嫁的行程你们可拟好了?冯家来走礼,你们可想好应对?还有琏儿的哥儿,名字族谱都处理好了?只盯着那点子东西,何等浅薄!”   每说一句就用拐杖点地发出咚咚的声音,发泄心中的愤怒与失望。   然而贾赦几十年来都是这样,早已习惯,不管听见什么只管低头答“是”,认错虽快却从不悔改。   “你,你……”   贾母年事已高,骤然气血上涌,竟生生晕过去。   “太医,快请太医!”   鸳鸯狠狠剜贾赦一眼,伙同琥珀等人将贾母扶进去,又命人去请王夫人等人,却不叫贾赦上前。   “母亲,母亲!”   贾赦不中用,终究不是忤逆不孝,急的在院子里转圈。   消息传到荣禧堂,贾政匆匆送走冯紫英,忙着请太医下帖子。   冯紫英自认鲁莽,也没见过这等场面,看的瞠目结舌。   “难怪程潜只叫我等着娶妻,别想姻亲热闹,真是大开眼界。”   站在荣国府门口看了会子热闹,等太医进门他才离去,私下找程潜、曹同轩几个亲近的朋友议论不提。   几家欢喜几家愁,到底到了除夕这天,不管多少污糟事都要粉饰太平。   各府礼尚往来门庭若市,又要各自祭祖,忙活着就到初一。   林如海出去走动,原是与林蕴林黛玉无关,她们在家盘点各家往来,突然外面有太监传旨。   “贵妃娘娘懿旨,赏赐林蕴玉香炉一对,红麝香珠二串。赏赐林黛玉玉香炉一对,红麝香珠二串,香如意一个。”   匆忙命人设香案,两人还是头回独自接旨,然后就收到两份赏赐。   “有劳公公。”   林黛玉上前道谢,命雪雁送上荷包。等他们走了,姐妹两个对着疑惑。   “从前在园子里住着娘娘赏赐节礼就罢了,如今咱们搬出来,怎么还有?”   “若是一直有也可,前几回都没有,突然派人来,什么意思?”   糊里糊涂,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命人收起,等林如海回来。谁料林如海也不清楚,只能暂时搁下,年后再议。   第二日该是各家夫人太太回娘家的日子。贾敏不在,林如海代行其职,领着林蕴林黛玉到贾府拜年。   出人意料的王夫人也在。   虽说自从王子腾去世之后家族大不如前,可王家依然还在,她竟不用回去?   林蕴疑惑片刻,却也管不着别人家的事。同林黛玉一起给贾母拜年后便跟姐妹们说笑。   “你们可接到宫中娘娘赐礼了?昨日突然接到旨意,把我们两个吓了一跳。”   边磕瓜子便说闲话,林蕴开始打听。   探春笑着接话。   “都有,我和四妹妹都是两个香炉两个麝香珠,你们也是一样的吧?唯有二姐姐,娘娘特特赏了她一匹上好的料子当做添妆呢。”   姑娘们私下谈论十分正常,探春没有多想就照实说,顺带调侃迎春,没注意林蕴和林黛玉交换视线。   “当然是一样,我看着那香炉都舍不得用,麝香珠也挂起来。娘娘这是心中惦记着咱们这些姐妹呢。”   随口敷衍过去,林蕴心中升起戒心。   她原本以为,那多出来的香如意是因为林黛玉乃贾敏亲生,元春为了将二人区分才多赏赐一件,但看三春的赏赐,显然不是。   “别人都赏的什么,也说给我长长见识?”   惜春掰着手指数。   “要说谁的赏赐最多,那肯定是老祖宗的。我悄悄看了一眼,有七八样呢。老爷太太的不知道,二哥哥却是比我们多了香如意,昨儿他就点上给我们闻,好闻的紧。”   “啪!”   用力过猛捏碎花生,林蕴笑容中陡然多出抹冷光,随即若无其事松手,将花生丢进嘴里。   “二哥哥是娘娘亲兄弟,多赏赐东西也是有的。”   有个屁!   什么皇权什么娘娘,林蕴只想骂脏话。两人明明已经彻底分开,长达半年没有说过半句话,怎么还会被莫名其妙的赏赐联系起来?   从前元春不是支持金玉良缘吗,什么时候竟然也开始支持木石姻缘了?   正在心里优雅地问候天地祖宗,后面凑过个小丫头。   “二姑娘,琏二奶奶命我来请你过去,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呢。”   林黛玉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笑言。   “咱们二奶奶月子里也不得闲,还要传我过去问话。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说完跟着那小丫头出去。   惜春还在说着昨天的香如意。她显然很喜欢,还说贾宝玉想要送给她一块。   过会子又说迎春的料子,竟是上好的纱,从前没有见过,等她成亲之时定然热闹云云。   闲话说的热闹,探春喝着茶张望,随口问道。   “刚才那个小丫头是你们府上新来的?瞧着伶俐,如今是她补上大丫头空缺?”   林蕴调侃迎春的笑容顿住。   “刚才那个不是二嫂子身边的人吗?”   周围还在热闹,她们这张桌子鸦雀无声。   院门外,林黛玉跟着小丫头穿过后院,瞧着她要拐,停住脚步。   “二嫂子住在前面,你往旁边拐什么?”   小丫头转过头来,笑得自然。   “今儿热闹,二奶奶闲不住,非要出来走动走动,如今在花园里呢。二姑娘快跟我去吧,她如今可受不得风,不能等着。”   不是说坐月子的人最金贵,怎么还能出来,平儿也不管?   林黛玉暗自奇怪,想起上回遇到的事,生起几分戒备。脚下仍旧跟她走,嘴上却随意问着。   “你们奶奶这几日如何,前几日我命人送来的乳酪糕她可喜欢?”   小丫头侧身回头。   “奶奶很喜欢,才还说想找姑娘再要些呢。”   “胡说!”   林黛玉停下脚步突然发难,罕见冷漠。   “那都是给大姐儿准备的东西,什么时候你们奶奶吃起来?你不是二嫂子身边的人。是谁派你来将我找过去,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小丫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识破,转头惊恐地看林黛玉一眼,抬脚就跑。   林家规矩严,姑娘到哪去身后都跟着三五个丫头。林黛玉伸手一指。   “染墨跟着她去,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借着二嫂子名义弄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4 20:41:41~2022-02-04 23: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远,转头钻进花园。   冬日里花园没有鲜花,枯枝上挂着霜雪别有另一番滋味,里头隐约坐着人,蹲在灌木后看不真切。   丫头们仗着人多,染墨上去呵斥。   “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咱们见琏二奶奶去!”   里面的人受到惊吓仓皇起身,露出身上大红衣裳,转头竟是贾宝玉。   “你,你们……”   他没想到花园里会有人,惊讶地后退两步。视线扫过染墨看见林黛玉,立刻转惊为喜。   “林妹妹,你是来见我的吗?”   林黛玉又惊又怒,一字未说拢着披风转身便走。   “林妹妹。”   “二爷请自重!”   染墨挡在前面拦住,仇视又警惕地盯着他。   雪雁更护着林黛玉回头呵斥。   “我在贾府住了几年,没想到二爷是这样的人。往常虽然糊涂无能些,好歹尊重姑娘们,到头来竟是我错看。”   贾宝玉立时明白发生误会,追着解释。   “林妹妹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等在这里,是前面人多我来躲清静。不知道你来,你要相信我。”   他还要追,林黛玉停下脚步侧身,隔着两三个丫头看他。   “你人都已经在这儿,是不是故意,有什么要紧?只恨我幼时有眼无珠,才会将你当做终身依靠。”   多年情谊,到底是在这一刻散尽。   贾宝玉的关注点却与常人不同,只听见最后四个字,顿时喜出望外。   “你说什么,你将我当做终身依靠?林妹妹,老祖宗可曾打发人去你们家?”   “话不投机半句多。”   讥讽一笑,林黛玉抬脚离开,头也不回。   荣庆堂,林蕴察觉事情不对就要起身出去找,偏在这时王夫人提议。   “今儿他们在园子里弄了两头鹿,趁着外面有雪,咱们去热闹热闹。赶巧姑娘们都在,叫她们吃酒作诗,咱们也鉴赏一二。”   “这个好。”   贾母不做他想,只当下面人孝敬。扶着鸳鸯起身,扫视众人发现林黛玉不在。   “玉儿呢,怎么不见?”   王夫人四下张望,看似随意。   “刚才瞧着还在说话,许是出去更衣,咱们先过去,留个丫头等她。”   从前可没见她这样殷勤地关注过林黛玉。林蕴突然不着急出去,叫过紫菱询问。   “刚才谁跟着二姑娘出去的?”   “雪雁,染墨几个都跟着去了,只有翠竹留下看东西。”   点点头,再看探春她们几个,每人身后两个丫头,往来拿东西看人,随意就能被支走。   这是将林家也当成贾家了。   低声嗤笑,林蕴吩咐。   “告诉外面的婆子,谁都不许吃酒,把轿子看好。若有差错,都打发出去。”   “是。”   紫菱低头应下,转身叫小丫头进来吩咐,而后回到林蕴身旁,片刻不离。   林府规矩,姑娘身边至少有两个丫头,不论几等,若是姑娘吩咐的时候没人应声,所有人一并责罚。   最初在扬州林家,林蕴只觉刻板封建的规矩不近人情,如今看来,都是有正经道理,专门应对这些不怀好意之人。   众人从荣庆堂出来,一面欣赏雪景,一面沿着走廊不紧不慢往大观园去。   走到花园附近,迎面遇见林黛玉。瞧着她身边有两三个丫头,王夫人笑容僵在脸上。   贾母不知内情,笑问。   “你到哪去了?我们正要到园子里喝酒吃肉,四处找你呢。”   林黛玉挽着贾母胳膊笑吟吟,丝毫不提刚才闹心事。   “屋里炭火烧的足,又吃了几杯酒,出来透透气。”   才说完,对面跑出个人影,不是贾宝玉是谁?   王夫人仿佛看见希望,立时凑到贾母身边。   “才说要喝酒吃肉,就有人闻着味过来。林姑娘刚才从那边过来,没看见宝玉?”   “没有。”   林黛玉想也不想,冷声冷情只看着贾母。   如此场景已然可以断定就是王夫人在背后搞鬼,可惜她猜错林府的规矩,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林妹妹。”   贾宝玉脸色涨红,想要解释却不敢,急的双手握拳。   染墨从远处过来,给众人行礼。   “宝二爷原来在这里,刚才我们姑娘遇见袭人姐姐,说找不到宝二爷,叫我们帮着找。前面老爷跟客人说话要见宝二爷呢,袭人找不到二爷着急,快去吧。”   白白算计半天,王夫人心愿落空,眼睁睁看着贾宝玉去前院。   刚到大观园,还没来得及摆好茶点,林如海就派人来接两姐妹回去。贾母罕见没拦着。   “过年这几天最忙,你们早些回去休息。我也累了,折腾这好几天,叫她们姐妹在这里吃酒说笑,我回去歇歇。”   送走她们,贾母扶着鸳鸯回荣庆堂。   “我就知道她们背着我弄鬼,好好的亲戚做不成,偏要撕破脸。既然不告诉,我就当不知道,往后出事也别来求我。”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但如今的贾家已经不是贾母装聋作哑就能遮掩过去。她想要最后护着这群不成器的子孙,奈何这群子孙偏要作孽。   叹息一声,贾母躺在榻上,疲惫闭眼。   林府,林如海问林蕴。   “好好的怎么叫婆子传话,可是不高兴?”   林蕴眼神示意。   “问她。”   两人一起看向林黛玉。   事情至此早已没有情面,也用不着替他们遮掩,从带路丫头到贾宝玉,林黛玉说的清清楚楚。   “若非正遇上袭人找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林蕴冷笑。   “果然如此。我刚要命人出去寻你,王夫人就请老太太逛园子,这是想着先把你引出去再把丫头支开,来个人赃并获。可惜咱们家主子少丫头多,往后若不得不去他家,带上十个八个。”   王夫人不是嫉妒贾敏“金尊玉贵”?那就让她再见识一回。   林如海听的一口闷气堵在胸口,用拳头捶桌上。   “简直岂有此理!我好意去他家拜年,竟如此回报。亏得我看在老太太面上为他周旋,往后再不必。”   “这又是什么说辞?”   林蕴眨着眼睛好奇,便听林如海解释。   “甄家之后,京城各家另有查处。年前史家王家,亦有下属检举贾政。他虽平庸却并无大错,又有宫中娘娘,我难免辩护一二。”   朝中监察,查的都是官员,却不管家宅内眷。若是林如海知道王夫人做的那些事,不知还能不能说出这话。   林蕴扣着手炉绣囊上的纹样,犹豫要不要提醒,要怎么提醒。   年节最热闹的几天,被这等事败坏心情。初五之后林如海进宫商议政事,再没管过贾家。   民间的热闹要持续到十五之后,朝中却恢复议政。年前积攒之事一应处理,其中便有贾政指使贾雨村包庇薛蟠,以及其他涉及朝臣诸事。   事情虽然是王夫人和王熙凤做下,用的却是贾政名义,他躲不掉,却因为祖上功勋以及元春情面,只被降回员外郎。   另有曹同轩善水事,在林如海的保举下监管福建水师,加封五品。   一升一降消息传到贾府,王夫人砸了手中茶盏。   “如今有了女婿,连老爷这舅爷都不认,他就不怕午夜梦回,贾敏质问他?”   李妈妈畏畏缩缩躲在旁边,眼珠子乱转。   “昨儿个曹家上门提亲,林大人已经应允,现在京城谁都知道林大人疼爱女儿,往后咱们哥儿怎么娶林二姑娘?”   庶出的大女儿未来夫婿是五品,难道嫡出的二女儿要嫁给六品官的儿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即便有老太太撑门面都不成。   王夫人更恨,咬着牙说话。   “他分明是故意报复,为了这点子小事,竟然如此不顾情分,撺掇皇上降老爷官位,当真以为我们家无人了?等我去递折子给娘娘,自有道理。”   终究还有个国舅爷的身份,王夫人亲自提笔,声情并茂地写下折子,指责林如海不顾姻亲情义。   谁料折子还没有递出去,就将贾母引来。   “混账糊涂东西,你要写折子干什么,嫌你家老爷现在的官位太高,想要连累娘娘失宠不成?”   作为当家老太君,只有她不想知道,没有她不能知道的。看完奏折内容,甩手扔在王夫人脸上。   “你要作死!咱们家唯一希望都在娘娘身上,如今老爷被降,你不想着稳固,反倒出头。没了娘娘,谁会在乎你们夫妻?没了娘娘,贾家何来希望!”   拐杖在地上戳的咚咚作响,仿佛锤子敲击在王夫人心头。   是啊,如今贾家没有可以撑起门楣的人,唯一指望就是元春能够生下皇子,将来即便不能继承大位也必然是亲王,那时贾家才稳如泰山。   贾母之所以能够在风雨飘摇的时候稳稳撑着贾府,就是因为还有这一线生机。   所以,只要娘娘早日生下龙子不就成了?到时候老爷就是皇子的亲祖父,想要什么样的官位富贵没有,何必急在一时。   王夫人思绪飞远,仿佛看见自家一家成为真正的黄亲贵戚,什么林家曹家,都只有巴结的份。   “老太太教训的是,我糊涂。这就将折子烧了,命人给娘娘报平安,安抚娘娘不要在这个时候冲动,安稳自身最要紧。”   贾母这才稍稍平复,住着拐杖坐下。   “你能明白就好。那些什么算计都抛下,最要紧的是娘娘,娘娘好了咱们才能好。如今三丫头也大了,若是……还要早做打算。”   “是。”   王夫人恭敬送老太太出去,回屋倚在贵妃榻上,垂眸沉思。   元春终究年纪不小,尤其是在美女如云的宫中,没有年轻貌美作为武器很难留住皇上,更别说怀上龙子。刚刚长起来的探春就是有备无患。   虽然同样是名下女儿,但庶出哪里比得上亲生?还是要想办法让元春早早怀上龙子才好。   眼神坚定,王夫人坐起来。   “去将李妈妈叫来,让她帮我找几样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新仓促,修改错别字没保存上,还丢了几句话。已经重新保存过,介意的各位可以回去看一眼,但是不看也不影响剧情。啾咪~   感谢在2022-02-04 23:59:44~2022-02-05 20: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铃铛酱、司徒无忧10瓶;瓦蓝瓦蓝瓦蓝瓦蓝7瓶;夹心团子2瓶;蒹墨萧、方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曹同轩头一回见到林蕴还是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很好看,又机灵,不像那些低眉顺眼讨好的女人,也不像那些追着兄长投怀送抱的女人。   后来飞云山庄和漕帮合作几回,他们也成为青梅竹马常常见面玩耍。时间久了,他才发现他好像喜欢这个姑娘,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去提亲,然后顺理成章被赶出来。   开始不好意思,后来提亲都变成顺嘴,没事就跑去叫嚷两句,可惜一直没有得到程庄主同意。直到十三岁那年,他才明白原因。   之后再没敢说过提亲的话,也明白这世界上除了江湖之外,还有朝廷。   兜兜转转数年过去,幸好,心有彼此得偿所愿。   “曹兄,恭喜恭喜,咱们往后就是亲戚了。”   亲事定下,虽然还没有开始走礼,但已经可以宣告众人,冯紫英第一个上门贺喜。   “从前我还想着让你做我妹夫,谁料你心仪的姑娘竟然是林大人千金,这不是险些造成误会?”   他哈哈笑着,只当是风流韵事。   曹同轩却认真思索片刻,诚恳建议。   “往后这件事还是不要再说起来,不然我怕蕴儿误会。”   “这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还没下聘就叫这么亲昵,什么时候下聘,我们都去道贺。”   虽然得到林如海的口头同意,该走得到流程还是一样不能少。曹同轩头疼。   “你尚且赶上秋日尾巴,抓了两只大雁,如今天寒地冻,我去哪里找?只能等开春。不过文书已经命人准备,该有的东西只多不少。”   漕帮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从前还在飞云山庄时,曹夫人就知道自己未来儿媳妇大概率是林蕴,早早准备下聘礼,如今虽然形式身份不同,再添上几成却也容易。   他们说着话,陆续迎来程潜、柳湘莲、贾琏等关系较为亲近之人。   贾琏最高兴。   “我们一见如故,谁知竟是要做亲家的。今日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程潜不大高兴。   “惦记这么些年,终究是叫你得逞。别只顾着高兴。”   冯紫英勾住程潜,问道。   “我们如今都定下亲事,你什么时候成亲?听闻你父母进京为你相看,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哈哈哈,喊了月余,还没找到妹夫?”   众人笑话他,冯紫英也无奈。   “提亲的人不少,我父亲却不高兴。那些人不是想要高攀,就是想要纳妾,我妹妹岂能做妾?哎,你也未曾成亲,可有意我妹妹?”   话题引到柳湘莲身上,他忙拒绝。   “冯兄莫要拿我玩笑,你们家我如何高攀的上?不过挂着个散官而已。我正在发愁等出了正月,你们都要去福建,却留下我在京城,这官做的好没意思。”   福建之战,战功者众多,皇上不可能让他们全部回去,否则岂不是纵容他们在福建成为新的力量?柳湘莲就是被留下的人之一。   贾琏想起尤三姐,连忙道。   “你自觉配不上冯家妹妹,我这里却有人选。我家里有个姨娘,她妹妹乃是绝色美人,你可愿相看?到时你们成亲,也好过孤身一人。”   冯紫英立时鼓掌大笑。   “从前你说定要找个绝色美人,如今美人就在眼前,还需相看?能让贾兄夸赞必定美艳无双,定下吧。”   他在旁边起哄,柳湘莲略有犹豫。   “兄长作保,我原不该拒绝,只是……”   “这有什么只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曹兄弟请吃酒,正好带你去看一眼,有何不可?”   贾琏拉起他就走。   几人相熟,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跟着走,推推搡搡往贾家去。   却说尤三姐自从发愿改过,果然不再和贾珍贾蓉厮混。他们来过几回都被骂走。   后来跟着王熙凤搬出宁国府,竟成了她的嘴,凡是孕妇不能出门办理的事,不能处置的人,都被骂个遍。如今往来在内外院之间,也能比的上半个平儿,专门同那些厚脸皮的婆子纠缠。   “什么脏东西也敢放进去,你们脖子上顶着的都是夜壶,灌点子黄汤不分东南西北,他们也敢来要二奶奶的钱?今儿你尤三姑奶奶就站在这放下话,别说他们是遇上流寇死了,就是上天做了神仙,也别想要一滴香油!”   贾琏喜爱尤二姐温柔美貌,特意揽过尤三姐的亲事,满心喜悦带着柳湘莲过来,谁料还没进门就听见叫骂,脸色僵住。   余下柳湘莲等人面面相觑,视线定在贾琏脸上,精彩纷呈。   里面似乎有什么人求情,尤三姐骂的更狠。   “凭她可怜,与我什么相干?做混账事的时候没想起情义来,如今却伸手,她脸皮比池塘的泥还厚上三分,跟我充大辈分。什么赖家去家,横竖我没见过,再不趁早滚,我回了二爷见官!”   赖家?   贾琏尴尬的神情瞬间消失,横眉冷目顾不上柳湘莲,抬脚进去。   “赖家的人在哪,他们还敢回来?”   程潜曹同轩对视,忙跟进去。冯紫英柳湘莲亦跟上。   猝不及防冲进来许多男人,尤三姐惊得后退两步,看清是贾琏才放心。   “二爷来看,赖家的人好不要脸,他们带着银子逃走遇上流寇,逃命回来竟敢找二奶奶要钱安葬,要我说一个子都不给,活该扒了皮扔出去!”   前方跪着个乞丐模样的婆子,低着身子不住磕头,隐约看身形是赖二家媳妇。   贾琏冷笑。   “我就说好好跑了怎么会回来,原来是遇见流寇,果然是天理循环,该你们报应!来人,将她拿了去见官,偷窃主家,自投罗网!”   赖二家的用力磕头,声嘶力竭。   “二爷可怜可怜我,家里人都死干净,好歹饶我一命。我不要银子,不给他们收尸,饶了我吧!”   娇妻爱子之仇如何能不报?想起那日凶险贾琏尚且心有余悸,恨不能食肉饮血。   “拉出去,送她见官!若是敢挣扎逃跑,就将她捆起来乱棍打死!”   处理了混乱,尤三姐命人上茶,自己便要悄悄退出去。   “三姐且慢,我今日是带着客人来的。”   贾琏坐在上首,命丫头将客人请进来。   尤三姐垂手站在旁侧,余光扫视一眼认出柳湘莲,慌张低头。   “我,我先避一避。”   脸色通红,声音都带着羞意,几步绕到屏风后面躲着,只留下道婀娜倩影引人遐思。   冯紫英叹。   “果然是绝色佳人,可惜性情火爆。”   柳湘莲摇头。   “冯兄此言差矣,她是为琏二奶奶如此,也算性情中人。”   听着他们评价,贾琏大笑。   “我这三妹性情要强,也因为如此才被我家奶奶看中带回来管事。虽在府上,却不是奴身,你们正好相配。”   屏风相隔,尤三姐心跳加速。   万万没料到贾琏会带着柳湘莲过来,更没料到是带来相看。多年相思,听着柳湘莲对她称赞,心中甜蜜,面上火热。   他们仍在说话,不一时屏风上多出道挺拔身影。   “姑娘,湘莲虽有校尉虚职,却不成器。若姑娘不嫌,我愿留下鸳鸯剑做定礼。”   小丫头在前面接过,绕到后面递给尤三姐。   鸳鸯剑,鸳鸯……抚摸着上面精致纹样,耳边是柳湘莲表白。   “鸳鸯剑虽不珍贵,却是家传,姑娘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面红耳赤,尤三姐抱着鸳鸯剑转身从后面出去。   贾琏拉着柳湘莲坐定。   “她这是答应了,往后咱们都是亲戚。今儿果然是好日子,定要不醉不归。”   说完又转向程潜,戏谑道。   “咱们几个就剩你没定亲,莫非也要个我们家的姑娘?”   程潜忙摆手。   “我可不敢高攀,表舅催我专心做事,不可贪恋儿女情长。”   这样正经的理由哄骗别人就算了,狐朋狗友的兄弟谁不知道谁?几人接连调侃他,相携从院子出来。路过前院,正遇上贾宝玉垂头丧气。   “你们何时过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许久不见他们,贾宝玉瞬间将刚才被骂的事抛诸脑后,上前搭话。   贾琏笑容收敛几分,却不至冷漠,端的像个正经兄长。   “曹兄与林家大妹妹定亲,柳兄又与尤家三妹下定,我们正要去吃酒。你从哪里来?”   “还不是老爷叫我,为着些事将我骂一顿。不说这个,总在家里竟不知你们都定亲,真是可喜可贺,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亲戚,不如我请吃酒?”   什么事都不如喝酒重要,贾宝玉自觉融入,与众人同去酒楼。   好事当前,美酒佳肴,不一时醉醺醺。贾宝玉摇摇晃晃,酒杯中酒水不停洒出。   “你们二人都定下好事,我,恭喜你们。”   抬头一饮而尽,再倒满,胡言乱语。   “只有我不能得偿所愿,林大妹妹和尤三姑娘都是好女孩儿,你们定要好生珍惜。”   曹同轩皮笑肉不笑,将贾宝玉的手从自己肩膀拿下去。   “既然求亲,自然视若珍宝。宝二爷放心。”   柳湘莲喝完酒,突然疑惑。   “林家姑娘是你表姐自然认识,可你怎么知道尤三姑娘,莫非你们见过?”   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伤心事,酒精上头分不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贾宝玉摊在凳子上,随口回应。   “从前在宁国府见过。”   宁国府?   柳湘莲眼神瞬间变冷,紧握酒杯。   “她从前是宁国府的人?”   贾宝玉糊里糊涂盯着酒壶,有问有答。   “她是尤大奶奶妹子,敬老爷去世时,我们,我们厮混过些时日。是你最喜欢的尤物美人……”   作者有话说:   停电了,赶着电脑最后一点电更新,刺激? 第105章   柳湘莲自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想要做剩王八,听完贾宝玉的话,转头走向贾琏质问。   “琏二哥,我信任你并未细问,你怎能害我,居然将这样的女子说与我?”   贾琏正在与曹同轩、冯紫英喝酒,满面红光兴奋之时,听见这话疑惑转头。   “什么害你?咱们都是相识多年的兄弟,难不成有人想要算计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柳湘莲满心憋屈。   “你说给我的那尤三姐,分明就是宁国府出身。你们西府还罢,那东府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却介绍给我,不是害我是什么?若是金银下定就罢了,那鸳鸯剑却是家传之物,还请琏二哥还给我吧。”   说完侧头不看贾琏,眉眼执拗。   喝酒的氛围凝固,贾琏立时清醒,发狠盯着他。   “好啊,原来是为这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若不相配,怎么会说给你?从前三妹确实在宁国府,但是早已跟着我家奶奶改过自新,一片痴心只等着你,为你守身,若是被她知道你说这话,该如此自处?”   贾琏是个好色的,相好女子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却从不做坑害人之事。被柳湘莲这般质问,恼起来。   “我贾家妹妹和林家妹妹都是干干净净的清白姑娘,你配的起?从前你眠花卧柳粉面唱腔,如今做了官倒嫌弃别人,枉费三姐痴心错伏,是我们不配,你清高!”   酒也不喝,甩下杯子大踏步而去。   “琏二哥,贾兄!”   柳湘莲追上去,见他不肯回头,有些后悔。   “早知道弄成这样,就不该答应。罢了罢了,那鸳鸯剑我也不要,就此作罢。”   说着拿上披风就要出去。   冯紫英赶紧拉住。   “好好的喝酒高兴却吵起来,那位三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好?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咱们这么多年,彼此也算了解,他难道坑你不成?”   虽说贾琏沉溺酒色,但在为人做事上着实没有缺憾。柳湘莲细想,更加后悔,来到贾宝玉面前。   “宝二爷,这位尤三姑娘果真出身宁国府?”   突然的吵架早将贾宝玉惊呆,他心中后悔,斟酌道。   “不是,她出身贫苦,是后来到尤家,然后到宁国府。至于后来,只听说跟着琏二嫂子搬到荣国府后面住着,好像是去年的事。”   他被关在家里,要不然就是狐朋狗友吃酒做耍,哪里知道具体情况?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曹同轩剜他一眼,看着柳湘莲。   “我不认识这位三姑娘,听你说话也不认识,既然如此为何不亲自去了解,反倒在这里为了几句话争吵?听宝二爷的意思他都不清楚,你却盖棺定论。”   “我……”   柳湘莲无可辩解,看贾宝玉吞吞吐吐说不清,再想到刚才贾琏大怒,没心思喝酒。   “罢了,是我太冲动,琏二哥好心为我说亲,不改质问,等我回去收拾礼物登门道歉。”   说罢起身离去,任凭他们叫喊也不回。   冯紫英喝酒不痛快,拉扯贾宝玉。   “他们都走了,你快说实话,那尤三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我,我只去见过几回,后来她到荣国府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胡说什么?我还以为你们相熟,原来竟是不知道!”   一把将他甩开,冯紫英气喘吁吁。   “那你现在说,知道什么?”   贾宝玉磕磕绊绊,想到刚才说错话引起争吵,越发忐忑,连完整话都说不清。   “他们之间有误会,但二姐姐是最好的,性子温和,平常我们一处说笑玩闹,她最安静。将来你们成亲,必能琴瑟和鸣。”   冯紫英揪着他领子就要动手,被曹同轩和程潜制住。   “你父亲不许你动手,怎么又暴躁起来?往后在福建,难道也这样?”   程潜按下冯紫英,看着满脸无辜迷茫的贾宝玉,冷若冰霜。   “你在外面就这样随意提起你的姐姐妹妹,可曾想过她们?听说你身边有个丫鬟叫做袭人最贤惠不过,又听闻从前有个晴雯娇俏可爱,还有个什么芳官,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   贾宝玉浑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泄露多少,竟还问的出口。   即便是冯紫英个莽夫也青筋暴起,若不是被拦着,拳头就落在他脸上。   “我当你是个风流人物不拘小节,原来是个蠢的,亏了没将妹妹嫁给你,不然定被父亲打断腿!”   啐一口,甩手捞起旁边披风穿上,冯紫英追着柳湘莲离去方向。他们在福建战场上生死同命,贾宝玉又算什么交情?   程潜曹同轩对视,更不把贾宝玉当回事,收拾些酒菜,拜见程向劲去。   满屋子热闹,眨眼的功夫就剩下一人。   “我没想要变成这样,我,我只是想要恭喜你们。”   喃喃自语着解释,但已经没有人听见。   又过几日,临近贾琏儿子满月酒,林蕴和林黛玉提前一天祝贺。   王熙凤带着抹额倚在床上,怀中抱着软软小小的婴儿,难得柔和。   “明儿才是正日子,怎么今天就过来?快坐,平儿倒茶来。”   大约是因为有了儿子,整个屋里都显得喜气洋洋,平儿的头上也多了两支金簪。   林蕴探着头看孩子,伸手在软糯的脸蛋上戳戳。   “明儿人多,我们就不过来,提前给孩子送个礼物就回去,不多留。你们也而不用忙,什么茶水点心都省省。”   明明是最亲近的亲戚关系,却闹到如此生疏。王熙凤立时想到过年时候的事,拉下脸。   “不来就不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派人把东西送来就成。往后若是府上有什么事不想来,叫人来传话,我替你们周旋。”   自家出现这种事,还是第二回 ,王熙凤属实没脸。当事人若不是贾宝玉,打死也不为过!   林蕴看着小孩儿睡姿,不停伸手试探。   “除非大事,我们也不准备来。可起了名字?”   “定了,单名一个芝。寓意倒是好,不知道将来什么样呢。”   两人逗弄小孩儿,林黛玉却打量平儿。   “从前不见平姐姐这般爱打扮,今儿怎么这么俊俏?”   平儿正低着头倒茶,听见话抬头,脸色微红。   “姑娘哪里的话,往常不都是这样的吗?”   说完两句,忙端着茶壶出去。   王熙凤抱着孩子轻拍。   “别理她,前儿后廊上贾芸想要小红,我就寻摸干脆将她一并放出去,谁料还真有人求她。是个庄稼人,虽然不大富贵,但胜在老实,又有些田产。”   “果真是好事,可惜没带着贺礼来。”   这些没有“上进心”的大丫头,只要能离开贾府,林蕴都为她们高兴。在身上摸来摸去没找到合适的,从头上取下一对玉簪。   “就当做我的贺礼。”   林黛玉头上没有簪子,找来找去,解下个玉佩来。   王熙凤也不客套,代平儿收好。   “早些年都是为了我,才叫她耽误。如今府上有两个姨娘,用不上她,况且我也想明白了,那些事都随她们去,我再不管。”   说到这个,林蕴才发现从进来到现在,院子里竟没有一个来回话的管事嬷嬷管事媳妇,安静的不像个管家奶奶的住处。   “你真不管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情。”   林蕴不信,却见王熙凤自嘲冷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苦苦支撑能有什么用?因果循环,天理报应,只要我们一家子安安稳稳就行了。”   自从那日梦见秦可卿,又不见了玉,王熙凤变得疑神疑鬼,精神越发不好,吃了数日安神药才缓过来。除了大姐儿和哥儿的事情,再不管旁人。   林蕴和林黛玉不知其中缘由,暗自咂舌。   “我原还想劝你,谁料你自己看开。无论如何,两个孩子都指着你,能想开就好。”   两人在屋里陪着王熙凤看孩子说闲话,不一会起身告辞。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直接离去,没有任何停留。   晚间贾琏回来看见桌上贺礼,惊奇道。   “明儿才是满月酒,谁这么早就送礼物过来?”   王熙凤抱着孩子出来。   “这么精致的东西,除了林家两个妹妹,还有谁?今儿提前来看,明儿就不过来,林姑父大约也不来。”   贾琏翻着贺礼,随口问。   “为何不来?可是明日有要事?”   “什么要事,还不是咱们家的宝二爷!”   提起陌生丫头带路的事,王熙凤冷笑不止。   “三姑娘都不认识的丫头,借着我的名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她们不来是对,往后咱们家但凡人多热闹的时候,都不该来!”   声音太大吓到怀中孩子,王熙凤赶紧轻唱童谣,拍打后背。   贾琏也过来看看孩子,等他不哭才嗤笑道。   “又是宝玉,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给尤家三姐和柳兄弟说亲,宝玉喝了酒胡说,害的我们好一场闹。”   “什么柳兄弟?”   柳湘莲不是正经官宦家公子,王熙凤不认得。听贾琏说完,讥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人,自己寻花问柳还嫌弃别人不干净,他想要我还不想给呢,嫌他是油头粉面爱唱戏的下三滥。”   若尤三姐还似从前胡乱勾搭,王熙凤必然容不下。可她自从搬到荣国府,不仅改过自新,还能帮着约束贾琏,外面的事也能撑起一二。用的顺手,自然舍不得。   贾琏没想到她这么激动,只好又给柳湘莲求情。   “虽然他从前混账,但如今也是七品校尉,等他寻个机会立功还有晋升,难免挑拣一二。好奶奶,三姐只看上他一个,若不成,我怎么向二姐交代?”   王熙凤瞬间狠厉,转头瞪他。   “我就说你不是热心肠,原来是为了尤二姐。我还偏就不放人,有本事叫他自己来求!”   好好地说起这个,平白横生枝节,贾琏后悔的拧自己一嘴巴。   作者有话说:   贾芝,这一辈都是草字头,比如贾蓉,贾蔷,贾芸,贾兰(兰)。贾琏那一辈是王子旁,这一辈就是草字旁,从名字设定上看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感谢在2022-02-05 21:43:35~2022-02-06 20: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聂凝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贾芝作为荣国府长房嫡孙,又在正月里满月,上门庆贺的客人不少,就连宫中元春也派人送礼物出来。   王熙凤在内院接客,贾琏在外院接客。至于贾赦这个嫡亲外祖父,在外面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不知道跑去哪里喝酒快活。   热闹忙活一天,直到晚饭后客人离去,柳湘莲才带着礼物上门。   “琏二哥,那天的事情是我太冲动,特来致歉。”   贾琏心中得意,面上却故意冷笑,转过身背对他。   “不敢当,我是骗人的混蛋,可不敢收柳兄弟礼物。”   柳湘莲抱拳低头。   “实不相瞒,那日回去之后再三思索,我与另妹之间怕是没有缘分。是我太冲动,那鸳鸯剑就留给尤三姑娘,琏二哥若生气只管教训我,是我不是。”   “所以,你还是要退亲?”   贾琏怒目圆睁,猛地转身抓着他肩膀。   “定礼定礼,就是为了避免定下之后反悔,你竟然连定礼都不要,哪有这样道理?我劝你想清楚了,如若不然,咱们兄弟也不成!”   任他摇晃,柳湘莲只管抱拳低头不语。   “好,好!”   连说两声好,贾琏将他推开。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你的剑,明日就派人给你送回去,从今往后,咱们只当不认识!慢走不送!”   说罢甩手就走。   “琏二哥!”   柳湘莲叫一声,舍不得这些常来往的兄弟,却又不能勉强自己娶个心怀芥蒂的女子,纠结烦恼,索性寻个酒楼一醉方休。   第二日贾琏去尤二姐屋里将事情说明白。   “我好心凑成亲事,他却来嫌弃。既然如此,咱们还求着他不成?你好好同三姐说,将那破剑还回去,我另给她找好的。”   尤二姐摇头。   “三妹性情刚烈,说了会悔改就必定会悔改,说要柳湘莲就非君不嫁,今日事情不成,恐怕她也绝了心思。二爷不必为难,我了解她。”   说完,红着眼眶落泪。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们从前名声不好,不怪二爷,都怪我们。”   她长得漂亮,哭起来梨花带雨,泪水直落在贾琏心里。   “我知道你们是真心改过,从那以后,你们哪里做过半点糊涂事?可恨柳湘莲也是个糊涂俗人。你们姐妹情深,大不了我再去劝说一回,快别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不必劝说了。”   屋外响起说话声,尤三姐推门进来,面色惨白。   “到底是我不配,他在哪里,我亲自去还给他!”   “三妹!”   尤二姐看她脸上不对,想要劝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捂着帕子痛哭不止。   贾琏不似她们姐妹默契,只当她是恼羞成怒。   “三姐不必伤心,满天下这么多人,难道只有他一个男子不成?退了他亲事,我再给你另寻好的。”   说完就带头出去归还鸳鸯剑。却没看到尤三姐在他身后面如死灰,眼中没有半点希望。   城东柳家宅院,冯紫英端着酒杯不动,眼睛看向不停斟酒的柳湘莲。   “叫我出来喝酒,又一句不说,亲事究竟如何?退或不退,总要有个准话。”   柳湘莲连饮三杯,摇头。   “退了。只是我没想到琏二哥会如此生气,是我不好。往后他大约不想见我。”   才刚说完,外面传来贾琏声音。   “姓柳的,你出来。”   “琏二哥,他不生气了?”   柳湘莲大喜过望,扔下酒杯出去。冲到门口,却见贾琏的身后站着个美人,美人手中握着鸳鸯剑。   当日匆匆一瞥,柳湘莲已经见过尤三姐美貌,今日再见,依旧惊为天人。只是贾宝玉的话在脑中回响,终究做不到视而不见。   “哼!”   贾琏怒哼一声,恨恨盯他。   “不过是把剑,谁还舍不得?今日就来还你!”   尤三姐应声带着鸳鸯剑上前,双手平举。   “还给你。”   没有哭泣,没有纠缠,只有平静的三个字,全然不像妖艳下贱女子。柳湘莲突然有些后悔。然而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反悔?停顿一瞬,上前接过剑身。   尤三姐眼中突的落下泪来,嘴角露出笑容。   “冷二郎。”   三字说完,抬手拔出鸳鸯剑横剑自刎。   就在这一刹那,一块黑色影子从柳湘莲身后掷来,正中尤三姐腹部。她痛呼一声手腕不稳,鸳鸯剑被柳湘莲劈手夺过。   再看她脖子,手指长的伤口鲜血四溢。   “三姐!”   贾琏惊慌失措上前查看。   柳湘莲更傻眼,他下意识夺剑,却不想尤三姐下手如此凶狠。手忙脚乱捂住伤口,却挡不住血液外涌。   “我竟不知你是个刚烈女子,何苦呢?”   尤三姐闭上双眼,鲜血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冯紫英冲出来大吼。   “哭什么,快请大夫啊!”   原来,刚才那黑色影子是冯紫英从屋内掷出来的檀香炉。他自幼习武反应比常人更快,又历经战场能够分辨死志,一眼看出尤三姐情绪不对,及时出手。   三人都有马车,迅速送到医馆终是将人救下来。   她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脖子上围着厚厚棉纱。柳湘莲坐在旁边,满目深情。   “三妹,是我错了,你堪为贤妻。”   贾琏谢过大夫,回来正看见这一幕,欣慰点头。   “早说我不会害你,偏你不信,兜兜转转害的三姐吃苦头。”   “琏二哥,是我不是,还请你见谅。今日在这里,我正式下定,还请允许我迎娶三妹。”   说完,柳湘莲躬身行礼。   他们二人说亲,却不料尤三姐冷声插话。   “我不嫁。”   贾琏以为她心中有气,拉着柳湘莲认错。   “才刚劝好他不娶,你又来不嫁,难不成你们两个商量好了耍我?都是他的错才有误会,叫他给你赔礼道歉,往后好生过日子。”   柳湘莲果然行礼认错,额头低至腰下,诚意十足。   可这并不是尤三姐要的。她冷眼瞧着,艰难转身背对两人。   “我生平最恨别人欺压强迫于我,更不会去欺压强迫别人。挥剑自刎,是因为我心已死,既没死成,那是老天不收,往后自然好好活着。”   突的嗤笑一声,满腔讽刺。   “你们男人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哪里管我们死活?是我瞎了眼瞎了心,竟然以为男人可以依靠,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鸳鸯剑拿回去。”   鸳鸯剑,鸳鸯剑,拔剑却斩断鸳鸯情愿。   柳湘莲愣在原地,眼中从惊讶变为敬佩,最后化成惭愧。   “错把珍珠当鱼目,兜兜转转,原是我不配。”   双手高举过头顶,竟是叩首一礼,随即起身潇洒离去。在他刚在跪过的地方,却放着鸳鸯剑。   贾琏看看尤三姐,再看看柳湘莲,唯有长叹。   冯紫英看不明白,给大夫留下银子,拍怕屁股走人。   正月十五,王熙凤找尤三姐安排外面事情,见她受伤,询问之下才知道鸳鸯剑之事。   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烈性女儿,我们家姑娘但凡有你三分气性,我心甘情愿叫她姑奶奶!明年二姑娘远嫁福建,你陪嫁去如何?”   尤三姐心如死灰,无可无不可,王熙凤安排什么她就听什么。已然决心终身不嫁,在哪都一样。   尤二姐却高兴。   “远离京城,无人知道过往,正可重新开始。好生服侍二姑娘,她是个最和善的人,不会为难你。”   迎春出嫁之事由王熙凤和贾琏安排,林蕴定亲之事则由程夫人张罗。   “正月二十他们便要出京往福建去,不知何时回来,也不知是他迎娶你,还是你嫁过去。”   京城与福建远隔千山,每回想起程夫人就发愁。更别说朝廷律法官员不得擅离职守,等她嫁过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想去探望也不容易。   林蕴给她按摩肩膀,实际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   “姨母~”   “好了好了,最受不了你腻咕,又没说不让嫁,你父亲和爹爹都同意,我能如何?”   叹一声,程夫人拿出两份单子。   “我和曹夫人商量过,聘礼和嫁妆都大概定下,往后酌情增添,你要不要看?”   “不要,反正你和曹伯母舍不得让我们吃亏。”   林蕴占着程家幼女的好处,曹同轩又是曹家幼子,谁吃亏也没有他们吃亏的,干脆耍赖。   程夫人被缠的没办法,嗔怪瞪她一眼,还是宠溺地说给她听。   “他们要赶去福建没有空闲,等三四月份的时候派人从福建送聘礼过来,之后走礼就从曹家,近些。等定好了日子,你父亲想要上书奏请陛下,准曹同轩回来成亲,不过还说不好……”   母女二人紧挨着说话,时不时四目相对,温馨又亲昵。   林黛玉送茶过来,远远停下脚步不忍打扰。印象中的母亲只剩下模糊影子,但若她还在,大概也是这样吧?   好半晌回神,擦擦眼睛走出去。   “姑母,姐姐,喝茶。”   林蕴眼睛一转,拉着林黛玉推过来。   “您回京城这些日子,可打听谁家有俊朗公子,给我们黛玉也相看一个?”   刚来就说这话,林黛玉臊的脸红,回身推她。   “你别胡说,我才不要!”   谁料程夫人竟认真思考起来,好一会摇头。   “不成,我认识的人家大多门第不够,若要给她说亲,还要贾家老太君出面。”   林黛玉刚松口气,又沉下脸。   “姑母别听姐姐胡说,我才十三岁,说什么亲事?”   “下月过完生日就十四。”   林蕴探头提醒,被林黛玉掐着两边脸按回去。   “自己有了亲事就来说别人,好不知羞!早晚把你嫁到远处,看你还在我面前嚣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6 20:25:07~2022-02-06 23: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头发乱了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当年分别时,程夫人满心忧虑,不知林蕴能否适应官宦人家生活。如今见她们姐妹嬉笑打闹,心中安慰又忍不住酸涩。   曾经在膝下撒娇的小女儿,如今也亭亭玉立,先是还给林家,过不了几年又变成别人家的。   无声轻叹,等她们闹一会才叫停。   “快坐下,别碰着。”   左右各自拉着一个坐下,程夫人神色正经。   “说起黛玉亲事,我正有事情要嘱咐你们。今年进京,许多从前的亲戚找上门,他们多是与张家有联系,身份又不够攀上你家,便想走我的门路。”   人情世故是最麻烦的学问,从前她远在飞云山庄,常年见不到几个张家人,如今到了京城才知道还有这么多亲戚。言语间难免讽刺。   “张家是你们父亲母族,当年也是姑苏世家,可惜逐渐凋零,京城势力更十不存一,若有人上门不必理会,推给我就是。”   林黛玉只知祖母早逝,再加幼年进京,对张家并不熟悉,疑惑看向林蕴。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从前在飞云山庄他们看不上江湖势力,没见过几个亲戚。”   林蕴事不关己地耸肩,被程夫人宠溺点在额头。   “你呀。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你们只需知道我父亲与你们祖母已是出了三服的堂兄妹,凡有扯著名号来的尽管打出去。”   京城富贵迷人眼,想要攀上林家这棵大树的不止张家。程夫人多年不进京城,刚来就被牵扯上许多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亲戚。最初还有几分扬眉吐气的荣耀感,现在却想赶紧回飞云山庄去。   “虽然大多是来凑热闹,却也有值得结交的人家,趁我还在京城带你们去两回,往后成亲当家做主,少不得来往。”   长辈带着未出阁的姑娘交际往来,是惯例也是常事。   偏林蕴不喜欢这种一句话藏着十个意思的关系往来,宁愿独自待着。撇嘴扯程夫人胳膊摇晃。   “反正我要去福建,就不用去了吧?你带着妹妹去,她这么聪明漂亮,正好说门亲事。”   “呸,正经事也拦不住你贫嘴贫舌,有本事你做一品夫人,叫别人都来奉承你就不用去。”   两人又吵起来。   程夫人揉揉额头,给她们让开战场。是谁说林家二姑娘温柔安静?姐妹俩分明一个样!   吵地正欢快,李嬷嬷从院外进来。   “贾府派人来请,说今儿十五,老太太请两位姑娘晚饭后去赏花灯。”   “不去,没瞧见府上有客人吗?就说程家今儿歇在府上,我和黛玉要作陪。”   林蕴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上回贾芝满月酒已经做得那样明显,他们还要派人来请,真是没点眼力见。   早料到是这个回答,李嬷嬷毫不意外出去回话。   程夫人却有其他顾虑。   “我能带你们见识的太少,终究还是要老太太。既然来请未必不能去。”   林如海位列三品,打交道的都是达官贵人,程家地位太低,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贾家却不同。若有贾母开路,定能带她们姐妹认识更高层次的姑娘太太。   可惜,她想多了。   林蕴挽着她胳膊。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几年都不大走动。咱们自己在家看花灯岂不是好?”   程夫人恍然,不再说贾府的事。   晚上林府果然张灯结彩,除了蜡烛灯笼,还有不少烟花炮仗。   林如海坐在上首,右侧是程向劲夫妇并列,下首另有两张小桌子,却空着。   程捷程潜放烟花、点灯、挂灯笼,忙活的热闹。   旁边房檐下,林黛玉在追着林蕴锤。   “叫你吓我。明知道我怕这些,还在身后放炮仗,你别跑!”   林府从来没有这样热闹,无论是在扬州或是姑苏。林如海难得吃醉酒,糊里糊涂地给四人发压岁钱。   程捷最老实,想要还回去,却被林蕴抢过来和林黛玉平分。再抬头,便见林如海在催程向劲快发压岁钱。   明明是上元节,却比过年还热闹,白捡银子。别人尚且合理,程捷年近及冠预备成亲的人,臊得脸红。   赏灯之后,程家乘夜回去,林黛玉却兴致满满,不睡觉要写诗,引得林如海一并提笔。   林蕴已经去洗漱,又回来照顾醉汉。满府折腾到后半夜才歇下。   程、林两家同过节,贾府却一家过得像两家。   迎春定亲,王熙凤生子,大房欢天喜地十分喜庆。邢夫人来回敬酒说笑,格外神气。   隔壁二房截然相反。王夫人说不上话,贾宝玉吃酒发呆,剩下探春贾环更安静,在漫天烟火爆竹衬托下愈发冷清。   尤氏左右看看,招呼胡氏低头吃菜。   最上首贾母还在教导迎春。   “如今将你接回去备嫁,就应该好生做针线,也跟着你嫂子学学管家道理,将来出嫁就是当家主母,虽然说没有婆婆姑子,但家里内外都要你调停,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闷着。”   想一想又补充。   “你们在福建比不上京城,差些也无妨,只你定要撑起来。若是换了别人我也不用操心,你可明白?”   教导完毕,转过头才发现众人格外安静。贾母微愣,神情有些恍惚。   “往常过节,你们姐妹说笑热闹,今年人少,连凤丫头也照顾孩子不能出来,少她一个,好似少了十个。我想起个笑话,说给你们听听。”   换个姿势面对众人,贾母强打起精神。   “据说从前,在京城有个老员外……”   才刚说几句,鸳鸯拿着披风过来,细心替她围上。   “老太太,今儿晚上有风,再吃几杯酒就回去吧。”   “这好日子高兴,你却来催我,偏要闹到晚上。”   贾母哼一声,自己拢着披风继续讲笑话。鸳鸯无奈,只好帮她换新的暖手炉。   王夫人看看左右,视线落在贾宝玉身上,悄悄提醒。   “快去陪老祖宗说话儿。”   贾宝玉正在看着月亮出神,听见催促别过头。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面前空酒杯,全当没听见。   眼见王夫人脸色不好,探春忙搭着他胳膊劝。   “老祖宗在上面说笑话,你怎么不过去陪着?如今府里人少,你更该去解闷才是。”   贾宝玉动也不动。   “正是因为家里人少就不该热闹,宝姐姐、林姐姐、林妹妹,就连云妹妹也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甩下空酒杯,起身离席。   “二哥哥。”   探春叫不回他,又不敢高声怕惊动贾母,伸手推贾环。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他追回来。”   “我才不去讨没趣儿。”   哼一声,贾环更肆意,转身跟贾琮贾兰玩闹去。   这般不成器的两个兄弟,探春咬牙怒视,只能拉了惜春上去说话。   好好的宴席却没有多少说笑声,直到宫中元春赏赐节礼,才略微热闹几分。熬到结束,王夫人回屋忙问。   “娘娘可派人去林家赏赐节礼了?”   李妈妈回道。   “去了,林家大姑娘和咱们家三姑娘四姑娘是一样的,林二姑娘额外多赏赐了一盏琉璃花灯。”   “好!”   王夫人攥着帕子,高兴地在屋内踱步,走两圈才坐下。   “前有年礼,后头上元节礼,娘娘的意思明显,我就不信他们敢抗旨。果然还是要请娘娘出手,才能成就宝玉大事。”   在贾母那里得不到回应,王夫人不耐烦等待另寻出路,将视线放在元春身上。进了宫她就是君,林家是臣,君臣有别,谁敢拒绝?等把林黛玉娶进门,再好好告诉她什么是孝顺公婆!   想到林如海能给贾宝玉带来的好处,王夫人喜上眉梢,从手腕上褪下支镯子。   “做得好,这是赏给你的。上回的事情虽然没成,却不可大意,王嬷嬷那边有什么消息?”   李妈妈谢过赏赐,小心翼翼收在怀里,才道。   “王嬷嬷说了,她从贾府出去自然是愿意回来。都是因为林府那边态度冷淡,让她胆战心惊,但有娘娘暗示,想必他们不敢拒绝。”   看王夫人高兴,她大胆起来。   “其实按照奴婢的想法,不用这么麻烦。宝玉和林二姑娘本来就是青梅竹马,随便找个什么东西塞过去,或者拿来放进怡红院,事情不就成了?这么兴师动众,可劳累咱们娘娘。”   “胡说!”   王夫人笑容骤然消息,警惕盯过来。   “这等坏人名节的下作事,是咱们这样人家能做的?她名声坏了怎么嫁进来,宝玉名声坏了怎么为官做宰?我警告你,按我说的做,若是坏了宝玉将来,我找你算账!”   李妈妈噗通跪在地上。   “太太息怒,是我吃了酒胡说,宝玉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忍心害他?都是我满心为宝玉考虑着急,才没忍住出起馊主意,太太息怒。”   边求饶边给打自己嘴巴,等王夫人叫停才住手,再不敢乱说话。   “我只有宝玉这个儿子,自然要为他做最好的打算。原想着让老太太看见他们二人说笑,好改变主意撮合,谁料她竟不管这事。外面那起子人瞧着老爷被贬,什么混账人家都敢来说亲,不看自己配不配!”   说到生气之处,王夫人攥紧手帕。   “林家大丫头定下五品,还不是要去福建那山穷水恶的地方,可见林如海并不看中这个女儿,否则怎么舍得她去受苦?你告诉王嬷嬷,我这般决定也是为了她家姑娘,难道她也想去偏远之地?顺从娘娘旨意,总没有坏处。”   李妈妈赶紧应下。   “太太放心,王嬷嬷最看好咱们家宝玉,前儿她还寻机会叫人传话,定会找机会劝着她们姑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6 23:06:12~2022-02-07 20: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虫虫与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君为臣纲,莫说林如海,换成天下任何人,谁敢违抗圣命?   但严格说来元春并不是君,尤其是对于林如海这等在皇帝面前深受恩宠的重臣来说,他们所需要效忠的永远只有皇帝一人。   上元节元春赐礼,他根本没有当做一回事,因为当天林家迎接的,是皇上赏赐。   皇恩浩荡,三品以上官员在上元节俱得陛下赏赐,其余所有统统让路,元春的赐礼甚至没有露面,只提过一嘴就随着皇上赏赐收进库房。   节后,林如海等重臣入宫商议各职位候补,各地官员调动,哪有时间关注那等小事?   林蕴整理库房的时候倒是看见了,但没有理会,找出两卷金线就继续去忙着完成手上平安符。   “感觉还是不对,你快帮我看看。”   江南蜀绣做的平安符已经完成一半,但林蕴总是处理不好衔接,拉着林黛玉做参谋。   “这里换根线,从这里压。”   两人这边研究如何做的精致漂亮,那边桌上已经摆放着两个缝制完成的荷包。虽然不算精致完美,但能看出林蕴已经尽力。   男女不得私相授受,但定亲之后却可以交换东西。如今林蕴和曹同轩的关系放到明面上,恨不能三五日交换礼物,这些东西都是做出来给他带到福建去,谁管宫中赏赐的金银珠宝,还不如丑荷包珍贵。   “果然是议亲的人,往常拿剑,如今拿起针线来。”   林黛玉帮她指点完毕,坐在旁边冒酸气。   “你还没给我做过东西,剑穗都是我做的。”   常听人说女儿出嫁父母舍不得,哪里知道姐姐出嫁妹妹舍不得。这几日林蕴都忙着做这些,林黛玉已经可以想象将来没人斗嘴说笑的日子有多无趣。   林蕴低着头生怕错针,随口回应。   “你又不是三岁小姑娘,想要什么自己做,你针线比我好,还来讲究这个?旁边架子上那个给你。”   林黛玉好奇,顺着架子看过去,却见上面有个绣坏了的荷包,祥云好像大白鸡。顿时气结。   “这样好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我可消受不起!”   站起来要出去,又不肯这样吃亏,转过身拿起桌上好容易做好的荷包。   “过会子我就叫人把这个给二哥送去,说是你给他做的。”   “回来!你敢去,我就把你昨日给父亲做的暖袖当袜子!”   林蕴往旁边一扯,竟真摸出个狐皮暖袖来。针脚细腻,与荷包的半吊子做工完全不同。   两人互相握着对方“人质”,拉扯起来。   期间紫菱进来倒了回茶,雪雁进来换了回点心,全当没看见。毕竟姑娘的“斗争”,她们丫头说不上话。   日子和谐又忙碌,暂时空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别人。直到正月二十之后,曹同轩冯紫英等人离开京城,要准备林黛玉生日,才陆续听说贾家诸事。   “听起来有些乱,还送帖子过去吗?”   邀请三春过来赴宴的请帖已经写好,林蕴递给林黛玉,让她自己做决定。   “为何不请?他们的混事与我们不相干,咱们说笑,也碍不着他们。”   冷下心思后林黛玉格外看的开,将请帖递给雪雁命她去办,只管安排生日当天。   宫中,元春再次接到王夫人折子,看过放在桌上,忍不住叹息。   抱琴奉茶过来。   “娘娘怎么叹气,可是太太说什么?”   “母亲说过几日是林家二妹妹生日,让我赏赐。”   高墙深院之中,她们主仆相依为命,是难得能说贴心话的人。抱琴明白其中意思,上茶的手微顿。   “太太着实急了些,林家姑娘岂是那么容易得的?娘娘已经接连赏赐两回,林家都没有任何动静,怕是不愿意,若是逼得紧了也不好。”   元春看向窗外,面色忧愁。   “本宫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家中无人支撑,难道任由他败落?往来姻亲只有林姑父最出息,妹妹又与宝玉青梅竹马,他们若在一处也不算亏了。”   想起省亲时见过的两个女孩,元春叹息。   “这样天资偏是女子,若是我贾家儿郎,该有多好。”   “娘娘。”   抱琴心中酸涩,想要劝说,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进来,瞬息改口。   “娘娘请用茶。”   全家富贵系于一身,元春不敢有丝毫松懈,收敛愁容坦然自若。   片刻女官进来。   “启禀娘娘,皇上圣旨,今晚宣召,请娘娘早做准备。”   “知道了。”   淡然应下,自有抱琴上前谢过女官并送出去。元春上方高坐,看着满屋辉煌,仆婢成群,却无法缓解心中寂寞恐惧。   自从甄太妃去世,宫中出身勋贵的嫔妃逐渐失宠。后来南安郡王贬为庶人太上皇病重,更在悄无声息间改换门庭。   元春在宫中十数年,无论是智慧或是阅历都告诉她将有大变。之所以听从王夫人提议促成贾宝玉和林黛玉,就是想要在这场变故中保全弟弟,亦为贾家留下生机。唯独不知她自己在这场变故中能走到何处。   看着外面被院墙隔绝的天地,繁华宫殿里传出幽幽叹息。   二月初二迎春生日,冯家送厚礼,宫中贤德妃送出赏赐。   二月初十,贤德妃有孕,特许贾家诰命入宫觐见,并送下赏赐。   二月十二,林黛玉生日,请三春并王熙凤、李纨上门同庆。   “哎呦,可算见面,你们姐妹俩真是越来越金贵,等闲都请不动,只好我们过来见你们。”   王熙凤从月子里恢复过来,全然看不出生产时受过重伤,进门就开始说笑。   林蕴过来扶她,不客气接话。   “那是自然,我们可不像你这泼皮破落户,凭他外面什么事情,都与我们不相干。”   难得轻松,王熙凤哈哈大笑,引得李纨戏谑。   “她可不是什么泼皮破落户,如今也是我们府里的菩萨,除了自己院里一概不管,倒把我推出来。”   “你是兰小子母亲,将来自有你继承的家业,不过提前管着,还不乐意。”   即便不管事,王熙凤的嘴皮子也不落下乘,说着话就到里屋去。   她们三人走在前面,后面林黛玉挽着迎春悄声说话。   “嫁衣可做了?定下具体日子没有?她们都说你嫁到福建去孤苦无依,却不知将来还有人作伴,你可好了。”   迎春红着脸。   “还没定呢,只说是明年。你姐姐的事情说定了?若跟她同在福建,我也安心。”   “你是安心,我却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你们一回。”   林黛玉撇着嘴,想到京城福建远隔万水千山,便心中不舍。   探春惜春乐地调侃。   “你们姐妹见不着想念,见了面又拌嘴,真是奇怪。今儿你生日,别说分离的话,既然请我们过来,可有好酒好肉?”   “这个自然,还有新得的蔻丹,咱们里面去。”   几个人互相推挤,笑闹着往林黛玉小院里去。   李纨探头看着,起身去追。   “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去看看,别叫她们胡闹。”   她刚走,王熙凤突然神秘起来。   “你可听说史家的事?”   “只听说你们家大小姐在宫中有孕,史家能有什么事?”   林蕴看似浑不在意,心中却纠结。   宫妃怀孕并非全然是好事,“榴花开处照宫闱”,元春一死,贾家再无半点希望。   虽然她早就想着贾家趁早完蛋,可若真完了,探春她们怎么办?最好再拖几年,等姑娘们都出嫁。   王熙凤不知道她胡思乱想,悄声道。   “娘娘有孕自然是好事,可我总觉得不大对。年前史家将云姑娘接回去,忙着说亲,还给家里所有的姑娘说亲事,这着急忙慌好似要在一年内将她们嫁出去。林姑父没说什么?”   这个还真没说,林蕴摇头。   “你别这样怀疑看我。年后我去程家住了两天,又准备东西,还有黛玉生日,哪有时间去管别人家?倒是给你们送请帖的时候,听说不少事。”   “这有什么好听的,都是混账糊涂东西。”   打听不到消息,王熙凤一甩手,胡乱猜测。   “头年甄家出事,我没觉察,如今想来都是疑影,史家怕是不远。我虽不管事,却也知道不少往来人家都被查处,如今太上皇病重,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盼着娘娘生个皇子。”   眼瞅着那么多人家陆续倒下,王熙凤又不是傻的。盘算之下,最后的希望仍旧在元春身上。   可即便如此,元春也是贾政之女,等老太太去了分家,她还能记得贾赦是谁就该烧高香,哪里还能指望能扶持贾琏贾芝?只好祈祷皇上能够看在皇子或者公主的份上善待贾家。   林蕴心中复杂,想要提醒却不知从何说起,纠结半晌手都扣的打结,才斟酌说道。   “怀胎十月,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何况不知男女。你若真不安,不如狠下心舍了富贵。”   “什么?”   王熙凤大惊失色,伸手摸上林蕴额头。   “莫非病了,说的什么糊涂话?人生在世谁不求富贵双全,好端端说起丧气话。”   如今贾家虽然落败,却仍旧是高门大户,突然说起这样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没有人愿意相信。   林蕴苦笑。   “我也不知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总之,若有机会将平儿她们早早放出去吧,多结几分善缘总不会错。”   王熙凤瞠目结舌。   “你莫要胡说吓唬我,好歹我也是王家出身,又做了这么些年管家奶奶,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吓到的?不管史家如何,咱们还有老太太和娘娘,岂会和他们一样?”? 第109章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并未林蕴信口开河,四大家族如今还剩下几家?当年挥金如土,如今任人宰割,其中差距变化,谁看不出来?   王熙凤不肯相信,又不敢不信。心不在焉陪着众位姑娘玩笑会子,突然听见唱喝,竟是宫中元春送来赏赐。   设案、迎接、谢赏、送客。林蕴和林黛玉无比娴熟,全然没有惊喜,倒像是经历过几百回。   王熙凤挤出个僵硬笑容。   “每回这些宦官到荣国府都是要钱,原来都送到你们这里来了。”   原是说个笑话,谁料林蕴撇嘴。   “可不正是,从年节开始,已经是第三回 。知道的说我们是表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亲姐妹呢。”   王熙凤笑容彻底绷不住,胡乱陪她们用过晚饭就催促着回去,路上在轿子里胡思乱想。   宫中娘娘何等尊贵,都要眼巴巴给林府送赏赐,难道贾府真的不行了?薛家,王家,如今的史家,贾家终究逃不掉不成?   好容易魂不守舍回到家里,看着床上一对熟睡的儿女,心乱如麻。   贾琏回屋瞧见,凑过来偷香。   “奶奶想什么出神?今儿不是林家给二妹妹过生日,这么早就回来。”   “做什么唬我一跳。”   王熙凤被吓到,确认儿女没有惊醒才瞪他。   “没什么要紧事就回来,你不是说去衙门,怎么也回来?”   “还不是大老爷,看上个丫头非要买回来,又说银子不够叫我来取,我哪有银子?叫兴儿拿了上回两个香炉当掉才把钱凑上送过去,也没心思做事,索性回来。”   脱下衣服甩屏风上,贾琏半趴在床边看儿子,见他睡得香甜才略微平复心绪。   王熙凤起来给他将脏衣服拿出去,取干净衣服备着,又回来给孩子们掖被角。   “对了,前儿老太太叫你去史家,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云姑娘定了个商贾人家,急匆匆的说是下个月就过门。我说会不会太仓促,结果他们自家姑娘也是这样,我不好说什么就回来,还不知道怎么给老太太禀报呢。”   若只有史湘云是如此仓促,还能说史家刻薄侄女。但所有女儿都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说。   王熙凤又想起林蕴的话,略微沉吟问道。   “许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你没听程潜说起?”   “他年后正忙,哪有功夫见面?等得了空请他出来问问。”   捏着儿子小手,贾琏也觉得不对劲。   “你在家里可听到什么风声?我可听说娘娘给林府赏赐,还着重赏赐二妹妹,似乎是有意结亲。”   “你也知道了?”   王熙凤起身,忐忑握着手踱步。   “我还以为事情没传出去,竟然连你都知道,看来确有其事。得想个法子。”   “这有什么好想的,她和宝玉青梅竹马,将来若能成了也是好事,亲上加亲岂不正好?”   贾琏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几分乐见其成。谁料刚说完就被王熙凤大口啐。   “好个屁!林大妹妹恶心着呢,林姑爷也不能同意。换成是你,愿意把闺女跟了宝玉?”   别人家的闺女是一回事,自家闺女又是一回事。贾琏设身处地想想,不说话了。   王熙凤看着熟睡的大姐儿。   “你若有本事坐上三品,我宁愿大姐儿进宫当娘娘也不跟宝玉,亏你说的风凉话。”   贾琏忙认错讨饶。   便是他这样混账好色胚子,都舍不得女儿,何况林如海?   晚上林如海回家,看着赏赐眉头紧锁。   “三番几次,真当我没有脾气不成?不必理会,宫中的日子果然太清闲。”   嘀咕两句,甩手出去。   没过几天,吏部突然传出调令,贾政外放做通判。   有些人外放是为了多几年历练,回来好加官进爵。有些人外放则是被赶出京城,做得好了还有机会回来,做不好这辈子都耗在外面。   贾政在京无高位,在朝无政绩,明显不是前者。   “好端端怎么突然把二老爷外放,你们没听到什么风声?”   贾母将家中主事人聚集在荣庆堂询问,可他们之中连个有上朝资格的人也没有,如何提前知道?   互相对视,都摇头。贾赦揣着手猜测。   “按照旧例,娘娘有孕,二弟该是等着封赏,却在这个时候被送出京城,事出反常。”   “若非事出反常,我还用问你?”   白说两句废话,贾母不耐烦瞪他,满屋子巡视一遭,竟没有能指望的。   “罢了,等我递封折子进去问娘娘。你们请林姑爷来,他定知道些。”   贾政犹记得上回提亲,自觉没脸见林如海,忙道。   “妹夫如今在督察院,官员调任却归吏部管着,他怕是不清楚。就算知道些也说不上话,何苦白添麻烦。”   细想确实如此,贾母长叹,将他们赶出去,命人研墨给元春上书。却不知道被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元春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   宫墙之内,皇帝为天,陛下降临对宫妃是恩宠、是荣耀。可让宫妃端着茶盏侍立小半个时辰,尤其是怀孕宫妃,着实少见。   “听闻爱妃近来精神不错,时常关心家中妹妹。”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息怒,虽然在和元春说话,视线却一直在书上。   元春心中忐忑,稳稳端着茶盏不敢有丝毫失礼。   “陛下明鉴,妾身家中两位妹妹定亲,特关怀一二。”   “原来是这样,可朕怎么听见人说,你更喜欢另外一个妹妹?”   皇帝的视线不紧不慢淡淡扫来,带有审视与压迫。   元春略微躬身。   “回陛下,去年省亲时家中有薛、林二妹才华斐然,妾身喜爱,故多有赏赐。然终非嫡亲,日后怕是疏远。”   “是吗?”   皇帝放下手中书卷,终于给她个正眼。   “你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更不要让外面的事情扰乱心神。春寒未去,就在宫里抄抄经,做做小衣裳。”   “是。”   元春恭敬叩首,再抬头,皇帝已然不在。   抱琴忙上前扶她。   “娘娘小心,站了许久,可要传太医?”   “不可,陛下刚才离去,本宫就传太医,岂不轻狂?”   半边身子倚在抱琴身上小心站起,缓缓走到贵妃榻前躺下。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松不下这口气。   “关上殿门吧。本宫歇息片刻,若有折子递进来,一概不接。”   “娘娘。”   抱琴满眼心疼,却不能劝也不能说,替她盖好小腹,躬身出去。   折子从贾府送到宫中,又被原封不动退回,贾母立时明白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匆匆命人打探。   知道王夫人做的事,即刻将她叫来荣庆堂。   “糊涂!如今连我都不敢说两个玉儿的事,偏你胆子大竟敢将娘娘拉下水,如今折子递不上去,若娘娘真的出了事,看你怎么样!”   王夫人垂手站立,看似恭敬实则不以为然。   “老太太说的是,不该将娘娘牵扯进来。实在是没想到娘娘会有孕,不然万不敢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等娘娘生下皇子,咱们宝玉什么样的人家不能配?”   之前贾政被贬,又被大房顺风顺水迷了眼,她情急之下做出决定,想要抓住林黛玉。如今元春有孕,林家又算什么?   心中得意,王夫人被训斥也不慌乱。   “老太太息怒,如今最要紧的是娘娘,等生下皇子,老爷又在任上做出政绩来,才是好时候。”   “哼,还算你不是太糊涂。”   贾母怒气稍敛,扶着拐杖坐下。   “宫中情形不大好,保不准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不要弄什么幺蛾子。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你管着,这是看在娘娘的份上,别给娘娘失了脸面。”   “是。”   王夫人退出来,趾高气昂回自己院子。   就算她一时不察做了错事有怎么样?只要她是元春生母,是宝玉生母,就永远不会有人动摇她的地位。等娘娘生下皇子,给宝玉配个郡主县主,未必是难事。   李妈妈在院子里等着,见到王夫人笑容满面,先松口气。   “太太,王嬷嬷叫人传话说事情不好办。她才说要回贾府就被训斥,娘娘赏赐的东西也被收起来,还要另想办法。”   “不用了,从前看不上宝玉,往后她也高攀不上。”   王夫人坐在上首,眼中闪过嫌弃和不屑。   “眼下娘娘才是最要紧,你去找周瑞家的从库房挑些好的养胎补品送进宫。等生下皇子,要什么没有?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往后有求咱们的时候。”   贾家入不敷出,元春有孕又往宫里送上许多,更雪上添霜。王夫人却不在意,各处裁减用度,只不能亏了老太太和宫里。   王熙凤瞧着众人口中的“菩萨”变成“罗刹”,想起自己管家心酸,突然明白当初王夫人将管家权力交给她并非全然因为信任。   这样的大家子,管家注定要得罪旁人,只是王夫人背后站着元春和未来皇子,不在乎罢了。   “小红,得空叫你爹妈来这里,我有话跟他们说。”   正在侍弄花草的小红疑惑抬头。   “奶奶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传话也一样。”   “不知羞,那话也是能传的?明儿叫你爹妈过来,你年纪不小,再不定人家就该拉出去配小厮。”   王熙凤故意吓唬两句,见她呆愣愣羞的脸色通红,才心满意足转身回屋。   “你跑什么?”   从外面进来的平儿拿着东西,险些被小红撞到,进了屋半真半假告状。   “奶奶越发仁慈,惯得小红那丫头不像话,在院子里乱跑,回来定要骂她。这是咱们院里这个月的例银,奶奶和两位姨奶奶没变,丫头们都少了半吊。”   小包袱打开,露出里面散银子吊钱,沉甸甸的。   王熙凤看一眼,抱着白猫儿抚摸。   “从前都是我干这事,如今也换别人,拿下去分了吧。再从我匣子里拿出五十两给小红。”   平儿下意识答应,转身走两步反应过来,回身疑惑问道。   “好端端给她银子做什么?林之孝家又不缺银子使。”   “不是给林之孝。”   放下猫,王熙凤起身从柜子里找出对镯子。   “芝哥儿满月的时候芸儿就趁热闹说要小红,我应了。银子和镯子给小红,算是我添妆,林之孝夫妇俩的赏银从公账上出,我不管。”   将镯子用红布包好,王熙凤摸着叹。   “这样的好东西也不知还有多少,趁家里能拿出钱来,将他们一家子放出去,算我行善积德。等二太太将银子都搬进宫里,说不得连给他们的赏银都没有。”   “奶奶。”   平儿叫一声想劝,绞尽脑汁却发现王熙凤说的是事实。低头掂量逐渐减少的月例银子,忍不住握紧叹息。   作者有话说:   特别注释: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红楼梦》感谢在2022-02-08 00:04:38~2022-02-08 19: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雾鹞、撄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添今天喝旺仔了嘛12瓶;雾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程夫人近来很忙,忙到心烦,在某一日早上接连推拒了数家请帖之后,带着程潜躲到林府。   “昨儿就有三户人家想要将女儿给你哥哥做妾,今儿看见拜帖我忙出来。多年不进京城,真是头晕的很。还说带你们去拜访,幸好没去成。”   林蕴给她倒茶,再看旁边闷头不说话的程潜,调侃道。   “那说明哥哥年轻有为,人家都喜欢他。可有喜欢的人?”   “正是因为没有,才会为难。”   程夫人握着茶杯叹息。   “从前我盼着他像你大哥一样娶个青梅竹马喜欢的姑娘,谁知他从小就不爱这个,如今到了京城也是如此,但凡他有个自己喜欢的,我也不用为难。”   儿行千里母担忧,程家在程潜往后的前程上几乎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只能寄希望于替他选个贤惠妻子。哪怕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助益,也能帮他打理好内宅,无后顾之忧。   谁知道正经人家没见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遍地都是。更可气的是程潜这个当事人半点不着急,还在悠悠然喝茶。   “我年纪又不大,有什么好着急?如今朝中复杂,万一选错了麻烦,再等一等何妨?”   程夫人瞪他。   “四月我就回飞云山庄准备你大哥成亲,哪有时间在这里?若是选不出合适人选,你就自己待着吧!”   父母催亲永远是难题,程潜索性放弃挣扎。   “前儿忠顺王妃不是说想要将庶女给我?不然就她。”   “胡说!你表舅乃是纯臣,效忠皇上,忠顺亲王虽是皇帝一脉却位高权重,你巴结他做什么?”   程夫人出身张家,并非全然没有见识,两句话切中要害。   程潜随口再换。   “那不然就陈家?或者是干脆贾家吧。”   别人家便罢,提起贾家程夫人立时变色,态度坚决。   “不成,哪怕你要娶个江湖女子我都不会说什么,唯有贾家不行!”   厉声说完,见众人脸色不对,顺着视线回头,却是林黛玉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身后丫头端着点心瓜果。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程夫人忙笑。   “玉儿来了,过来坐吧。”   林黛玉捏着帕子尴尬又失落,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   “多谢姑母。”   气氛瞬间凝固,林蕴左右看看,坐在林黛玉边上拉她。   “哥哥且不着急,总有他相看的时候。可有什么青年才俊说给黛玉?前几日父亲还说,她将来不拘嫁给谁,只要挑个自己喜欢的,早些相看也好多挑挑。”   到林如海如今地位,除非想要位极人臣,否则不需要利用儿女联姻。   程夫人没有合适人选,程潜却有主意。   “明年殿试,若有如表舅一般年纪轻轻文采斐然的,才最适合。今年不必相看,她这性子合该找个谈诗作赋的。”   林蕴用肩膀轻撞林黛玉。   “瞧瞧,连二哥都看出来你性子,明年可要抓紧,说不得有个年轻状元。”   “别胡说!”   林黛玉红着脸驳斥。偏生明年又是她及笄之年,最适合说亲,早晚躲不过。   气氛破冰,程夫人松口气,说道。   “这样说起来,张家还真有个孩子。他出身不好原是旁支,却自小爱读书,去年乡试高中,是有些天赋的。”   话题中心从程潜变成林黛玉,羞的她捂着帕子不敢看人。   “什么中不中,我只要真心喜欢,否则凭他是谁?”   “那是自然,谁敢不顺你的心意?高官权贵看不上,别是要配李白杜甫那样的大诗人。”   林蕴凑过去羞她。   说话间王嬷嬷带人过来,将冷茶撤下去换成热茶。听见众人说话,她也道。   “咱们姑娘最是随心随性的天真烂漫,若是个闷头读书的呆相公可不成,还要有灵气,最好像贾家宝二爷那样。”   人对不喜欢的名字格外敏感,林蕴笑容瞬间消失,带着寒气扫过来。   王嬷嬷却好似没瞧见,自顾自说。   “要说我们姑娘最喜欢的还是能吟诗作赋逗人开心,从前在贾家就和宝二爷玩的最好,那些书呆子都瞧不上。可惜如今搬出来,将来还要找个知情识趣的才好。”   提前准备的话完整说完,王嬷嬷得意洋洋。   如今林家没有女性长辈,唯一能算得上的只有程夫人,却终究不是近亲。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就不信她还能给林黛玉相看其他人。拼着能凑成二姑娘和宝二爷,她就算是挨顿骂也值了。   有恃无恐地带着冷茶要退下,不经意却发现程夫人死盯着她瞧。   “你是贾家的人吧?”   不是说林黛玉,怎么反关注贾家?   王嬷嬷一愣,没反应过话中意思,便听程夫人冷笑。   “贾家的女儿如何我不知道,但贾家下人,十个里面也拎不出一个好的。前两回我来,都是一个李姓嬷嬷和紫菱倒茶,你从哪来?”   当家多年,程夫人能力不在王熙凤之下,往来两回就能断定眼前之人绝不是管着待客送茶的。   事情和想的不一样,王嬷嬷背后冒汗,赔笑道。   “我刚在外面遇见紫菱,她说有别的事情,叫我帮她倒茶。”   “嗤。”   林蕴捂着嘴,笑眯眯的眼睛分明在说“我听你怎么编”。   旁边林黛玉神情冷漠,打量她几眼,别开视线。   冷汗流下来,王嬷嬷胡乱解释。   “我正巧在茶房,紫菱闹肚子,我就帮她送一回,过会子她来,姑太太不信可以问她。”   程夫人笑容更冷,凌厉的视线写满讽刺。   “我才来两回都知道紫菱专管着屋内,外面事情归青梅,奉茶另有李嬷嬷指派小丫头,你却不知道。可见并不是受重用的,难为你特意来我面前说这些话。”   甩甩手整理袖子,程夫人站起身看向林黛玉,柔声劝导。   “我不是要说你,只是你们姑娘家天真,难免混进来什么人,寻常看着人模人样,背后捅一刀最致命。亏了她还没说其他混账话,若换了别人在这里听见,你名声还要不要?”   说完转头看程潜。   “你将来成亲,不仅要看她本人性情,还要看家里……”   一面说教,一面拉着他走远。   石桌旁只剩下林家人,林蕴不顾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看她。   “今儿这机会你等好久了吧?想着你说些闲话暗示贾林两家关系不同寻常,姨母是外人不会当场发难,只会悄悄在心里存个疙瘩,是不是?”   王嬷嬷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惜啊,武林世家不讲究这些弯弯绕绕,程家的心眼都长在二哥身上,你算计错了人。”   嘲讽完,林蕴凑近林黛玉,竟然带着几分得意。   “我赢了。”   林黛玉抿嘴。   “不用你提醒!”   气呼呼说完,不看王嬷嬷一眼,转身离开。   王嬷嬷越发糊涂。这都是什么,怎么还有赢了输了的?   林蕴好心解释。   “早在降云馆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绝不会老实。往好处想会是第二个紫鹃,往坏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不信,我们就打赌。后来你老实两年,我还以为输了。”   叹口气,林蕴颇有些可惜。   “我倒宁愿输。”   拍拍她肩膀,林蕴命人叫来李嬷嬷。   “让她到洗房去吧,若是再犯,直接发卖不必来回。”   王嬷嬷陡然回神,跪地求饶。   “大姑娘开恩,往后我再不敢了,是我糊涂,以后一心为姑娘。”   管事嬷嬷和洗房干粗活的下人,可谓是跌落到泥潭。她挣扎求情,林蕴头都不会。   晚上,王嬷嬷被赶到洗房偏僻的小屋子,空荡荡只有一床潮湿的被子,即便蜷缩在墙角也无法躲避夜晚阴冷。   “我可是跟着太太陪嫁过来的,竟敢将我赶到这里来,简直是不懂规矩!”   深夜冻得瑟瑟发抖,心中越发不甘。   “我能耗死你娘,还耗不过你一个病秧子?早晚回去!”   全身颤抖着起来生火,好半天烘干被子。不等她入睡,天色已然透白,外面管事嬷嬷敲门。   “都起来干活,快着些!过两日下雨不能晾衣服,趁着天气好都洗干净!”   屋子被人推开,井口大的两盆衣物摆在门口。   “这是你今天的活计,干不完不许吃饭。”   王嬷嬷呼吸急促,忍住将盆掀翻的冲动,费力拖着它们到井边。   二月底,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太上皇身体不适,皇上仁孝,为替太上皇积福祈愿,免下一届大选和小选,另从宫中放出一批宫女。   朝野内外赞颂皇帝恩德,贾家却召开内部集会。   贾母撵着手中珠串,视线凛然。   “娘娘有孕,我原想着送探丫头进去,谁知皇上突然下旨,等下回小选探丫头的年纪就不合适,四丫头却能赶上大选。”   元春以六品官之女身份入宫,只能参加小选。探春同样。惜春却是贾敬嫡女,贾珍之妹,身份足够参加大选。   小选做宫女,大选不嫁皇室便配宗亲,王夫人如何能忍?立时道。   “既然赶不上,不如先紧着娘娘。如今娘娘有孕,咱们不该想其他。”   愚蠢!   贾母心中暗骂,却不表露,看向尤氏。   “你瞧着四丫头是什么意思?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宫中娘娘独木难支,有姐妹扶持也是好的。”   看似是说给尤氏,实则教训王夫人。   尤氏摇头。   “四姑娘面冷心冷,同我也不亲热,可不敢让她入宫。万一得罪贵人,反而连累娘娘。”   贾家四个女儿,除了元春之外竟也没有可以为家中搏前程的。贾母目光黯淡,半晌叹道。   “罢了,只等着娘娘好消息罢。既然探丫头不能入宫,你们便给她相看人家,不求富贵但求稳妥,其余一切等娘娘生子后再商议。”? 第111章   太上皇突然病重,京城之中给儿女说亲的并不在少数。毕竟年纪大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国孝期间不好议亲成亲,若年纪合适,还是尽早办完以免节外生枝。   探春的亲事对外松口,果然有几家来问。其中不乏往来亲贵,却有个大同孙家引人注意。   贾政外任在即,没有太多时间精力关注这些,大部分是王夫人在操办。听闻孙家要出一万两聘礼,立刻单独留下拜帖。   “他们家果然要出一万两?娘娘在宫中正是花销最大的时候,有这一万两送进去,必定能为皇子谋个好前程。”   贾家账上钱有限,就算再挤压也拿不出更多,这一万两就是白赚。何况孙家不似冯家,给探春的嫁妆不必太贵重,到时候省出来还不都是元春和宝玉的?   王夫人心动,立刻派李妈妈张妈妈去打探。听闻孙家有意在一万两聘礼上再添其他金银首饰,迫不及待跟贾政商量。   “咱们和孙家也算是世交,他又承袭指挥使,更是门当户对。如今只有他孤身在京,探春嫁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必不会亏待了。”   其他好处都压下不谈,只说探春。果然见贾政意动。   “若此时定亲,两三年后成亲,说不得他还能向上走一走。只他们家祖上是□□来投的,我总不放心,且先别说准话,等我空闲下来见过面再议。”   如此便是有五分准,王夫人笑道。   “老爷忙着外任,月中就要走,哪有功夫关心这些琐事?明儿我叫宝玉过去跟他吃酒说笑,打听打听人品就是。”   贾政摸着胡子,难得在提到宝玉时露出笑脸。   “他到底是做哥哥的,原该为妹妹奔走一二,叫他和环儿一起去,若有什么只管回我。我在任上,你也在家里督促宝玉读书,他和环儿年纪不小,今年八月乡试,叫他们去考一考。”   话题骤然改变,王夫人微愣,面上笑容不变。   “怎么好端端要考试,宝玉还是个孩子。环儿如今也才十岁,不急。”   “此言差矣。娘娘有孕在身,便是生下皇子也要宝玉有功名才好安排。环儿果然年纪小,如今不过叫他下场练练胆量,再过几年才是正经。”   儿子不成器要依靠女儿,贾政自觉无颜面对祖先,迫切希望后辈中再出个正经读书人。   王夫人点头。   “老爷放心,我明白。”   贾环考不考不在乎,重要的是宝玉。若真能中,回京也算有个说法,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借着诞下龙子的东风,正好扶摇直上。   越想越可行,王夫人回到后院立刻叫贾宝玉过来,一言带过宴请孙家,着重说八月乡试。   “你哥哥在这样的年纪已经高中,如今也该你下场。按你父亲意思是叫你回金陵去,那边有咱们家的老人服侍你读书,好生考个功名。”   听说能回金陵,贾宝玉暗自偷笑,又听考试,笑意散去。   “太太,我身子近来不大好,要不下回再考吧?”   王夫人扶着他肩膀,满脸殷切期盼。   “我的儿,正要你赶在娘娘生产之前最好,若是下回,且不说娘娘沾不着你的荣耀,年纪大了岂非不美?”   说来说去,就是要今年。   贾宝玉不情不愿答应,被王夫人送许多书,垂头丧气回怡红院去。   贾环那边容易,叫玉钏儿传个话就罢。   “考试,我考什么试?还要大老远跑到金陵,我不想去。”   手中拿著书甩来甩去,忽的用力扔到桌案上,贾环自己也跳上去坐着。   玉钏儿斜他一眼,不屑出去。反而是旁边贾琮满眼羡慕。   “考试有什么不好,便是不能中,好歹二老爷惦记你。哪里像我,大老爷怕是都想不起我来。”   两人都是不成器的庶子,却也命不相同。   贾环眼珠子一转,跳下来拍他肩膀。   “这有什么难的,我去跟老爷说,让老爷去找大老爷说,咱们都考试。往常三姐姐总教导我要兄友弟恭,难道你不是兄弟?”   “真的?要不还是算了,我怕大太太。”   贾琮惊喜片刻,又蔫下来。   贾环拍胸脯。   “怕什么,走,咱们这就去找老爷。明儿孙家也同去,反正我不跟宝玉一起。”   两人勾肩搭背往贾政外书房去,说明来意果然得到夸奖。   “环儿在园子里读书果然长进,往后更该兄弟和睦,共兴家业。你们同去考试不必紧张畏惧,练练胆子见见世面,下一回还要你们带着兰儿。”   家中两子一孙,贾政虽然平庸,也算合格长辈,各自有安排。   赵姨娘知道消息,恨不能把尾巴翘到天上,用鼻孔看人。逢人就说老爷看好环儿,要让他考试做官,比从前更加嚣张。   谁料才得意一天,第二天晚上贾环气冲冲回来。   “什么混账孙家,往后再也不去!”   进屋就大骂,惊掉赵姨娘手中花生。   “你个小崽子想要吓死老娘?仗着得了老爷夸奖要去考试,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打量着出息了换个娘是不是?”   贾环气冲冲坐下,将案几上花生壳扫落在地。   “不是我看不上你,是人家看不上我!我奉老爷的命去孙家,人家看不上我是庶出,根本就不接待,给我和琮哥儿好大没脸。还拉着宝玉玩女人,问三姐姐漂不漂亮。”   “老娘生出来的姑娘当然漂亮!”   赵姨娘张口便得意,说完顿住。   “不对呀,你是三姑娘亲弟弟,他凭什么看不上你?玩什么女人,屋子里都是姨娘?”   她自己就是姨娘,当然明白姨娘多了家宅混乱,赵姨娘罕见脑子清楚。   贾环撇着嘴冷哼。   “人家又没请我进屋,这话你该去问宝玉。反正我瞧着他身边丫头都是芳官一类货色,宝玉喜欢的紧。”   “放他娘的屁!”   慌慌张张从榻上下来,鞋都顾不得穿好,赵姨娘冲到秋爽斋。   “什么王八羔子的孙家,连你亲弟弟都看不上,还嫁过去干什么?满屋子都是芳官秋纹,正经奶奶没进门姨娘满院子转,若是嫁过去制不住小妖精,你这辈子就完了!”   她口没遮拦胡说八道,吓的侍书几个浑身冷汗,赶紧出去将外面丫头婆子赶走,不许她们胡听胡说。   探春拧着眉教训。   “姨娘这是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听的疯话?什么孙家钱家,与我什么干系?”   亲事未定,探春不算孙家的人,当然要装作不知。赵姨娘却不管不顾,抓起桌子上茶盏往地上砸。   “他们都是黑心肝的王八杂碎,今儿环儿去看的清清楚楚,孙家比怡红院还热闹。”   瞪着眼睛,又气愤又得意,将贾环说的话添油加醋讲述一遍。   “你们都说宝玉是好人,这样的也算好人?别怪我看不上他,这样的也就在自己家里,换成别人,你们丫头谁都看不上!”   可算是借着机会出口恶气,赵姨娘神采飞扬,边骂孙家边骂怡红院,唾沫横飞。   探春听的拧眉,好半晌从赵姨娘不堪入耳的话中找出些有用的。   “你是说,孙家那人家里都是通房,还看不上环儿?”   “我骗你不成?不信你叫环儿过来问。我把话放在这,他们家若不把那些吸血妖精都赶走,我非给你搅黄了不可!”   雄赳赳放下狠话,赵姨娘宛若斗胜的公鸡,大摇大摆出去,走到假山后没人处自言自语。   “有这么多小妖精争宠,嫁过去怎么做当家太太?做不了当家太太,怎么孝敬我?想跟我斗,门都没有。”   挥舞着手帕得意洋洋回东小院。   探春呆坐桌前想着赵姨娘的话,神情凝重。   “他看不上环儿,定然也看不上我,却出那么多聘礼提亲,是为了娘娘和宝玉。屋里又有通房无数,果然是个虎狼窝。”   侍书不大懂,过来替她倒茶。   “他们看重娘娘和宝玉,更会尊重姑娘,这样不正好?”   “常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出这么多聘礼迎娶我过门,自然是希望我能替他们在娘娘面前说好话,谋富贵。能成便罢,若不成,比死还难受。”   低头看着面前未摆完的棋局,探春捻起枚棋子细看。在这一刻,她终究也不过是枚棋子。   荣庆堂,王夫人领着贾宝玉给贾母请安。   “老太太,前些日子孙家给三姑娘提亲,我和老爷商量,咱们两家也算合适。才叫宝玉去看过,说是个和善会疼人的,特来请示老太太。”   “这么快就有人家?”   贾母吃着鸳鸯递过来的水果,随口问道。   “他们家如今底细如何?这也太快些,再等几个月娘娘传出消息也来得及。”   王夫人解释。   “咱们原是世家,那孩子如今是指挥使。虽说年纪比探丫头大上几岁,可到底是做官,哪里就有年轻的?”   贾宝玉凑过来笑。   “老祖宗,我才从他们家回来,也是个富贵热闹人家。本人更是个好汉,我们吃了酒相谈甚欢,他还说等三妹妹嫁过去定然好生供起来。”   吃了酒说的话,贾母自然不信,抬手将吃水果的银叉子放下。   “说得好听谁都会,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既然你们都说好,那就他们家吧,我年纪大了没精力打探。唯有一样,不必急着定亲,等二丫头纳吉以后。”   “是。”   王夫人略有不满,她等着拿一万两去给元春,哪里有时间耽误?但老太太的话也并非不可取,到时迎春排场大,保不齐还能让孙家多拿出几千两来。   心下盘算着,随意奉承贾母几句匆匆离开,通知孙家派人来商量下聘、走礼诸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8 21:51:14~2022-02-09 18: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头发乱了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超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王嬷嬷在洗房呆了三天,手上已然出现冻疮。这辈子没有干过的粗活都在这几日做完,再一次半夜被冻醒,终于忍受不住。   “嬷嬷,你行行好帮我给姑娘传话,她一定会见我的。我当年是跟太太的人,她不过在气头上才不管我,你帮我传话,我还有重谢。”   将藏在怀中的半吊钱塞给洗房管事嬷嬷,王嬷嬷艰难赔笑。   半个月前,她还因为一段纱洗得不干净将整个洗房骂遍,如今却反过来。   管事嬷嬷毫不亏心地将钱手下,面色冷淡。   “咱们府上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你被大姑娘罚到这里来,除非姑娘传召,否则不能回去,我可没有胆子传话。”   见她面色惨白,管事嬷嬷冷笑,突然改口。   “不过你毕竟是当年跟着太太的人,姑娘们少不得要给你两分颜面。这样吧,姑娘那里我是不能去,你另外找个人,我可以帮你传话。”   王嬷嬷瞬间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这样也好。你帮我找二姑娘后房管着花草的娟儿,叫她过来看看我就行,谢谢,多谢嬷嬷。”   只要能有人传话,就不信说不动林黛玉!   带着满心希望,王嬷嬷再挨过一天,在翌日晚上见到娟儿。   “你个死丫头,我对你那么好竟然也不知道过来看我,竟还我要花钱找你!”   见面劈头盖脸一顿骂,王嬷嬷将怨气全发在她身上。   娟儿十分委屈。   “嬷嬷骂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姑娘身边的三等丫头,根本就没有我说话的份,哪敢过来看你?从前我的月钱也给你拿着一半,就算想要使钱来也没有。”   “别哭了,就知道哭,哪个丫头的钱不是给干娘拿着,还委屈你了?从前我照顾你的时候没听你说过多少好话,如今来跟我哭穷。”   被她哭的头疼,管事嬷嬷还在外面催促,王嬷嬷长话短说。   “我屋子后面那棵树地下埋着钱,你去挖出来用。叫人给你安排去姑娘面前,千万给我说两句好话,多提提太太,我在这里住不下去,快要被折磨死了!”   即便当年做过杂事,也不是最低等粗使婆子,何况那时候年轻,如今的年龄如何能比?   外面又在催,王嬷嬷推着她出去。   “别忘了多提太太,二姑娘心软,一定会放我回去。就算不放我回去,好歹给我换个地方。”   “怎么还没有说完?我可是好不容易放人进来,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管事嬷嬷推门进来,面色嘲讽,娟儿忙擦眼泪。   王嬷嬷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来一把钱。   “多谢嬷嬷,我这个干女儿实在是笨,才耽误时间,多谢你,快将她送回去吧。”   掂量手中的钱,管事嬷嬷带娟儿出来,忽然问。   “她是你干娘?咱们府上可有规矩,不许认干娘。”   娟儿眼眶红红的,隐约还能在脸上看到泪痕,小声回道。   “我以前是在外面干活的,被她提拔进来,认我做干女儿。说她以前在贾家都是这样,往后二姑娘嫁到贾家也是这样。”   “怪不得。”   管事嬷嬷越发嘲讽,转手将那把钱塞给她。   “别听她放屁的话,咱们大姑娘最讨厌那套,原先有几个认干亲的都打发到外面庄子上去,你要聪明就去跟姑娘认罪,若被查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狠狠一指头点在额头上戳地她倒仰,管事嬷嬷心情好,转身哼着小调回去。   娟儿手上拿着钱,脸上带着泪痕,额头上还被戳了个红点,着实滑稽怪异。   想想林府的规矩,想想王嬷嬷从前做的那些事,再想起王嬷嬷不许她在人前叫干娘还扣她一半月例,咬咬牙跑回去。   等晚上林黛玉睡下,悄悄拉雪雁出去说话。   “雪雁姐姐,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这是王嬷嬷藏在树下的钱,她说叫我帮她求情。”   娟儿怀中抱着陶罐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银子和吊钱。   雪雁目瞪口呆。   “她从哪里攒下这么多钱?不对,她为何单把钱给你?小蹄子,快如实说来,不然明儿告诉姑娘处置你。”   “雪雁姐姐饶命,我就是来告诉姐姐的。”   娟儿竹筒倒豆子般说的干干净净,连认干娘的事情都说了。听的雪雁脸色连变。   “今儿干娘,明儿干爹,下人们都成一家,专门挖空主子。贾家人最喜欢这些,竟然带到咱们家来,偏你就不长心!”   骂一顿,见她实在害怕,雪雁也不好再说,只将罐子接过来。   “你先回去吧,明儿吃完早饭过来,这事儿二姑娘也保不了你,咱们大姑娘的脾气谁不知道?最好祈祷着大姑娘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打发走娟儿,这么些钱却如同烫手山芋。雪雁不敢私自收下,带着染墨几个作证,一起搬到林黛玉屋里放在墙角。   早饭过后,林蕴和林黛玉都在,雪雁将娟儿叫来,将昨日的话细细禀报。   果不其然,林蕴脸色阴沉。   “我曾经说过,府上不许认干亲,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娟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争辩。   林黛玉冷眼看着她,满是失望。   “咱们家里人口简单,我总想着不要太过约束,谁料一番好心竟辜负。既然坏了规矩就要受罚,念在你主动承认,且不将你赶到庄子上,只去外面再不许进来。”   被赶到庄子上是做农活粗活,赶到外面则是洒扫洗涮。两者无论前后,怎么比得上在姑娘身边服侍轻松体面?   然而事情做下,悔之已晚。娟儿磕个头被人拉出去。   林黛玉看向林蕴,面色愧疚。   “是我对她们和善才会如此,若早听你的话,不会有今日麻烦。还是将王嬷嬷送走吧。”   林蕴猛松口气。   若是林黛玉求情,她势必不能容忍,保不准会吵起来。幸好,虽然心软还不至于糊涂。   “我知道你重感情,但有些人不配。无论是下人或是亲眷朋友都一样。”   留下这句话,林蕴不想再过问,拍拍林黛玉的手,起身离开。   不喜欢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到底是贾敏留下的人,她一个庶女还真没有资格去处理,留给林黛玉最合适。   早就看王嬷嬷不顺眼,只是作为主家不能随意发落,终于能彻底赶走也算除去心结。林蕴心情不错,回屋刚倒上茶水,丫头通报何姨娘来访。   “何姨娘?”   印象中没寻到这个名字,林蕴愣了好半晌。经过紫菱提醒才想起,在林如海的后院里还有两个姨娘。   她们都是多年的老人,十分安分守己,除了伺候林如海之外并不管府上的事情,等闲也不会露面,导致林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快请。”   要见自己父亲的小妾,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勉强也算半个长辈,林蕴不欲为难。   瞥见青梅将何姨娘领进来,林蕴笑着起身,正要说话,何姨娘已经跪在地上。   “大姑娘,妾身在林府多年,不敢说有功劳苦劳,好歹服侍老爷,从未求过什么,今日只求姑娘,一定不能放王嬷嬷走!”   话说完用力叩首,与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如此郑重其事咬牙切齿,让众人愣住。   收回扶人的手,林蕴坐回凳子上,并不叫起。   “何姨娘这话说的奇怪,王嬷嬷做了错事,二姑娘按照规矩将她赶走,你却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不能放走,着实让人听不明白。”   何姨娘抬头,露出猩红双眼。   “多年来我只在自己院里伺候老爷,从不招惹是非,原本以为事情过去多年木已成舟,老天爷却让我看见报仇的希望。大姑娘,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当初张姨娘是如何离府的吗?”   空气瞬间凝固,林蕴反问。   “你知道?”   何姨娘深呼吸,面露惨笑,说的话都透着渗人寒意。   “不知道,但想来与我差不多。只是她运气好,跑出去有个姐姐收留,我却无处可去,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眼前。好容易寻着仇人,怎能放虎归山?”   两个姨娘存在感向来不高,林蕴不知她还有如此惊悚一面。四目相对,定下心神。   “听你话中意思,想说你儿子是王嬷嬷害死?我娘亲去世早,当年的事情未曾听过,为何要相信你?”   最初到林府,林蕴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但那时更多的是怀疑贾敏。后来与林黛玉、林如海逐渐熟悉,又因为穿越而来对所谓的亲生母亲没有印象,并未深入追究。   如今看何姨娘态度,似乎另有隐情。   “娘亲?”   何姨娘重复林蕴的话,神情恍惚,面露怀念。   “我儿若在,也该读书进学,如你一般喊我娘亲。他不能在礼法上喊我母亲,可那是我的儿啊!”   尖锐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冲出,带着颤抖。   “他还那么小,自幼体弱,为什么不能容下他?我从未想着争夺什么,只想将孩子平安养大,为什么这样都不能容忍?那年他才三岁!”   好半晌敛住哭声,何姨娘跪姿依旧,即便是在嘶吼时也未移动分毫。   “我是个懦弱的人,明知儿子被人害死,却不敢报仇,让她躲在别苑数年。这半辈子我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唯有午夜梦回被儿子质问,如今又见着她,怎么可能放过?”   她泪水未干,却挡不住从心里透出的冷光,双手高举交叉放在额前,行叩首大礼。   “王嬷嬷仗着出身贾家肆意妄为,张姨娘并非头一个,我也并非最后一个。时隔多年证据难寻,如今既说出来,不求真相大白,只求她必遭报应!”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原着第二回 写“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   也就是说林黛玉和弟弟相差一岁,不太可能是贾敏接连怀孕生的,所以本文设定那个“三岁之子”不是贾敏所生。? 第113章   林蕴看着眼前人神情癫狂,头脑中却诡异冷静。   “按照你话中意思,恨不能杀之而后快,那为何要等到现在?不说之前在扬州,只说在京城这两年,你就没想过要报仇?”   “当然想。”   何姨娘直视林蕴,格外坦荡。   “多年来我都在后悔当年没能报仇,但是她并不在扬州林府,就算我后悔也无用。在京城见到她我还以为看错,几番试探确定,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说到这里,何姨娘的脸上果真露出笑容。   “这一年来,我小心翼翼打听她的消息,已经准备好破釜沉舟,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谁知她偏自己狂妄,撞在大姑娘手上。我去洗房看过,她真可怜,可怜到我不想让她死,想让她一直可怜下去,谁知道她竟求到二姑娘面前。”   深呼吸,何姨娘手上露出青筋,可见用了多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当年就是这样,太太明知道事情是她做的,却视而不见,只将她赶到别苑,让她熬到今日还能回来。这回决不能让她出去!大姑娘,我知道你和太太、二姑娘不一样,所以我来求你,求你!”   再次叩首,她额头抵在地面久久不动。   林蕴看着她,突然觉得手上一凉。低头,才发现刚才听得入神,不小心碰到桌上漆盘。   收回手,故作镇定。   “所以说到底,你不仅没有任何证据,也不能证明我娘亲当年是被王嬷嬷所害?”   何姨娘身体僵住,好一会抬头,视线挣扎。   “有,也不算有。当年张姨娘逃走,是因为出门进香的时候被人与小厮关在同个房间。当时太太忙着求医问药,府上姨娘出门的事宜是王嬷嬷安排。大姑娘若有心,找当年的人来询问便知。”   “小厮?”   林蕴表情瞬间崩裂。   这种事情不可能去查,也绝对不能去查。一个姨娘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会被别人怀疑。幸好张姨娘跑得快,不然女儿生下来保不准会被当成野种。   难怪她刚才说没有证据,就算证据摆在眼前也不能重翻旧案,还真是憋屈。   林蕴用力捏紧拳头。无论是什么时代,用这种手段对付女人最下作,决不能放过!看来真要管一管。   下方何姨娘还在继续回想,脸上满是讽刺自嘲。   “我们姨娘不比太太,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服侍。那年张姨娘出门,赶上丫头病了,王嬷嬷安排其他丫头服侍。回来的时候张姨娘就不见踪影,说是突然重病养在外面,需要请医问药,又过了一年病逝。我是找到当年那个丫头问才知道事情,却也不敢管,谁料下一个被害的就是我儿子。”   “请医问药,病逝?”   林蕴被气笑。   “那个时候我都出生,她请的什么医问的什么药?怕是所有银子都进她自己口袋,才叫她在别苑也能舒舒服服。”   原本带着几分怀疑,林蕴还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管这事,但是听到这里,必须要管。   “我娘亲早已去世,但这些事情我问姨母也可,她不会半点不知。你只说你儿子,若是真的,我未必不能找到真相。”   何姨娘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林蕴,好半晌慢吞吞说起,生怕遗漏半点线索。   王嬷嬷不知大难临头,吭哧吭哧洗着衣服,还在做回林黛玉身边服侍的美梦。   “果然是在外面养的野丫头,半点规矩尊重不懂,等我出去,定要想办法治她个不敬嫡母的罪过。二姑娘也没好到哪去,竟然这样轻易听从别人安排摆布,若是听我的,早就是这家里管家姑奶奶。”   碎碎念骂着给自己鼓劲,好容易洗完大盆衣服,筋疲力尽回偏僻屋子。却不休息,趴到床边摸索半晌,掏出个小布包。   “等着瞧,定要把你弄回贾家去,到时候还不是随我摆弄?”   打开布包,竟是几片金叶子闪闪发亮。小心揣在怀里,借口去厨房买点心请洗房众人吃,悄悄摸到柴房后面。   几个长工打扮的男人正在那里忙着卸菜、柴等日常消耗品,热火朝天并没有注意到她。   “嘿,嘿!”   躲在角落里用气音喊两声,惊动其中一个。   那长工瞪大眼睛,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往这边过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   “快别说话,先听我说。那大姑娘真不是个东西,野丫头没人教养半点规矩不懂,你回去之后定要告诉太太,如今二姑娘被大姑娘辖制,要想结亲必须要快些,千万要让我陪嫁。”   王嬷嬷满脸怨恨,压低声音也挡不住话语中的怒气,边说边要掏金叶子收买他。   谁料那长工打量她几遍,笑起来。   “难怪上回你没过来,我正是来告诉你,太太不想要你们二姑娘了。往后你也谨慎些,别来高攀我们二爷。等娘娘生下皇子,二爷就是皇子舅舅,什么身份的姑娘要不得,何必你们林家?”   刚说完,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东西卸完了?”   长工回头,见是厨房管事,扔下王嬷嬷小跑过去。   “张管事,东西都已经搬下来,您去那边点数就成。只是您要的鱼没有,毕竟才春天,新鲜鱼不易得,等明日有了我再送来……”   他说着话走远,头也不回。   王嬷嬷气的锤墙。   “都是混账崽种,挨千刀的货!”   骂骂咧咧躲着人,还要掏散钱去厨房要几碟点心回去。若不能讨好洗房那群人,每日只有做不完的活,连离开洗房的机会也没有。   眼前琐事忙不过来,若问当年旧事,怕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林蕴送走何姨娘,在屋内深思许久。   对于亲生母亲她没有多少印象,不能说有感情,也不能说没有感情,但是事情既然知道,就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何姨娘所说若是真的,王嬷嬷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紫菱,你去找二姑娘,就说王嬷嬷暂时不急着赶出去,叫娟儿过来,我有要紧事吩咐她去做。”   “是。”   紫菱推门出去,走在路上还没从惊悚的陈年旧事中回神。   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大丫头的确体面些,将来若是被姑娘指派给小姑娘小少爷,也自然更尊重,却没想到王嬷嬷会仗着身份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瞧着二姑娘心软,怕是随了太太。若王嬷嬷跟在她身边,还不知道怎么样。   叹息一声,加快脚步去传话。   屋子里林蕴思绪混乱,还是头一遭有人命官司放在她手上,只能慢慢理清楚头绪。   “青梅,你自小在林府,可知道有谁是一直伺候太太的?”   当初贾敏病逝,不少人都是留在府里,但贴身伺候的终究有限,又这么多年过去,要找出来着实不易。   青梅冥思苦想。   “当年的老嬷嬷要么就是配人,要么就是荣养,几乎都没有跟着到京城来的。除非去扬州找,我也……对了,还有个人,二姑娘的奶嬷嬷,王妈妈。”   视线放在远处,反倒把最近的忘了。林蕴眼光一闪。   “今天晚饭后,你把王妈妈带来,别叫二姑娘知道。”   整个院子的人都当做无事发生,娟儿找来也不吩咐什么,依旧叫她在外面烧水添茶,照顾花草。   直等到晚上王妈妈来。   丫头们都在外面,只有林蕴坐在上首神情严肃。这般怪异,让王妈妈恍惚半晌。   “王妈妈别慌,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些陈年旧事。咱们府上之前跟着二姑娘的王嬷嬷,如今被我扔到洗房去的那个,你可有印象?”   王妈妈垂手低头,态度恭敬。   “知道,当年她是跟着太太一起到林家的,听说是太太母亲给的,在丫头们中地位超然。不过我是在二姑娘出生之后才派过去做奶妈,对她并不很熟悉。”   认识就足够。林蕴点头继续问道。   “她当年被太太罚去别苑,你可知道些什么,或者是听过什么风声?还有,当初太太病逝大夫是如何说的,只是单纯的生病身体不好吗?”   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问,王妈妈还是如实回答。   “太太为何要罚她老奴并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是什么大事,因为当初被赶走的有四五个丫头,太太没有说,也不许人打探。至于太太的病,大夫说是因为常年求子吃了不少偏方,外加内心郁结忧思成疾。”   “大事?”   林蕴讥讽一笑。   如此看来,何姨娘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府上都说贾敏是个和善人,能让她一口气将贾家陪嫁丫头赶走四五个,除了害人还能有什么?   “太太身边的心腹丫头都有谁你可还记得?她们都没能到京城来,若我派人去找,可能找到?”   王妈妈更疑惑,小心打量林蕴脸色,却看不出来。   “当年的丫头如今也四五十岁,怕是能找到的不多。若大姑娘一定要找,可以派人去扬州别苑和姑苏。只是,老奴斗胆想问,大姑娘找她们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好事?”   林蕴突然露出个灿烂笑容,起身走到王妈妈跟前。   “黛玉出生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那她出生之后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何姨娘有个儿子,还记得吗?”   王妈妈全身僵硬,猝然抬头满眼惊恐,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这,大姑娘你……”   “那就是知道。看来找你过来是问对人,说说吧,你知道多少。”   林蕴也不回去坐下,就在王妈妈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院门口,林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走来,见紫菱青梅都在门口,奇怪问道。   “你们怎么不在里面服侍,姐姐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9 21:13:16~2022-02-10 20: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lse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紫菱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手帕,起身行礼笑道。   “刚吃过晚饭,姑娘说有些油腻,叫了厨房的王妈妈来说话,就在里面呢。二姑娘要进去?我去通报。”   她神色自然,林黛玉没有察觉异常。   “倒也不必进去,只是贾家三妹妹的生日要到了,外祖母派人来送帖子邀请。我想跟她商量送什么礼物过去,既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你告诉她就是。”   “是,二姑娘慢走。”   恭敬送走林黛玉,紫菱仍旧坐在廊下绣手帕,不急不缓。   又过了一刻钟,房门打开,王妈妈颤颤巍巍出来,额头上满是细汗。   林蕴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王妈妈年纪大了,传我的话,将她迁到后面座房里养着,不必再操劳。”   “是。”   青梅上前,发现王妈妈在微微发抖,深看一眼没说话,扶着她走远。   等她们出去,紫菱才进门,禀报林黛玉来过。   林蕴看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说道。   “不去,没心情。礼物还照原来的,你和雪雁去送一趟,顺便问问春纤春燕有什么要紧事。”   随口吩咐,林蕴的心神已经被占满,思索良久派人叫来林安。   “我有些事情要派人回扬州,你安排搜船,越快越好。”   扬州是林如海起家之地,要回去找人必定瞒不过,林蕴也没想着隐藏到底,干脆直接派林府的人。   至于姑苏,她从未去过一无所知,况且对林府来说那已经是遥远的祖宅,突然派人回去必须要有合适理由,眼下无证据不如等扬州的人回来。   盘算着,林蕴没心情去找林黛玉说话,胡乱早早睡下,第二天早起去程家。   程夫人刚送程潜出门。   “突然过来怎么也不叫人提前说一声?你爹爹刚去镖局,等我叫人去追他回来。”   家中唯一的女孩自然百般宠爱,程夫人命人瓜果点心往上送,嘘寒问暖。   林蕴陪她说笑几句,挥退下人。   “姨母,我今儿过来是想要问你,可还记得我母亲当年的事?”   程夫人瞬间变脸,僵硬地将手中点心放下。   “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来?当年她去世,你还是不记事的年纪,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什么?”   瞬间怀疑是有人说什么嫡庶难听的话,程夫人隐约可见怒气。   林蕴忙按着她手。   “我如今在家里说一不二,谁敢说我的闲话?是家里有个姨娘,她说当年母亲被人赶出去是被陷害,还说凶手就在府里。”   程夫人眼中瞬间闪过冷光,抓住林蕴肩膀,很是有些迫不及待。   “是谁,你抓到了?”   “还没有,那姨娘说的话我不全信,而且她也不知道事情所有经过。姨母,当年我娘亲可跟你说过什么?”   林蕴满眼期盼,看的程夫人心疼,伸手抚摸她头发。   “可怜的孩子,明明是大家千金,却被奸人所害。从小我恨不能给你最好的,却难以弥补失去母亲的伤害。”   林蕴没哭,程夫人反倒先红了眼眶。半晌收回手擦擦眼睛,回忆当年之事。   “你娘亲怀上你已经是跟你父亲的第三个年头,她每年都会上香,那年也同样。谁知半路住宿时莫名失火,将她和小厮困在里面。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火焰烧到香烛让人干呕,才知道有了你。”   亲生姐妹遭遇此等危难,程夫人心如刀绞,却还笑着安慰林蕴。   “幸好有你。她跑出来之后找不到贴身服侍的丫头,就用身上首饰换钱好歹到飞云山庄找我。被困火场又长途劳累,虽有口气撑着到底伤了身子,生下你不久就撒手离去。若没有你,她连最后的几年都撑不下去。”   “姨母别说了。”   林蕴埋头靠在程夫人怀里,明明对这个亲生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却仍旧控制不住眼眶泛酸。   程夫人轻拍她后背,并未停下。   “生下你之后我曾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却说那天跟在身边服侍的丫头小厮都不熟悉,这么大本事的人对她下手,还回去做什么?若非听闻你父亲无子,我也不会让你回去。”   说到最后一句,程夫人竟有些畅快。那些奸人祸害林家子嗣,到头来,也算如了她们的愿!   林蕴闷头不说话,胸腔发苦眼眶酸涩,不知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这具身体遗留的感应。   张姨娘为保护孩子从火海中逃生,何姨娘为给孩子报仇拼上后半生安稳,这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全部。可惜何姨娘的孩子早已死去,就连张姨娘的孩子也因为在母体中受损没活过三岁,被林蕴占据。   那些人都该死!   林蕴猛地抬头,用袖子擦干眼泪。   “姨母,我知道那个动手的人是谁,不仅是她,还有那些帮凶,谁都别想跑。林安已经被我派去扬州,当年那些人我要一个个都找出来!”   三月初,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林安就踏上回扬州的路。   给林如海的理由很简单,两位姑娘想念家乡的东西,特派林安回去搜罗,再将留在家中的东西也收拾着往京城里搬些。   未免横生枝节,林蕴尽力表现的与寻常无异,却被林黛玉看出端疑。   “染墨,你有没有觉得,姐姐近日不大高兴?”   手中拿着琴谱,眼睛却放在棋盘上,林黛玉向来敏感,很容易受别人影响。   染墨端着喂鸟的食盒进来,不以为意。   “大姑娘不是一直这样?家里有事,贾府又来请,大姑娘不高兴也是有的。今儿探春姑娘生日,咱们不上门只送礼物,想必过了今日大姑娘就好了。”   给食盒添上水,染墨端出去放进笼子,回来净手收拾架子上的书以及案上针线。   林黛玉仍旧蹙着眉。   “果真如此?可我总觉得并非单为这事,这几天每回用饭都急匆匆,不想看见我似的。”   “哪有这样的事,好端端怎么在咱们自己家怀疑?月底程夫人就要回去,大约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呢。”   染墨笑着劝慰。她的确没有察觉林蕴有什么变化,毕竟这位大姑娘虽然待下宽容,却历来不爱跟丫头们说笑。   “大约是为了这个吧。”   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事,林黛玉无奈叹息,放下琴谱,随意摆起棋局。   晚饭前雪雁回来,给林黛玉报喜。   “我和紫菱姐姐给三姑娘送礼去,被留着吃了两杯。听闻三姑娘有了在相看的人家,虽然祖上不是京城人士往后却在京城定居,好像是姓孙的。”   林黛玉露出几分喜色。   “果然?二姐姐和姐姐都要去福建,不知几年才能调回,若三妹妹在京城,往后也有说话的人。”   “正是呢。只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等二姑娘纳吉之后再下聘,并未往外说,唯有咱们亲近的几家知道。”   雪雁报了喜,回屋换过衣裳才来服侍。   隔壁院子里紫菱也在回话,同样的事说起来与雪雁大同小异,林蕴的反应却与林黛玉天壤之别。   “孙家,哪个孙家?叫什么名字?”   因为是姻亲之家提前告诉,紫菱去哪里打探详细?没料到林蕴反应激烈,她愣神片刻。   “她们没说起来,只知道是在京城当官,好像是什么指挥使的。官职不是很高,给的聘礼却多,二太太满意从一众人家里选中他家。”   单凭一个孙家林蕴还不能确定,但是加上聘礼,两个关键词能确定七分。   “聘礼?贾家真是什么都不顾,拿女儿换前程,换人脉,如今还要换银子。好容易养出来几个女孩,真是半点不能浪费。”   元春进宫换前程,迎春高攀换人脉,如今探春又要换聘礼,将来惜春岂不是直接就要拿去送人了?   如此也敢自称国公高门,可笑至极。   “时辰尚早,你叫人去程家跟哥哥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请他忙完手上的事得空过来。”   程潜在新职位如鱼得水,正是好时候。接到传话很快命人回复,说手上有件要紧事,两三日后过来。   算着时间富裕,林蕴并没着急,谁料程潜还没过来,先等来聘礼。   三月初六,两艘大船停靠在京城码头,上面带着福建总督府的旗和漕帮的旗,摆放的满满当当,引人们争相围观。   头一艘上面打头的是对大雁,精力十足叫个不停,格外肥硕。后面是海味、三牲、酒以及各色礼盒。   东西刚搬下船就被眼尖的人看见。   “这是聘礼啊,谁家的姑娘少爷要定亲?好大排场,还是用船送来,咱们京城又有谁家的姑娘要被人娶走了?”   “管人家是谁,能拿出这样的聘礼足见重视,反正你拿不出来。”   两男子隔着人群喊话,逗得岸上众人哄笑。   第一艘船东西搬完就是第二艘,打头两个不大不小的箱子,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但猜测无非就是金银聘金,从大小和重量来看应该是各自千两左右。   后面陆续抬下来不少箱子,没装在箱子里的也用红布盖着,引起人们好奇。   “这么多箱子,果然是达官贵人,盖着的都是什么,看不清楚。”   “我猜后面那个是珊瑚,听说珊瑚就是这个形状的。”   “不对,我猜是玉,听说那些人家最喜欢用玉器摆件,一件就能抵得上咱们两三年的花销。”   凭他们如何猜测,卸船的人不受影响,将东西摆满半个码头。不足半盏茶功夫,两队小厮过来。   “快走,别在这里占着码头,快!”   领头管事指挥小厮井然有序搬运,大雁等物在前,金银玉器等物在后,浩浩荡荡离开码头。   没事做的人都追着看热闹,纷纷猜测这是要送到谁家。   人群行过数条街,停在林府门前。   “福建参军曹氏,如约上门,烦请通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0 20:09:15~2022-02-10 23: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桥下风景、雾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两船东西尽数搬进林府,足足忙碌小半个时辰。后有情亲朋好友来吃酒,足足热闹一天。   曹家的行为在富贵遍地的京城来说,着实算不上张扬,但也算不上低调。几天的功夫就传遍半个京城,都知道林府的大姑娘许给曹姓公子。   除了下聘当日宴请同僚,林如海接连几回下朝亦被人拦路恭喜,顺便询问幼女婚事。   “多谢众人大人关心,只是小女年纪尚小,如今并不急着婚配。我只有这两个女儿,即便是定亲也不着急出嫁,还要让她们陪我几年呢。”   笑呵呵送走同僚,回到家就臭着脸。   自家闺女要被千里之外的小子娶走,谁能高兴?这般遥远,便是最快的水路来回也要一个多月。若非曹家的小子着实争气,定然不会同意。   喜忧参半又有朝廷正事忙碌,林如海没有立刻发觉林安回扬州。等发现之后随口问两句也就过去,并未放在心上。   就如同林蕴所说,她如今在家里说一不二,想要做什么只需说一声,没有不同意的。   林家没有儿子,所有该兄弟出面的场合都由程潜代替,忙过下聘两天才想起约定。   “前些日子你说有事情找我,如今有空说来听听。该不会是想要让我帮你送什么东西去福建吧?”   刚刚定亲的人,惦记着对方也是常事,程潜上来便调侃。   谁料林蕴丝毫不提。   “京城有个指挥使,叫做孙绍祖的,你可知道?”   “孙绍祖?好像有这么个人,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   程潜挑眉疑惑,回想在户部看过得到孙家卷宗。   “若是我没有记错,他家只有他在京城,承袭来的职位,说不得过几年会晋升。不过督察院正盯着他们这些世袭家族,除非他半点错误找不出,否则陛下不会留情。”   “如此最好不过,现在就去查孙家。”   林蕴如此急切,把程潜给说糊涂。   “咱们和孙家从无往来,怎么突然要查他们?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没发生的事情无从说起,林蕴不能说他打死妻子,只说派人打探来的消息。   “孙家祖上就是□□起家,孙绍祖本人更暴行无度。督察院监察之下,这样的人早晚会被查出来,只是他存心高攀,想要和探春定亲。不如趁早将他查明白,若等定亲之后再查,探春如何安置?”   原来是担心姐妹,程潜明白。   “这等六七品的官员暂时还未查到,除非顺藤摸瓜,拔个萝卜带出泥。不过要查他也容易,等我回去找几个朋友调些卷宗出来,这等凶悍纨绔浑身都是破绽。”   坏事做的越多,留下的线索就越多,越容易比查出来。   程潜刚答应林蕴,不过两三天就找到罪证。那孙绍祖曾经与人狎妓,吃醉酒失手将□□打死抛尸。   当时尸首没有找到,上面又有人压着,最终被搁置不管。眼下再次找出来,又有程潜用林府名义施压,无人敢包庇,很快孙绍祖就被停职。   消息传到贾家,贾政脸色铁青。   “混账,什么样的东西也敢来提亲,当初宝玉如何相看,这就是他所谓好人品?”   王夫人忙安抚。   “宝玉不过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不过是去见面吃个酒,哪里就能看出人品来?别说尚未定罪,即便真有此事,宝玉也是被骗。”   “哼!”   贾政气冲冲坐在位子上。   “幸好没有定亲,不然咱们家脸面半点不剩,外人不知事情缘故,只会说我们为了聘礼要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现在想起忍不住侥幸,若非老太太说等迎春之后再办,就要摊上这样一门亲家。   他想着颜面,王夫人却舍不得聘礼,犹豫劝说。   “可是亲近的人家都知道我们两家即将说亲,若在这个时候反悔,岂不是被人议论?况且如今只是怀疑,咱们退亲终是不好。”   “他孙家做下错事,难道要我们贾家承担不成?这件事往后不用再说,探春不能嫁给孙家。”   贾政态度坚决,王夫人不敢再劝,心中懊恼。   早知如此就不该听老太太的,趁早将事情定下还能拿到聘礼在手,如今别说让孙家多出些,连原本的一万两都没有。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查起孙家来?便是晚上半年,也能成就好事。真真可气。   事情不成手上没有银子,王夫人只能另想办法。   大观园里,姑娘们聚在一起说话,闲在人王熙凤也来凑热闹。说说笑笑难免提起曹家。   “那日的排场你们没见着,我可是看见了,比冯家都不差多少。前前后后两船东西,当初你琏二哥哥提亲都没有这些,吃酒的时候可把我羡慕坏了。”   王熙凤伸着手,讲的绘声绘色。   “冯家下聘的时候金子一千两,银子两千两,不算其他珍玩。曹家金子一千两,银子一千两,也不算其他珍玩。按照咱们这样的人家,这就是差不多聘金,若差的太多必有缘故。”   看似是在给姑娘们说闲话,视线却不时飘到探春身上。   冯家尚且只送两千两银子,孙家却送一万两,难道他们家比冯家还尊贵不成?既然不是,定有其他缘由。   探春冷笑。   “什么聘金聘礼,都是娘老子说了算,二姐姐好福气,老太太亲自发话所有聘礼都添进嫁妆,我就没有这个福气。”   见她明白,王熙凤暗自嗤笑,仿佛顺口换其他话。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你们小侄子百日,可别忘了来吃酒。保不准哪天你们都订出去,家里就冷清起来,趁着现在热闹是正经。”   众人说说笑笑,竟也和乐。   却说孙绍祖莫名被停了职,私下打听才知道竟然是因为多年前做的事情,震惊的同时忍不住担忧。当年做的隐蔽,不该有人发现,却在多年后被翻出来,难道是仇家?   四处找人询问,却发现是户部和督察院。好容易寻个知情人,又是送礼又是请客,好歹问详细。   “督察院不是都盯着上面大官,何时有空来管咱们的闲事?”   在他旁边坐着个年轻男子,面色微微泛红,瞧着喝了不少酒,说话略微有些不清楚。   “自从太上皇病重,上面被查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是要下狠手,但按照道理来说若要查到咱们头上少说也有二三年。但是,嗝。”   打个酒嗝,男子摇摇晃晃揽着孙绍祖肩膀。   “兄弟,只能说你倒霉,户部那边不知怎么突然性起,查阅官员政绩时将历任卷宗也找出来核对,这才翻出你的案子。不过现督察院和刑部都没有文书出来,所以你并未被革职拿办,只停职待审。老实跟我说,那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当然没有!”   孙绍祖陡然抬高声音,将男子吓一跳。   “没有就没有,你喊什么?趁着现在事情还没闹大,你赶紧去想个办法找人求求情,说不定还能将你的事情提前处理,早日让你恢复职位,这样耽误着可不是办法,说不得哪天就有人顶替。”   越是理亏越是心虚,孙绍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忙笑着道谢。   “多谢兄弟,我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来不做这种事情。多谢你提请,过几日我就找人帮忙,趁早将事情解决。”   两人吃吃喝喝,半个时辰后才各自离去。   送客人离开,孙绍祖脸上笑容消失。   若没做过这种事他当然敢去找人帮忙,但问题就是他真的做过。这个时候去找人不就是自投罗网?可若不上门,等到被人查出来,结果也是一样。   算算日子贾政还在京城,他决定去找这个未来岳父帮忙。带着礼物上门,却被拒之门外。   “不是我不帮你通报,老爷已经说了,往后孙家来人一概不见,您还是回去吧。”   守门的小厮满不在乎,随意就想将孙绍祖打发。   下一瞬孙绍祖拉着他,悄悄塞过个银裸子。   “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见贾大人,咱们两家说好要结亲,如今我被人污蔑,他不能对我视而不见。往后咱们还要做亲家,你帮我通传一声,另有厚礼。”   小厮见钱眼开,放在嘴里咬一下,宝贝地收进怀里。   “看在你这样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咱们两家的姻亲怕是做不成。但你有心,我给你指条明路,去找人求求太太。虽然二老爷不想结亲,但是二太太还有这个想法,只要你舍得使银子,还怕没有门路?”   两人鬼鬼祟祟,孙绍祖抱拳。   “多谢兄弟,若我畩澕独家整理能娶到三姑娘,必有重谢。”   客客气气谢过转身,到没人处啐在地上。   “他妈的,眼看着我遇到危险竟想要悔婚,简直无耻!等着瞧,我定要跟你们纠缠上。”   回头仇恨看着荣国府牌匾,好半晌才离去。   贾政这里走不通,自然有别的门路。托个媒人去找王夫人,他自己去找贾赦,总有容易打动的人,不过多使几个银子。   第二日,贾府众人为探春婚事齐聚荣庆堂。   贾赦先道。   “母亲,我已经托人打听过,这孙绍祖果然是冤枉,咱们为了几句流言毁亲,传出去怕是要被人议论。”   邢夫人低着头不敢说话,王夫人接上。   “是啊,刑部没有文书,咱们就先断了案总归不好,原定月底就要下聘,此事出来岂不耽误探丫头?”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说的贾母犹豫。   “果真冤枉?咱们不是那等不讲礼数的人家,虽未下聘好歹说定,若他果真冤枉,不能因此毁了门好亲事。”   王夫人立时笑起来。   “正是如此,那是个出息孩子,提亲也诚恳,准备了好些聘礼只等着好日子。咱们这个时候反悔,岂不是寒了人心?倒不如雪中送炭,过后说出去也仁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0 23:54:07~2022-02-11 19: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别人都在说好话,可贾政越发觉得不可。   “母亲,若这孙绍祖果然清白,为何会查到他身上?如今娘娘在宫中,咱们万万不可有任何连累娘娘的行为。”   提起元春,贾母立时态度坚定。   “不行,绝不能影响娘娘!探丫头的亲事暂且放下,若他真是个好孩子,等娘娘生产之后再议亲也一样,横竖探丫头还小。如今是娘娘最要紧的时候,咱们万万不能冒险。”   有贾母发话,旁人再说什么也没用。从荣庆堂出来,贾赦脸色不好。   “二弟果然清廉高洁,这般冤枉事半点不沾染到自己身上,果然是做国丈的人,为兄比不上。”   贾政眉头紧锁,十分无奈。   “大哥,娘娘在宫中关系到的是咱们全家性命,难道要为个孙家影响兄弟情义?别的且不说,若是孙绍祖果然坐下那等糊涂事,连累迎春丫头亲事,你要如何?”   “这……”   贾赦眼珠子乱转。   虽说在迎春的亲事中他没有直接得到多少金银财富,但却因为有了冯紫英这么个出息女婿,对他巴结送礼的人越来越多,间接得到好处。可不能因为探丫头的事影响迎春。   想清楚事情轻重,贾赦笑着装糊涂。   “咱们当然是一家人,我怎么忍心看着探春嫁给这样的人?刚才不过是随口说笑。二弟快去吧,过几日就要外任,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多谢大哥费心,已然收拾妥当。”   亲兄弟看着和睦,内里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贾政被外任,贾母特意给了三百两。王夫人又添些,好歹凑齐五百两,才算勉强够他的花销。只是如此一来,却叫贾府境况更捉襟见肘。   孙家那一万两彻底没有指望,王夫人无奈之下铤而走险。   “鸳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咱们家里的情况,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然不会跟你开口。我只有这一双儿女,怎么能不为他们打算,难道看着娘娘在宫里吃苦不成?”   拉着鸳鸯的手,王夫人泪水涟涟,俨然是个迫于无奈的母亲。   印子钱太慢,来钱最快的手段还是典卖东西,如今王熙凤不管事,王夫人只好拉下脸亲自找鸳鸯,量她不敢不应。   鸳鸯收回手,恭敬半低着头看不见神色情绪。   “太太,我知道您的难处,也知道咱们家里如今不好。明儿我拿几件出来,您叫人等着就是。”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放心,这不过是一时主意不能长远,我都知道。等娘娘生下皇子,自然赎回来仍旧送还给老太太,不会叫你为难。”   她说的好听,可就算不送还,谁又能真正去要呢?   鸳鸯心中苦笑,行个礼出来,走到半路遇上贾宝玉。   “鸳鸯姐姐从太太那里出来?我正要去请安,今儿太太的心情如何?”   满府上下各有各的难处,唯独他万事不管。鸳鸯忍不住劝。   “太太找我自然是有要紧事,如今府上事情多,你也该正经为老太太、太太分忧才是。”   “我有什么好分忧的,这不是有你们?好姐姐,快告诉我太太心情如何,明儿老爷就要离京,若是太太心情不好,我就不去了。”   看他满心没有正经事,鸳鸯恼起来,拉着他胳膊。   “宝玉!二老爷外任辛苦,你怎么这样说?如今家里艰难,你便是不能好好读书,也该去送送老爷聊表孝心,哪怕关心一二老爷必定心中安慰。”   贾宝玉甩手将她推开,面露不悦。   “从前她们说教,怎么如今你也说教起来?凭谁艰难,总不会少了咱们的,自然有人忧心,何必用我?老爷只会教训人,才不去讨没趣,你既不肯告诉,我找别人去。”   说完径直离去。   “宝玉!”   鸳鸯恼的跺脚,想起从前那些心思,只觉自己眼瞎。   “呸!枉费我以为你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过好在女儿堆里,竟是半点担当也无,如何对得起老太太疼你?”   又气又恨又恼,鸳鸯咬着嘴唇怒视他背影,最终却只能无奈回去,在贾母面前还要强装若无其事。   夜间,王熙凤哄睡儿女,回到屋子发现贾琏正在。   “真是奇了,咱们二爷今儿怎么在我屋里,不去那边找姨奶奶?”   贾琏笑着起身,伸手在王熙凤脸上划过。   “那边何时去不得,还是奶奶这边要紧。芝哥儿百日还要商量着办,我可不是那般不知正经事的人。”   “哼。”   王熙凤白他一眼,看在儿子面上不与他计较,自顾坐在梳妆台前卸下首饰。   “如今府上都没钱,咱们也不好张扬,随意摆两桌酒就是。那日在林府,林姑父跟你说什么了?”   贾琏跟过来,手指从鬓边划到她肩膀。   “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叫我上进。还说孙家那边的事,叫我警醒些,家中若有作奸犯科一律严查,不得稍有包庇。”   “孙家?”   王熙凤动作顿住,转过身来。   “孙家是林姑父下手收拾,可证实了?我就说怎么好端端查到他们,怕是知道三姑娘的事儿,不忍心她嫁过去,孙家定还有更肮脏的是被林姑父知道。”   能激怒林如海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些纨绔公子,没有正经人!提到孙绍祖,又想到贾琏,王熙凤抬手拧他。   “有人在前,你给我收敛些,若查到你身上,我就带着儿子和离去!”   有了儿子底气足,王熙凤没什么好怕,拧的贾琏五官乱飞连连求饶。   “我的好奶奶,你几时见我乱来?如今喝酒都去的少,更没有机会做下那等混账事。快快松手饶了我吧。”   挣扎开,贾琏摸着被拧的地方抽冷气。   “还有件正经事跟奶奶说,那个柳湘莲可还记得?他原封了校尉,后来失意出行,赶巧捉拿流寇有功,几个兄弟有意举荐他接任指挥使顶了孙家,奶奶帮我准备份贺礼。”   嘴上说着正经事,贾琏手却不老实,时不时在王熙凤脸蛋上游走。   “当初他和尤三姐的事情未成,若是凑合他和三妹妹可行?总比姓孙的强,还能给家里添门有用的亲戚。”   王熙凤被他撩拨的心动,骤然听闻后话忽的变脸。   “不成!咱们家姑娘是她尤家能比的?二爷糊涂,什么人都想招来做妹婿,横竖我不答应,你有胆子去跟二老爷说。”   贾政?不被大口啐出来就不错。   想到那个场景,贾琏自觉私心被看穿,忙认错。   “我不过瞧着他是青年才俊,给了别人家可惜。既然奶奶不喜欢就不说。此外还有……”   话语顿住,贾琏面上露出几分讨好。   “咱们芝哥儿要满百日,那边姨奶奶的药是不是可以停了?”   尤二姐和秋桐进门时,王熙凤正有身孕,理直气壮命她们服用避子药。如今生下哥儿,按理是该允许妾室生子,可她若是那样守规矩的人,就不是王熙凤。   “哦~难怪二爷今儿在屋里等我,又是讨好又是好言好语正经事商量,原是为了这个。当然可以,有何不可?”   贾琏面露喜色,不等说几句好话,就见王熙凤变脸。   “平儿小红上个月刚放出去,要不我再提几个年轻俊美的大丫头上来,都给爷做通房,那才热闹呢。可怜芝哥儿还没满百日,竟连个妾室都比不上,多早晚我们母子都被人越过去,出个宠妾灭妻,二爷也如那孙绍祖被人揪着错处才好。”   孙绍祖被停职就在眼前,贾琏笑不出来。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男人总爱多子多孙,正妻生了儿子不够还要妾室生。偏生他不敢造次也不敢得罪狠王熙凤,自己锤桌子两拳气冲冲出去。   “呸!想让她们生儿子,做梦去吧!”   王熙凤大啐一口,心中警惕。   但凡男人起了心思,总不会放弃,必不能叫那等贱蹄子生的孩子越过芝哥儿。如今敬着神佛不敢作恶,可若是为儿子,报应在自己身上又何妨?   狠下心思,悄悄算计。   三月下旬,在林如海和程潜暗中推动下,孙绍祖罪名被证实,其后牵扯出淫辱婢女、强买良民为婢之事,关进牢房。   孙、贾两家亲事以此告终。   林如海有感无人监管民风方才造成此等结果,特向陛下请旨,督察院设专人主管,无论官员职位大小,一应严查。   陛下应允,册封新的左佥都御史,彻查民风败坏,以振朝纲。   从前林如海任左佥都御史时,曾因赖尚荣之事严管过些日子,后来升任左副都御史,职位空缺,京中纨绔子弟弹冠相庆。   谁料他们才得意一年,就有新的左佥都御史专管,短短半月哀鸿遍野,更将孙绍祖视为仇敌。若非他不小心被人查出,怎会引出此事?害的众人都不能痛快。   皇上听闻此事,龙心大悦。且不说被抓出来的大多是旧勋一脉,与朝堂风向可谓殊途同归,只说他们彼此关联,揪出一个必带着别人,彼此之间总会积怨。   大喜之下,将胎像稳固的元春免除禁足,宫中祥和。   消息传回贾家,贾母大喜,借惜春生日阖府同庆,又给林家送来请帖。   “每回都拒绝,怎么还送来?照旧礼物送去,我不去。”   林蕴看着心烦,顺手扔在地上。   她如此敷衍,只好紫菱将请帖捡起。   “那二姑娘那边……”   自打何姨娘说起当年,大姑娘就总避开二姑娘。她们丫头不敢劝,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好趁着正经事询问。   “你去问她。”   林蕴随口回应,转身拿著书看。   事情真相未知,若真与贾敏有关,林蕴不敢保证不会迁怒,更不知该用什么心思面对林黛玉。? 第117章   贾府再也不想去,林蕴无论听见什么都敷衍了事,门都不出。   直到四月中旬,林安从扬州回来,除了带回许多特产,还有两个嬷嬷。   去的时候林蕴并没有说清楚是为了什么,只说办点事找几个人,在林安之外派了其他人主事。   这一来一回月余,只要林安不是个傻子,都能察觉到其中问题。   将那两个婆子带进林蕴院子,林安已经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   “姑娘,奴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但咱们家的事儿,是不是跟老爷说?”   说着话偷偷看林蕴脸色,小心翼翼委婉劝谏。   “不用,父亲忙着朝上的事,等有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但若他中途察觉你们也不用隐瞒,原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为这点子事情藏着掖着。”   “是。”   林安这才松口气,躬身出去。   院子里两个婆子对视,偷偷抬眼打量林蕴。瞧着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并不当回事,眼中都是到京城的兴奋。   “大姑娘,听林管家说您千里迢迢将我们从扬州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林蕴也在打量她们。   衣裳半新头上戴着首饰绢花,日子过得不错。四五十岁年纪,算着正是当年服侍过贾敏。不时抬眼偷看交头接耳,可见长时间无人管制,肆意妄为习惯。   等她们看够说够,林蕴才不紧不慢开口。   “大老远将你们请来,自然是有要紧事。王玉静这个名字可曾听过?”   两人顿时一怔,匆忙交换视线,再回头看林蕴的时候已然平复心绪。   “这个当然是听过,我们都是一同服侍太太的,不过她从老太太跟前来,比我们都体面些。前几年不是跟着到京城来吗?还说她也不请人帮忙递个信儿回去,怪想她的。”   “正是,我们都是伺候过太太的老人,如今不少都荣养,只有她还跟着姑娘们伺候,也是辛苦。敢问她可在这里?也叫我们见面叙叙旧。”   “荣养?叙旧?”   林蕴面露嘲讽。   “我这么听说你们并不是荣养,而是被太太赶出去的?如今瞧着,倒真像是去荣养。既然你们都是当初陪嫁的体面丫头,怎么会被一股脑赶出去,莫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瞒着我?”   “瞧姑娘这话说的,我们都是大把年纪的人,做什么来骗姑娘?这大老远的过来,难道是为了说几句谎话不成?”   林蕴说什么她们就回什么,神态自然丝毫不见心虚,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得意?   这可不是她们该有的神态。   两个小丫头搬出凳子来,林蕴坐下,端着茶盏慢慢喝两口。   “我不喜欢说虚的,就直白些。当年你们伺候太太,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赶走,我要如实知道。”   主子对下人原该了如指掌,但她们被赶走的真相除了贾敏之外无人知晓,这就是异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些陈年旧事?年纪大了记不清,隐约好像是砸了东西。”   “对,我记得那是太太最喜欢的东西,一怒之下就将我们赶走,好几年也不接回去。我们在别苑却都惦记这太太,后来还替太太祈福。”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在说真的。   林蕴看着她们演戏,竟然不觉愤怒,只有可笑。   撒谎本就是错误,何况在这个主子下人身份分明的时代,她们却将糊弄主子当成家常便饭,编造起谎言来眼睛都不眨。   真是替她们可笑,也替贾敏可怜。   “那些对外的说辞就不要来糊弄我了,趁着现在还有耐心,最好老实回答,不然我也不保证能做出什么来。”   说完端着茶盏摇晃,竟似要耗下去。   两个婆子再次对视,略高些那个走出来,笑的灿烂。   “姑娘,我们实在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当年确实因为这个原因。您若是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难道还能去问太太不成?”   另一个跟上。   “虽然我们都是下人,但也是伺候过太太、老太太的下人,好歹有几分体面,姑娘这话怀疑,岂非打我们的脸?”   体面体面,又是体面,林蕴用力捏紧茶盏。   下人的体面是主子给的,如今倒拿来辖制主子。迎春的嬷嬷敢偷首饰去卖,她们敢祸害林家子嗣,这就是体面?   “青梅,掌嘴。”   两个婆子眼睁睁看着个俊俏姑娘走过来,毫不留情挥出耳光。   “什么东西也敢在姑娘面前说体面,林家没有这个规矩。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大姑娘不喜欢这些废话,若再说,还掌嘴。”   青梅训斥两句,厌恶甩手。   从前刚到贾家,那些婆子们就总想拿体面压她们这些年轻丫头,如今见着她们,立时回忆起当时憋屈。   两婆子捂着脸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会被打。环视四周,满院子下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全无诧异。   “我,我伺候太太这么多年,太太都没打过我,你竟敢……”   “住口!”   知道林蕴不耐烦,青梅直接打断她。   “大家都是伺候姑娘出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太太从贾家嫁到林家,能信任依仗的就是你们这些贴身心腹,才纵得你们轻狂。看清楚些,如今在你们面前的是林府大姑娘,在自己家呢,你们算什么东西?”   林蕴喝茶动作一顿。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上差着,没有想到这层。   贾敏远嫁到陌生地方,最能相信的可不就是陪嫁丫头嬷嬷?若是因此被她们辖制,却能说得通。   再抬头看两人,越发面目可憎。   拉扯小半个时辰,耐心逐渐耗尽。   “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将她们送到下面干活吧,特意安排的好去处。”   放下茶盏,林蕴起身回屋。   “大姑娘,我们真的没做过,你叫我们交代什么呀?”   两人得意洋洋,竟想乘胜追击。跟着小丫头出去还远远凑着嘀咕。   “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想吓唬我们,不看看我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怎么想着问那么久远的事,莫不是王嬷嬷泄露什么?”   “不可能,她又不想死。”   躲开丫头注意说着悄悄话,两人并未注意前路,等到了才发现前面是个破院子。   领路小丫头圆润可爱,笑吟吟地。   “从今儿开始,两位嬷嬷就住在这里,每日会送一餐饭一壶水,里面有间破旧的马棚,等两位嬷嬷将它修好,就可以向大姑娘复命了。”   最后话音落下,径直关上院门。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被关在里面,两人慌忙砸门。   “我们不会修马棚,你快开门!”   “这里连个完整的屋顶都没有,怎么住人?赶紧放我们出去!”   叫喊半晌无人回应,无奈转头细看院落,果然破败不堪,最完整的卧室只有半个屋顶一块木板,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怎么住人,她莫不是想整死咱们?”   “她不敢,咱们只管等着,晚些定有人送桌椅被褥进来。”   林蕴还真敢。   破败院子安静到诡异,没有人声,鸟叫虫鸣都不闻。又冻又饿挨过一晚,第二日墙角狗洞里塞进来两个馒头一壶冷水。   “谁在外面,赶紧放我们出去!”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连被褥都没有,你们是要作死!”   凭她们叫骂,无人回应,只有打翻在地上的馒头茶水可怜躺在那里。而她们不知,在第二天早上之前,不会有任何东西送进来。   林蕴不懂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但好歹见过新时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收拾她们足够。   这边关着她们,另一边请王熙凤过来。   “你可是大忙人,三妹妹四妹妹生日都不去,怎么有时间请我过来?”   未见人面先听人声,仍旧是那个张扬的王熙凤。   林蕴打量她一番,见她面色不错,也笑道。   “果然女子是要保养,自打不管家你越发精神,人都丰腴起来。”   捏捏腰上多出来的小圈肉,王熙凤不等邀请自觉坐下。   “不管家也不能闲着,每日陪大姐儿读书,陪哥儿玩闹,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能不圆润?快说是什么事儿,我还急着回去看儿子呢。”   她半真半假催促,便见林蕴拿出张纸来。   “这上面两个人,是当初陪着太太嫁到林家的丫头,她们可是贾家家生子?如今家人可还在?”   “怎么问这个?”   管家奶奶的警觉复苏,王熙凤瞬间坐直,接过纸来看,沉吟许久。   “瞧着姓氏该是家里的,名字却没印象,等我回去查查就知道。你且先告诉我为何要查,可是林家出事?”   这等事情闹起来瞒不住,对贾家人也没必要瞒,反正丢脸的是她们。林蕴略微停顿整理语言,原原本本讲述,末了问。   “你是个心狠干脆的,若说你不许姨娘生子我能明白,但平儿小红做这等事,可能行?”   “她敢!”   拍案而起,王熙凤怒火上涌。   “我是正头奶奶,做什么不做什么自有我说了算,她们是什么东西?庶出的也是正经主子,她们是下贱奴才,既然怀疑就该捆起来打死!”   林蕴拉她坐下。   “你急什么?凡事终究要讲证据,我已经将人看管起来,你帮我查查她们家人,若是有知道的愿意说明自然最好,若没有,我也少不得做一回威胁别人的奸诈小人。”   王熙凤才不管这些。   “不过用些非常手段值当什么?要我说,哪里就需要证据,直接料理她才对!你们姑娘家就是心软,你是这样,三姑娘也是。平日瞧着多精明,真遇上事情却放不开手脚。”   听她抱怨,林蕴恍惚想起自从孙绍祖被抓,还没问过探春。   “三妹妹怎么了?之前听闻与孙家说亲,后来孙家出事,可她们又没下定,难道没断?”   “断了。”   王熙凤坐下,双手拍在膝盖上十分无奈。   “那孙家是下了本钱要迎娶三姑娘,聘金足有万两。中断亲事自然银子也没有,二太太为这事迁怒三姑娘,惹得她伤心好一阵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21:35:39~2022-02-12 20:0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以歌行、栀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庶子庶女在名义上都是嫡母的孩子,无论探春还是贾环,将来都要听从王夫人安排。听王熙凤说起探春近日来被王夫人为难,林蕴才知道竟是王夫人一力要促成这门亲事。   贾家男人再糊涂,也没有在家里对女人逞凶斗狠动手的。她们大约想象不到这种场面,就以为这种事情不存在。   林蕴嗤笑。   “看来二太太是真的很想要聘礼,我怎么不知你们如今成了这样?”   “可别说了。”   王熙凤摆摆手,满脸羞愧。   “当初我管家时,虽然上下怨声载道,好歹能保证每月开支,如今竟是连家里开支也难保证。上个月我的月例银子都晚了十来天,更别说别人。宫里娘娘胎像稳固,太太又送银子又送补品,将家里半年的收入都送进去。”   当年贾府有国公俸禄,一应开销都能支撑。如今贾赦、贾政哪有那么多?再按照从前的排场,还要供养一个娘娘,可不就是越送越穷,越穷越送?   王熙凤扯扯袖子露出手上银镯。   “我也不怕你笑话,如今好首饰都不敢带出来,就怕被人看见打眼。凭她们怎么样,横竖我的嫁妆留给大姐儿尽够,你琏二哥再攒些给芝哥儿,我不算计她们,她们也别来算计我。”   话虽这样说,心中的慌张却不少。   “我是管过家的人,家里空虚我知道,谁知能不能撑到两个孩子长大。还没跟你说吧?这个月初云姑娘成亲,匆匆嫁给个商贾之家,老太太打发我给她送过去三千两陪送银子,那成亲的场面连你下聘那天一半都没有。”   “成亲?”   林蕴瞪大眼睛。家里乱糟糟一团,贾家都顾不上,哪有精神去管史家?便是偶然听见,怕也转头就忘。   “怎么这样匆忙,是史家出事了?”   “你也这样猜测?你琏二哥就是这样说,还说叫我不要跟史家往来,横竖我现在不管家,不管什么人上门,都别管。”   压低声音,王熙凤还有几分后怕。   “先是甄家,又是史家,我这心里越发不踏实。我们家的混账事也不少,平儿、小红虽说都放出去,可若真有那天,能顶什么用?”   撕扯着手帕,王熙凤心乱如麻。   只要家中尚有爵位,她就绝对不可能舍得放手,没到最后绝境,谁又知道能不能翻盘?更何况宫里还有娘娘,如今不过是做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看她这神态,林蕴就知道劝不成,索性不劝。   “我知道你是个好强的,也是个精明的,心里有数就好。”   有数?能有什么数,不过是带着侥幸垂死挣扎罢。   王熙凤苦笑一声,起身整理衣裳。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云姑娘出嫁,老太太大约也觉得不踏实,叫我跟你琏二哥往冯家去一趟,商量着把成亲日子提前呢。嘴上说不管事,老太太亲自派下来活计到底不敢拒绝,何况还是亲妹子。”   摆手不用林蕴送,王熙凤匆匆出去。两个时辰后回贾家给贾母报喜。   “冯家老将军也有这个意思,他说小冯大人孤身在福建没人照顾打点不放心,又不好意思上门,既然咱们说了,干脆就提到今年年前,让他们小两口一处过年去。忙忙活活的,还能借机培养感情亲近。”   王熙凤历来会说话,让贾母十分满意。   “还是老亲家想的好,他们一处过年亲近热闹,孩子孤零零在福建有什么意思?那你们就商量着尽快走完礼,别耽误两个孩子好事。”   “瞧您说的,这可是我亲妹子,怎么能耽误?这不正是回来跟老祖宗您商量嫁妆单子,大房那边……您也知道,我个小辈不好胡说。”   王熙凤半遮掩着嘴,含含糊糊却告状告的结实。   大房有什么?不就是贾赦和邢夫人!一个贪财好色撒不开手,一个只怕老爷道理不讲,什么要紧事放在他们手里也要办砸。   贾母冷哼,伸手指着王熙凤认真嘱托。   “你不要管他们,只管办,到时候单子拿来给我看,别人说的话都不必听。”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谁不知道您是个最疼孙女儿的?那我就先过去把好消息告诉二姑娘,让她也高兴高兴,准备起来。”   笑呵呵迈出荣庆堂,王熙凤瞬间收敛,冷声吩咐。   “叫人去把库房的聘礼单子取来给我,还有账房那边。再派人去找二姑娘,叫她晚上到我那去一趟。还有,若是二爷回来,让他先去跟我说话,有要紧的事。”   没了平儿和小红,王熙凤另外挑两个丫头服侍,虽不及她们机灵顺手,却也勉强凑合。   忙里忙外又是备礼又是请人算吉时,最终将婚期定在十月,在路上走月余,正好赶在前面到福建。   查看好了通知冯家,等正经定日子时,又送来两大箱礼物。   摇摇晃晃抬进大房,一半孝敬贾赦,一半给王熙凤添进嫁妆单子。无论贾母气话说的如何凶狠,贾赦到底是父亲,不能半点不让他碰礼物。   赵姨娘跟着下人看热闹,羡慕的眼红。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好东西,要值多少钱?”   迎春的东西她占不到便宜,忍不住盘算探春。   “将来探丫头定亲,那些东西肯定归老爷,少不得给我一份。便是有个几百两,我就满意了。”   越想越美,竟连晚上睡觉都做起美梦。某日在外面溜达,听见有婆子说闲话,忙过去偷听。   “听说二姑娘的嫁妆已经有上万两,还不算老太太要给的五千两,这么些钱,一辈子都花销不完呢。”   “可不是,唯一可惜的是要去福建,不然在京城有这么多钱才是福气。你说二姑娘从小木头人似的个呆子,都能冷不丁这么好运气,换成三姑娘厉害能干,将来能得多少?”   “得多少跟咱们什么关系,难道就能分给你我?不过我倒听说当初孙家的聘金是一万两,再加上其他珍玩宝贝,怕是二十万两都打不住。”   “真的?这样的好亲事,怎么就断了,实在可惜,都想将我闺女嫁过去。”   “呸,人家可看不上你闺女。一万两可是大数目,以后定然没有,三姑娘指不定多后悔呢。”   两个婆子嘻嘻哈哈说着闲话走远,自以为没人听见,胡乱什么都能当成谈资。   却不知赵姨娘听的眼眶变红,又气又后悔。   “一万两,那可是一万两!老爷怎么不得分我两三千两?没了,都没了,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   肠子都悔青,赵姨娘给自己两嘴巴,冲到秋爽斋去。   “姑娘,姑娘!和孙家的事情如何,可还有机会?这样的好人家,千万不能错过。”   探春正在作画,手腕一顿在纸上落下巨大墨点。   侍书研墨,看见画作毁坏,恼地瞪赵姨娘。   “姨娘这样急匆匆过来,怎么乱说话,这事也是姑娘能做决定的?还要老太太、太太说了算。”   赵姨娘一把将她推开,自己站在探春旁边,灿笑。   “上回是我胡说,我哪里知道孙家那么多聘礼?姑娘担待我一回,这样的好人家,正该想办法嫁过去才是。”   昨儿才因为孙家的事情被王夫人借口训斥,今儿亲娘又来撺掇,探春深吸气,眼中利光扫来。   “谁家成亲出不起聘礼,怎么就他们是好人?姨娘从哪里听闲话来我面前发疯,那孙绍祖早就被抓进大牢,我们若定亲,别说拿到聘礼,说不得还要被连累。”   “抓进大牢?”   赵姨娘惊恐后退,她只顾着听银子,这个却不知道,贾政也不会跟她说外面的事情。   侍书过来推她,抢回自己位置。   “姨娘受了别人的骗,还以为孙家是好人呢,莫非忘了环哥儿的话?那日可是你亲口来说孙家瞧不上环哥儿,别说没定亲,就是定亲人家也只认太太,难道姨娘还指望着分好处不成?”   赵姨娘愚蠢,就连侍书都能看透她心思,三言两语化解。   只见她呆愣片刻,猛拍大腿。   “好啊,孙家抓的好!险些将我给骗了,难道要个贼人女婿不成?都是那几个婆子乱嚼舌,看我不把她们舌头拔下来!”   撸起袖子就冲出去。   侍书探头张望,有些担心。   “姑娘,要不我去拦着?”   “不用。”   探春将毁掉的画随手扯到旁边,另拿纸张出来。   “横竖事情闹成这样,谁都知道太太对我不满,又何必遮掩?往前多年孝敬,终是白费,索性闹一场,我也不怕丢人。”   笔尖落在纸上,却画出块石头,添添改改,成座假山。   为这庶出的身份,她从小比别人要强,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敢多管,谁料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王夫人并未放弃用探春给元春换前程的念头,孙家不成,自然有别家。贾政外任不在,还不是随她决断?   可是相来相去总不满意,好容易挑到两个勉强顺眼的拿到贾母面前,不等她准备好说辞,直接驳回。   “二丫头的亲事就定在今年,这是咱们家除了娘娘外的头等大事,探丫头再等等,她年纪还小。你给娘娘请安的时候,也带着探丫头进去,她们到底是亲姐妹,陪着娘娘说话也可宽慰一二。”   王夫人攥紧手帕,僵笑着从牙缝中挤出回应。   “是,明儿我就给娘娘递折子,看什么时候进去。”   元春孕期近半,贾母到底怕她生个公主。若是贾家鼎盛,皇子公主都好,但如今形式必得要皇子。虽说免了大选小选,总有其他办法。   然而宫中情况,岂是能够让她们随意摆布的?   前朝后宫本无区别,都是政治罢了。太上皇病重让原本危机四伏的后宫更危险重重,王夫人折子未送到,元春的桌上已经叠了半尺厚,各家旧勋太太、太妃、夫人,谁没带着心思?   元春逐一翻看,眉头紧锁。   “陛下隆恩,凡家中子嗣成器者皆特许入仕。偏宝玉没有一技之长,奈何。”   抱琴进来倒茶,轻声安慰。   “咱们二爷也是聪明的。”   “谁又不聪明?父亲催他考试,若能高中我必为他美言,唯恐结果已定。”   那些家中有明白长辈、又有成器子孙的,早悄悄投靠新皇。剩下紧抱病重太上皇不肯松手的那些,是因为他们不能松手,哪怕摇摇欲坠也不能。   元春苦笑,命抱琴将折子收起,低头摸着凸起的小腹。   “且拖延些时日吧,腹中孩儿与宝玉皆在此举,不可轻举妄动,千万谨慎才好。”? 第119章   王熙凤办事利索,没几日功夫就将林蕴要的东西送来。两张纸上分别写着那两个嬷嬷的家人消息。   林蕴并不着急,将纸张收起来静静等候。   又过两三日,紫菱回话。   “姑娘,那两个婆子撑不住了,有一个感染风寒,在里面叫嚷着要请大夫。”   “那就请。”   林蕴毫不在意,淡然翻书。   紫菱有些犹豫。   “姑娘,她们两人瞧着不大好,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不会。人在三天不喝水、或者七天不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死,我不是叫你们每天送饭吗?病了有大夫,能有什么事?”   既然她们能撑,那就让她们撑着,就算现在找过去她们也只会胡搅蛮缠的,懒得费那个功夫。   林蕴如此冷漠,紫菱不好再说,但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那婆子害人性命死有余辜,但事情若闹大一来对林蕴名声不好,二来等林如海和林黛玉知道,又该如何作想?   几番思虑,紫菱只好悄悄嘱咐大夫定要保住那两个婆子性命。   破院子里除了每天送进来两个馒头一壶水,又多了两碗药。可不能好生休养,再吃药有什么用?折腾这些日子,她们终于坚持不住。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大姑娘放我们出去。”   再次被带来林蕴面前,她们模样大变,身上臭烘烘乱糟糟,人更无比憔悴,脸色青白,嘴上满是翘起的死皮。   紫菱拧着眉头点起熏香,放在林蕴手边。   “姑娘,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不知道你想要问什么。”   “是啊姑娘,我们当年只不过因为些小事被太太赶走,姑娘您怎么就抓着不放呢?”   两个人瘫在院子里,连行礼都做不到,却仍旧嘴硬。   林蕴扫视一眼,面无表情端起香炉回屋。   “既然不知道我想问什么,那就继续关回去吧,看来她们很喜欢那里。”   “姑娘,姑娘!我错了我错了,姑娘,我说!”   见到林蕴不肯上当,她们终于放弃最后一丝侥幸,眼露绝望。   “当年我们跟着太太嫁到林家,她们夫妻和睦,我们也有体面。但是过了二三年太太不能有孕,林老太太就从娘家挑了侄女来做妾,那贱货……不是,那张姨娘运气好,第二年就大了肚子,太太十分伤心,我们都是为了太太想要给张姨娘个教训,谁知道,谁知道……”   偷偷看着林蕴脸色,后面的话不敢说,只求饶。   “大姑娘,都是我们糊涂,但我们也是为了太太一片忠心。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们都说了,您就放过我们吧。”   林蕴冷着脸仿佛看死人一样面无表情,抱着香炉的手却用力到指甲发白。   “除了我娘的事,还有呢?”   “没有,真没有了。事后太太将我们责骂一顿,我们就再也不敢,更何况二姑娘出生,哪里还需要我们动手?”   顽固不化。   放下香炉,林蕴走到两人面前,揪着其中一个婆子头发将她拖起。   “是吗?我最不喜欢浪费时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其他姨娘你们做过什么,何姨娘的孩子难道不是你们做的?”   嗤笑一声,林蕴猛的用力将她掼在地上。额头与地面碰撞,瞬间出血。   她们再心狠手辣也是出自大家族,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剩下那个婆子脸色惨白,连连磕头。   “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是我们做的,太太生下姑娘何姨娘却生儿子,我们也是为了太太的地位稳固,等太太生下儿子我们就不会再动手。”   被林蕴干脆利落的凶狠吓破胆,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这个姨娘的孩子,那个姨娘的肚子,就连如今在府上何姨娘之外的柳姨娘也是被她们弄坏身子,再不能生育。   每说一件,林蕴的呼吸就急促一分,等最后话音落下,直接将她的头同样掼在地上。而后厌恶地掏出帕子将手指上血迹擦干净,丢在她脸上。   “真让人恶心。我最恨你们这些害人性命却不知悔改的,百死莫赎!”   两个婆子被血迹挡住视野,又听林蕴继续问。   “除了你们两个,当年下手的还有谁,在扬州还是姑苏?都说清楚,若是我心情好给你们个痛快,不然就回去继续待着。不想说也没关系,你们反正要死,正好可以让家人陪葬。离家这么多年,你们还记得自己家人吧?”   两人再次震惊,透过眼前血迹模模糊糊瞧见林蕴从丫头手中拿过两张纸,将上面名字挨个念出来。   念完了,拎着纸摇晃。   “你们可要想清楚再说,少一个,我就从这两张纸上挑个人来补。”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手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淡淡血迹,此时林蕴不像个官家小姐,更像杀人狂魔。   “我说,我全都说,求求姑娘不要动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哥哥就这一个儿子,还要传宗接代啊!”   意料之中拿到帮凶名单,林蕴命人将她们丢回破院子等候处置,自己则回屋更衣洗澡,面容冷静,仿佛刚刚满手血腥的不是她。   青梅全程服侍,直到她从浴桶里出来,终于没忍住。   “姑娘,你杀过人吗?”   “没有。爹爹说练武是为强身健体,行走江湖匡扶正义。”   穿上干净衣服,林蕴坐到香炉旁边。   “我刚才很可怕?”   青梅狂点头。   “您不知道,刚才您眼睛都红了,我和紫菱从没见过您这样,吓坏了也不敢劝。她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您可不值当为这事气坏身子。”   “是吗?”   林蕴冷笑,摸摸自己的脸。   “我原以为会忍不住直接砍了她们,经过这些天等待,倒比我预料中冷静。紫菱去找王嬷嬷了?她若是老实交代,就一并送去治罪,若不肯,还有别的法子等着。”   无论是主谋还是帮凶,谁都别想跑。   然而紫菱还没回来,林黛玉先来。   走进院门看见丫头擦洗地上血迹,林黛玉被吓得后退,进屋子还惊魂未定。   “姐姐,你这院子里发生什么事情,我在外面瞧着还有血迹,莫非有人受伤了?”   “没什么,有两个婆子想把我当成傻子糊弄,所以随手教训一下。你今儿怎么过来,有什么事?”   林蕴刚刚沐浴并未梳妆,只穿着里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烘头发,瞧着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黛玉更觉奇怪。   “姐姐不是喜欢晚上沐浴,怎么换成白天?这几日你不是在院子里待着就是去程家,许久没有去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们两姐妹说不上是形影不离,但既住在一个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数日不见面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   前几日林黛玉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没来打扰,瞧着事情不对终于等不下去,过来询问。再瞧林蕴模样,更确定有事瞒着她。   “有什么事情不跟拿出来说,倒要自己闷着?”   想着要帮姐姐排解心事,林黛玉十分自然走过来在贵妃榻最近的凳子上坐下。谁料她刚坐定,林蕴竟起身躲开。   “没什么,就是最近心情不大好,想要自己待着。家里若是没有大事,你处理就好,不用来问我。”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虽在勾着,但这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林黛玉僵住,下意识精神紧绷。   “为何?难道是我做错了惹姐姐不高兴?”   “没有,不关你的事。”   “既然不关我的事,你这样躲着我干什么?这些日子不过去找我,我上门来也是有各种理由挡着,好容易进来,竟被你这样嫌弃,早知道不来!”   揣着一颗热心肠来探望,却被这样冷清对待,林黛玉十分委屈。性子上来很快红了眼眶。   林蕴心中烦躁,抓着自己头发。   “我说了跟你没有关系,就不要再问。等过些日子我想明白就好了。”   “呸,什么好不好,你就是不想理我。回家这么久,我可没做错过什么。好心好意来瞧你,都是白费心思。”   青梅刚端茶进来,就看见林黛玉气冲冲出去,留下林蕴将自己扔回贵妃榻上,面向墙背对众人。   “二姑娘,怎的这样着急,先喝口茶吧。”   “你们屋里的茶金贵,我可喝不起,还是好好伺候你们大姑娘,今儿不高兴在屋里发疯,说不得明儿就去外面发疯。”   笑着上前挽留被怼回来,人也没留住,青梅只好劝林蕴。   “姑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还在生气,但当年的事情都是那些婆子做下,即便太太脱不开关系,与二姑娘什么相干?便是离开扬州时她也才五岁,能知道什么。”   见林蕴不动,蹲下身子凑过去。   “那些害人的跑不掉,姑娘也算为姨娘报仇,难道报完仇姑娘的日子就不过了?二姑娘、老爷,都是姑娘的骨肉亲人,竟都不管不顾?”   作者有话说:   实在不会感情描写,我是个废人感谢在2022-02-12 22:46:55~2022-02-13 20: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头发乱了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鹞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屋里青梅劝着,屋外林黛玉抹着眼泪往回走,雪雁也劝。   “两位姑娘虽然没有自小长在一处,但自从见了面好的一个人似的,如今说不得是有什么烦心事让大姑娘闹性,必定不是有意冷落姑娘。”   林黛玉捻着帕子。   “管她是不是有意,我就不该去看。想着她总闷在屋里,我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好心去看还要白看人脸色。”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越聚越多。   急得雪雁忙哄。   “这事儿确实有大姑娘不对,姐妹两个便是吵嘴,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家商量的?”   “正是这个道理,偏她是姐姐,这个都不懂!”   林黛玉更委屈,脚下步子加快,险些让雪雁跟不上。   “这么些年,姑娘还不知大姑娘是什么人?虽然脾气不好爱动手,却没有坏心,保不准就是有什么话不能说,咱们先回去等几日,等她处理好事情想明白了,就来哄姑娘了。”   “呸,谁要她哄?”   主仆二人说话,没注意林如海何时过来。   “既然不要她哄,爹爹来哄如何?”   林黛玉忙擦眼泪,上前问好。   “爹爹今儿回来这么早,可曾沐休更衣?不过是我不合时宜找上门去受个白眼,爹爹却来替她说话。”   “哈哈哈,我还没问你们为何吵架,你先给她解释,还要怪我替她说话。既然如此爹爹来做和事佬,你且说说怎么‘不合时宜’了?”   听她说话就知道两人并未真的吵起来,林如海心下放松,说起笑话。   林黛玉擦干眼泪,使性子转身。   “我怎么知道?不过好心去找她,谁料她不理人。”   “当是什么大事,原是为这个。走,爹爹给你教训她去。”   林如海作势要去算账,被林黛玉赶忙拦住。   “这会子怕还在烘头发呢,爹爹怎么进去?她院子里不知哪个丫头婆子受伤等着料理,咱们若找上门去说不得还要被嫌弃,我可不去。”   “好好好,你不去,我去骂她。”   “爹!”   逗得林黛玉着急,林如海终于住口。   “你们姐妹之间我才不当恶人,不过哄哄你,可不哭了?姑娘在家难免任性,过几日就好,爹爹陪你下棋去。”   父女两个走远,雪雁松口气。   紫菱从洗房回来,带着晕倒的王嬷嬷。   “头前拒不认罪,供词拿出来立刻吓破胆,竟是个纸老虎。已经询问过,如今单子上还活着的有五六个,扬州姑苏都有。”   “既然已经问出来还等什么?直接命人将她们全部捉来,若敢反抗直接捆来,林家、程家、曹家,三家一起找还找不到她们?”   林蕴又气又恼心情烦躁,甩手将看到半截的书扔在地上,任它翻滚。   如若可行,恨不能直接将她们统统砍死一了百了,哪里有这么糟心?   紫菱已经听青梅说林黛玉来过,略加思索,上前道。   “王嬷嬷还说起她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瞒着太太,后来太太知晓内心愧疚,再加上不能生子郁结成疾,早早撒手而去。太太已去奴婢不好多言,二姑娘却是个可怜的……”   “行了,你出去吧。”   打断紫菱将她赶出去,林蕴烦躁在屋里转两圈,扑在床上。   娘亲虽无印象,但终究是娘亲,更何况姨母还在看着,怎么可能不报仇?   但和林黛玉生活这么久,就是陌生人也有感情,更何况是她?   都怪贾敏!若她在知道事情真相时就能狠下心将这些罪魁祸首都解决,而不是仅仅赶走,就不会有今日麻烦。   越想越烦躁,林蕴伸手扯过被子盖在头上。   “姑娘,何姨娘来了。”   紫菱出去又回来,顺便将屋内浓郁香炉挪出去,换清新檀香。   林蕴面无表情爬起来,任由紫菱为她换衣裳,盘个简单发髻。   不一时何姨娘进来,脸上带着期待。   “大姑娘好,听闻大姑娘已经查明事情真相,不知能否告诉妾身?”   林蕴没说话,挥手叫紫菱拿供词给她。   想要害死一个三岁的孩子再容易不过,王嬷嬷等人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办法。用受贿赂来的银子收买奶娘,然后再把奶娘送走,不仅能杀害庶子,还能销赃,一举两得。   短短两行字便是一个幼小生命,何姨娘看地双手颤抖,好半晌将供词还给紫菱。   “大姑娘,你有父亲有妹妹,而我孤身一人无可畏惧无所留恋。真相得见天日我心满意足,若姑娘不好撕破脸,能否容我去报仇?”   “不行!”   林蕴拍在桌子上,紧盯着何姨娘的笑脸,心脏仿佛被揪住。   “我既然把事情查出来,自然要有结果,若还要你以命换命,那查这个干什么?这话不要再说,我自有道理。”   何姨娘没说什么,跪在地上叩首便告辞,似乎只是来询问结果。   紫菱看着她背影,轻声道。   “往常何姨娘都是穿着半旧的衣裳,今儿怎么是新做的?头上簪子也是新的,似乎是过年时老爷赏的,从未见戴过。”   林蕴心头一跳,感觉不好。   “快去追她!”   匆匆忙忙,到底是晚一步。   王嬷嬷死在柴房里,被绣花剪刀戳进胸口。不足半尺的剪刀刃几乎齐根没入,可见下手的人有多恨。   “大姑娘放心,我会去找老爷,不会连累你。”   脸上沾着血,何姨娘却笑得开怀,比林蕴动手时更惊悚。   “我不是跟你说不用你动手!”   林蕴咬牙切齿,上来就要将她沾血的衣裳扯掉,却被死死捂住。   “不行,我儿说过,娘亲穿着新衣裳最漂亮,他定在天上瞧着,亲眼看我给他报仇!”   林蕴一僵,被何姨娘趁机挣脱。   “他是林家唯一的儿子,老爷总有赏赐,每每得了新料子他都咿咿呀呀催我换上。那天,我就去换衣裳,回来他就没了,这是他的遗愿。”   不惧血污,何姨娘紧紧护着自己的衣裳,远远躲开林蕴,踉跄离去。   紫菱担忧。   “姑娘,何姨娘这样回去,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娘亲给儿子报仇,不是天经地义?”   看着地上尸首,林蕴嫌弃转身。   “叫人收拾干净,别弄脏地方。”   林如海到底是知道了,杀人这样大的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你既然怀疑她是凶手,就应该告诉我,难道我还会包庇不成?”   因为有过儿子,林如海对何姨娘难免优待几分,见她如此疯癫行径,痛心疾首。   何姨娘跪在地上,身上已然换了另外的衣裳,就连簪子也是新的。   “我知道老爷心疼儿子,也知道老爷心疼太太、姑娘。当年怪我懦弱不曾纠缠,您可知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又可知我曾有无数次想着杀了二姑娘陪葬?”   林如海惊得起身,仿佛不认识眼前服侍多年的枕边人。   何姨娘擦去眼泪,尽力笑得温柔。   “老爷,如今我已报仇,此生无憾,要杀要罚但凭老爷发落。”   说完叩首下去一动不动,从头至尾没提林蕴半个字。   林如海欲言又止,长叹一声,最终只令她禁足。   然而这禁足令只生效半日,当天晚上何姨娘穿戴着新衣裳首饰,吊死在房梁上。   姨娘去世自有规章,林蕴却坚持发丧,引林如海怀疑。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冷漠盯着林如海,好半晌才开口。   “扬州和姑苏还有几个,明儿叫林安回去一趟吧,是将她们捉来,还是就地处置,父亲说了算。”   父女对视,林如海脸色铁青。   “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沾手这种污糟事?”   “我不沾手,这污糟事就没有吗?做姑娘时听过见过,岂不是正好免了出阁之后重蹈覆辙?”   林蕴满目嘲讽,她承认是在迁怒。   没有证据证明林如海知道当年的事,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不知道,后宅混乱让王嬷嬷等人浑水摸鱼,贾敏有错,难道他就没有?不是一句‘男主外’就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掉。   林如海眼中闪过痛惜后悔。他当年确实不知,只当孩子身体不好夭折。若非何姨娘坚持,这件事或许就此没人提起,也没有人在乎当年的真相。   “我……是我对不起你们。”   “幸好你没找借口狡辩。”   林蕴讽刺一笑,突然挺直身子端庄起来。   “既然说到这里,不如索性一并处理。当年做过错事的人势必要追究,何姨娘不仅要发丧,还要立牌位,和她儿子一起。还有我娘亲的排位,可否?”   “可。”   给姨娘和早逝庶子立牌位并不符合规矩,但林如海自知理亏,无可辩驳,当即命人去办。   “还有咱们家上上下下,所有贾家的人全部都赶出去,一个都不能留,我看见恶心。”   “可。”   “那些人是抓是杀,如何处置何时处置,我都要知道。”   “不可。”   前面几个要求都能答应,这个却不行,林如海皱眉。   “姑娘家插手这事,传出去让别人如何说?经过此番我也容不下贾家人,自然命人去处理,你不要再过问。”   “我不要名声。”   林蕴理直气壮的回应,把林如海气的倒仰。   “满口胡言,谁不要名声?满天下就没有叫女儿家做这种事的道理,等事情了了我自会告诉你,但这期间你不许再问。”   “为什么?贾家人害死我姨娘还险些害死我,难道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难怪何姨娘拼着以命换命也要亲自报仇,就是这世俗对女子的偏见导致!”   “姑娘!”   两人互不相让,突然听见身旁传来惊呼。   转过身,竟是雪雁一脸惊恐,在她面前林黛玉晕在地上。? 第121章   史家被追责,所有人革职待查。林蕴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程夫人屋里吃点心。   “什么时候的事?”   放下点心,林蕴掰着手指算才发现,如今的时间线已经和记忆中大不相同。   程夫人为林蕴倒上杯果茶。   “就在昨天,听你哥哥说户部文书已经调走,抄家不过就是这几日。”   除了史湘云,林蕴与其他史家人没有接触,听闻抄家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推断如今走向。   “自从太上皇病重,皇上下手越来越快,似乎是要打定主意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更替,不给反击机会。接下来应该是贾家,当年秦可卿去世,宁国府竟敢使用义忠亲王的棺材板,这件事被人翻出来,就是抄家大罪。”   荣国府的罪名够不够抄家目前不好下决断,但是宁国府一定够。若是贾珍贾蓉还做过什么其他事足以株连九族,就更精彩了。   程夫人边给林蕴剥花生放在小碟子里,边笑得嘲讽。   “祖上富贵得来不易,到了后辈手里就这样被糟蹋。原以为张、林两家如是,却原来世家大族头逃不过命运。且看你哥哥和曹家小子能走多远吧。”   程、曹两家都算是第一代入仕,虽有林如海相助,但毕竟起点低,或许能够多留存几世。   叹一声,程夫人看的开。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管照顾好你们三个。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你爹爹催我回去准备你大哥婚事,你还要在这里住着?”   “您要赶我走?”   林蕴撇弃嘴角,格外委屈。   程夫人忙哄。   “谁要赶你走?不过是等我走了这里只剩你二哥,你们到底不是新生兄妹住着不方便。但若你实在不愿回去,我陪你住些日子也使得。”   自从那日与林如海说开,林蕴放下话必须要将那些人全部处置,而且必须要让她知道,然后就径直跑到程家。   一方面是不想要进行没有意义的争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见到林黛玉晕倒心软。谁知道一住就住了好几天。   程夫人忍不住担忧。   “你这样和你父亲闹脾气逼迫于他,若他真恼了,你可如何是好?”   “我是在闹脾气,但不是在逼迫,从开始我回家就不是为了林家的权势地位,何况我所求不过是有始有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林如海若连这都无法接受,还不如不回去。”   林蕴闷着头自己剥花生,被程夫人夺过。   “胡闹,哪有直呼父亲名字的道理?凭他什么不对,到底是你父亲……”   “对对对,我知道他是我父亲,没有不承认,只是暂时不想看见他。姨母放心吧,我还没有逆反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亲情孝道永远是能压死人的一座大山,林蕴十分敷衍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程夫人也无奈。   “罢了,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大。便在这里再住几日吧,给你娘亲上柱香。往后林府有你娘的牌位,她也能够瞑目。”   林府里,何姨娘的丧事办完,府上却没有从沉重的气氛中缓过来。林黛玉醒了哭,哭了晕,请大夫来看好几回才稳住。   “玉儿,这都是旧事,与你无关。”   林如海守在床边,短短几天功夫苍老许多。   林黛玉坐在床上泪水涟涟。   “怪道姐姐总躲着我,原是贾家做下错事,又和母亲有关,我如何能说无辜?若不是为了我是女孩,何姨娘的儿子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那起子贼人满肚子坏心,即便你是男孩她们也有其他说辞。至于你母亲……嗐,她确实糊涂,但因为愧疚和忧虑思绪过重病逝,也算是被上天教训,又怎么会牵连到你?归根结底还是贾家不是。”   自家女儿哭的心疼,大女儿又离家出走跑出去,再想那些贾家下人可恨,林如海恨不能即刻冲去贾府算账。   看林黛玉泪水不止,又给她递帕子。   “大夫说你不能忧思哭泣,若真哭出病来,你姐姐见了难道高兴?她这样躲出去,怕是不敢见你的缘故。”   林黛玉哭的更可怜。   “她的姨娘没了,自然该怪我。偏都是贾家人,我幼时亦在……”   话说半截,林黛玉突然停住,恍惚想起来上回梦见贾敏,听她说什么“还清”之类的话。当时不大明白,却原来还有一半应在这里。   “你不必多想,是我不该把你送进京城,早知如此,便是一家子患难与共倒还罢了。”   林如海见她发愣,轻唤两声,怕她胡思乱想。却不料林黛玉突然转头,紧紧拉着他胳膊。   “不是这样,父亲,母亲她知道,她都在看着。她还跟我说,往后叫我不用再对贾家心怀感激,外祖母教养我的恩情,她已经替我还清了。”   贾敏早已死去多年,如何能够和林黛玉说话?林如海抖着手放在她额头上。   “你可是不大舒服?快躺下歇一歇,稍后叫大夫进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母亲她真的知道。或者,她早已经后悔,所以才在死后偿还。”   林黛玉是信鬼神的,何况见过多次奇事罕事,更有那和尚道士。将从前种种回想起来,眼睛发亮。   “母亲说过,叫我不必挂怀从前,只做自己想做的。那些她未完成的事情,我来替她做。”   她神神道道前言不搭后语,林如海听不明白,惊得满身冷汗。   “玉儿,你莫不是中邪了?快快躺下,我这就请大夫来!”   等不及派丫头传话,林如海转身亲自去请,走到门口被林黛玉一句话钉在门口。   “父亲,我回扬州去。”   “不可!”   林如海猝然转身,不敢置信。   “你姐姐回程家,你要回扬州,咱们家不过日子了?她既然想要亲手收拾那些人,就让她去,凶悍的名声她不在乎我又何必在意?明儿我就去将她接回来,你不可再胡说。”   林黛玉摇头,虽眼泪未干,却异常坚定。   “我不是要躲回去,既然当年母亲有错,我身为女儿就该去料理。在贾家那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他们不值得。”   林如海瞠目结舌。   原以为只是错过两个女儿几年时光,总有机会弥补,却不料这一错过,竟连她们的想法都看不明白。   “你,果真要回去?”   “果真。”   林黛玉气息柔弱,却语调坚定。   三日后,林蕴正在花园练剑,紫菱过来。   “姑娘,老爷来了,正在前厅请您过去呢。”   “不去,他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回去,若他一直不答应,我就带着程家的人去料理。”   回剑收势,林蕴转身回屋。   紫菱跟在后面。   “老爷说您不用回扬州和姑苏,二姑娘已经回去了,等她料理完回来告诉您。”   “谁都不行,我要亲自……你说谁?”   林蕴猛的回身,以为自己听错,盯着紫菱的嘴唇一字一字确认。   “是二姑娘,昨儿动身回去的,林安陪着。咱们二姑娘看着身子柔弱,性格却不懦弱,在她心里到底是您比贾家重要。”   是吗?林蕴不相信,又想要相信,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又没让她回去,路途遥远,病了不干我的事。”   紫菱立时笑起来。   “您和二姑娘都是嘴硬心软,那件事说到底是贾家错,你们是林家姑娘,如何值得为她们吵架?二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又不是糊涂人。”   若林黛玉真是个糊涂的,遇见事情不管不顾要护着贾家下人为她们求情,势必要闹个不欢而散。   偏她回扬州去,让林蕴措手不及。犹豫纠结片刻,一咬牙。   “去前面!”   去就去,还怕她不成?她不糊涂,难道我就糊涂,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连坐?   甩手将剑鞘插在地上,衣裳也不换就往前厅去。   紫菱笑容骤然僵住。   “姑娘,好歹洗个脸!”   前厅里,林如海正和程潜说着朝堂政事,看见林蕴立时住嘴,和颜悦色道。   “性子使够了?你妹妹昨儿才往扬州去,你若不想回家多住几日也无妨,我来跟你说一声。家里的贾家下人都已经打发出去了,你们亲姐妹,何至于为她们生分?”   “眼下的确不至于,可若你们糊涂,就不一定。”   林蕴眉头一挑,不肯轻易服软。   林如海无奈扶额。   “罢了罢了,果真儿女都是孽。我跟你二哥还有些事说,就是跟你说几句话罢了。”   知道林黛玉回扬州料理那些贾家人,最高兴的不是林蕴,是程夫人。   “果真?阿弥陀佛,我瞧着她就是个好姑娘,果然是能拎得清也有本事的,将来谁家得了去才是大造化。如此一来你们姐妹不必离心,最好不过。”   喜得在屋里踱步,一会感谢佛祖菩萨,一会说回去之后要给张姨娘牌位上香,一会又说两个好姑娘互相扶持,罕见喜形于色。   林蕴拉着她袖子摇晃,有些不舍。   “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当然,你爹爹已经先回去,但他个莽汉懂得什么?我若再不回去操持,人家以为咱们不重视新妇,将来你大哥大嫂不睦,被人说闲话。”   多年心结消去,又有长子婚事将近,程夫人可谓人逢喜事,神采奕奕。见林蕴撇嘴又嘱咐。   “你父亲妹妹都是讲理的人,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不许闹脾气,和他们好生商量才是,又不是贾家那等糊涂的。对了,你二哥还说朝上最近人员调动频繁,户部忙不开,怕有大事要发生,你可小心别被贾家攀扯上。”   连程夫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偏有些人看不明白。   史家危机来临,挑着晚上悄悄抬出来六七个大箱子,夜深人静时从后门摸近贾家,送到王夫人院里。   “太太,这些东西暂放在这里,请太太定要帮忙。”   抄家之前尽力送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最好的。王夫人被里面东西晃了眼睛,顾不得他说什么。   “这是自然,东西放在我这里尽管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太,不必担心。”? 第122章   送走史家人,王夫人看着几个大箱子,难掩喜色。   “史家将东西送过来,怕是一时半会拿不回去,咱们先借来用用,将来得了好处也算他们一份。将里面没有标记的可用之物收拾出来,趁早置换了给娘娘送进宫去。”   喜色褪下,又有些担忧。   “上个月手中紧张,只给娘娘送了几百两怕不够用,赶紧送进去,可不能怠慢皇子。”   “是。”   周瑞家的将六七个大箱子挨个盘点,取出七八个小摆件,都是玉、珊瑚之类珍贵值钱的东西。   “这些少说能换千两,太太且等两日,等我女婿将东西换了就把钱给您送进来。”   “还要两日?”   王夫人皱着眉,不大满意。   “宫中每日都要花钱,咱们等上两日不算什么,娘娘却不能等。果然手上还是要有足够的钱才行。这几口箱子看着多,但能拿出去置换的恐怕不多。”   手指搓着帕子,王夫人突然有主意。   “琏儿这几日在做什么?往前他总往平安州去,处理官司得了不少钱,如今虽然老爷不在,让他再跑几趟也使得。”   如他们这样的世袭富贵人家,最值钱的乃是人脉。贾琏虽然官位不高,但借着祖辈名声和影响力,办些下面的差事却简单。花几百两做个人情就能换回来几千两,可谓一本万利。   周瑞家的眼珠子转转,笑得勉强。   “这事儿若是从前还使得,但自从芝哥儿出生,琏二爷就不大往那边去,就连大老爷也不怎么吩咐得动,咱们这个时候叫他来,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从前他们夫妻跟着我,拿他们当儿女,如今不过办些小事,娘娘的好处难道他们没得过?哪回赏赐少了他们?”   王夫人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满。   “你只管将他叫来,我跟他说。”   “是。”   周瑞家的勉强答应,先带着东西去找女婿冷子兴,嘱咐他早早换银子,然后去找贾琏。   “琏二爷,太太请您过去呢。”   屋子里夫妻两个正在看着女儿逗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贾琏听见传话手上还拿着喂芝哥儿的奶酪条。   “可说是有什么事?我这几日身体不大舒坦,总在家里不出去,若有什么要紧差事恐怕办不成。”   王熙凤抱着大姐儿笑道。   “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想来不过是些家里的闲事,我身子不好管不了,外面的事情却只有你能走动,去走动一遭,若不是什么大事,顺手就办了。”   夫妻两个随口说话,周瑞家的笑容不大自然。   “太太自然是有要紧事找二爷,咱们家里如今能办事的就只有二爷,去一趟就知道了。”   这般吞吞吐吐,王熙凤立时转头看过来,上下打量审视。   “你向来是个利索人,怎么也婆妈起来?不过也对,但凡有好事怎么会到我们夫妻头上?你当真不知道?”   周瑞家的尴尬笑笑,意有所指。   “二奶奶这话说的严重,不过就是太太想让二爷做些从前做过的事,都是做惯了的。”   “哦?”   贾琏放下奶酪条,沉思片刻明白过来,从王熙凤头上拔下个金簪,塞给周瑞家的。   “那可真是不巧,前几日柳兄弟抓流寇请我去帮忙,不小心感染风寒。今儿大姐儿也有些不舒服,我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嫂子帮我说两句。”   “二爷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先告辞。”   周瑞家的从前跟着王熙凤,也算有交情,果然拿着金簪出去没再为难。   王熙凤从榻上下来,不解。   “你怕什么,我如今是没了管头,你还不多管两件事给儿女攒些银子?太太既然来找,定然不是难管的大事,不过小官司一句话的事儿。”   “你懂什么。”   贾琏拖鞋上榻,继续抱着儿子玩。   “若是从前,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敢接,就是被人参到皇上面前也不怕。现在却不行,大老爷糊涂二老爷不在,史家也被弹劾,我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王熙凤不再问,问起别的事。   “前几日你说程家太太要回去,你们都去送送,怎么没见你出门?若是见到程家兄弟该问问如今情况,咱们也好做准备。瞧着外面各家眼看都不成,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么大的事情我能想不到?那天我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程家兄弟不肯见我,其他兄弟也没多留,请我们吃杯酒都打发回来。也因为这个我才更警惕,别说二太太,就是老太太的吩咐我都不敢应。”   贾琏撑着头侧躺,拧眉沉思,另一只手扶着儿子乱蹬的小腿。   “瞧着我这边是不成,你若得空请两个妹妹说话问问,不必来咱们家,去外面。如今家里越发不安生,大老爷偏还顾着添乱,想在二妹妹成亲前捞一笔,被老太太骂了。”   “这乱糟糟的,若不说是国公府,我还以为是哪家小门小户呢。”   王熙凤冷笑着翻个白眼。从前管事还不觉得,如今清闲下来冷眼看着,倒把以前许多混账事看的更明白,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要请两个妹妹出来也容易,如今五六月正是出去玩的日子,再晚就热起来,等我安排请她们看戏,连咱们家姑娘也叫上。往后还不知怎么,且受用一日是一日。”   说安排就安排,王熙凤命人去清虚观询问,订好了日子将那些道士都请出去,空出地方来给姑娘们消遣。   贾府的姑娘自然无有不应,贾母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叫她们在外面好好玩。   请帖送到林府的时候,林蕴刚从程府回家。   “是琏二奶奶送来请姑娘们去看戏的,二姑娘如今不在家,姑娘可要去?”   将帖子拿过来,青梅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看一遍随手放在桌上。   “姑娘若不想去只管回绝,她们家有什么好的?”   “青梅!”   紫菱拉她一把,见林蕴看着帖子发愣,轻声劝道。   “有些人糊涂有些人不糊涂,咱们府上有恶人,贾府也有好人。凭她们如何,贾家那几位姑娘却无大错,说不得将来也是受害之人。”   略点评两句,并不替林蕴做决定,拉着青梅收拾行李去。   林蕴捏着请帖。别人是不是受害人不知道,迎春肯定是,若她陪嫁王嬷嬷那样的婆子,死的更惨。   嗤笑一声,命紫菱回复送贴之人,必如期赴约。   她们忙着出去看戏玩耍,王夫人气的食不下咽。   “你不是说琏二得了重病,凤哥儿怎么还有心思出去玩?果然是搬出去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样随意糊弄我!”   周瑞家的心中发苦,她只说贾琏身体不适,怎么到太太嘴里就成了重病?却不敢反驳,只找补。   “许是琏二爷这几日精神好了,二奶奶带着哥儿姐儿出去散散心。再往后都是毒日头出不得门,赶着最后的凉快日子呢。”   无论什么理由,王夫人听不进去,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娘娘如今怀胎五月,正是要保养的时候,等生下皇子再找他们算账。叫你拿出去的东西可换成钱了?拿起子宫人见钱眼开,娘娘等不得。”   “太太放心,说好了今晚拿一千两给我,明儿就可以送进去。另有太太吩咐准备的养胎丸药,都准备齐全一并送进去。”   王夫人这才放心,对贾琏王熙凤夫妇愈发不满,亦更惦念老太太的私房。   却说进入六月,贾政送信回来催贾宝玉、贾环、贾琮三人前往金陵,准备八月乡试。   贾母十分赞同,知道贾赦靠不住,命迎春准备贾琮行囊,探春准备贾环行囊。并吩咐从公账上出盘缠银子,不许亏待。   贾宝玉自有王夫人准备。   “我的儿,此去金陵定要好生读书,考个功名出来。咱们家如今全指着你。金陵那边已安排人接应,切不可贪图玩乐耽误功课,不然老爷回来发狠,我也拦不住。”   京城境况不好,王夫人几句话吓得贾宝玉脸色发白,又安抚。   “若是考的好了,回来就是个正经大人,将袭人指给你服侍念书,可好?到那时,也差不多该议亲了。”   议亲?   贾宝玉立时抬头,眼露期待。   “太太此话当真?”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年纪到了自然要议亲。到时候无论是哪家千金小姐,只要看上了,叫娘娘为你赐婚。”   王夫人笑容满面。只要娘娘赐婚,便是王孙小姐谁敢抗旨?到那时才是宝玉的风头。   她做着美梦督促贾宝玉读书,姑娘们约定看戏的日子就到了。   林蕴来的晚,下轿子王熙凤正在门前等着。   “可算是来了,还当不肯赏脸。怎么只有你,你家二姑娘呢?”   “回金陵了。”   早跟王熙凤说过这事,林蕴不瞒她,三言两语简单带过,却听的王熙凤鼓掌。   “好!我就知道她是个有骨气的。早年瞧着是个美人灯,该有的本事却不少,如今越发成长起来,可惜,不能给我们家做媳妇。”   若得一个能干的媳妇,说不得贾家下一辈还有救,偏如今贾林两家已是没有可能。   “呸,他也配?”   林蕴啐在地上。   “就是哪天我俩打起来,将她赶出去不认这个妹妹,他贾宝玉也不配!”   “好好好,你说的算。快进去吧,姐妹们都等着呢。”   同样看不过贾宝玉轻佻,王熙凤并不争执,拉着林蕴往里进。   身后程潜骑马未下,高声道。   “你且去吧,叫简儿在这里等你。若有什么,命他找我。”   林蕴来不及回应,被王熙凤扯到里面去。   “知道的是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子,管得这样多。里面都是丫头服侍,我还叫了平儿小红来,咱们得乐且乐。”? 第123章   “她们不是已经放出去,怎么还给叫回来?人家配了正经人家,往后也是正经人,又不是你们家下人。”   林蕴啧一声,用扇子捂着嘴悄声吐槽。   “可别把关系弄得复杂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把我当什么人了?”   王熙凤白她一眼,也捂着嘴压低声音。   “平儿且不说,等明年小红嫁给芸哥儿,也要正经叫我一声婶婶。不过是趁着今儿时机合适将她们叫来说话,拿些东西给她们收着。”   左右看看下人离得远,王熙凤凑到林蕴耳朵边上。   “前几日史家送东西给二太太,按理来说我就是要送东西也该送回王家,但我哥哥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还不如平儿小红来的可靠。”   这话很是,想那黑心王仁连大姐儿都能卖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前面隐约能听见说笑声,林蕴不再问,上前招呼。   前方戏台上唱着《黄粱梦》,众人坐在正楼台子上说说笑笑,王熙凤突然叹。   “将来你们嫁人天南海北凑不齐,想着今儿好容易聚一聚,谁料黛玉那丫头不在。”   惜春探头应。   “这有什么的,‘浮生如此,别多会少’。咱们姐妹这些年已是得了眷顾,‘莫贪莫忘’。”   “什么浮生什么莫忘,我可听不懂这些,咱们四姑娘不大出门,总在屋里念经读诗,人都魔怔了。”   王熙凤睨她一眼,很不赞同。   “这样年纪的姑娘就该好好玩玩笑笑,做什么像那些老尼姑一样?是我刚才说浑话,都当没听见,我以茶代酒罚一杯。”   自饮一杯又指挥丫头婆子倒茶上点心,王熙凤摇着扇子看戏台。   “人人都想着高官厚禄,做个梦都惦记,哪有那么好的事?家里几个兄弟昨儿出发去金陵,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都是娇养长大的公子少爷。”   探春瞧过来。   “不过是去金陵,倒让你们说的像打仗似的,哪里就有那么辛苦?何况男子本就应该出去做一番事业,难道都在家里吃喝玩笑?老太太、太太这几日担心的跟什么似的,你又说。”   “好好好,不说。”   忙打嘴,王熙凤想来想去,竟没想到贾家最近有什么好事可以说。只好看向小红。   “你父母可给你把事情办好了?害羞什么,往后你就是自家人,将来芸哥儿若是出息,你也被人叫一声小芸奶奶。”   小红脸色涨红,当真是合了这个名字,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孝期未过,只把事情定下等着明年。如今父母在家里做起小生意,亏了二奶奶给的银子,东西都准备齐全。”   与赖家满门奴才不同,小红嫁给贾芸就随着贾芸的辈分,往后算贾家人,王熙凤调侃便是长辈对小辈亲近。   姑娘们也凑热闹,一人几句说的她抬不起头。   “哪里就有那么快?我们比不得姑娘奶奶家里规矩大,不讲究那些,到时候一应办了就是。”   “那怎么成?姑娘家成亲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到时候你们来拜我,我给你们作高堂。”   王熙凤点着胸口自揽,被林蕴臊脸。   “你儿子女儿都有,还怕没有坐高堂的时候?人家有正经爹妈,看你的戏吧!”   众人都笑,突然跑进来个丫头。   “二奶奶,外面来了几个公子哥,说打猎回来路过这里要喝茶,道士们不许他们进来,正在外面闹呢。”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公子哥,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说不上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低贱,哪能轻易退让?   王熙凤立时冷脸,仍旧是那个凤辣子。   “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公子这样轻狂,别说他们是什么王孙公子,我们这么些娘们儿在这里,他却要闯进来,便是皇子王爷也没有道理。你们守着姑娘们,我出去看看。”   吩咐丫头们看好众人,王熙凤就要往外去。   林蕴略微思索,悄悄跟上。   山门外,一群男子围着道士正在争吵。   “你这道士好生不通人情,我们进去讨口水喝又不冲撞香客,有何不可?快快让路,小爷今儿必定要进去。”   “这位官爷,实在是今日不方便,里面都是女眷,不便入内,还请改日再来。”   “谁要明日再来?我们只在二门外喝茶,又不进去,你怎么好似听不懂话?”   “官爷,里面女眷实在冲撞不得,若是几位口渴,还请换个地方吧。”   站在墙内听他们争论几句,竟和预料的不同。王熙凤冷笑。   “我说呢,如今督察院正管着这些,怎么还有人敢放肆,原来是这群道士要拿咱们做筏子。仗着和府上有些渊源,背地里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竟还想立威,当咱们都是死的?”   听外面还在争论,似乎马上要动手,王熙凤招手叫过个婆子。   “你出去传我的话,就说女眷在里面楼上,我请他们在外面吃茶。把咱们的瓜果拿出来些,记得问清楚都是谁家公子。”   吩咐完这些,才转头对林蕴解释。   “这清虚观的老道士原是当初老公爷的替身,府上逢年过节都有来往,凡是烧香的事情也都找他们。倒把他们越发惯起来。”   林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要给贾宝玉说亲的那个老道士,敢当着贾母面牵红线,果然是心大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今儿这事被你撞见还算运气,背地里还有多少你不知道的?人家记仇可不会记道观,只会记在你头上。”   王熙凤已经摇着扇子要回去,听见这话一愣。   “使唤他们习惯,倒没想到这里。寻常人凭他记多少仇都不怕,这样的人得罪多了,也是难事。”   贾家每况愈下,若再得罪人,等人家回去打听清楚记仇到贾家头上,可不是雪上添霜?   “回去跟二爷商量商量。走吧,咱们回去看戏。”   推着林蕴回去,王熙凤只在心里盘算。却不知她们刚走,简儿从里面溜达出来。   “卫公子?真是巧了,给几位公子请安。”   简儿跟在程潜身边,京城里面的王孙公子也认识不少,赶巧眼前认识大半,为首那个是名叫卫若兰的。   卫若兰听见声音回头,也认出简儿来。   “你家大人在这里?这老道士胡乱纠缠,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兄弟。”   简儿忙解释。   “我家大人不在,我家姑娘在。今儿早上大人送姑娘过来玩,留我在这里伺候,晚些时候过来接。现下里面都是小姐们,你们争吵也不知道惊动没有。”   “你家姑娘,莫非是林大人家千金?该死该死,无意冲撞,改日定登门致歉。”   “卫公子哪里话,你们在门外何来冲撞?我家姑娘又不是小气的,不如请去里面喝茶,我命人给姑娘回禀一声。”   他们二人说话熟悉,老道士看着不好,悄悄溜走。   正巧婆子过来请茶,听简儿说认识,更服侍周到。两厢对证,才知是老道士狐假虎威。   “你们在这里给几位公子奉茶,我进去回话去。”   简儿嘱咐几个婆子,自进内院找林家下人悄悄回林蕴。   “这位卫公子原是卫老将军家的孙子,在咱们公子举荐下进兵部,老将军便乞了骸骨,如今也是常来常往的。”   “卫若兰?”   林蕴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但细想并没印象。不过老将军能乞骸骨将机会留给儿孙,可见是个明白人。   “知道了,你去陪着他们吃茶说话,回去再跟哥哥说。”   “是。”   禀告明白,简儿出去陪客。   林蕴回来刚坐下,王熙凤就凑前问。   “怎么,外面有事?”   将简儿的话复述,林蕴由衷感慨。   “家中有个明白长辈,小辈自己又有本事,才是出路。你们家里那几位,若是能舍得自请降爵,还能得个富贵平安,将来小辈也能多得几分青眼。”   元春在宫里有孕在身,贾赦、贾政若自请无能降爵,势必给后辈留下蒙荫。就算不成给皇上留个印象也好,将来儿孙有三分成就,也能美化成七分。   当初贾敬不袭爵给了贾珍,可不就是平添一辈?王熙凤心动,又想起自家大老爷的德行,摇头。   “罢了罢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儿自己考个功名。芝哥儿若聪慧,我拼着厚脸皮请林姑父请个真才实学的先生来教,还怕没有功名?”   “这倒是不用担心,再没有比你厚脸皮的,不用拼着。”   “你个贫舌丫头!”   两人撕扯一番,被平儿发现才拉回去看戏。   在观里用过晚饭,程潜来接,众人方散。   贾琏迫不及待追问。   “林妹妹怎么说的?”   王熙凤换着衣裳回他。   “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今儿我们遇见卫家那个叫卫若兰的,你可知道?林大妹妹点评他几句,我就知道不用问了。”   “卫若兰?从前他和宝玉薛蟠玩得好,和我倒不怎么往来。听闻去了兵部,他有什么好说的?”   贾琏不解,殷勤接过王熙凤换下的衣裳放在屏风上。   “好奶奶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哼,他确是没什么好说的,是他祖父卫老将军,在他刚进兵部的时候直接请辞归乡了。”   换了家常衣服的王熙凤倚在榻上,眼神空洞。   “咱们家年老的没个支撑,年轻的更没个支撑,还有什么好问?”   贾琏颓然瘫坐在凳子上。   “是啊,都摆在明面上还有什么好问?便是林妹妹嫌弃避嫌,咱们都说不出她不是来。”   屋内气氛低沉,王熙凤突然坐起。   “趁着还有老太太和林家东风,不如你去打探打探,给三姑娘四姑娘问个人家。史家把姑娘嫁出去避祸,也算是个正经手段,咱们何不学上一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4 23:42:40~2022-02-15 20: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史湘云被匆匆嫁给商贾之家,开始时她以为是叔叔婶婶嫌弃,随意找户人家将她打发,那商贾之家更当攀上高枝将她供着。   心中憋屈无奈,见婚后生活还算顺遂,便想着这样下去终了此生便罢。   谁料好日子过不到一个月,突然传来史家被查抄的消息。素来和善的婆母丈夫瞬间变脸。   “怪道你家这样容易就同意亲事,原来是想着将你塞过来。真是瞎了眼才看中你,我钱家可被你害苦了!”   婆母刻薄尖酸日日立规矩,丈夫只当看不见,更接连抬回家四五个小妾,让史湘云苦不堪言。   忍耐数日,终于在雨天被逼立规矩敬茶后,忍不住派翠缕上贾府求救。   翠缕原是贾母身边出来,哭的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头前拿着姑娘当摇钱树向史家要好处,见史家倒了就开始作践姑娘,还想吞了姑娘嫁妆。史家老爷、太太虽然疼亲生女儿,可给我们姑娘的嫁妆也不少,他们一家子黑心的。”   贾母怒目圆睁浑身发抖。   “云丫头是国公府和侯府出去的,还用她们教导规矩?瞧着没了撑腰的这般轻视,当我是死的?去传我的话,往后云丫头回娘家只管到这里来,我还姓史!”   “老太太,那钱家见钱眼开,满心磋磨姑娘,求求老太太随意赏赐些什么给姑娘撑腰。”   翠缕用力磕头,额头见红也不停。   她是个丫头没读过书,却知道人不能忘恩负义,史湘云待她好,她就要回报。   贾母伸手指她。   “好,这才是好丫头,你们都看着学着。将来家里的丫头陪着姑娘,这般忠义我就放心了。”   大赞一番,命鸳鸯去库房取两件刻着国公府印记的物件出来,又单拿十两银子赏翠缕,命人送她回去。好半晌感慨。   “我就知道人心如此,可见找个精明相公不见得得益,总是门当户对才好。”   三春和王熙凤都在旁边坐着,见贾母逐渐平息怒气才说话。   “老太太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要配相当的人物。我听二爷说那冯家小子莽撞憨直,将来跟咱们二姑娘定是配的。”   王熙凤凑着打趣,贾母脸色稍微缓和。   “不怕男子笨些,就怕太精明。你这样凤辣子就好,专门治治你家琏二那样不老实的。”   说起笑话果然是心情好些,王熙凤故作生气。   “好好的又说到我身上,孙媳妇比不上孙子,老祖宗这是嫌弃我呢。明儿我就下堂,换个和气的来。”   “竟说糊涂话,有儿有女的人还这样不正经,快打嘴!”   屋内重新轻松起来,三春才陪着一起说笑。   过一会子,贾母想到什么,问。   “前两日你们出去玩,可还高兴?数月不见她们我怪想的,该叫她们来玩。”   王熙凤嫌弃地挥扇子。   “老祖宗快别说,那日看戏仗着没外人,回来的时候林大妹妹要骑马不坐车,还要拉她们三个。说什么前年打赌,谁不敢上马谁就输了,吓得我魂不附体。”   林蕴这般肆意妄为,贾母却笑。   “往常我就说你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年我公公在时,行军打仗不少女人都会骑马,我也去坐过呢。只是后来在京城养尊处优久了渐渐忘记。”   说起当年的事,贾母来精神。   “我刚嫁给老公爷的时候,比你们还年轻,最胆大能干,比你这个凤辣子强得多,府上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行军送粮的事也管过,将士们的衣裳、干粮,都是我们做好了送过去……”   三春从来受些三从四德、女红针线教导,谁敢教她们这个?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战事歇了,我们才散。想一想都是几十年前的事。”   回忆完毕贾母长叹一声,擦擦眼睛,竟不知何时留下两滴泪。   “往后二丫头在沿海,若再有战事,少不得要撑起来,万不可像家中一样。”   教导迎春一番,又听她们说那日趣事,贾母突然觉着少些什么。   “说来说去都是蕴丫头,玉儿呢?她瞧着老实,内里也是个小魔星,是不是闯了祸事不敢说?”   不知发生何事,贾母还带着调笑,见几人脸色不对才收敛笑意。   “玉儿怎么了,你们说话呀?我就这一个外孙女,你们快说!”   贾母急的锤榻,王熙凤忙过来安抚。   “老祖宗别急,黛玉妹妹没事,是家里出了点事。”   虽然是在林府出的事,但事情根源在贾家,早晚瞒不住。王熙凤拧着眉,缓缓地将事情说了。   贾母从气愤到震惊,最后痛哭不止。   “我的敏儿啊,都是我害了你,竟派去这样黑心肝的东西。你最心善,偏是敏感多思,为那混账生生把自己耗干。好容易生养个玉儿也像你,若是她也不成,我可怎么活!”   哭到恼恨时,接连用拳头锤自己胸口。   “你怎么那么傻,凭她们什么体面打死不为过,何苦为难自己?”   王熙凤怕她哭出好歹,紧握着她拳头。   “老祖宗,姑母已经去了,那些混账东西黛玉妹妹亲自去找她们算账,给姑母报仇,您还要亲眼瞧着她们报应呢!”   顿时止住哭声,贾母目露狠光。   “那些人害死我敏儿,报应怎么够?将她们家人全轰出去!传我的话,往后家里凡有婆子拿捏姑娘,统统发卖!”   王熙凤眼睛一闪,旁敲侧击。   “旁的姑娘也就罢了,二姑娘却是最和气不过,我前儿才选拔着,叫司棋等人陪嫁,奶妈子……”   “不许!”   贾母咬牙。   “这些伺候姑娘哥儿的奶妈子,原该因着功劳更体面些,可若有混账的,岂不比那些更可恨?冯家姑爷必然不喜,只挑着丫头服侍。”   若是迎春笼络不住冯紫英这个孙女婿,自然还有容貌出众的丫头,那些婆子顶什么用?若令冯家连个有贾家血脉的儿子都没有,百死莫赎!   两人在这里商讨,迎春垂首坐在一旁,仿佛听不到。   从定下婚事时就知道,她不过是家族高攀的工具罢了,就如同宫中娘娘一样。只是她的运气比娘娘好些,不用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她不敢争,也没本事争,有这点好处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不会贪心更多。   从荣庆堂出来,迎春要回去做嫁衣,被王熙凤拉住。   “我安排司棋和尤三姐陪嫁,你若有其他想要的来告诉我,若有不想陪嫁的也问清楚。福建路远,若丫头心中有怨早晚害你,听见没有?”   突然被指点,迎春忙应下。回到屋里问丫头们,不料站出来的竟是司棋。   “姑娘,我……我恐怕不能陪着姑娘去。”   司棋低着头,愧疚难当落下泪来。   “姑娘你信我,我不是嫌弃福建路远,我是,我是有别的苦衷。”   迎春惊讶瞬间,很快冷静。   “罢了,你既然不愿我不勉强,明儿就告诉二嫂子把你留下。到底是我命不好。”   叹一声,又问。   “你们可还有?若不愿趁早说了,我自己运气不好,不会祸害你们。”   几个丫头对视,绣橘突然跪下。   “姑娘,我从进府就跟着姑娘,姑娘去哪我去哪。”   “我也是,横竖我只是个没名姓的三等小丫头,也不指望跟着受宠的哥儿得好处,就跟着姑娘。”   莲花儿也跪下,抹两把眼泪。   她们跟着迎春多年,那些姑娘的苦日子都熬过来,怎么到别处做当家奶奶反而不成?不过就是离远些,没什么好怕。   看着她们这样,司棋低下头紧握拳头,心中纠结。   第三天晚上,司棋悄悄到院子里,沿着没人处走到假山旁。突然从后面窜出个人影。   “好表姐,我想死你了。”   说着迫不及待要亲香,被司棋推开。   “别胡来,我跟你说正经事。姑娘要去福建,我也想跟着伺候。”   “去那个地方干什么?等姑娘出嫁,你合该求个恩典,咱们成就好事正经。”   月光扫过照在男人脸上,原是司棋的表弟潘又安。   司棋不悦。   “我和姑娘自小长大的情分,岂能说走就走?她远去福建不知境况,我如何放心?你若依着我,想个法子叫你充作抬嫁妆送嫁的小厮一并过去,咱们还在一处可好?”   潘又安动作顿住,脸上闪过犹豫。   “可我听说福建是祸乱之地,怎么比得上京城?才刚经过战事,咱们还是在京城自在。”   “呸!亏你还是男子,这点气性都没有,我和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只一句话,你去或不去,趁早决断。”   司棋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别人畏缩,更何况是自己相好的男人?恼恨瞪过去,却见他满脸犹豫。   顿时恼怒逼问。   “我在说话,你听见没有?”   潘又安喏喏,说不出完整话。   司棋气上来,粗喘着将他推在假山上。   “真恨我眼瞎,竟没看出你是个如此没有担当的人。便是拒绝,你也好歹说个完整话,有人缝了你嘴不成?”   刚骂完,外面传来惊呼。   “谁在里面?快出来,不然我喊人了!听见没有,我要喊了!”   声音熟悉,竟是鸳鸯。   司棋大惊失色,不等做出回应,却见潘又安下意识蹲在地上躲起来。   惊恐变成失望,司棋啐他。   “呸!”   转身出去,果然见鸳鸯在外面。   “鸳鸯姐姐是我,姑娘要去福建,我,我……”   话没说完落下眼泪,鸳鸯立时明白。   “你不想跟着去,又舍不得姑娘?我可告诉你,节骨眼上千万别说这话,老太太为敏姑奶奶的事情气病,容不下二心的丫头婆子。你们姑娘和善,便是跟着去再求恩典回来未尝不可,千万别叫老太太知道。”   司棋忙摇头,用力擦眼泪。   “不,躲在这里哭一场我想明白了,又不是那等没担当的货色,有什么不能去?娘老子不用我照看,索性跟着姑娘出去。过得好了是我们应得,过不好死在海沿子上算什么?横竖不枉我争过。”? 第125章   司棋到底改了主意,要跟迎春一起走。大观园紫菱洲里的东西也开始收拾,想要带走的打包收拾进箱笼里,带不走的清点封存。   至此大观园里只剩下李纨、探春、惜春三人。   七月大姐儿生日,史湘云回来在暖香坞住了两日,复又离去。短暂的热闹并未给大观园增添多少意趣,反而更显冷清。   自从上回贾敏的事情闹出来,贾母身体一直不好,神情恍惚起来还会说两句糊涂话,果然是年纪大了。家中总没有高兴事,她又病恹恹的,已经中了两次暑气,更是请医问药折腾不停。   在大事发生前总会有征兆,近来家中诸事总给王熙凤不妙的感觉。   这一日服侍贾母用药回来,又看着两个孩子吃饭、吃奶,沉吟片刻叫人进来。   “这几日家里忙乱,我也闷闷的,你传出话去叫平儿进来跟我说说话,大姐儿也想她了。”   丫头脆生生答应出去传话,没两日平儿果然进来。   如今平儿已经梳上妇人发髻,虽然衣裳首饰比不上在贾府时光鲜,却更精神,脸色都红润不少。   王熙凤打量着,啧啧摇头。   “果然是出去做了正头娘子,瞧着人都不一样。上回出去看戏还没发现,今儿细看,怎么好似是胖了?”   平儿红着脸。   “没有,是大夫说养养身子,趁着年轻要一个。”   从前跟着贾琏不明不白又怕王熙凤嫉妒,要不成孩子,如今成了别人家娘子,自然要提上日程。夫妻恩爱正是好时候。   王熙凤抚掌。   “我说呢,到时候有了记得告诉我,我也送礼去。还说叫大姐儿认你做干娘,如今倒要做亲娘,怕是顾不上我们大姐儿咯。”   “奶奶还拿我说笑,巴巴把我叫过来还不正经些!”   平儿瞪她。两人关系原本就亲近,如今出去更不用怕她,更像是姐妹。辩上几句也不值当什么。   果然不见王熙凤生气。   “是是,平姑娘说的是。上回给你的银子都安置好了?这家里越发不像个正经家,混赖什么坏事都有,若不能将东西给送出去,我总不放心。”   说话王熙凤从柜子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这是二爷攒下来的,如今他夹尾巴老鼠似的,竟也把钱给我。你都拿出去,这关能过去就当是给你孩子的贺礼,过不去就留着给我赎身买命。”   “奶奶!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什么就过不过的去,家里不是好好的?”   平儿皱着眉打断她说丧气话,看着匣子里金银玉件,估摸着约值千两的东西,合上收下。   “上回的银子已经买了田产,这回却不敢买。动静太大难免引人怀疑,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奶奶要的时候尽管来找我,虽不至于多,却也不至于少。”   从前两人管家,几千两从手里过眼睛都不眨,如今为了这一千两银子,竟也要商量一番。果然是不比当时。   又说些体己话,平儿才告辞离开。   却不知她刚走,就有闲话传起来。   “你说什么,凤丫头把一个好大的箱子交给平儿带走,将咱们府里的东西搬出去了?”   邢夫人惊得抬高声音,眼珠子瞪圆。   “可不是。外面婆子亲眼瞧见,我去问过,这么大的箱子呢。”   王善保家的龇牙咧嘴,双手比划桌子那么大,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看见。   “这平姑娘虽然被放出去,但三不五时就来一趟,不知道拿了多少东西走,这回瞧见,还不知道有多少回没瞧见。她管家那么些年,悄悄攒下的银子肯定都偷出去藏着了!”   边说边眼珠子乱转,弯着腰凑邢夫人更近,声音更低。   “听说之前甄家、史家都有东西送到二太太那边,她们姑侄两个保不定都把东西送回她们王家去,不然那么些东西咱们都没瞧见?咱们家的东西说不得也是被她们都给弄回娘家去了!”   邢夫人气的呼吸急促。   “她敢?既然嫁过来就是贾家的人,竟敢如此放肆,当我和老太太都不在了不成?”   糊涂人偏听偏信,何况她本就对王熙凤不满,三分可信的话到她耳边也会变成十二分。   眼看她怒气冲冲,王善保家的得意洋洋,继续撺掇。   “幸好如今她不管家,不然搬回去更多,咱们要小心防着些。远的且不说,只说眼下咱们二姑娘的事情,冯家送来那么多好东西,都是从她手上经过,保不准就被刮了一层皮。”   “我和老爷都没有动过,她敢?我去找她问个明白!“   邢夫人气的呼吸急促,就要往外走。   王善保家的赶紧拦住。   “哎呦太太,咱们手上没有证据,她不会承认,还是要有办法才好动手。不如这样,等下回平儿丫头来的时候,咱们将她按住,不就人赃并获?”   邢夫人点点头,这才舒畅些。   “那咱们就等着瞧,看她下回还要把什么东西搬回去。若是被我抓着,有她好看!”   平儿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带着东西回去之后先脱去身上新衣裳,换成半旧的褂子,而后在自家院子找个隐蔽的地方挖坑将匣子藏好。   做完这些才没事人一样回屋子,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虽然做的慢些,却干净立整。   晚上男人回来,正见她在院中收衣裳。   “你怎么又在做这些?不是说了咱们家如今有钱,也买两个小丫头回来使唤。从前你跟着国公府的少奶奶,我虽然比不上也不叫你受苦。”   说着话就从她手上夺过衣裳自己收,回屋里亦自己叠好收进柜子,半点不让她插手。   平儿笑得甜蜜。   “哪里就那么金贵,从前一样是服侍奶奶的,这么些小事我还做得来。今儿外面如何?”   “又买了十亩田,再多就不是好田,我没要。等过几日我去外面看看,尽量多买些,每年多挣银子叫你过上好日子。”   男人盯着平儿,即便早已成亲,还是忍不住惊艳。   “你真好看。”   平儿侧低着头坐在旁边,给他倒碗茶。   “日日瞧着也没够,不怕叫人知道笑话。我刚嫁给你时家里一共不到十亩,如今几十亩还不够?快别折腾。”   “那不成,我说过要成为地主员外,叫你过好日子!”   男人一本正经。   “当初我给贾家送粮食,远远瞧见你就惦记上,后来娘去打听才知道你是奶奶身边的人物。我不聪明只会种田,但我一定能让你使唤丫头。”   “呆子。”   平儿嗔怪瞪他,视线腻的拉丝。   “我嫁给你又不是为丫头,若要买丫头还不如先请几个可靠的长工,把院子修一修将娘接过来住。有了现在这些田你也算是个小财主,先稳住才最要紧。”   “哎,听你的。”   男人满口答应,将今日剩下的银钱拿出来给平儿收着,田契等物也都交给平儿打理,没有半分藏私。胡乱吃两口饭,小夫妻两个拥到床上去。   跟在内宅里的正经丫头,放出去都能配人做正头娘子。平儿却是格外运气好,夫家重视又上进,再经营两年也是乡绅太太,比那些只能配小厮的强上几百倍。   有那见不得人好的,红起眼来只顾着算计。   王善保家的从邢夫人院子里出来,摇摇摆摆走在路上,迎面撞上个小丫头。   “哎呦你个作死的蹄子,没长着眼睛看路吗?”   “是我没看见,嬷嬷别气。我刚从二奶奶那边过来,那个刘姥姥又上门打秋风,我忙着躲呢。”   说完慌慌张张就要跑,被王善保家的叫住。   “她不过是个乡下的泥腿婆子,有什么好躲的?”   小丫头抬起头,左右看看没有,悄声道。   “嬷嬷您不知道,这个姥姥每次都要带好些东西走。从前平儿姐姐在时都给她东西,我们这些小丫头没有多少月例银子,自己都不够花可不是要躲远些?”   她撇着嘴十分不满,王善保家的却眼睛发亮。   “你可看清楚了,二奶奶给她许多东西带走?”   “看清楚了,上回来的时候就拿了好几个包裹。如今她正在二奶奶屋里说话,不信您就等着瞧,一会就拿着东西走。”   王善保家的忍不住嘴角上翘。   “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住她的错处,这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你快去院子外面守着,我马上就到!”   说完匆匆回去通知邢夫人。   王熙凤屋里,刘姥姥带着板儿正在说笑。   “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要强些,我原想着托人给奶奶送来就成,算我们一片心意。谁知道听说平姑娘嫁给城边那个杨家小子,叫杨羽的,我琢磨着成亲的时候没赶上,来看看。”   从身上摸出个精致手帕,小心谨慎打开,露出里面大红色荷包。   “我们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从前都是平姑娘帮衬我们,这里面是百家米,讨个吉利。还有这些新鲜瓜果,劳烦奶奶给平姑娘送些。”   说着将手帕小心放在桌子上,生怕将荷包弄脏。   这样真心实意的礼物,王熙凤瞧着喜欢,拿起来细看。   “这料子看着不错,是上回我送你的吧?该拿着自己用,怎么又做东西送回来?针线精致,是姥姥做的?”   “我哪有这个手艺,是秋云做的。哦,就是头年我来时林家姑娘叫我领回去的那个丫头,长得漂亮又水灵。就是性子倔,一双白嫩的小手跟着我下地插秧,把我心疼坏了。用林大姑娘给的银子替她请了个师傅,如今做出来的绣品都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白捡个能干的大孙女,刘姥姥笑得眉眼挤成一团。   王熙凤思索许久,被提醒才想起来。   “是龄官那丫头啊,如今改名我都不知道。头年你来老太太宴请,我原想叫林家两个妹妹过来,谁想她们没来,却把龄官送来。这样也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着你好歹是清白人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5 22:15:55~2022-02-16 20: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夏夏30瓶;虫虫与萌萌、珏、亦以歌行、仲夏的秋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却说邢夫人得了王善保家的高密,早早在王熙凤院子外面等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刘姥姥出来。   看她手上果然有个包裹,沉甸甸需要两只手抱着。   “好啊,我就说咱们家一日不如一日,原来是因为家里还有个贼!果然家贼难防。”   冷笑两声,邢夫人冲出来。   “刘姥姥来了,怎么不去拜见老太太,这么着急就要走?”   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眼睛却紧盯着包裹。   刘姥姥庄稼人最会看脸色,忙笑着举起包裹,光明正大。   “我原是想要请安的,但听闻老太太近日身上不好,就不好上门去。听闻平姑娘出门子,我虽然迟了但也来道贺。只奶奶说要给老太太祈福,给了我两匹布,叫我给老太太换个百家衣来。”   包裹打开个小角,果然露出里面绸缎来。   王善保家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上前夺过包裹。   “老太太如今养身子,可不是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近身,外面的东西一概不用,还是免了。”   边说着,边将包裹翻得乱糟糟。   刘姥姥也不恼,赔着笑。   “是,老太太尊贵,不敢叫外面的东西近身,万一有个什么脏的担待不起。奶奶已经嘱咐过我,这百家衣讨来就供奉起来,不是给老太太穿的,全当讨个好意头。”   见她还在不死心乱翻,刘姥姥多少也有些恼,突然神神秘秘道。   “您是这府上的嬷嬷吧?正好,这百家衣有个传统,凑成衣裳的百家将福气分给别人来祈福,您摸了布料,正好也出一份。老太太福气大,占不了您多少。”   王善保家的一愣,立时松手。   “还有这样的说法,我怎么没有听过?”   刘姥姥捡起布料小心收好,严肃认真地回答。   “你们都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家,这些事情都是底下人去做,怎么会听过?还是我们这样的底层人家多少知道些,小孩子用百家衣就是为了沾染福气呢。这位老姐姐,您给多少呀?”   王善保家的白着脸往后退,看着刘姥姥伸出的手好像恶鬼一样。退到远处,才发现邢夫人也在瞪她。   心中顿时咯噔。   完了,没能找到王熙凤的错处反倒将自己搭进去,以后在太太面前还有什么脸面?脑子立时运转,堆起讨好的笑。   “太太,我……”   “住口!”   邢夫人更气,这回若不能抓住王熙凤的错处,打草惊蛇以后更不容易。   “回去再跟你算账!”   威胁瞪她一眼,转过头对着刘姥姥和气笑道。   “难为你老人家一片心,既然如此更该去找老太太拜见,才能不枉费心意。”   刘姥姥惊得后退两步,仿佛听见不得了的话。   “使不得使不得,这百家衣若是被提前知道,就没有效用,要悄悄送上去供奉才有用。若是被老太太知道虽然高兴,但我们真心祈福,也不用这些个虚名。”   几句话说的邢夫人脸色难看,重新捆好包裹向王熙凤告辞。   “奶奶那我就先走了,这百家衣做好了我直接送来,到时候您可要仔细些安排,在老太太亲自看之前,可不能让人泄了福气,不然是大罪过,要折寿的!”   农村里的老人家在神神道道方面总能唬住人,带着板儿往外走,竟没人敢拦。   王熙凤憋着笑,用手挡住嘴角好一会才上前给邢夫人请安。   “太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二姑娘那边我正要去看看,太太要不同去?”   “没事。”   咬着牙说两个字,邢夫人转身气冲冲离去。   王善保家的恨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又不敢逃走,低头跟在邢夫人身后满脑子想着过会子如何给自己脱罪。   “太太慢走。”   恭敬送走,王熙凤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长笑。   “哈哈哈哈,今儿真是痛快,还是姥姥会说话。哎呦,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往后在外面都给我哭穷,听见没有?”   王熙凤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王善保家的为何要翻包裹,只是没有想到她这样大胆,当着面就敢下手。   笑声停住,看着门口眼神逐渐阴狠。   “呸!都是挑拨主子的混账东西,这样的婆子若是给姑娘陪嫁还了得?哪天都打发出去才干净!”   恶狠狠说完,突然想起自己早已不管家中诸事,神情恍惚一瞬,扶着墙进门。   “真是糊涂了。”   乱糟糟的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八月贾母过寿也没恢复过来。   老寿星病着没多少心思享乐,王夫人又惦记远在金陵的贾宝玉,没心思操持。贾府地位最高的老封君过寿,竟显得格外糊弄。不仅自家人胡乱吃酒,来拜寿的人也明显变少。   “南安太妃今儿怎么没来?”   贾母吃着酒,突然抬头问,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王熙凤眨眨眼笑着上前。   “什么南安太妃,咱们娘娘贵妃才要紧。过会子宫中送赏赐出来,老祖宗可别吃醉了酒不能谢恩,快快放下吧。”   想到宫中元春有孕,贾母果然忘记南安太妃,高兴放下酒杯。   “正是,这样大事不能糊涂。宝玉呢,快叫宝玉过来。”   叫两声不见人,贾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神情落寞。   “是了,宝玉不在,二老爷也不在。”   屋子里众人对视,不敢说话生怕讨没趣。   王熙凤扫视众人,心中暗啐,面上却笑。   “宝玉是您最宝贝的孙子,但您是有重孙子的人啊。芝哥儿正是团子一样好玩呢,叫他过来给您拜寿。”   说着指挥人。   “叫芝哥儿抱过来,叫兰小子也过来。”   孙子不在,自有两个重孙。贾母看着两个孩子,很快说笑起来,仿佛忘了宝玉。直到宫中赏赐出来,才真正热闹。   王熙凤得闲躲到角落,看着众人挤在前面讨赏,冷笑出声。   “都是什么东西。”   看着烦心,索性出去透气。才走到院子,却见傻大姐唱着歌乱跑。   “哦哦哦,打架咯~”   王熙凤忙把她拉住。   “什么打架,老太太过寿这样的好日子谁敢打架?再胡说把你的嘴缝上。”   傻大姐惊恐捂住嘴,含糊不清辩解。   “真的有人打架,你看。”   抖着手递出来个荷包,王熙凤不以为然接过,却在看清楚的一瞬间大惊失色。   “这是从哪来的?”   傻大姐摇晃着脑袋。   “就是从后面的假山那里,你看你看,上面真的有人在打架。”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话,她急着指给王熙凤看,却被打手。   “我告诉你,今儿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不然我就把你嘴缝上,听见没有?这东西你从来没见过,我也没见过,知道吗?”   凤辣子威严犹在,傻大姐两只手紧紧捂着嘴点头。见王熙凤挥手赶人,转身逃命似地跑。   王熙凤匆匆回自己屋子,打开细看。哪里是什么荷包,分明是绣的春宫图。   “哪里来的混账下贱,敢用这种东西,要将家里的人都连累死!”   嘴上骂着,手上却不含糊,拿出剪刀将绣春囊剪碎扔到香炉里烧干净。   “但凡我还有当年的气性,非天翻地覆把你找出来!杀千刀的。”   迎春出嫁在即,探春、惜春也要趁早寻人家,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将事情压下。   糊涂寿宴过完没几日,林黛玉终于回来。   从京城出发到扬州,扬州到姑苏,再折返回来,折腾数月终是料理清楚。   林蕴等在码头,心绪复杂。   都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辈,但要真的斩断谈何容易。如今该庆幸林黛玉不是个圆滑只想着息事宁人的,不然这姐妹真做不成。   那些贾家的下人被彻底赶出林家,作恶的人也被捉拿问罪,这件事便算尘埃落定了吧?   正想着,船只靠岸,站在甲板上的正是林安。   林蕴戴上帷帽从轿子下来,命紫菱上前。   船上,林安一眼就认出林家轿子,看见浅紫色身影带着帷帽不敢置信,再看紫菱,眉飞色舞回去报信。   “二姑娘,二姑娘快,大姑娘来接您了。”   林蕴在岸上纠结,林黛玉又何尝不在船上纠结?   她知道母亲是受害者,但要说全然无辜也未必。罪魁祸首虽死,造成的伤害却并未消失。主动请缨回扬州料理不仅是为了替母亲斩断这孽债,亦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林蕴。   听到林安的话踉跄起身。   “果真?”   林安将帷帽递给雪雁。   “就在外面呢,您出去一看就知。就说咱们家的姑娘都好,怎么会为别人做下的错事纠缠?”   雪雁过来替她戴帷帽,小声道。   “这一路上担忧地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可好了?还说什么近乡情更怯,难道大姑娘还能吃了您不成?”   “就你话多。”   含笑训斥一句,自己上手整理帷帽,迫不及待出去。   视线顺着林安手指方向,果然见到淡紫色身影。同样带着帷帽看不清楚脸,但旁边不就是紫菱?   “走吧。”   扶着雪雁从船上下来往林蕴所在方向过去,林黛玉能听见自己心跳声。   两人越来越近,旁边突然传来呼喊。   “让一让让一让!”   男人粗狂的喊叫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噪音,林黛玉惊诧转头,竟见一个光膀子大汉推着满车货物冲来。   嘴上叫着让路,眼睛却紧盯她们姐妹。   林黛玉惊呼一声,伸手要推林蕴。   却不知林蕴反应更快。将轿子上悬着的轿杆抽出,借力撑在地上,让地面、轿杆、自身形成三面稳固,一脚踩在推车前缘。   京城富贵之地,最泼辣的女儿不过王熙凤、夏金桂之流,谁见过武人千金?   周围人愣住,那汉子也愣住。   林安挥手。   “拿下他!”? 第127章   林家下人就在周围,一声令下立时将人抓住按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竟敢冲撞我家姑娘?”   林安大声呵斥,上前两步挡在林蕴和林黛玉身前,同时命人驱散围观众人,防止人多混乱。   官员家的下人都穿着特定衣裳,那汉子左右看看,视线盯在林安身上,突然开始发抖。   “你们,你们不是做生意的?”   “什么做生意,我们是林府的人!”   林安皱着眉头,感觉事情不简单,回头用眼神询问两位姑娘。   林蕴的视线已经在周围扫过,但因为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人行为异常。   “先把他带回去再行审问。”   说完这句,林蕴拉着林黛玉上轿子,放下轿帘隔绝外面视线。   林黛玉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紧贴林蕴。   “那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又说什么做生意,莫非是认错了人?”   “不会,咱们家虽然没有在轿子上挂着林府牌子,但一眼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往常你我都不出门,能知道今儿我们在码头,可不像是巧合认错。”   边说着话,林蕴悄悄将窗口帘子掀开条缝隙。盯着外面看许久都没有发现异常,只好作罢。   林安命人将轿子前后围住,谨慎环顾四周。   “都小心些,把那人的嘴给我堵上,别让他在外面乱说话!”   高高兴兴回家却遇上这事,一行人精神紧绷,林蕴和林黛玉也忘了心事。   众人离开码头走远,在码头旁边茶摊上一个男子转过头,狠狠捏着杯子。   “这怎么可能?谁家千金小姐练武,真是见鬼!”   费尽心思打听到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轻易被化解,刘通握着杯子的手指发白。   “早知如此就该在推车上放几百斤粮食,看你还能不能踢得动!不过也算是个机会,堂堂三品大员之女,居然是个练武的粗鄙女子,看你的名声怎么挽回。”   咬牙说完,刘通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掏出些铜钱放在桌上扬长而去。   回到林府,林蕴与林黛玉并未摘下帷帽,直接在前院搬椅子坐下。   “说吧,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故意向我家姑娘冲过去?今儿你要是老实交代,说不得还有条出路,否则你想清楚,刚才进来的时候门上牌匾看清楚了没有?”   林安端着管家身份气势汹汹,吓得那汉子磕头不止。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当官的,我以为你们是拖欠我工钱的林老板的女儿,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七尺大汉险些要哭出来,急的全身是汗,说话都磕磕巴巴。   “我是在码头上做工的,林老板拖欠我一个月的工钱不给,我只是想要教训他一下,我真不知道你们是官家小姐,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小姐,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蕴抬手示意,林安点头,继续问道。   “别急着磕头,谁告诉你这是林老板家的姑娘?我们姑娘在这里瞧着,但凡有半句谎话,小心你的舌头!”   汉子慌得解释。   “是跟我一起做工的老周的少东家告诉我的,说林老板最疼爱的两个女儿今日要从码头上路过,只要我让她们丢脸,林老板肯定会气死,到时候就能出气。”   底层百姓见了官,什么事情都不敢隐藏,有什么说什么。可当林安问那老周和少东家的名字,他吞吞吐吐一个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是一起做工的,平时都喊着老周、虎子爹,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少东家……就是偶然遇见……”   他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人欺骗,崩溃起来。   “我,我就是想要回我的工钱,我真的没有想要得罪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额头磕在地上,话音带着哭腔。   林蕴突然开口。   “你今日冲撞我们姐妹,错事已经做下,如何饶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那个老周还有少东家都找出来。”   林安一顿,回过头小声提醒。   “姑娘,码头人来人往不好找,这些做工的更是短工居多,单凭姓氏恐怕不成。”   “林府的人不好去找,就去找漕帮,还没见过哪个码头是漕帮摸不上的。我们姐妹出门必定带着丫头小厮,他能挑选码头的机会就说明在暗中盯着,势必要将他找出来。”   大家小姐出门,前前后后十几个人都是少数,要找码头这样混乱的机会可不多。   林蕴确信事情不会简单。   林安也想到这里,恭敬答应,随即走到汉子身边。   “算你运气好,我们姑娘心善。只要你能将那个老周和少东家找出来,等姑娘一高兴,说不准将你的工钱也能给你要回来。”   “真的?”   汉子双眼发亮,恐惧抛诸脑后,连连磕头道谢。   “多谢姑娘,姑娘放心,我一定能认出他们来。”   林蕴没有理会,带着林黛玉回后院。   两人各自回去沐浴更衣收拾干净,才重新碰面。   扬州、姑苏之行数月,林黛玉明显瘦了一圈,却未显病态,反而更干练几分。   “那些人都已经按照律法严惩,只是张姨娘与何姨娘不能葬进祖坟,等父亲回来,我们再同父亲商议。”   妾室不能葬进祖坟,虽是规矩却让林黛玉心中歉疚。在姑苏时已经命人问过族老,偏他们都不同意。她姑娘家又不能去争论,只好回来求助林如海。   却不想林蕴并不在乎这些。   “她们心中牵挂的不过儿女,祖坟有什么要紧?便是葬进去后人祭拜,也没有她们的后人。与其争这个,倒不如说你身为嫡女亲自为她们操办后事,更能消去她们心中怨恨。”   她们最恨的或许是王嬷嬷等人,但对贾敏也不可能全然无感。林黛玉主动请缨,才是弥补当初贾敏未能惩治恶奴的遗憾。   林黛玉点头。   “我也这样想,好歹对得起她们嫁进林家一场。”   姐妹两个断断续续说着闲话,外面关于林家的谣言却迅速流传。   林如海的大女儿不知道是哪来的野丫头,半点教养没有舞刀弄剑。二女儿不讲孝道心狠手辣,对生母留下的心腹都能下手。   林黛玉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林蕴在码头动手的场面却是不少人亲眼看见。信了头一件,自然而然便将后面的也相信,以讹传讹越发离谱。   等林如海傍晚忙完,迫不及待回去与女儿团聚的时候,流言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胡言乱语?”   路过街道都能听见两句,林如海忍着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的冲动回家。听闻码头发生的事,终于没忍住砸了茶盏。   “放肆!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可曾查出来是什么人?必要严惩!”   林蕴看他气的跳脚,竟有几分窃喜。   “头前你还说姑娘家不要插手这些脏事,若我们什么都不懂放任那汉子胡言乱语,现在流言传的更凶。”   林如海被噎住,胡子直抖。   林黛玉忙劝和。   “姐姐说的有理,今儿那汉子以为我们是什么林老板家的女儿,若让他在码头喊上几句,不仅我和姐姐要出丑,咱们家也要被人误会。”   听她们说清细节,林如海反而迅速冷静下来,眼神微眯宛若老狐狸。   “如今陛下整肃朝堂,凡被检举弹劾者严惩不贷,若真被他误导,副督察御史的官位就与我无缘了。这背后操纵之人不仅想要对你们下手,还想要将我也拉下来。”   所有轻松看戏的心思随着林如海分析消失不见,林蕴挺直腰背。   “咱们家得罪过什么人?”   “……”   林如海欲言又止。   若说从前在扬州时,林家得罪的是那些试图贩卖私盐牟取暴利的人。那来到京城,那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比如旧勋。数不胜数的旧勋。   从林如海一言难尽的表情中,林蕴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复杂。   “这样看来,咱们家的敌人还真不少。但能做出这种事情还自信全身未退,要么他势力庞大难以根除,要么他本身就混在其中。”   地位高的或是有恃无恐或是拼死一搏,地位低的就更容易理解,谁散播流言的速度能比得上丐帮?虽然这里可能没有丐帮。   将歪掉的思绪扯回来,林蕴疑惑盯着林如海。   半晌,林如海摇头。   “可疑的人太多,不好妄下论断。你说已经将那汉子捉拿,且等他辨认再说。”   父女商谈,最初还以为是认错人的事件竟上升到朝政之争。林府上下严加戒备,加速寻找那汉子口中的“老周”和“少东家”。   外面流言乱传,没几天贾家也听闻风声。王夫人暗自窃喜十分痛快,贾母却急的乱戳拐杖。   “京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些下人是做什么的,不知道提前将人都赶走吗?若是我的玉儿真出了什么事,我跟他们算账!”   王熙凤不管事也能赶上老祖宗发脾气,忙劝。   “两个妹妹都不是爱讲排场的,只清出来一条路,原是善心不愿劳民伤财,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您放心,她们都没事,那闹事的人也被抓起来正审问,一定能够将幕后黑手抓出来严惩不贷!”   贾母坐在榻上,咬着牙发狠。   “都是官家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巧合?背后定有狠心烂肠子的,她们小孩子家家不懂险恶,你去告诉她们,务必要将凶手抓出来,不然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老祖宗放心,今儿天晚了不方便,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好容易安抚好贾母,王熙凤擦着额头的汗出来。   “许久不管事,人都变得不中用。明儿早早给我准备马车,正好有些事要跟她们说。”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吃过早饭就出来,刚坐上马车离开贾府不到一刻钟,另有一队马车过来。   帘子掀开,贾宝玉当先探头。   “我们回来了,还不迎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6 22:43:25~2022-02-17 20:3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otionprofesso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撄宁27瓶;妍希10瓶;重黎5瓶;虫虫与萌萌2瓶;珏、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贾宝玉等人突然回来,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又是牵马又是搬东西,引着几人到荣庆堂拜见。   王夫人喜不自胜,摸着贾宝玉的脸泪光闪闪。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瞧着瘦了好些,这路上你吃苦了!”   摸摸脸摸摸身上,又摸摸头顶,舍不得松手。   贾母颤颤巍巍站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见不到你,家里都没有滋味。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宝玉。”   她们围着宝玉亲近,后面贾环贾琮没人理会。贾环悄悄撇嘴,拱手道。   “老祖宗,我们去后面给姨娘和姐姐报平安。”   贾母这才看见他们。   “回去吧,你们这一路上也辛苦,过会子命人把赏赐送过去。”   打发走他们,王夫人拉着贾宝玉坐下,仍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我的儿,这还不到放榜的时候,怎么这样早回来,若是叫老爷知道可怎么好?”   贾宝玉回道。   “正是老爷叫我们回来的,说这回三人谁也中不了,索性回来下次再去。”   王夫人笑容立时僵在脸上,半晌说不出话。   贾母不满。   “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你别吓着他。宝玉过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一辈子享受不尽,哪里就要他们去拼?且在家里享受几年才是。”   揽着贾宝玉,贾母笑吟吟询问。   “回去金陵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跟我说说。你们都不能陪着我说笑,无聊得紧,早盼着你回来。”   贾宝玉哼一声满不在乎。   “金陵有什么好玩的,远不如京城。况且老爷派了人盯着,无趣的很。老祖宗若是烦闷,往后我日日都过来陪着解闷可好?”   “好好。”   贾母笑着回应,眼中却闪过一丝泪光,很快抹去。   这边其乐融融,秋爽斋却严肃。探春坐在上面板着脸问话,赵姨娘在旁边不敢插嘴。   底下贾环老老实实。   “刚到金陵老爷就命人接管我们,直接带到老宅里读书,不许出门玩耍。考完试也命我们将文章誊写,着人快马加鞭送去给老爷看。老爷说我的文章粗浅匠气,若要考中还需多多尽心。琮儿却比我强些,老爷说他用心读几年,下回该是能中的。”   赵姨娘起身叉腰就要发话,被探春抢白。   “既然琮哥儿比你强,往后你们就该一处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询问他也好。老爷可还说别的?”   赵姨娘趁机插话。   “宝玉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老爷说若论吟诗作赋他比我有灵气,但策论文章半斤八两,我虽匠气却可雕琢,他胡言乱语若在殿试上能被赶出去。”   “好!”   赵姨娘欢呼,被探春一瞪忙坐下,嘴角笑容却不变,得意地摇头晃脑。   探春不悦,见贾环也得意,立时训斥。   “宝玉于诗词一道有些天赋是老爷说过,可见天资奇高,若肯用功未必不能中。如今你既知道自己短处,就该好生读书,不是嘲笑别人。从明儿起,每日与琮哥儿读书,功课交到我这里来。”   “是。”   贾环无精打采慢吞吞答应,垂头丧气出去。   彩云彩霞迎上来。   “哥儿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就不高兴,可是被三姑娘教训了?”   “那倒没有,只是姐姐叫我每日交功课,我还想着玩几天呢。”   贾环嘟嘟囔囔,彩云柔声劝慰。   “如今年轻正该读书,将来为官做宰几时玩不得?看大老爷,难道不自在?”   细想也对。贾环高兴起来,带着彩云彩霞回栊翠庵看书去。   屋里探春低头喝茶,赵姨娘眼珠乱转,好一会笑嘻嘻凑过来。   “姑娘,环哥儿如今也算是考试有望,你别管的太严,将来那也是官老爷。”   什么官老爷,不过是老爷鼓励的话,只有你个眼皮子浅的当真!   探春心中暗啐,面上却笑。   “正是,将来环哥儿若中,你好歹是亲娘,从现在就要学着做老夫人姿态。也不必学那远的,只管学着老太太、太太说话办事,将来环哥儿中了,你才好出去威风。”   赵姨娘听不出其中更深意味,只满心欢喜,果然学着王夫人模样挺直腰板走路,端端正正走回东小院。   举止虽有些怪异,好歹强过当初轻浮。不枉这月余来对她威逼利诱使尽种种手段。   屋里没了人,探春揉揉额头。   “侍书,你命人去打听宝玉如何。再告诉彩云彩霞,好好看着环哥儿,不许他生事。”   八月初考试,月底放榜,乃是旧例并无意外。元春望眼欲穿。   “抱琴,今儿什么日子了?”   抱琴垂手侍立在旁,面色不忍,好半晌才回。   “娘娘,今儿是八月最后一天。”   “噌——”   元春点茶的手没控制好力道,将整个茶碗甩出去。可她却好似没有察觉,悬空举着刷子。   “娘娘!”   抱琴低呼一声过来扶她起身,另有两个女官擦地、换茶。   “不中用,这碗茶坏了点不起沫子。”   抛下刷子,元春到旁边干净榻上坐着,抚摸肚子。   “大约是命数。明儿你叫西安郡王妃进宫来吧。”   “娘娘!”   抱琴大惊,想要说什么,视线瞥见还在收拾残局的两个女官,满肚子话都咽回去。   “是,娘娘。”   原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却原来这也是奢望。元春叹息,远远看着镜中自己满身富贵,满眼疲倦。   贾府无人考中,自有其他人考中。皇上欲改换朝堂,今年科举是关键。是以乡试刚刚放榜,便引起四方关注。   翰林院从各地优秀答卷中汇总,又命老先生出会试考题择取。同时命户部查阅考生户籍,亲眷关系等。另命督察院、刑部监督调查舞弊事件,兵部护送试卷、考题……   往常都要到殿试才会如此严苛,今年却因为特殊原因,早早开始。   林如海和程潜忙的脚打后脑勺,交代林蕴和林黛玉不要出门,就暂时将注意力放在政事上。   新臣与旧勋迎来最激烈的一次搏斗,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谁就能主宰大半个朝堂。随着博弈愈发惨烈,落马之人愈发多。战火不可避免的烧到贾家。   当年义忠亲王谋反失败全家被抄,留下的棺材板被秦可卿使用,这桩陈年旧事被翻出来,立时引起不少人注意。   可当他们发现送棺材板的人是薛蟠,使用棺材板的人是贾家,立时又有不少人将视线转移走。无他,不过是因为如今的贾家早已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满府上下几乎没有左右朝局的能力。   调查来势汹汹,匆匆给贾珍贾蓉安上僭越的帽子,然后又匆匆忙着去调查别人,留下贾家人心惶惶。   王熙凤的生日过的谨小慎微,娘们儿爷们儿聚在一起,也不管什么规矩内外,只将未成家的姑娘哥儿们赶走。   “珍哥儿媳妇你先别哭,快说现在是什么境况,我们好想办法!”   一夜之间贾母头发仿佛花白,肉眼可见的疲倦,却还要为了不成器的子孙操心。   尤氏带着满脸泪痕哭诉。   “别的事还好说,左不过糊涂账,可那块板儿却被人揪住,听说如今已经闹到御前被人弹劾,现革职在家,只等着皇上下旨查办。他没脸来见老祖宗,命我替他请罪。”   贾母摇摇欲坠,瘫坐在椅子上。   “珍哥儿糊涂啊,这个时候请罪有什么用!老大你快想办法,咱们两府一体,若他们出了事,咱们如何是好?”   贾赦愁的胡子都要揪断,向来只知道吃喝玩乐,在这个时候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这,这……不如找林妹夫问问?”   如今贾家能攀上最亲近也最高位的,就是林家。可在一瞬间贾母想起贾敏的事,脸色难看。   “咱们和林家到底是疏远,早说叫你们好好疼我的玉儿你们不听,如今还要求到他们家,看你们谁有这个脸!”   痛骂一顿,最后视线却停在王夫人身上,咬牙切齿。   “哼,你们都是心比天高的,事到如今只有我老婆子还有几分脸面。明日下帖子,就说我的话,请林姑爷得空送两个丫头过来闲话。”   贾赦悄悄松口气,不以为意。   事情被揭发好几日,皇上都没有下旨查办,不就是明摆着要放过贾家?也就是那些御史不长眼睛,等林如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顺水推舟,保管无事。从前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回定也一样。   得意写在脸上,看的贾母火气上涌,拐杖敲地。   “都给我滚!”   怒气没压住,一口痰上来卡在胸口,向后倒去。   “老太太!”   众人惊呼,忙着请大夫诊治,又是一通混乱。   王熙凤预感不妙,悄悄拉着贾琏商量。   “咱们家最能撑住的就是老太太,若是……”   “胡说!”   贾琏心脏狂跳,打断王熙凤却忍不住自己担忧,探头往屋里看,拉着王熙凤到更远的没人处。   “宁国府的事情被翻出来,咱们家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僭越可是大罪。你且在府里好生看着,别出乱子,我想办法找人打听打听。”   贾家的人脉用不上,就只能用私人朋友关系。嘱咐好王熙凤,贾琏悄悄从后门骑马出来直奔程府。   问过门房才知道,程潜正忙着全国乡试、会试连轴转,不在府里。   “等你们大人回来,告诉他我来过。若是哪日得闲给我送个口信,我有要事找他。”   留下口信,略微思索转道林府。走到一半又想起林如海定然也不在,府上两个妹妹能知道什么?   焦头烂额许久,好容易想起个在刑部的朋友今日或许休沐,立刻纵马而去。   “兄弟,我从未求过你,你就帮我打听打听。我知道你在这边不容易,但好歹也算刑部。”   贾琏难得低声下气,对面男子却一脸为难。   “我是管着刑部抓人的,你的事情要去看卷宗,我怎么好去问?这可是僭越的大罪,我拿你当兄弟你不能害我。”   “当然不会,不用你做什么犯法的事,只要告诉我进程就好。”   贾琏连忙保证,对面男子脸色稍好。   “果真?”   “果真!”   好容易有点机会,贾琏略松口气,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思索还有谁可以帮上些忙。   游走半日五脏庙需祭,胡乱走进酒楼惯例要间上房,还没进去,突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声音耳熟。   “僭越这样大的事,皇上竟然不追究,贾家凭什么?他们害得我这样凄惨,难道不能报仇?”   “谁知道皇帝在想什么,糊涂的很。你且不要灰心,贾家不想要你做女婿害你,都不是好人。僭越不成再找别的错处,就不信扳不倒他!”   “刘兄放心,我还握着他们府上的事,保管叫他们不得安生!”   “嘭!”   贾琏不顾小二阻拦踹门冲进来,盯着屋内两人眼睛充血。   “孙绍祖,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20:36:09~2022-02-17 23: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屋内两个年轻男子对坐,贾琏死盯着孙绍祖。   “好啊,我就说好端端怎么会突然被人揭发检举,原来是你害我们!”   宁荣两府承袭爵位最高的就是贾珍,他突然被查,连带贾蓉也被一并革职,对贾家可谓伤筋动骨。贾琏恨不能杀了他。   孙绍祖见到来人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涌现出恨意。   “是我又如何?若非你们背后下手,我也不会失了官职,你们这是报应!”   “是你自己伤人害命才被革职,与我们贾家什么关系?”   “这话该我对你说,若非你们自己犯下僭越大罪,就算别人想要害你们又如何成功?此乃自作自受!”   两人争执不休动起手,孙绍祖力气强悍,将贾琏推到墙上。   “呸,敢做不敢认,来我面前装无辜,看谁的拳头硬!”   贾琏后背撞在墙上疼得咬牙,却不肯认输。   “来!”   小二拖着贾琏往后拽,叫苦不迭。   “二位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我们这里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二位爷动手啊!”   孙绍祖往怀中一摸,取出个银锭子砸在桌上。   “够不够?你爷爷没别的就是有钱,不像有些混账人家,看上老子的钱还在要背后下黑手!”   “你在骂谁?凭你有多少银子,又没给我一分,难道我们家就差你这么点子东西?”   贾琏挣开小二,与孙绍祖撕打在一起。   刘通坐在桌边,装模作样劝两句,偏头偷笑。等他们打到不可开交才上前去劝。   “孙兄快松手,莫要惹是生非,难道想要再被人抓住?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怕没有报仇机会?”   又拿起桌上的银子给店小二。   “是我兄弟冲动,这是赔给你们的店银子。我先把他带走。”   店小二感恩戴德,拖着贾琏不让追,气得他破口大骂。   “混账羔子有本事站住,殴打朝廷命官,有你好受的!”   孙绍祖虽被拉走,声音却传回来。   “有本事你就去,看你们贾家现在还有没有本事找我追究,等着你!”   意外知道贾家被人检举的原因,脸上又挨了两拳,贾琏没心思吃饭,扔给小二块银子匆匆回家。   “我知道了,是孙绍祖那个黑心杀千刀的,迎娶三妹妹不成蓄意报复!”   刚进门就忍不住骂出声,吓得王熙凤激灵。   “哎呦二爷,你的脸怎么了?快拿药膏过来!什么孙绍祖,那孙绍祖不是被关起来在大牢里,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怎么知道?”   贾琏后知后觉摸着自己脸,疼得抽气,任王熙凤给他擦药。   “那孙绍祖虽然打死人,但打死的都是自家奴婢,想办法使几个银子就出来,如今虽然没有官位,却仍旧在外面耀武扬威的,我脸上就是被他打嘶——轻点。”   “谁叫你跟他动手,前些日子避猫鼠似的在家,如今却在外面跟人动手,哪里像个世家公子,分明就是山野村夫。”   王熙凤讽刺两句,手上动作却放轻,上好药膏轻轻吹两下。   贾琏怒火满腔顾不上心神荡漾。   “若不是我听见他与别人密谋,打死也想不到咱们家竟会败在他手上,幸好三妹妹没有嫁过去,否则岂不是全家都要被他算计去?如今定要想法法子,他满肚子坏水,见咱们没有被陛下处置,还要再暗害呢。”   思来想去,贾家曾经做过的事情太多,竟是无可规避。   “嗐,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张扬,如今被人抓住马脚。若是被他与别人联手参上一本,咱们家就全完了!”   “哪里就全完,不是还有娘娘?就算不看着娘娘,看娘娘的肚子咱们也完不了。珍大哥那么大的事,还不是只把爵位撸了?咱们家可没犯过那么大的事。”   王熙凤说着,竟有几分轻松。   甄家史家的事情叫她害怕,如今看着贾珍如此大罪都安然无恙,又重新升起希望。皇上到底是念着旧情,也念着娘娘的好。就算贾家爵位没了,也不至于落得史家那样下场。   贾琏捂着脸。   “说的容易,只看看你们王家,没了舅老爷后继无人,还有什么指望?他们这还是没有犯错的,咱们家若没了爵位,比他们还不如!”   “我王家怎么了?贾家真出了事说不得还要求着我王家,现在你就嫌弃,到时候别上赶着!”   “好好好,不说这个。”   王熙凤听不得说王家不好,贾琏只好哄。   “知道是孙招租,总好过坐以待毙,你上回去林家两个妹妹可有说过什么?还需想个办法将孙绍祖重新抓进去,才免得他祸害我们。”   “快别提了,我去林家两趟人家都不愿意来,听闻老太太病了也只送补药人参,绝口不提来拜访。姑母的事情翻出来,没跟咱们绝了就是好的,你还想指望?”   夫妻两个相顾无言。好半晌贾琏叹。   “罢了罢了,咱们家比不得当年高朋满座,眼下就是二妹妹出嫁的大日子,娘娘眼瞅着也快临盆,我只使银子叫人盯着孙绍祖,等这两件大事了了再跟他算账。”   事有轻重缓急,王熙凤夫妇能够分得清孰轻孰重,可有些人是分不清的。   贾宝玉考试不中,被王夫人关在房间里面念书,好容易悄悄溜出来找姐妹们玩,偏迎春忙着备嫁,探春忙着管家,惜春青灯古佛。贾环贾琮他又看不上,偌大贾府竟是连个陪他解闷的人都没有。   百无聊赖走到花园,坐在栏杆处盯着花朵发呆。   “宝玉,宝玉!”   过了不知多久,袭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贾宝玉头也不抬更不回话,仍旧发愣。   “宝玉,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吓我一跳。刚才太太命人传话,说睡前要过来问你的功课,快别在这里愣神,回去好歹念两页不叫太太生气。”   袭人了解他的脾性,并不说什么考试的话。   可即便如此贾宝玉也听不得。   “读书读书,整日都是读书,人都要成傻子,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回来,在金陵出家干净!”   “你怎么又胡说,被太太听见可怎么得了?快跟我回去,家里最近事情多,咱们别在外面。”   袭人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拉着贾宝玉忙走。   谁料下一秒被用力甩开。   “我不去!你最贤惠听太太的话,不如你去读书考状元,省的跟我生闲气。我要出去散心,不许跟过来!”   “宝玉!”   袭人急的追,但她怎么跑的过贾宝玉?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   无奈回到怡红院,芳官正在院子里梳头。   “呦,咱们的姨奶奶从哪受气回来,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被宝玉嫌弃了?”   袭人不耐烦与她争辩,只看她一眼就走。   麝月从屋里迎出来。   “你不是去找宝玉,他人呢?太太让他看的三本书,现在一本都没有看完,等晚上太太过来怎么办?”   “他不理我抬脚就跑,八成又从后门张妈那里出去。这个张妈,只要给她银子什么都敢做。”   贾宝玉任性起来袭人无奈,与麝月对视,两人回屋里去。   芳官带上鲜花,哼一声。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仗着自己是大丫头,做不成姨娘还有什么出路?”   对镜自赏片刻,哼着曲儿玩去。   贾宝玉果然给张妈二钱银子从后门出去,也不带小厮,肚子一人浑浑噩噩走在街上,不知该做些什么。   见着卖胭脂的想起从前和姐妹们制胭脂,看见卖镜子的想起给晴雯梳头,头脑越发混沌,不妨迎面撞上个男子。   “哎呦,你怎么走路的?”   摔在地上,贾宝玉拧着眉呵斥,抬起头却见是个俊秀男子,顿时心生好感。   “你没事吧?”   对面男子被他逗笑。   “原来是宝二爷,在下刘通。您不认识我,我和赖尚荣是兄弟,曾经远远见过您。”   刘通抱拳行礼,伸手将贾宝玉拉起来。   细腻的手从手腕划过,又迅速收回,让贾宝玉心神一荡。   “原来是他的朋友,幸会幸会。可惜他突然遇难,死于流寇之手,不然我们也不至于现在才认识。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请你吃一杯,请。”   “宝二爷哪里的话,该是我请你才对。前面正好有我家开的酒楼,自有上房典雅别致,还请赏脸。”   “既然是典雅别致的上房,自然不能浪费,请带路。”   两人一见如故,相携往酒楼去。美酒佳肴,另有歌姬弹奏,不一时贾宝玉情绪上来。   “人生在世,自当得乐,这才是我等俗辈该有的日子。哪里就要去做什么蛀虫呆子,无趣的很。”   说罢痛饮一杯,便听刘通道。   “宝二爷说的好!我们本就是俗人,不求兼济天下,只求自己痛快。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他明日事?”   贾宝玉眼睛发亮,起身双手举杯。   “不想今日竟能遇见知己,真是相见恨晚,定要不醉不归!”   “好,请!”   酒过三巡,贾宝玉已然与刘通无所不谈。   “都说我是国公公子,谁又知道我并不想要这个名分。若可以,我只想粗茶淡饭,一家人和和气气。可如今,大姐姐见不着,二姐姐要远嫁,宝姐姐林妹妹,她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吃醉酒的人诉苦只凭情绪支配,半点理智也无,絮絮叨叨,将近日来的苦恼倾诉干净。   刘通静静听着,嘴角微勾。   “宝二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家里富贵双全,还有不如意的事?说出来我替你排解排解。”   贾宝玉摇手。   “排解不成,这辈子怕是都不成。太太叫我念书考试,家里在准备二姐姐亲事,姐妹们还要去送嫁不许我出门……”   边说边喝,贾宝玉神志逐渐模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到最后站起身。   “我要回去,今晚读书……”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醉倒在桌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23:52:19~2022-02-18 19: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3479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yuan、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贾宝玉再次撑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看着陌生的环境,心下大惊。   “坏了,昨晚没回去,太太肯定知道了!”   匆忙爬下床,惊醒怀中女子。   “宝二爷莫慌,昨儿同您一起的那位客人已经派人去您家里,说您遇见几个同窗讨论文章,晚上不能回去。”   歌女说完话,起身伺候贾宝玉穿衣,全不顾自己身上只有抹胸围着,香肩袒露。   外面响起敲门声,刘通的声音传进来。   “里面说话,可是宝二爷醒了?”   “刘兄快请进。听闻刘兄替我派人回家说话,真是多谢,否则我回去就惨了。”   贾宝玉忙开门,热情道谢。   刘通将手中食盒放下。   “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既然一见如故,自然要为你解决后顾之忧。昨日醉酒,今早正好吃些清粥小菜,稍后我请了几个有名的乐师,他们做了新曲子,咱们是头一个听见的。”   “果真?那还真是借刘兄福气。”   以为找到知己好友,贾宝玉满心喜悦。又玩了一日至晚方归。   “二哥哥,你怎么刚从外面回来?”   探春在大观园门口瞧见鬼鬼祟祟的贾宝玉,刚疑惑询问,就被贾宝玉用手指抵在嘴上。   “小声点,太太可曾过来?”   边说着话还左右张望,活像见不得人。探春更疑惑,却还是回答。   “太太不曾来过,正叫我过去说有事,二哥哥要跟我一起去吗?”   “不,不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太太的正事。”   听闻王夫人没发现自己两日未归,贾宝玉放心,兴高采烈回怡红院去。   “真是奇怪。”   看着他走远,探春摇摇头,往王夫人屋里去。   “给太太请安。”   “三丫头来了,快坐。”   王夫人异常热情,拉着探春的手笑容亲昵。   “你是咱们家最聪明的姑娘,如今越大越漂亮,将来也不知道谁家小子会有这个福气得了去。”   探春心中咯噔一下,僵硬挤出笑容。   “太太,我年纪还小,且不着急。”   “我知道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让你心中害怕,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你放心,这次我已经提前打听过,都是好人家的公子,而且娘娘也知道,你们的事情若是成了,娘娘还说要给你们赐婚,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体面。”   王夫人笑得和善,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疑。   她是嫡母,注定所有的儿女都要听从她的安排,更别说还有宫中娘娘。谁若敢违背,往大了说就是抗旨。此时她明着是在商量,倒不如说是威胁。   “既然太太已经选好了人,又何必来问我。”   知道抗争不过,探春苦笑一声,面色冷淡。   王夫人并不计较她无礼,笑得更慈爱。   “咱们到底不是那欺压儿女的人家,自然要让你心中有数。如今有两个孩子我瞧着都合适,等得了空安排你们相亲见见,你若看上哪个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做主?说的好听,还不是要从这两个人里面选。探春胡乱道谢,心知命运已定,连敷衍都懒得。   “既然你无异议,那就回去准备吧。我这里有两身衣裳几件首饰,就当是给你添添喜气,拿着用。”   王夫人笑吟吟慈母模样,命金钏儿送探春回去。偏头看见周瑞家的进来,立时收敛笑容。   “老爷真是糊涂,二丫头成亲自有琏儿去护送,怎么就要宝玉?这大老远,天气逐渐变冷,若是受累病了可怎么好。才从金陵回来,还没修养好呢。”   周瑞家的躬身劝慰。   “太太息怒,老爷也是想要让咱们二爷去历练罢了。这来回一遭见见世面,将来才好办事。”   道理都能明白,慈母之心却舍不得。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去将宝玉找来我自询问,若是他不想就不必去。还有,近日盯着些三姑娘,那两个公子都是勋贵人家,将来对宝玉大有助益,可不能出岔子。”   “是。”   周瑞家的转身去怡红院传话,忍不住为探春一叹。   能够出门去不用读书,贾宝玉自然满口答应。与刘通把酒言欢时更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分享好消息。   “十月初二我要去给二姐姐送嫁,怕是年前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寻不到我不必担忧,等我回来定会找你。”   怕他不信,贾宝玉将腰间玉佩扯下来当做信物相送。   刘通接过,满脸感动。   “能让宝二爷看中是我的福气,可惜我身份低微。国公府的小姐出嫁定然场面宏大,若能看上一眼,也算开眼界。”   “这有什么?那日二姐姐要从府中出来,在码头上船,你只管在附近找个酒楼看着,保管能看见。对了,我家中的姐姐妹妹都要去送城郊送二姐姐,你可别说出去。”   贾宝玉认真嘱咐。   刘通眼光一闪,佯装好奇。   “城郊那处望山亭?据闻在那里能瞧见运河景色,她们可是选在望山亭?总听人说景色奇绝,我还没去过。”   “正是。嗐,好好的一家子姐妹走的走、嫁的嫁,如今越来越冷清,好没意思。等我从福建回来,咱们再饮酒作乐。”   感慨叹息,贾宝玉举起酒杯饮尽,并未发现刘通眼中闪过冷光。   佳期将近,忙碌之中贾府似乎恢复到鼎盛时候,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近二年的颓废仿佛是场梦。   神威将军冯唐提前一日亲自上门拜会贾母。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客来客往络绎不绝,更摆上三天三夜流水席,沸反盈天。   十月初二当日,林蕴和林黛玉时隔数月之后终于再次踏进贾府大门。   “你们也来了。”   探春惜春迎接,姐妹相见握着手不撒开。   “还以为你们再也不过来,咱们再也不能见面。二姐姐好日子,你们到底是来了,先去拜见老祖宗。”   四人到荣庆堂,贾母罕见穿着身正红衣裳。见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玉儿,我的玉儿。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外祖母了。”   抖着手摸上她脸颊,贾母忍不住落泪。   林黛玉亦低头啜泣,扶贾母坐好。   “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只是我放不下。今儿是二姐姐的好日子,可不能哭。”   她们祖孙两个说话,林蕴拉着探春到角落。   “潇湘馆的春纤和春燕,过会子你派人叫来。今儿就带着她们回去。”   “要将她们带走,你们是不打算来了?”   探春大惊,可是想想如今府上混杂,以及贾林两家之间差距,并不难理解。半晌自嘲一笑。   “过会子我就叫人传话,让她们收拾好东西去找你们林家的嬷嬷,跟着你们回去就是。先别给老太太说,前些日子病一回,如今不能听任何伤心话,否则这亲事就办不成了。”   “怎么会?老太太向来身子康健,什么大病这么严重?”   林蕴瞪着眼睛,偏头看一眼和林黛玉说话的贾母,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   探春推她。   “别看现在没事,上回真真吓人。如今老太太年纪大,身子大不如前,府上但凡有什么事情都不敢和她说,能瞒着的都瞒着。”   如果说宁荣两府是一棵大树,贾母就是这棵树的根。一旦根茎腐烂,随便吹来阵风都可以将其连根拔起。贾家的气运怕是到了。   早盼着他们早完蛋,真到这个时候,林蕴心中竟没有想象中高兴,反而格外复杂。   “老太太最疼儿孙,如今老太太不好,你们怎么办?”   探春苦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王熙凤声音。   “怪不得都在这里不出去,原是姐妹们来了。还不快去看新娘子,神仙似的移不开眼。”   喜悦的气氛被王熙凤带进来,屋子瞬间热闹。贾母擦擦眼泪。   “我们才刚说几句话你就来催,可是到了吉时?”   “正是,再过一个时辰新娘子就要出门,叫姐妹们过去呢。老祖宗想跟她们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过会子送了新娘把她们再叫过来不就成了?”   王熙凤风风火火,说到贾母心坎上。   “正是。既如此你们就去吧,送走了二丫头再回来。”   “老祖宗放心,一准给您送回来,半个都少不了。”   众人从荣庆堂到喜房,路上吹吹打打满是红灯笼红纸,看得人被喜庆气氛感染。   进门去瞧见迎春背影,林黛玉就道。   “好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如今瞧着二姐姐是要孤身远嫁,却不知等上一年半载就有人去陪你,可比咱们这些不知道去哪里的人强多了。”   迎春含笑转头。   “有人作伴自是好的,你们未必比我差。如今除去四妹妹,你们年岁也够了,别顾着嘴上痛快。”   探春揽着林黛玉。   “那又如何?且还没到时候,你先想着见到姐夫怎么留住他的心吧。”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出门吉时。王熙凤进来催促。   “盖头盖上,快,要拜别老太太、太太,然后去上船,可不能误了时辰。琏二和宝玉都在外面等着护送。陪嫁丫头们呢?快。”   忙忙碌碌催着流程,大红盖头盖在迎春头上,从此不再是贾府中人。   出了二门一路撒着喜糖喜钱,浩浩荡荡出去,熙凤全程跟随,怕出乱子。   剩下林蕴扫视众人。   “敢不敢去?事情可说明白了,若是胆小,趁早留在府里。”   探春目光如炬。   “若真如你所说,就算今儿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岂能躲开?”   “正是。我不做亏心事,何必躲藏畏惧?便是不成,左不过早入轮回罢了。”   惜春言罢,当先绕到花园后面角门。在那里已经等着四顶轿子。   迎春在前面拜别贾母、贾赦,林蕴等人则先行出发前往城郊望山亭,并未摆排场,只有四五个丫头小厮服侍。   半个时辰后她们便到望山亭,又等大约一刻钟,才看到迎春乘坐的船。装饰着红绸红灯笼,一眼就能看出是送嫁队伍,远远行去。   探春凭栏远眺。   “从小二姐姐就说自己命不好,却不知到头来她的命最好。远离京城是非之地,便是偏远些,终能自在。”   惜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哈哈哈,没想到国公家的小姐竟然会念阿弥陀佛,可惜都是佛口蛇心。用不着伤感,很快就送你们姐妹到地下团聚!”   男子的声音凭空出现,望山亭附近冒出七八个黑衣人。为首的蒙着面看不清脸,眼睛却满是仇恨。   “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这里居然只带这几个人,倒省了我的力气。今日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为我家主人报仇!”   刘通握紧手中长刀,周身恨意爆发。   他虽然不懂武功,但要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即便林蕴会些三脚猫,这里这么多人,何愁不能对付?   扫过面前众人,刘通抬刀直指林蕴。   “先杀她!”   话音未落,破空之音袭来,不知何处飞出利箭精准穿透刘通右手。   卫若兰纵马而来。   “大胆狂徒,吾已等候多时。竟敢在京城放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8 19:36:40~2022-02-18 22: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珏、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望山亭远在京郊,非踏青时节甚少有人来此。卫若兰带着几十官兵威风赫赫行来,停在林蕴等人身侧,与黑衣人成三角之势。   “宵小之徒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有胆子报上名来!”   七八个凶徒对上数十个官兵,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刘通恨得咬牙。   “这里怎么会有官兵?算你们好运,走!”   顾不上寻仇,转身便走。   却不料刚转身又冲出来一队官兵挡在眼前,为首的乃是柳湘莲。   “还不束手就擒,要往哪里去?”   前有柳湘莲,后有卫若兰,今日并未他们来寻仇,而是瓮中捉鳖。   刘通不敢相信地前后环顾,但前前后后官兵加在一起三五十人,已然形成包围之势。   “这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   卫若兰冷笑。   “你做的事情越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若你从赖尚荣事件后就此收手,或许还能安然无恙,偏你不肯死心,真以为没人能察觉?林府早就将那日码头捉到的人暗中看管,你的手下都被抓了。”   表面上看林如海和程潜都忙着朝政上的事情,无暇顾及那日码头意外,但若要调查清楚,又哪里需要他们亲自出面?无论卫若兰还是柳湘莲,又或者是与程潜交好的其他人,都是会武功的的好手,再借着漕帮名头去暗中探查,谁会不给面子?   早在三日之前老周就被抓走,只是并未宣扬。刘通心思又在贾宝玉身上,全然不曾发现。   柳湘莲挥手指挥兵卒将黑衣人围住。   “宝二爷心性单纯,要算计他容易,却不知我们早就将你盯上。他将消息透露给你,正好助我们布下此局。如今证据确凿,看你如何逃脱!”   兵卒包围收紧,刘通恨得目眦欲裂。   “卑鄙!果然都是卑鄙小人,当初你不肯对我家主人施以援手,如今又暗中算计,你这种女人,该死!”   知道不是这些兵卒对手,刘通转头冲向望山亭,刀刃直指林蕴。全然不顾身后露出破绽,要拼个鱼死网破。   “小心!”   林黛玉惊呼,下一瞬却见林蕴从腰间抽出软剑,随手甩动缠在刘通腕上,夺下刀刃。   “啧,冬日未到,这里这么多姐妹,唯有我穿着披风,你就没想为什么?”   林蕴冷笑,收回软剑藏在斗篷下,丝毫看不出痕迹。   两个兵卒上前制住刘通,凭他嘶吼怒骂挣扎不开半分。   柳湘莲上前挑开蒙面巾。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就在此时,人群中刀刃反光,一个蒙面人猛冲出来,目标竟是探春。   “你个贱人,就算我死也要你给我陪葬!”   变故猝不及防,探春一把推开身旁惜春,眼睁睁看着刀刃靠近,绝望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探春试探着睁眼,却见黑衣人直愣愣站在身前不足一米处,胸口透出长箭。顺着长箭方向,卫若兰还保持着拉弓动作。   “将他们全部拿下!”   两个领头人一死一被抓,剩下的黑衣人并未如何挣扎就被控制住。卫若兰走到死去黑衣人身前,持弓挑开面巾。   “这是谁?”   探春走来,掩嘴大惊。   “孙绍祖?怪不得恨我欲死,原是这个杀千刀的!”   狠啐一口,探春走到刘通面前。   “你就是二哥哥口中的刘通吧?亏他拿你当兄弟,在家总念着你,原来你也是个黑心肝的!”   事已至此,刘通自知无报仇可能,哈哈大笑。   “可惜,他到死也不会明白真相。就算你们杀了你们,你那好哥哥好姐姐也要给我陪葬,到了九泉之下,我也算有交代。”   “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探春慌张看向林蕴,被林蕴拉着手安抚。   “他派人悄悄将船砸了裂缝,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码头的老狐狸?早修补好了。”   探春这才松气,转过头目光愤恨。   “你竟如此狼心狗肺,如何对得起二哥哥?”   刘通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挣扎着起来要和林蕴拼命。   “又是你,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好事,若非你拒绝我家主子,他怎么会被贬为庶民流放?如今又来坏我好事,你不得好死!”   林蕴恍然大悟。   “你是南安郡王府的家臣?难怪数次加害贾林两家,可惜你家主子没用,沿海战败是他自己做下,难不成吃了败仗还要将他锦衣玉食的供起来?”   “你住口!我家主人英明神武,不过一时失利罢了。只要再来一回,他定能雪耻!”   “胡言乱语!”   柳湘莲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他脸上。   “沿海之战多少将士丧生,累累白骨是给你家主子雪耻之用?你才该死!”   作为真正参加过那场战事的人,柳湘莲深知其中不易,看刘通仿佛在看死人。   “卫兄,南安郡王已被贬为庶人,这刘通尚能搅风搅雨,在他身后必定还有旁人,你带回去好生审问,不要放过一个奸佞之人。”   “柳兄放心,这等心狠手辣的奸人,必不会让他们继续祸害下去!”   抱拳保证,卫若兰指挥兵卒将黑衣人尽数捆绑,不经意间转头瞧见探春上轿,似乎正向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又立时错开,轿帘放下,再瞧不见。   “事情了结我先回去,等有结果卫兄告知我。卫兄?”   柳湘莲翻身上马却听不见答话,回身就看见他正盯着人家姑娘的轿子瞧。   好歹也算半个过来人,柳湘莲瞬间明白,抬手拍在他肩膀上。   “看不见了。怎么,瞧上人家姑娘?那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   卫若兰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回神。   “刚才那样惊险,她却先推开妹妹,言语中又护着宝二爷,这样的姑娘实属难得。可惜我家现在……罢了,别祸害人家姑娘名声。”   若是卫老爷子还在,未必不能挣,可如今卫家高攀不起。   自嘲一声,卫若兰压着黑衣人离开,背影落寞。   柳湘莲长叹。   “又是对有情人,可惜。”   回城轿子里,探春倚在窗边,脑海中浮现出卫若兰马上弯弓的英姿。   “男儿当如是。”   想着想着,忍不住勾起嘴角。   回到贾家,贾母正在大发雷霆。   “这么大的事情不跟我商量,她们姑娘家猫狗大的年纪,吓坏了怎么办?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快叫人去看!”   王熙凤垂着头挨骂,不敢还嘴。早在林蕴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定会挨骂,谁料探春惜春答应的痛快,她也没法子,只能给她们收拾烂摊子。   果不其然,她在这里被骂的狗血淋头,那群胆大妄为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   不多时外面有人说话。   “姑娘们回来了,快回报老太太!”   贾母急的站起来张望。   “都回来了,可有受伤?”   门帘掀开,探春和惜春进来,后面却再没动静。   探春知道她在找什么,上前行礼回道。   “林家两位姐姐已经回去了,这个月底是程家大哥的婚事,她们送完了二姐姐还要忙着去那边。”   贾母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王夫人上前训斥。   “三丫头你太大胆,去做这样的事情竟然不跟我和老太太商量,若是出岔子,答应人家的事情可怎么办?”   探春原还惦记着卫若兰,听闻这话仿佛兜头冷水被浇的冰凉。   是啊,二太太那边还有两个人选等着拿主意,怎么就惦记上卫家?她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庶女,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苦笑一声,心如死灰。   “太太放心,今日是有万全准备。那刘通不仅想要算计我们,还要算计二哥哥,若不能将他拿住,往后他定会拖累二哥哥。”   “什么,宝玉?跟宝玉有什么关系?”   瞬间顾不上其他,王夫人拉着探春追问。   等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屋内所有人浑身冷汗。王熙凤眼露杀机。   “怪不得上回二爷说孙绍祖跟人密谋报复我们,原来里面还有这等阴谋。幸好林大妹妹她们察觉将人抓住,不然这样下去,咱们家迟早被他给祸害了不可!”   贾母亦难得露出精明一面。   “南安郡王战败本就失利,与林丫头什么关系?果然是小人之心,幸好没有结亲。还有那个孙绍祖,都是你们眼瞎看上的好人,险些害了三丫头也害了咱们全家。我告诉你,往后不许胡乱攀亲戚,这等大事势必要过我的眼!”   如果要让老祖宗同意,岂不是说还有机会?探春心中一跳,眼中迸发出希望。   王夫人却不满,强笑道。   “上回都是误会,往后若要选亲事,必定是要选门当户对的,老太太且放心……”   “不放心,你们办事我都不放心!”   贾母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转头跟王熙凤说话。   “咱们家如今也就琏儿是个能办事可靠的,大老爷不中用二老爷不在,等他送亲回来务必叫他再细细打探。”   “哎,老祖宗放心。没有那等黑心肝的人暗害,咱们家肯定会没事。二姑娘已经出嫁,马上就是娘娘好日子,咱们家定能逢凶化吉。”   算算日子,元春临盆之期的确已经不远,但宫中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们不好妄动,只能忍耐等待。   却不料等了十来日,元春生产的好消息没等到,等来贾政被人弹劾,即将革职遣返的消息。   满府尚未从贾珍事件的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再次遭遇巨大打击,慌乱成一团。   且无论他们如何混乱,林蕴已经带着林黛玉赶到飞云山庄,带着林如海和程潜的贺礼。   若要说江湖和朝堂最大的区别,就是自在。距离成亲当日不过五天,林蕴姗姗来迟却不急着帮忙,而是换上一身短打扮实现当初承诺,带着林黛玉去后院偷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8 22:22:48~2022-02-19 20: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玄40瓶;是玉子吖10瓶;雾鹞5瓶;28891884 4瓶;亦以歌行、469378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看着一池子漂亮鲤鱼在林蕴的追逐下狼狈逃窜,林黛玉忍了一会,没忍住。   “这些鲤鱼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人家在这里好好的,你又何苦捣乱?快上来吧。”   一般人家的池塘中间都是空荡荡种着荷花等物,飞云山庄的池塘中间却有台阶。一块块石板间隔露出水面,将池塘两面相连,只是石板间的距离让林黛玉望而却步。   林蕴却手拿网兜,稳稳当当站在中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走石阶是小时候练功必做的功课,抓鱼也是。不仅可以练习平衡,还可以战胜恐惧更加专注。”   林黛玉看看偌大的池塘,后退半步。   还是算了,她胆子小,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正欲再叫林蕴上来,眨眼的功夫就见她兜住两条鱼,兴高采烈跑过来。   “你小心些!”   这些石阶林黛玉看着都心惊,林蕴却如履平地,兜着鱼到她面前。   “现在都是鲤鱼,这个时节也不肥。小时候爹爹为了激励我练功,在里面放的都是又肥又大的鱼,抓到就可以拿去厨房。”   美滋滋分享小时候,猝不及防网兜里鲤鱼挣扎,尾部用力甩两人一身水。   林黛玉双手护着脸。   “我就不该信你捉什么鱼!”   回去洗脸换衣裳,林蕴提出去后山摘果子。   想着摘果子应该比抓鱼安全,林黛玉点头同意,两人带着竹编的小筐钻到后山。   不到一刻钟,以林黛玉的惊恐呼救结束。   “虫子,那么大只虫子!”   从前无论是在大观园还是在林府,甚至在庄园里都有不少树,林黛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无专人打理的树林里会有手指大的虫子。   林蕴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虫子,就被林黛玉拉出来。   上山不行,摸鱼不行,林蕴再换策略,带着林黛玉去逛集市。   与京城繁华不同,这里的街道是另一种热闹。不止有各种小摊贩,还有杂耍、卖艺等新奇玩意。   开始时林黛玉兴致勃勃,看的眼花缭乱,却不想走到拐角处正遇上江湖艺人,胸口碎大石锤子落下,吓得林黛玉脸色苍白。   两人到飞云山庄第一天,过得鸡飞狗跳。   第二日林蕴提出去演武场,林黛玉誓死不肯上当。   “昨儿折腾的我心口都是凉的,晚上吃过安神茶好一会子才睡着,你可别来招我。想做什么自己去,别想着祸害我。”   说完就转头走到桌边画画,不给林蕴眼神。   林蕴也很无辜,她从小都是这样过来的,早习以为常,都是下意识举动。   “是我不是,不曾想将你吓着,保证今日不会吓你。演武场……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想说演武场热闹,又想到众人练武对打,犹豫一瞬还是放弃。   林黛玉气结。   “快出去,出去!真是上了你的当才跟你远远跑来,还要被吓个魂不守舍。”   林蕴被推出去关在门外,贴在门上敲。   “我真知道错了,今儿带你钓鱼总行了吧?后花园还有片花田,只有蜜蜂没有虫子。”   于是第二日两人上午钓鱼,下午采花,顺便帮着用鲜花装饰新房,总算做了件正经事。如果不算中间林蕴抓了两只麻雀,掏了一窝蜂蜜……   第三日,也是成亲前的第三日,宾客们陆续到达飞云山庄,林蕴和林黛玉不方便出去,便只在后院。   虽隔着院墙,却能听见外面宾客喧闹,林黛玉忍不住好奇。   “听这声音,竟比荣国府宴请还要热闹,从前没听你说飞云山庄胜友如云?”   “朝堂有朝堂势力,江湖自然也有江湖势力。飞云山庄早年还算江湖二流,但早在五年前就跻身一流,若非不愿江湖朝堂勾结,早晚也能成顶流世家。”   说到这些,林蕴难免感慨。   当年她以为自己身处江湖,满心想着如何将飞云山庄提升地位。后来飞云山庄果然强盛,她却随林如海入了朝局,飞云山庄和漕帮成了两个金手指。   果然是世事难料。   叹一声,林蕴听着外面热闹只觉无聊。   “今儿咱们出不去,我带你去后面。大哥大嫂青梅竹马,后面还有一处院子是专门留给大嫂的,我带你去看看。”   “这岂非无礼?”   林黛玉犹豫,被林蕴拉着出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嫂不会在意的。”   只要不惊动前面宾客,她们便是在后面将院子拆了也没人管。两人绕过后花园果然到一处精致的小院子前。   “药芦居?怎么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林黛玉偏头看院前名字,刚疑问却见林蕴推开院门,清新药香扑面而来。   “大嫂复姓南宫,医学世家。这院子是南宫家来做客时候居住的,里面也有些遗留的药草种子。当年在扬州给父亲请过去的大夫就出身南宫家。”   林蕴解释几句,走进院子十分随意。   林黛玉左右看看,道声“叨扰”才跟进去。   迎面是块药圃,里面整齐种着认不出的药草,香气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再环顾左右,只有十来件间房舍,小巧却不失雅致。窗上摆着各样花草,大约也是药材。只匆匆扫过就能看出居住在这里的人定是亲近自然的娴雅之人。果然医学世家。   林蕴见她小心翼翼,随手抄起窗户处快要干死的枯草。   “这里已经大半年没有人住过,不用这样谨慎。明日或者后日,南宫家会有人来打理,然后才会住人。”   原来如此,林黛玉这才松口气,放心观察周围。   林蕴将枯草塞给她,蹲下身子从药圃中随手薅起一棵。   “杂草都长得这样高,里面的药草怕是没多少能用。”   “杂草?我以为都是药草。怪道你这样随意。”   林黛玉瞠目结舌,亏她害怕不小心损坏药草,什么都不敢碰。   林蕴又薅起一棵将要枯死的药材,一并塞到林黛玉怀中。   “这两棵是草药,不过瞧这样子也活不成。前面热闹这里却安静,你若嫌吵闹可以到这里躲两日,等大嫂嫁进来她也不住这里。”   原来这才是林蕴带她过来的原因,林黛玉恍然,果然安心在这里清闲两日。   来时匆忙并未带几本书,闲来无事便侍弄林蕴塞给她的两棵枯草。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林蕴说是药草,大约总不至于浪费。   直到成亲当天,林黛玉才跟着林蕴正经帮忙。程夫人要在前面待客,后院安排便交给两人。   茶水点心饭食等自然不用多说,林黛玉一早采了新鲜花枝做成插花摆放在新房里,将昨日花枝换掉。经过几日熏陶,新房充盈着淡淡香气。   林蕴嗅了一口,被林黛玉拖走。   吉时定在晌午,迎接新娘之后正好晚饭。前面的热闹凑不上,两人早早等在后面看新娘子。   “送二姐姐的时候我还想,女子进夫家什么样,原来是这样。”   外面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已经响起,林黛玉时不时探头看,活像个看热闹的孩子,比林蕴还兴奋期待。   “江湖上迎亲总更自由些,将来二哥成亲还不知道什么样。那时候我若不再京城,你就去帮忙操持,这回算提前熟悉流程。”   程潜还没定亲,又因为不能随意离开京城而没能来参加婚事,他现在大约也在失落吧?   林蕴思索片刻,决定等亲事结束之后,将宴席上的酒给他提回去一壶,全当沾沾喜气。   林黛玉要说什么,青梅和雪雁小跑过来。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两人立时闭嘴,往旁边躲去。   不一时,喜娘在前面引路,程捷身穿喜服横抱着个女子走来。女子盖着盖头看不清楚面容,双手却环在程捷肩上,格外亲密。身后还跟着起哄的。   一行人送新娘新娘入洞房,很快又簇拥着程捷离开,新房重新安静下来。   林蕴趴窗户。   “嫂子,你要吃东西吗?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在桌子上,悄悄吃两块没人发现。”   林黛玉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在说着规矩、差错,可是看着飞云山庄的一场婚事,林黛玉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幸福最要紧。   迷迷糊糊婚事办完,好友宾客尽数离去,林黛玉感觉自己仿佛明白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看着桌上养在花盆里的两棵枯草,忍不住双手拨弄。   “我养了你们七八日,都要回家去你们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若再不回青,我就不管了。”   仿佛和朋友说话般念叨几句,它们却仍旧是刚捡回来时候的模样。   林黛玉突的自嘲笑起来。   “我怎么跟你们说话?罢了,过几日我就回京城去,恐怕不能带着你们,全当和你们告别。”   认定这是两个枯草,林黛玉放弃最后希望,命雪雁将它们拿到花园里去好生埋葬。闲来无事拿著书翻看,突然听外面雪雁惊呼。   “你想要干什么?那是我们姑娘的房间你不能过去!染墨快去找大姑娘!”   外面惊慌失措,林黛玉放下书站起来。   “外面出什么事?”   “姑娘别出来!”   雪雁的声音落下,但为时已晚,一个青年男子猛然出现站在林黛玉跟前,眼中狂热。   “这是你的药草?你是怎么把它们种活的?它已经枯死两年,我想尽办法都没能将它救活,你是怎么做到的?”   神出鬼没的男子吓得林黛玉跌坐在地上,根本无暇思索他话中意思。   偏这男子举着手中花盆,认真询问。   “就是这个,你怎么种活的?”   林黛玉看着花盆中两个枯黄死掉的干草,以为他是个疯子。   便在这时林蕴呼声传来。   “南宫旭,你想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20:16:01~2022-02-19 23: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以歌行、米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南宫旭!”   林蕴再次呵斥,然而男子一动不动,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这个,怎么救活的!”   他也不说别的做别的,只是端着手上东西执着的看着林黛玉,眼睛一错不错。   “你脑子不好眼睛也不好,这分明是两棵已经枯死的草药,什么活着?”   林蕴抬手将他甩到一边,又将林黛玉扶起来挡在身后。   “这是我嫂子的大哥,别怕,他脑子不好用。”   林黛玉整个人缩在林蕴身后,头都不敢抬。在飞云山庄这些日子,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疯子模样的人,着实可怕的很。   南宫旭锲而不舍,格外认真。   “这药草是我三年前带回来,本以为能救活,谁料细心照顾一年都没有任何复苏迹象。但是现在它已经活了,表面看起来虽然依旧干枯,但里面根茎已经开始动。”   边说着,将花盆举到林蕴面前。见林蕴伸手要推,又急忙收回来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你小心些,好容易从戈壁挖回来一棵。”   “你要发疯回家去,怎么派你来送嫁?”   长叹一口气,林蕴也无奈,看向林黛玉试探询问。   “你对那枯草做了什么?他是个药疯子,随便说两句话打发他出去。”   林黛玉犹豫着,小心探出头看一眼又立刻缩回去。   “没做什么,就是浇水晒太阳,我瞧着她们养花种树都是这样。”   “这就奇怪。”   南宫旭紧盯着枯草,陷入沉思。   林蕴伸手在他面前摇晃,见没有反应,挥手叫来两个小厮。   “去请大嫂来,就说他哥哥在这里发疯呢。我先带二姑娘去我房间,把人送走我们再回来。”   说罢二人从屋里出来,林黛玉忍不住好奇回头。   “他每回都这样?”   “这倒不是。”   那就好。林黛玉刚松口气,就听林蕴补充。   “那年有人从异邦带回一株他从没见过的药草,因为气候不适宜逐渐衰败,他在雪天造出个温室。不用害怕,不涉及到药草他还算正常,过几日我们回去,往后你也见不着他。”   回头看一眼,林黛玉似懂非懂点头。不过她今日是不敢回屋,只在林蕴屋里待着。   按照原本计划,两人是要在这里给林蕴过完生日再回去,如今有意外,用过晚饭便开始商量回京城要带的东西。   不一时有客到。   “今日失礼,吓到妹妹。兄长自来如此,我已经命人将他带回药芦居,不会再往这边来。”   程捷的新婚妻子南宫瑜,严格来说并不算大美人,笑起来却有如春风,大约身为医者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林黛玉一见便忍不住亲近。   “大嫂言重,只是事发突然我没有反应及时,倒也无碍。”   二人互相见礼,南宫瑜拉着林黛玉左手,打量她脸色。   “听蕴儿说你自幼身体不好,我带了些养身丸药,便当做替兄长赔礼,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多谢嫂嫂。”   这样客气听的林蕴难受。   “如今咱们府上的大夫,当初是经过大嫂慧眼,认定他有真本事才请过去。大嫂对你的身子情况还算了解,这丸药必定对症下药,千金难求。”   说完又看向南宫瑜。   “大嫂请坐。玉儿并非小气之人,知道是误会就没事了。”   拉着两人坐下,林蕴为她们互相介绍。彼此认识刚说几句闲话,很快又提起那两株枯草。   南宫瑜看着林黛玉。   “药圃里那一支就罢了,只是普通浣葛草,窗上那支的的确确是兄长照顾一年有余,万般无奈之下才放弃,你真的没有做什么别的?”   医学世家总绕不开这些话题,南宫瑜的眼中同样满是好奇。   林黛玉再次摇头。   “我将它们养在窗子上,浇水晒太阳,连施肥都没有。难不成我是什么花精树怪的,说几句话就能让它起死回生?”   两人对视一笑而过,林蕴却猛地激灵。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是玩笑,放在林黛玉身上,说不好是真的。   贾宝玉尚且能让秦钟的勾魂使者退避三舍,林黛玉养活两株药草,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或许,有这个可能?”   林蕴小心插话,两人同时看来。   “什么可能,怎么姐姐也说胡话?”   这事情确实不好明说,若林黛玉真的能让干枯药草起死回生,传出去人们会说她是神仙还是精怪?   罢了,反正南宫医药世家,不缺这两棵药草。   “我是想着,你若真能养活珍奇药草,岂不是能赚大笔银子?”   随意找个借口敷衍,被林黛玉笑两句掀过话题。却不料她们刚住口,身侧传来敲窗户的声音。   青梅上前撑起窗子,从房顶上掉下个人影。   南宫旭站在那里,左右手各抱着两盆枯草,面容严肃。   “我仔细想过,飞云山庄的气候没有变化,或许是你房间不同。这是从药圃里挖出来的,你试试……”   “嘭!”   林蕴拉下窗户,面无表情回来坐好。   “你爱看游记,却不知那些地方不少都是嫂嫂走过看过。你若好奇,该趁机询问。”   “咚咚咚。”   南宫旭从另外一处窗户探头。   “你是不是浇了特别的水?”   林黛玉从未被陌生男子纠缠,站起来躲到屏风后,脸色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南宫瑜又尴尬又生气,出去扯他。   “不是说我会帮你问,怎么来吓唬人家姑娘?姑娘家闺房不能进,才嘱咐你就不记得?”   “我记得,这不是在门外没进去!”   南宫旭理直气壮,又从窗户探头。   “或者你从哪里挖了土来换?你别扯我,还没问明白。”   话说一半被南宫瑜扯走,隔着大老远还能听见他声音。   林黛玉从屏风后探头。   “他,他真是……”   想骂登徒子,但他确实在门外不曾进来。不骂又委屈,憋许久吐出一句。   “怪人!”   的确是怪人,还是科研怪人。   林蕴腹诽,上前安慰。   “他虽疯癫些,但不做过分之事。你若怕他,咱们这就收拾东西回去,玩过闹过也不算白来。”   京城富贵,江湖自由,林黛玉也算都体验过。点点头命雪雁回去收拾行礼,两人去找程夫人告辞。   听闻原因是南宫旭,程夫人无奈。   “若是旁人还容易,他却为难。罢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去,横竖我每两三年总要进京住些日子。”   有程潜在京城,程夫人往来方便,不怕见不到女儿。命人联系两日后的船,又准备许多东西给她们带走。   南宫瑜心存歉意,同样备下许多礼物,叫程捷送来。   他们如此重视南宫旭,让林黛玉更好奇,趁着无人时悄悄询问。   “那个怪人果真如此厉害,比太医院的太医还强?”   屋里正在收拾东西,林蕴坐在桌旁道。   “这就是你不懂,真正的神医从不在太医院,或者隐居深山钻研医术,或者游走天下悬壶济世。南宫旭小时候跟着祖父走过大江南北,展现出卓越医学天赋,被称为南宫第一。”   喝口水,她甚至拿茶碗当醒木,说起书来。   “南宫家在朝中并不有名,你不知道也寻常。但在江湖上,每年找上门的人数不胜数,更有人试图用千金请南宫旭出手。可惜他是个药疯子,对救人没兴趣,除非能拿出他在意的东西做交换,否则绝不出手。”   但凡天资卓绝者总有些怪癖,林蕴摊手表示无奈。何况她不是圣母,犯不着逼南宫旭做救世主找不自在。   “曾经有人从极北严寒之地带回一株雪莲,南宫旭欣喜若狂,不仅把病人救了,把他们一家老小都顺手诊治。”   林黛玉听的入迷。   “如此不该叫怪人,叫痴人才是。世人皆有所好,若能心无旁骛追寻自己所钟爱,岂非痛快?”   “果然痴人更能理解痴人。”   林蕴点头做出结论,被林黛玉怒视。   “谁是痴人,我何曾痴过什么?”   “对,你说的都对。”   如此敷衍,林蕴被林黛玉追着打出去。   两日后,程捷夫妇送林蕴和林黛玉到码头,船上除了给她们姐妹吃用的东西,还有给程潜准备的衣裳,给林如海的养身药茶等。   “我安排六个镖师护送,一路小心,到京城写信回来。”   确认船上一切如常,又嘱咐几句,程捷目送她们上船。直到船只走远才不舍回头。   “走吧。”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挽着手往回走。   正要上马车,南宫瑜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旁边人眼熟。   退出来一看,不正是南宫旭?   “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宫旭并未回话,视线盯着船只远去的方向,眼光炽热。   这个反应……   “不好!”   南宫瑜低呼一声,转头看向运河。   船上,林蕴和林黛玉立在甲板上看着沿途风景以及周围来往商船。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冬月里的风带着寒气,林黛玉裹紧斗篷,从雪雁手里接过手炉抱着。   码头已经看不见,林蕴收回视线。   “走吧。”   穿过前舱到里面,林黛玉正要脱下斗篷,不经意瞥见桌上摆着两盆枯草。   “姐姐!”   “嗯?”   林蕴顺着她视线扫过,瞳孔放大。   “南宫旭!”   这两盆枯草正是当初被他抱着的那两盆,上面纹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打眼看去死的不能再死。林黛玉是降珠仙子转世,又不是真的神仙!   当日没有答应,竟然悄悄提前放到船上。林蕴逆反心理上来,抱起走到窗边。   “青梅开窗,给他丢出去!”   林黛玉忙抢过一个。   “他无礼,这药草做错什么?说不得还能救人性命,且先放着吧,正好路上解闷儿。”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原着第十六回 ,秦钟病逝小鬼锁魂,判官惧贾宝玉,暂放秦钟魂魄,让二人话别。   同理可得,林黛玉有点什么特殊能力不是很正常?感谢在2022-02-19 23:55:31~2022-02-20 19: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197001 10瓶;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两盆枯草到底没有被扔出去,在船上的消遣本就不比陆地丰富,更何况在这逐渐严寒的冬月。   没有其他玩意儿,林黛玉便对它们上了心,特意摆在窗户能照到太阳的地方,每日浇半茶盏水,看的林蕴泛酸。   “你对我和父亲都没有这样上心,如今倒对着它们。冬日里到处都是干枯的荒草树木,不如以后你去管着花园,说不得还能在冬日种出花来,也算盛景祥瑞。”   古人总是会相信各种祥瑞,若真让林府的花园冬日开花,保证林黛玉第二天就被接进皇宫去做妃子。   这样一想,还是算了。林蕴嫉妒地盯着两盆枯死的干草。   林黛玉察觉,故意照顾的更加精细,而后回头调侃。   “亏你这么大的人,还跟它们争风吃醋。若是哪日将你扔到马棚子里去还了得?”   一路半真半假玩笑着,赶在林蕴生日之前回到京城。   依照惯例,该将姐妹们都请来说笑一日算作庆贺。谁料请帖还没有送出去,林如海特意过来嘱咐。   “今年过生日不必邀请贾家,他们如今混乱,你们离远些。”   在贾敏之事被翻出来前,林如海尚且念着贾母照顾她们姐妹的情分,如今是半点情分都不愿意念,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   “你们刚出发没两日,贾政便被弹劾,前几日刚革职回京。他们家里乱着,不必自讨没趣。”   略微解释几句,林如海便命人拿出给林蕴准备的礼物岔开话题。衣裳、首饰、布料、把件应有尽有,每件都是精品。他还特意挑出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   “你不喜欢黄粉,这是特意给你挑出来。”   说完又看向林黛玉,乐呵呵道。   “还有匹银红的给你留着,都有。”   物件珍贵倒在其次,姐妹和气最重要。林如海如今深谙为父之道。   “对了,若是觉得只有咱们冷清,将程潜也叫来。程家人回去留他自己,逢年过节便把他叫来。”   这番安排,竟是果真将贾家排除在外。   林蕴并不在意,谢过礼物,将南宫瑜送的药茶取出送给林如海,又转述养身之道,父女和乐。   林黛玉略微沉吟片刻,最终也没说什么。她与贾家之间的情分,如今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与其等待被磨尽的那天,不如趁早远离,还能保有最后一丝情面。   于是生日当天只请了程潜过来,吃酒看戏听书,倒也自在。   “你带这么多酒,若是从前就罢了,如今每日当值,哪有机会畅饮?”   看着面前十来坛酒,程潜来回比划,感觉能喝一年。   林蕴摊手。   “这些都是大哥装在船上的,我只管着给你送来,若喝不完,我就告诉大哥你不庆贺他新婚!”   “尽管去说,大哥不会相信你的。”   “大哥不会相信,那大嫂呢?小时候大哥给大嫂准备的生日礼物被你偷走,她可还记着仇呢。”   好兄妹就是要互相坑害,两人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林府三人加上程潜,人数稀少不必分席,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说笑到半截,不知怎的扯到政事上。   “我递交上去的名单,皇上可交给你们户部?若是将他们查处,卷宗都能空出来半墙。”   “还未,不过很快。昨日尚书大人被陛下传召,想来是有所安排,年前便有定论。”   两人谈论半晌,偏头见林蕴和林黛玉盯着他们瞧,忙赔笑。   “今儿过生日,不说这些。你们去玩可有什么趣事?我大约是在京城出不去,便听你们说说。”   林黛玉立时来精神。   “飞云山庄哪里都好,不必许多规矩束缚,只是姐姐欺负我。”   从后山被虫子惊吓,到胸口碎大石,林黛玉告状告得圆满。   林如海却不生气,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是你姐姐不好,赶明儿你也想个主意吓唬她。成亲却是胡闹,你们跑去闹人家,没被新娘子赶出来?”   “自然没有,大嫂子人极好,最和善不过。”   他们父女说话,程潜却想起另一件事,凑近林蕴。   “你可还记得卫若兰?前些日子他跟我说想提亲贾家三姑娘,只是他提亲必要请长辈回京,特意问我主意。”   虽然卫老爷子退了,但声望犹在,若回来势必引人注意。旁人还罢,只怕皇帝起疑。   林蕴却更关心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眼中透着好奇八卦。   程潜低声。   “就是那日在望山亭,他觉得三姑娘是个有豪情胆气的,只是不知道姑娘家意思,又自觉配不上,一直未曾说起。如今贾政被遣回,他才说起来。”   林蕴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日。卫若兰弯弓长箭,与贾家那些男人大不相同,她大约会同意。等我得了机会找她问问。”   达成共识,两人分开若无其事,继续说笑。   姑娘家要交换信息总更方便些,更何况如今外面还有平儿和小红。寻个机会找平儿上门,叫她给王熙凤传话,隐蔽又稳妥。   “卫若兰是谁家的?”   王熙凤虽常年在外交际,但这些小辈的名字未必能立刻反应过来,还是贾琏更熟悉。   “是卫老将军的孙子,老将军告老还乡,如今朝中姓卫的只有他一个。好端端怎么想起他?”   “不是我想他,是他想着咱们家三姑娘呢。”   屋子里只有夫妻两个,埋头嘀咕说话。贾琏听闻大喜,拍手叫绝。   “好啊!你有所不知,这卫若兰虽年纪小,却是练家子,自小被老爷子管束习得一身本领,如今在兵部当差。且不说将来会是什么位分,单卫老爷子识时务,陛下就绝不会亏待!”   贾家遇事,贾琏恨不得一个脑袋分成八个用,将能分析的细节都分析通透。   “三妹妹若跟他成了,不说眼下能得到多少好处,往后才是好处不尽呢!”   “果真?”   王熙凤心动,垂眸沉思。   “先别急着说话,太太那边不好说。前些日子还听太太想要将三姑娘定给西安郡王妃的兄弟,就等着宫里娘娘开口赐婚呢。”   “什么赐婚,二老爷犯了事,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并未深究只遣返,娘娘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出头?若是太太再定下个‘孙绍祖’如何?”   天知道贾琏送迎春回来听说刘通和孙绍祖的事情时内心是如何恐惧,又听说船身被凿了裂缝更惊出一身冷汗,深觉活着不易,万不能得罪小人。   如今探春和惜春的婚事他已不抱希望,只要找个忠厚老实的就好,卫若兰可谓超出预料。   二人对视,王熙凤同样后怕。   “晚些我就去找三姑娘问,若她不言语,就告诉卫家来提亲。得想个法子让老太太点头。”   两只手揉搓着,眼睛乱瞟,突的一顿。   “有了!二爷不在京时,有几个混账人家来提亲,咱们先拿出他们,再说卫家……”   夫妻两个盘算一通,吃过晚饭依计行事。   王熙凤到秋爽斋,探春正在用饭。   “三妹妹还没吃过饭,是我来的不巧。”   探春忙起身迎接。   “二嫂子请坐。园子里有些事要处理耽误了,请二嫂子等一等,这就吃好。”   “不急。”   王熙凤抱着汤婆子倚在榻上,果然不急。看见探春加快动作吃喝,含笑道。   “说了不急,你怎么还这样慌张?姑娘们在家的日子最好,可急不得呦。”   探春动作一顿,脸上神情僵住。   “二嫂子果然清闲,听了闲话也来我这里说?”   这些日子以来,王夫人几番试探胁迫,早令探春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乍听这话以为王熙凤来做说客,言辞变得尖锐。   偏王熙凤仿佛没听出来,换个姿势倚着。   “谁说不是呢,咱们家里如今我最清闲,少不得就要管些闲事。今儿才听说有个什么卫家的要来咱们府上提亲,不去找老爷太太反说到我跟前,你说这是什么规矩?”   “什么?”   探春眼中冷意褪去,不敢置信。   看她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王熙凤捂着汤婆子站起来,故作姿态。   “看来我这闲人惹人厌,还是走吧。”   “二嫂子!”   探春忙从饭桌下来挡住去路,却说不出话,低头抿着嘴。   “二嫂子,我……”   “你什么?你嫌我多管闲事,我回去看孩子。”   几番来回看她要恼羞成怒,王熙凤才笑。   “行了行了,瞧你这样子还有什么看不出来?你是个能干的,这几日多盘算打听着,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们这边说话亲热,荣庆堂里贾母却被贾琏的描述气到发抖。   “果真有这样没有天理良心的事?探丫头再不好,也是国公府养大的小姐,难道非要让她们像云丫头一样被夫家轻贱才满意?我早说过,三丫头四丫头的婚事我做主,谁也别想插手!”   当初孙绍祖上门好歹还是官身,如今什么暴发人家都敢来,当贾家是什么地方?   贾琏见贾母实在气狠,忙说好话。   “正是,我也瞧着实在不像样,凤丫头刚说我就不同意。这不,前几日打听兄弟,说有个兵部任职的卫相公尚未娶妻,我正想着说合说合呢。”   “卫家,哪个卫家?”   “就是卫老将军的孙子,早些年咱们家常往来的。”   贾母眼光迷茫,足足半刻钟才反应过来。   “原是他们家,还算门当户对。怎么还要你去说合,他们看不上探丫头?”   自家丫头被人挑拣,贾母难免不悦。贾琏忙解释。   “若是早几个月自然没有不成,可如今……不过他们是实在人家,少不得我去说些好话请几顿酒,若实在不成,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给妹妹尽心。”   原是卫家提亲,却被贾琏变成贾家提亲。如此颠倒,却让贾母更满意。   “这才有做哥哥的模样,你去吧。若卫家说什么你只管听着,探丫头能进他们家我也安心。”   “是,老祖宗。”   贾母这里说定,消息传到王夫人处。   “我已经答应西安郡王妃,如何反悔?凭他什么卫家刘家,哪里比得过王妃家,如今只等娘娘下旨,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19:54:59~2022-02-20 23:2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练20瓶;栗子不炒糖5瓶;珏、亦以歌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来都是正统,若不能让王夫人松口,除非贾母和贾政都同意。   试探两回王夫人都态度坚决,探春终究做不成那个期望中的孝顺女儿。瞒着王夫人,开始常常往老太太那边去。   赵姨娘分不清楚这几家区别,但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是依靠贾政的宠爱活着,所以她的女儿也要找一个能宠爱的人。王夫人那里她不敢去,就在贾政面前嚼舌头。   “三姑娘从小跟着太太,我是个姨娘不敢说什么。可如今姑娘家大了,我又不指望她做个娘娘王妃,老爷,您说句话呀。”   “谁说要让三丫头去做娘娘王妃?娘娘在宫里瞧着风光,却不知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断断不会让第二个女儿去。”   贾政自从被遣回之后都在家里,最怕连累家人。   “你不要着急,我给三丫头看中几个青年才俊,都是乡试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高中。还有环儿,等他再大些指派两个通房也已经看好,切不可胡乱操心。”   他自认对赵姨娘了解,才有此嘱咐。却不料赵姨娘嘴角一撇。   “不是我乱操心,是太太已经有主意,想叫三姑娘去巴结什么王爷呢。听闻还给宝玉相看了几个妾室,都是有钱人家。”   “什么?宝玉连通房都没有,如何娶妾室?”   贾政并不过分插手内宅诸事,如今询问才知他竟然已是万事不知。   赵姨娘幸灾乐祸。   “老爷不知道?宝玉早有好几年了,就是他身边叫袭人那个。既然说到环儿,我还想讨老爷个恩典,前些日子我跟三姑娘看着,如今伺候的彩云彩霞不错,想给环儿留着呢。”   难得有这样正当机会告状,赵姨娘嘀嘀咕咕将贾宝玉在园子里做的混账事说遍,还不忘给自己及儿女要好处。   贾政果然被挑拨。   “我虽不大过问后宅,可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跟我商量?怪道宝玉不成器,都是被她们溺爱坏了,如今又要将探丫头许给谁?”   “不是许给谁,是要卖给谁呢。听说是什么王妃家的亲戚,要拿去巴结人家。”   “胡闹!”   家门不幸没有出息子孙,导致贾政更加注重颜面,只听这话便觉得老脸泛红。扔下书卷,起身去找王夫人。   “老爷慢走。”   留下赵姨娘越想越高兴,哼着歌儿嗑瓜子去。   贾政与王夫人生一场气,探春的婚事便算是定下来。有贾母和贾政做主,王夫人就失去决定权。   没过几日贾琏奉贾母命令去卫家说话,两人商量过后第二天上门来提亲。   定亲礼虽然不算雄厚,但也不算单薄。如今无论贾家还是卫家,都不宜张扬过度,这样的礼物反而不显眼。   贾政很满意,再看卫若兰年轻俊朗,更满意。   “我知道你家中长辈大多不在京城,所幸你们两个年纪都还算小,且写信回去慢慢商量,不必着急。”   “是,多谢伯父。”   卫若兰自幼习武,如今又在兵部,浑身英武之气,举手投足果决大方,与贾宝玉贾环等人全然不同。   看的贾政格外感慨。如此儿郎,若生在自家该有多好。   可惜,儿子做不成,只能做女婿。   在书房问几句学问朝政上的事,贾政亲自将他送出去,而后给贾母报喜。   “卫若兰我已经见过,是个好孩子。将来探春嫁过去大小也能得个诰命。”   贾母面露喜色。   “好,我就知道咱们家几个女孩都是好的,有福气。”   赞赏两句,突然又阴下脸。   女孩们有出息能配得上这样好儿郎,可家中的男人们……不说别的,只说贾政都被遣回,还有谁能指望的上?   整个家族的希望,竟然都牵挂在女孩们身上。   贾母长叹。   “既然三丫头的事情定下,你们就商量着走礼吧。不拘多大的排场,只要孩子们过得好。”   “是母亲。”   迎春刚嫁出去不到两月,又开始操办探春亲事,两件喜事接连,倒也衬的贾府热闹,不似其他旧勋府邸那般凄凉。   林蕴知道探春和卫若兰定下,将视线投向站在廊下的林黛玉。   “三妹妹和卫家定下,咱们又要准备礼物了。你已经照顾它们半个多月,哪有那么容易活过来?南宫旭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枯草,定是诓你的。”   两个花盆被摆在廊下阳光最好的位置,林黛玉小心擦拭上面灰尘。   “谁跟你说的?我瞧着这里面已经有一株活过来,不信你瞧。”   林蕴凑过去,顺着林黛玉的手指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干枯凋零,哪里活过来?我看你是整日盯着它们看的魔障,该吃药。”   “这样看不出差别,挖开就知道了。”   林黛玉从旁边拿个小铲子,小心翼翼拨出里面根茎。   林蕴头都快塞进去,才看清楚那根茎果然是饱满而非干枯。   “你怎么做到的?”   惊讶地瞪大眼,拿过小铲子就要将它全挖出来。   又被林黛玉夺回去。   “我看书上说可以在盆景里放些茶叶,前儿就想着试一试,结果茶水倒的太多只好换土,就瞧见了。”   “没淹死?”   “什么浑话,活过来不好吗?你倒像是盼着它死,真奇怪。”   好端端盼着一盆花死确实奇怪,但这不是花,这是枯草!枯草!   林蕴在心里怒吼两句,眼睛盯着另外一盆。   “那另外一株为什么没有反应?要不你再淹……浇茶水?”   “试过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反应。大约是因为天气冷,我命人将它放在炭火边上。”   “没烧着?”   “呸!你就不能想着些好事?”   林黛玉瞪她一眼,命丫头带着花盆回去,不跟她理论。   林蕴站在廊下,抬头看看天上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再看看地上的积雪,陷入沉思。   大冬天抱着枯草出来晒太阳这种事,除了林黛玉大约没有别人能做出来。还用茶水养药草,偏偏能养活过来。   该说不愧是绛珠仙子吗?神仙的事情我们凡人不懂。   “下回二哥过来的时候提醒我告诉他,让他给南宫旭传信。”   嘱咐青梅一声,林蕴撸起袖子准备堆个属于凡人的雪人。   临近年下天气愈发寒冷,雪一场比一场大,堆得门庭廊院寸步难行,人们的活动范围都被限制在房间里。   探春有了人家,每日在房中备嫁并不觉枯燥,想起那日卫若兰身影,忍不住甜蜜。   原以为二姐姐的婚事便好,她竟然更好。身份地位虽不如却是中意之人,只这一点胜过万千。   “三妹妹。”   门外传来声音,探春回头,却见是李纨。   “外面还在下雪,大嫂子怎么过来?快进来喝口茶暖一暖。”   人逢喜事,待人接客也变得更热情和善。将人引进来又是扫雪又是上茶。   李纨却有些尴尬,拦住探春动作。   “不必忙,我是替太太传个话。园子里几处地方原是你管,太太说你之前定的法子好,叫你趁着冬日空闲细细规划,等来年开春再省上一笔才好。”   亲近的氛围瞬间消失,探春脸上笑容也淡下来。   “我当什么大事,原是这个。有劳大嫂子传话,请太太放心,这两日我就去巡视,定在年前拿出主意来给太太定夺。”   “探春。”   李纨拉着她,面有不忍。   “你这又是何苦呢?太太从前在意你,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何苦跟她作对?如今大雪天里指使你,办不办的成尚且难说,少不得折腾。你去认个错,她是太太。”   是啊,她是太太,所以她才能肆意妄为。   探春甩手,面无表情。   “不是我跟她作对,是她不想放过我。大嫂子,这些年你虽不言语,可我认为你是看清楚了的,怎么还能说出这话?今日我去认错,明日出了嫁,焉知不是第二个你?”   李纨面色一僵,听探春继续道。   “自从我和卫家定亲,太太时不时便要为难,她是嫡母我敬着,但我不是傻子。如今全家最大的指望就是大姐姐,其次是二姐姐,我绝不会成为第三个!”   眼中闪过狠意,探春深吸口气。   “最多一年我便要出嫁,有什么不能忍?等离了这里,我才是我。大嫂子若无事请回吧,园子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定不会让太太失望。”   李纨不知该如何劝,叹一声转身离去。   侍书小心过来。   “姑娘,您要出去吗?我去准备披风。”   探春不动,片刻扑在桌上,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不是太太生的,可从小到大我都拿她当母亲敬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姑娘!”   侍书两步小跑过来,扶着她肩膀。   “姑娘快别哭,若是叫人听见传到太太耳朵里,又要生出无数事端。今儿命您去看园子,保不准明儿就叫您做什么别的,快擦擦。”   递出手帕给探春,她自己却转头偷偷擦眼睛。   从小伺候姑娘,她们最清楚探春过的什么日子,好容易盼着熬着有了希望,却又得罪太太,这是做的什么孽。   好半晌探春擦干眼泪重新洗脸梳妆,不顾漫天大雪,撑着伞往园子里去。   雪越下越大,从冬月到腊月许久不见晴天。在某个夜晚,从宫中骑马跑出个小太监,踏雪来到贾家。   “贵妃娘娘,薨了。”   消息从外院传到内院,贾母和王夫人当场晕倒,醒过来之后忙不迭命人打探消息,随时准备进宫奔丧。   因为年节将近以及探春定亲带来的喜悦氛围被冲的分毫不剩,整个贾府变得杂乱不堪,内外纷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23:23:53~2022-02-21 20:1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鹞5瓶;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贾母被从睡梦中吵醒又悲伤晕倒,整个人精神不好浑浑噩噩,坐在上首时不时发愣,双目无神。   王夫人坐在下首不停地擦拭眼泪,右手扶着太阳穴似乎有头晕之兆。   满屋子人都不敢说话,邢夫人左右看看,撇嘴保持沉默,心里却忍不住讽刺。   从前仗着是元春的亲娘、亲祖母,总是耀武扬威,如今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死在大年下,宫中是不是发丧还不好说,只是家里好好的年过不成,真是晦气。   沉寂半个多时辰,贾政从外面进来,王夫人忙站起来询问。   “怎么样,宫中可有消息?”   “这……嗐!”   贾政叹一声,不敢看贾母脸色。   “我们找了许多人探听消息,说昨日娘娘生产,血崩薨逝,母子俱亡。”   王夫人扶着太阳穴再次晕倒。   贾母眼睛混沌,落泪不止。   “我的大丫头,我的元春丫头啊,好好的母子两个都没了,是我害了你啊!”   当年元春降生,乃是府上孙辈的第一个孩子,贾母又年轻有精力,可以说亲手将这个孩子养大。想起当年种种泣不成声。   满屋子人不敢说话,贾政只敢小声劝慰。   “母亲还请保重身体,若是您哭坏身子,娘娘在天上看见了也要伤心难过。琏儿还在打探消息,宫中的意思是年后发丧,咱们还要做准备。”   没有元春这个娘娘在上面拉扯,贾家彻底绝了向上的路,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露怯。   贾母强行撑住,看向痛不欲生的王夫人,不愿理会。   “二太太身子不好,还是叫凤丫头出来管家。外面的事情叫大老爷去,你多提点着些,别叫他做糊涂事。”   “是。”   命令从荣庆堂传出去,王熙凤呆坐在床上魂不守舍。   “娘娘没了,贾家什么都没了。”   贾琏急匆匆掀帘子进来,面容急躁。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起来打点内外,我是半点手空不出来,两位太太不中用全指望你呢。”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拿银子,连王熙凤的首饰都不放过。   “宫里面打听消息哪有那么容易,这些我先拿走,等回来再跟你细说。对了,宫中没有发丧,你别在家里大办。”   留下几句话匆匆出去。   好半晌王熙凤回神,偏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儿子。   “你来的不是时候啊,家里的富贵没有赶上,坏事全赶上。马上就满周岁,又是娘娘薨逝,这下家里谁还记得你?”   叹一声,王熙凤也没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嘱咐丫头奶嬷嬷看好孩子,匆匆出去安排。   元春并非当年的甄太妃,她薨逝并不需要守国孝。而且因为赶在年下,皇上特意下旨年后发丧,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有些人家昼夜不眠猜测其中用意,有些人家却与此无关。   林蕴夜晚睡的暖和,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元春薨逝,匆匆去问林如海。   “大姐姐薨逝,我们要按照正常办丧事走礼吗?”   林如海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头也不回留下一句。   “姑娘家别管。”   看着彻夜未停的雪,林蕴长叹。   “宫中的姑娘过得不快乐,或许也是解脱吧。”   既然林如海说了别管,那就是不用管,林蕴叹息过便回屋当做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晚饭过后贾府命人来报丧,林黛玉才知道此事,沉默良久,回屋侍弄花草去了。   如果说贾母是贾府的根,撑住向下根基,那元春就是最高处的枝叶,为整棵树指引阳光的方向。现在根树枝断了,下面看着繁枝茂叶,其实都处在阴影中。   皇上的后宫太大,死去一个嫔妃不痛不痒,下令年后发丧便再无后续,等着内务府安排。除了贾府,其他人依旧准备着过年,并无太大影响。   直到腊月中旬太上皇薨逝。   病重半年,太上皇终究没有撑过去,同样是在晚上,却没有下雪。内监连夜往宗亲及朝中大臣处报丧。   这个年注定过不好。   太上皇发丧,让元春沾光不必等年后。只是有太上皇压着,她的丧仪格外简单,别说贵妃,连三品昭仪的排场都不如,草草下葬。   贾母等人进宫三天便被赶出来,如此草率让王夫人痛哭流涕,大病不起。   皇上体恤民情,赶在除夕前一天办完太上皇丧仪,准许民间年节欢庆。待正月十五之后,宗亲守孝一年,民间守孝三月,是为国孝。   元春已逝,贾家不算宗亲,只用守孝三月,探春的婚事并未受到影响,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王熙凤重新掌家,但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府中上下颓丧不听管束。   “闹哄哄做什么?太上皇、娘娘薨逝,虽然陛下体恤民情允许年节庆贺,但咱们家大姑奶奶去世也是有家孝的,他们几个小辈都要守孝,你们像什么样子?等我回了老太太,统统找人牙子发卖!”   搬出贾母来压制,众人终于老实,虽然仍旧不情不愿,到底去干活。   王熙凤揉着额头。   “若非有老太太压着,这个家早散了。打量我还是年轻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她们算计,早晚回了老太太都撵出去!”   年轻气盛时以为管理好家族是自己本事,歇了一年才看清白,她们看的是老太太,谁在乎什么琏二奶奶?娘娘没了家里就乱成这样,若是老太太没了,岂不是树倒猢狲散?   不成!要趁着老太太尚在,尽快将事情安排。   当天晚上王熙凤就和贾琏商量。   “老太太伤心难过,近日时常晕着,眼看不大好。要不咱们尽快把三姑娘的事情办了?”   “不成。若娘娘还在何时都能办,但娘娘没了,陛下又是这个态度,咱们忙着结亲卫家,若惹人嫌疑怎么办?”   朝堂上牵连的人越来越多,贾琏越来越怕。当年的狐朋狗友不少都改邪归正认真办差,打听下来才知道娘娘八成是参与了什么,如今的贾家半点错不敢有。   王熙凤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住,斥道。   “你小声点,孩子在里面。卫家又不是当年,有什么好怕的?若是真听了二太太跟什么王妃家,那才是不敢高攀。”   被两句话提醒,贾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卫家不比当年,抬手抚额头。   “是我太紧张,草木皆兵了。往后你可别再提什么王妃家,西安郡王也被定罪,年后就查抄。亏了没听二太太。”   “什么?”   大事一件接一件,王熙凤的脑子都不够用,隐隐约约好似抓住什么,又好似没有抓住。贾琏还在旁边催促。   “以往咱们家什么事都有娘娘在上面顶着,皇上也看在娘娘面子上没有追究二老爷和珍大哥,往后若是被翻出什么事来,咱们就全完了。该趁早想个主意,将二姐送走。”   “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尤二姐。”   “你怎么还在吃醋?无论找个什么法子将二姐送走,好歹留条退路,不指望她难道指望远在福建的二妹妹?我的好奶奶,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贾琏又是哄劝又是讲道理,甚至将两个孩子都拿出来说,好歹将王熙凤劝住。   “好奶奶,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将来,难道要落得甄家史家一样的下场?上个月我才听说云妹妹有孕,转头她相公就抬进去两个小妾。你愿意匆匆将咱们大姐儿也嫁了?”   “不许胡说,大姐儿才几岁?”   虽然反驳的快,王熙凤心中却在意。若是将来大姐儿遇上这样的夫家,她就是死了,也要从坟堆里爬出来!   “昨儿大姐儿才发热好了,过几天我就说尤姨娘想要暗害大姐儿不成,将她撵出去。你找好地方安置,若是……”   咬着嘴唇,王熙凤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贾琏将她揽在怀里。   “不会,还有我呢。只要我活着,必定不会叫你们母子分离。”   说完甩手出去,找尤二姐嘱咐。   “过几日你出去,要装的凄惨些与府上断绝关系,这些银钱定要好生藏着。若是无事我自然会想办法接你回来,若是不成,照顾好自己。”   大难临头之时顾不得香玉满怀,贾琏匆匆嘱咐又匆匆离去。   尤二姐抱着贾琏交给她的盒子,看着里面金银细软,掩面痛哭。   “我这样的人,也值得托付?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定不会让二爷失望。”   立时站起来收拾衣裳首饰,想到贾琏说要凄惨,思索片刻撕开衣裳腰带,将银票等物都藏进去。   乱糟糟一团,贾家这个新年不是度过,是熬过。   正月十五,荣国府已是门庭冷落鞍马稀,只有从卫家送来给探春的礼物,顺带以晚辈名义给贾母和贾政拜年。   除此之外,竟再无一人。   贾政不禁感慨人情冷暖,亦感慨给探春选了个重情义的好夫婿。   探春于胆战心惊之中收到礼物无异于救心丸,连夜缝制荷包托贾琏送去。   君若不离,我必不弃,生死相随。   王夫人缠绵病榻,听着周瑞家的回报外面诸事,不自觉攥紧被子。   “果然寻一门好亲事最要紧,家中如此颓丧,三丫头倒出尽风头。”   听着语调不对,周瑞家的忙笑道。   “老爷和老太太都很高兴,说卫家姑爷送的礼物把咱们府上脸面抬起来,不然那起子小人真以为咱们连个可靠人都没有。卫家送来的东西还有太太一份,老爷替您收着呢,等您病愈了亲自去看。”   说完悄悄看王夫人脸色,见不像是在记恨探春,才略微松口气。   却不知王夫人已经想到别处。   娘娘去了,府上乱糟糟没支撑,探春却有卫家,那宝玉有谁?从哪里寻门亲事,能够让他们如同卫家护着探春一样,来护着宝玉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20:14:41~2022-02-21 23:1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琼琼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林黛玉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皑皑白雪似乎察觉不到冷意,出神盯着面前枯草。   “小草小草,你说,外祖母还好吗?我很担心,又不能去看她。”   手指轻轻拨弄着干枯的叶脉,却也知得不到回应,恍惚想起当初刚到贾府时无依无靠只有外祖母可以信任,又想起在荣国府居住时外祖母的各种关照,忍不住心中酸涩。   泪水悄然滑落,砸在枯叶上,又顺着纹理埋进土壤。   “大姑娘来了。”   外面传来动静,林黛玉忙擦干眼泪,拿起桌上的杯盏佯装浇花,等林蕴进门才转过头来。   “怎么今日有时间过来,李嬷嬷叫你做嫁衣可做好了?”   “快别说了,我能将喜帕绣上就已经筋疲力尽,若是让我将整个衣裳做成,还不如直接别让我嫁了。”   林蕴挥手,虽然明白古代女子绣嫁衣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一种期待,但她真的做不到。   “二哥已经将那枯草的事情传信回去,看南宫旭这么处置。你不如想一想有什么事情让他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能有什么事?”   林黛玉偏头拨弄枯叶,躲开视线。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能让南宫旭欠人情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能养活两株药草,他肯定恨不能把你当菩萨供起来。你若有什么要求,趁早说。”   她不回应,林蕴也不催促,坐在旁边说起其他。   “刚才忠顺王府派人送来礼物,说是给我们俩拿着玩的,因为太上皇的丧事不好赏赐才拖到现在。给你带过来了。”   话说完青梅带人进来,四五个托盘摆的满满当当,比得上正经年节赐礼。   看的林黛玉一惊。   “年前就已经派人送来许多东西,怎么还有?一非亲眷二非师友,他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是你就是二哥,他总归惦记上一个。”   冷声嗤笑,林蕴随手拿起枚如意挂坠。   “这东西都送来意思还不明显?年前姨母在的时候就说他想要二哥做女婿,如今恐怕不仅是二哥,连你也想要。我记得他家长子已经成婚,还有个幼子。”   “我不要他!”   林黛玉想都不想,看着珍玩赏赐满是厌恶。   “当他是什么人,随便替别人做决定?我这辈子若不能嫁给心仪之人,宁愿不嫁。横竖你和爹爹都不会逼我,还轮到外人发话不成?”   幼年有过一段懵懂感情,不等确认自己心意就见过林蕴和曹同轩远隔千山互相期许,后来又在飞云山庄瞧见程捷与南宫瑜夫妻和睦,还有迎春、探春……   这么些感情看过来,林黛玉早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孩童,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横竖林家不需要她高攀,如果真的有人逼迫,她也没什么不能舍。   晚上林如海回来,两人去说起这事。   “忠顺亲王殷勤太过,他这样的王爷我们可招惹不起。不如父亲寻个机会,将这些礼物还回去。”   所有的礼物都被拿出来,姐妹两个态度明确。   林如海视线扫过,语调罕见冷漠。   “你们能够想的清楚,我心甚慰。王爷现在不似从前,陛下在朝堂上优势明显,王爷却轻狂起来。若是再不加收敛,再过十年又是四王八公。”   叹一声,又打量她们姐妹,林如海摸着胡子。   “你们不喜欢出去交际,对京城中的事情也不大感兴趣,或许是好事。将来蕴儿到福建远离京城,玉儿你呢?我坐到这个位置算是看遍朝堂,等你们两个都出嫁,我就该辞官回去了。”   早年恩科也曾经满怀抱负,可这几十年下来,当初雄心壮志所剩无几,又有两个女儿,谁还惦记那官位?   他问的认真,让林黛玉羞怯。   “怎么说到我身上?”   “今年原该是你及笄,只是国丧期间不好大办叫你委屈,若有心仪的人家该早做准备才是。凭咱们家,谁家不能挑?”   林如海一本正经地讨论,说的林黛玉面红耳赤。   “您怎么和姐姐一样,拿这种事情出来说?我哪里有什么人家要挑拣,自己挺好的。”   “胡说。”   即便林如海再开明,也无法接受女儿不成婚。只是看林黛玉确实没有合适人选,并不催促。   “无论是新登科的学生,还是平民百姓,凡有你喜欢的只管告诉。若能叫我考察过了,也是不挑出身门第的。”   家里有个不守规矩的大女儿,还有个从小当儿子教养的小女儿,林如海说起这些事情来毫无压力,仿佛在谈论衣食住行。   林黛玉红着脸答应,心中温暖。女子总是身不由己,有父如此,当乃幸事。   他们一家和和美美,却不料总有不长眼的找麻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有关林家的流言越来越多。   早在当初刘通暗中算计时,就有流言说林蕴凶悍,林黛玉不孝。只是她们姐妹不当回事,林如海的身份又在那里摆着,闲话传了一阵子就自然掀过去,被新的流言掩盖。   可是过去几个月,竟然不知被谁翻出来,并且愈演愈烈。   林蕴持剑伤人,当为悍妇。林黛玉不留母婢,不敬贾母,是为不孝。   与林蕴有关的事情还好,毕竟没有几个人亲眼所见,传来传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也编不出什么新花样。   但是林黛玉不同。圣上以孝道治天下,“孝”自古就是考验人性品德的最高标准,好事者仿佛恶狼见到肉,恨不能挖根究底。   无论是有所耳闻还是全然不知的,听到些风声便开始编造流传。不侍生母不敬祖母,脑补出一场豪门轶事。   “胡说八道,生母早就死了去哪孝顺?”   听着下人汇报外面流言,林蕴当场骂出声。   底下小厮缩着脖子。   “我们不敢与他们争辩,唯恐又生出别的说法。如今大街小巷都流传着闲言碎语,咱们得想个主意。”   “有什么好想的?就写个告示贴出去,林府二姑娘听闻外面传言深感自己不孝,想要孝顺生母,若是有人能将林太太复活,赏银五千两。”   林蕴气的胡说八道。   小厮五官乱飞,掐着大腿忙低头,不敢说话。   旁边林黛玉眼泪还没擦干净,惊出两声气音。   “什么浑话都拿出来说,若是被人听见,你也要被编排不孝。”   林蕴深呼吸盯着窗户,尽力理清楚思绪。   “你我不出门,若是寻仇必定是冲着父亲。他如此行径毁坏你我名声,却并没有实质伤害,要么就是逞一时之快,要么就是还有后手。”   如果真的要置人于死地,那就应该是“私通”“私奔”之类逼死人的流言。“不孝”这个罪名,在贾敏活着的时候或许有用,现下死无对证,除了恶心人没有任何用处。   “后手?你的意思是说,就像那个刘通,先做些小事来试探,然后再下狠手?”   林黛玉惊恐捂住嘴,越发觉得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   林蕴眯着眼,透出危险。   “谁知道呢?不过能采用散布流言这样的手段,可见对方也不高明,只会躲在阴暗处的老鼠罢了。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流言,我就帮他们一把。”   伸出手叫过那小厮,命紫菱给他一包银子。   “你拿着这些钱,模仿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就说林府大姑娘不仅凶悍还是杀人凶手,在贾府的时候就杀了许多人,在望山亭更斩杀几十个黑衣人。二姑娘同样心狠手辣,最讨厌自己的生母,还不会走路就会辱骂生母,在贾府也下毒暗害外祖母,毒死几十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林蕴。   小厮好半晌回神,下意识吞咽。   “姑娘,这话传出去,若真有人相信怎么办?”   “那就说明他是个傻子,不是幕后凶手。”   如此回答,再次惊掉一地下巴。   林黛玉惊恐之中灵光一闪,眼睛亮晶晶看着林蕴。   “你想要以毒攻毒?”   当流言的离谱程度到达某个临界点,就会有人开始怀疑。一旦有人怀疑,幕后之人必定会有新动作。   既然他们那么喜欢说闲话,林蕴就送他们个大热闹。   于是外面的流言非但没有人制止,反而传的更快,到最后变成林蕴杀了几百个人,林黛玉已经把贾母毒死。   某个茶摊上,一群人兴致勃勃讨论,引起边上孩童好奇,他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过来听,中途惊叹。   “哇,杀了几百个人,那不是比将军还厉害,林府大姑娘是将军吗?”   唾沫横飞的众人顿住。   几百人好像确实有点多。话说京城如果死了几百人,会没有人管吗?但无论是兵部还是巡防,都很安静,这……   孩童啃着糖葫芦,继续发表感慨。   “二姑娘居然给自己的亲外祖母下毒,真坏。外祖母死的好可怜。”   贾母死了?好像没有吧。   众人面面相觑。   孩童带着满脸塘渣,仰头天真询问。   “你们怎么不说了?这个故事真好听,是哪个说书先生讲的呀?”   茶摊安静下来,孩童被他母亲赶来拎着耳朵提走。   林府小厮假扮的客人在旁边冷笑连连,突然一抹嘴站起来,拍桌子引起注意。   “你们刚才说的都不对,我这才是真的。我都看见了,那天望山亭上几千个黑衣人围着几个千金小姐。林府大姑娘冷笑一声,抽出八百斤重的大砍刀冲出去,杀个片甲不留……”   人群死寂,默默听他说完好半晌,不知谁小声嘀咕。   “这把刀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九星连环大砍刀,林大姑娘还有个别名叫绿林好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23:19:53~2022-02-22 20: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卿20瓶;桥下风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谣言走向变得奇怪,林蕴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林黛玉变成心机深沉的用药高手。人们讨论的更加热闹,却再没有人当真。   《水浒》一百单八将尚且有扈三娘、孙二娘等人,女子惊世骇俗原也不是绝无仅有。人们探讨到兴致高昂时干脆编出不少故事,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解说。   茶楼里,有名的包打听兴致勃勃给众人分享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林家那位二姑娘从前在贾家住着的时候,和贾家那位含玉而生的公子十分亲近,两个人同吃同住,据说已经互许终身……”   “不对,我昨日在酒馆听说书先生讲的是那贾家公子喜欢林二姑娘,想要串通老太太逼亲,林二姑娘不愿意,就把老太太毒死了。”   包打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提出异议,他连忙要将话头扯回来。却不料刚说两个字,又被另一个人打断。   “你说的也不对,是他们都想要林二姑娘好占了林家家产,所以林二姑娘下毒将贾府的人全部都毒死,如此才是快意恩仇的侠女风范!”   “正是,还有那胆大恶奴想要行凶,被林大姑娘杀的干干净净。为了躲避官府追查,姐妹两个舍弃权势富贵行走江湖。”   “停!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贾府还在好好的,哪里有什么快意恩仇?”   包打听不过两日没有出门,感觉自己都跟不上现在流言的速度,包打听的称号都要让给别人。   然而众人忙着为自己心仪的版本争论,根本没人理会他。   “分明是毒死贾府的人继承家产,这样才是报仇该做的。”   “不对,姑娘家即便继承家产也会被人算计,还是行走江湖的好。”   双方争论的热火朝天,将最中间的包打听挤出来。任凭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在乎。   听故事原本就是为了消遣和高兴,真相如何有几个人在乎?现实中尚未结束的故事,却不妨碍他们为之延续,让自己满意。   包打听叫嚷的口干舌燥也没有人理会,气冲冲走出茶楼。到一处偏僻巷子突然停住脚步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迅速钻进去。   “赵妈妈,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办法。现在都没有人听我说话,他们自己编排的高兴着呢。这十两银子我是挣不着,你们另请高明吧。”   从怀中掏出个荷包,肉痛递过去。   对面赵妈妈皱着脸皮推回来。   “你可是这里最有名的包打听,连你也没有办法?只要你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行,不需要做什么。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包打听满脸无奈,将荷包硬塞给她。   “你们整天在深宅大院里,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得腥风血雨。现在林家姑娘哪是传流言,分明就是在编故事,如今都已经上山落草为寇,下一章回就该立地成仙,比我传的闲话还要精彩。我做不成,这钱我不要了。”   “什么?”   赵妈妈愣住,没想到还有这事。想再详细询问,奈何包打听着急忙慌离开。   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去茶楼酒馆里探听。这一听不得了,三五个说法各不相同,甚至在某版本里贾家已经被灭门。   吓得魂不附体,慌张回去禀报。   贾府里,王夫人正拉着贾宝玉说话。   “你姐姐走了,咱们娘俩在这家里是说不上话。我的儿,你可要争气啊。”   王夫人垂泪不止,帕子都沾湿一角。   贾宝玉却低头不说话,两根手指绕着腰间汗巾子发愣。   “我的儿,原本我给你看好了几家姑娘,等你榜上有名就纳回来。只是前几日外面做事的婆子回话,说听见不少人在说林家姑娘闲话。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那话说的我听着都悬心。”   话没说完贾宝玉就有反应,满脸不认同。   “姑娘家原是最好的,他们懂什么?不过是一知半解胡言乱语,林家姐妹不是这样的人,凭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信。”   他竟然如此护着林家两个小妖精!!王夫人呼吸急促,忍着怒气强笑。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姑娘家名节最重要,闲话说的多了,你林妹妹恐怕就会被人唾弃嫁不出去,真是可怜见的。”   “嫁人?林妹妹为何要嫁人?什么时候定了人家?”   “你先别急,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王夫人假装擦眼泪,拉住贾宝玉乱抓的手。   “如今你林妹妹名声不好,别人家恐怕是不会要的。但她毕竟是咱们家长大的女孩,若是你不嫌弃,不如去求求老太太……”   “我不嫌弃,林妹妹最好,我何时都不会嫌弃。”   听明白话中意思,贾宝玉整个人鲜活起来,春光满面。   如此明显的变化,让王夫人笑容勉强。   “你若是嫌弃也无妨,等娶回来再给你纳两房妾室。毕竟名声不好终归有妨碍,你嫌弃也是应该。”   “不会,我永远不会嫌弃林妹妹。”   贾宝玉双眼透着光,仿佛已经看见成亲那天,满脸急切。   王夫人心塞难受,忙挥手叫他出去。而后握着拳捶在桌上。   “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怎么会要这样的儿媳妇?她若不是林家女,我就……”   “太太大事不好,事情和咱们想的不一样,外面乱套了!”   赵妈妈瞧着左右没人,慌慌张张进来,将在外面听说的故事版本逐一讲述,说的口干舌燥。   “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在乎真假,咱们前功尽弃,撒出去那么多银子,若是不能让她嫁给宝玉,岂不是白费功夫?”   “怎么可能?”   王夫人养在深宅不通文墨不读诗书,更想不到能变成这样,震惊站起身,却因为用力过猛头脑发晕。   赵妈妈忙扶她回榻上。   “林二姑娘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咱们才能有机会,可是现在……太太,还是另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为了宝玉,我已经不在乎未来儿媳妇名声,难道真要找个无媒苟合的?”   攥紧拳头,王夫人胸口剧烈起伏。   为了攀上林家这艘大船,她已经脸面都不要,却还不能成功,当真是老天无眼!   赵妈妈出身市井,眼珠子转两圈,悄悄建议。   “太太,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等三姑娘成亲林二姑娘必定过来,到时候……”   两只手握在一起比划着,嘿嘿笑道。   “这法子虽然下作些,但眼下也没更好的。只要咱们小心别让话传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也就不会影响颜面。”   果真要用如此下作手段?   王夫人攥紧拳头,想到贾府如今,再想贾宝玉,狠下心肠。   “好,你去安排。为了宝玉,我这张老脸算得了什么?大不了豁出去!”   外面的闲话很少能传进内宅,即便王夫人派人盯着也晚一步,更遑论别人。反倒是在男人们之间传的迅速。   林如海下朝回家,半路被忠顺亲王拦住。   “王爷有何指教?”   忠顺亲王皮笑肉不笑,坐在轿子里稳如泰山。   “林大人家里近来真是热闹,两位千金可是名满京城了。”   “王爷言重。不过是外面不知道从哪里传起来的闲话,什么百人千人听过就算,谁能当真呢?”   如此平淡,似乎并未被流言所扰。忠顺亲王不信,盯着他神色试图找出破绽。   “那些愚民的话的确不必当真,只是闲话说多了到底不好,该从根底上解决。林大人,你小女儿也十五了吧?我长子尚有侧妃之位空缺,不知你可有意结亲?”   林如海拳头骤然缩紧。   上回还暗示想要让林黛玉做幼子正妻,如今就变成长子侧妃,真是趁火打劫,打一手好算盘!   心中怒火烧的旺,面上却不显。   “下官只有两个孩子,别说小女儿,就算是定亲的大女儿也要多留几年呢。多谢王爷错爱。”   “那真是可惜。我还有爱姬所生一女,正值妙龄,你那外甥可有婚配?”   两个老狐狸一派平淡地闲话家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中争锋。   “小子不成器,劳烦王爷惦念。国孝期间不便论亲,且他父母不在京城,待他们入京我定代为转达。”   “那就有劳林大人。”   帘子放下,忠顺亲王脸色难看。   林如海退至路旁,双手作揖。   “恭送王爷。”   流言被彻底放任,人们探讨些时候过了新鲜劲,精力逐渐被其他事情吸引,讲林家姐妹故事的茶楼越来越少。   这日,一男一女带着帷帽走进茶馆,正赶上最后一场说书。   “……贾府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林家二姑娘竟然是个天生的医学奇才,仅仅是自学医书就变成绝世神医。隐忍多年终于爆发,将他们全部毒死报仇雪恨!”   “咣当!”   南宫瑜没拿稳茶杯掉在桌上,目瞪口呆。   京城的人都这么嚣张,这种事情也可以胡乱编造没有人管吗?刚进城就听见有人演说荣国府,进茶馆又演说林府。   如果只是演说就算了,偏还是这种明显编造的故事,又杀人又灭门,真有人听?   震惊到反应不过来,眼角余光却见身旁南宫旭听的认认真真。   “原来她是个医学奇才,难怪可以将药草救活。什么医书这么厉害,回头找她借来看看。”   “不是真的,他们在编故事。”   自家哥哥思维与常人不同,南宫瑜只能细细分析。   “你看他们脸色兴奋,都在凑热闹。而且故事中说贾府被灭门,实际贾府还好端端存在,所以都是编造。而且林家两个妹妹都不懂医术,只有大妹妹认识几株药草。一会咱们先去程府再去林府,你不要乱说话。”   南宫旭认真思索,严肃点头。   “我明白了,她要隐藏自己的医术不让你们知道,等着报仇。”   作者有话说:   终于破万收了!!   果然坚持是有收获的,幸好你们一直都在,啥也不说了,感谢大家!   明天晚上八点,大家记得来打卡,想发几个小小的红包,前十手动发,后面随机发。不多,就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快乐。然后我就收拾收拾准备加更。   再次感谢大家,你们真棒,给你们比心心~~? 第139章   南宫旭出生在南宫世家,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这辈子会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最擅长做什么。沉溺于兴趣之中,除此之外世间万物再难入眼。   真正的天才永远处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自己想看的东西,听自己想听的话。两个时辰下来,他只听明白一件事并深信不疑:   林黛玉是个医学天才。   南宫瑜处变不惊,从小到大这种事情经历过无数次,早有经验。   “林家妹妹悄悄学医术,不喜欢被别人知道,所以咱们别说出去。你只在旁边悄悄看着,说不定她高兴起来,能把养药草的秘密告诉你。”   有什么能比药草更重要?没有。   南宫旭立刻答应。   两人起身结账往程府去,两日后程潜休沐才带着他们到林府。   刚进门,南宫旭就迫不及待催促林黛玉去看药草,旁的什么都不关心。   南宫瑜特意派人去跟着,才跟林蕴说话。   “我这次进京不仅是为陪着哥哥,还为了二弟。母亲接到你传信,说忠顺亲王有意结亲,这是怎么回事?”   长嫂如母,程夫人不在,她便有职责。   林蕴将林如海的话转达,忍不住嘲讽。   “身在高位久了又独占鳌头,他张狂的很。不仅是二哥和妹妹,还在朝中选了好些人家有意结亲。二月会试还未结束就从中选出不少门生,如今也算是权倾朝野。”   权倾朝野可不是什么好话,尤其在当朝皇帝刚刚经历过太上皇压制,又正当壮年的时候。   南宫瑜眉头紧锁。   “这等野心之辈,攀上容易甩开难。二弟步入仕途并无靠山,程、林两家亦无根基,不可。”   林家五世列侯却终究是当年,四王八公威严赫赫也大厦将倾,忠顺亲王又能走得了多远?   程潜却不在意,随手拨弄茶盅。   “其实并非全然没有好处,你们不必如此紧张,左不过是亲王庶女。”   “二哥!”   林蕴皱着眉,不大喜欢他这样随意轻慢。   “好好我不说,你们都知道我没有心仪女子,娶谁不娶谁着实没有差别。为这事得罪倒也不必,眼下他还是亲王呢。”   程潜立刻认错,帮她倒上茶水赔不是。   南宫瑜却若有所思。   “你似乎并不反感?”   “为何要反感?他是亲王,我是户部六品,怎么算都是我捡便宜。况且他还盯着小妹,哪有那么好的事?”   双手为南宫瑜敬茶,程潜又道。   “北静王等被皇上派遣各地,京中他一人独大,这般不知收敛早晚的事。既然已经知道结局,眼下做个交易又有何妨?”   “原来如此,只是你要小心别玩脱了。”   两人对视,被林蕴伸手截断。   “所以你要将自己的亲事当做一笔交易?就算没有喜欢的人,总要选个合适的,难道后半生互相算计?”   程潜摸着下巴思索片刻。   “有理,我要好好打探一下亲王府哪个姑娘性子和顺,可不能像你。”   “呸,你想要还没有呢!”   晚饭程潜约了人,早早离开,留下南宫瑜和南宫旭作客。   傍晚林如海回来,听林蕴转达程潜的意思,敛眉深思。   “程潜天生适合官场,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望,却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左右逢源,外热内冷。”   太冷漠的人会成被权势左右,太重感情的人无法掌控权力,程潜恰好位于两者之间。   “既如此就随他去吧,大约将来他能比我走的更远。可还说什么?”   “二哥还说,贾家的事情会找他们算账。”   林如海一顿,眼中闪过怒气。   “我念着最后情分,即便对他们失望也没做出什么事来,他们就这样回报。告诉程潜不必留情,从前替贾家压着的那些事,是我眼瞎!”   林家下人混在人群中,没多久就找到散布源头。甚至不需要抓起来审问,悄悄跟着就见他们与幕后之人接头,顺藤摸瓜。   所幸已经对他们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林蕴笑得讥讽。   “原本玉儿还对贾家有些惦记,知道这事再也不闻不问。往后凭他抄家流放,与我们什么相干?”   整个林府对贾家感情最深的无非林黛玉,而如今他们连林黛玉的心都伤透,还有谁会惦记?端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如海抚须点头。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二月会试、三月殿试,陛下有意将京中低阶官员大换,少不得将贾家的事翻出来些。玉儿不管还罢,若伤心,你安慰安慰。”   “她现在怕没工夫伤心,有的事情做呢。”   “哦?”   林如海满脸疑惑,但很快就知道了。   晚上南宫瑜来告辞,南宫旭却赖在林黛玉院子里不走。   二月迎春回暖,林黛玉因着有了养花种草的爱好,干脆在自己院子花坛里开块空地,把活过来的两株枯草都埋进去,逐渐泛出绿色。   他趴在旁边研究许久也没看出来和其他药圃有什么不同,像木头一样戳在那里。   林黛玉见林蕴过来,悄悄凑近道。   “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两个时辰,是不是要找人把他抬走?”   “……也许,不行。”   打断一个沉思的人,绝对不是明智选择,但这是林黛玉的院子,也不能放任他在这里。   略微思索,林蕴出主意。   “你告诉他,那空地可以让他挑选别的药草种进去。”   “可行吗?”   林黛玉半信半疑,试探走上前。   “这院子里都空着,你若还有别的药草也可一并送来,多些少些一样照顾。”   “真的?”   南宫旭瞬间回头,兴奋异常。   “正有几样恐养不好,我立刻叫人送来!”   最后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走出去。   “走的这样急,他要干什么?”   “大概是飞鸽传书,命人将他的宝贝药材送来。”   两人对视,林黛玉笑得前仰后合。   “他笨呆呆的,进门就盯着地上瞧,茶也不喝。现下又活像被人赶,没见过这样呆傻的。”   林蕴叹一声,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带着三分宠溺三分无奈,由衷感慨。   “希望你不要见到他呆傻之外的另一副模样。”   “莫名其妙,谁还有另一幅模样?”   林黛玉天真歪头,想到南宫旭盯着地上看的傻样子,又忍不住笑。   林蕴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离去。   第二天,平儿上门求见。   “大姑娘,前些时候跟着我家那口子出去一趟,昨儿刚回来,这是带回来的些小玩意,还望您不要嫌弃。还有这个是刘姥姥托我带来的。”   虽然入了平民之家,日子却过得越发好。今日上门,身后还带着个小丫头。   林蕴怀中抱着猫,略微抬头瞟一眼,神情冷淡。   “难为你还想着我们,东西却不必了。昨儿才回来,还是多打听打听外面的事吧。”   平儿笑容僵在脸上。   “大姑娘?”   从前相处,林蕴虽然不能算个热心肠,但也绝对不是冷心冷情,怎么突然说出这话?   心中忐忑,平儿说几句客套话匆匆出来,派人去打听。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她不在期间竟有这样的流言?能让林蕴如此冷淡,莫非和贾家有关?   带着怀疑慌慌张张去见王熙凤,说清楚原委,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   “你说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快去把二爷叫回来!”   外面的事情等闲传不仅内院,内院的事情也传不出去,但贾琏一定知道。他怎么不说?   王熙凤在屋里来回踱步,双手握拳又气又急。   “咱们家如今能攀上亲戚的就只有林家,偏闹出这个,往后还怎么来往?我还有什么脸面去看两个妹妹?”   平儿叹气。   “林大姑娘都不带正眼瞧我,显然是手里有证据。如今外面还有说的,可见当初传的多不像话。二奶奶赶紧想个主意缓和缓和才是。”   干着急无用,平儿起身告辞。   “我如今有人家不好见二爷,先出去。等我在外面也打听着,奶奶有线索命人告诉我。”   她刚出去片刻贾琏就回来,听说缘由,径直冷笑。   “不错,我确实知道。”   “知道你还不告诉我,非要等咱们两家彻底成了仇人不成?林姑父本来就不喜咱们,再有这样的事往后如何上门?”   王熙凤气的挠贾琏,被捉住双手。   “就算告诉你又如何,事情已经传出去又能怎么挽回?咱们和林家已经主动攀不上了。”   甩开王熙凤,贾琏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长舒口气。   “我不是故意瞒你,听闻事情之后就查探过,虽没有确切证据也大概知道是谁。你我管不了。”   能让他们夫妻俩管不了的人,是谁?   王熙凤一惊。   “是,是老太太?”   “老太太精神不济,哪里有这个力气?你怎么胡乱猜起来。”   不是老太太,那就剩下一个人。王熙凤瞪大眼睛,颓然坐在椅子上。   “原来是她。我就说管家权到了我手里她不着急,原来是想着林家呢。”   若真能攀上林家,贾宝玉就是林府女婿,单凭借这个身份便能在京城权贵中游走。更何况如今贾家势微,全家只有贾赦身上有个爵位,其他都是平头百姓,整个家不都是她的?   王熙凤突然遍体生寒,下意识抱着肩膀。   “你说她恃强凌弱,图财害命我都信,但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这种事。老太太可知道?”   “嘭!”   贾琏拳头砸在桌子上,憋着气。   “谁敢叫老太太知道?三五日便要请太医吃药,真叫她知道有个好歹如何是好?我往程家去几回,都吃了闭门羹,想来也快瞒不住。”   作者有话说:   九点我来发红包哇~感谢在2022-02-22 23:51:12~2022-02-23 20: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雪30瓶;郝姑娘20瓶;酒婳仙、蝶雨、不是□□的小熊@10瓶;月挂夜枝、雾鹞5瓶;夹心团子2瓶;亦以歌行、明煜777、言若、552864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却说贾宝玉自从知道要和林黛玉成亲,整个人都飘飘然仿佛梦中,不仅无心读书,任凭何事都没有心思做,每日里想着的是将来二人在一起后要如何如何快活,如何如何玩耍。   这一日天气回暖,他拿着笔墨铺在书桌上,幻想日后与林妹妹吟诗作对,提笔写下“红袖添香”。   越看越好,叫来袭人要挂在墙上。   袭人为难。   “太太时常过来,你却要在墙上挂这样的文字,若是被太太瞧见了怎么是好?你若真心喜欢,我给你找匣子装起来好生保管。”   说着就要去找匣子,却听贾宝玉放下笔。   “我不过是要挂几个字你就这么多话,真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罢了罢了,不用你挂,我自己收拾。”   板着脸小心翼翼将四个字吹干,卷起收好。   芳官端着茶进来。   “袭人姐姐是正经人,当然会劝着你读书写字做正经事,又不像我们,只会伺候主子听主子话,比不得袭人姐姐。”   进屋放下托盘,却又端起茶盏,双手递过去。   贾宝玉的视线还在桌子上,匆匆偏头就着她手喝一口,又提笔。   “绝代佳人。真是好字,这副也要收起来。”   兴冲冲边写边收,丝毫没瞧见袭人与芳官之间暗流涌动。   “罢了,横竖我说不听。还是老太太说得对,你是个不听妻妾劝的。”   叹一声,袭人转身出去。   芳官得意洋洋。   “就算宝玉不听妻妾劝,你又是哪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将军不成?宝玉别理她,我瞧着这字写的就好看,我都写不出来。”   “你也觉得好?只要想到林妹妹,我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既然你喜欢,就送一副给你。”   贾宝玉咬着笔,眼睛一转写道。   “绝世名伶。怎么样?”   “写的真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字,真的要送给我吗?”   芳官从小学戏,哪里懂得这些?但她却懂得要怎么哄男人,三言两语哄得贾宝玉喜笑颜开。   “说出去的话自然要算数,这个就送给你。往后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尽管来找我。”   “那我就不客气了。”   得了赏赐,芳官欢欢喜喜出去找人显摆。一心都护着字,没注意撞到人身上。   “哎呦,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抬头就要骂人,却见是鸳鸯,忙换上笑脸。   “原来是鸳鸯姐姐,有什么事让您大老远的跑过来,是老太太要找宝玉吗?”   “怎么,难道老太太的吩咐,还需向你汇报不成?”   鸳鸯与袭人平儿关系好,自然看上芳官这等货色,冷嗤一声径直走过。   芳官皱着鼻子哼。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仗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嘀咕两句仍旧去找众人炫耀。   屋里,鸳鸯面色冷淡,公事公办传话。   “宝二爷,老太太有令,叫你过去,二太太也在那边呢。”   贾宝玉放下笔走出来。   “可说是有什么事儿?我这里正在写字呢,等我洗手换衣服就去。”   说着就召唤袭人服侍,忙忙活活。   鸳鸯视线扫过桌上,正瞧见“绝代佳人”,脸色立时阴沉。   “好个风流的宝二爷。”   转身就走。   贾宝玉衣服换到一半,疑惑抬头。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突然生气起来。快帮我穿上,我去看看。”   袭人替他系上扣子,拧着眉劝。   “鸳鸯跟在老太太身边,她的话多少代表老太太的意思。往后你该收敛些……”   “知道了知道了,将衣裳给我吧。”   最不耐烦听说教,贾宝玉夺过衣裳,边自己穿边往外走。   走到荣庆堂掀开帘子进去,却听里面格外安静。再往里走,隐约看见王夫人垂手站在一旁。仍旧进去才见贾母歪在榻上,脸色不好。   “老祖宗,我来给您请安了。”   磕个头起来,便见贾母缓慢睁开眼睛,勉强挤出笑意拍拍身旁空位。   “宝玉,来,坐在我身边。”   贾宝玉依言坐下,为了避免拥挤,特意往旁边靠靠。   贾母却没有察觉,视线有些迷蒙。   “刚才你母亲同我说你成亲的事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这话曾经说过,贾宝玉一怔,下意识看向王夫人。见她点头,低声道。   “我的事儿,老祖宗不是都知道吗?”   “哈哈哈,是啊,知道。”   贾母应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仍旧迷蒙。   “按照你母亲的意思,是想要促成你和你林妹妹的。但是你不知道,如今外面闲话说的不好听,什么杀啊毒难听的很。万一你受委屈,可怎么好?”   “不委屈!只要能和林妹妹在一起,我怎么都不委屈。”   贾宝玉赶紧接话,生怕反悔。   他如此急切,贾母眼中终于出现些笑意。   “我知道你对姐姐妹妹们是最好的,但你林妹妹可不能就这样嫁进来。我听闻有闲话编排你们,恰好在国孝期间,不如先想法子帮你林妹妹将流言散了,再说亲可好?”   贾宝玉没说话,王夫人忍不住。   “老太太,上林府提亲的人不少,咱们还是趁早将婚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贾母不理会她,仍旧看着贾宝玉。   一边是祖母,一边是母亲,贾宝玉被两人盯得坐立不安。   “宝玉,老太太问你话呢。”   王夫人催促,让贾宝玉一激灵。   “我,我听太太的。”   “老太太你听,宝玉也是这个意思。好孩子。”   王夫人笑容满面,扶贾宝玉起来不住称赞。   贾母无声轻叹,眼中黯淡,脱力般躺回榻上。   “既然你们都这样想,那就寻个机会上门提亲。都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子。”   “是,多谢老祖宗,您好好休息。”   贾宝玉喜不自胜,跟着王夫人商量成亲之事。   却不知他们刚出去,贾母已是泪流满面。   “是我对不起敏儿,对不起玉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她接来,我的敏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还要害玉儿啊!”   她哭的不能自已,趴在榻沿狠狠锤着枕头。   鸳鸯忙来搀扶。   “老太太,这事儿怎么能怪您?都是他们做下的错事,您也是没有办法。”   “是我的错,明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却不能戳破,眼睁睁看着他们算计玉儿。将来我死了,都没脸去见敏儿。”   贾母捶胸顿足,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老太太,老太太!快请大夫!”   老大夫被火急火燎催来,摸着脉搏沉默不语,半晌摇头。   “数月来接连晕倒,老太太年纪大可受不得刺激。我开几服药,你们好生伺候,若是再来几回,怕就……嗐。”   贾政拱手。   “多谢大夫。鸳鸯跟着去送送。”   一群人围在荣庆堂外面,不时有视线扫过王夫人和贾宝玉。他们刚走老太太就晕倒,若说跟他们没关系,没有人相信。   贾政面色难看,低声呵斥。   “孽障,你又做了什么混账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贾宝玉吓得一哆嗦,躲在王夫人身后。   王夫人伸手挡着。   “老爷息怒,不干宝玉的事。今儿我们说起宝玉亲事,老太太想要撮合宝玉和黛玉,想必一时高兴。我正要跟老爷说这事,等国孝期满,还要老爷上门说亲。”   “噗。”   邢夫人捂着帕子转头,脸色嘲讽。   贾政面色更难看。   “胡说,老太太如何会答应?就算老太太答应,林妹夫也不会答应。这件事不必再说,我不会去。”   上次提亲颜面扫地,如何再有第二回 ?他坚决不松口,王夫人难忍急切。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爷若是不信,只管等老太太醒来询问便知。况且,林家两个丫头如今名声都不好,除了咱们家收留,还有谁要?可怜宝玉才是受委屈的,你还训斥他。”   说完抚摸着贾宝玉肩膀安慰,仿佛他果真受了天大委屈。   “什么名声不好?”   贾政自从被革职都在家中不大出门,被说糊涂。   贾赦上前幸灾乐祸。   “二弟不知,前阵子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黛玉丫头不仁不孝,还和贤侄同吃同住,如今可不是名声不好?要我说这样的女子不堪为妇。”   “什么,果真有这样的事?”   贾政大惊失色,愣神片刻转头直指贾宝玉。   “都是你这混账,叫你出去读书不去,总在女儿帐里厮混,害你妹妹名声。若真使得她无人求娶,你就是跪着,也要给我娶回来!”   在他们眼中,女子名声是天大的事,没了名声就没有一切。却不知林黛玉本人正荡着秋千,全不在意。   “这秋千低了些,明儿叫人再抬高。”   两只脚抵着石板不能自然垂落,林黛玉摇晃两下不大满意,换个姿势才好些。   雪雁见她安稳,走到后面轻推。   “大姑娘怕姑娘害怕,特意叫人做低些。明儿他们来改的时候可以加写花,如今正是春天,绕上花苞能顶好些日子呢。可惜姑娘的生日不能热闹。”   今儿正是林黛玉十五岁生日,却因为国孝期间不能宴饮取乐,只搭个秋千。   “每年都过生日有什么要紧?我倒喜欢秋千。岂不闻‘秋千一架名园里,人隔垂杨听笑声’?”   正说话,染墨进来。   “姑娘,忠顺王府世子前来拜访,老爷叫咱们别往前面去。”   林府面积不小,却因为主子数量不多格局简单,前后院之间隔着花园与小桥流水。若有人在院子里嬉闹,花园是能传出声音的。   “他来做什么?”   微微蹙眉,林黛玉不舍地从秋千下来,躲回屋去。   相隔两道院墙,林如海正在待客。   “世子言重,下官能有今日全凭陛下信任,不敢揽功。况且殿试由陛下钦点,旁人插不上话,世子莫要玩笑。”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慌!!   南宫旭是引路人,引路人!!!!就是类似和尚道士那个引路人!!!!!   我这几天有点累,就想着沙雕一下,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激烈,以后再也不敢了。感谢在2022-02-23 20:03:22~2022-02-23 23: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边40瓶;月迷津渡2瓶;。、雨图、忌生冷辛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林如海随意自然,一边说话一边倒茶,仿佛只是与普通朋友闲话家常。   对面青年男子明显不如他镇定,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林大人,我今日过来跟你商量,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而且如今在朝堂上有几个人能超过您?不过就是说两句话,也不算什么。”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普通朝臣,在朝堂上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不说别的,只说王爷,我便是上奏百句话都比不上王爷一句。世子不该来找我,该去找王爷才对。”   林如海淡然说笑,可他越是淡然,越让人插不进话。   忠顺亲王世子喝口茶压下心中不悦,视线凌厉不少。   “林大人探花出身,这等事情自然是您更有发言权。恕我直言,林家难道就没有后辈参加殿试吗?”   “说出来不怕世子笑话,林家人丁稀薄,如今能算上亲戚的几乎都在五服之外,便是找上门认亲我也不认得。将来如何全凭他们本事,我是不管的。”   别人恨不能将全家族力量团结在一起,偏林如海不按常理,又神态坦然不似说谎,让忠顺亲王世子憋气。   老狐狸!   能从扬州盐政爬上来,果然懂得明哲保身。若想将他拖进来,还要另想办法。   心中腹诽几句,正要起身告辞,突然有小厮过来。   “老爷,荣国府二老爷贾政上门拜访。”   林如海并未起身,甚至没有回应,肉眼可见的疏离和冷淡。   忠顺世子突然想看好戏,故意起身告辞。   “既然有客人拜访,本世子就先行告辞。若打扰林大人家事就不好。”   京城中凡是处在权力中心的,谁不知道如今贾家已经强弩之末?他将贾林说成家事,分明故意挑衅。   林如海果然起身。   “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我正好送世子出去一并见见。”   贾政在待客正厅来回踱步,思索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影响两家关系。听见外面动静立时抬头,却在看清楚来人后大惊。   “不知世子在此,打扰二位叙话,真是失礼。”   忠顺世子单手后背,神情傲慢。   “随便说些闲话,算不上打扰。贾大人若有要紧事,别嫌本世子才好。”   “不敢劳烦世子称大人。原也不是机密,政今日过来欲向林大人提亲。既然世子在场,正巧请世子做个见证。”   贾政拱手一礼,抬头起身却见气氛不对。   林如海怒气刚起,瞥见忠顺世子神色,突然平复下来。   “长女早已定亲,幼女尚要多留几年。况且我是个溺爱孩子的,总要孩子高兴才是,这等事情还是不要说。”   摆摆手,视线落在忠顺世子身上。   “说来正巧,前些日子王爷也要提亲,既然今日说起,还请世子替我告罪。”   “林大人哪里话,宠爱幼女人之常情。”   忠顺世子从牙缝中挤出话,后悔不该跟来。他看好戏不成,反被林如海编排。这贾政更可恨,竟也敢来提亲,他们什么身份,也配?   恨恨一眼瞪过去,贾政脸色煞白。   不是说林黛玉名声不好恐终身无依,怎么听着王府要提亲?世子这个脸色,莫非……   脑海中闪过猜测,贾政忙告罪辩解。   “是我唐突,这孩子幼时算在我面前长过几年,难免多疼些。既要多留几年,是我这个做舅舅的着急了。”   两句话将提亲变成舅舅给外甥女说媒,忠顺世子脸色才好看些。   “娘亲舅大也是常情,只是林姑娘有亲生父亲照管,就不劳你费心。”   “是。”   贾政不敢说话,恭敬应是。   来前准备的话没用上,便被忠顺世子吓出来。匆匆回荣国府,怒斥王夫人。   “你听谁说黛玉名声不好?我今日一去便看见忠顺亲王世子,听他话中意思,黛玉将来是要嫁进王府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今后不可再说这话!”   “什么?”   王夫人惊得站起不敢相信。   “外面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她如何嫁进王府?老爷,莫非您是听错了?”   “虽有流言,却终究是假,凡明事理的人家谁去相信?又不是那些混账事。你有空闲打听那些闲言碎语,不如好生收拾份厚礼出来,等黛玉定亲的时候送去,也好缓和咱们与林府关系。”   说完这些,贾政冷哼一声甩手出去。   他虽平庸,却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宫中娘娘薨逝,等老太太百年之后贾家再无靠山。   林家虽无子,林如海却位高权重,探花出身再认下几个学生,自成一脉。若宝玉读书有成金榜题名,他未必不能厚着脸去提亲。   可惜,嗐!   站在门外长叹,贾政目光茫然。   自幼成长在祖宗荫蔽之下,如今明知家中艰难却无力挽救,等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祖先?   他满目茫然,王夫人却愤愤不平。   “不过是个满城闲言碎语的丫头,怎么还有王府提亲?难道真要将她名声彻底毁坏才能叫宝玉如愿?可若真把她名声尽毁,娶来何用?”   既舍不得林黛玉背后林家影响,又不愿意贾宝玉吃亏,苦思许久,将李妈妈、赵妈妈找来商量对策。   “你上回说的主意怕是不成,林家那个丫头还被人惦记,若被人捷足先登哪里等得到三丫头成亲?”   赵妈妈不以为意,随口回应。   “咱们家虽然不如从前,好歹也是京城大户人家,谁敢跟咱们抢,教训一顿不就成了?见林姑娘这样还舍不得放手,肯定是那些出身低贱妄图高攀的人,哪里争得过咱们?”   “哼,若真是出身低贱还用你来出主意?正是身份不好下手才叫我为难,如今看着,你们也没有好主意。”   王夫人越想越气,她都要忍着委屈才愿意让林黛玉进门,忠顺王府难道都眼瞎了不成?   李妈妈赵妈妈对视,看见彼此眼中震惊,小心翼翼问道。   “难道是身份比咱们还高的人家?这可不好下手啊。若是做的过了,保不准会得罪。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有用办法,刚刚的自信张狂,在听到对方身份更高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忠顺世子在林府又待了些时候,确认贾政走远看向林如海。   “没想到林大人家千金被如此多人惦念,想来定是天姿国色,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见上一面?”   “世子说笑,姑娘家哪能随意出来面见客人,传出去别人家误会还是次要,只怕小女儿心思难猜。”   林如海恭敬有余,疏离更多。心中亦打起十二分警惕。   如果说最初忠顺王府是想要通过迎娶林黛玉来将林如海彻底变成自己人,那么现在这份心思还剩下几分不好说,更多的恐怕是激起他们心中自负,势必要将看中的东西弄到手。   略微抬眼,果然见忠顺世子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好,林大人果然是个好父亲。既然如此,你可定要将令千金看好了。”   哼笑两声甩手离去。   “多谢世子提醒。”   林如海拱手恭送,保持动作久久不动。   京城终究是非之地,黛玉性情如此,不适合卷进去。看来等不及朝中稳定,此番事了趁早离去才好。   收手起身,林如海下定决心。   门外,忠顺世子怒气冲冲出来,抬脚上轿。   贴身小厮小心询问。   “回府?”   略等片刻没有回应,正要吩咐轿夫,忽听里面传来声音。   “去程府。”   林如海是个老狐狸,又没有儿子,不用为了家族基业稳居朝堂。那么程潜呢?   江湖出身的毛头小子,仗着有林如海这么个表舅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见识过京城繁华与权力好处,他还舍得回去吗?   利光闪过眼中,忠顺世子吩咐。   “你立刻回府准备厚礼,咱们去程府拜访。说不得将来还是一家人呢。”   “是。”   小厮吩咐轿夫慢慢走,他则快马加鞭回忠顺王府取礼物,再回来追上。   今儿正好是程潜休沐,只是殿试在即,即便休沐在家中也不能得闲,尚有许多琐碎之处需要核对。   听闻忠顺亲王世子上门,连忙收拾东西起身。   “将世子请进正厅,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匆匆去更衣,脑海中却在猜测他上门目的。   程府是程潜自己置办,只占林府一半大小,未进门便能看出府邸规格,忠顺世子眼中闪过轻蔑。   “我当林如海是聪明人,原来不过如此。他没有儿子,都不知道好生照顾这个外甥作为依靠。”   讽刺两句,下轿进门。   走过大门,绕过照壁与垂花门,迎面人影冲来。   “什么人竟敢冲撞世子殿下?”   “大胆,还不跪下!”   “刺客,拿下刺客!”   小厮侍从呼喝不断,忠顺世子一个踉跄站稳,抬头看清面前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只见他身量修长面容冷峻,虽是锦衣在身却挽起袖口,衣摆沾着泥土,怀中还抱着两个花盆,着实怪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3:45:35~2022-02-24 21: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10瓶;水忆流年5瓶;虫虫与萌萌、雨图、圭圭的相亲对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你是何人,看见世子殿下竟敢冲撞,还不跪下求饶!”   贴身小厮将忠顺世子护在身后,大声训斥,旁边侍从已经摆出戒备姿势。   “等等。”   忠顺世子微微皱眉,感觉眼前人有些眼熟。   “你是何人?与程潜是何关系?”   南宫旭盯着怀中花盆,仿佛没有听见有人说话,确认两个花盆没有损坏,仍旧往外走。   立刻有小厮拦住。   “冲撞世子还想要离开,懂不懂规矩?将他拿下!”   “且慢!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恕罪。”   程潜笑得春风满面,瞬间将剑拔弩张氛围冲淡,仿佛见到多年老友般上前攀谈。   “什么风将世子殿下吹过来,下官惶恐。这位是我府上的客人,江湖草莽多有失礼,还请世子见谅。里面已经备好茶水,殿下请。”   三言两语引着人往里去,忠顺世子走两步又停住,看着南宫旭背影。   “他是江湖中人?难道如此莽撞。你如今也是朝堂中人,这等不懂规矩的人远着些才好,幸而今日是本世子,若换了旁人少不得纠缠。”   “多谢世子殿下海涵。”   程潜并不辩解,言语间带着些抱怨。   “我原不想他来,只到底是姻亲不好不管。其实他们家算半个朝堂世家,太医院副院正论起辈分来还要叫他一声叔父,我不好得罪。”   “哦?”   忠顺世子眉头一挑,再看向南宫旭离去方向,眼中意味深长。   “难怪瞧着眼熟,原来是南宫家的人,太医院副院正只为皇上请脉,便是宗亲都请不动。本世子竟不知程大人与南宫家还有交情。”   “说不上交情,不过是江湖情谊。殿下请。”   两人并肩入内,忠顺世子内心对程潜的价值重新评估。   另一边南宫旭从程府出来,并未被影响心情,兴冲冲往林府去。   林蕴早有交代,他刚进门便有小厮带路将他引进花园,另有婆子去请林黛玉。   如今花园西南一角已经被清空,分成数块格子,里面稀稀落落种着奇怪模样的花草。旁人认不出来不敢动,每回南宫旭过来挖挖填填,其他时候便是林黛玉在照料。   说来阴差阳错,林黛玉原是不爱动弹,无论看书看账都久坐。自从种上这些奇怪花草她三五日来瞧瞧,反倒活动量上来,精神变好。   随着婆子从内院出来,就看见南宫旭蹲在地上。   “你又拿了什么来?前儿姐姐还说人参像萝卜,要挖出来给父亲炖汤。”   得不到回应,林黛玉探头瞧,果然见他又将什么种下去。   好一会侍弄成了才抬头,满眼期待。   “我发现从你这里挖回去的药效更好,却又不受分量影响,多种几株试试。”   说着不顾手上泥土,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要递过去。   雪雁忙过来接下,代为转交。   林黛玉虽不是大夫,却也吃了多年的药,明白药量不同药效不同,被他说得疑惑。   “药方子不是最讲究配比?你可别来诓我。”   说着话随手打开盒子,竟瞥见里面有东西在动,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这,这是什么?”   雪雁忙转过盒子,看清楚里面也被吓一跳。   “好心帮你照看药草,怎么拿虫子来吓人?我们姑娘最怕这些活物,快快拿走!”   “不是虫子,是药。”   南宫旭看看盒子看看林黛玉,满脸不解。   “你学医怎么不懂药?这是特意拿来给你,试试。”   说着拿过盒子就要塞过去。   林黛玉被吓得连连后退。   “不,快拿走。”   丫头们忙挡在前面,吵吵嚷嚷把林蕴惊动。   “南宫旭,你的药在我手里,放手!”   林蕴随手抄起不知是做什么的药草,提在手里摇晃,威胁意味十足,还不忘补充。   “这花昨日还在我妹妹窗户上摆着,肯定和其他不同,我要扔了。”   “不行!”   南宫旭立时住手过来抢花,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盒子,左右都舍不得松手。   雪雁趁机道。   “他那盒子里是虫子,姑娘吓坏了,他还说是药材骗人。”   “虫子?”   林蕴眉头拧成一团看向盒子。他可不是会恶作剧的人,虫子……该不会是蝉蜕之类。   “我妹妹害怕虫子,在她手上的虫子都会被弄死扔出去,只能种草。”   对他这种人再多解释也无用,不如干脆利落直切要害。   果然,南宫旭护着盒子后退。   “这是从西北带回来的,我还没用过。”   西北?林蕴念头一闪。   “冬虫夏草?”   那确实是好东西。忍不住心动,回头瞧见林黛玉面上惊慌,立刻放弃。   “那你拿回去,反正在这里不行。我妹妹不喜欢。”   南宫旭眉头紧锁,看着林黛玉不相信。   “不喜欢怎么钻研?”   “我不钻研。”   林黛玉谨慎回应一声,躲在林蕴身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这些活物。不仅是猛兽,便是虫鸟仙鹤也大都躲着走,自小如此。   “你钻研!”   “我不钻研。”   南宫旭态度坚决,盯着林黛玉说好几次,她只能反驳。   头前还觉得这人是个痴儿呆子,如今瞧着呆过头,倒是执念一般。林黛玉又往后面缩缩,躲得更严实。   林蕴挡在前面。   “她不钻研,只种花。”   “不可能!”   南宫旭瞪大眼睛,仿佛信念崩塌。   眼看他陷入自己的世界,林蕴挥手叫小厮守着伺候,她则带林黛玉回内院。   “这种专心钻研某种东西的人,大多脑子都不太好用。除了虫子,他还给你别的没有?”   林黛玉摇头,抚着胸口仍旧后怕。   “说来也是奇怪,我总怕这些东西,要不往后别叫他来了?”   女儿家害怕虫子并不稀奇,草害怕虫子就更不稀奇,毕竟这是物种压制。   林蕴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命人告诉南宫瑜,不要让南宫旭带着虫子来。   然而南宫旭似乎受到打击,回去之后果然许久没来。   反而是程潜派人送来消息,他准备与忠顺亲王之女定亲。   “果然走到这一步,程潜这孩子超出我的预料。”   林如海站在窗口,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担忧。   林蕴问道。   “不能拒绝?”   “忠顺王爷可谓如今朝堂第一宗亲,若是拒绝往后总难见面。但若答应却有诸多好处。一来提高他身份,二来更易高升,三来他们成了好事,大约就不会紧盯着玉儿。”   林如海叹一声,转头看着林黛玉。   “四来,忠顺王爷怕还想着借此机会给我教训,让我明白究竟谁才是说了算的。”   朝堂诸事纷杂,有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决定,背后就会牵扯到无数因果。   这也是林蕴不喜欢朝堂的原因。   她自认不聪明,看不懂这些算计,干脆躲远。   “那如今哥哥答应,岂不是让他如意?忠顺亲王意图只手遮天,难道皇上就没有话说?”   “如今新贵与旧勋之争为彻底决断,即便皇上察觉也不会有所动作。朝堂变化哪有那么简单,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数年。”   摸着胡子,林如海突然轻笑。   “我这把年纪还能让忠顺王爷如此重视,可见不虚此生。没有那么多精力与他们争斗,不如趁此机会推动一把。玉儿,你可愿意随我回扬州?”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林黛玉满不在乎。   “为何不愿?京城天冷干燥,远不及姑苏,若非家人皆在,我早回去了。”   “哈哈哈,好。最多两年,等你姐姐出嫁咱们就回去,咱们姑苏也有不少青年才俊。”   “爹!”   林如海哈哈大笑。   探花出身饱读诗书,圣贤之道可没有恋栈权位的,林如海更不是沉迷权势之人,既然后继有人又何必不舍?   父女三人商量过后派人将消息传给程潜,叫他不必顾忌。   国孝期间不能大办喜事,定亲却无妨。程潜与忠顺世子来往密切,并不遮掩,很快就有人猜测并得到证实,众人纷纷到程府祝贺。   程潜本就善于交际,刚进京城时交友颇多,后来借着职务之便接触更多同僚,如今又有未来忠顺亲王女婿的身份,一时赤手可热。   他年纪轻轻就是六品,未来又有亲王岳父提携,前途可以想见。王夫人命人探听到消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不过是个江湖出身的草莽,竟撞了大运。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个亲王庶女,连郡主娘娘都不是。若贵妃娘娘还在,宝玉也是能配郡主娘娘的!”   响起元春还在时候情景,再看如今情景,王夫人更恨。   “林家真是好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却平白得个能干的外甥,竟是如此都后继有人。林家那个短命丫头,还真松手不得。李妈妈,我叫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李妈妈忙上前。   “林家的规矩严,我们的人都没办法靠近,只能在外面打听。据说是有个什么男子总进出林府,又不是林家的亲戚,说不定就是林姑爷给二姑娘选的女婿。太太,咱们定要想办法,不然宝玉抢不过呀。”   王夫人面色愤恨。   “急什么,你不是已经打听清楚那就是个江湖人?我就不信江湖上还能有几个程家。咱们家虽然落败了,该有的人脉还有,随便使些银子收拾了他就是,再说林二姑娘克夫,非福气深厚之人压不住,除了宝玉含玉而生,还有谁有这么大福气?”? 第143章   既然不能说她与人私通,换个法子不就成了?克夫之名可大可小,说不得是那江湖人自己命薄配不上,宝玉正好。   这样想着,王夫人长舒口气。偏头却见李妈妈不动。   “怎么,如今我都不能使唤你?前些日子身上不好叫二奶奶管家,如今我既然大好了,自然要拿回来。”   “奴婢不敢,只是……要对付江湖人不容易,也不能找人牙子,怕要多花些钱。”   李妈妈声音越来越小,偷看王夫人脸色。   家里做官的人减少,就意味着赚钱途径减少,如今的贾家不仅是没有多余银子去做别的,甚至连日常开销都要一省再省。   不说别的,前几日才刚刚拿到上个月的月例,谁还敢那自己的银子垫进去?   王夫人僵硬一瞬,很快重新端起威仪。   “至多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咱们家还不缺这点。你先去办,等事情办好了一并赏你。金钏儿,拿五十两银子来给李妈妈先用着。”   金钏儿应声进来,手上用红布包封着五十两银子。   李妈妈笑着接过,忙揣进怀里。   “太太请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没有办不成的,不过就是个江湖小子。”   她拿着银子出去,王夫人看的肉疼。   想她多年来何时在乎过区区五十两银子?偏如今家中没有挣钱的路子,却每日都在花钱,这样下去那些体积早晚留不住。   不成,自己的钱必须留着,还要想个其他办法弄钱才行。   沉思片刻又唤金钏儿。   “告诉凤丫头,晚饭后到我这来,有要紧事跟她说。”   “是。”   金钏儿答应一声从屋里出来,往隔壁王熙凤院子去,却没发现东小院里有双眼睛,悄悄看着。   “李妈妈赵妈妈天天鬼鬼祟祟进来,现在金钏儿这丫头也鬼鬼祟祟的,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瞧着没有别人,赵姨娘蹑手蹑脚从屋里出来,伸着脖子好奇。   “姨娘?”   “哎呦我去你娘老子的,想吓死我?”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赵姨娘吓得一蹦三尺高,转头见是贾环,揪着他耳朵骂。   “你是没长着嘴还是怎么着,悄摸进来吓死你娘有好处不成?不过几日没管你,要上天了!”   左右看看,撸着袖子抄起旁边扫帚。   贾环跳着脚往后躲。   “老太太赏了东西给三姐姐过生日,三姐姐叫我给你送来,哎呦。”   即便手上拿着东西也没有逃脱,被不轻不重抽两下,又被揪着耳朵扯进屋。   “还算你们两个得到良心没有被狗吃干净,知道我是亲娘要孝顺。三丫头的生日不是还有几天,怎么这样早就赏赐东西?”   嘴上说话也不耽误她拿布料在身上比划,美滋滋盘算要做件什么样的衣裳,剩下的做什么鞋。一抬头见贾环探头往外看,将他薅过来。   “我正有事情跟你说,太太最近很奇怪总是偷偷摸摸,一刻钟前李妈妈刚走,我瞧着是有什么阴谋。你跟着去看看,回来告诉我。”   “我?”   贾环眼中闪过心动,脚步刚迈出去又反悔。   “不成,三姐姐说了,我是家里的正经爷们儿,往后要读书考试,不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哎呦这是三姐姐说的,你揪我干什么?”   “她是你姐姐,我是你亲娘,别说是你,就算她过来也要听我的。少扯闲篇,快跟过去看,少不得有好戏。”   扯着耳朵将人赶出去,赵姨娘关上门,贴在门缝上见贾环走远才得意洋洋回到榻边继续试面料。   “宝玉个没出息的早晚不成,只要太太被拿住错处就是我的机会。满府万千家私,不就都成我的了?”   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朵根,抱着新面料舍不得的撒手。   外面贾环不情不愿出来,早看不见李妈妈身影,能追到哪里去?撇着嘴往大观园方向边走边嘀咕。   “太太本来就看不上我,还要让我去偷看,万一被人发现三姐姐肯定又要骂我,才不去找不痛快。“   碎碎念着往前走,迎面撞上个小厮。   “哎呦,你干什么?”   “环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贾环一怔。   他才刚吓到赵姨娘,出来就被贾政吓住,忙转过身拱手问好。   “老爷,我刚从姨娘那里过来,奉三姐姐的话给姨娘送两匹料子。”   “嗯,你们姐弟还算有心,只是男儿家要昂首挺胸行的正坐得直,你低头嘀咕什么?往后不可如此。”   贾政摸着胡须,想到贾环从前畏畏缩缩,再看他现在好歹有个少爷样子,心中甚是安慰。   “你跟着姐姐越发长进,但你姐姐眼见要出嫁,往后你就跟着太太吧。”   “啊?我,我不想去。”   贾环不像贾宝玉那样畏惧贾政,心中不愿低着头念叨。   贾政没听清楚,皱起眉头。   “才刚教训你就忘了?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哪里有个正经爷们儿的样子?”   贾环深呼吸,提高声音。   “我不想跟着太太,等三姐姐出嫁,我和琮哥儿一样在栊翠庵念书。太太不喜欢我也不管我,还总想着别的事情,恐怕也顾不上我。”   “胡说,太太如今身子不好不管家,除了教导你们兄弟,还有什么事?”   家中的事情贾政管的少,但自上回也意识到似有不妥。再听贾环话中似有深意,思索片刻问道。   “你可是听说什么?”   “我……”   贾环张嘴没说出话,左右看看。   贾政明白,挥手命小厮退下,只留父子二人。   “老爷,不是我想说太太闲话,是姨娘刚跟我说,太太找李妈妈赵妈妈不知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我不是太太亲生,太太有事也不会跟我说,还是不要过去讨人嫌的好。”   “浑说,你是我儿,太太是你嫡母!”   若按照伦常,王夫人和贾环确实是母子,可伦常又如何能够管束人心?   贾政眉头紧锁,虽知人心有偏颇却不愿承认,张嘴便教训。   “身为人子你要孝顺父母,其他事情不是你改管的。先回院子里去,等你三姐姐出嫁就搬出来。”   “是。”   贾环不情不愿应下,垂头丧气离开,嘴里似乎还在念叨什么,听的贾政烦躁。   “没一个强的,但凡能比上程潜半分,我也不用去羡慕林妹夫。嗐!”   明明有两个儿子,却还要去羡慕那没有儿子的。贾政心思烦乱,转身回前院,路过穿堂远远瞧着有人躲在墙角。   “谁在那里?你去看看。”   派小厮前去查看,贾政并不当回事抬脚便走。刚走两步恍惚想起,那不正是贾环提过的李妈妈?她们是伺候宝玉的奶妈妈,在前院干什么?   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立刻转身。   “且慢。不要惊动,你去跟着她们。太太近来总说些糊涂话,可别做出糊涂事来才好。”   这样想着,贾政心中更加慌乱,隐隐约约觉着有大事已经发生。   却说贾环回到大观园格外不满,向彩云彩霞抱怨一番,又听她们的主意找探春商量。   “三姐姐,我不想去跟着太太。上回去考试太太就不管,东西都是你给我准备的,这要是去了,不定怎么磋磨。三姐姐你找老爷求求情,就让我和琮哥儿一块读书,反正这里有大嫂子,不是没人管。”   说着又将在东小院的事情叙述一遍,唯独没提遇见贾政。   探春从绣棚上抬头。   “李妈妈?她们都在后面住着,不能进园子里来便都伺候太太,见着没什么稀奇。你只管好生读书,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事别去管。”   “是姨娘看见的,又不是我。反正我不想出去,跟琮哥儿兰儿在这挺好的。”   就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每回说的话都没人重视在意,贾环赌气,踢一脚凳子出去。   “环儿!”   探春放下绣花针,贾环却已经跑出去。   “教导这么多回,却没多少长进,叫我怎么放心?”   说罢长叹一声,忍不住忧愁出嫁之后家中如何是好。   却不知前院里贾政已经命人将李妈妈赵妈妈捉拿,捆起来扔在院里,旁边银子散落一地。   “这就是你们每天里里外外为太太办的事?我竟不知你们如此胆大,还要花银子请绑匪,好,好!马上将她们拖出去打死,我贾家容不下这样的人!”   贾政气的全身发抖,罕见要打要杀。   李妈妈赵妈妈争先恐后磕头求饶。   “老爷饶命,这都是太太的吩咐,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这银子也是太太给的,求老爷饶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果真是太太?”   还当贾环是在胡说,却原来都是真的。贾政扶着额头,脚下踉跄。   “将她们两个捆起来,我去找太太问个明白!”   内宅混乱早已不是一时半刻,只是被表面安稳隐藏,如今揭开歌舞升平的遮羞布,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看见真相。   贾政怒气冲冲去王夫人院里,关上房门不许人进。   赵姨娘瞧着下人走远,悄悄摸过去在门口偷听。刚凑上前,就听见里面王夫人哭诉。   “若不是为了宝玉,我怎会出此下策允许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嫁进来?老爷,我只有宝玉这个儿子,若珠儿还在,凭他如何我都不管,可如今,难道老爷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宝玉从侯府公子,变成普通人吗?”   “他本就是普通人!什么含玉而生,都是被你们娇惯,如今竟还生出这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怪道林妹夫见我神情异样,原是你干的好事。真是瞎了眼,居然没有看出你是个如此恶毒之人!”   即便看不见屋内的情况,只听声音也知道气氛紧张。赵姨娘连幸灾乐祸都顾不上,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23:56:31~2022-02-25 19:4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r莫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笙5瓶;亦以歌行、妍希、碧血染就桃花、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屋内争吵越发激烈,甚至叫嚷着休妻。   任凭赵姨娘再胆大妄为,也被这话吓破胆。不敢再听下去,逃似的回到自己屋。   “老爷居然说要休妻,怎么可能,哪有人家休妻的。可太太这回好像确实惹上麻烦,居然让老爷这么生气,居然被我听见,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从来没听说过有那户正经人家休妻的,也没听说过哪户人家妻子被休之后还能过得好的。   赵姨娘满屋子乱转,惶恐畏惧担忧后悔,各种情绪可谓五味杂陈。即便听见外面有动静也再不敢探头去看,强行忍住好奇,唯恐被连累。   贾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只能隐约听见王夫人的啜泣声。   赵姨娘抓心挠肝的好奇也不敢看,几次走到窗户又把头收回来。又过一会子,啜泣声消失,她终于悄悄探头出来看。   但院中十分安静,半个人影也瞧不着。   “坏事了坏事了,真要大事不妙了。”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门窗都关紧,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保护在房间里,不受到外面影响。   贾政要休妻,满府上下有能力阻止他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老太太。王夫人眼泪未擦干就赶往荣庆堂。   “老太太,老太太!”   刚到荣庆堂门口王夫人便摆出可怜姿态,捻着帕子要进去,却见鸳鸯出来。   “太太,老太太刚吃了药正在午睡,太医吩咐若没有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太太还是请回去吧。”   看透府上人心肮脏,鸳鸯满脸冷漠,只维持着表面恭敬。   王夫人落下两滴泪。   “鸳鸯姑娘,我有要紧事要找老太太,晚一时半刻就来不及,你让我进去吧,说完我就走。”   “老太太身子最要紧,凡有其他事,都不许打扰。”   鸳鸯丝毫不让,身量笔直守在门口,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估量着时间,贾政怕是休书都写完,王夫人急躁之下顾不得其他,在门前便哭诉起来。   “老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都是我了宝玉啊!”   “太太!”   鸳鸯又气又急,竟顾不得身份狠狠瞪过来。   “明知老太太最听不得宝玉,太太果然是有要紧事!”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贾母咳嗽。   “宝玉怎么了?叫太太进来吧。”   王夫人推开鸳鸯冲进去,跪在地上痛哭。   “老太太,我只有宝玉这个儿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可老爷他,他竟然要休了我。”   “什么?哪有正经人家休妻的,把他给我叫来!”   但凡要些脸面的人家只有和离没有休妻,若真休妻不仅是女方家里难看,男人也要被人指点。贾母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难掩疲倦。   王夫人自知理亏,哭的更可怜。   “我知道我做过些糊涂事,但我都是为了宝玉,老太太也知道。不知道事情怎么传到老爷耳中,他大张旗鼓找我兴师问罪,竟回去写休书。我嫁过来这么些年,就算不看别的,好歹看在宝玉和娘娘的份上留着最后体面,老太太!”   贾宝玉和贾元春就是王夫人的两张护身符,她边说边擦着眼泪看贾母,果然见她神情恍惚,半晌发话。   “鸳鸯,你去传我的话,就说看在宝玉的份上不能休妻,二老爷若有不满,只管找我说话。”   吩咐人出去才看向王夫人,咳嗽两声眼神冷漠。   “若非看在娘娘和宝玉的份上,我断不会救你!可是算计玉儿的事情被你家老爷知道?哼,没有那点本事偏要去算计,我警告你只此一次,若再知道你算计玉儿,我也不能留你!”   说到后面,贾母咬牙切齿,恨不能从床上爬下来锤她。   “我已经对不起玉儿一回,别叫我知道第二回 ,否则凭你是谁?做下那些糊涂事,你就不怕宝玉将来知道了恨你?”   “是,老太太,我知道错再不敢。”   王夫人跪在榻前擦泪,却在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不甘。   不过就是个外孙女,能比的上孙子重要?即便老太太嘴上说的多么宠爱,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还不是照样舍弃?大不了下回细细谋划,必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老太太休息。”   起身告辞,王夫人刚转身,贾政和鸳鸯进来。   “母亲,今日我定要休弃这毒妇!您有所不知,她祸害黛玉丫头的名声,意图□□,如今林府已经要跟我们划清关系,若不将她处置给林妹夫个交代,我有何面目出门?”   贾政火气正盛,听闻王夫人来求情更怒不可遏,进门便不管不顾说出来。   “什么,买凶?你林妹夫知道了?”   贾母眼前一黑晕在床上,脑中只想着彻底完了。   “老太太!”   鸳鸯惊呼,忙派人请大夫煎药,手忙脚乱。   贾政指着王夫人。   “都是你这个毒妇,要将我们家祸害完了才罢休。我今日必要休你!”   事情至此,王夫人自知凶多吉少,捂着胸口唤声贾珠,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荣庆堂一片混乱。   与贾府不同,外面街巷却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殿试将近,各地来的考生提前到达,为本就繁华的京城带来更多热闹。   或投亲靠友,或租住酒店,时不时还有学子聚会谈论诗书,可谓盛况。   林府门前也迎来两个年轻人。   “护院大哥,我们从姑苏来,乃是林大人族中晚辈,这是族老拜帖,还请代为通传。”   “稍后。”   门口小厮安排他们在后座房休息喝茶,就进来传话。   林如海正在跟林黛玉下棋,顺便教导林蕴为何这样落子。见到拜帖并不意外,接过看两眼放在桌边。   “林家几代单传,虽是族中晚辈也非近亲。陛下命我负责殿试相关,还需避嫌,叫林安去待客,然后送出去吧。”   说完落下棋子。   “玉儿棋艺精进,再有几年为父都不是对手。蕴儿却不开窍,打吃都打不明白。”   林蕴正盯着棋盘,嘴里还在咬指甲。   “昨儿‘打劫’我还没研究明白,今儿又有新的,哪里学的那么快?眼下倒能看出来,这里该‘长’。”   “正是,也不算没有收获。”   林如海摸着胡子,果然将棋子落在林蕴手指所在位置。   林蕴得意洋洋。   对面林黛玉瞧她一眼,捂着帕子似笑非笑,另只手捻起颗白字落在下方。   “征。”   林蕴笑容僵住。林如海哈哈大笑。   父女三个自得其乐,仿佛外面的喧哗热闹与他们无关。   那两个林家后辈在林府歇息用过晚饭,就被恭敬客气地送出来,甚至还给了银子。   “两位公子见谅,大人领了圣明是要避嫌的。这些便当做赔礼,还请二位不要嫌弃。客栈已经订好,慢走不送。”   林安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更不容拒绝。   两个后辈不过普通人,哪里敢和林如海唱反调?客客气气收下礼物告辞,老老实实离开。到客栈发现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学子,才松口气。   “从前听闻林大人最关心族中后辈,每年都送不少银子支撑族学,怎么瞧着这样冷漠,难道真是为了避嫌?”   “这就是你不懂,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要小心谨慎,何况京城遍地权贵,稍有不慎被人弹劾,仔细些也是应该的。难道你忘了出门时族老特意嘱咐不要得罪人?”   私下商量一番,猜测林如海并无恶意也无意为难,才安心与其他学子攀谈。   大多是年纪、经历相仿的年轻人,很快他们便认识新朋友,互相交流,交换信息。   “听闻今年朝中空缺,皇上有意任用新人,咱们只需好生展现才华,必定能光宗耀祖平步青云。”   “你也听说了?据我所知如今京城之中六品以下官职空缺出来大半,但凡能上殿试又无大错的,怎么也能混到个职位。只是要往上却不容易,可惜我家境贫寒,不知何处拜师。”   听着众人商量,两个林家后辈对视一眼,更不敢说自己是林如海族人。   “寒窗苦读为国效力,自然是要凭借自己真本事,怎么能论拜师?凡文采出众者,难道还愁没有机会?”   “林兄你有所不知,京城向来如此。昨日我才听闻,忠顺王爷广收门客,不少学子都拜到他门下,咱们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忠顺王爷?能拜到王爷门下的必定有真才实学,我们普通学子能有机会?”   “成不成试试才知道,又不吃亏。我特意打听过,如今忠顺王爷是京城最位高权重的王爷,若非看你们投缘,才不告诉。明日我是要去试一试,总要拼一把。”   有人想要凭借真才实学,就有人想要走捷径,交谈之间看出对方秉性人品,数十学子三五成群,志趣相投者互称朋友。   两个林家小子被林如海赶出来不敢张狂,跟着几个谈诗论赋的人交友,说话间瞥见旁边另有一桌学子,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刘兄,那是什么人?刚才就没见他们说话。”   被问话的青衣男子顺着视线看过去,立刻回头警告。   “他们是金陵学子,往年最张狂,今年不知怎的也来这普通客栈。别去招惹,只管自己温书学习,离他们远些。”   说完不放心,又嘱咐。   “我有个族叔在京城做官,说如今朝堂纷争未决,我等务必效忠陛下报效朝廷,其他诸事无需多想,若要投机取巧必定误入歧途不得善终。”   有胆小同窗被唬的脸色苍白,连连点头,脚下悄悄挪那些拉帮结伙的人远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19:42:49~2022-02-25 23: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科举虽是寒门盛事,却并未将世家子弟拒之门外。当寒门子弟聚集客栈之中商讨出路,世家子弟早就已经为自己的未来想好出路。   忠顺王府门庭若市,只是大多人不敢亲自过来,先派人送礼试探王府态度。   “王爷,世子,这是今天送来的第七份拜帖。”   下人带着拜帖和礼单上前,恭敬放在桌上。在旁边已经放着厚厚一叠同样的拜帖和礼单。   忠顺亲王端起茶盏,眼角余光扫过。   “又是谁家送来?近日送来的帖子多,你们看着挑选,不要随便都送到我面前。”   “是,父王。如今朝中空虚,这些人大多都有机会留在京城,我就命他们收下了。”   忠顺世子拿起帖子扫过,见不是什么熟悉人家,扔下帖子看礼单。   “虽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家中却着实有几分薄财。待殿试过后将积压案件处置,又能空出不少职位,咱们也好多培养些心腹。”   便说话便将手中的拜帖挑出几份,显然已经有了安排。   忠顺亲王并不管束,反而微笑点头十分欣慰。   “你既然已有想法,去做就是。满京城唯有咱们王府独树一帜,可惜林如海不肯与我们合作,否则由他上书,定能保你世袭亲王。”   爵位一代一代传下来,从最初亲王公侯,到后面末等爵位,若不能子孙成器,便只能逐渐衰落。   铁帽子王少之又少,便能延续二三代已是不易。   忠顺世子坐在下首,笑容自信。   “父王不必心急,林如海从进京城的那刻就已经牵扯进来,怎么可能容许他明哲保身?我和程潜已经约定,等出了国孝立刻为他与三妹定亲,林如海果真能坐视不理?”   “毕竟不是亲子,这老狐狸若是铁了心不与我们一路,也不能逼得太狠。陛下认命他为阅卷官,可见器重。”   亲王之位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终究还是臣子。忠顺亲王有所顾忌,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面带忧虑。   世子却不在意。   “父亲多虑,如今朝中太上皇党羽所剩无几,即便皇上器重又能器重多久?若那林如海果然不通人情不肯帮忙,自有办法收拾他。”   “哦?”   忠顺亲王看过来,却没说什么,只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当天傍晚忠顺王府送出一份厚礼,往程府。   林如海不知外面情况,他看着面前厚礼,脸色不愉。   “不是说好再过几年,这就忙着派人过来,请的什么期?快走快走。”   三书六礼,请期之后便只剩个亲迎,林如海怎么可能高兴?看着面前众人各个不顺眼,仿佛都是来抢闺女的。   曹安上前拱手。   “林大人,我家大人只是派人来,也没有立刻就要成亲,好歹要等国孝之后不是?”   “国孝?国孝剩余不足半月,你这就要迎走?”   林如海胡子都气的要吹起来,若不是顾忌自己年纪身份,现在就将人都赶出去。   曹安忙赔笑。   “自然不是,大人无诏不能擅自回京,小人奉命传话而已。大人珍重姑娘,该有的礼数总要周全,您说是不是?”   这话还算中听,林如海怒气稍敛几分。   曹安继续道。   “京中纷杂,我们虽在福建也能听闻一二,更别说大人带着二位姑娘。我家大人特意吩咐,说林大人乃是忠臣,无心权位争夺,只要二位姑娘好了您便算得偿所愿。如今福建百业待兴,虽不及京城富贵,却更自在。”   远离京城有优有劣,对于林蕴而言的确算不上坏事。林如海沉吟片刻,看向曹安的眼神更不满。   “你们家大人,倒很了解蕴儿。果然是青梅竹马,怕比我这个父亲还要亲近。”   曹安心中咯噔。坏了,马屁拍的不够,善解人意过头。   “林大人哪里话,您是亲生父亲,凭谁还能比过您?大姑娘到底是远嫁,无论是您还是我们大人,都想让姑娘过得好。”   这等小聪明在别人面前或许有用,在老狐狸面前却浅显的很,曹安绞尽脑汁没话找话。   心里却在默默抱怨。公子你教给我的话都说了,若是事情不成可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岳父太精明。   然而不悦归不悦,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在选定日子上,双方又出现异议。   按照曹家的想法,自然是越快越好,虽不好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林如海总不满意,干脆将日子选定在明年秋季。   曹安大惊失色,一面飞鸽传书回福建,一面快马加鞭联系曹帮主曹夫人。   福建路远,消息先传到漕帮,曹夫人连夜收拾东西。   原本想着他们夫妻是江湖中人,未免人议论特意不曾过多插手婚事。但现在亲事再拖下去都要明年,还管什么议论不议论?夫妻二人连夜赶往京城,争取早日迎娶儿媳妇进门。   林黛玉悄悄偷听几回,给林蕴报信。   “曹家想定在今年秋天,父亲要定在明年秋天。依着我说,不如干脆后年,在家多陪我才好。”   从前总拿婚事取笑,真到了定日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不舍。林黛玉调侃几句,自己先伤感起来。   引得林蕴频频瞪她。   “我还没哭,你倒先哭。管他明年今年,谁说成了亲就不能回家?即便路远难道就不能回来,你就不能去?”   习惯了现代运输,即便穿越多年林蕴也没觉得路程是阻碍,更何况林家曹家哪个是缺钱的,连船都坐不起?   林黛玉眼泪还没落地就被堵回去,捂着帕子一噎一噎的。   “没心没肺,我就不该指望你!还想着不能时常见面悲从中来,你倒不在乎,可见心里是没有我和父亲。”   “如此说来,你心中岂不是也没有我和父亲?我还没出嫁就说这些,将来你出嫁怎么样?难道就找家门口,拐弯便是娘家?”   头可断血可流,姐妹斗嘴不能输,两人视线相对火花四射。   “这样的话放在嘴上,不知羞!”   “你知你知,这世上的事你无所不知。那不如来算一算你将来嫁到哪家?也好提前叫我做准备,不然嫁的远了礼物都送不过去。”   “呸!难道女子非要嫁人不成?我没有喜欢的就不嫁。”   “不嫁就不嫁,你急什么?”   “你才急,你……”   林黛玉随口要怼回去,话出口半截反应过来林蕴并非催嫁。   “你说什么?”   “我说不想嫁就不嫁,自家亲姐妹怎么看怎么好,横竖在我眼中,没人配得上你。”   林蕴耸肩,十分随意。   “小时候在飞云山庄我就说大哥二哥定要娶天下最好的女子,大嫂确实很好,二哥却要联姻。如今换成你。”   “是啊,天底下,还有谁比自家兄弟姐妹好?”   林黛玉喃喃自语,到林蕴身边坐下。   “你说我若真的不嫁人,父亲可能同意?”   看林黛玉的神情不似说笑,林蕴思考片刻,认真建议。   “你可以等我成亲之后偷跑到福建,放心,我不会嫌弃你。”   “胡说,我跟着你去福建成什么人了?跟你说正经的,又来胡说八道,明儿给你挑十个八个的美貌丫头,都跟着陪嫁去!”   “你敢送我就敢收,今儿陪嫁,明儿就打发去海边捞鱼。”   如此胡言乱语,偏林蕴说起来无比自然,让人相信她真的能做出来。   林黛玉乐不可支。   “那可说好了,明儿我就给你挑去,多漂亮的都有。”   在整个京城忙着殿试的日子里,林府的热闹并不显眼,除了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周瑞家的打林府门前路过,从路边街坊的口中探听些消息,买些瓜果蔬菜若无其事回到贾府。   她原本是王夫人的陪嫁,在府上顶有体面。可自从贾政说要休妻,府上议论纷纷,谁还将王夫人当成正经太太?更别说她这个陪嫁。   放下瓜果蔬菜擦擦手,绕过外面的丫头婆子,悄悄到王夫人屋里。确定没人,低声唤。   “太太。”   床上晕倒的王夫人瞬间睁眼,急不可待坐起来。   “怎么样,可打听到什么?”   周瑞家的从怀中摸出包点心递过去,又倒茶过来,才说道。   “虽然咱们收买大夫说太太急火攻心,让二老爷暂时不能休妻,可二老爷并没有收回主意,如今连东小院都不进,只在前院书房,可见铁了心。还特意嘱咐大夫,定要将您治好。”   王家已经败落,如今就是个普通富贵人家,被休回去能有什么出路?只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几块点心数量有限,王夫人狼吞虎咽吃下,又将茶水一饮而尽。腹中仍旧饥饿却不敢再吃,强忍着。   想到自己从当家太太变成如今这样,恨得咬牙。   “林家呢,不是叫你去打听林家?若没有她们,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既然亲家做不成,就是仇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23:33:02~2022-02-26 21: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妍希8瓶;亦以歌行、圭圭的相亲对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太太,我早就劝过您,林家不是咱们能算计的。都到这步田地,您怎么还不能放弃呢?”   周瑞家的又急又无奈,紧拉着王夫人胳膊。   “您还有宝玉,只要您再装病些时候,等宝玉找机会求情,老爷肯定会心软的。就算是看在宝玉和三姑娘的份上,也不会将您赶出去的。”   “老爷是个狠心的,若不是我和老太太劝着,他早就不管宝玉。如今娘娘走了,谁还在乎我们娘俩的死活?”   王夫人落下眼泪,想到贾珠贾元春,忍不住对贾宝玉不满。   “这个孽障,但凡他有珠儿一半成器,哪里需要我为他这般筹谋?苍天,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将我两个好孩子夺走,留下这么个孽障。”   她能在贾府立足,靠的是贾政尊重和一双争气儿女。如今什么都没了。   擦去眼泪,满脸阴狠地双手抓住周瑞家的肩膀。   “我问你林家如何,快说。若他们答应亲事,我也不用铤而走险被老爷发现,就不会变成这样。一家子短命种,却来坑害我们母子!”   “太太可不能这样想,两位林姑娘在咱们府上没做错过什么,姑太太早逝,您这话被人听见不得了啊!”   周瑞家的额头冒汗,心中惶恐,懊悔为何要揽下这个苦差事。可若放任王夫人不管又做不到,只能硬劝。   “宝玉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是老爷的亲儿子,不会不管。太太只管安心等着,我定会想办法给他递话,让他帮着求情。”   “不中用,不中用。”   王夫人摇头,连她自己都知道贾宝玉不顶用,还有什么依靠?她现在只恨没能早下手,将林家两个死丫头收拾掉。   “你快告诉我,林家在干什么?快!”   “林家……嗐,福建前几日来人,曹家太太也要进京,如今正在商量婚事。等他们好日子的时候,咱们送份厚礼去说情,到底是一家人。”   周瑞家的好言相劝,说得口干舌燥,抬头却见王夫人目光阴沉,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太太,这个时候万不能节外生枝,不然宝玉怎么办?时候不早我要赶紧回去,不然被人发现,明儿我再过来。”   未免被人发现,每回过来不敢超过一刻钟,周瑞家的收拾好痕迹匆匆离去,临出门不放心回头看好机会。   王夫人木然回到床上,死死盯着床幔,拳头紧握。   “休妻?我就是死了,也是你们贾家的太太。从前贾敏压着我,如今林家两个丫头害我,早晚算账。”   屋子里很快恢复安静,偶尔丫头婆子路过也静悄悄,丝毫看不出是当家太太的院子。   周瑞家的绕开众人回去,若无其事在花园忙活。   善姐从旁边来。   “周大娘,二奶奶找你,说要问夏季花枝儿的事呢。”   “哎,来了。前前后后花枝儿树苗都归芸哥儿管,我正要去找二奶奶回话呢。”   周瑞家的说说笑笑,随着善姐去见王熙凤。   到底是王家出来的人,又会办事,并未被连累到底,仍旧跟着王熙凤。只是身份不比从前,干的活杂乱不少。   每日忙忙活活,第二天寻个空闲仍旧带着点心往王夫人屋里去。   “今儿清两处院子来得晚,晚饭都没赶上,太太可等急了?”   说笑着进屋,刚要掏点心,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太太,太太?坏了!”   一拍大腿,着急忙慌往跑,遇见个丫头也不管是谁,抓着就问。   “太太今儿可好了?”   玉钏儿端着水盆莫名其妙。   “昨儿大夫还说太太受刺激太大醒不过来,大娘怎么了?早上我给太太换了衣裳,正要去洗呢。”   说完果然端着水盆往外走,另叫金钏儿端着衣裳,两人往池子方向去。   “这回真坏了,这,这……”   周瑞家的满院子打转,突的想到什么,慌不择路往另一方向冲出去。   “琏二爷,去找琏二爷。”   同样出身王家,王夫人若有什么,王熙凤保不齐被连累,贾琏不能不管。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天色渐暗,太阳西斜,贾琏终于回府。   林府外,几个男人鬼鬼祟祟。身上衣衫褴褛瞧着似是乞丐,偏又虎背熊腰个个孔武有力,着实怪异。   “是这里?”   “没错。”   几人甚有默契,围着林府绕两三圈记下地形,交换视线相继离去,动作安静又迅速。周围来往众人并未发现异常,照常生活,随着夕阳落山陆续回家。   待到月上西楼,几人再次出现,仍旧是破烂的衣裳,却背着数捆干柴,还有两个大罐子。   “前门,后门,两个供下人出入的角门。先从后门开始。”   交头接耳商量完毕各自散开,留下两个人守住后门。大约两刻钟,传来两声猫叫。   “点火。”   泼了油的干柴格外易燃,火焰冲天而起,两人眼中闪过兴奋。   半晌过去,干柴燃烧过半,夜晚却仍旧安静。   “不对劲,老五他们怎么没有点火?这么大的府邸,看见火光就没有人出来救火吗?   两人对视,同时惊呼。   “不好!”   为时已晚,上方传来女子声音。   “你们是在找我吗?”   数尺之外高大的榕树上蹲着个藏青衣裙的女子,隐藏在夜空中并不显眼,若不细看很难发现,竟不知道她在那里看了多久。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好问题,你们在我家门口放火,反来问我是谁。”   树上不是别人,正是林蕴。为了夜行方便特意选了深色衣裙,头发高高束起不带任何头饰,只有从腰间抽出的软剑反射着火光。   又不知从哪摸出绳索系在腰间,自树上一跃而下。   “灭火!”   后门打开,几十个等候已久的小厮提着水桶涌出来,不到片刻将火灭的干干净净。   两人见事情败露,转身便跑。   “来都来了,好歹留下做客。”   手腕一转,剑锋嗡鸣,林蕴两招拦住去路,不忘给自己辩解。   “以一敌二,你们不介意我拿着武器吧?这叫公平。”   “公平个屁!”   男子破口大骂,被涌上来的小厮抓住,按着头扣在地上。   林蕴撇嘴。   “没意思,好容易有个动手的机会。”   林安擦着汗从后面过来。   “姑娘快进去吧,您若是伤着了可怎么好?其他几处的人都已经抓住,老爷正在审问,您快回去洗漱收拾。”   谁家的千金小姐动刀动枪?林安刚才瞧着心脏差点跳出来,见收手忙把她请回去,可不敢让她继续在外面。   十数个小厮提着工具出来连夜收拾残局,扫地、抹墙,等第二天早上人们只会发现墙变干净,什么都看不出来。   所有纵火者被抓住捆在后院,林如海站在庭前,屋里屏风后坐着林蕴和林黛玉。   “你没受伤吧?说不让你去,非要去,若伤着了看你怎么办!”   有个不省心的姐姐,林黛玉提前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酸。盯着她半晌,确认没受伤才松气。   林蕴歪头。   “话本里飞檐走壁虽有夸张之嫌,也有半数是真,何况我还提着剑,放心吧。”   “你还说,幸亏他们赤手空拳,若也拿着刀剑,你怎么办?”   未争出个结果,外面传来林如海审问声音,两人立时安静。   “你们围着府邸踩点时就已经被发现,竟还想瞒天过海,还不快从实招来?”   林如海纵横官场自带威严,不需手段便吓得其中几人颤抖。冷笑两声。   “谋害朝廷命官,若为主谋凌迟处死,若为帮凶斩首示众。尔等行凶未成,还不细细说来!”   威严压迫下不需要太多言语,是死是活他们自己选择。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是,就是一个婆子命我们来的。说只要我们能办成,就给我们银子买房买地。”   一个看起来瘦弱些的男子磕头求饶,不住左顾右盼,似乎很怕身边的人。   林如海伸手一指,立刻有小厮将他拖到前面。   “是个什么样的婆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她现在就在一处宅子里等着我们,说只要我们办成了就可以过去拿钱,不管烧死几个人,都,都给钱。”   与林如海面对面,他连吞口水,话都说不利索。   “去找。”   后门处被烧焦的痕迹还没有处理干净,又有小厮押着纵火之人出来,绕到西后街一处民宅。   “喵,喵。”   带路之人叫两身,才上去敲门。   “成了?”   王夫人的脸出现在门后,带着近乎癫狂的兴奋。   回应她的是一截绳索,连同纵火之人一并押赴有司。   第二天早上,忠顺世子睁开眼,在侍妾的服侍下穿好衣裳,看向门外心腹小厮。   “成了?”   “没有,昨儿晚上就被送到刑部,连同纵火之人、燃烧剩下的干柴,人证物证俱在。”   “蠢货,白费本世子帮她一把,还想给那老狐狸添堵呢。”   啐在地上,忠顺世子十分嫌弃,蹙眉片刻又露出笑容。   “也不算毫无收获,我倒要看看这回还有谁来帮贾家脱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21:08:14~2022-02-26 23: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图、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林如海已经数次给贾府机会,但闹到如今纵火伤人,已经不需要任何情面。人证物证俱在,立案调查的过程都可以省略,直接定罪。   消息传回贾家,王熙凤当场晕过去。   贾琏在屋中大骂。   “不是说太太昏迷醒不过来,怎么会到外面去放火行凶?居然敢到三品官员的府邸去放火,她果然是病的脑子不清楚。就不该拦着二老爷,直接将她休出去省事。”   她做出这种事谁还管什么长辈晚辈,贾琏骂起来更无所顾忌,若不是还有王熙凤生下的一对儿女,他能将王熙凤和王家一并骂进去。   周瑞家的跪在地上,汗水湿透后背衣衫。她帮着王夫人隐瞒算是帮凶,但现在顾不上脱罪,着急提议。   “二爷,昨儿晚上才发生的事说不定还没有定罪,趁着现在去打探,再向林大人求情,好歹想个办法呀二爷。”   “都已经去人家门口放火,还能有什么办法?真以为别人家下人也像咱家下人只知道吃酒赌钱吗?”   贾琏怒气冲冲,但事到如今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骑上马匆匆往刑部去,找认识的朋友。   上回出事便是找他打探,想着这回好歹能问几句,却不想连门都没进去。   “琏二爷,您回去吧。林大人大半夜亲自将人送到刑部,谁敢徇私?那罪妇在牢里叫骂了半宿,什么脏话都说,把林家女眷问候个遍,林大人亲耳听到谁敢管闲事?您快回去吧,往后别来了。”   看门的小厮匆匆说完这些话就关门,仿佛晚一秒钟就会被连累。   “我见你家少爷,说几句话就成,开门啊!”   凭贾琏说什么,门内再无人回应。   这家不成,不死心又寻别人,然而结果并无不同,浑浑噩噩回家,迎面遇见探春。   “琏二哥,我有件事找你帮忙。”   将探春请进屋里,见她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放在桌上。   “太太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咱们家算是走到尽头。这东西,烦请琏二哥帮我还回去吧。”   “什么东西?”   贾琏心情烦躁,随手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是枚玉佩,略有些眼熟。   “这是……”   “是卫家送来的。大约是用不上,倒不如体面些。”   脸上闪过苦涩,探春强撑着坦然。   “这也算我和卫公子定亲之物,烦请琏二哥送回去时,将我的香囊取回来。”   贾琏面露不忍。   “你是个好姑娘,卫兄弟他一定能明白。你放心,他敢毁亲,我定然……”   “琏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事情至此,就算强行嫁过去又有什么用?与其等最初的好感磨灭,不如干脆些。”   再看一眼锦盒,探春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怕自己说出反悔的话,转身小跑出去。   “三妹妹!”   贾琏追出门想要将她拉回来,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回头看着锦盒,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好好的姑娘,都被祸害了!”   且不说探春,王熙凤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还有大姐儿。   “嗐!”   咬牙长叹,贾琏来不及休息,带着锦盒往卫家去。   “我家二太太的事你大约还未听说,等着别人离间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见到卫若兰,贾琏单刀直入,横竖没了期待破罐子破摔,说清楚事情将锦盒放在桌上。   “三妹妹托我送来,你将锦囊给我带回去吧。那些礼我会想办法还你,不占你便宜。”   事发不过第二天,除了刑部、贾家这些当事人,并未大范围传开。   卫若兰听的惊心,眼中闪过犹豫。   嫡母如此,儿女势必被连累,他可以不在乎贾家的地位权势,那名声呢?当初匆匆惊鸿一瞥,能比得上外人的闲言碎语吗?   内心挣扎,卫若兰伸手扣住锦盒。   贾琏盯着他动作,虽在预料之中却仍旧失落。自嘲笑笑,起身欲告辞。   还未说话,却见卫若兰将锦盒推过来。   “琏二哥,实不相瞒,若我从旁人口中听说这等事,十有八九会毁亲。但我没想到,这话从三姑娘口中说出来,可见她确实不同寻常。这亲,我不退。”   松开锦盒,从怀中摸出个锦囊。   “这锦囊我随身带着。还请转告三姑娘,我本就并非看中她家世,经过此番知她心意,我亦敬重。无论如何,我定会娶她。”   “好!”   贾琏面露喜色,终于在烦躁的日子里听见唯一一件好事,忍不住拍卫若兰肩膀。   “果然没有看错你,三妹妹也没有看错。放心,我家三妹妹慧敏机智,定不辜负你。”   喜悦过后,贾琏拉着卫若兰商量尽早完婚。   王夫人能去三品官员府邸放火,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在牢里出事,嫡母孝期三年,探春如何能等?   二人匆匆商议,也不管什么体面排场,早早将事情办了是正经。   大观园里,探春立在桥上,看着远方缓缓挪动的夕阳,神情木然。   父兄不中用,嫡母糊涂,生母更糊涂,这一家子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发愣半晌从桥上下来,漫无目的在园中乱走,不知多久恍惚抬头,竟走到藕香榭,香烛烟火气味扑面而来。   “三姑娘。”   入画见着探春过来迎接,刚走两步香烛气味更浓。   “你们姑娘又在念经?”   当初姐妹们欢笑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再看眼前景象,探春更恍惚,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姑娘每日念经。”   入画应声,请探春进屋,又去倒茶,来来回回只她一个人忙碌。   探春这才惊觉,藕香榭里再没别的丫头婆子,冷清到不像姑娘家住处,更不想千金小姐的院子。   就算没了贾珍,惜春还有贾敬之女的身份,何至于此?   她尚且如此,自己呢?   忽的涌上兔死狐悲之感,探春进到里间,果然见惜春跪在观音像前沉心念经。   “四妹妹。”   木鱼声顿住,惜春回头。   “三姑娘。”   一个称呼将探春满腔话堵在胸口,不寒而栗。   姐妹两个对坐半晌,直到探春起身告辞也没说上几句话。   傍晚贾琏才回来,迫不及待到秋爽斋,见探春正将缝制一半的嫁衣收起,忙拦住。   “快别收,赶紧做完,下个月就要穿了。”   探春愣住。   “琏二哥,你怎么拿我取笑?婚事退掉还穿什么嫁衣,早早收起来省的别人说我轻狂。”   理好嫁衣,探春木然转头,却见贾琏手中拿着锦盒。   “这,这……”   “别这那,卫兄弟说不会退亲,我们已经商量好,等出了国孝立刻成亲,你快将衣裳做成是正经。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凡事有我呢。”   事情虽不是他主导,好歹也是他促成,贾琏将探春推到绣棚前。   “四月十八,时间虽然仓促好歹六礼是走全的,等我回去跟你嫂子商量,报给老太太和老爷,就给你办成。”   想到王熙凤,贾琏笑容又敛住。   探春明白,反过来劝慰。   “多谢琏二哥替我操心,但太太的事王家女眷势必受到牵连,说不得还有人来闹,你和二嫂子切要顾好自身。”   “就算为了儿女,我也没那么容易认输。三妹妹,你果然是个好的。”   贾琏长叹,留下锦盒匆匆出去。   本就琐碎事情繁多,如今更是恨不能一个人分成八个用,里里外外全靠他们夫妻撑着。   王熙凤醒来又哭又骂一场,仍旧要操心全府上下。   整个贾府笼罩在阴影中,王夫人之事证据确凿,不到三天判决下来,流放岭南。幸而林府无人伤亡,否则便是斩监候。   贾政听闻此讯,命人将休书送到刑部。   他早已写好休书,只是因为王夫人装病未能公示,命人去刑部说明情况,直接在牢里念出来。   “贾王氏,不,王氏,拿着吧。这可是你家人特意送来的。真是想不明白,居然敢到林大人府上去放火,脑子糊涂了吧?”   拿着休书的差役将休书扔进去,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旁边走来另一个差役,比他懂些内情。   “这你就不知道,贾府像个筛子一样,她肯定以为别人和他家一样。之前有个叫刘通的可还记得?给他们家后宅看门的婆子五两银子,都能进园子里去呢。”   “还有这种事?好歹也是国公府,下人居然如此胆大?”   “什么国公府,不过仗着老封君尚在人世不肯摘牌匾,脸皮够厚。他们家里里外外就剩个三等将军,牌匾还挂着。我要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早没脸见人。”   两人啧啧称奇着走远,身后王夫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状若疯妇,死盯着休书目光呆滞尖锐,伸出带血的手将休书捡起来,撕的粉碎。   “我没错,都是那两个小贱人,都是她们克我!果然是祸星,祸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23:49:08~2022-02-27 21: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止痛药10瓶;懒懒的假期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殿试结束,空闲半月的林如海被传召进宫伴驾阅卷,为保公正,所有阅卷官居住宫中五日,在榜单公布之前不许与外人见面。   林蕴按照惯例指挥小厮闭门谢客,谁料大门刚关上,就有人禀报。   “大姑娘,刚才发现有个人在咱们旁边一直晃悠,不远不近地,已经一刻钟了。”   自从刘通之后,林家外面时常有人巡视,纵火之人就是这样被发现,若有其他意图靠近者,自然也无法躲过。   林蕴偏头。   “什么人?”   “瞧着像是个世家公子,已经通知林安总管去看看。”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林安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挥退小厮,林安才凑到林蕴边上压低声音。   “是贾家的宝二爷,在外面溜达好几圈,似乎是想要上门,但一直犹豫没敲门。”   “贾宝玉?”   林蕴皱眉,着实没猜到会是他。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说通,大约是想要给王夫人求情。   杀人放火的大事都能求情,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   “让他在外面转吧,八成没胆子敲门。若真敲了就让他滚。”   冷笑两声,林蕴理都不理,安排好事情就回内院去。   门外贾宝玉果然在犹豫,看着林府的大门,几次伸出手都没敢敲门,踌躇不前。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鼓起勇气敲门。   小厮探头出来。   “你找谁?”   贾宝玉一噎,没想到对方不认识自己。转念松口气,装作若无其事。   “我是你们姑娘的亲戚,来找你们二姑娘,你帮我通传一声。”   小厮上下打量,仿佛在看傻子。   “你是我们姑娘的亲戚,不是我们老爷的亲戚?爷们儿家上门要找姑娘,连个帖子都没有,快走快走,不然我报官了。什么东西。”   甩手关上门,打个哈欠回去报告给林安。   贾宝玉被关在门外,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行为。但若要自报家门,他哪有胆量?   垂头走下台阶,又不甘心回头看一眼,终究没能再次鼓起勇气。   林蕴听着汇报冷笑连连。   “随他去。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曹伯父曹伯母明日回去,我虽不能去送,亦不能失了礼数。”   自家好事在眼前,哪有精力管他?   林安立刻笑道。   “早准备好了,早上刚派人给曹家送过去,婚事定在明年春天,瞧着远,实际时候也不长。老爷还命人给姑娘准备嫁妆呢。”   娶有聘礼,嫁有嫁妆,自古以来的道理。女子嫁妆越丰厚,在夫家越有底气。大户人家女子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一副嫁妆都是齐了的。   林如海对这个从小惦记自家闺女的女婿心存怨念,婚期刚定下就命人准备嫁妆,势要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全,给这小子个下马威。   林蕴觉得浪费,刚劝两句,就被训斥胳膊肘往外拐,干脆随他去。   曹夫人知道,怕儿子被压的抬不起头,又急着回去准备婚礼事宜,虽在福建也要办的风风光光,绝对不能被嫁妆的风头压下去。   还有将近一年才要成婚,他们已经互相攀比起来。   林蕴作为最终受益者,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进宫的人找好了?每日给父亲送衣物吃食也不能大意。”   岔开话题,林蕴作为家中长女,管家大任还在肩上担着,该做的事情要做。   五天时间眨眼而过,林如海放回来,看着瘦了些精神却还好,又忙着给他补身子。   其后便是四月放榜,又赶上三月国孝期将尽,不仅民间好事不少,更有榜前择婿。林蕴却没空去看热闹,因为程潜要与忠顺亲王庶女定亲。   南宫瑜原本准备上月离开,为着定亲之事等到四月,以长嫂身份操持。   “你可想好了?这份礼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程府院中摆着几十口箱子,红彤彤十分喜庆,抬箱子的下人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色。   程潜侧头看一眼,哭笑不得。   “送出去自然不能收回,大嫂,我又不是混账,拿人家姑娘开玩笑。”   避开小厮视线凑过来,眼中透出几分玩味。   “我早打探清楚了,这姑娘是庶出并不受宠,人却温柔贤惠,若要与忠顺亲王联姻,她最合适不过。人还长得漂亮。”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脸上带着少年气的顽劣,仿佛是三年前刚进京城的程潜。   南宫瑜打量他神色,半晌一叹。   “你自小与你大哥不同,却不想走上这条路。也罢,等你定完亲我就回去,母亲催了好几次,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跟母亲解释。”   程夫人不喜欢程潜太过世俗,却也知道人在朝堂不能不世俗,干脆不来,眼不见为净。   程潜拱手道谢。   “多谢大嫂替我兜着,我心里有数。”   忠顺亲王之女定亲,可谓轰动,聘礼抬着环绕半个京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特意从林府跟前过。   忠顺世子亲自送上请帖。   “林大人,我王府与程家结亲,瞧着与林府无关,但你好歹是做舅舅的,不去喝杯喜酒吗?”   “多谢世子,前些日子进宫阅卷,身子骨不好,果然老了,就不去讨嫌。”   客客气气送走忠顺世子,转手将请帖扔进香炉,趁着休假到后院陪闺女下棋去。   定亲后没几天,程潜升任户部侍郎的消息传来,又是忠顺世子亲自送请帖。   “林大人,妹婿高升,还请务必赏脸。我知道您是最公正不过,可妹婿是个有能力的,您也不能老压着他,总要给他表现的机会才是。”   程潜跟着林如海,从最开始督察院打杂,到后来吏部任职,又调到户部,瞧着履历丰富,实际品级未升。忠顺世子意有所指。   林如海依旧老神在在。   “如今他跟着世子,还愁没有前程?请世子替我道声恭喜,贺礼我已经命人送去,就不跟着年轻人热闹了。”   “本世子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明明是来给林如海添堵,却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忠顺世子兴冲冲进来,气冲冲出去,还要在门前骂一声老狐狸。   回去之后又在程潜面前排揎林如海不提。   四月十八,探春出嫁。   队伍从贾府出来到卫府,瞧着浩浩荡荡,实际连程潜定亲排场都比不上。几十抬嫁妆看着唬人,但若有眼尖的就能看出来,里面都没装满。   婚事第二天,平儿到林府来。   “这是三姑娘托我给两位姑娘送来的。她知道贾府对不起你们,你们不去也应该,只到底是多年姐妹。”   包裹打开,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喜钱、喜糖之类。   “还有件事,四姑娘上山去了,就在三姑娘出门子之后。往后你们就不用去贾家了。”   平儿笑着说话,眼中却闪过泪光。   林蕴转镯子的手顿住。   当年大观园里的姐妹,终究是散干净,确实不必再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拎不清的。既然你来了,正好帮我送东西去卫府,这是她存在我这的。”   偏头示意紫菱拿过柜中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叠银票,最上面是五百两。   “具体的数她知道,给她就行。二姑娘那份当初去福建给她带上了,另有四姑娘的一份,她上山都没来要,可见果真看开。这么些银子给她带上山不安全,你只告诉她仍在我这里放着,是她的都是她的。”   当年说说笑笑画样子的场面历历在目,转眼却物是人非。   平儿接过匣子,擦去眼泪,仍旧笑着。   “哎,我替三位姑娘,多谢林姑娘。四姑娘去和妙玉姑娘做邻居,倒也用不着太担心,每月送十两银子上去尽够用的。至于这些,怕是比三姑娘的嫁妆不少。”   贾家早被蛀空,除了贾母单独留出来给姑娘们陪嫁的银子,根本拿不出多少。这匣子送过去,相当于探春的嫁妆翻倍。   平儿说清楚事情便告辞,并不留着讨人嫌。走到门口,却又停住回头看林黛玉。   “二姑娘,二爷……”   瞧着林黛玉神情漠然,平儿知道两人彻底没可能,道声得罪,转身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   林黛玉走到窗边,看着平儿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那年芦雪庵做事,平儿也是匆匆出去,时移世易,物是人非。满屋子姐妹,只剩你我。”   接连几件大事挤在半月之内,让人感慨万千,更被说林黛玉这等心思细腻之人。瞧着瞧着,落下两滴泪,忙擦去,转过身问道。   “云妹妹的孩子要出生了,我想去看看,你说要准备些什么礼物好?早听说可能是个女儿,女孩娇贵,该多送些好东西才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1:03:08~2022-02-27 23: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家有暖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和活在自已世界的50瓶;月满楼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近来变故颇多,贾母尚在病中,贾宝玉无人管束,三五日便在外面与人饮酒,今日又来见琪官。   “自从家中遭难,亲朋好友大多散去,唯有你还愿意陪我。这杯酒我敬你。”   双手举杯,不等回应贾宝玉一饮而尽。   琪官陪饮。   “咱们相识日久,我自然知道你是好的,可惜你家中横遭变故,我也帮不上忙,只能陪你说说聊以慰藉。宝二爷……”   “什么宝二爷,从今往后没有宝二爷,叫我宝玉就是。”   国公府公子叫一声宝二爷,他如今算得上哪门子的爷?贾宝玉自嘲,连饮数杯。   “宝二爷不必妄自菲薄,你是个有才华的,听闻今年殿试陛下有意任用所有考生,后年你也能去。个人自有缘法,如今不过是考验劫难,总会过去的。”   琪官好言相劝,但贾宝玉听不进,无奈只好相陪。   不多时瞧他醉意上头,劝不过夺下酒壶。   “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吧。再这样下去喝醉了如何是好?家里人要担心的。”   说着话上去搀扶,断断续续听他说醉话。   “没有人担心,太太姑娘都走了,谁还会担心我?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让我醉死在这里,倒干净。”   “宝二爷!”   琪官戏子出身,虽非武生也有些力气,驾着贾宝玉起来,随手给小二二钱银子叫他去雇马车。   刚出门口,却见两个女子正要上马车。   “这是我们叫的马车,姑娘你们是不是认错了?”   当前的女子妇人装扮,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并未回话径直钻进马车。后面丫头模样的姑娘转过头。   “这是我们叫的马车,公子认错了才是,你……啊,宝二爷!”   丫头惊呼一声,慌里慌张掀开帘子。   “姑娘,是宝二爷啊姑娘,你快瞧!”   妇人忙探出头,不是史湘云是谁?   “爱哥哥?爱哥哥!”   那丫头正是翠缕,再见到贾府熟人忍不住落泪,帮着琪官将贾宝玉扶上马车。   “前几日还说要给贾府送请帖,邀请宝二爷吃满月酒,竟然这就碰上。二爷这是怎么,醉醺醺的?”   贾宝玉眼神迷离,盯着眼前看看了许久,一动不动。   史湘云泪眼朦胧。   “爱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没脸面回贾家去,你也不来看我,可知我日子过得辛苦?当年虽说跟着叔叔婶婶讨生活,可也不曾如此仰人鼻息,如今我才知道,叔叔婶婶待我是好的。”   史家夫妻承袭了史湘云父亲的爵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总不会叫她难过失了体面。如今为避难匆匆嫁到商人之家,她才知道从前被她怨念的生活是如今做梦都想要。   “若非我怀了这个孩子,早被扫地出门随着史家众人流放,爱哥哥你说话呀。”   史湘云摇晃着贾宝玉肩膀,半晌他才有回应。   “云妹妹,云妹妹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   兄妹二人相拥痛哭。   翠缕擦着眼泪,不忘关注外面动静。   “太太,咱们将宝二爷送回去,顺路给老太太请安吧。女子有孕在身,回娘家住几天也是有的。您还有老太太呢。”   史湘云哭声顿住,面露犹豫。   贾宝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对,你回去住几天,如今园子里姐妹们都走了,你爱住哪就住哪。可是他们欺负你了?老太太定会为你做主的。”   “姐妹们都走了?怎么会,二姐姐三姐姐出嫁,不是还有四妹妹,她怎么会不在?”   史湘云疑惑追问,却发现贾宝玉不敢看她眼睛。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什么。   “我明白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不该回去。”   “姑娘!”   翠缕着急要劝,史湘云心意已决。   “过会子到了门前,咱们先下去,叫我最后再借一回荣国府的势吧。爱哥哥,你替我向老太太问好,就说,湘云不孝。”   “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史湘云没有任何停顿,头也不回下车离去。   “云妹妹!”   贾宝玉伸手要抓,却因为酒劲失去准头,扑在马车上。   “云妹妹!”   等他挣扎撑起身子,史湘云已经离去。   琪官将他扶起来。   “这位就是你之前经常说起的史家姑娘?个人自有缘法,既然她已经成亲嫁人,你管不了就算了吧。”   “个人,自有缘法。”   贾宝玉愣愣看着关上的大门,眼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   浑浑噩噩回到贾家,酒劲散去大半仍旧意识不清,低着头往园子走。   金钏儿远远看见他,追过来。   “你上哪去了,这一身酒气。太太在牢里生病,你赶紧想个办法,那些差役都不让我们送东西进去,好歹也送几件衣裳几颗丸药。”   “个人,自有缘法。”   嘴里念叨着,贾宝玉不理会金钏儿,自回怡红院去。   王夫人的案子已经盖棺定论,那几个纵火之人却不简单。   林如海忙着同皇上商议殿试后考生各职位安排,恨不能住在宫里,消息送到林蕴面前。   “流民?”   “正是,那些都不是京城人士,审问过后才知道他们是从西南那边逃难过来。毕竟是咱们抓住送过去的,所以命人来告知一声。”   林安站立下方,将刑部送过来的消息如实禀报。   林黛玉不解。   “西南有什么事吗?如今倒没听说有什么天灾,莫非是什么人祸?”   华夏一族自来安土重迁,若非大事,不会随意迁徙,何况流民?   恍惚记着后世有人推测,沿海战败后各处战事不断,可如今沿海战事获胜,难道仍旧有战事?   林蕴想不起来,可若不管又放不下。   “可还问出什么来?流民都能流到京城,可见外面已经乱起来,京城竟然没有丝毫收到消息,这就是官员失职。”   不敢探讨朝政,林安岔开话题。   “之前为维护殿试期间安稳,兵部和巡防都忙着巡视京城,如今空出人手来正好去京郊探查,只是为防有流民行凶,请姑娘们不要出门。”   说了半天,原来重点在这里。   林蕴笑出声。   “我们在家里好好待着,又有小厮护院,有什么好担心?还不如叫刑部快些查问清楚缘由,从根底解决。”   赶走林安,林蕴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两根手指交错敲着桌子,在脑海中飞速搜索。   林黛玉侧身来看,见她半晌不动,伸手在眼前晃晃。   “想什么这样入神,呆愣愣的。前儿还说要上山去看四妹妹,这下看不成,早些安排人送些东西去也好。”   “对了!”   林蕴突然抚掌,吓林黛玉一跳。   “这些流民流寇,果然有作恶的。四妹妹可是和妙玉住的进?该叫她们住在城中庵堂里,别在山上或人烟稀少处。”   流民的事情没印象,妙玉的结局却记得。无论她是真僧假僧,总不该落得那样下场。   “叫林安带人送东西过去,若山上不好安排换个地方,等将来安定了,她愿意回去也成。”   想到此处,立时命人收拾些日常可用的东西叫林安带人送去,又特意嘱咐定要将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这边林蕴尚在绞尽脑汁回想,却不知城郊无人处,柳湘莲已经捉住一伙流寇。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游荡,手中拿的是什么,速速交代!”   他虽职位不高,手下却实打实带着兄弟,自身又有武艺,原本临时起意来巡察,不想真的现场捉拿。   几个农户打扮的人被救下来,感恩戴德磕头道谢。柳湘莲命人将他们带到一旁,仍旧盯着流寇。   “若不坦白说来,将你们就地斩杀!”   说是流寇却衣衫褴褛,体型高大却面黄肌瘦,被官兵围住立刻跪下投降。   “大人饶命,我们是从西南逃命过来的。实在是饿的没有办法才会抢劫,求大人明察。”   “西南?”   柳湘莲皱着眉,他对西南的事情算是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会这样严重。思索片刻,仍旧问道。   “西南何处?听你们口音绝非中土之人,千里迢迢,那里发生了什么?”   “大人明察,我们这么远过来实在是因为不敢停,那里发生瘟疫,我们是逃出来的呀。”   “什么!”   涉及瘟疫,谁敢自处?柳湘莲不敢耽误,立刻命人将流寇捉回去细问,并向上禀报。   殿试结束本该是新鲜血液流入朝堂最热闹的时候,却被瘟疫截断。   皇上大发雷霆。   “从西南一路过来何止千里,沿途为何无人上报?督察院才半年无人出京,竟出现这样的荒唐事。林爱卿。”   “臣在。”   林如海位居左副都御史,乃是如今督察院最高职位,被点名在预料之中。   “朕任你为左都御史,一月之内将督察院人员填满,务必监察百官,这种事情万不能再次发生!”   “是,臣遵旨。”   林如海叩首谢恩,不等众人投来各种视线,便听皇上又道。   “陈爱卿。朕命你为右副都御使,特命钦使,沿途西南,将那些尸位素餐、隐瞒不报的人全部都揪出来,务必严惩不贷!”   “臣遵旨!”   陈大人叩首谢恩,眼中斗志满满。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本故事虚构,请勿过分考据,如有专业人士,是我胡说八道!   感谢在2022-02-27 23:56:34~2022-02-28 20: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灿烂的错误10瓶;55286477 9瓶;亦以歌行、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下朝出来,陈大人迫不及待执行圣命,却被林如海拉住。   “陈大人,你怎的如此焦急?瘟疫之事非同小可,处置不当恐成大患,且等我挑选几个合适之人,与你同去。”   林如海好心,不料陈大人一甩手。   “多谢林大人,你有所不知,我正要去找人算账。前些时候查到个贪赃枉法的,偏是忠顺王爷门下,世子亲自上门宴请,话里话外暗示我放人。这回皇上亲自下旨杀鸡儆猴,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官职不够时憋屈的生闷气,好容易有机会,自然要果断。陈大人迫不及待,又被林如海拦住。   “什么时候的事?忠顺王爷亲王之身,你切勿冲动。”   “这个自然,人证物证俱在,林大人不必为我担忧。”   道一声告辞,急匆匆离开。   林如海看他背影,若有所思。   “林大人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没恭喜林大人,这就是二品大员了。可惜啊,林大人只顾着自己升迁,若是程大人知道,定要伤心的。”   忠顺亲王从后面走来,嘴角带笑,眼中却透着冷意。   没能让林如海成为自己一脉的人,反倒看着他升迁,真是好运气!   “多谢王爷,下官为陛下尽忠乃是本分。如今尚未查出是哪里疫情,陛下旨意着急,下官先行告退。”   拱手一礼,林如海转身利落离开。   如今朝堂上,有几个人见了忠顺亲王不是巴结讨好?就算不奉承,也绝对不会如此随意,唯有这林如海,还有那个姓陈的!   “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及时,哼!”   愤恨甩手,忠顺亲王转身离去。   既有新官上任,自有旧官被罢免。之前因为过年和殿试被耽搁的案子重新提上日程,除西安郡王外,另有缮国公等,皆落马。   四王八公盘根错节,自然而然延伸到贾家。   贾赦本人做下的糊涂事暂且不论,他多次派遣贾琏前往平安州,私下结交官员,收钱断案等事拿出来便是证据确凿。   另有贾宝玉与北静王私交深厚,无人追究便罢,追究起来便是结交藩王。   贾政虽早被罢免,当初案件却在元春影响下暂且搁置。如今没了元春,再被提起,谁给他脸面?   种种事件翻出,有司核查上报,皇上当即下令捉拿贾家诸人彻查。   圣旨出宫时,贾赦正在荣庆堂。   “如今家里实在艰难,上上下下只靠儿子一人俸禄,如何能够支撑起来?琏儿有子有女,琏儿媳妇着实忙不过来,累的脸都泛白,还是趁早分家吧。”   从前兄弟二人各有收入,又有贾母镇着,虽然偶有不愉却还算和睦,一大家子乱哄哄也显热闹。   现二房彻底败落,王夫人罪名在外,思来想去贾赦都觉得自己是冤大头。瞅着贾母精神越发不济,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拨,回来直奔荣庆堂。   “母亲,芝哥儿还小,如今弟妹将琏儿媳妇的名声连累,总不能把芝哥儿也带坏了。儿子为人祖父,也要为孙子着想。”   贾赦拱手作揖,偷眼看贾母。见她呼吸急促气血上涌,低着头不敢再说,却不收回主意。   “好,你是个会算计的,瞧着你弟弟没了官职,宫里没了娘娘,不能给你带来好处,就迫不及待甩开,好!”   左右看看没什么物件,抄起枕边檀木手串砸过去。   “人人都说我偏心,这样我如何不偏心?既然要分家,不如索性趁早分个干净,断了你念想!琥珀将二老爷叫来,今日分家!”   荣国府从贾母开始到贾芝,四世同堂,突然闹分家,可谓掀起轩然大波。   但凡府里还在的主子们都过来,挤挤攘攘在屋里。   贾母扶着鸳鸯,强撑坐起来。   “早年分过一回家,爵位给了老大,祖产给老二,既然要再次分家,索性分的干脆。”   看着眼前稀稀落落几人,贾母心情复杂,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低头擦泪。   “抬进来吧。”   四五个婆子并七八个小厮,陆续抬进来十几口大箱子,并不打开,在墙角堆着。   贾母说不出话,示意鸳鸯解释。   众人瞅着鸳鸯,见她从贾母枕头后面摸出不少钥匙。   “老太太早有安排,姑娘和哥儿们都有份,二姑娘三姑娘出嫁是带走了的,四姑娘那份还存着不许动。这两个箱子给大姐儿,这两个箱子给芝哥儿,重孙辈不拘男女都是一样。”   鸳鸯走到最右边指出四个箱子,又拿两个钥匙给王熙凤。继续说道。   “这两个是给环哥儿和琮哥儿的。如今他们也大了,钥匙自己拿着。”   逐一递过钥匙,再往后。   “这是给宝玉的。琏二爷儿女已经分了,就不另外分。”   足足三个大箱子留给贾宝玉,虽在意料之中,却仍旧叫人嫉妒。贾环恶狠狠瞪他,小心收好自己钥匙。   贾母闭着眼,不耐烦敷衍,挥挥手。   鸳鸯心领神会。   “大老爷二老爷另有东西在外面,都出去瞧吧。二奶奶留下,老太太有话吩咐。”   众人都被赶出去,王熙凤左右看看,心神忐忑。   “老祖宗怎么好端端分家?大老爷不过是一时糊涂听人挑唆,等我将人找出来,把他舌头勾出来,劝大老爷回心转意。”   “事到如今别来哄我,你们做的那些事我虽不问,也能猜到,分了干净。”   长叹一声,贾母仿佛瞬间苍老,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态。   “家里的孩子都有,我另有你两个林妹妹、还有云丫头的份。当初她们住在家里,我都是留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她们都走了,你寻个日子送去,省的叫人惦记。”   王熙凤忙答应,当着贾母面叫来几个小厮,命人送去。   贾母缓缓点头。   “你是个利索的,办事我放心。是我对不起敏儿和玉儿,她们不愿意来就罢了,我也管不了。”   从前种种仿佛昨日,贾母泪光闪闪,推开鸳鸯递过来的手帕。   “你跟着大老爷分出去,我跟着二老爷吧,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活几天,替他们管一日是一日。”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仍旧是子孙。   王熙凤捂着帕子转头,不让眼泪落下。强笑着转过头。   “瞧您说的,才刚分家,哪里就要搬出去?您还要看着芝哥儿长大成人呢,回头我就……”   外面突然喧闹打断王熙凤说话,琥珀不顾规矩慌慌张张进来。   “老太太不好了,官兵冲进来将大老爷、二老爷、琏二爷都抓走,说是皇上下旨要关押问罪呢。”   “你说什么?”   王熙凤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出去看,却听身后鸳鸯惊呼。   “老太太!”   猛地转身,老太太已经晕死过去。   瞬间寒气袭身,王熙凤惊惧交加,一面叫人请大夫,一面派人跟着去看外面境况,急火上涌险些跌倒。   林府,林蕴和林黛玉正坐在院中,伸出十指任由丫头涂蔻丹。   “雪雁,涂浅些,我可不想像姐姐上回,暗沉的仿佛打翻了墨汁。”   想起上回惨状,林黛玉忍不住笑。   林蕴却觉得好看,举着包了一半的手指欣赏。   “蔻丹颜色还是太少了些,若能像作画似的才好。”   “手指上如何作画,你又乱说。”   寻常人家只能将各色鲜花制成蔻丹,富贵人家已经多了许多花样,却仍旧想象不出在手指上作画。   林蕴看看包在指甲上的树叶,再次感慨不方便。   “何止可以作画,还能黏上宝石呢。你若不信,手伸过来我做给你看。”   “才不,我的手指包好了,你自己做去。”   两人说说笑笑,紫菱从外面进来。   “姑娘,贾府派人送东西来。”   笑声戛然而止,林蕴好心情被打断,颇有些不耐。   “送什么?不要。”   “是琏二奶奶派人送来的,说是老太太分家,这是给两位姑娘的东西。”   “分家?”   林蕴一愣,下意识转头看林黛玉。   “好端端怎么突然分家?”   犹豫片刻,林黛玉还是叫人拿进来。   两个大箱子抬到面前,打开来看金银字画应有尽有,便是这里面东西都够寻常人家一辈子受用不尽。   除了这些,还有个小箱子,单指给林黛玉。   雪雁接过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财务,竟是厚厚纸张。展开细看,竟是身契、房契、地契。   林黛玉大惊失色。   “鸳鸯、琥珀的身契,金陵的房契、田契,这,这是……”   贾家几世积攒,祖产数不胜数,但最好的定然握在贾母手中。此时给林黛玉送来,竟不知是其中多少。最让人震惊的,还是鸳鸯、琥珀等人的身契。   她们都是贾母贴身服侍的丫头,身契自然要握在主家手里才能安心,怎么偏要送出来?   林黛玉心口一痛,涌上强烈的不安与恐惧。   “姐姐,我想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二月最后一天,双更勉强完成,太难了感谢在2022-02-28 20:55:23~2022-02-28 23: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头发乱了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人球啤酒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从前种种不满与嫌隙,在察觉贾府可能遭遇不测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林黛玉缓过神来,立时命春纤回去打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蕴并未拦着,按照猜测,贾府该是气数已尽,拦也拦不住,平白增添姐妹嫌隙。   只是没有想到,贾母竟然会在最后将这些东西给林黛玉送来。   不过想想也对,原着所有人都死了,无人可以托付,如今林黛玉却活得好好的。   “老太太既然命人将东西送来,说明她现在还是清醒的,也相信你能够妥善安排。等春纤回来再说,别急。”   嘴上说着别急,林蕴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只能陪着林黛玉说话安慰。   贾府已经彻底乱成一团。   家中爷们儿都被抓走,顶梁柱的老太太昏迷不醒,只有王熙凤一个人能撑着,偏她胸口犹如火烧般难受,全靠强撑。   “传我命令下去,所有人做好手中的事,但凡谁乱了,捆起来打死!若有浑水摸鱼偷东西的,拿到面前来,我亲自发落!别瞧着家里乱,我还是管家奶奶,咱们家的爷们儿还有在家里的呢!”   在院中发一通火气暂时将人镇住,却不是长久之计。王熙凤思索半晌,命人去找贾宝玉。   “去将宝二爷找来,让他在老太太屋里守着,除了大夫和鸳鸯等人贴身服侍,谁都不许进去!”   他别的事情干不成,守着老太太总还能成。略想一想又道。   “把琮哥儿接回来,他是大房的哥儿,让他来跟芝哥儿同住。还有环儿、兰儿,虽是不成人的小猫崽子,到底是正经爷们儿,都给我出来镇宅!”   经历几番起落,王熙凤早看明白,单凭她自己要镇住这些下人是白日做梦,幸亏她还有个儿子,不然连站在这里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周瑞家的,里外都给我守住,凡有不听号令的都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要命作死!”   凭借威吓暂时将家中安置好,明面上能瞧过去,却不敢歇息。转头命兴儿带着银子去打听牢中消息,还不放心,又名贾环贾琮分别往卫家、冯家去。   正忙乱着,听人说春纤回来求见。   王熙凤强打起精神。   “快叫她进来,可是林妹妹有话说?”   “请二奶奶安,姑娘见着老太太的东西,总觉得不太好特意命我回来。家里这是怎么了,乱糟糟的?”   春纤满脸惊恐诧异,明显一无所知。   王熙凤也愣住。   “林妹妹不知道,不是叫你回来出主意的?”   呆滞片刻,恍然明白。   “定是林姑父没有告诉她们,是了,这样大事林姑父尚且要避嫌,何况她们?你快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家里出事……”   话说一半,突然想起贾琏曾经说过的话。   林家如今圣眷正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寻他们,若真到万不得已,他们就是最后救命稻草。   王熙凤将话吞回去。   “家里确实出了些事,老太太晕过去,才请了大夫说不太好,家里正忙乱,叫她们不必过来,等回头老太太好了再来。”   想到屋里两个孩子,命人将大姐儿带出来。   “芝哥儿还小离不开我,你带大姐儿去玩两天吧。家里乱糟糟别吓着她。”   大姐儿五六岁的年纪刚刚记事,家中却遭此大劫,抱着王熙凤不松手。   “娘,娘。”   王熙凤忍着眼泪,蹲下身子哄。   “你小时候最爱找林姑姑玩,去玩几天就回来。那里不光有你林姑姑,还有平儿和小红,叫她们都去陪你玩。”   又嘱咐春纤。   “衣裳东西就不带了,叫人知道都是闲话更乱。快出去吧,别叫人看见。”   春纤不敢擅自做主,带着大姐儿离开贾府后先命人禀报林黛玉,得到准话才带着大姐儿到林府。   小小的姑娘受了几天惊吓,在林黛玉屋里玩着玩具睡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春纤这才有空回禀。   “奴婢进门就见乱糟糟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叫住人问话也不答。后来去见二奶奶,她却说不叫姑娘们过去,再出来时我打听,才知道大老爷、二老爷、琏二爷都被抓走了。”   “怎么会?”   林黛玉掩面惊呼,连忙追问。   “那外祖母呢,她现在如何?”   “二奶奶说老太太病了,如今正在养着,等她老人家大安了,再叫两位姑娘过去。”   若真能大安,又何必急着分家?   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来,唯恐一语成谶。   林黛玉转过身,肩膀抖动低声啜泣。   “你们出去吧。”   林蕴命众人退下,心情复杂。   原本以为贾母会将贾府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在危难时刻求林黛玉帮助,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就连王熙凤也没有价格林家拉进去,着实诧异。   果然人心复杂,并不是非黑即白。   “你若真的担心,就去看看。”   这话说出来带有几分犹豫,林蕴刚说完却见林黛玉摇头。   “父亲如今官居二品掌管督察院,不知道多少人瞧着,我这时候过去,不是给父亲添麻烦?叫大夫去看看吧,若有咱们,我再去。”   即便没有经历过林如海病逝,曾经那个天真的林黛玉终究也成长起来。叫人说不清是欣慰还是痛惜。   “也好,大嫂回去时还留了几颗丸药,叫大夫一并拿过去。”   南宫瑜?   林黛玉擦眼泪的动作一滞,想起南宫旭来。   他是南宫家医术最好的人,若让他来医治外祖母,会不会……不,他大约不会来,虽然只有短短数面之缘,但是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个有医者仁心的大夫,他的医术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犹豫片刻,终究没将这话说出来。   贾家的变故在朝堂上并未掀起太大波澜,犹如石子投入海面,波纹荡过就散了。众臣的视线,都在官位和西南疫情上。   林如海早得到皇上暗示私下探查,几天功夫便列出相应名单提交,经过各处核查,已经有四五个人正式任职督察院,成为皇上紧盯百官的眼睛。   西南沿途官员被陈大人核查,还没走出京城外百里,就已经揪出来一个,皇上大发雷霆直接下狱,令严惩。   巧的是,这个官员乃是忠顺亲王亲信。   “陈大人好手段,几天功夫就查出贪赃枉法之人,再查下去,岂非要将朝中蛀虫尽数揪出,果然是功在社稷。”   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中却透着冷意。忠顺亲王站在宫门口,没有丝毫收敛。   陈大人不卑不亢,拱手回话。   “多谢王爷赞赏,此乃下官职责所在,定然不会允许此等人占据高位祸害百姓。柳大人已经带人往西南区,若再有消息传回,下官自会禀告圣上。”   “好,那陈大人可要小心些,水至清则无鱼,凡是莫要做的太过绝对。”   忠顺亲王眼露威胁,留下这话转身上轿离去。   陈大人拱手。   “恭送王爷,下官定会恪尽职守。”   沿途往西南探查的人,正是柳湘莲。   这些流民人数并不算多,路途遥远更分散,想要找到他们的聚集地着实不意。已经揪出几个粉饰太平的庸官也没找到流民更多相关,柳湘莲有些烦躁。   “咱们出来几日了?”   “回大人,已经出来七日,今天是第八日。再往前走几日就到南部。”   “南部?”   没想到走这么远,柳湘莲愣了一下,命人就地休息,他则乔装打扮去镇上探听消息。   从前便是游侠,他装扮起来毫无违和,甚至身上更多几分威严豪气,让人们更愿意与他交谈。   “小哥儿这是要往西南?快打道回府去吧,听闻那边乱着,我家有个亲戚送信,说要来我这里避难呢。”   城门口卖茶水的老爷子仿佛说书一样,与过往行人搭话。人们都当听故事,柳湘莲却在意。   “老人家,你亲戚是哪里人?我也是要往西南去找亲人呢,只是送信过去没有回应,放心不下要去看看。”   “原来是要去找亲戚,快别去,你那亲人在不在还不知道呢。”   老爷子叼着旱烟,咂咂嘴煞有介事。   “我那个亲戚说,他们在家原本是好好过日子,西边突然涌过去很多逃难的,说很快就要打到他们那里,他才要来投奔我。嗐,说不得要打仗咯。”   “什么?”   柳湘莲大惊,忙控制情绪,尽可能温和问道。   “我是从京城方向过来,若要打仗,不是先从京城派兵派粮吗?定是你误会了。”   “这可不是误会,他说是南边那些蛮子打过来,又杀人又抢东西,死了好多人,信还在家里,不信你跟我去看!”   深怕别人不肯相信自己,老爷子拉着柳湘莲就要去看信。   此举正合心意,柳湘莲半推半就去到老爷子住处,待找出信来细看,脸色苍白。   “这些该死的蛮人,竟然趁着边境疫病烧杀抢掠,怪不得都要逃难。老爷子,这封信可否送给我?我有大用处。”   “这有什么用处?小哥儿,你还是快快回去吧,若真的打起来要死人的。”   老爷子还惦记着他要去找亲人,催他回去。   柳湘莲抱拳。   “抱歉老人家,我骗了你,我并未去找亲人,而是奉皇上圣旨来调查西南之事。多亏老人家,待我回去禀报圣上平定战乱,你的亲戚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你说什么?”   老爷子旱烟都惊掉,讷讷说不出话。   柳湘莲再次抱拳道谢,留下丰厚茶钱离去。回到驻扎营地,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城报信,一面带人往信上提到的地方赶去。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本文虚构,请勿过分考据,如有专业人士,是我胡说八道!!? 第152章   西南边境历来不算安稳,数个弹丸小国,总有流寇行凶。不过因为国力差距,他们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抢掠一番不敢久留,更不敢撕破脸。   但是这回赶上瘟疫,西南不稳民心混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柳湘莲并无资格直接上奏,消息传一路传回,又经过两天才到皇上面前。   “西南战事为何无人回报,驻守藩王呢?”   早朝上皇帝大发雷霆,无人敢说话。   半晌才有人站出来。   “皇上息怒,但凭一封奏报并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发生战事,或许仍旧是骚扰也为可知,不如派人前去查看。”   柳湘莲的信是从半路传回来,并非从西南战地传回,实情不详在所难免。皇帝脸色略微缓和,怒气不减。   “无论战事如何,驻守藩王未能及时上报,这是实情。瘟疫事情为解决,又有战事,我朝颜面何存?谁愿去探查?”   朝上安静下来,人们互相看看,无人出列。   远去西南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危险暂且不论,便是战胜立功保不准会被派去驻守,就如同冯紫英,远离京城权力中心。能站在朝堂上的人,谁不是苦心经营才有今日,谁愿意出去?   皇上扫过众人,神情愈发冷漠。   “无人愿去吗?退朝,明日召开大朝会!”   寻常朝会,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有资格参加,唯有大朝会时在京官员都可参加,无论几品。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说明如今四品以上,连个可用的武将都没有。   林如海回家后一直站在窗前,眉头紧锁。   林黛玉倒茶过来。   “爹爹已经在这里思索许久,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为了边境,从柳湘莲送回的奏报来看,情况有些严峻。只是朝中无人可用,当年的老将死的死退的退,着实堪忧。”   遥想当年,宁荣国公、神威将军、卫老将军等威风赫赫,虽常住京城,可边境谁敢侵扰?短短几十年过去,朝中武将竟是后继无人。   林黛玉不懂这些,只能劝慰。   “柳大人不是已经去了?况且明日大朝会,总有办法。”   “西南小国不足为虑,瘟疫却是难题。若不能解决,任凭派过去多少将领,也难敌。”   父女二人正在说话,突然下人来报,卫若兰求见。   “他怎的来了?”   林黛玉嘀咕一声,躲回后院找林蕴。   “三妹妹成亲之后不大与我们来往,这卫若兰来做什么?莫不是三妹妹出事了?”   “不会,三妹妹是个拎得清的,她不与我们来往大约是怕我们为难,卫家在朝上不比当年,怕是听闻大朝会,来打听消息的。”   林蕴手上拿着匕首,用竹子削出另一把玩具匕首,又用纸细细打磨上面小刺。   “巧姐儿过来。”   问过奶嬷嬷,才知道原来刘姥姥早两年就给起了巧姐儿的名字,林蕴便顺着改口。   林黛玉看两人这般自然地舞刀弄剑,悄悄后退半步。   “送来时好好的千金小姐,给你养几天成什么样子?仔细琏嫂子找你算账。”   “这有什么?我小时候练武比这还早,可没变成杀人不眨眼,那些男人读了诗书也没见个个栋梁,反倒是为了西南边陲小国要特意召开大朝会。”   说着话,林蕴又拿毛笔在竹子匕首上面写个“巧”字,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递给巧姐儿。   “去玩吧,可以切果子挖草,不许伤人。”   巧姐儿脆脆答应,欢天喜地出去撒欢,奶嬷嬷苦大仇深在后面追着。   这般童趣,让林黛玉忍不住笑,突的脑中一闪。   “三妹夫莫不是为了西南边境之事来的?”   林蕴收匕首动作顿住。   还真有可能。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找林如海,果然证实。   “卫家子孙骨子里还有些血性,他想在大朝会上自荐出兵西南,请我帮他说话。”   叹一声,林如海脸上竟有欣慰。   “新人虽未长成,却有报国之心,大善。”   “可他才成亲月余。”   林黛玉张口不忍,想到卫、贾两家现状如此,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林如海知她所想,劝道。   “家国天下,国乱何以为家?西南小国之乱不日便可平定,皇上已经命太医院沿途寻找瘟疫源头,他若出征亦有太医随行,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却止不住心中担忧。   第二日大朝会上情况如何姐妹两人不得而知,只知道皇上下旨封卫若兰为游骑将军,即日带兵出发。   林黛玉念及姐妹之情私下问候探春,得到的回信只写了两句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昔年读到秦观这首诗,不解其中深意,只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能忍受离别之苦?今日才明白,难怪人人都说儿女私情,家国大义。”   收起信纸,林黛玉轻笑一声,似乎感慨自己狭隘,又似是明白什么。再没说过卫若兰的事,只时常邀请探春来做客。   五月底,柳湘莲再次传回奏报,在皇上特别关注下直达天听,证实西南边陲确有瘟疫与流寇作乱,并请旨派遣更多太医。   皇帝一面忙着派遣将士与太医,一面忙着追究失职官员。   大事在前,贾家的事被暂时放到一旁,但他们却不知道,仍旧提心吊胆。   王熙凤日日食不下咽寝不能寐,外面的消息打听不到多少,贾母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   眼前的老大夫是林家派来,常年服侍林黛玉,也曾医治过巧姐儿,他的医术王熙凤知道。   可这次他没有以往的从容,摸着胡子皱眉摇头。   “老人家的身子本就不如年轻人,老太太该是年前就不大好,若静静养着还有机会,可府上大事接连刺激,如今已经是不中用。二奶奶若想最后尽孝,就别吵到她老人家,让她静静养多少时候算多少时候吧。”   说完话,老大夫回头看向榻上禁闭双眼的贾母,叹息着出去。   王熙凤跌坐在凳子上,半晌不动。   鸳鸯仿佛没听见,端着参汤进来,蹲在榻前小声道。   “老太太您一天没吃东西,喝点参汤吧。刚才宝玉和芝哥儿还来给您请安,喝完参汤见见她们,芝哥儿都会叫曾祖母了。”   说完用勺子舀起参汤,送到贾母嘴边。   参汤小半被灌进嘴里,大半顺着嘴角流到脖子,沾湿枕头。   鸳鸯忙擦干净。   “老太太慢点,慢点。”   又喂两口,尽数流给枕头。   数次尝试未果,鸳鸯终于忍不住,趴在床沿痛哭。   好半晌王熙凤回神,杵着桌子将自己撑起来。   “哭什么,我和老太太还在呢,咱们这个家还没散!你们好生伺候着,谁要是敢不尽心,鸳鸯告诉我,立刻捆起来打死!”   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靠威吓,王熙凤嘱咐好鸳鸯等人,晕晕乎乎出去,远远瞧着有人走来,却看不清脸。   “二奶奶,刚才芸哥儿过来,说他认识个叫倪二的朋友,托人找了牢里认识的兄弟,咱们可以悄悄给老爷送点东西。若有传话的,悄悄叫他带进去,别让人发现就成。”   说话的人带着喜意,这的确是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王熙凤揉揉眼睛,看清楚面前是周瑞家的。   “芸儿是个可靠的,你赶紧收拾几件衣裳,再拿些散碎银子,叫芸儿想办法送进去。告诉他们,家里人都等着,千万珍重。”   无论如何,活着才行。   王熙凤松口气,眼睛再次模糊,头重脚轻迈下台阶。   周瑞家的顾着高兴,转身就走。   “我正要去收拾,今天就能送进去。”   刚走出几步未到门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音,转身回头,却见王熙凤摔在地上。   “二奶奶!”   连忙冲上去,正要叫人突然想起屋里老太太,再想到府上各怀鬼胎的下人们,一咬牙,独自背着王熙凤进屋去。   鸳鸯大惊失色,刚把王熙凤送出去又见她被背回来,指挥着将她放到碧纱橱里面床上,又派小丫头去追老大夫,只说老太太有动静。   若是连王熙凤都不成,这府上就真没有主事的人了。   昔日荣国府最热闹繁华的荣庆堂,成了最后的希望。   牢房里,贾芸乔装打扮跟着老三进来,到没人处塞过来两把钱。   老三连忙推拒。   “你是二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怎么能要你的钱?快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三哥!多谢你帮忙我才能进来,不能叫你吃亏。这钱你拿着喝茶,也请其他兄弟,不能给你添麻烦。”   除了老三,周围还有其他狱卒说笑,贾芸用眼神暗示。   老三只好收下。   “那我就收下,你进去有话快说,等我下回当值仍旧想办法让你进来就是。”   指出贾政等人所在位置,老三过去和其他狱卒说话,掂着钱各自分一分,随后便走到其他地方说笑。   贾芸看着他们走开才进去,沿着牢房先看见贾琏。   “叔叔,琏二叔!”   贾琏灰头土脸,早看不出俊秀公子模样。听见叫声抬头,愣会子才认出眼前人。   “芸儿,你怎么进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琏二叔,我托朋友进来,长话短说。这是婶婶托我带进来的衣裳和散碎银子,你们拿着用。还特意嘱咐你们千万珍重,老太太身子不好,你们可万万不能出事!”   忙将东西塞进去,又找到贾赦和贾政各自塞写东西,回来仍旧站在贾琏面前。   “琏二叔,我不能久留,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出去的?”   贾琏抱着包裹,看着里面衣裳和碎银子,握紧拳头。   “回去告诉你婶婶,照顾好孩子和自己,不必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1 21:04:17~2022-03-02 21: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日立、云小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送走贾芸,贾琏蹲在墙角,看着包袱里面的东西,想到从前和王熙凤夫妻恩爱的日子,思绪万千,灰暗的脸上更显颓废。   贾政起身走过来,隔着牢房叹道。   “早知今日便该急流勇退,落得这样下场,是我们安逸太过。”   从前宁荣两府何等风光,如今却只剩一片狼藉,贪恋权势,终究被权势所害。   贾赦想起做过的混账事,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懊恼的扶着额头。   兄弟父子三人,再加上隔壁的贾珍贾蓉,曾经做下的人命官司买卖,终究是回到自己身上。   贾芸送过东西回去同样感慨万千,推开院门,小红在里面等着。   “可见着二爷了?听说二奶奶身上不大好,我想回去服侍。”   林之孝一家被放出来便在贾芸隔壁不远买了房子,横竖大家都知道他们要做亲家,除了调侃也没二话,如今倒方便往来。   “叔叔婶婶对咱们有大恩,你要回去也应该。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知道。爹跟我一起回去有个照应。”   二人视线对上,小红羞涩低头,手腕被贾芸执住。   “我孝期已过大半,等事情了了,咱们就准备成亲。前儿我和你爹说,他同意了。”   “既如此,你就该跟他商量,同我说什么?”   抽回手,小红看他两眼,偏头跑出去。回家略收拾些换洗衣裳,同林之孝暂回贾府帮忙。   在外头只道不好,进了内院才知事情严峻到如此地步。   “二奶奶病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该早进来,好歹也能帮衬些。”   小红急的在屋里打转,被鸳鸯拉住。   “看看外面那些婆子要吃人的模样,哪里敢说?不仅不能说,咱们更要稳住,不能叫她们看出半点端疑。所幸大夫是林府派来的,二奶奶吃了几服药还能撑住,眼下不好的是老太太。”   对外传话都说王熙凤住在碧纱橱是为了贴身照顾老太太,却不知两人都在养病,老太太更是连个清醒的时候都没有。   鸳鸯昼夜不敢休息,好好的人几日瘦上一圈,见着小红才略松口气。   “如今进出的人我半个不敢信,给林府传信都要委托老大夫,你来了正好,在这里守着,我去煎药。”   为了不叫人起疑,王熙凤用的药都是老大夫从林家带来。国公府的日子过成这样,他们家也是独一份。   小红看看昏迷不醒的老太太,又绕到里面去看王熙凤。那个飞扬跋扈的凤辣子躺在床上,嘴唇青白,气色竟比外面老太太还要难看几分。   “二奶奶。”   忍不住轻唤一句,掩着嘴捂住哭声。   可这动静还是将王熙凤惊醒,见着是小红双眼发亮,脸上也多出几分血色。   “你怎的进来,芸儿可见到二爷了?”   小红忙扶她坐起,伸手垫上两个枕头。   “见着了,里面有他认识的朋友,老爷和二爷精神都还好,没吃什么苦,东西也都放下了。二爷还特意问奶奶,叫奶奶顾好自己,休要惦记他,千万照看好哥儿、姐儿。”   “若不是为这两个孩子,我真撑不下去。”   倚在枕头上,王熙凤有气无力,接过茶水抿一口就放下。   “鸳鸯可跟你说了?家里情况着实不好,看过就快出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省的白白连累。”   “我不出去,本就是想着来服侍二奶奶,换洗衣裳都带了。跟着奶奶这些年,如今见着这样,叫我怎么出去?我就在……”   话没说完,琥珀匆匆进来,又气又无奈。   “二奶奶,赵姨娘来了。”   “叫她滚!黑心下流的,瞧着我没精力管束,三番五次过来,打出去!”   王熙凤不问缘由,撑起身子就骂,让小红险些按不住。   “奶奶别动气,跟她生气有什么值当?我去看看。”   按下王熙凤拉着琥珀出来,才问。   “这是怎么了?”   “小红姑娘你不知道,赵姨娘来过好几回,不是叫嚣着要给环哥儿分祖产,就是嚷着二奶奶要独占家产,谁略劝两句,就说我们是黑心肝一伙的,要害死老太太霸占家业。”   “这还了得?”   都是荣国府的人,谁不知道赵姨娘什么货色?小红没有丝毫怀疑,带着丫头出来。   “姨娘在这里嚷,老太太和二奶奶都在里面,跟这些丫头犟嘴有什么意思,不如我带你去园子里见大奶奶,长嫂如母,再有二奶奶做见证,将环哥儿彻底分出去可好?”   在家还是个哥儿,直接分出去什么都不是,只有那两箱子东西。   赵姨娘机关炮似的嘴瞬间哑火,盯着小红阴阳怪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才放出去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到我跟前充主子来了?”   “主子且不敢当,人们玩笑称我声小芸奶奶,比不得姨娘风光,在家里搅风搅雨。姨娘若有话说,不如将环哥儿叫来,我这个做小辈的,该给三叔请安才是。”   小红满眼轻蔑,从前就看不上赵姨娘,如今更看不上。   鸳鸯从后面回来,听得冷笑。   “正是,芸哥儿定亲我们都是喝了酒的,这是实打实的正头奶奶,贾家正经亲戚。姨娘有话该跟我们说,别在亲戚跟前露脸,可没这个规矩。”   妾室天然比正室低一等,贾芸虽然辈分小关系远,却耐不住他姓贾,别说出五服,远到天边也是贾家人。小红站在这就有个亲戚奶奶的名头压着。   赵姨娘气的发抖,伸着手指头乱指。   “好,小麻雀攀上高枝反过来看不起我,都骑到我头上,看我叫环哥儿过来,将你们都赶出去!”   “姨娘别忙,等我回头去见三姑娘说话,你可想好。”   小红寸步不让,直戳肺管子。   探春嫁了婆家安稳,贾环又在家里走动,才给赵姨娘底气胡来。可眼前这丫头牙尖嘴利,若真叫她在三丫头面前说什么,怎么好?   “你,你敢!走着瞧,看你得意多久。有本事你就守在这!”   赵姨娘气冲冲转身,霸占贾家之心不死。   小红更坚定要守在这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张着血盆大口,只等老太太和王熙凤不成,好将贾家吃肉喝血。   贾家一面捉襟见肘,一面还要防备内贼外敌。却不知朝中也是同样缺钱。   先皇喜奢侈,京中勋贵更效仿之,从贾家日常生活便可窥见一斑。多年下来朝中银子早已不足,更别说之前经历福建战事花销巨大,所剩无几。   现如今朝堂上最大难题,就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大笔银子。   忠顺亲王在府中设宴,邀请程潜。   “你在户部也是说的上话的人,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两家虽未结亲,但已经定亲,忠顺亲王十分自然地端起老丈人架子。   程潜亦随意坦然。   “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命我们尽早将西南所用军需准备出来。但又有战事又有瘟疫,岂是那么容易?如今正想着凑银子。”   意料之中的回答,忠顺亲王摸着胡子。   “皇上雄心治理四海,然国库空虚实乃大事,在这个时候应当以西南战事要紧,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王爷的意思是……”   程潜眉头微挑,面露诧异。   忠顺亲王轻笑,眼中带着精光却不直说。   “到底是年轻人,太稚嫩些。皇上需要的是银子,只要有银子,又何必太在意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咱们应当为皇上分忧才是。”   话说的不算明白,但想到近来诸事,程潜略微思索后恍然。   “您说的是陈大人彻查买官一事。从西南到京城,沿途官员无作为,皇上大怒才命陈大人彻查,我们伸手不大好。”   “这就是你不懂,皇上震怒,自然要将其中失职官员揪出几个,但若全部捉拿,往后谁还买官?陈大人手段狠辣,在如此紧要关头,属实不该。”   忠顺亲王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打陈大人探查开始,无论是否与流民相关,只要是从他手上过的贪官污吏全都揪出,半点情面不留。京中诸王、诸重臣,谁手下没有几个心腹门生?再叫他这样追查下去,真是半点不留。   别的不说,忠顺王府这个半个月来已经收到几封求救信,下月王妃生日都无人敢提前送礼,唯恐被抓住。着实可恨!   程潜打量他神色,明白话中意思。   “王爷说的是,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西南战事,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只是这监察百官的事户部插不上手,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放心,不过顺手而为。”   见他如此上道,忠顺亲王十分满意,留他用过晚饭派心腹送出门。   傍晚世子回来,听闻后略有疑虑。   “这程潜果然可信,不会告诉林如海那老狐狸?”   “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江湖小子,大好前程摆在面前,谁能拒绝?林如海给他的,我能给更多。户部尚书怎么说?”   父子二人早有算计,程潜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小小一环。   “自然是答应,国库空虚他也为难,姓陈的老匹夫断他财路,早想着算账。”   两人对视,回书房慢慢商议。   没过多久,太医院随行西南的太医传回消息,西南乃是鼠疫横行,丧命者数以千计。大夫、药材、粮草,都要银子。   战事不等人,瘟疫更不等人,皇上将视线投向尚存的旧勋家族。   此前江南甄家被抄,给国库中狠狠补上一笔,让皇上尝到甜头。后来史家等虽不如甄家,但也十分丰厚,此时最快的办法,当然就是抄家。   已经被定罪的西安郡王、贾家等首当其冲。   贾珍、贾蓉罪名最重且早已确认,无需再次判定,消息传回当日皇上便下令抄了宁国府,另收回西安郡王府,所有财务充入国库。   宁荣二府一墙之隔,打砸声音混乱,王熙凤立时被惊动。   “东府怎么回事,乱糟糟可是有人不服管教?小红快去看看。”   “二奶奶别急,您先把药吃了,我这就去。”   小红匆匆前去,却被拦在门口,只能随手拉住门前看热闹的人询问。   “听着这边热闹,这是怎么了?”   提着菜篮子的老大娘幸灾乐祸,指指点点。   “好多官兵进去,这宁国府作恶多端终于给抄了,听说是带着圣旨来的,荣国府也不远,看他们这些人往后还怎么嚣张!”   大娘的话刚落下,小红眼睁睁看着一队官兵将尤氏等人推搡出来押上囚车。另有丫头、婆子、小厮用绳索捆着手腕,乌压压连成长串,被押送远去。   小红捂着嘴不敢出声,趁着没人注意忙跑回去。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本故事虚构,请勿过分考据,如有专业人士,是我胡说八道!感谢在2022-03-02 21:05:21~2022-03-03 21: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361095 10瓶;圣代、3071506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敕造宁国府,显赫一时,最终的结局却犹如那牌匾,被摘下来扔在角落无人问津。   林蕴和林黛玉知道消息比王熙凤还晚,那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地方,如今终是干干净净。   “李嬷嬷,你去看看四姑娘,正好将这个月的银子给她送去。”   收拾出几件衣裳又拿十两银子,这已经是惜春能够拿到最多的钱,若再多了,恐怕会给她带来祸事。   又嘱咐李嬷嬷不必过分劝慰,林蕴转头,瞧见林黛玉愣神盯着窗外。   宁国府败了,荣国府安能幸存?不过时间早晚罢了。那里终究有她在乎的人。   林蕴暗叹,尽力语气松快。   “总说别人呆愣愣,如今你也呆起来。昨儿才命春纤回去过,那边没什么事,你若不放心,叫她们每天去瞧瞧,你是外孙女关心长辈,凭谁也说不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话是这样说,可若真的有人盯上找麻烦,谁管你是不是亲情?林黛玉回过头缓一缓,摇头。   “罢了,我已想过,外祖母有诰命在身,便是抄家也没人敢动她,何必多添麻烦?三妹妹如今有人家,她是正经孙女,赡养祖母未尝不可。”   早知事情无法挽回,已在心里做好准备,却仍旧抵不住惆怅。林黛玉擦擦眼睛,低头回房去。   怕是又躲着去哭了。   她不想被人看见,林蕴索性不问。   只是没有想到,荣国府抄家旨意还没下来,先传来贾母病逝的消息。   贾家最后的保护伞到底塌了,偌大国公府,堂堂超品国公夫人,连上门祭拜的人也无。   事发突然,林蕴和林黛玉匆匆命人准备孝衣,随着林如海上门叩头。刚到门口,瞧见卫家的马车在。   “三妹妹也来了?”   两个对视一眼没说话。   林如海叹。   “树倒猢狲散,倒不如几个女孩有情义。你们进去吧。”   叫她们进内院,林如海先往前面去。家里没个成年爷们儿,岁数最大的贾宝玉镇不住场面,没有宾客竟成了件幸事。   “林姑父。”   贾宝玉瞧见林如海,忙带着贾环、贾琮、贾兰来行礼。曾经潇洒风流的公子哥,脸上长满胡茬邋遢得很。   “就你们几个?谁守灵?谁扶灵?”   贾母超品诰命在身,皇上必会允她发丧,免得落下刻薄功臣遗孀名声。谁料林如海一问,几人面面相觑。   想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就算有样学样,也不该如此糊涂。   端看他们,就知道贾府即便不被抄家也走不长远。林如海忍不住拂袖。   “罢了,且我来安排吧,全当是两家最后的情义。”   后院里王熙凤缠绵病榻,见着林蕴和林黛玉进来,挣扎起身。   “你们怎么过来?这番景象你们不该来,巧姐儿呢?”   旁边坐着的探春把她按下。   “先顾好你自己,老太太刚走你就这样,一路进来下人乱哄哄,引路都不会!”   林蕴忙道。   “巧姐儿没带来,怕带来了不好带走。你快躺下。”   听见这话王熙凤脱力似的砸回枕头上,松口气,半晌苦笑。   “我这身子生芝哥儿的时候就不好,后来好容易养好些却出那么多事,叫我歇息不得,如今算是见了因果,咳咳。”   捂着帕子猛咳几声,又喝口水才压下。   “早知这样快就该将芝哥儿一并送过去,如今却不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都不该来。若是将你们连累了,可怎么好?”   探春冷笑,比从前更多底气。   “我是孙女,来给祖母祭拜谁敢说话?何况我夫君还在西南边境,将士在前作战,后方就要处置家眷,天底下没有这样道理,我也不信他们有这个胆子!”   林蕴更不怕。   “是父亲带我们来的,横竖满朝都是盯着他的人,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王熙凤看着她们,眼眶酸涩。   “好,好,有你们这话我就放心,便是即刻抄家也不怕。你们去前面祭拜,祭拜过就回去,小红扶我起来。”   “你快躺着吧,外面有我父亲呢,难道离了你王屠户,众人都吃带毛猪?”   林黛玉刺她两句,却听着格外亲切。   王熙凤流着泪笑。   “就你这张嘴不饶人,那你们就去办,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六月已是初夏,天气渐热尸身不能留存,贾府早用不起冰,何况这水深火热的时候,匆匆安排人将贾母安葬已经是保全最后体面。   下葬第二日,荣国府判决下来,不出意外同样是抄家。   接连几批旧勋家族被抄,刑部、大理寺几乎所有牢房都关满了人。王熙凤拖着病体倚在稻草上,怀里抱着贾芝。   “你运气不如姐姐,生下来就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又被关在牢里,等有机会出去,可要好生跟你姐姐撒娇诉苦,听见没?”   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   贾芝牙牙学语,哪里听得懂说话?挥舞着小手去摸王熙凤,不识愁滋味。   李纨见她实在抱得艰难,过来接下,悄悄问。   “你几时将巧姐儿送出去的?”   “事已至此,问这个还有什么用?就算告诉你也不能将兰哥儿送走,我知道你想什么,若能送,我早将芝哥儿送走了,还等现在?”   王熙凤白她一眼,艰难挪着身子换姿势。   李纨被抢白,脸色尴尬瞬间很快恢复。   “我只有兰儿这个孩子,总要多想,哪怕一丝希望也要试试。”   妯娌两个说话,突然瞧见旁边牢房里披头散发的疯妇在盯着她们,王熙凤不好骂李纨,索性骂过去。   “看什么,没见过人说话?当心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疯妇似乎在确定什么,半晌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也进来,都要流放,谁也跑不掉。”   声音虽然嘶哑,却有几分熟悉。王熙凤没反应过来,却听李纨惊呼。   “你是太太?”   “呸,哪门子太太?老爷早把她休了。若不是她,我早敲锣打鼓把芝哥儿巧姐儿都送去林家。”   反应过来的王熙凤恨到咬牙,两人隔着牢房互相仇视。   旁边狱卒过来,饶有兴致看着她们。   “果然大家族的人和外面泼妇不一样,骂人都这么斯文。”   看一会子见没下文,撇嘴。   “没意思。谁是鸳鸯?”   扯着嗓子叫两声,从身后摸出个单子,照着念。   “鸳鸯,琥珀,玻璃,都是谁?你们是林家下人,怎么不早说话?赶紧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鸳鸯等人更莫名其妙,任由狱卒将她们扯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林家下人。   王熙凤突的想起什么,哈哈大笑。   “果然是老太太,哎呦,还是老太太有远见。鸳鸯快来,将芝哥儿抱出去。”   大喜过望笑出眼泪,王熙凤踉跄爬起来,隔着栏杆求情。   “差大哥行行好,这孩子刚满周岁,是林如海林大人的侄孙,将他送出去不会有人追究的。”   贾家之罪并非谋反,罪不至诛九族,更不会牵连这么小的孩子。狱卒犹豫片刻,见王熙凤慌乱将身上仅剩的首饰都拿出来,勉强同意。   “那好,带走吧。”   “多谢,多谢。”   喜上眉梢,王熙凤整个人仿佛焕发新生,直看着鸳鸯等人走远才跌坐在地上,哭笑交加说不出话。   林府,鸳鸯等人带着芝哥儿前去,见到林黛玉自是一番哭诉不提。   而林蕴正在程府给程潜收拾东西。   “怎么就要你去送军需,路途遥远,多久回来?”   行李已经收拾了两箱,但远去西南如何能够?更何况是疫情战争之地。于是越塞越多。   程潜则在旁比划着许久不用的长剑。   “户部那帮老家伙身子骨不好,只能我去。况且路上谁知会不会遇到流寇,我总比他们安全。”   试用几招找回手感,程潜满意收剑入鞘。   被林蕴鄙视。   “自从进了户部,忙的脚打后脑勺,多久没见你练剑?如今怕是练我都比不上,户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才会让你去吧?”   “还真说对了,户部尚书今年五十三。”   “……不是说这个,你瞧瞧还差什么?”   两个箱子加两个包裹,林蕴还是觉得不够。略加思索,将南宫瑜留下的药箱翻出来,又塞两个药瓶进去。   “听大嫂说这药有祛毒功效,带着总没错。太医院那些人,还没找到治疗办法?”   “没有,上回传来消息说疑似鼠疫,之后便再无进展。这回军需里还有几箱药草,等我去看看,若是那些太医没办法,就给大嫂传信。”   太医院半是大夫半在官场,若论医道比不上全心钻研的南宫家。程潜早有算计。   看着林蕴来回忙活,突然出声。   “还有件事,你回去告诉表舅,是大事。”   作者有话说:   稍稍休息了两天,果然还是日更舒适(抹泪)   然后就是之前说好的万收加更,连续一周,每天凌晨加更一章   还有特别说明:   本故事虚构,请勿过分考据,若有专业人士,是我胡说八道!? 第155章   抄家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国库丰盈,在程潜带着头批物资出发之后半个月内,又命人送去两次药草。   可直到程潜送完军需回来,太医院的消息也只是确定西南之乱源自鼠疫,真正根源以及治疗方子,没有任何头绪。   程潜复命之后几乎没有休息,很快准备第四次物资,并给南宫瑜写信送去。   信刚送出去两天,林黛玉便忍不住问。   “南宫家能找出解决鼠疫的办法吗?前儿跟三妹妹说话,她担心的人都瘦了一圈。”   自从鼠疫消息传进京城,林蕴已经冥思苦想许久,奈何她那个年代鼠疫早已经被解决,不在人们的常识范围。   “疫情严峻哪里是那么容易,即便南宫家派人过去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想到解决办法,甚至用上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是正常的。但要控制鼠疫应该不难。”   要控制疫情,最基本的就是注意卫生并做好消毒,别说南宫家,太医院都知道,只是不知西南境况如何,能否实施。   林蕴头疼,谁能知道穿越会遇上这事?   林黛玉担心探春和卫若兰,也担心边境将士,盯着窗台处两株花草,想起个人。   “若是南宫旭可有办法?你说他是神医,让他去可能找出药方?”   “他是神医,不是神仙,若真有这么容易,古往今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病痛。”   倘真如此,不如直接将你这绛珠仙草炼化成仙丹,吃了包治百病,立地成仙也说不准。腹诽两句,林蕴也忍不住将主意打到南宫旭头上。   神医世家的天才,这名头听着就不该是普通人。但他性子冷淡,要让他去西南可不容易。   除非……   眨眨眼,看向林黛玉。   除非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林黛玉正盯着地面发愁,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转头就见林蕴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立时警觉。   “你想什么?别动歪主意。”   “这是正经主意,要让南宫旭去西南并非全无办法,只是可怜你。”   “我?”   四目对视,林黛玉更不解,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忐忑乱瞟,小声嘀咕。   “跟我什么关系,天下大事竟还要我个姑娘牺牲不成?”   林蕴神神秘秘探头过来。   “南宫旭最好奇你养的药草,上回你拒绝帮他养虫子把他气走,若是你答应……”   “不成!”   想到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林黛玉汗毛倒数,明明没看见却仿佛回想起恐惧恶心,站起身躲开。   “他们南宫家都是大夫,好好种草药不成,还要什么虫子?”   “这确实不能怪他,且不说蝉蜕蛇皮,蜘蛛都可入药。”   林蕴话没说完,林黛玉已经转身跑出去,仿佛后面被什么东西追赶。   紫菱无奈,借着收拾桌上茶盏功夫劝道。   “二姑娘胆子小,尤其怕虫兽黑影,您别用这话吓唬她。太医院几十个太医过去,难道还解决不了鼠疫?”   还真解决不了。   林蕴在心里默念,却没法跟她们解释,只能将希望放在南宫家。   京城相比西南并未有多安稳。根治瘟疫的办法没有研究出来,就只能采用老办法,除了伤亡惨重还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银子。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要为银子发愁。   顽固旧勋世家几乎都被查办,剩下的或老老实实或有心投靠新皇,若拿他们开刀难免寒了人心。横征暴敛并非上策,亦非长久之计,剩下摆在眼前的就是卖官。   卖官鬻爵自古有之,汉灵帝时甚至成为财政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林如海在皇帝暗示下,挑选出一批芝麻小官职位来。   林蕴偶然瞥见林如海办公,眼角抽搐。   “我还以为买官都是暗中交易,原来放在明面上。”   “水至清则无鱼,朝堂诸事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所幸陛下圣明,此举行于非常之时,所予官位皆在六品之下。”   所谓朝堂复杂,并不仅仅是其中勾心斗角,还有许多看似不合理实际却有存在必要的规矩。   林如海合上文书起身,接过林蕴手中参汤,将她推出去。   “天气渐热,府上纱帐可都换好了?还有竹夫人、冰鉴都收拾出来?快去准备,莫来扰我。”   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他来处理就好,若能随心,只愿两个女儿永远不懂其中曲折。   林蕴被关在门外撇嘴。   “不看就不看。”   嘀咕两声,回去筹备着迎接炎炎夏日。   官职名单从林如海手中诞生,经由督察院和吏部核定,而后交给户部,卖官所得银钱尽归国库。   按照原定流程原该如此,但消息放出去半个月,官位卖出去不少,不知从哪传来说法,在督察院也可以买官。   流言蜚语胡说八道,听过就罢,可说的人多了,竟真有人问到林府来。   “你说什么,在我们家买官?”   林蕴茶水险些咳出来,旁边林黛玉嫌弃地甩着帕子躲远。   对面探春满脸疑惑。   “平儿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们也不晓得。这样混账话居然能传出去,可见背后有推手左右。”   听她解释,原来平儿的丈夫是耕读之家,有资格买官。他听到消息想着买个小官,谁料打听之下说什么的都有,是平儿觉得不对才去卫府询问。   林黛玉侧头。   “既然是耕读之家才能买官,那赖尚荣怎么能仗着贾家关系买到?其中必有隐情。”   卖官是为了缓解国库紧张,可不是为了弄得一团糟。若真混乱,势必引起皇上注意。   晚上林如海回来,姐妹二人迫不及待将消息告诉他,谁料他竟似乎早就知道,不以为意。   “真真假假,他们来了买不到自然回去,不必理会。”   这般轻松随意,不仅没让林蕴放下戒心,反而更加紧张。   林黛玉凑过来,用手掌挡着脸说悄悄话。   “我怎么觉着,父亲有事情瞒我们?”   “我也觉得。”   二人对视,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然而变故不一定发生在朝堂,还有可能发生在外面。史湘云的夫家刘家送来请帖,邀请林氏姐妹赴宴。   原来,史湘云早产生下一名女婴,眼瞅着将要满月,刘家不仅遍请自家亲戚,连史家的亲戚一并邀请。   看请贴上热情殷勤,不难猜出他是想着要巴结。   “商贾之家,给林家送请帖,真是好大胆子。恐怕三妹妹那里也有一份吧?”   两根手指捏着请帖,林蕴笑容讥讽。   史家和林家不是亲戚,史湘云和林黛玉那点血缘更稀释的找不着,这样都能凑上来,果然是个有上进心的。   林黛玉看都没看请帖。   “外头正不知道怎么传,去了不是给父亲找麻烦?派人送礼物去就罢了。”   “此言差矣,就是要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去。”   “什么?”   以为听错,林黛玉惊讶抬头,却见林蕴笑得和善灿烂。   “小姑娘最娇贵,可想好送什么礼物?去年你就念叨,如今终于出生,可别吝啬。”   说完竟转身准备礼物去。   翻脸比翻书还快,让林黛玉眉头紧锁,越发迷惑。   忠顺王府里,林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商贾之家不在买官之列,这个刘家能想到走林如海的路子,也算聪明。”   饮下杯酒,忠顺亲王得意抚须。   琪官侧身斟酒,看他脸色小心询问。   “王爷,刘家和林家有什么关系吗?听闻林如海林大人是二品大员,怎么扯上买官卖官的事儿?”   作为忠顺王府最受宠的戏子,琪官能说上几句话。忠顺亲王心情正好,不介意为他解答。   “林如海那老狐狸当然不会牵扯上,但岂是他说不牵扯就能不牵扯的?经过了他的手,说他半分没有留下,谁能相信?”   越发得意,忠顺亲王又饮一杯。   琪官忙倒上,口中奉承。   “王爷英明,小的却听不懂这话,不及王爷万一。”   “哈哈,我虽与林如海不对付,但要凭借这事来扳倒他还不容易。这回先收拾了姓陈的,下回便是姓林的!”   再次饮尽杯中酒,如此豪气,竟是在提亲庆祝。   琪官心中大惊,不敢多问,只劝着多喝酒,试图从中套出几句有用的话来。   很快到刘家满月酒,林蕴和林黛玉如期赴约,果然在门前又见着卫家马车。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啧一声,林蕴笑着进去。   林黛玉眼中闪过厌恶,想到史湘云,强忍着收敛不悦,用扇子遮面进去。   刘家虽是商贾,却乃富商,宅院比林府不差。两人跟着引路丫鬟路过回廊去后院,沿途拐了七八个弯不止。   “哎呦,是林家的姑娘来了,快请快请。”   不知拐到哪里,迎面走来个中年妇人,招呼着就要来挽林蕴,被青梅呵斥。   “什么人?”   妇人怔住,仿佛才看见十来个丫头的阵仗,瑟缩两下很快重新堆起笑容,却不敢继续放肆。   “两位姑娘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宴席摆在后面,请跟我来吧。”   这般模样,仿佛早已相熟。   林蕴惬意摇着扇子,含笑看她。   “不必了,我们姐妹不在外面吃东西,今儿是为了看云妹妹。她小小年纪生育子嗣着实辛苦,可在里面?”   满口只问史湘云,丝毫不提刘家。   妇人笑容僵硬些许,仍旧撑着。   “弟妹生下女儿确实辛苦,只是她正在歇息,不如两位姑娘先随我去吃茶,晚些再去看她。”   林黛玉敏感多思,最擅长感知旁人心绪。见她顾左右而言他,立时冷脸。   “我们是为云妹妹而来,怎得还不能看?既如此,留下礼物叫她好生休养就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00:13:28~2022-03-04 21: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容容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林蕴与林黛玉明明就在眼前,却是从骨子里透出高高在上的冷漠。   妇人笑容有些勉强,伸出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弟妹确实不太舒服,不如改日再邀请你们过来姐妹叙话。今天是孩子满月,好歹赏脸喝杯酒。”   “赏脸,谁的脸?”   林黛玉直言直语,让林蕴躲在扇子后面笑出声。   那妇人神情彻底僵住。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动静,众人转身,竟是探春在丫头引领下进来。   她们瞧见探春,探春也瞧见她们,立时笑道。   “刘夫人说云妹妹身子不好,我便命人回去取了上好的人参燕窝,可耽误了?”   原来同样的场景早上演过一回,偏这位刘夫人不死心,还要再试。   林黛玉冷言讥讽。   “怪道呢,原是刘家规矩如此。可怜我们姐妹没见过世面,做错了也不知。”   刘夫人再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将她们带到史湘云房间。   进了屋子,她们才知道刘家人为何要藏着掖着。   史湘云倚在榻上,气色尚可却精神萎靡,怀中抱着小小一团,若不说是孩子更像个包裹,猫崽大小。   昔日姐妹如此重逢,史湘云眼中瞬间发亮,又即刻黯淡。   “你们怎么过来?不该叫你们瞧见我这副模样,翠缕快扶我起来梳洗,翠缕!”   接连叫了两三声,翠缕才提着水桶姗姗来迟,见到林蕴等人怔住。   “姑娘们何时来的?快请坐,我这就沏茶。”   慌慌张张请众人坐下,从墙角搬出炉子,竟在屋里烧水。   三人脸色越发难看,身后服侍的丫头们也神色异常。刘夫人被盯得不安,忙抢翠缕手上东西。   “不是说了这活有下面人做,你快去招呼姑娘们。”   翠缕见到自家人,可算能直起几分腰杆,夺回炭火捏着嗓子回话。   “大夫人说笑,这屋里只我一个下人,我不干活难道等夫人小姐做?几位姑娘金尊玉贵,外面的下人伺候不惯,还是我来吧。”   刘夫人还要再说,青梅上前皮笑肉不笑。   “我们姑娘想和云姑娘叙话,还请夫人移步,这里自有我们伺候,不必忧心。”   话音落下,另有两个丫头去烧水煮茶,林蕴三人去史湘云榻边坐下,自有章法。   “刘夫人请吧。”   几个丫头不容置疑将刘夫人请出去,她只能在门口招呼。   “宴会马上要开,姑娘们稍后吃酒。”   屋内无一人回应,又有丫头守在门口,刘夫人一步三回头离开。   眼前再没旁人,史湘云扑在林黛玉怀里泪水涟涟。   “我以为再见不着你们,从前宴会都是咱们吟诗作对,何曾被关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翠缕擦着眼泪,噗通跪在地上。   “幸好姑娘们来了,不然我们姑娘和姐儿都活不下去。天杀的刘家自打史家被抄就没有好脸色,有老太太时不时赏赐他们还不敢撕破脸,如今老太太没了,又见姑娘生了个姐儿,全不把我们当人看。”   从前憨傻的丫头仿佛换个人,眼中透着怨气和恨意。   “听闻姑娘与林府卫府有关系,逼着姑娘去攀亲,姑娘不愿,他们就冷嘲热讽,还叫小妾冲撞姑娘早产。林姑娘,林姑娘,他们想要给刘家大爷的儿子买官,千万不能答应!”   翠缕拉着林蕴,言辞恳求几乎哭出来。   林蕴暗道声果然,将她拉起来。   “你家姑娘生了儿子叫我声姨母,说不得照料一二,刘家与我什么关系?你想的远了。”   她随口说话,却见翠缕泣不成声。   “大夫说姑娘年纪太小,忧思成疾又早产,怕是,怕是不能有儿子了。”   “没有就没有,凭他们家也配叫我生儿子?”   史湘云冷笑,抱紧怀中襁褓。   “我们几个姐妹谁不比小子强,难道偏要生儿子才算?我只要这个女儿。早看清他们嘴脸,既然你们都过来,便算老天帮我,今儿定要和离!”   探春大惊,忙拦。   “他再不好,给你个刘家身份,若和离你就要回史家,难道流放出去?便是你不怕,孩子怎么办?”   “可若不和离,难道叫孩子生长在这种地方,瞧着她父亲宠妾灭妻?将来长大了,不知卖给谁家。”   史湘云从不是个傻子,她懂为官做宰也懂人情世故,那些能护着她的人不在,而今轮到她护着别人。   相比从前装痴卖憨,林蕴更喜欢她现在。   “你要和离容易,不流放也容易,只是我要请你先帮个忙。”   众人视线看来,林蕴摇着扇子但笑不语。   刘家后院,说是满月宴其实只有一桌,摆满美味珍馐,要宴请的人却不在。   “叫你将她们领到这里,怎么带到里屋?叫她们看见那丧门星的样子,还怎么给振哥儿说好话?快去将她们带来!”   一个男人怒火冲冲,刘夫人无奈又委屈。   “她们都是官家姑娘太太,丫头都带着十来个,我怎么敢得罪?不过瞧着她们挺在乎那丧门星,不如叫她求情,定比咱们说话好用。嫁进来就是刘家的人,生不出儿子还不是要指着振哥儿?”   正在盘算,丫头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大爷,大太太,三太太她,她……”   刘夫人拧眉呵斥。   “吵什么,见鬼了不成?半点规矩不懂,瞧瞧人家林家卫家的丫头,比家里小姐都端庄。”   刚说完,远远瞧着史湘云走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不正是林蕴几个?登时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   史湘云略施粉黛,若非怀中抱着女儿,仿佛回到在大观园时娇憨小姐。   “姐妹们为我庆贺,虽不好留饭也该吃杯水酒。可惜我身子不好,不如大嫂嫂替我敬她们。”   先请人入座,命丫头斟酒又含笑点头示意,史湘云一举一动大家风范,看的刘夫人眼热。   “客人来自是应该,几位请。”   拱手敬酒,刘夫人抬手饮尽。   林蕴等人各喝半盏,虽未饮尽,也算给面子。   史湘云笑着请众人入座,举止大方宛若东道主,让刘夫人找不到机会插话。   “大嫂嫂,不是说振哥儿今日在家?我的姐妹便是他长辈,出来见见也使得。这孩子是刘家长孙,出息着呢。”   “啊?”   前日史湘云还将刘振大骂一通,才过去两日就换了主意?疑惑闪过刘夫人脑中,但不等她细想,瞧见林蕴几人什么都忘了。   “这孩子在前院读书呢,马上就叫他过来见见几位姨母,往后还要众位多多关照。”   还没见面,先叫上姨母,真是迫不及待。   林黛玉掩着扇子嗤一声,放下扇子面色如常。   不到片刻过来个男子,虽小一辈却瞧着年过十七,行过礼便匆匆出去。刘夫人笑容满面。   “这孩子自小勤奋好学,偏出身不好不能科考,还请几位姑娘太太给他指个明路,往后定叫他好生孝顺弟妹。”   席上安静无声,直到刘夫人笑容撑不住,探春才面露难色。   “士农工商,若非皇商着实难改,这孩子瞧着精神,却可惜。”   长叹一声摇头叹息,让刘夫人坐立不安。   “卫夫人,这,难道真的没法子?我和当家的早分出去,不算全然经商,这样也不成?”   探春若有所思,半晌视线投向林蕴。   刘夫人立时转过头。   “林姑娘,有没有什么法子?这天下还有什么林大人办不成的事儿吗?”   “大嫂嫂,林姑父何等大人物,怎么能管振哥儿的事?可不能乱说。”   突然被史湘云训斥,刘夫人愣住,看过来听她又道。   “吏部和户部的事儿林姑父不能管,不过是同僚互相帮衬罢了。”   刘家并非顶级富商,刘夫人更是普通商户女子,被几个侯门千金唬的一愣一愣,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互相帮衬,咱们也是互相帮衬。”   林蕴放下扇子,不情愿开口。   “既然云妹妹开口,我就给你指条路,可别说是林家叫你过去,否则人家怕麻烦不认。你只带着银钱去找吏部司封主事,这门路不容易,可别说出去。”   “哎,林姑娘放心,我懂,不能叫外人知道。”   刘夫人喜形于色,起身要敬酒。   然而林蕴等人说不在外用饭便是规矩,陪着史湘云说会子话便告辞,临走时轮流抱着刚满月的小丫头。   “长得神仙模样,将来我可要给她做媒许个好人家。”   “你自己嫁了好人就惦记做媒,不如留着做儿媳妇?”   “你们说的不算,还要看云妹妹。我倒看这孩子福气好,保不准随她外祖。”   三人说说笑笑出去,刘夫人盯着襁褓眼睛几乎放绿光。   她儿子要花钱买官位,还不知能买成几品,凭什么丧门星的女儿生下来就有豪门官眷喜欢,还要做媒?难道要去做官太太?   史湘云仿佛没看见她神色,哄着孩子离去。   回林府路上,林黛玉丢下扇子手帕,在马车里就要掐林蕴脸。   “原来你们都知道,单瞒着我,快老实交代!”   马车狭窄,林蕴没躲开,被揪起脸颊。   “二哥上回出京时就叫我告诉父亲,忠顺亲王不安好心,这回他们两人都神神秘秘,我才猜到。你细想,若卖官的银钱少了,陛下会疑心谁?”   趁着林黛玉思索,林蕴扣下她手腕,反手捏过去。   “胆子越发大,快认输!”   马车里传来异响,赶车的小厮随手整理帽子,当听不见。   不过数日,西南再传战报。夏季升温,果、肉易腐烂,好容易压下去的鼠疫再次迅速传播,随行太医亦有被感染,请陛下派人驰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21:18:55~2022-03-05 00: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从派兵西南到如今,投入的银子越来越多,进程却着实缓慢。   “五月派兵,如今已是七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昨儿派人去牢里看过琏二嫂子她们,我这心里总发慌。”   自从卫若兰出征,探春无事便来林家,这里也是她如今唯一能走动的地方。   只见她端起桌上茶水,刚送到唇边又放下,捂着胸口懒得动弹。   林黛玉瞧会子,命人上新鲜瓜果。   “我和父亲都不能用凉,只姐姐屋里有冰鉴,瞧你似是苦夏,可要搬个过来?果然是成亲娇贵起来,从前不见你这样。”   姐妹闺房话少不得调侃几句,引得探春睨她。   “且等你成亲,还不知被宠成什么样子,到时有你好话。”   二人说笑片刻,端来凉茶喝了才好受些。   “大姐姐怎的还不回来?我想问她南宫家的事,听闻是医学世家,派了人往西南去,如今不知什么境况。”   因为卫若兰远在西南,探春难免关注西南之事,只是她身居内宅插不上手,更多时候干着急罢。   “果然是出嫁的人,心里惦记着妹夫。南宫家才去几日,听闻帮着控制传染,哪里就有那么快?你这急的,魂都要跟着去了。”   林黛玉装模作样叹两声,突的想起什么,抚掌调笑。   “对了,姐姐在程家呢,二哥哥要再往西南去,你可有什么要送的,正好托他带去。”   “这样不好。”   探春刚犹豫,被林黛玉拉住。   “有什么不好。且不说咱们,难道二哥哥和三妹夫就不认识?不过是托他带几件衣裳,又不贵重,便在路上丢了,还能心疼?”   故意这样说话,等探春恼了才讨饶。   “好妹妹我错了,二哥哥后日出发,你若要送快些收拾,若耽误就赶不上了。”   “你这张嘴总不饶人,真不知什么样的姐夫才能镇住,等我回来收拾你!”   撇下两句话,探春先回去打点衣裳。   林黛玉含笑送她,却在转身后笑容收敛。   “瞧着姐妹们成亲,我却没了念想,大约这辈子和四妹妹一般,也不愿如云妹妹那样。”   “姑娘别胡说,前几日还有尚书家公子来提亲,老爷发话,要您自己愿意才好。京城谁家姑娘比得上您?”   雪雁探头,被林黛玉用手指戳回去。   “眼瞧着岁数到了,说话越发不知轻重,该找个小厮把你配出去,省的在我面前胡说。”   “哎呦。”   捂着额头,雪雁老实缩回去。   回到房间等探春收拾好东西送来,然而等了两个时辰,只有侍书过来,带着满脸喜气。   “收拾好东西太太原说要亲自送来的,但走到门口觉得不舒服,以为是中暑请大夫看,谁料是有喜。大夫说头两个月不易察觉也是有的,只不能再劳心劳力。”   “果真?”   相比史湘云,探春这个孩子出生必定被父母期待,受万千宠爱。偏卫若兰还在西南,危机四伏。   看着侍书一脸喜色,林黛玉暗下决定。   “回去好生照顾你们太太,妹夫定会早早回来,绝不叫她一个人守着孩子。”   晚上林蕴刚回来,就被拦住。   “我写了封信,你可知什么法子能联系上南宫旭?”   “送出去就行。”   在程府忙了一天,林蕴半眯着眼睛随口回应,走过去好几步突然睁眼,退回来。   “你说什么?上回还说不想见他,发生什么事?”   说出口的话要收回,林黛玉有些不自在。   “只说你有没有法子。三妹妹今儿诊断出来有孕,若不趁早解决西南之事叫三妹夫回来,她怎么办?”   林蕴大惊,全没注意到林黛玉异样。   “她也有了?年纪轻轻急什么,自己身子骨都没长成,忘了史湘云?信呢,我叫人送去。”   十五六岁正该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纪,却要在这个时候做母亲,三十岁做祖母,想想都觉得害怕。偏这是古人常态。   “将来你我成亲,谁敢催着要孩子,我就把他头拧下来。”   劈手夺过信,怒冲冲出去。   这暴躁模样,看的林黛玉忍俊不禁。转头想到史湘云,又笑不出来。   “三妹妹是当家太太,自能好生养着,可怜云妹妹伤了身子。”   叹一声,叫人准备养身药材,给史湘云送去。   两日后,程潜再次出京押送物资,前脚刚走,后脚户部掀起轩然大波,一众官员急匆匆进宫求见。   “起奏陛下,此次押送粮草数目不对,程大人的奏折被人恶意隐藏,请陛下明鉴。”   太监双手将奏折转交奉上,垂手退到旁边。   皇帝展开奏折,面色逐渐难看,最后将奏折扔在户部尚书脸上。   “程潜上奏库银出错,请旨填补。这折子都没送到朕面前,谁给他批的?粮草数目未变,账目却走了双份,好的很,你就是这样管着户部?”   君王一怒,殿中鸦雀无声。户部尚书颤抖着跪下。   “老臣失察,还请陛下恕罪。近来查抄官邸等各项入库,老臣实在忙乱,察觉异常立时来禀明陛下。出错库银乃是与吏部协商,老臣请旨召吏部尚书觐见。”   “吏部?你的意思,这笔库银是卖官所得?”   盯着下面所跪众人,皇上面色不愉。   虽说卖官鬻爵自古以来心照不宣,可到底不好听,如今还出了乱子,岂非公之于众?但眼下西南事情未了,东边倭国亦时不时骚扰,正是缺银子的时候,顾不了许多。   “宣吏部尚书。”   户部尚书叩首谢恩,与身后所跪下属交换视线。   不多时,吏部尚书觐见叩首。   “起来吧,地上的折子你且看看。”   皇上甩手,懒得再说一遍,憋屈又生气。接连几处战乱虽规模不大,却耐不住持久消耗,偏逢国力虚耗,哪怕再经营几年,也不至堂堂上国被周边弹丸小国辖制。   片刻吏部尚书看完奏折,拱手道。   “启禀陛下,奏折所述之事臣并不知情。但一应账目皆在司封司记录在案,请陛下准许臣前往彻查。若有差错,绝不姑息。”   “大人推得干净,身为尚书,对下属官员所作所为不该了如指掌吗?”   户部尚书斜着眼睛瞥过来,然吏部尚书不为所动。   “钱尚书所言甚是,想必您很清楚这份奏折所述详情,可否告知?”   “你!”   “行了,朕没工夫听你们废话,三天之内务必给朕答复,否则都去西南吧。”   挥手将人赶出来,烦躁拿起桌边奏折批阅。   偏巧奏折从西南来,言说程潜邀请南宫家相助,共抗鼠疫。在夏季湿热时及时止住扩散,并暂时击退敌袭。   “这程潜果然是个会办事的,可惜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将来是个好苗子。”   感慨一声心情略微缓和,在奏折上批个“赏”字,放在旁边,继续批阅其他。   旁边大太监侧头看着,微微点头。   看来并不仅是林如海林大人简在帝心,这位小程大人也甚得青睐,林、程两家的富贵远着呢。往后林大人和小程大人进宫复命,可要小心伺候,总没坏处。   对皇帝心思最了解的,永远是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太监。   却说旨意传出,户部吏部展开彻查,参与卖官人员一一核对。查来查去,总绕不开两部,很快从中揪出几个可疑人员。   其中便有司封主事,赵忠。   “大人,所有的账目都记录清楚,不会有任何问题,同僚皆可作证。”   两位尚书大人坐在上首,下面站着涉事人员,为首的便是赵忠。   “凡经过下官手中账目,皆已核对完成,大人若不信,可再次核查。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差错!”   吏部尚书翻着账目,半晌抬头。   “自你手上卖出去七个官位,账上却多出三千两,这是为何?”   “启禀大人,买官之人大多阿谀奉承,他们意图行贿,下官不能收又不好不收,索性收起来一并入库。”   这般回答可谓慨然,吏部尚书连连点头,却翻开旁边账本。   “可你手上只有六个名额,最终却卖出去七个,作何解释?”   赵忠的自信僵在脸上。   户部尚书瞥过来。   “眼下要紧的是账务,此等小事稍后再议。”   “非也,细枝末节亦是蛛丝马迹,钱大人若有其他线索可说出来共同参详。库银出错直达圣听,不敢敷衍。”   吏部尚书义正言辞,不肯放过任何差池,详细审问过每个人,足足耽误大半日。   消息传到忠顺王府,世子不耐烦。   “这老东西着实难缠,怕要将咱们的人折进去。”   忠顺亲王老神在在,并不在意。   “赵忠不过是个桥梁,不经过桥梁,如何引到陈林身上?不出两日,自会尘埃落定。”   说完举起面前酒杯,对着面前戏台遥遥相敬。   前方,琪官身着战袍,手持木枪,正唱《官渡之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00:20:15~2022-03-05 21: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奺娓50瓶;三三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林黛玉的信飞鸽传书送出去,几日便有回应,除去南宫旭答应往西南,还送来两个箱子。   百花盛开的花园里堆着两个大箱子着实突兀又奇怪,但林黛玉盯了好半晌,也没敢叫人打开。   雪雁同样记得上回被惊吓,犹豫说道。   “姑娘,要不然咱们叫几个小厮来打开吧?再请老大夫过来,他定知道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不成,既是我答应了,就该守诺。”   四五个人如临大敌,几次三番伸手试探,摸到箱子又松开手,不敢继续。   终于,林蕴过来。   “你们做什么?”   看看众人,再看看箱子,明白过来。   “这有什么,我来。”   林黛玉立时带着人后退,看林蕴的眼神仿佛看从天而降的英雄。然后便见她随意拉起箱子锁扣,掀开盖子。   格外安静无事发生,林黛玉壮着胆子上前,紧抱林蕴胳膊探头。   箱子里,是堆着的枯草。   无论什么珍贵药草,在不懂医术的人眼中,就是枯草。   林黛玉松口气,才从林蕴身后出来。   “还当是什么奇怪东西,原是这些,幸好没有奇怪东西。”   “看起来似乎有艾草,把这东西送来干什么,不是随便什么药铺都能买到吗?”   探头发现大多不认识,林蕴转身走向旁边箱子。   “虫子。”   “哪里?”   林黛玉惊慌失措,紧紧抓着雪雁胳膊要跑,回头却见林蕴坏笑。   “你,你骗我。明知我害怕,还骗我。”   好好为了正经事才鼓足勇气,谁料南宫旭没送来奇怪东西,先被林蕴吓唬。林黛玉越想越委屈,眼眶红起来。   林蕴心中咯噔。坏了。   “我错了,对不住对不住,不该吓唬你。”   连忙上前道歉,但林黛玉转身就走。   “真的知错,往后再不敢了。”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走远,留下丫头们面面相觑。半晌,一个站在后面的小丫头嘀嘀咕咕。   “小时候哥哥总吓唬我,还以为只有兄长这般,原来姐姐也同样。”   傍晚林如海回来,就见林黛玉坐在桌旁生闷气,林蕴围着转。   “今儿这是怎么了?玉儿哪里受委屈,说出来为父做主。”   “我错了。”   林黛玉告状的话没说出口,被林蕴干脆利落堵回来,立时更气。   “天底下哪里会有你做错的,明明是我胆子小。劳动你说话,该我赔礼才是。”   “这怎么能叫胆子小?分明是美人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让人见着魂不守舍。好妹妹饶我一回。”   说着话,林蕴还作个揖。   “嗤。”   林黛玉没忍住笑,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立刻板脸。   “油腔滑调,亏你不是男儿身,不然这张嘴要哄骗多少女孩儿。”   “非也,我只对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者才有此言。妹妹天仙化人,旁人怎么比?花园里我都叫人准备好了,这位仙子去看看可否?”   “哼,饶你这回。”   两人说着话出去。   林如海:“……”   旁边林安左右瞧瞧,忙上前。   “老爷,热水准备好了,请去沐浴。”   “嗐,老咯。”   摸着胡子,林如海自去沐浴更衣。   到晚上歇息前,姐妹二人来问安。林如海瞟一眼,拿著书转个方向。   “父亲,天气渐热,才命人配了清新莲子茶,明儿叫人换上吧。”   刚听林蕴说一句,林如海好容易积攒点脾气瞬间烟消云散。放下书,老怀安慰。   “你有心了。如今事忙,午间精神不济,换清爽些的茶也好。”   “那就命人多配些备着。户部和吏部那边,可牵扯清楚了?”   本就是场阴谋,涉及林家安危,林蕴问的干脆。   林如海也不隐瞒,带着几分嗤笑。   “那边自然容易,两三日便探查出人,可最终目的岂是他们?想要将督察院牵扯进去,还要看我答不答应。”   第二日朝上,吏部尚书据实回禀。   “起奏陛下,擅自贩卖官爵之事已探查清楚,司封主事赵忠等人为谋取私利,将官位售予商贾等籍人员。然贪心不足,妄图占据更多库银,才设计作案,特呈上供词。”   话说完,从袖中取出供词,双手呈上。   自有太监走来结果,转呈皇帝。   忠顺亲王开始时面带微笑听着,到后面觉察不对,神情冷淡。   “居然有这样的事,可要调查清楚,万万不能放过漏网之鱼。”   吏部尚书拱手。   “王爷请放心,所有查证均已上呈,请陛下定夺。”   证词足有两页,皇帝看得冷笑连连。   “朕委以重任,他们居然欺上瞒下。户部尚书,供词写到你曾授意他提高官价,可有此事?”   “皇上明鉴,臣从未做过此事,冤枉啊。”   突然被点名,户部尚书上前跪下,手在袖子中微微发抖。   事情与预料不同,忠顺亲王两步出列。   “皇上,涉及二品尚书非同小可,还需谨慎处置为好。钱尚书历来忠心,想必其中另有隐情,还需彻查。”   “王爷是在怀疑下官徇私?除赵忠外,吏部涉事者俱已查问,凡有嫌疑皆上奏。”   “本王并未此意,只是事关重大难免有其他人涉及,未免漏网者,该严查。”   朝堂争辩并不罕见,皇上冷眼等他们吵一会才叫停。   “好了,两位爱卿各执一词,大理寺何在?将赵忠等人收监审问,定要查明真相。”   “皇上。”   忠顺亲王拱手,却被皇上抬手制止。   “西南之事可有回报?”   话题岔开,事情难道就此终结?忠顺亲王狠狠瞪向吏部尚书,再看户部尚书,正巧他也看过来。   视线交错立刻分开,似乎并无人注意。   下朝后,陈大人从忠顺亲王身旁路过,客套问好。   “王爷慢走。”   “陈大人,今日朝上户部吏部相争,身为督察院右副都御使,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低沉,似乎是压着怒火从胸腔里说出来。   陈大人拱手笑道。   “王爷有所不知,西南之事未了,下官已经向陛下请旨,即将出巡,所以督察院诸事已经移交其他同僚,并未插手。”   “什么?”   忠顺亲王脸色连变。   特意为他设下的圈套,居然这样阴差阳错被避开。赵忠为何不回报?为了蝇头小利破坏大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大人仿佛没看出他愤怒,笑吟吟告辞,转身和林如海打招呼。   “林大人,下官即将出京,有些事要拜托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陈大人辛苦,请。”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忠顺亲王眼光凶狠。   “算你们运气好,且看下回如何躲过!”   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城墙下,陈大人拱手道谢。   “前些日子被人纠缠还当是巧合,若非林大人提点,这遭躲不掉,请受我一拜。”   “你我性情相投又同在督察院,不必客气。若叫他得手,焉知下回不是我?只是你此番出京定要小心。”   官场倾轧并非不见血色,林如海亲身经历过,着重嘱咐。   陈大人再次道谢。   “放心,我此番定会多加小心,知道背后还有猛兽环伺,焉能不做准备?”   二人叙话许久才告辞分开。   赵忠被捉拿,经由他手卖出去的官位自然要收回,刘家正在其列。   “五千两银子买的官职就这样没了,银子也拿不回来,这不是坑人吗?”   刘夫人看着儿子,气血上涌。   “不成,我要去找她要个说法。”   气势汹汹冲到史湘云门前,还没进去便叫嚣。   “我们家虽有银子,却不是大风刮来,几千两扔着玩。振哥儿是你侄子,将来还要靠他养老,你哪里有点婶娘的样子,是否该给我个解释?”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才走到屋里。   史湘云正在榻上喂孩子,瞥她一眼不紧不慢下来。   “这话说的奇怪,是你们求情,林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心指点,难道还有错了?”   “呸!我们听了她的话,可如今官位没有,银子也没有,不该给我交代?”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如今血本无归,刘夫人心疼的肠子都青了。   史湘云满目嘲讽。   “林姐姐指点你,难道没买到官位?既买到了就不是骗你,而今你自己没保住官位银子,与我林姐姐何干?出去打听打听,难道买官的人都丢了官位?”   “这,这……”   官宦子弟与平民子弟买官,自然是没丢,可她丢了难道就活该?咽不下这口气,刘夫人争辩。   “既是她指点的门路,便该负责到底。”   “大嫂子可不能乱说,你给了我林姐姐一两银子?还是送了一文钱礼物?”   当初打着占便宜的主意,当然没送银子。刘夫人眼神乱飘,史湘云更讥讽。   “林姐姐脾气不好,便是我在家时也被她几番训斥,大嫂子若不忿,尽管找上门去。唯有一样,惹恼了她别找我。”   “你!”   刘家世代商户,好容易与官宦扯上些关系,他们敢暗中磋磨史湘云,却不敢找到林府、卫府。如此行径,果真鼠胆!   史湘云心中痛快,这些日子的憋屈被五千两银子水漂略微抚平些。   “我若是你,就假装无事发生,若被人知道振哥儿买官失利,往后才是前程尽毁。”   刘夫人怒冲冲而来,怒冲冲而去,半点好处没讨到。   史湘云抱着孩子回榻上,突然察觉什么,转过身,却见门前站着个青年男子。   “你来干什么?”   “你是我夫人。”   来人正是刘家三郎,史湘云匆匆嫁给的夫君。明明该是携手一生的人,彼此对视却只剩冷漠。   “听闻振哥儿官位被夺,你可有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横竖我只有女儿,将来借着她几位姑母的势嫁个举子书生,我就满足了。”   出身商贾之家的姑娘,嫁给书生是好结果。有卫、林两家做靠山,不愁找不到可靠人选。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史湘云早盘算清楚。   刘家三郎意动,视线在女儿身上扫过,很快收回。   “烟儿有喜了,我知道你不能再生,若她生下儿子,可记在你名下……”   “做你的春秋大梦!”   史湘云猛地转身,罕见眼露凶光。   “记在我名下占着嫡子好处,借着林、卫两家势,给你们养儿子?别忘了我是在荣国夫人膝下长大,这点子算计也想来蒙我!”   胸口剧烈起伏,小心放下孩子索性撕破脸。   “你爱宠哪个宠哪个,即便生上十个八个,只要我不认,难道几个姐姐会关照?凡你还有丁点儿脑子,就将女儿供起来,我这辈子不成,焉知她不会嫁个为官做宰的,哪天高兴不认你这个父亲,你猫儿狗儿都不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21:00:08~2022-03-06 00: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680804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王熙凤面色灰白倚墙独坐,眼中迷茫死寂,好半晌透过墙上唯一窗口看看外面天色。   “今儿这样晚,小红还不来?”   “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两个孩子都在外面,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纨端着水过来,见王熙凤不接硬塞给她。   “你若没了,可别牵累我。”   “呸,你才没了。”   两人关系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同在牢中倒显出几分患难情来。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响动。王熙凤立刻抬头。   进来的人不是小红,却是两个差役。   “李纨,王熙凤,快起来,你们可以出去了。”   “什么?”   王熙凤挣扎起身,忙问。   “我们可以出去,是判决下来了?”   “皇恩浩荡,贾珍、贾蓉、贾赦秋后问斩,贾政、贾琏流放西南。其余家眷没为官奴发卖,你们被人买走了。”   从这边出来路过其他牢房,差役又叫出尤氏、胡氏等,贾家女眷都被带走。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忍不住爬起来。   “她们不流放,为什么不流放?我也是贾家人,放我出去!”   “你?你不是早被休了,算什么贾家人。”   差役懒得理会,带着王熙凤等人出去,叫她们在外等候,又将贾宝玉等人带出去。   “买主在外面等着呢,赶紧走赶紧走。”   挥手不耐烦赶人,差役回去吃酒说笑。   王熙凤脚下踉跄,倚着尤氏才没摔倒。一行人出来,外面平儿、尤二姐、侍书在等着。   “二奶奶,您受苦了。”   平儿扶着王熙凤,抬手擦泪。   尤二姐搀着尤氏,姐妹相顾无言。   侍书带着贾宝玉和贾环,向王熙凤告辞。   “姑娘身子不便,叫我来接两个哥儿。奶奶安顿好了叫人说一声去,姑娘还惦记着奶奶呢。”   “你们姑娘病了?”   王熙凤不解,平儿解释。   “三姑娘有了身子,不能来这种地方才叫侍书过来。她在外面置办宅子给宝玉和环哥儿,等咱们安顿好了也能走动。”   原来如此。   这里不便说话,众人简短交代几句,上马车各自离开,自有人去林府传话。   “邢夫人、二奶奶和珍大奶奶住在平姑娘买的院里,尤氏服侍着。宝二爷环三爷被卫家接走。珠大奶奶带着兰哥儿说要回娘家去,小蓉奶奶也家去了。”   大部分都在意料之中,林蕴点头。   “你再去给琏二嫂子送些东西,叫她不必担心芝哥儿和巧姐儿,等她安顿好了随时来接。”   “是。”   传话下人答应一声,转身正要出去又想起来件事。   “对了,琏二奶奶她们刚走,就听牢里说王氏自尽。王家不愿来收尸,被草草拖出去埋了。”   也是贾政运气好,在抄家之前将王夫人休弃,从前那些弄权、放印子钱诸事都被记在王氏头上。否则夫妻一体,他能不能留下命还不好说。   “知道了,你去吧。”   林黛玉从外进来,身后奶嬷嬷分别抱着芝哥儿巧姐儿。   “幸好有平儿在外,否则还不知怎么安置。只是袭人、入画她们都被发卖,再难相聚。”   “她们是下人不受牵连,在贾府做了半辈子副小姐,卖到别人家也是一样,你莫非要开善堂?”   林蕴偏头,被林黛玉瞪一眼。   “才说几句,你歪到哪里,我是那样拎不清的?这是二哥从西南加急送来,说要药草,你瞧瞧。”   说话摸出个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字迹龙飞凤舞,仿若螃蟹。   “除了南宫旭开药方,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揉揉眼睛,林蕴做好准备重新看过去,艰难辨认。   “药草不算,还要将种药草的容器一并送去。西南千里,送容器?”   林蕴声音变调,怀疑南宫旭疯了。虽然他本来就不太正常。   林黛玉盯着信上,眉头紧锁。   “我还当看错,这样奇怪要求着实难懂,可他又说已经治愈两人,其中定有深意。要让何人送去?”   “真要送?”   四目相对,林蕴满脸震惊,林黛玉却眼神清澈。   “既然他能治好鼠疫,为何不送?说不得有我们不知道的要紧事,若能根治,也是功德。”   这,好像也是。   但总觉得奇怪。   “罢了,你们都是心思纯粹,我俗人不懂。既然要送,就叫镖局的人去吧,自己人更快些。”   林蕴从飞云山庄分到两个镖局做嫁妆,除去当初派他们暗中紧盯甄家,如今才再次派上用场。   四口箱子被林黛玉塞得满满当当,填了几十个花盆,花园里都挖出坑来。   巧姐儿最高兴,带着芝哥儿爬进去过家家。   旁边奶嬷嬷脸色仿佛吃了苍蝇,想劝不敢劝。因为林蕴也在坑里,还挖了捧土做成泥丸。   “青梅,把我箱子里弹弓找出来。”   林黛玉带人将箱子送出去,回来看见这一幕满脸惊恐,命奶嬷嬷抱起巧姐儿芝哥儿迅速逃离,并明令不许哥儿姐儿和大姑娘胡混。   奶嬷嬷松口气,感激涕零差点跪下。   贾家之后,牢中其他官眷陆续处置干净,只留下等待秋后问斩以及流放的。清空牢房的同时,又省下一笔银子。   殿试后所定新人陆续全部上任,皇上独揽大权,朝堂稳固。林如海这个督察御史逐渐空闲下来,不似从前忙碌。   他有空闲,提亲之人开始登门。上至侯爵公子,下至朝堂新贵,来往不绝,即便被拒也不肯轻易放弃。   林如海品评几个不错少年,可都得不到林黛玉点头,终于在某个提亲之人离去后,决定正经与她谈一谈。   “往来许多人家,我瞧着好才来问你,奈何你总不愿。莫非是有喜欢的人?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并无不妥,你若有喜欢,咱们家去说亲也一样。”   风流名士并非顽固迂腐,林如海看得开,只要女儿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奈何林黛玉摇头。   “我何来喜欢之人?只是瞧着云妹妹,琏二嫂子,甚至二舅母她们,可见女子成婚并未幸事。”   “你怎么和她们比?有我在,定不会叫你被人欺负。”   林如海眉头紧锁,谁若敢欺负他女儿,拼着老骨头都要找上门去,怎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可林黛玉还是摇头。   “若非两情相悦,如何度过漫漫人生?姐姐、姐夫青梅竹马两厢守望,我自祝福,但我没有这样的人,又何必强求?”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找人家。任凭林如海说的口干舌燥,也说不动。   “孩子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动了。”   不忍心强迫,林如海摇着头出去。   没几日老大夫进府请平安脉,说起林黛玉自幼体虚,如今虽瞧着养好,却到底不适合生育,强行生子恐有性命之忧。   林如海沉思片刻,再有人来提亲只说舍不得女儿。   此番举动叫林黛玉心生感慨,父女更加亲近。   又几日,平儿来接芝哥儿巧姐。   “多谢两位姑娘照顾哥儿姐儿,否则我们当真顾不过来。有我从前置办下的宅院田地,虽比不上贾家富贵,也衣食无忧,今儿就带他们回去。”   看着两个孩子养的白白嫩嫩,比从前更活泼好动,平儿心中感激,给林蕴和林黛玉磕头才罢休。   “这都是我侄子侄女,照顾些算什么?若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张口。”   “多谢二位姑娘,眼下不求富贵,安稳就是最重要的。只是听闻三姑娘那边不太好,环哥儿和宝玉总闹起来。”   自家这边都是女眷,那边两个哥儿却不好安置,本就互相看不上又都是探春亲兄弟,半个月的功夫已经闹好几回,平儿都忍不住叹气。   “幸好三姑娘没将他们接进卫家,安置在外面宅院,否则卫家也要家宅不宁。赵姨娘随着丫头被卖,王夫人死在牢里,他们两个且闹着呢。”   摊上这两个兄弟,幸亏是探春果决,若换了别人,保不齐被拖累。   “这有什么难的?替他们每人买处房子不偏不倚,再养到二十岁撒手不管,别说偏向谁,也别说姑娘冷血。”   两个兄弟靠姐妹养着还有脸闹,说白了就是没挨过打。若换成林蕴,都丢出去。   平儿不好接话,笑笑说起别的事。   “我们家不远搬过去户姓蒋的人家,前儿买了个娘子瞧着眼熟,我去问才知是袭人。二奶奶叫别管,可我琢磨着还是告诉几位姑娘,万一闹起来也知道缘由。”   “这就不用担心,我早知道,姓蒋的人家不简单呢。”   林蕴嗤笑两声。   能为了袭人闹起来,除了贾宝玉还有谁?可惜平儿不知道,这位蒋玉菡并非“外人”。   “芝哥儿、巧姐儿的东西收拾好了,另有些燕窝,你一并带回去给二嫂子。”   林黛玉说着话进来,平儿忙起身告辞。   贾家诸人忙着安顿生活,探春忙着养胎,林家时不时帮衬些,这个夏季过得还算安稳。直到九月份,南宫旭又送来封信。   还没读完,林蕴就被气笑。   “叫你去西南,怎么不叫你去西天?我看他是研究鼠疫把脑子研究坏,开始胡说八道,南宫家那么多人,偏要你过去,还是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真成了神医?”   林黛玉也是哭笑不得,却比林蕴冷静。   “暑热未消,我是断然不能出远门。你也不必着急,且看看他说什么。”   翻过信纸,下面一页只有一句“快来”。   写信写成这样,不愧是疯子。最终还是从程潜的信中找到答案。   原来,林黛玉送过去的药草与其他药草不一样,南宫旭耗时一月也没找出究竟差别在哪里,这才来信想叫林黛玉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00:31:28~2022-03-06 21: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之和10瓶;祁年3瓶;阿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我种的药草,有什么不同?”   林黛玉满脸疑惑,将两封信再看数遍也没看出来。   林蕴伸手扣下信纸。   “不用看了,二哥大概不知情,南宫旭就算知道也不会写下来,因为他的脑子不在这里。你也不必多想,父亲定然不会同意。”   别说西南尚在战事中,即便安稳,他也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千里迢迢过去。   晚些时候林如海回来,果然否决。   “西南多蛮夷,你去那里作甚?若真有要事,再写信询问就是,哪里用你去。快别胡说。”   林黛玉无奈,只好再写信去问,心中却一直记挂。时不时去盯着种在花园里叫不出名字的药草,也没看出他们与其他花草区别在何处。   林蕴看了几日,私下问她。   “你想去西南?”   “说不好,总觉得该去,可又不知为何该去。”   摸着胸口,林黛玉仿佛能听见有什么声音从内心深处传来,可当她凝神静气去听,那声音却不见。   初时以为忧思所致,可吃了安神药也不见好。这几日明显精神不济,连林蕴都能看出来。   “其实,你若想去未尝不可。无论是为了南宫旭的信还是其他,想去就去。”   “姑母说你幼时离家出走,我原不信,今儿信了。天下竟有你这样大胆的女孩。”   林黛玉掩着扇子笑,眼中透出羡慕。   林蕴无所谓摊手。   “不是叫你离家出走,只是叫你不必太在意别人。父亲不是老古板,旁人说话有什么要紧?从前在贾家你就总听那些婆子浑说,才活得这样累。”   想到从前,林黛玉笑容顿住,垂眸不语。   另一边林如海处理完公事早早回府,在街口被忠顺世子拦住。   “林大人,听闻前日你拒绝了吏部侍郎公子提亲,不知本世子是否有幸请林大人喝一杯?”   “世子恕罪,下官今日府中有客,恐有负美意。”   隔着两顶轿子,林如海拱手告罪,客气疏离。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家如今虽不算对立,但也算不上友好。这等鸿门宴,还是不去为好。   忠顺世子也不恼,仍旧含笑。   “那真是可惜,咱们也算亲家,正想与你商量程潜与舍妹婚事,想着你是长辈,看来林大人对程大人的事情并不如何上心。”   上句还在暗示林黛玉,转头就提起程潜,这话里藏着话。林如海警觉。   “程潜近月来数次往返西南,正该历练成长,婚事不必着急。且王府国孝一年,着急无用。”   “说的也是,正经嫁娶自然要等国孝结束,但纳妾就不必了吧?”   忠顺世子言笑晏晏,话语中却恶意满满。   林如海眼神一凛,及时收敛怒火。   “程潜年纪尚小,有正妻足以,倒不必纳妾。且程家历来注重正妻,子不纳妾女不为妾,有劳世子费心。”   绕来绕去,他还盯着林黛玉。正经人家谁愿意女儿去做小,即便是亲王侧妃,难道不是妾室?从前当听不到,他竟直接挑衅。   看来这层表面稳定的窗户纸维持不了多久。   恼怒过后,林如海更警惕。   “听闻世子新纳爱妾还未恭喜,待日后小女成亲,定请世子驾临。”   匆匆告辞,越想越不妥,还是尽早给林黛玉定下才能安心。   回家沐浴更衣,立时往后院去。   “陈夫人过些日子举办花会,你姐姐自来不爱这些,你可要去瞧瞧?听闻不少公子姑娘都去,很是热闹。”   林黛玉替他倒茶过来,不知话中意思。   “外祖母过世未满半年,我算有孝在身,还是不去的好。况且再过几日二舅舅和琏二哥便要流放西南,我命人收拾些东西准备给二嫂子送去。也不知道西南境况如何,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罪臣充军,贾政贾琏皆在其列。林如海点头。   “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西南虽未有酣战,却总有宵小过境,此去危险,给他们收拾些东西也应该。”   话说完,见林黛玉低头不语。   “你可是还惦记着鼠疫?今日刚收到奏报,鼠疫并未扩散,不必忧心。”   “虽未扩散,可总有病患,他们可有根治之法?”   林黛玉抬头,与林如海四目相对,二人都是一阵沉默。   “我虽女流,亦无大义,但既知与我相关,总不能置身事外。”   后面不必再说,意思已然明确。林如海半晌无话,良久起身,眼中似感慨似欣慰。   “还记得当年你孤身远赴京城,哭了几日不肯罢休。一晃多年,你已不是那个流泪的小丫头。”   起身长叹,林如海背过身去。   “若要去,就去吧。”   万万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之快,林蕴听说时还不敢信。   “父亲果真答应?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往西南,不知要走多久,不如我送你去,正好在京城也腻了。”   “分明是你在京城腻了,休要拿我说话。”   能得到准许,林黛玉也很意外,笑声都带着轻松。   林蕴才不管小心思被戳穿,转头去找林如海,直接又干脆。   性情温和的小女儿都管不住,还想管脱缰野马似的大女儿?林如海放弃的也很干脆,只是嘱咐定要带足人手。   姐妹两个兴冲冲,不似要往西南,更像去游山玩水。看的林如海揪胡子。   林安瞅见飘落在地上的胡子,好心劝慰。   “老爷不必忧心,二姑娘往扬州、姑苏都去过,西南定无碍。又有大姑娘互相照应,若快了年前就能回来。”   “西南怎么与扬州、姑苏相比?年前,她们姑娘家如何赶路?”   从西南到京城,信鸽加急大约四五日,驿站传信约十来日,两个姑娘坐着马车,耗时月余都是正常。   她们还没出门,林如海已经开始后悔。   等她们终于出门第二日,忠顺王府才接到消息。世子摔了面前杯子。   “好你个林如海,竟这般看不上我忠顺王府侧妃位置,这是要与我为敌!”   忠顺亲王虽未说话,却脸色难看。   “果然会算计。待她从西南回来,除非进宫为妃,否则必诰命加身。本王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娶他林如海的女儿!”   凭京城风起云涌,暂时波及不到林蕴姐妹。从官道一路往西,到人烟稀少处,林蕴换上劲衣帷帽出来骑马。   “要不要试试?骑马更快些。”   林黛玉跃跃欲试地探头,最终没敢上。   为节省时间,两人并未带侍女,轻装简从速度着实不慢。林蕴曾随程向劲行走江湖,很快适应,但林黛玉却因为吃不惯干粮以及夜间无法安眠精神不佳。   “还好吗?他们说前面就是蜀地,我们进城休整两天。”   看着她脸色着实不好,林蕴同领队之人商量过,做下决定。   林黛玉喝水缓畩澕独家整理和,半晌摇头。   “离京多日,不必为我耽误时间,还是尽快赶路吧。”   “这就不用担心,历经半月赶到蜀地,速度已经很快。休息两日不妨事,不然未到西南你先生病,岂不更耽搁?”   未免她不信,林蕴特意将随行领队叫来。确认路程过半,林黛玉才松口气。   “那我们就休息一天,补充些干粮。”   商定休整,先派两人进城寻找客栈落脚,其余人慢慢行进。林蕴也钻进车里。   “我还以为你几天就会受不住,谁料竟一声不吭。昨儿他们还说,那些京城传言定然是假。”   马车速度放慢,林黛玉精神尚可,笑问。   “京城与我有关的传言多着,他们说哪个?是弱不禁风,还是辣手无情?”   “还有心情说笑,看来确实精神不错,明儿带你学骑马?”   “才不要。”   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外面侍从亦在说话。路过茂密竹林,突然钻出群人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钱和人都留下!”   马车骤然停住,林蕴探头出来,正好听见这几句话,嘴角一抽。   “怎么回事?”   “姑娘放心,不过几个贼寇,请待在车上。”   为首侍从喊过话,从怀中掏出文牒举起。   “官眷出行,不想死的速速退开!”   等闲贼寇听闻官眷必会让开,任凭他们胆大妄为洗劫商户,也不会想要成为官府报复对象。但眼前这些人听见这话不仅不让,反而更兴奋。   “今天运气好随便做一单,竟然是官眷,听声音还是小娘子,正好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兄弟们给我上!”   “找死!”   留下两人护住马车,其余人拔刀迎敌。   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林黛玉紧紧抓着林蕴胳膊,不敢松手。   “没事,他们都是镖局最好的镖师,等闲贼寇不是对手。”   为保安全又不想侍从太多,林蕴特意将京中镖局高手召集过来,没想还真用上。   正皱眉,外面传来怒喝。   “你们不是寻常贼寇,受何人指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21:02:55~2022-03-07 00: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言夕20瓶;朱七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镖师常年在外行走,见过各种各样的流寇、劫匪,是不是真的他们很快就能分辨出来。   “你们究竟受到何人指派,竟敢打劫官眷!”   “哈哈哈哈,这就跟你没关系,不想死的快滚,别耽误老子大事。”   对话传进马车,林蕴听的清清楚楚。略沉思片刻,突然抬手在车窗上敲了三下,又敲三下。   林黛玉莫名。   “这是做什么?”   “躲在我身后别探头。”   来不及解释匆匆吩咐,不多时车帘竟被掀开,一个光头男子钻进来,眼睛发亮。   “还真是两个美娇娘,正好,跟我走吧哈哈哈。”   马车狭小,两个少女缩在角落,这番场景着实令人兽心大发。男子色眯眯打量,将手伸向靠前的林蕴。   “你别过来!”   林蕴往后瑟缩半步,看似拥着林黛玉躲避,实则手伸向后面垫子。瞧着男人钻进半个身子,反手抽出匕首精准插进他前伸的手掌,随即抬腿踢在脸上,借着落脚力度,将他手掌钉在马车底。   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措手不及,狭小马车内对身形娇小的女子更有利。   “贱人!”   男人大骂,起身欲用左手抽刀,但他身后已经有人赶来,精准刺在腿上。   镖师行走在外,做的就是刀口生意,可不会管什么道义,能保命治敌就是好办法。   手掌被钉,小腿被刺,男人立时失去反抗能力。   外面匪徒瞧着情况不对,咬牙切齿。   “他妈的,没人说这两个小娘皮会武功啊!”   传言归传言,谁会真的相信官家千金能和凶悍匪徒交手?如今亲眼所见,他们才知传言并非都是假的。   林蕴捡起男人长刀,在手上掂两下。   “是官刀。”   为首镖师眼中发冷。   “那就没什么好顾忌,有个活口,其他都杀了。”   “撤!”   与计划完全不同,不撤退还等什么?劫匪瞬间钻进竹林退去,只留下地上哀嚎的男人。   为首镖师走上前踢他两脚。   “不图财不杀人,就是冲着东西来的。说,你主子是谁?”   男人恶狠狠抬头。   “当然是劫财劫色!”   “你可能不知我以前走过镖。劫财的杀女人,劫色的杀男人,结仇的男女都杀,不杀人的都是冲着货物做长久买卖。”   林蕴从车上跳下来,长刀在手中挽个花无比熟稔,看得男人瞪大眼睛。   “你知道我是谁。”   “不认识。”   否认的越快,心中越有鬼。林蕴懒得再问,将刀甩给为首镖师。   “我记得大嫂说过,她有个堂姐嫁到蜀中,给南宫家传信吧。”   做官的没人愿意得罪御史,做生意的没人愿意得罪漕帮,走江湖的没人愿意得罪南宫家。很不巧,林蕴都认识。   有了这个意外,众人进入蜀中时格外谨慎,原定随意找间客栈休息,改为住驿站。   安置好林黛玉,林蕴带着帷帽出来。   “官府怎么说?”   “说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出来,并不是周围活动的流寇。说不定你猜对了,就是从京城出来等着我们。”   每个州县附近若有流寇,即便不能将他们抓住,当地官府也定会知道消息,随时防范。   既然不知道,还让他们拿着官刀,那就有意思了。   “把他交给唐门,希望在我们回程的时候能知道背后主事者是谁。代我向南宫姐姐问好。”   “是。”   在外买些补给之物,再回房间,林黛玉正在榻上坐着。   “怎么不睡了?今日在这里休息,明日出发,你可以再睡会,晚些起来吃东西。”   看林黛玉脸色缓和,摸着额头也不像生病,林蕴拿出刚买的点心。   “还是你想先吃东西再继续睡?”   “我没胃口吃不下,凶手可找到了?他们突然冒出来真真骇人,你们是怎么商量好的,竟还捉个人?”   在京城可见不着这些场面,林黛玉着实长见识。   林蕴把点心塞给她。   “这都是暗号,现场商量哪里来得及?凶手暂时找不到,但他们也不敢再找来。往后你在外遇到危险,可以用茶盏相击五次,若有与飞云山庄交好的人,说不定会救你。”   “这回不够凶险,哪里还有以后?往后再不敢随意出门,还是在家里呆着罢。”   从不知江湖原是这样,林黛玉唏嘘半晌,想到马车上凶险忍不住后怕。点心没吃几口,晚上倒喝了半碗粥,睡个好觉。   第二天仍旧休整半日,吃过晚饭才再次出发。   直至离开蜀中,那些人未再出现。林黛玉忍不住担忧。   “在这里没能得手,他们还会在别处等着吗?不知是何人盯上我们,敌在暗我在明,总不能安稳。”   “放心吧,他们送了那么多趟镖,如果连我们两个都不能保护好,往后便不用做镖师。咱们走了大半,再走几日就有西南的人来接,凭他是谁都不敢动手。”   如此说来林黛玉才放下心。   过了蜀地,就是云南,没走几日果然程潜来接。   “路上可还稳妥?你们就在前面住下,不必再往前去了,南宫旭过几日来找你们。”   “这才刚到云南,怎么就不往前?”   林蕴纵马过来,看着程潜带来的人为她们安排住处,十分不解。   程潜去看过林黛玉,确认两人都没有受伤,才道。   “再往前便是西南边境,蛮夷侵扰难免危险。况且鼠疫也被控制在前面,你们还是不进去的好。”   说是到西南,还未及前线便被拦下,到底还是顾着她们姐妹安慰。林蕴理解,并未纠缠。   “南宫旭怎么说?千里迢迢将玉儿叫来,不会就让她在这里种草吧?”   “不是种草,是养土。鼠疫传染极快,虽然勉强控制却不能治疗,直到某次偶然打碎装药草的器皿,里面泥土药草散落,沾了泥土的药草煎出药来竟然治好两个人。”   林蕴瞠目结舌。   程潜也搞不明白,若非亲眼所见,他都怀疑自己在胡说。   “后来南宫旭尝试多次,唯有从京城送来的泥土有这样功效,可从京城其他地方送来泥土也无用。他这个人你知道,见着什么新鲜的病症药效就像入魔,要带着鼠疫病人回京城。没办法才将黛玉叫来。”   这种疯狂行为,确实是南宫旭能做出来的。   林蕴半晌缓过神,点点头。   “明白了,我们暂时住在这里,只要他不发疯就容易。对了,箱子里还有药草,但目前情景来看应该是用不上,把里面土挖出来,看看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几人暂时安置在云南中部的小镇上,又将带来的药草种在院子里。除了林黛玉每日照料,别人尽可能不碰。   等南宫旭从阵前跑来,看着面前的小型药圃双眼放光。   “这个土和别的不一样,是涩的。但是我找了一样的土,还是不一样,你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同样年份的药草,从你手里送过来的药效也更好,我不明白。”   这狂热的模样,仿佛是恶狼见的肉,将林黛玉惊得后退两步。   “就是林府花园的土,并无不妥。什么一样不一样,我听不明白。”   “就是药性不一样,但是其他药性一样的也不一样……”   他兴奋的自言自语,试图将自己的喜悦分享给林黛玉,但奈何他的话没人能听懂。   林蕴皱着眉头听了许久,隐约好似明白些。   “你说的是盐土地?”   “对,那些农户是这样叫的!但是我找了其他的盐土地,效果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终于有人能听明白,南宫旭眼睛发亮,但很快继续困惑。   林蕴嘴角抽搐。   原来是后世说的酸性碱性,但在这个时候好像没有概念,只有农户在种田的时候会根据土地属性来分辨种什么庄稼合适。   她又不是学生物医学的,这要怎么说?愁的眉头打结,斟酌着小心询问。   “那你从其他盐土地里面发现什么?或者说,用其他盐土地里的东西,能不能治好病人?”   “能,但效率太低。”   南宫旭盯着林黛玉,仿佛在看宝贝,只差流口水。   “我挖了好多土过来,你试试?”   从头到尾,林黛玉只听见许多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完全没懂话中意思,然后就被领到药圃边上,要将一筐土添进去。   看看土,看看药锄,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变成药农。   “姐姐,你听懂他说什么吗?”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但是你现在要挖土。”   林蕴从沉思中回神,突然开始幸灾乐祸。   “你不叫我带着芝哥儿巧姐儿玩,现在还不是自己要填土?快些快些,病人在等着你呢。”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林蕴清晰看到林黛玉眼中闪过怒气。她有理由相信,在这一刻林黛玉是想把药锄敲在她头上的。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第一:明缅之战、明末鼠疫,这里化用。   第二:唐门指四川开县唐家拳,不是唐家堡。   第三:鼠疫治疗所需链霉素来自放线菌,从土壤中分离出来。   除去以上三条,都是我在胡说八道,大家看个热闹,不要当真!!!!!感谢在2022-03-07 00:49:43~2022-03-07 21:0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边20瓶;云愿、左岸葵花、纠结猪10瓶;20565759、好好5瓶;天选C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虽到西南,却并未到边境,二人在这里暂且住下,林黛玉的任务便是盯着面前小片药圃。   然而空荡荡着实无趣,又往里填了不少药草,竟都长得不错。几个太医来看过,摇头晃脑没看出所以然,只跟在南宫旭身后偷师。   程潜却要回去。   “你们可要带话?物资充足大约不用再送,你们若有事尽管找卫若兰或柳湘莲,再不然飞鸽传信给我。”   “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放心吧。这里远离边境又有人守着,不会有事。”   话虽这样说,林蕴和林黛玉仍旧分别写了信给林如海保平安。   户部押送物资人员撤离,程潜叫来几个镖师着重吩咐。   “你们守着小姐片刻不许离身,唐门还没传来消息?”   “南宫姑娘说那些匪徒受命京城,我们刚出蜀地就有官府上门要人,能有如此影响,绝非常人。”   能从京城将手伸到蜀地,的确不是普通人。程潜脸上闪过杀机。   “无论是谁,都不该对蕴儿动手。我回京城自会探查,你们若有消息立刻传来,这种隐患还是尽早消灭的好。”   “是,公子。”   嘱咐过诸镖师,程潜才启程回京。   常来这里巡视的人变成卫若兰。   “大姐姐可还习惯?若有不适应,尽管吩咐。”   作为探春的夫君,卫若兰跟着叫声大姐姐是礼数。偏他年纪又比林蕴大些,听着奇怪。   “无碍。只是南方湿冷,到了秋末便难捱,玉儿受不住,早早送些炭火过来。”   左不过都是居住上的小事,并不为难,卫若兰一一答应。末了忽然抱拳行礼。   “我不在京城,拙荆有劳二位姐姐照顾。如今二位姐姐出来,不知她可好?”   看他眼中期待,分明是忍了许久,今日终于有机会询问。   林蕴笑道。   “我们虽出来,京中还有其他姐妹,不会让她闷着。况且她如今显怀,正是安静养胎的时候,便是我们在京城也不能叫她常出门。”   “确实如此,是我担忧乱说,大姐姐莫怪。”   卫若兰摸摸头,有些害羞。想到家中妻儿,露出几分憨笑。   即便在战场上领兵厮杀,到底还是二十岁少年,若非卫老爷子早退,他也是在家中娇惯的年纪。   看着他,林蕴想起曹同轩来。   “初为人父,担心寻常。没叫二哥哥捎信回去?”   “写了,只是没忍住询问,叫大姐姐见笑。我马上命人去准备炭火送来。”   拱拱手,赶紧告辞。若再说下去,他将军的威严都维持不住。   看他匆匆背影,林蕴忍不住叹。   “都是少年,却要边疆征战,果然有得必有失。”   “都?还有谁?”   林黛玉不知从哪冒出来,可算找到反击机会,故意追问。   “这里只有三妹夫,怎么说个‘都’字,莫非是想到别人?这就奇怪,还有谁在边疆戍守,莫非是那曹家公子?”   “当然,除了他,我还能想谁?”   反正已经定亲,没什么不能承认,林蕴如此理直气壮,将林黛玉噎住。   “你,不知羞!”   “那是我未来相公,有何不知羞?又不是那等见不得人的,我不仅想他,还要给他写信。从此地飞鸽传书,三四日便能送到。”   哼一声,转身光明正大回去写信。   林黛玉想羞她,却拳头打在棉花上,气鼓鼓。   “不知羞不知羞!”   她们姐妹都不是被封建束缚之人,碎碎念两句,转头也便忘记,并未当成大事。   南宫旭近来却跑的勤,甚至开始长住附近。因为他发现从这里挖出去的土和药草都是最好用的,即便其他药草年份更长,药效也不如这里。   鼠疫能被盐土地治愈已经不是秘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盐土地里究竟有什么、为何能治愈,而那些病人压根不在他关注范围之内。   “涩的,涩的,为什么不一样?”   盯着面前两份泥土,还放到舌头上品尝,南宫旭陷入深思。   林黛玉端着茶水进来,又退出去。   “他正在思索,你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   两个太医对视,拱手道谢。   “多谢林姑娘,我们跟着南宫公子已经知道如何治愈鼠疫,虽然成功率不高,但正在逐渐尝试。若南宫公子出来,还请转告他,又有三人治愈。”   “我会的。”   送走两位太医,林黛玉倚在廊下休息。   她如今俨然成了南宫旭与太医之间的传声筒,每回南宫旭进入自己世界,旁的事一概不管,南宫家没有别人跟着,只好她来代劳。   最初是林蕴做这差事,但自从她发现这里与福建相近,除去照料姐妹二人日常,便是沉迷写信。   看着旁边屋子又飞出信鸽,林黛玉叹一声,将药圃里新开花的药草给南宫旭送进去。   不知不觉半月有余,太医逐渐掌握方法,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鼠疫从控制范围变成缩小范围。受感染范围缩小,军队活动范围扩大,入境侵袭者越来越少,西南边境趋向安稳。   卫若兰呈上奏报,太医院亦呈上奏报,在其中陈述实况外,着重表明南宫旭与林黛玉功劳。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   “异邦求和,希望换取治疗鼠疫药方。我已经向陛下上奏,想必很快就能班师回朝,另有议和官员来此。”   边境历练让卫若兰更成熟,但提到回程仍旧会从眼中透出喜悦。   “父亲也来信催我们回去,过几日便出发,你可有东西提前捎回去给三妹妹?”   林蕴如此直白,让卫若兰不好意思,半晌磨蹭着掏出来个盒子。   “这是在西南见到的花,京城没有。我瞧着好看。”   似乎觉得这礼物不好送出手,犹犹豫豫又收回来。   “还是算了……”   “为何要算?西南与京城气候相差,既是没见过的花,三妹妹定然喜欢。只是我先帮你送去,等你回家又要准备其他礼物。”   拿过盒子,分量很轻。林蕴小心包进包裹,这样重视让卫若兰感慨。   “曹兄好福气。”   片刻后卫若兰站在紧闭的门前,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被赶出来,摸着头一步三回首。到自己住处悄悄记下来,准备回去问自家夫人。   拔营回京近在眼前,边境开始收兵,只留下常驻军。   林蕴已经收拾好姐妹俩的东西,盘点过并无差错,去找卫若兰告辞。   走在路上,旁边传来闲话。   “咱们兄弟在边疆打生打死,小娘皮也来凑热闹,除了帮着研究药方还有什么用?”   “什么研究药方,都是那个南宫家天才研究出来的,还有太医院那些太医,娘们儿有什么用?这不是,吃不了苦急着回去呢。”   说话声音不小,似是故意叫人听见,紧跟着哄笑声更喧闹,吵得人耳朵疼。   林蕴停下脚步转身,果然见说话的几人视线盯在她身上,正在无礼地上下打量。   “小点声你个大老粗,不怕吓着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万一晕倒了你给背回去?”   “没问题啊,就怕我这一身骨头架子把她硌到,到时我可不负责。”   几人挤眉弄眼,说着自以为别人听不懂的荤段子。   给林蕴领路的参军用拳头捂嘴,眼神警告。   “咳咳,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谁料下一刻,林蕴走到几人面前,笑吟吟问道。   “你说我是娇滴滴的小娘子,那你知道你这几日吃的肉是谁打来的吗?”   “肉?当然是先锋……”   话说半截,人已经跪在地上。   林蕴收回拳头,甩甩。   “舍妹身子不好又长途跋涉,需要经常炖汤补身子。我打的野味有点多,就分给你们些,谁想喂了狗。”   冷笑一声,走到另一人面前。   “你的骨头架子看起来确实不小,可惜缺了块头盖骨,让你脑浆子流出来,剩下马尿。”   手腕抬起自头顶而下,正停在他心脏处。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让那莽汉汗毛倒竖,下意识后退,紧盯着林蕴眼睛。   “你杀过人,你的眼睛见过血。”   “嗤。”   林蕴转身便走,懒得与他们废话。   “还不带路?”   参军木然回神。   “来,来了。”   疾走两步追上,转身低声警告。   “你们几个,等着将军收拾你们!”   两人走远,地上的男人才爬起来,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艹,这娘们儿什么来路,下手真狠,还以为她是谁家小姐,没看出来啊。”   站着几人也没好到哪去,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另一边,林黛玉正在同南宫旭告辞。   “东西已经收拾好,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京,你可还要在这里?这些药草和泥土,可要带走?”   虽然还不明白这些东西具体用处,但想来要紧,她随口询问想着帮忙,不料南宫旭反应激烈。   “回去干什么?我还没想明白,挖了这么多盐土都不一样,你真的没有用其他办法?”   十来日都研究这一件事,亏了他耐心。   林黛玉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实在想不起异常。   “从你给我药草便在窗边养着,后来移到药圃,浇水说话,或高兴或落泪,这有什么要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7 21:05:31~2022-03-08 00:1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炸毛兕子、纠结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林蕴向卫若兰辞行过,准备去找林黛玉,路过药圃又退回来。   “你在干什么?”   药圃边,七八个男子哭的伤心欲绝,后面南宫旭虎视眈眈盯着。听见她问话没有人回应,几个男子哭的更大声。   林黛玉从远处走来,满眼写着生无可恋。   “我说在家时或高兴或悲伤对着花草倾诉,他先找人对着药圃笑,又找人来哭。”   “……你的眼泪和他们不一样。”   就算把他们哭瞎也不会有你的效果。林蕴欲言又止,看着被迫哭泣的几人露出同情目光。   “南宫旭发起疯来没人能管住,况且他是这回西南鼠疫的功臣,放任他去吧。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我已经和三妹夫打过招呼,明日柳将军送我们出云南。”   “收拾好了,我是来找他辞行的,谁知道……”   看着眼前这混乱场面,还有周围震惊看热闹的将士们,林黛玉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变成这样,帷帽都挡不住她尴尬,掩面逃走。   南宫旭视线未离开药圃,等他们哭完了,将人赶走。   “那两个筐来,两边别混了。”   这边挖一捧那边挖一捧,兴冲冲做实验去,全不管那几个被他捉来当工具人的将士无脸见人。   林蕴抬手,再次欲言又止。   眼泪是咸的,或许能让土壤含盐分变多,但若要变成林黛玉那样,怕要再过上十辈子,做个十世修行的好人。   “善哉善哉。”   神仙鬼怪不好乱说,林蕴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摇头走远。   佯装无事发生的度过最后一晚,第二天林蕴是被林黛玉叫起来。   “姐姐。”   自离开京城,两人都是同住,方便互相照顾也为避免意外。但今天早上,林黛玉面色复杂地伸手指向窗户。   原本只开着缝隙透气的窗户被打开小半,旁边桌子上扔着几个明显是被投进来的药包。   “南宫旭!”   杀气腾腾起身打开房门,南宫旭在外面端端正正坐着。   “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谁要带你出发!”   林蕴额头冒起青筋。   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说不通道理又打不过,下蒙汗药都会被识破,要不直接群殴把他埋在这里吧,正好和药圃的花草作伴。   柳湘莲咳嗽两声,背过身去。   “林姑娘,你是否先回去将衣裳穿好?”   “嘭!”   用力甩上房门,如果下面的人不是南宫旭,她一定提着剑冲下去。   门外柳湘莲尝试劝说。   “里面是两位姑娘,你不能开窗户。若是被人知道,会连累姑娘家名声,往后再不可如此。”   “男女有何区别?”   南宫旭目光清澈,在他看来,只要是人都没有区别。   要和一个满心医学的人讲男女大防,似乎确实不好。难道女子患病,就因为大夫是男子放弃治疗?   不劝说难免失礼,劝说又十分狭隘,想到自己从前粉面唱腔眠花卧柳,柳湘莲索性放弃。   “男子女子确实无妨,却不能打扰人休息,尤其二姑娘身子弱,若是她病倒,就不能同你研究药草。”   精准戳中要害,南宫旭恍然大悟。收回要去催促的脚,老老实实在门外等着。   于是离开云南的队伍多了南宫旭。   柳湘莲特意找林蕴说话。   “林姑娘,南宫大夫性情孤僻桀骜,唯有二姑娘能劝动一二。送到边境我仍要回去,有劳大姑娘。”   “这话你该去找舍妹,与我说做什么?”   林蕴的不满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柳湘莲赔笑。   “南宫大夫和二姑娘对西南数万将士百姓恩重如山,若没有他们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鼠疫。但谁看不出二姑娘是被大姑娘护着?这般话也只能托付大姑娘,才能安心。”   说完在马背上拱手道谢。   若不是他们还有点用,就直接不要了。   林蕴腹诽,回头看向跟在马车旁的南宫旭,总觉得不对劲。   “你是男人,在你看来,南宫旭是什么心思?”   “哦?”   柳湘莲一怔,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立时明白。   “依在下看来,南宫大夫将二姑娘当做稀世珍宝,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   嗤笑两声,林蕴纵马而去。   “再往前走你就是擅离职守,回去吧。蜀中有人接应我们。”   “林姑娘慢走不送。”   柳湘莲拱手,目送林蕴等人走远。调转马头正要回去,旁边兵卒贴过来。   “将军,这个林姑娘什么来头,会骑马又会功夫,可不像是京城的小姐。”   “问这个做什么?她是林大人之女不假,但曾居江湖,昔日望山亭上拔剑退敌。但她并不常出手,我只见过一回,你怎么知道她会武功?”   那兵卒磕磕绊绊,老实将昨日事情坦白。   “原以为是来捣乱的千金小姐,谁料真动手,老魏肚子留下块青紫。”   想起昨天晚上众人围着老魏肚子惊叹,他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却说得柳湘莲哈哈大笑。   “我虽与大姑娘不熟识,却听说是个爽利的,你们有眼不识泰山怪谁?既然动手就算报仇,往后不会找你们计较,还是快些回去,若京城动作快,正月咱们就能撤军了。驾!”   众人纵马而去,风尘滚滚。   出了云南进入蜀中,林蕴命人联系唐门,南宫旭则致力于将各种草药塞给林黛玉,誓要找出与众不同的秘密。   可惜,就算他把脑袋想破也想不明白,这是某种神秘力量。   林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路过两回并未阻止,在客栈面见唐门来人。   “官府要人我们不能不放,只从他口中听闻什么王爷。程二爷回去时我们已经据实告知。”   “王爷?这样看来很快就能找到是谁。”   亲王郡王,无外乎那几个。南安郡王自刘通事件后被牵连赐死,现如今还活着,又能私下养着杀手的王爷更少。   脑中闪过几个名字,林蕴心中有数。   “还有什么?”   “二少奶奶命我问旭爷好,想请旭爷过去住几日。”   这是南宫家的事,林蕴不便插手,命人带他去见南宫旭。   他们说了些什么不清楚,但第二天离开客栈的时候,南宫旭仍在。马车上还多了几个包装严密的精致盒子。   真没用!   唾弃唐门下人一番,仍旧出发。   越往北走气候越冷,地上逐渐见雪,速度变慢。况且回程不似去时着急,索性边走边欣赏风景,慢慢悠悠晃到京城,已经是年节前夕。   林如海脸色铁青,人前忍着没说话,回家关上大门摆脸色。   “女儿大了,不需要我来管束,赖在外面不肯回家。生日不回来,索性年节一并在外过了才好!”   冬月中旬林蕴生日,姐妹俩正在蜀中吃汤锅子。听着训斥心虚,偷偷交换视线。   “怎么不说话?”   林蕴立时抬头。   “我们并非不愿回来,只是一来路上积雪难行,二来想着试探那些匪徒,谁料他们竟再没出现过。”   “如此更不该。你们两个姑娘在外,顾好自己才是上策,试探他们做什么?西南捷报传回,陛下已经明旨嘉奖,若再敢动手便是抗旨。”   当初程潜回来说她们姐妹遇到劫匪,林如海忧心难眠。幸好平安归来,否则他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下去,如今想起仍是后怕不已。   “能迅速明晰皇上圣意,果真是京城的王爷。”   所有信息联系在一起,林蕴冷笑。   林如海大惊。   “王爷?是忠顺亲王要杀你们?”   “他并不想杀人,只是想要把我们两个拖到不见人的深山老林里。”   女子被劫匪带走,还能干什么?就算什么都不做,说出去谁会相信?   林如海气的双手发抖。   “世子几次三番说要玉儿做妾,我不肯松口,他竟出此下策,果真好歹毒的心肠!”   提亲之事林黛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乍然听闻起因竟是自己,面无人色。   “我就是找根绳子吊死,也绝不会嫁给他做妾!”   名声坏了的姑娘,要么吊死要么出家。林如海绝非迂腐,若叫他们得手,姐妹二人只有出家,到了外面庵堂,还不是任他暗中作为?   想到种种可能林黛玉掩面痛哭,宁死不肯屈从。林如海更双眼赤红,探花郎风范半点不剩。   林蕴反倒成了最冷静的,捻着手炉上流苏面无表情。   “如今朝中剩他一个亲王,有什么不敢做?若真叫他得手,就算死我也拉着他陪葬!”   忠顺王府里,忠顺世子尚不知事情暴露,邀程潜吃酒。   “西南战事已了,陛下命议和大臣年下出发,可见看重。你往来数次立下大功,必定封赏有加。”   “借世子吉言。只是我年纪尚轻,如今已是官居五品,未来十年怕是难进。”   程潜的出身在这里摆着,年仅二十便居五品,再往上是四品。可朝堂议政的多是中年老臣,有几个少年郎?他这话虽带着几分玩笑,却是实情。   世子大笑,满是挪谕。   “你若是满足区区五品,就不是你。旁人或许很难,但我们父子要让你更进一步,不过举手之劳,端看你愿不愿进,又想进到哪里。”   “世子说笑,既然入了仕途,谁不愿前程锦绣?若真能如此,凡殿下吩咐,下官定万死不辞。”   为二人斟酒,程潜双手敬上。   忠顺世子眼露得色,抬手用杯底碰上程潜杯口。   “果然是少年英雄,我没有看错。且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你尽心办事,保你前途无量,区区户部五品,不过是个跳板而已。”   “那就多谢世子关照,请。”   二人同举杯,一饮而尽。? 第164章   京城过年历来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林蕴和林黛玉虽然回京晚,也没耽误府上筹备过年事宜。   何况陛下曾亲口赞赏,除夕当天宫中更传旨赏赐。   “林氏二女仁孝,远赴西南,于社稷有功,特赏赐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   虽无明旨,口谕足够。同僚来往恭贺,热闹又风光。   林如海人前笑呵呵,人后吹胡子瞪眼,明言往后再不许她们出门。凭什么风光也比不上安全要紧。   姐妹二人答应的唯唯诺诺,心中如何想,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晚上吃年夜饭,除了程潜,还多个南宫旭。   “他为何还没回去?”   “大嫂来信命我派人送他,他不走。原本大嫂想来接他,但年底有孕,母亲不叫出门。”   “大嫂也有孕了?他们成亲一年,倒不算早。但是他在咱们家算怎么回事?”   兄妹两个侧身靠近嘀嘀咕咕,林如海清清嗓子。   “咳,有客人在,不得无礼。南宫先生,请。”   按照寻常待客礼仪,林如海举起酒杯。却不想南宫旭点点头,径直下筷。   程潜忙解释。   “他从不喝酒,以为是请他吃饭。”   “原来如此。”   林如海好涵养,放下酒杯没有失态。上下打量南宫旭动作,见他虽不算粗狂,却也不算礼数周到。   程潜只好补上一句。   “他不懂人情世故,寻常少与人来往。”   跑到林家来吃年夜饭,这可不像是少与人来往能做出来的事。林如海若有所思。   林蕴借着喝汤掩饰,小声嘀咕。   “就是一根筋,不用说的那么好听。”   如此直白,林黛玉捂着嘴笑。   “也不能这样说,只是有所执念痴迷,不为凡俗所动罢了。”   姐妹两个评价全然不同,林如海左右瞧瞧,眉头拧起来。   吃过饭便将程潜叫到书房。   “这个南宫旭什么来历,莫非他和玉儿……”   “舅舅误会,南宫旭乃是我大嫂嫡亲兄长,专注药理不通俗事。想来黛玉是赞赏他天性直率。”   这的确是林黛玉能做出的事,林如海摸着胡子点头,半晌问道。   “若是叫他们两个,可成?”   “您这是乱点鸳鸯。且不说南宫旭不通男女之情,黛玉也只当他是率性之人,若做朋友还能使得。”   两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也不是会维系感情的,程潜说的很委婉。   林如海紧皱眉头,半晌长叹。   “罢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西南事后,上门提亲的人只多不少,若叫玉儿草草决定,不如不嫁。”   “说起这个,前两日忠顺世子请我上门吃酒,还有话说。”   二人视线相对,书房安静下来。   花园里,南宫旭忙忙活活将许多药草搬来搬去。旁边亭子里坐着林蕴和林黛玉。   “你觉得他像不像猴子?”   “姐姐莫要胡说,虽然,确实有些像。”   刚说完,南宫旭将两个花盆里土壤调换,散落的泥点沾满全身,更像了。   林蕴捂住眼睛。   “年节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着他玩泥巴?我宁愿带着芝哥儿巧姐儿。”   “你那才是真真玩泥巴,他是在研究药理。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肯定被你蒙骗。”   研究药理原是无比正经,奈何从林蕴嘴里说出来半点正经也无。林黛玉想要与她辩驳几句,眼角余光正瞧见南宫旭用手指沾了泥土放在舌尖。   没说出口的话及时吞回去。   罢了,玩泥巴就玩泥巴,总比吃土说出去好听。   从除夕到大年初三,姐妹俩就看着南宫旭挖泥巴。初四那天有太医院太医慕名上门,见此场景满眼崇敬。   “神农、药圣遍尝百草,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能亲眼得见。南宫先生,这里可是有奥妙?”   在穿堂处瞧见这一幕的林黛玉小声道。   “咱们可是不用出去了?早说不是玩泥巴,你偏要说。”   “我的错,给李时珍先生赔不是。”   林蕴正经对着虚空一礼。然后拉着林黛玉回后院,嘱咐婆子好生招呼客人。   却说南宫旭从西南回来,被程潜接过去住几日,然后就在林府继续钻研泥土差异,可谓自在。   偏从这日太医院找来,越来越多人慕名而来,不为求医问药,不为虚心求教,大部分只是为了一睹风采。原本不算冷清的林府门庭若市,让人不胜其扰。   林蕴、林黛玉直接闭门称病,林如海十分敷衍,南宫旭更是在三五日后直接失踪。   府上十来个小厮没找到他身影,林如海摸着胡子,觉得程潜说得对。   正月十五,林蕴和林黛玉带着礼物往卫府去。   这是贾府败落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探春出嫁后的第一个新年。   “你们怎么过来?我可听闻你们姐妹得到陛下嘉奖,风头正盛,难为还记得我。”   六七个月的肚子格外臃肿,探春精神却好,扶着丫头出来迎接。   林蕴看着都惊心。   “外头这样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若是摔了我可不管。”   “廊上没有雪,哪里就摔倒?大夫才说月份大了多走动,不值当什么。”   说完话,到底扶着丫头进屋。   三人依次落座,林蕴拿出盒子来。   “这是妹夫托我转交给你。原以为年节前后他就回来,可以亲手给你,谁料陛下命他驻守,议和后护送使臣,怕要耽误到你生产。”   “能得陛下托付,也是荣幸,总比无所事事的强。”   想起自家两个兄弟,忍不住长叹,再摸着盒子眼中欣喜。   “当年匆匆一瞥,谁料成就良缘,只要他安好何必强求?况且他回来八成要晋封,是做大事的人,我怎能拖累?”   两相对比才知得遇良人,探春打开盒子,见着里面干花枝,噗嗤笑出声。   “不过偶然说咱们姐妹作诗爱用花枝,他却记着,总往家送就罢了,大老远还惦记,不怕人笑话。”   嘴上嫌弃,脸上却笑得幸福。   林黛玉捂着脸颊哎呦。   “才喝你们家口茶,就倒牙,侍书快去瞧瞧,谁把糖放进茶里,腻的肉麻。”   侍书抿着嘴笑,见探春高兴大胆几分。   “二姑娘不知道,今早上起来我们太太就要吃果子,可不是甜着?”   “就你多嘴!”   不痛不痒训斥两句,忙叫人将盒子收起来,又令人上茶上点心。好半晌才褪去脸上红晕,正经说话。   “年节下我命人给琏二嫂子和云妹妹送了东西,云妹妹回礼来,想必在刘家过得不错,只我不能去瞧。琏二嫂子倒是叫平儿来看我,可平儿又说她身子不大好。”   当年同个院子里的姑嫂姐妹,如今见面都成难事,探春不住唏嘘。   林黛玉皱眉放下茶盏。   “琏二嫂子这两年都不大好,又在牢里许久,没叫大夫养着?”   “我派大夫去瞧,说她身子熬坏了。若还是从前金尊玉贵的少奶奶养着,或许还能好些。可如今家里连个顶事爷们儿都没有,如何能养?”   摸着肚子,探春忽然自嘲。   “琮哥儿因着大老爷被流放,我那两个兄弟倒是还在,又有什么用?年前给二哥哥说户人家,人家瞧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给拒了。我想明年叫他再去考一回,成不成也算仁至义尽。”   即便出嫁,这一家子事仍旧落在她肩上,撑起贾家的从来都是女儿。   眼见气氛低沉,林蕴抬手摸摸她肚子。   “一辈子要做的事情何其多,等你操心哪里操心地过来?明年给他们盘缠回去乡试,往后如何就与你无关。这才是你最该照顾的,可想好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等他父亲回来呢。”   摸摸肚子,探春也笑起来。   自小因为庶出,亲生父母不亲近,太太要巴结奉承。如今亲自生下的孩子是她血脉最亲近之人,不必有那些疑虑,她幼年错失的东西绝不会让孩子再体会一遭。   总在府里闷着,虽有丫鬟陪伴终究身份有别。今日见着姐妹,探春吃过晚饭才放她们回去,一日里说话比过往一月都多。   回家路上,林黛玉倚着轿子愣神,被林蕴戳在额头上。   “想什么?过几日去看云妹妹,头前答应让她和离,若她没改变主意,我也该做到。你可要同去?”   “嗯。”   胡乱答应一声,好半晌突然凝神。   “此番远去西南我才明白,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平白等着别人都是徒然。你说,我去学医可好?”   “南宫旭给你下药了?”   林蕴大惊失色,伸手摸上林黛玉额头,被她躲开。   “他是天才,我自比不得,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些其他东西。若能为自己所擅长、喜爱的事情沉醉,当乃幸运,何必糊涂入世徒添伤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8 21:11:26~2022-03-09 00:4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夙倾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河流潺潺,鸟鸣声声,暖洋洋的光照使人慵懒。林黛玉缓缓睁开眼,看看身下,正倚着石头。   “又是这里,许久不曾梦见。”   喃喃自语两句起身走动,仿佛比前几回更加舒适,与其说是梦到,不如说更像是回到。   “可有人在?”   轻唤两声,正以为会像从前无人理会,灵泉突然涌起波澜,将林黛玉吓一跳。   然而灵泉翻涌片刻恢复安静,潺潺远去,并未有人出现。   林黛玉满脸疑惑,正欲上前,远处突然出现两团光芒,映的人睁不开眼睛。   “是谁?”   光芒里隐约两个人影,不等看清,突的猛撞过来。   林黛玉猝然惊醒,抚摸胸口,却不似预料中惊慌畏惧,反倒无比平静。   雪雁从旁边榻上坐起,披着衣裳就要下来。   “姑娘,可是要喝水?”   “你睡吧,我只是突然醒过来,这就继续睡。”   连忙制止她,林黛玉翻身躺好,想着刚才梦中所见迷迷糊糊睡着,再睁开眼已经天色大亮。   “你不叫我起来,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辰时,大姑娘早上过来瞧姑娘睡得香甜,不让我们叫。说今儿老爷要出去不用请安,多睡会子也无妨。”   边说话,雪雁服侍林黛玉穿衣裳,笑着问。   “姑娘昨日后半夜突然笑起来,我叫了两声不见回应,才知道是在做梦,莫非是梦见好事?”   “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昨日睡得好,倒不记得做梦。”   洗漱过坐在梳妆台前,林黛玉罕见拉开下面妆奁。   “戴这个吧。”   只见她从整套红石榴宝石头面里选出两根簪子,上面圆滚滚坠着宝石打磨的珠子,精巧漂亮。   雪雁接过,在头上比划着寻找合适位置。   “过年时姑娘还嫌弃艳俗不肯带,今儿怎么拿出来?要我说咱们姑娘长得好看,正要这样大气华贵的首饰来衬呢。”   “就你话多,我不过是瞧着红色好看罢了。”   才说完,又捡了两颗红玛瑙耳环,不用雪雁动手自己戴上。   都道美人肌肤胜雪,在红色映衬下更活色生香。便是雪雁日日都见,也忍不住感慨。   “姑娘果然天姿国色,不如将那匹苏绣缎子找出来,回头裁件衣裳,定好看。”   “你安排吧。”   浅浅描眉,林黛玉收拾停当出去用早饭。   林蕴已经在那里,手里粥喝到一半,瞅见她眼睛都直了。   “今儿打扮的这样漂亮,是有什么高兴事?”   “高兴事没有,只是今早起来,心里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放下,整个人都松快。往常不大喜欢红色,如今倒觉得红色最好看。”   早年丧母守孝,后来到贾家寄人篱下不好张扬,搬出来又遇上国孝,再是贾母过世。如此种种哪有多少穿红的机会?   如今虽未全身装扮,零星点缀便足见风采。   “果然是‘何彼襛矣,华若桃李。’   林蕴赞叹两声,引林黛玉掩唇轻笑。   “这是《召南》描写王姬出嫁,怎得用在我身上?才读几卷书,你就胡乱用词。”   “非也非也,焉不如王姬哉?”   自家妹妹还不能夸?林蕴理直气壮。   “快吃你的,不是说要去云妹妹那里?”   林黛玉睨她一眼,心下却欢喜。两人吃过早饭略歇歇,才往刘家去。   正月里各家仍在走动,刘家亦是如此。林家马车停在外面,李嬷嬷进去。   “林姑娘到了,通报你们三太太去。”   门口小厮探着头往外瞧,见果真是林家马车,忙不迭跑进去传话。   不多时,刘夫人出来。   “怎么能叫林姑娘在外面等着,真是失礼,快请随我进去吧。”   李嬷嬷点头致意。   “您是刘家大太太吧?我们姑娘是来见你们三太太的,烦请三太太出来,或是另安排轿子。”   “这,这是规矩吗?”   刘夫人笑容有些勉强,侧身看向马车,却见车帘一动未动。   翠缕不知何时出来,站在后面不远处面色不屑。   “大太太有所不知,官家和商家规矩不同。从门前到内院,怎么能叫姑娘走进去?上回已是失礼,若再来一回,就要颜面扫地了,还是快去安排两顶轿子来。”   仗着林家和卫家,又平安生下女儿,史湘云在刘家也算慢慢立住,如今连翠缕都敢暗中讽刺。   刘夫人脸色难看,却不敢当着林家下人发难,憋着气命人抬两顶小轿过来。   林家立时有几个粗使婆子出来抬轿,翠缕在前面引路,领着林蕴和林黛玉进去。   这样排场,看的刘夫人嫉妒又羡慕。   若是振哥儿当官,她也能如此享受。偏偏买官出岔子被驳回,若不是因为林家得罪不起,她定要问个明白!   纠结半晌,还是跟在轿子后面进去。   数月不见,史湘云的面色已经养回来,全看不出产后虚弱模样。头戴金簪颈悬璎珞,走出去就是个阔气太太。   “年前想给你们送年礼,却听闻你们远在西南只好放弃,我又不好经常出门,竟不知你们何时回来。”   见着姐妹,史湘云挥手命人上茶点,举手投足,颇有几分当年王熙凤的影子。   林蕴打量屋子里新换摆设,调侃道。   “还担心你着急和离,刚过完十五就巴巴过来。瞧你眼下,怕是不想和离了吧?”   “和离自然是想的,但三姐姐有句话说的对。他们想要攀附史家就将我娶来,史家倒了就反悔,见着林家卫家又将我供起来,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   冷笑两声,史湘云瞧着外面满院子丫头下人,满眼讥讽。   “自上回你们来过,刘家巴不得将所有男丁记在我名下,我偏不同意,要让他们所有人敬着、怕着我们母女。头前还借着卫家名义做成笔买卖,能白叫他们占了好处?”   从前吟诗作对的姐妹,如今却陷于内宅,林黛玉于心不忍。   “何苦来?你得他们庇佑一回,还给他们些好处也算两清。和离之后不拘陪着四妹妹,还是跟着琏二嫂,都使得。”   “若单我一个人,自然都使得,可孩子呢?我可不想将来叫她跟妙玉似的。最瞧不上她假清高又张狂的样子,我就是个俗人,想叫女儿过得好。”   “什么时候还嫌弃人家?别说是你女儿,就是刘家家底堆起来,都不如她。你倒会算计。”   “总比你强,若非林大姐姐进京陪你,眼下你还是哭哭啼啼小心眼呢。”   好好说话,突然斗起嘴来。   翠缕上前要劝,被林蕴拦住。   “从小到大她们吵过多少回?若是哪天她们见面不说话,才需要担心。”   疑惑的翠缕半信半疑退后,见两人眼底笑意并未散去,松口气。   过会子两人吵完,林蕴才道。   “既然你不和离,那就说另外一件事。户部那边有几桩买卖,刘家若是做得好,说不得混个皇商名头。当然,刘家能不能拿到这个机会,你说了算。”   史湘云不敢置信,好半晌起身。   “林大姐姐,我们母女谢你,请受我一拜。”   站在史湘云背后自然可以撑腰,但谁能保证永远都会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史湘云自己将刘家命脉握在手里。   做了皇商就是半官半商,刘家是成是败,全在史湘云和林蕴一句话。   几人在屋子里说话,刘夫人在院门口望眼欲穿。良久小轿出来,仿佛没有看见她,径直出门回林府去。   她憋着气,只能进去找史湘云。   “三弟妹,两位姑娘跟你说什么了?振哥儿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又不能生儿子,他有出息咱们家才能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史湘云下意识握紧拳头,半晌松开。   “大嫂说的是,振哥儿确是刘家最出息的孩子,如今我正有件好事命他去做。若是做成,虽不能当官,也是半个官。”   “果真?”   刘夫人喜形于色,想起上回又面露怀疑。   “不会同上次一样,白砸了银子吧?”   “自然不会。等出了正月,我叫振哥儿去户部拜见,咱们家也跟朝廷做做生意。”   史湘云喝着茶,说话慢条斯理。忽然觉得这举动熟悉,再细想,不正是薛宝钗?   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又被立时压下。   “你若不想叫振哥儿去也无妨,二嫂前几日来找我……”   “当然愿意,跟朝廷做生意岂是人人都有机会?做的好了就是皇商,子孙都能正经做官的!只是弟妹,你们三房已经有个庶子,烟儿也马上要生,将来……”   刘夫人眼神乱瞟,意味明显。   史湘云重重放下茶盏,冷笑不止。   “凭他几房,既是我的人脉,自然我说才算。区区庶子,歌女所生,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9 00:41:28~2022-03-09 21: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婳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小五Tiffany 10瓶;清淮浊汴-2瓶;煨桑、米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回家路上,林黛玉把玩手腕玉镯,若有所思。   “女子本弱,却为儿女牵累,世俗如此,不该奢望。”   “什么?”   林蕴正瞧着外面没听清楚,转过头来却见林黛玉神色如常,同样满脸茫然。   “哪里有什么?对了正要问你,给琏二嫂的东西可送去了?她不愿我们上门,也不能这样不管。”   王熙凤要强,自小不肯落于人后,即便如今落魄也不愿接受别人施舍。再有从前她安排平儿带出去的银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却温饱无忧,不肯见从前亲戚朋友。   她这样性格,林蕴不好评论。   “要强是好,但她难免要强过头,既然不让我们上门就罢了。贾芸不是捐了个差役?有他们夫妇和平儿照看着,总归不会有事。”   “还有四妹妹,她也不肯来。咱们姐妹终究是聚不齐了。”   长叹一声,林黛玉眼神伤感怀念。大观园群芳,无论高低贵贱,至此都有归宿。   回到家里,林黛玉似是看透世事,每日吟诗作画,闲暇时诵读医术,正经学着照料药草,不再像从前胡乱养着。   正月底西南驻军回京,随行太医几乎都回来。除去继续研究鼠疫根治秘密还添个爱好,就是来林府求药。尤其是跟着南宫旭打下手的几位,见识过林黛玉所种药草与其他药草不同,只要是林府的药什么都要,便是一颗最普通的附子,也几人争抢。   原本林黛玉百无聊赖学着种药草,被他们这样激烈反应惊到,竟然忙活起来,成了太医院最奇特的药草供应地。连二月生辰也没好好过,搜罗许多种子来。   到二月底,卫若兰才终于从西南回来,一并带回来的还有西南使臣,带着降书、以及请求我朝赐予治疗鼠疫药方的恳求。   “西南蛮夷之邦,若将配方给他们,定然反扑,臣以为不可。”   “臣附议,西南贫苦,百姓凶悍,若轻易将药方赐予,如何告慰阵亡将士?降书可以收,药方万万不能给。”   “周大人此言差矣,吾乃□□上国,岂能小肚鸡肠?他们既派使臣来降,定然真心臣服。”   “不错,况且交界鼠疫并未彻底断绝,若放任西南肆虐,岂非连累我边关百姓?”   双方各持观点,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忠顺亲王出列。   “陛下,卫将军神勇震慑西南,不如将配方赏赐并令俯首称臣。如若不从,自有卫将军将其驱赶捉拿。”   话音落下,立时不少人附和。   龙椅上皇帝面露犹豫,林如海出列。   “王爷所言有理,然国库不丰,若非将士英勇战事必定损耗。少则两年多则五年,我们才能恢复,实在不利于交战。”   无论是发展内部还是对外征战,归根结底离不开银子。为了西南战事,查抄旧勋府邸的银子几乎都花用出去。边境亦百废待兴,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银子。西南得到配方迅速恢复,再骚扰如何应对?   “诸位爱卿所言有理,朕再考虑一二。退朝。”   两方争执,皇帝若拿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不能随意下决断。命令众人退朝,私下召见太医院院正、副院正。   “南行太医回来数日,可有什么结果?”   院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拱手道。   “陛下,老鼠乃阴祟,西南属火,噬咬人身……”   “朕不是听你长篇大论,到底研究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许多废话,早晚将这些掉书袋的老学究都撵出去!   皇帝烦躁地想着,将视线投向旁边略年轻些的副院正。   “你来说。”   “是,起奏陛下,鼠疫并无配方。此去西南,虽有成功治愈先例,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即便我们自己要钻研透彻少说三年五载,如何能给西南蛮夷?倘若他们真心换取,我们可研制药丸,给他们回去煮水煎药。”   不给药方,直接给药?皇帝兴致起来,疲惫的身子挺直不少。   “继续说。”   “药引并非唯在西南,各地都有,但若要控制剂量,只有太医研制。既然投降便是属国,贸易往来也是寻常。”   如此既能压制蛮夷,又能增加收入,皇帝龙心大悦。   “咱们自己还未研究透彻,不赐给他们也是为避免意外。既然如此,你就带领太医院先做出千人份……不,百人份来,命西南使臣带回去。”   “臣遵旨。”   两国交锋,看的不是善心,凭你生死存亡,别来祸害我朝。   忠顺亲王奉旨接待使臣,早已答应帮他们要到药方,最终却只拿到百人份配药。使臣虽未说什么,但眼中不悦和轻视,仿佛耳光打在忠顺亲王脸上。   “不过区区药方,害得本王在使臣面前丢脸,着实可恨!”   身为朝中唯一亲王,奉旨迎接使臣本是荣幸,谁料竟不能让他如意,在最后翻船。   “既然你们不仁,休怪本王不义,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看着西南使团远去只剩背影,忠顺亲王抬手捶在城墙上,愤恨甩手离去。   对外之事处理完毕,便该对内。卫若兰等西南战事有功,如今战事终结按理该论功行赏,可事情并不顺遂。   “西南虽有战事,却并未大动干戈,将士自当封赏,却不必封赏太过。”   “此言差矣,蛮夷阴险狡诈最擅偷袭,守卫西南并不比酣战容易。况且有鼠疫威胁,正应当给予丰收赏赐,才可见陛下圣明。”   无论大事小事,在朝堂上总能吵起来,皇帝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在无人注意时低头叹口气。   果不其然,一早上也没吵出个结果。   散了早朝,林如海同陈大人并肩出来。   “陈大人,整个早朝看你精神不好,可是生病了?虽然众人视线都是西南之事上,但年后官员调派还需核查,可别误了手上要事。”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心烦,林大人有所不知,前几日吏部定下的人员名单出来,我循例去看,却在上面瞧见个去年刚入仕的年轻人,在外不满一年就要调回京城任职户部。”   督察院说白了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管,只要有看不顺眼的就可以上奏弹劾。陈大人恼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若是在任上做出政绩,自然等年底核查明年晋升,偏偏多一年都不能等。哼,如此晋升迅速,怕是卫将军都比不上!”   林如海若有所思。   “官员三年考核,他这样着急怕是有人在背后。你可调查清楚了?”   “正待去调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政绩能让他一年之内从地方县令调往户部,若是没有,定要将幕后弄鬼之人揪出来,告辞!”   匆匆拱手,陈大人气冲冲出宫去。   要让朝堂彻底清静,谈何容易?林如海摇摇头,抬脚要走,身后传来太监声音。   “林大人请留步,皇上召见。”   远处宫门方向,忠顺亲王正看着这一幕。   “这老狐狸果然深藏不漏,此番封赏陛下定会听从他建议。好容易将那些世家勋贵打压下去,岂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在他身后站着几位大臣,互相对视,为首一人拱手。   “王爷放心,卫若兰乃是卫家余孽,陛下定心中有数。况且当年打压旧勋,林如海也出了力,他应当不至如此糊涂。”   “这可未必,朝堂正值用人之际,卫老爷子老实,保不齐卫家能重新站起来。况且他们都是贾家姻亲,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在背后有交易?”   忠顺亲王眯着眼睛,透出危险和算计。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确实不能保证。   御书房里,林如海单独觐见,果然说到卫若兰。   “微臣斗胆,想请问陛下是要将卫将军留在京城,还是放去西南?”   “有何区别?”   君臣二人对视,比在朝堂亲近自然,话题却不轻松。   “若留在京城,金银爵位自然都有。若南去,倒与冯总督遥相对望。”   简单来说,留在京城有面子,远去西南有里子,本质是给银子还是给兵权。   一针见血说到点子上,皇帝爽快大笑,伸手点他。   “满朝只有你敢说实话,果然叫你来对了。只是西南与福建不同,那边有你未来女婿掌管水师,卫若兰去西南可是兵权政权都拿在手里。”   “这有何难?他是武官,再派个文官就是。”   林如海半点不慌,随口回应,被皇帝嗤一声。   “说得容易,西南原是他驻守,早有威信,寻常文官谁能去?你去?”   “启禀皇上,臣年迈,再过几年便乞骸骨回乡,恐不能长途跋涉。”   拱拱手,索性倚老卖老。   皇帝瞪眼。   “你才五十,乞什么骸骨?回去想几个人来,文官武官都要,朕再思虑几日。”   “臣遵旨。”   “走走走!”   将林如海赶出去,皇帝倚在龙椅上。   还曾想着林如海唯有二女,是否要纳一女入宫以示恩宠。谁料这老东西满脑子想着乞骸骨,几番暗示委以重任都不为所动。   再想想后宫里那些明争暗斗的妃子,突然感觉生几个公主也不错。   放空片刻,揉揉脖子坐直,拿起堆积如山的奏折批阅。   反观林如海回到家中,换去繁冗官服,喝着女儿提前准备的热茶,格外惬意。   “闲了些日子又要忙起来,过会子我往衙门去,还不知几时回来,晚饭不必等我。”   说完放下茶盏抬头,却见姐妹两个鬼鬼祟祟互相推诿什么。   “可有事?”   好奇询问,就见林黛玉推林蕴一把。   被推出来,林蕴扣扣手。   “也没什么,只是父亲回来前,曹家派人来说婚期将近……”   “婚期定在四月,这才刚三月,哪里近?”   放下茶盏,林如海心中欣慰与熨帖消失的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9 21:01:28~2022-03-10 20:1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渝15瓶;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去岁请期,已经商定今年春天四月初八从京城出发,五月底前到达福建,六月初三正式行礼。整个过程自春暖花开启始,赶在酷暑来临前完成,特意选在气候适宜的季节。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林如海心里不痛快。   “这才刚刚进入三月,就急着来催,是怕咱们家备不起嫁妆吗?”   即将嫁女的老父亲讲不通道理,只要想着林蕴要从京城千里迢迢去福建,往后不知何时能回来,他就脸色难看。   林蕴探头试探。   “那,不嫁了?”   “胡说!”   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林如海憋着口气,甩手起身往督察衙门去。   这一天里下臣、差役们战战兢兢,总觉得顶头上司林大人气不顺。做事更十二分谨慎,唯恐撞到枪口上。   当天晚上,可供选择官员名单便送到御前,后面详细列举着可选择缘由,条理清晰。   “林爱卿办事,果然放心,朕心甚慰。”   如此效率皇上十分满意,当天晚上召见吏部尚书,将事情决定下来。   第二日朝上当众宣布卫若兰留在京城册封二等将军爵位,西南重地另派兵镇守。   另派兵镇守在意料之中,但册封二等将军引起议论。   当初贾赦继承祖上蒙荫,也不过是个三等,卫若兰从西南回来就是二等。皇上是要将他捧起来,还是要让他一辈子守在这个二等上?   众人纷纷猜测,林如海身旁也凑过来个人。   “林大人,看来这位卫小将军深得陛下赏识,虽然年纪小,往后也要敬着些。”   “张大人所言有理。”   林如海恍然大悟般点头,旁边又凑来一人。   “我却不这样认为,陛下不放他南去,正是有心防范。这样的年纪就立下战功,若不好生管教,将来怕是要捅破天。”   “冯大人所言有理。”   凭谁说什么,林如海只管点头认同,数人过来都没从他口中套出有用信息。   忠顺亲王冷眼旁观,咬牙切齿。   老东西!   下朝后出来,亲自拦住林如海。   “林大人好定性,难怪陛下有要紧事都要传召林大人入宫商议。此番卫将军高升,先恭喜了。”   “王爷说笑,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下官正要往卫将军府上道贺,不如同去?”   仿佛没听出话中为难,林如海热情邀请,让忠顺亲王脸色难看。   “不必,本王另有要事,告辞!”   “恭送王爷。”   林如海拱手行礼,再抬头忠顺亲王已经走远。回府后命人送上一份无功无过的礼物,便算贺喜,其余再不管。   前面事情处理完,又想起林蕴婚事。虽然不舍也不能忽略,憋着气往后院走,路过花园却瞧见角落里聚着人。   三月份已是春意盎然,花园生机勃发。林黛玉身处其中手持画笔,不知瞧见了什么美景,急不可耐地将其记录在纸上,并未发现林如海到来。   边上小丫头有的在剪花,有的在看热闹,瞧见林如海纷纷停下问好,退到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林黛玉落款收笔,抬头才发觉异常。   “父亲何时过来的?这些丫头越发胆大,竟不告诉我。”   “是我看你认真,命她们不许打扰。”   林如海解释一句,上前来赏画。只见画中碧树参天百花齐放,端的盛景。可抬头看花园,分明还未到时候。   “长进不少,心境也放开许多。”   如此评语,林黛玉掩嘴笑道。   “父亲是看多了姐姐鬼画符,瞧谁都长进。这是给姐姐的,我想给她带着去。”   后半句说完,父女二人一时无话。   顺着画卷往旁边瞧,那里已经有几幅完成的作品。展开来看,无一例外都是林府最热闹的景象。   林如海小心收起画卷。   “正有件事跟你商量。如今朝堂稳固新人交替,我有辞官之意。等你姐姐出嫁,咱们回扬州可好?或者姑苏祖宅。那边气候宜人,方便你种花养草,也离福建近些。”   见过朝堂更迭,亦曾位居高位,林如海仕途无憾,自然要开始享受生活。   林黛玉一怔,片刻惊喜,满口答应。   “自然是好,咱们回家自在,趁早远离京城熙攘。”   若论繁华,没有地方比得上京城。若论混杂,同样没有地方比得上京城。既然不贪恋繁华,趁早离去并无不可。   父女两个说定,迫不及待着手给林蕴备嫁,并开始思索回去后要如何改建旧宅。这里扩大花园,那里增建药圃,甚至林如海已经规划开间私塾,将未来外孙读书的事情都考虑进去。   傍晚林蕴从程家回来,看着喜气洋洋的两人,怀疑错过大事。   “莫非今日有什么好消息,也说来给我听听?”   “好消息确实有,倒与你没什么相干。”   等林如海辞官,林蕴早到福建去,可不是没有相干?林黛玉卖个关子,将嫁妆单子拿出来。   “瞧瞧可还有其他想要的,我给你添进去。”   虽然林蕴是姐姐,但不好自己筹备婚事,外面的嫁妆诸如田产、铺子林如海负责,里面诸如衣裳、首饰林黛玉负责。   三折单子写的满满当当,看着都让人害怕。   “这些足够,我还嫌多呢。路途遥远,都怕在路上掉了,不用再加。”   “这怎么能成?年前父亲命人打了套家具,过几日就送来,还有你那份祖产,都没写进去呢。程家姑母要来送嫁,到时还有添妆,要留出位置。”   林黛玉掰着手指头算,想想竟还落下许多,也不让林蕴继续看,拿过单子出去调整。   “……我是要直接带着个家搬过去吗?”   看着空荡荡的手,想着刚才在单子上看见的东西,还没出发林蕴就已经知道这注定是“任重道远”的一路。   林府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上下为婚事忙碌,陈大人却在这个时候悄悄找来。   “林大人,我查到幕后之人是谁,但若要将其检举揭发,可谓难上加难!”   辛苦数日找到线索证据,陈大人眼睛发亮,却也因为接连劳累,脸上显露疲态。   林如海忙叫人给他端参茶。   “处理要紧事也要顾自己身子,慢慢说。”   “那个调回京城的年轻官员,是忠顺王爷门下清客之子,除他外还有数人异常调派,只是他动静太大引起注意,才叫我抓住把柄。”   说到半截端起参茶一饮而尽,胡乱擦嘴继续道。   “顺着他我已经找出四五个人来,继续追查定能找出更多。初时以为忠顺王爷清正贤明,却原来与那些弄权旧勋都是一丘之貉!”   本以为是个人行贿,谁料扯出整条线索,陈大人又气又恨,猛拍桌子险些将茶盏震落。   “他们本就是一样,不过忠顺王爷运气好与陛下站在相同战线,才有今日地位风光。可惜,旧勋败落并未让他自省,反而更加嚣张。”   林如海笑得讽刺。若非早看清本质,他怎么会干脆拒绝忠顺王府提亲,甚至不惜得罪几番直言?   仗着有功在身肆意妄为,却可惜当今陛下与太上皇不同,尚在壮年又广纳新人,怎么会容许如此弄权之人高居朝堂?   “陈大人,你为人正直,凡遇不平事不肯放过,但我还是要提醒几句,切勿冲动。忠顺亲王并非其他勋贵,定要有足够确切证据,才能谋定而后动。”   “林大人放心,我虽冲动也不想白白送死,此番前来正是要与你商量对策。现今手上证据只能将那些阿谀奉承、为虎作伥之人拉下,要咬死忠顺亲王还不够,请林大人帮我。”   陈大人站起身来整理衣裳,竟对着林如海行大礼。   如此耿直,林如海伸手扶起。   “此言差矣,为官者为陛下、为百姓,怎么是帮你?我手上亦有些许证据,只是时候未到。对阵亲王,若不能一击即中,你我皆是以卵击石。”   二人对视,陈大人有些烦躁。林如海安慰。   “不过如今我瞧着,他有些等不及。但你我还不够,还需他人相助。”   林府议论着王府,王府同样议论着林府。   王府设宴,宴请的却并非名门贵戚,而是两个翰林小吏。   “区区家宴招待不周,还请两位林大人不要嫌弃。”   忠顺世子抬手举杯,坐在他下手的正是当初上京赶考参加殿试那两位林家后生。   他二人殿试成绩居中,如今正在翰林院暂无正职,领着六品俸禄。突然收到王府邀请不敢不来,来了又坐立难安。   “世子言重,我等末流小吏,何敢劳动世子相请?”   进京这些时日,也学会些场面话,心中畏惧发抖,面上却尽力维持恭敬。   但他们这般青涩,如何瞒得过忠顺世子?看够了他们强装镇定,才放下酒杯。   “二位不必紧张,只是说些闲话,交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之前说持续一周凌晨更新,结果数错时间,以为前天是第七天,但其实昨天才是第七天,就丢了一天……   晚上码字码糊涂,这都能数错,所以我又爬起来。丢一补二,明天凌晨再补一章感谢在2022-03-10 20:15:28~2022-03-11 00:4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平生10瓶;yol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听闻你们二人出身姑苏,自小便在族中有好学之名,从乡试一路进入殿试,如今留在翰林院,也算前途无量。本世子在这里先恭喜两位?”   再次举杯,忠顺世子眼中隐隐带着几分轻蔑,却巧妙用酒杯挡住。   对面两人忙陪饮,拱手道不敢,并不多说其他话。   忠顺世子更加轻视,放下酒杯直入主题。   “本世子听闻你们进京时曾前往林府投靠,却被拒之门外,可有此事?”   进京参加殿试者足有数百之多,除去有司核对人员,还有谁会关注每个考生的一举一动?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左侧林枫拱手。   “回世子,我们与林大人乃是族亲,的确曾经上门投宿。但林大人清明正直,为避嫌并未许我们进去。”   “什么清明正直,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每回殿试学子入京,谁不是投亲靠友,怎么偏他清高?”   满口嘲讽毫不掩饰,让两人怔住。   还以为忠顺王府和林如海关系不错,但似乎他们两个搞错情势。果然是宴无好宴,早知如此,还不如推拒。   林枫僵硬着脸。   “世子说笑,皇上圣明之下,朝中谁不清正?”   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候,称赞陛下英明肯定没错。林枫、林岳如出一辙的尴尬笑容。   这个反应也算聪明,奈何两人经验太少,说出来太假。   忠顺世子看着他们,露出诚恳神情。   “林大人自然是公正廉明,本世子比不上。今日请二位过来,正是有意交个朋友,不知二位能否赏脸?”   “多谢世子抬爱,我等不过翰林小吏,既然世子殿下赏识,岂敢不从?”   绞尽脑汁翻出几句场面话,好歹将这场宴会糊弄过去,等从王府里面出来,两人已经是一身冷汗。   “从任职到如今,还是头回到王府赴宴。咱们有什么地方能够被王府世子看上的?”   “这谁能说的准?寻常子弟为前程、为生存寒窗苦读,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追名逐利,即便是礼贤下士也礼不到你我二人身上,恐怕是有什么阴谋要将我们拉进去。”   能参加殿试的人绝对不会是傻子,即便不懂官场险恶,也不会蠢到没脑子,轻易相信别人说话。二人对视,都看见彼此脸上苦笑。   “就算知道他们有阴谋,我们又能如何?连进京时去林府的事情都知道,不是盯着你我就是盯着林大人,往哪里躲?”   “怪道老先生说京城并非众人想象中那样好。既然如此就静观其变,总不能是为了我们两个特意设计的陷阱吧?”   殿试后成功进入翰林院,对于天下学子来说,他们已经飞上枝头。殊不知,他们在京城也是被人摆布,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二人相携走远,借着微风吹散满身汗意。王府里,忠顺世子正向忠顺亲王禀报。   “不过是两个在翰林任职的杂役,随便说几句话便吓得他们不敢动弹。瞧着实在不成器,我并未将事情告诉他们,只等着需要的时候再将他们找来也是一样,免的打草惊蛇。”   想到他们二人胆战心惊的模样,忠顺世子难掩嫌弃。   “从前只道程潜出身江湖上不得台面,却不想这出身林家的子弟还不如他。”   忠顺亲王不置可否,只嘱咐道。   “陛下信任督察院,你要千万小心,不要打草惊蛇被他们抓住把柄。”   “父王放心,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出卖他们的人是谁。”   朝堂波澜不断,卫府刚刚退出风波中心,又发生件喜事。   探春经过一天一夜平安生下女儿,卫若兰才刚刚晋封二等奖军,孩子从出生就在身份上胜过几乎所有贾家女儿,府上往来庆贺之人不断。   林蕴和林黛玉也带着礼物过来瞧。   “孩子刚出生原来是这样的,真丑。”   小心在她皱巴巴的脸上拨弄两下,林蕴嫌弃收回手指。   “稳婆说要再养几个月才会好看。别人家孩子你瞧着嫌弃,将来你生了孩子,难道也嫌弃?”   探春并不觉得被冒犯,还有心思打趣。   谁料林蕴毫不遮掩,迅速承认。   “如果生下来也是这样,当然!难道丑八怪换个身份就不是丑八怪,美人换个身份就不是美人?我可是看脸的。”   “幸亏咱们姐妹几个都是好看的,否则亲戚都做不成。”   林黛玉趁机调笑。三人边逗孩子边说闲话,直到孩子哭泣被奶娘抱出去喂奶,探春才问道。   “我才刚生产几日你们就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你多心了。提前来看,只是因为我怕赶不上满月酒。”   林蕴说着话,挥手命人将礼物带进来放在桌上。   “下月初我就要往福建去,原本以为能赶上你家满月酒,没想还是差了几日。但礼物都带来,可别说我这个做姨母的赖账。”   桌上摆着金项圈、玉锁等物,正是最合适的满月礼。探春顾不上看,只盯着她。   “下月就走?早前不是说要定在秋天,何时改了?”   看着眼前人,探春恍惚想起当初众人在大观园玩闹,再看眼下,忍不住苦笑。   “姐妹们大了,早知会有这一日,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自从出嫁,家里姐妹见不着,好歹还有你们,可现在你也要走,往后京城越发冷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往后你有儿女绕膝,怕是即便我在京城,你也懒得来往。”   伤感之情刚涌上心头,被林蕴两句话打破。探春抬眼瞪。   “不用往后,现在就不想理你!”   很快奶娘将孩子抱回来,又说会子话两人告辞。   “三妹妹还在月子里,要注意身子,我们该回去了。”   等月子结束,林蕴已经前往福建,下回见面不知何年何月。探春撑起身子,直到看不见她们身影才颓然坐回床上,喃喃自语。   “走了也好,京城是个伤心地。”   林蕴姐妹没听见她说话,从后院乘着小轿出来,换上林府大轿,亦未发现站在门前角落里的贾宝玉。   自从探春生产,他每日来门前徘徊却不敢进去,今日又来,却瞧着轿子上面“林”字发愣。   “林家的轿子,是林妹妹,林妹妹!”   小跑追几步,见着轿子越走越远,神情恍惚。   “林妹妹没看见我,也好,这样也好,我这样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林妹妹面前?”   低头看着身上寻常锦缎所制衣物,再看林家轿撵规格,苦笑一声转头往回走。刚到家,却见琪官在。   “宝二爷,我今日特来寻你,听丫鬟说你不在,便在此等候。”   “早不是什么宝二爷,叫我宝玉就是。现如今还拿我当朋友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请进去吧。”   毕竟是亲生兄妹,探春从未亏待他,虽不曾将他接到卫府,却给他买了二进小宅院,里面也安排三五个丫头服侍。虽不及从前富贵舒心,却绝对胜过大多数寻常百姓。   两人到里面厢房喝茶,琪官等丫头退下,凑近贾宝玉压低声音。   “我昨儿到忠顺王府服侍,听见王爷说要对付卫家和林家,你如今跟着三姑娘,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什么,要对付林家?”   全没听见前半句,满心都是林黛玉,贾宝玉急切抓住琪官肩膀。   “忠顺王爷为何要对付他们?他们一无犯罪,二无作恶,哪里得罪了他不成?”   “宝二爷切莫激动,我只是听着王爷说起两句,具体并不清楚。只是担心连累你,才特意提醒。你若想要知道,待我下次去王府服侍时,再细细打探。”   琪官将贾宝玉引为知己,凡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更关注几分,也是因为他才将袭人买回去。   “既然宝二爷如此在意,就算不能帮上忙,我也会尽力打探。先告辞,等有消息再来告诉你。”   琪官拱手告辞,留下贾宝玉魂不守舍。   “林姑父从未做过什么错事,若是林府被抄,林妹妹怎么办?不行,我要想个办法。”   在屋里踱步许久,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匆匆出去。   走过两条街,停在另一处二进宅院门口,踟蹰不前。这处宅院虽然与他的院子相隔甚远,格局大小却相似。打眼瞧着,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二爷来了,三爷在里面念书呢。”   彩云买菜回来,正瞧见贾宝玉发愣,忙将他领进去倒茶。   片刻贾环过来,脸上十足十嫌弃。   “三姐姐已经给你买了院子,还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从前他们便关系不好,如今更无所顾忌。但贾宝玉记挂着事情,无心纠缠。   “我是有正经事来找你,明儿你去看三妹妹,就说给孩子买了礼物,然后告诉她忠顺亲王要对付林家,让她想办法给林家传信。不然林妹妹就危险了。”   “我说你怎么过来跟我吵架,原是跟林家有关。”   贾环冷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稳如泰山。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火烧眉毛,快去叫三妹妹想个办法正经!”   贾宝玉越着急,贾环面色越冷。   瞅着他要过来拉扯,贾环跳下凳子啐在地上。   “有时间管林府,还不如管管你自己!你我全靠三姐姐养着,若是三姐姐被连累怎么办?你每天就知道吃酒花钱,还想着给三姐姐添麻烦,有本事你一把火将忠顺王府烧了,岂不是干净?”   反正已经撕破脸,没什么不能说,贾环破罐子破摔。   “从小你就骂我自私不算爷们儿,我就是自私,爱去你去,我不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00:40:32~2022-03-11 21:2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越呢丶70瓶;百万斤鹿鹿50瓶;朵依呀、十三月、鲤鱼饼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从前在贾府时候,上面有王夫人压着,贾环尚且对贾宝玉不假辞色,更何况如今两人都是靠着探春,他这个同父同母的兄弟更亲近。   几句话将贾宝玉堵回去,冷笑。   “怎么不说话?要去你自己去,别来连累我们姐弟俩。彩云,送客!”   甩袖子背着手出去,姿态颇有几分像贾政。   彩云在外面就听见争吵,进来见贾宝玉发愣,上前柔声劝慰。   “二爷,我是个下人按理不该多话,凭三爷万般不好,这回却说对了。即便林家被一百个人算计,也比咱们家强。何况,您哪怕是叫三爷叮嘱姑娘小心,也好过满口都是林家。”   自小服侍,对这两个爷们儿也看透,言尽于此。   贾宝玉浑浑噩噩被请出来,看着禁闭的大门,喃喃自语。   “从前抄家我帮不上忙,如今眼看着林家被算计也帮不上忙,还有什么意思?”   转过身,木偶般离去。   “还有什么意思……”   当天晚上贾宝玉未归,服侍的丫头见怪不怪,并未当回事。直到三日后仍旧不见人影,才意识到出事,慌张报给探春。   卫府派人出来寻找,有说瞧见他出城,有说瞧见他上山。可每回顺着别人指点寻找过去,都一无所获,仿佛没有这个人。   千里之外山巅上,赖头和尚睁开眼,满脸木然。   “绛珠仙子红尘济世,神锳侍者看破虚妄,补天石已然回去。道兄,你我无缘了。”   话音落下片刻,山腰处闪现人影,眨眼便到身前。   “薄命册已毁,机缘尽归天道。神锳侍者尚需历练,绛珠仙子却有济世之功,不如前去相助一二?”   思索片刻,赖头和尚摇头叹息。   “绛珠身旁有大气运者,我夜观星象,已有引路之人。我们入世积攒功德去吧。”   救世渡人乃是修行功德,若能助渡劫者飞升,他们亦能分其气运。但如今绛珠偏离命轨,薄命册毁去大半,他们只能另寻办法。   可这世上哪有许多大气运者?二人半晌无话,良久长叹,化为虚影飘下山去。   世间百态,云卷云舒,京城依旧繁华。   眼见林蕴婚事越来越近,林如海欣慰、不舍、担忧,五味杂陈。正犹豫着是否要休假几日,突的某日在朝堂上吵起来。   “起奏陛下,臣弹劾户部尚书钱黎私收贿赂,挪用国库,中饱私囊。”   陈大人尽职尽责,十天八天总要揪出些人或者事来。今日之事虽然大了点,但并不意外。   意外的在后面。   “陛下,臣冤枉。陈大人屡次三番针对户部,针对微臣,臣要弹劾他排除异己,请皇上明察。”   御史上奏弹劾乃属分内之事,每回辩解的不少,反咬一口的却少见。   林如海转头看过去,只见户部尚书昂首挺胸,似乎信心十足。   “臣在户部十余年,尽忠陛下,恪尽职守,不知何处得罪陈大人,竟让陈大人对我咬住不放,竟然说出这等污蔑之语。”   “满口胡言!赵忠之事早已查明,你难辞其咎,如今不过顺藤摸瓜你就急着推脱,分明就是不知悔改!”   买官之事在前,陈大人有理依据攻击性十足,对着龙椅方向拱手。   “陛下圣明恩德,只对你罚俸三月,容你静思己过。谁料不仅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今日既然弹劾,必然有证据。”   说完从袖中掏出奏折,交由太监转呈皇帝。   户部尚书上前两步跪下,言辞恳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大人早对微臣怀恨在心,上回没能将臣扳倒他不肯放弃。督察院仗着陛下信任无法无天,打压外官、排除异己、结党营私。”   说着说着,火从陈大人身上烧到整个督察院。   林如海眼睛一眯,心中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三五句话之后,火向着这边烧来。   “……林大人身为督察院之首,包庇罪人、任人唯亲,致使整个督察院风气混乱。陛下,臣不敢喊冤,若要调查户部,臣请旨将依哗郑俪督察院一并彻查!”   长篇大论说了许多,最后却说不敢喊冤?程大人气的吹胡子。   “钱尚书果然巧言善辩,难怪能够将那么多罪责都遮掩过去。但我已经取得罪证并呈交陛下,你休要再狡辩,更不要胡乱攀扯别人!”   下面吵得热闹,上面皇帝面无表情将奏折看完。   有人受贿自然有人行贿,有人贪污自然有人遮掩。陈大人虽然脾气急躁,但办事没出过岔子,每一桩每一件写在奏折上,人证物证、以及还没来得及取证部分,都清楚条陈。   皇帝看的暗自点头,面上却不显。   “双方各执一词,陈爱卿却有证据,钱爱卿可也有?”   “臣有证据,但目前不在臣手上。还望陛下准许,两日内臣必定将证据送上。只是……”   故意停顿片刻,户部尚书看向林如海。   “只是恐怕会有人将证据毁灭,到时候又来反咬臣。”   大庭广众说的如此直白,皇帝不能装作听不懂。开口道。   “刑部尚书何在?朕命你与户部尚书同去取证,限时两日务必将证据呈上。在这两日内,督察院众人留在宫中,无诏不得出宫。”   “臣,谢陛下!”   户部尚书叩首谢恩,抬头瞬间与忠顺亲王交换视线。   只要皇上将林、陈二人扣在宫中,外面什么结果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退朝!”   太监总管一声唱和,户部尚书迫不及待与刑部尚书交谈,引着他去取证。   督察院众人不能出宫,被太监引着往专门的休息殿去。   陈大人气的瞪眼。   “这老东西肯定憋着坏心,有本事他就去查,本官行的正坐得直,但凡他能查出来,这顶乌纱帽不要了!”   几个同被禁足的人纷纷劝解,彼此安慰。   唯有林如海不理会他们,反而跑去外面找太监总管。   “总管大人,我家中两个女儿还等着我,这两日不能回去唯恐担心,还请您派人帮忙传个话,就说我有要紧事过几天回去,叫她们不用担心。”   说完话摸摸身上,没有银子,掏出锦囊将里面檀香抠出来。   “有劳大人。”   “林大人客气,不过就是跑腿的功夫,哪能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先去歇着,我这就派人传话。”   太监总管整日跟在皇帝身边,哪能不知道谁是真正得圣心的?将檀香退回去,立刻打发干儿子出去传话,还特意嘱咐不要吓着两位姑娘。   刚吩咐完,就听皇帝传召林如海。庆幸地松口气,立马颠颠去传话。   林府里,林蕴接到传话最初并没有多想,督察院忙乱时,林如海两三日不回家也是有的。可偏偏小太监说完话,特意嘱咐不必担心,林大人定会安然无恙。   这不是不打自招?林蕴只好配合。   “有劳公公,请公公喝茶。我能请公公给父亲带些东西吗?”   塞个薄薄荷包过去,尽最大努力做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小太监立刻同意。   “姑娘客气。小的就在这里等着,姑娘要带什么尽快去收拾。”   再次道谢,林蕴立刻回去收拾两件贴身衣裳、汗巾、手帕、散碎银子等,裹在小包袱里托他带进去。   小太监得了银票拿着包裹,美滋滋回去。   “义父,这是林姑娘托我带进来的,还给了银子。”   “你个蠢东西,谁叫你要林姑娘银子,以为我是叫你去领肥差的吗?”   太监总管抬手打在他脑袋上,劈手夺过包袱,恨铁不成钢教训。   “那些不得宠的,你赚几两银子就赚了,我这是叫你给林大人卖好,你个蠢东西!包袱没动吧?”   “没有,林姑娘包好我就直接拿进来了。”   小太监赶紧摇头,将还没捂热乎的荷包也拿出来,双手孝敬。   太监总管掂掂包袱,确认没被打开过又塞给他,瞥着荷包。   “我要你那点子东西?好生在门外守着,林大人一出来别多嘴,眼睛比嘴有用。”   指点他几句,转身进去奉茶。   御书房里,林如海正陪皇帝下棋。   “皇上,第三盘了。”   连赢三盘,再赢下去要出大问题,林如海及时出声叫停。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甩手将棋子扔在篓里,却因为用力过大弹落在地上。   “户部尚书钱黎,当年是朕亲手将他提拔上来。早料朝堂不会一直平静,却没想到真的是他,太让朕失望。”   “没了强敌,难免生出些心思。皇上已经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心有贪念,亦或有人背后怂恿。”   瞧着皇帝心情不好,林如海难得说两句顺耳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21:24:17~2022-03-12 00: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l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皇宫里面并无众人想象的禁足困顿,皇宫外户部尚书却忙得热火朝天。   以奉圣上口谕为由,大肆收集对督察院不利的证据,无论真假,只要沾着点关系都要搜罗起来。忙活两日,兴冲冲到忠顺王府邀功。   “世子殿下请放心,户部、吏部都已经准备妥当,连贾府的人也找来,万事俱备。”   思索着没有什么遗漏,钱黎信心满满。   忠顺世子听着备好的一切,哈哈大笑。   “好!看这次林如海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躲过去。不仅是他,还有那个陈林江,我倒要看看他们督察院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风光。”   太上皇在位时,督察院虽有设立,却与其他机构并没什么区别。偏等到林如海任职,竟开始运转起来。   督察别人也就罢了,敢对忠顺王府指手画脚,简直找死!   眼中闪过厉色和得意,忠顺世子仿佛已经看见最终结果,从胸中吐出口恶气。   “明天就是两日之期,可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差错。”   “世子殿下请放心,我已经命人再三查看,保证不会有意外。明天早朝,就是督察院的死期。”   结局未定,二人先庆贺一番。酒过三巡,钱黎才告辞离去,准备明日早朝。   忠顺世子独酌数杯,越发安耐不住心中得意与期待。   不知何时忠顺亲王过来,教训道。   “事情并未盖棺定论,切不可得意太早。明日之前,皆有可能。”   “姓林的和姓陈的还在宫里被禁足,如何反击?父王放心,若要将林如海和陈林江彻底斩杀,我自然没有把握,但是此番必定能给他们教训!”   带着几分酒意与少年意气,忠顺世子抬手,比划手起刀落。   忠顺亲王摸着胡子,想起从前几回好事都败在督察院手上,亦忍不住期待。   “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可不要错过明日早朝。”   “是。”   两日之期已到,双方朝堂对峙,户部尚书来势汹汹。   “起奏陛下,臣已经协同刑部尚书调查清楚,林如海勾结罪臣,陈林江公报私仇,二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证据确凿请皇上过目。”   双手递上厚厚奏折,太监总管下来时深深看他两眼。   “钱爱卿动作迅速,已经查证了?”   皇帝接过奏折,看着上面条陈神情木然,说话都带着冷意。   众人只当这冷意是对着督察院,户部尚书拱手。   “臣已经派人捉拿贾家潜逃欲孽,另有吏部侍郎深受其害,可谓人证物证俱在。”   “啪!”   奏折被甩在桌上,皇帝目光落在林如海身上。   “林爱卿可有辩解?”   “回皇上,臣亡妻出自贾府,老太君亦曾代臣养育女儿,于情于理臣都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对贾府置之不理。但皇上明鉴,臣与贾家所有来往皆在老太君过世之前,过世时帮助料理后事,其后再无牵扯。”   林如海出列拱手,不紧不慢解释。   纵然贾敏已逝,贾母也是长辈,两家保持这点联系已经算疏远。倘若真的不管不顾,恐怕今天说的就不是包庇罪臣,而是冷血无情。   户部尚书咬牙切齿。   “纵然如此,卫家、冯家怎么解释,这还不算结党营私?贾家尚在牢中时你便命人带走贾芝,又如何说?”   林如海转头,仿佛在看无理取闹之人。   “逢年过节,侄女送来孝敬,莫非不能收?至于贾芝,钱大人,你拿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做证据是不是……”   迎春、探春如今算得上无父无母,剩下个可靠的姑父想要拉近关系,很奇怪?何况是嫡亲姑父,又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说来说去都是家事,户部尚书双眼冒火。   “你狡辩!”   “好了!贾家获罪期间林爱卿主动避嫌,若全是姻亲之事不必再说,可还有其他证据?”   见皇上明显露出不耐烦,户部尚书不甘心,但林如海老狐狸般谨慎,短短两日哪里抓得到证据?索性横下心。   “皇上,金科殿试,林如海依仗自身权威,为族中后辈提供庇佑。”   “你放屁!”   陈大人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谁要将外任不满一年的官员调进京城,不是你们户部吗?如今却来反咬一口,原本我还想着搜集到足够证据再弹劾,是你们自己找死!”   气冲冲对着皇帝拱手。   “陛下,臣要弹劾户部尚书任人唯亲,吏部袒护,竟然要将数名外任不满一年的新人官员调回京城任职要务。”   这问题可比姻亲互相照顾严重许多,皇帝瞬间凝神。   “细细说来。”   “是!年后臣核查各地官吏……”   陈大人如数家珍般将近两月来调查到的可疑事件一一详述,听的户部尚书满头大汗。   一个林如海不好对付,还有个陈林江,他什么时候调查到这么多事?绝对不能让他再说下去!   深吸口气,上前抢话。   “皇上!臣还要奏陈大人公报私仇,对微臣怀恨在心,蓄意报复诬陷。”   “是你在诬陷,空口白牙地诬陷!”   两人争辩起来。   忠顺世子站在旁侧,眼神阴暗。   原以为今日定会顺遂,但瞧着两人被禁足两日不仅没有丝毫惶恐不安,反而精神健硕巧言善辩,竟是不能依靠言语打压。   幸好,还有其他准备。   “咳咳。”   状似无意地轻轻咳嗽两声,忠顺世子等户部尚书看过来,微不可见点头。   随即户部尚书拱手。   “陛下,再这样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臣请带人证。”   “准奏。”   立时有小太监出去传话,不一会带进来两个年轻人,身着翰林院官服。正是林枫林岳。   “臣,叩见陛下。”   户部尚书再道。   “陛下,这二人乃是林氏出身,进京时被林如海恐吓收服,作为条件,林如海保证他们二人无论殿试成绩如何,都可以留在京城,进入翰林院。”   朝堂上雅雀无声,所有视线聚集在林枫、林岳身上。   忠顺世子挑眉,得意看向林如海,下一秒笑容顿住。他在笑?   这事若是真的,林如海仕途到此为止,他如何笑得出来?难道他早有准备?不可能!   心中突然升起没来由的恐慌,但视野中林如海仍旧没有半点动静,既不辩解也不请罪,老神在在。   反倒是下面林枫抬头,面露惊讶。   “钱大人,来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你分明说林大人被人污蔑,叫我们来帮忙作证。”   林岳点头像小鸡啄米。   “正是,初入京时我等上林府拜见族中长辈乃是礼数,但林大人说要避嫌,便命人将我们送去客栈,咱们不是说好了?”   临阵反水,朝堂上死一般寂静。户部尚书眼睛都要瞪出来,急得唾沫横飞。   “你胡说什么?这是在御前,想清楚再开口!”   他咬紧牙关透着威胁,皇帝脸色难看。   “钱尚书,你当朕和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吗?还不快从实招来!”   “皇上,臣说的句句属实。对,还有吏部侍郎能为臣作证!”   户部尚书冷汗连连,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然后吏部尚书走出来,跪在地上。   “臣有罪,请皇上赐罪。臣管教下属无方,致使吏部侍郎与户部尚书勾结,已于昨日关押刑部问罪,供认不讳。”   “你!”   户部尚书脚下踉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再转头看向刑部尚书,竟是一脸平淡早已知情。   皇帝冷言逼问。   “你可知罪?”   原来从头到尾,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户部尚书瘫软跪在地上,手中笏板滑落。   忠顺世子不敢置信,背后冒出阵阵寒气,仿佛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周围人都消失不见,只有背后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以及从龙椅上传下来的声音。   “户部尚书钱黎徇私枉法,构陷重臣,即刻关押候审!其余从犯务必追究,退朝!”   众人告退,陈大人等迫不及待回家沐浴更衣。林如海慢悠悠走着,怀中挂着小包袱。   路过忠顺亲王父子身旁,停下拱手行礼。   “王爷,世子,二位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莫非身体不适?日头这样好,可小心莫要中暑。”   三月底不到四月,哪里来的中暑?他话中有话,父子两个人竟不敢猜。   见他们不回应,林如海再拱手。   “数日未曾回家,还要赶回去,告辞。”   等他悠哉走远,忠顺世子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石柱上。   “我小心筹谋许久,他是何时发现?那两个杂碎,居然敢在我面前演戏,饶不了他们!”   “钱黎被关押,难保不会牵连你我,且耐心等待些时候,来日方长。”   忠顺亲王话音刚落,后面小太监气喘吁吁追过来,拱手行礼。   “王爷世子请留步,皇上在御书房召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2 00:49:39~2022-03-12 21:1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5579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削面10瓶;是砂砂啊8瓶;纠结猪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间隔两日再次回到家中,林如海受到热情欢迎。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好,熏香、干净衣物也是早早齐备。   等收拾的干净清爽出来,热腾腾容易克化的食物早摆在桌子上,林蕴和林黛玉也在旁边。   “父亲辛苦,用些东西好好睡一觉,修养精神。”   许久不曾被两个女儿用这样关怀的视线注视,林如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   “无妨,在宫中并无不妥,吃过饭歇息片刻就是。”   “宫中怎么能比家里?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还是请个脉。”   到了林如海这个年纪,在古代算得上高龄,林蕴十分坚持。林黛玉也满眼担忧地劝慰。   “父亲在宫中不能回来,我们在家中亦十分担忧。让大夫看看,才好放心。”   两个女儿如此坚持,林如海心中温暖。   “好好,就听你们安排。”   用过饭喝过参汤,又等大夫来请脉,确认除了有些疲累并无不妥,姐妹两个才放心。   林如海含笑。   “早年虽然身体不好,但有南宫家调养,这几年亦格外注意,区区几日不妨事。”   “话虽这样说,小心总没错。父亲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   姐妹俩催着林如海点上安神香,正要退下,林安进来。   “老爷,外面传来消息,说忠顺亲王被皇上免去职务,派人送回王府去。”   宽去外衣的动作顿住,林如海重新穿好衣裳,眼神闪烁。   “皇上果然果断,如此一来忠顺王府便要沉寂了。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林蕴从屏风外进来。   “果然是忠顺王府躲在幕后?几次三番做些动作,真以为没有人发现,只是免去职务,叫他们捡了便宜。”   想到忠顺世子多次骚扰,林黛玉点头深以为然。   “这样的人高居亲王之位,着实可叹。”   看她们二人义愤填膺,林如海道。   “亲王被免去职务,可比官员被罢免严重许多。不过自有皇上定夺,咱们且先顾着眼下。”   眼下能有什么事?四月将近,最大的就是林蕴亲事。   姐妹两个回自己院子去,林如海小睡片刻,起来便准备婚事,还不忘写奏折告假。   皇帝看着奏折,知道林如海满脑子都是两个女儿,大手一挥准了。   林府上下忙忙碌碌,之前在外定制的各项嫁妆都在这几日收货,还有张灯结彩、准备宴请宾客等等,喜庆的氛围肉眼可见。   程夫人从飞云山庄赶来,也不往程府,直接在林府住下,以长辈身份帮忙操持。   “你爹爹原想来,但山庄里有些事,便叫我先过来。等你成亲时候,他和你大哥定赶过来。”   当年襁褓中的小团子,如今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马上就要变成别人家的,程夫人悲喜莫名,眼中泪光闪动。   林蕴挽着她胳膊撒娇。   “我只是成亲,又不是卖给别人,将来难道不能回家?更何况您早年也随着父亲东奔西走,便是去福建看我也容易。”   “说的是,嫁出去也是家里的姑娘。飞云山庄你的房间还留着,什么时候回去住几日,你大哥说了,你的房间谁都不许动。”   程夫人破涕为笑,十分欣慰。   不一时林黛玉过来,拿着单子请程夫人过目。   “当日流程都拟好,二哥哥背着姐姐出门。但二哥哥和父亲都在京城任职,恐怕不能送嫁。”   “早想到了,到时你们大哥哥过来,他去送嫁。且放心,即便没人送嫁,你姐夫也不敢欺负你姐姐。”   说说笑笑,程夫人擦擦眼睛,仍旧指挥着府中上下忙碌。   相比林府的热闹,忠顺王府说得上冷静。被皇帝亲自下令免去职务,即便没有禁足,他们父子也没脸出去见人。   忠顺亲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想些什么,忠顺世子带着酒在后花园酩酊大醉。   “林如海,陈林江!”   心中憋屈愤懑化为一声怒吼,手中喝空的酒壶被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响声变成碎片。   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想做的事情是没有做不到的,唯有这次,失败的彻底!   多年养成的自负使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更没有想过若发生意外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以至于此时此刻只能在这里喝酒。   美艳侍妾坐在旁边,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话。   “殿下切勿伤心,陛下不过是一时糊涂,您和王爷深受恩宠,想必过些日子皇上就会想通的。”   “想通?我看他分明就是对我们父子早已心存不满,借着这次的机会将我们手中权力收回去!”   从前仗着恩宠做的事情多了,一旦失去恩宠,就会不自觉往最坏的方向想。忠顺世子双眼通红,太阳穴上隐隐暴起青筋。   侍妾欲哭无泪,硬挤出笑容。   “哪儿的话,陛下不会如此对待王爷和殿下,肯定是您想多了……”   “啪!”   响亮耳光落在脸上,侍妾苍白着脸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懂个屁,男人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女人多嘴?滚!”   侍妾如蒙大赦,不敢抬头,逃命似的迅速离去。   忠顺世子心情愈发烦躁,猛然抬手掀翻桌子。   “都是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害得本世子沦落到如今地步!”   怒骂两声,踉踉跄跄往后院去。也不知走到哪个侍妾院落,踢门进去拥着倒在榻上。   不知何时睡着,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头痛欲裂。   “来人。”   捂着头叫两声,没听见回应,怒气上涌。   “来人,都是聋子?”   怒吼一声,却见床上趟着的女人已经没有声息,脖颈处有青色掐痕。   隐隐约约记得昨日喝酒,但酒后之事模糊想不起来,世子眉头紧锁,起身拿上自己衣物。   “晦气!”   边往外走边套上衣物,叫来心腹小厮。   “给她家里送几十两银子,就说发疾病死了。”   权贵之家,侍妾、婢女命如蝼蚁,随便几十两就能打发。小厮见怪不怪,探头看看,确认死亡的侍妾只是个出身奴婢的戏子,更不放在心上。   “是,过会子就叫人抬出去,然后给她家人五十两银子。”   忠顺世子不耐烦地挥手,随他安排。但一大早上便遇见这种晦气事,心中不悦,命人备马出去散心。   虽然被皇帝收回职务,但他还是亲王世子,该有的特权仍旧有。从王府出门纵马上街,跑了会子出口气才胸中舒畅,正思索去哪里用饭,远远瞧见前方许多人在搬东西,马车上隐约是个林字。   林!   只要看见这个字,忠顺世子心中怒火便不受控制上升,也不管是哪个林家,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   “驾!”   马吃痛,不管不顾往前狂奔,路旁行人仓皇逃窜破口大骂。   “长不长眼睛,什么人啊这是!”   “哎呦快跑!”   前方马车旁搬运装货的工人们听见动静偏头,见发疯的马冲来,个个惊的面无人色抱头鼠窜。   拉车的马受到惊吓,上面货物散落一地,将还没来得及搬上马车的货物被压的乱七八糟,工人们还在忙着躲避,全顾不上保护货物。   忠顺世子心情舒畅,笑得酣畅淋漓。   “本世子的马受惊,不是故意,赔你们银子。”   从怀中摸出个荷包,高高在上扔到为首工人脸上,大笑着纵马而去。   工人拿着荷包,脸色难看,转头看向身后。   “林总管,你看这?”   店门口站着的,正是林安。这些工人不认得忠顺世子,他可认识,脸色格外难看。   “这些都是给大姑娘陪嫁的器皿,为了避免划痕损伤特意存在店家。马车受到惊吓,器皿怕都留下划痕,都拆开仔细检查!”   吩咐众人立刻拆箱检查,林安接过荷包眼神晦暗。拿出银子嘱咐店家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破损器皿补上,他则带着荷包回家找林如海告状。   谁家嫁女儿不愿意用最好最新的东西?那些器皿里面,还有林黛玉亲自动手设计的一对漆盘,就为了给姐姐陪嫁。   林如海听闻事情经过,吹胡子瞪眼,不管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拿着荷包进宫告御状。   这可是忠顺世子自己留下的证据,怪不得别人。   皇帝看着荷包,脸色精彩纷呈。他在处置忠顺王府的时候,看在他们往日功劳留了一线,但却耐不住有人自己作死。   “马上传忠顺亲王及世子进宫!才发落了他们,不给朕找麻烦就不痛快!”   果然心软不得,再看下方林如海满脸怨念。皇帝顿住,片刻下令道。   “林大人劳苦功高,为社稷辛劳,今林氏长女出嫁,朕为其添妆。去告诉皇后,让她准备份嫁妆送到林家去。”   “臣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气冲冲而来,满意而归。损失一批器皿,得到份皇室嫁妆。   乍然听闻此消息,林蕴手中画笔掉落。   “距离日子还有几天,重新准备一批器皿也来得及,皇室赏赐嫁妆,会不会太招摇?”   “这有什么?你的嫁妆里原本就有不少当年祖上留下的御赐之物,如今不过添上几件,不算什么。”   林如海摆手,仿佛漫不经心。   大老远嫁过去,傍身的依仗当然是越多越好。银子田产是一回事,皇恩浩荡是另外一回事。将来即便这些东西在库房里锁着,也好过有用上的一天。   岂不见贾家被抄时,那些御赐之物无人敢动?旁的屋子都被□□干净,唯有贾母的屋子相对完整,因为他们不知道哪件就是当年太上皇赏赐给荣国公的。? 第172章   御赐的嫁妆抬进林府,围观者议论纷纷。   “居然是皇上赏赐嫁妆,林家大小姐真是好运气。听闻他们家二小姐还没定亲,将来也不知道谁有本事娶走。”   “这就不用你担心,咱们这样的人家几辈子都没有希望。有时间想这些,还是回去看看你媳妇吧。”   人群哄笑,说闹中掩不住羡慕与向往。   数抬嫁妆很快进去,为首送嫁妆的虽不是皇帝身边太监总管,也是二把手,见着林如海十分客气。   “恭喜林大人,皇上赏赐嫁妆乃是罕见的荣耀,知道林姑娘受了委屈,皇上还特意嘱咐多赐两抬。”   看着面前印着皇家标志的箱子,林如海松口气。   “有劳公公,时间尚早不如进去喝杯茶,众人都歇息歇息。”   “那就多谢林大人。”   大太监行礼道谢,转身挥手,那些抬嫁妆的侍卫和小太监才敢散去休息。他则跟着林如海进屋喝茶。   “林大人,昨日皇上大怒,已经下令忠顺世子往西南驻守,不日就要出发。除非立下不世功勋,否则这辈子恐怕是难回来。王爷连夜进宫求情,都没让皇上收回成命。”   “陛下圣明,自然不会怂恿庇护,多谢公公告知。”   林如海拱手,命人拿出荷包来。轻飘飘的模样,明显装着银票。   “哎呦,林大人客气。”   大太监忙起身,手上却利落将荷包收起来。   他们这些久居宫中又能爬上高位的大太监,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林如海深得圣心,不过随口说两句话就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何况他正在告假,朝中有些消息暂时跟不上也是有的,趁着这个机会卖好才是正经。   两人看似说闲话,却早已交换许多信息。等大太监告辞回去,林如海已经将这两日朝中变化了解透彻。人虽不在朝堂,却仍旧尽在掌握。   “来人,将这些箱子抬进去清点记录。”   嫁妆原是有规格的,什么在前什么在后都有安排,但现在有了皇帝赏赐之物,自然是要将它们摆在最前面,其他往后排。   从前安排都被打乱,程夫人却越忙越高兴。   “有了宫中赏赐,你的嫁妆又提上一等,便是比郡主娘娘也不差许多。”   皇帝赏赐,自有无数人赶着送来贺喜礼物,一面给讨好林如海,一面讨好皇帝。   难得有光明正大的机会,林如海照单全收,挑着里面好的又塞在嫁妆里。   林蕴过来看热闹,就瞧见满院子满满当当都是箱子,瞬间感觉自己变成暴发户。   “姨母,这些都是我的?”   “自然,可惜不能超了六十四抬的规格,许多东西只能拿出来。之前的器皿拿出来不少,等成亲之后再命人给你送去。”   规格有限自然先挑着贵重的,那些不甚要紧的就被挤出来,程夫人很是不满,想着法子往里填,仿佛少了一件都会让女儿吃亏。   满院子下人忙的热火朝天,林蕴好奇打开其中一箱。只见里面塞满锦缎,半点缝隙不留。试着伸手推箱子,纹丝不动。   “这个,不会把船压沉吗?”   “浑说,漕帮最好的船队,哪有压沉的道理?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回房去。”   因着成亲前各种规矩,林蕴已经在房里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出来,又被程夫人赶回去,还派李嬷嬷守着。   隔壁林黛玉院子里,她正见平儿和小红。   “这是二奶奶命我们送来的,她说原不该送来,但到底好了一场,妹妹成亲不能毫无表示。二姑娘放心,都是二奶奶的嫁妆,干净贵重的东西。”   桌子上放着两个打开的锦盒,里面分别是一对玉镯和一副金钗。做工精细名贵,也只有当年的王家有这样财力物力。   “嫂嫂添妆乃是好意,什么贵重不贵重,回去替我谢谢嫂嫂。”   林黛玉颔首道谢,立时命人收起来写进添妆单子里,没有一丝犹豫和嫌弃。   平儿红了眼眶。   “早些年只道二姑娘是个金玉般的人物,经过这番起落才知道,二姑娘合该是天上的云、山间的风,最是干净清朗。”   当年往来亲密的朋友能躲则躲,再看林黛玉,才知珍贵。   小红拉着平儿。   “府上还有很多事要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正要去看看四姑娘,她如今虽在山上,却比从前开阔,叫大姑娘不必担心。”   “我倒有些日子不曾关心四妹妹,正巧,你们帮我把给四妹妹的东西带去,我这里怕是不能得闲,等忙完了再去看她。”   除了每月固定送去银钱,林蕴和林黛玉很少亲自去探望,在最初几月后,后面连衣裳都少送。   对于惜春而言,山上青灯古佛远比豪门世家自在,既然她已经做出选择,又何必送些她用不上、甚至有可能给她带来麻烦的东西?横竖姐妹们都在,若是将来哪一日她想下山还俗,总有人照顾。   平儿、小红告辞出去,她们二人如今都是各自小家的当家太太,大约是当年贾府下人里过得最好的。   林黛玉看着她们走远,想起当年种种,千头万绪涌上心间,最终唯有一叹。   准备许久,四月初八终于到来。   头一天晚上,所有需要的嫁衣、首饰等都被搬到林蕴屋里,第二日天刚亮,就开始梳洗装扮。   林蕴没睡好,起来也不觉得困,心脏乱跳。   “没什么好紧张的,反正他又不在这里。”   自言自语安慰着,林黛玉进来正好听见,眼中挪谕。   “正是,姐夫又不在这里,怎得如此紧张?只是可惜,今日姐姐这样漂亮,姐夫看不见,是他的损失。”   都说女孩子出嫁那天是最漂亮的,林黛玉没见过几人出嫁,但瞧着眼前的姐姐,忍不住赞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怪道古人特意作诗赞美。”   林蕴抖着手给自己涂胭脂。   “你又看这些诗词,别叫李嬷嬷抓住。”   两人视线交错,同时回头看向门口。只见那里都是忙忙碌碌的小丫头,哪里有李嬷嬷身影?   仿佛做坏事被抓包,姐妹俩耸肩偷笑。   如此插曲,倒将林蕴的紧张缓和。   “这些人真是奇怪,女子出嫁前半点出格的事不许做,半点情爱不许懂,偏又要求在成亲后第一日便成为贤妻良母,难道是成亲当晚‘醍醐灌顶’?”   “普天下除了你,再没有这样乱用词语的。”   没有外人,她们姐妹说说笑笑,与平时无异。   外面却全然不同,朝中同僚、亲戚朋友都来庆贺道喜,整个林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林如海满面红光,笑容没收敛过。   “多谢张大人、陈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同喜同喜,里面请。”   站在二门处相迎,突然瞧见后院来了位不速之客。林如海笑容僵硬瞬间,很快恢复。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区区婚宴不敢惊动王爷,故而不曾送上请帖,还请王爷勿怪。”   “林大人客气,如此好事本王自然该过来恭喜。只是可惜女儿远嫁,大约往后见不着了。”   双方之间窗户纸已经捅破,两人站在一处却气氛和谐,看不出半分针锋相对。若不听声音只看二人相处,还以为是寻常朋友说话。   林如海皮笑肉不笑。   “多谢王爷关心,女子出嫁又非流徙,总能回来。”   “这是自然,林大人说的是。”   咬着牙说完这句,忠顺亲王胸腔起伏,半晌笑着看过来。   “听闻皇上有意培养曹同轩为水师总督,还不曾恭喜林大人。如今你可算的上京城第一人了吧?女婿掌管水师,两个侄女婿也身居高位,再过一年半载,你升上一品,到那时还有谁能与你比肩?”   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恭喜,但语调中的恶意却让人无法忽视。   “飞鸟尽良弓藏,林大人,你们家的良弓是不是多了些?”   林如海冷漠转身,拱手作揖。   “不劳王爷费心。”   “费心?本王可没有时间为你费心,恐怕你也猜不到究竟是谁在为你费心。”   想到林如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被谁出卖,忠顺亲王脸上浮现出畅快。正要再出口气,却见林安跑过来。   “老爷,吉时快到了。”   “知道了,去吧。”   命林安速去准备,林如海看着忠顺亲王,眼中冷静丝毫没有受到他模棱两可的蛊惑影响,泰然自若。   “下官如何自有下官自己担忧,王爷若是来庆祝的,请进去吃酒,若不是,下官失陪。”   略一拱手,转身匆匆往后院去。   林蕴的院子已经被围住,甚至探春都不顾卫若兰的反对赶过来,笑靥如花。   “新娘子该出门了!”   林蕴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有谁,只凭借着嘈杂的声音判断。看不清路慢慢走着,心跳如雷。   “新娘子哥哥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林蕴面前出现个宽阔后背。随即听李嬷嬷在耳边道。   “新娘子出门脚不能沾地,二公子来了。”   林蕴点点头,趴在程潜后背上,被他从后院一路背到前院。在李嬷嬷引领下拜别林如海,又被程潜送上轿子。   眼前是大红色盖头,手上捧着吉祥物,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林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紧张、欣喜全然没有。浑浑噩噩就到码头,甚至算不清时辰。   码头处,程捷已经在等着。将林蕴从轿子又背到船上,果真没叫她沾到地面。   “出发!”   辞过送行之人,船队启航。   林如海远远看着,嘴角笑容未变,眼眶却慢慢泛红。   “姑娘长大咯~”   擦擦眼睛,转身也不上轿子,慢慢徒步走回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即将完结,疯狂卡文。回头看看写了这么久,不知道说啥,抽个奖吧。先抽个小的,全文完结再抽个大的,我去研究研究抽奖咋弄   感谢在2022-03-13 21:02:45~2022-03-14 21: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悲伤的牙缝黑胡椒20瓶;2054355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林蕴出门已经有半个多时辰,院子里散落的东西被收拾干净,只剩下墙上喜字。林黛玉心神恍惚。   “姐姐,走了?”   刚才的热闹还在耳边回响,前来祝贺的客人尚且没有完全离开,空荡荡的屋子比梦境更不真实。   看她上妆,陪她说话,送她出门上轿,直到此时看着眼前一切,林黛玉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姐姐出嫁了,不会再和她住在同个院子里嬉笑打闹。   “姑娘?”   雪雁瞧着脸色不对,赶紧上前。   “程夫人在前面待客,您是要去后面还是回自己院子?”   被叫回神,林黛玉早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扶着桌角转身。   “回去吧,这间院子安排人时刻打扫,千万不能荒废。”   “姑娘放心,大姑娘早问过院中下人们,不愿意陪嫁过去的都留下照看院子。”   这回答还算满意,林黛玉点点头扶着雪雁回自己院子。   探春因着不能久站,早在她院子厢房歇息,见她这般神色回来,心中了然。   “好歹是青梅竹马的姐姐、姐夫,我和二姐姐却险些被家族换给别人,当初二姐姐出嫁,我的心情还不如你。若说你唯有这一个姐姐,心里空落落舍不得也能理解,只需想一想等她成了亲夫妻恩爱和睦,身为妹妹就要往后站了。”   “她若敢叫我往后站,就去闹她!”   林黛玉正在感慨,赌气起来什么都说,听的探春止不住笑。   “若论亲近,你姐夫定然比不过你,但将来给你生了小外甥、外甥女,也这般赌气?”   “我……”   想要反驳拉不下脸,又不甘心相伴数年的姐姐被人这样抢走,林黛玉索性使性子到底。   “为何不可?我的亲姐姐,嫁人又不是断了血脉。”   这样不讲理偏又理直气壮,探春捂着肚子。   “你真是,哎呦,这么些年性子半点没变,大姐姐和林姑父将你宠过头,越活越回去了。”   两人说着话,外面来人传话。   “卫将军命人来问太太,可有不适?时辰不早了。”   看看外面天色确实不早,探春起身,抚着林黛玉鬓边碎发。   “你原比我年龄大些,如今反倒要我来劝。咱们这些人里唯你最孤高聪慧,若能这辈子随心畅意地活下去,也算替我们圆了心愿。”   长叹一声,探春转身扶着丫头出去。   林黛玉看着她背影,不知过去多久,亦发出叹息。   “在被局限的方寸之境,得到最好的,也不算白来。”   婚事过后,林黛玉变得更加冷清,待人接物并无不同,周身气质却宛若玉髓雕琢不食人烟,与周围的热闹繁华格格不入,沉心在花园的小药圃中。   程夫人走时,特意从药圃挖了批药草带回去。   这是来时南宫瑜所托,因为南宫旭不知躲到哪里去闭关钻研。往年遇到这种事,都要找上一年半载,才能确认他是否安全。如今只要将“饵料”放在合适“鱼钩”上,他自然会回来。   林黛玉听闻竟有此事,从惊讶到羡慕,更加专心钻研诗词与培育药草,大有不问世事的苗头。   林如海看过几回,见她沉溺其中神采奕奕,心有算计。   第二日下朝拦住陈大人。   “陈大人请留步。督察院下属官员各司其职,但三品以上只有你我,该是时候请陛下裁度,不知陈大人可有推荐人选?”   “手下确有个年轻人不错,可惜尚在历练,再有三五年能独当一面。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回答过问题,陈大人才发觉林如海脸色不大对劲,皱眉警觉。   “林大人,你莫非是想要结党营私?此举万万不可!”   “当然不是,陈大人你听我说。”   林如海赶紧将激动的陈大人按住,看看旁边没人注意这边,拉着他肩膀往前走。   “借一步说话。我到了这般年纪又膝下无子,结党营私做什么?只是如今朝堂新人迭起,督察院不能仅靠你我。况且我年事已高,再过几年就要辞官归去,难道就让督察院空着,放任宵小?”   “万万不可!”   听到“宵小”二字,陈大人横眉竖眼。看看林如海年纪,再想想自己,纠结开口。   “林大人尚在壮年,如何就要辞官归去?督察院离不开大人,皇上也不会准许。”   “并不是现在就走,有备无患罢了。”   世间诸事,总躲不过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人视线相对,陈大人点头。   “所言有理。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们便商量考察一番。”   “好,辛苦陈大人。”   私下商定,两人各自回去准备。   四月中旬,忠顺世子奉旨前往西南。除去忠顺王府一脉亲信,竟无人相送。   忠顺亲王眼露阴狠。   “我儿且去,为父定不会让他们害你之人潇洒快活。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定会想办法将你接回来。”   “父王保重!”   拱手抱拳,忠顺世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大街上发泄随意砸的马车竟然真是林家所属,还被林如海拿着荷包告状到宫里。   原本只在京城失势,现下却被发配西南。回想当日,他只恨不知那时林家马车,否则定不会仅是惊马那样简单!   “父王放心,不过区区西南,等我回来之日,便是报仇之时!”   父子二人携手许久方才不舍松开,直到队伍走远看不见背影,忠顺亲王才流连回头。   “我儿自小长在身边,何时受过这样委屈?林如海,陈林江!”   念出两个名字,眼中不舍瞬间化为恨意,纵身上马,吩咐道。   “去请程潜到王府,本王有要事相商。”   程潜刚从户部回家,就被请到忠顺王府,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王爷如此着急寻我过来,可有要事吩咐?我们准备如此周详,却没料到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竟然早就站在他们那边,往后再要动手不容易。”   “其他的事情暂且放下,来日方长自然有机会找他们报仇,如今最重要的是世子。他从未离开过京城,去那西南蛮夷之地,如何得了?”   唯有这一个嫡子,忠顺亲王越说越焦急,曲起手指烦躁敲桌子。   “务必要想个办法让世子尽早回来。你多次前往西南,本王欲与西南邻邦商讨要事,可有什么办法传信过去?”   传信西南?   程潜心头一挑,不动声色问道。   “王爷不是与西南使者交好,若要传信岂不简单?”   “传信自然简单,但本王心有计策,要见到他们的人才能安心。你只需告诉本王,可有办法传信过去,又有何办法能将人送到京城。”   忠顺王府盘桓多年,势力庞大,从当初派人挟持林蕴与林黛玉就可以看出。但如今他们已经成为皇帝眼中钉,不能动用手下力量,就要换其他办法。   曾经多次往来西南与京城之间的程潜,就成为最好选择。   “斗胆请问王爷是要做什么大事?下官忝居户部人微言轻,若要从西南送异邦使臣进京,乃是大罪,下官不敢冒险,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冷静说完,拱手转身告辞。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回廊,周边响起抽刀之声。环视四周,竟不知何时已经埋伏数十名侍卫。   “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既然叫你过来将计划告知,居然还想要离开,未免太过天真。实话告诉你,今儿若是答应,你还能出去,若不答应,本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会将你做过的事情如实告诉皇上。”   忠顺亲王洋洋得意,挥手命侍卫退下。   “你猜,你那好舅舅若知道是你将林府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也是你将那两个林家后生的卷宗交给我,会是什么反应?”   最后话音落下,程潜脸色僵硬。   “王爷,咱们当初说好的,只要帮忙,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牵连到我,您这是要反悔吗?”   “即便本王反悔,你能如何?别忘了,你和珂儿的婚期就在半月之后,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我忠顺王府一脉。”   言语间满是威胁,忠顺亲王笃定程潜没有那个胆量和实力抗争。   果然,只是坚持片刻他就松开拳头,神情颓丧。   “你想要我怎么做?”   “不必如此伤心,本王并未反悔,你还是王府女婿,只要王府尚在自然会庇佑你。但你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忠顺亲王得意洋洋,自信满满地吩咐。   “西南历来多战事,蛮夷之邦反悔也常见。等他们攻来,就是世子立功的大好机会,到时自然有办法将他接回京城。你只负责护送信件和使者,其他不必多问。”   身居高位者,视他人命如蝼蚁,何况平民百姓?吩咐一番,忠顺亲王命人将程潜送出王府。   出门时,那人威胁。   “程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我自然知道。”   冷着脸留下话,程潜翻身上马便走。拐过街巷突然被人拦住。   “你去忠顺王府做什么?我警告你,别做糊涂事!”   面前人正是卫若兰,一身轻快便衣,手上还提着点心盒子,明显是要回家去。谁料路过忠顺王府门前正好看见刚才那幕,这才在拐角处将人拦下。   “谁不知忠顺亲王已经失了圣宠,你去见他做什么?即便不论圣宠,忠顺王府和林府也闹开,你不怕林大人知道?”   看他满脸紧张愤怒,想劝又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程潜憋了半天的情绪终于没忍住。   “哈哈哈,你听见什么了?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你府上。”   大笑两声强行收住,程潜推着他走。   卫若兰满脸茫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4 21:15:30~2022-03-15 21:0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30瓶;梦梦、老坛酸菜20瓶;噜啦噜啦嘞啦啦啦10瓶;彼年浮华、不吃萝卜不吃菜5瓶;刘小姐、芒果不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事情就是这样,忠顺王爷想要用西南战事换世子回来,我假意答应。”   程潜说起来龙去脉,言之凿凿。   卫若兰却仍旧面带怀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骗忠顺王爷?总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若要将忠顺亲王的罪证拿到手,还需要你来帮忙呢。”   见他还是怀疑,程潜正色许多。   “我对林如海这个表舅没有什么太深感情,这不假,但他是我妹妹的父亲,在妹妹和忠顺亲王之间,你觉得我会选谁?”   这样说来,倒比那些满口家国大义更加可信。卫若兰松口气,仍旧带着几分警惕。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倘若你亲自出手,忠顺亲王肯定不会相信,你帮我找几个可信的下属,既然他想要与西南传信往来,我们就帮他。”   眼中冷光闪过,程潜凑近卫若兰低声耳语。   半晌,卫若兰点头。   “要找人容易,说起来有两个伍长被林大姑娘揍过,他们身份不算太高又已经遣回西南,正是最合适人选。”   “嗯?”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程潜挑眉,兴致勃勃。   半个时辰后送走程潜,探春从后面出来。   “走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看你们商量许久,连送茶的下人都不许进来。”   “没什么大事,请我帮他找几个人而已。”   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也不想让妻子牵扯进去,卫若兰随口回应。扶着探春坐下,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当初在西南时,有一回我说曹大人好福气,林大姑娘将我关在门外,我可是说错了?”   这样的小插曲卫若兰原本已经忘记,刚才说到林蕴,他又想起来。回忆着将那日的事情叙述一番,他仍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   谁料刚说完,探春乐不可支。   “这话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定然害羞躲避,偏说到她身上。她性子最洒脱,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往后再别这样说。”   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辈子的使命便是相夫教子,这样习惯使然的夸赞,对林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卫若兰扼腕懊恼。   “是我唐突,林大姑娘确实当得上女中豪杰。刚才我们还说起,她在西南的时候纵马驰骋,让不少兄弟叹服。”   “不是说程二哥找你帮忙,怎么又说到林大姐姐?”   探春疑惑看来,卫若兰哑然。   “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快细细说来!”   卫若兰拧不过,命下人都出去,小声讲述一遍,末了嘱咐定要保密。   探春睨他一眼。   “这样大的事,我会出去乱说?既然程二哥早有计策,你只管小心配合,咱们在京城也算是难得的富贵闲人,还需立下功勋才好叫陛下重用。”   “夫人放心,我知道。”   原本卫若兰有几分忐忑,见探春如此飒然,放下心来,即刻暗中派人联系安排。   在他的帮助下,程潜很快便做好准备。却并不急着告诉忠顺亲王,而是在忠顺亲王等不及数次上门后,才不情不愿告知。   “王爷所作所为实数大逆不道,若是被人知晓,王爷或许还有生机,我却小命不保。”   “你这是信不过本王?等世子立下战功,本王定能重获盛宠,京城谁能与本王相提并论?你们的婚事,可准备好了?”   想要让别人为自己卖命,当然要先给点甜头。忠顺亲王明白这个道理,直接明示。   程潜的眉头抚平些许。   “后日便是吉时,当然准备好。只是我大嫂有孕在身,母亲不能过来。恐怕……”   “无妨,有本王在,无须担心。”   忠顺亲王从来看不上程向劲夫妇,来不来有什么要紧?况且不过是众多庶女中的一个,若非正巧年纪合适,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是哪个姬妾所生。   “你派人将本王的信使送出去,婚事如期举行。”   商议完毕,忠顺亲王转身离开。   程潜拱手相送,抬起头脸色冷淡。   “他还在防着我,特意安排信使,咱们拿不到信麻烦些。”   “不如将信使杀了?”   卫若兰从假山后出来,跃跃欲试。   程潜一口气堵在胸口。   “莽夫!你在西南作战时将敌人的阴谋提早扼杀乃是未雨绸缪,但这个时候提前动手就叫证据不足!回去多听你夫人的话!”   教训完忍不住长叹。   “我怎么净认识些莽夫,你也是,冯紫英也是。”   “夫人说这叫武将风范!”   想起探春的话,卫若兰理直气壮。   程潜转身进屋。   “你夫人在骗你。”   “不可能,你没有夫人你不懂!”   以前没有夫人,马上就有了。婚事如期举行,林如海作为表舅,也是程潜在京城的唯一长辈,被请来坐在上首。   看着面前程潜一身红衣气宇轩昂,林如海忍不住有些可惜。他若是科举出身,坐着高头大马不知又吸引多少少女芳心。   旁边女子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举手投足却能看出是个温顺姑娘,进门时比程潜落后半步,跪拜也低了半头。   林如海微微颔首,不是个跋扈女子就好。   礼毕,众人都去热闹,林如海慢悠悠到后花园寻清静。到了傍晚宾客散去,一身酒气的程潜找来。   “信使已经出京城,若是动作快,二十天就能将西南使者送到京城附近。”   “这样快?”   二人神情平淡,仿佛是在谈论家常闲话。   程潜眼神飘忽带着几分醉意。   “同百八里加急一样的速度。您可想好何时告诉皇上?”   “不急,再等等。西南贼心不死,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狠狠教训,他们想要药方原本无错,可惜选错了人选错了方法。”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甥舅二人大约说了一刻钟,林如海才回林府去。   程潜目送他出门,眼中三分醉意变成七分,摇摇晃晃往新房去。   各种阴谋都在暗中进行,朝堂表面风平浪静,林如海和陈大人将可堪大用的人选写在奏折上,于早朝上奏。   填补空位本是正经,皇帝看过命吏部依照流程,但言谈之间已经准了八分。吏部尚书察言观色,短短三天便探查清楚上奏,朝中一派和谐。   回府路上,林如海正闭目养神盘算时间,突然轿子猛地顿住,险些将他摔倒。   正欲询问,边听外面有人说话。   “原来是林大人的轿子,真是抱歉。我们王爷为了躲避玩耍孩童没注意,还请林大人勿怪,不要上奏才好。”   这话说出来,不用掀开帘子也能知道是谁。   果然,林安紧跟着说道。   “忠顺王爷心怀百姓,乃是百姓之福。还行王爷先走。”   林如海并未出去,听着轿子吱呀吱呀的声音从旁边路过,才将帘子掀开条缝隙。   “林安。”   林安立时凑过来,小声道。   “咱们走到拐角,忠顺王府的小厮冲出来,没惊动王爷。”   林如海点头放下帘子,心中警觉。   忠顺亲王可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他如今被皇上撤去职务不必每日上朝,今日定是有意为之,难道……   迅速掀开帘子。   “林安,命人悄悄去程府。”   “是。”   答应一声,林安立刻叫过来个小厮,附耳传话。   林如海回到林府等待片刻,小厮回来,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下去吧。”   挥手命众人退下,林如海倚在座位上,眼神放空。   “他竟然真的将边境百姓视作蝼蚁,既如此,也莫怪我不留情面。”   呆坐半晌,突然起身又换上官服进宫去。   两日后,京城城郊某处庄园里,一辆马车长途跋涉而来,慢慢悠悠驶进去。   为首的两人身着布衣体型粗狂,手中虽未拿着长刀,眼神却带着狠意。   “到了。”   话音落下,马车上下来个五官怪异之人。倒不是五官不端正,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中原人士,说的是汉话,却带着奇怪腔调。   “我这么远赶来,不是说忠顺王爷在等我,人在哪里?上回他答应我们的事情就没有做到,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骗我们。”   两个壮汉不理会他,只顾着小心查看四周。不一会庄园里出来个人,热情迎接。   “使者放心,我们王爷说过的话一定算话,只要你能做到,我们也一定会做到。一路辛苦里面请,今天晚上我们王爷就会来见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商量。”   将异邦人迎接进去,转头却拦住两个壮汉,笑容收敛。   “你们就是程大人提过的那两位吧?庄园隐蔽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辛苦两位找其他地方住着,三日之后过来护送使者回去。切记小心谨慎,若是被人发现,王爷也救不了你们。”   哼一声,甩手扔出个沉甸甸的荷包,眼神轻蔑。   左边壮汉咬着牙欲动手,被右边壮汉拦住。   “我们私自回京,自然会小心不被别人发现。三日后傍晚我们过来,你们别误了时辰。”   拿着银子,两人骑着马慢悠悠进城。   “你拦着我干什么?要不是卫将军发话,谁愿意千里迢迢跑来,马都累死好几匹。什么东西,一个下人奴才也敢跟我吆五喝六,让他只手都能锤死他!”   “能不能锤死他不知道,林姑娘肯定能捶你。嚣张的毛病该改改,咱们还要去给程大人传话,笑一笑,别露出马脚。”   说话之人神情淡然,虽然粗狂些,面色倒正常。   旁边那人想起当初林蕴那一拳,下意识摸摸肚子。而后又抬起手拍拍脸,挤出个凶悍笑容。   “我这不是忍住没动手,笑得怎么样?”   “……你还是板着脸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5 21:05:23~2022-03-16 21:1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凉不腐60瓶;苏雪16瓶;猪猪好郁闷2瓶;56206481、小月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城郊庄园多归属京城权贵作为私人别苑,虽在城郊,却奢华不减。西南蛮夷小国使者,在庄园住了两日,享受着王爷待遇颇有些乐不思蜀, 第三日见到忠顺亲王时,心中还有些许不满。   若是能再住几日就好了,京城果然繁华,普通庄园都比西南皇宫还要奢侈。   不舍摸着身后丝绸制成的靠枕,使者故作恼怒。   “王爷,我从西南骑马赶来,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若是你还不来,今日我就要回去了。”   忠顺亲王神态自若,仿佛没有听出话中威胁,轻扶衣袍坐在上首。   “使者不必生气,本王事物繁忙,这不是已经抽出时间过来?我的目的想必使者已经知道,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如此自信满满,仿佛不是他主动寻求合作,而是西南求着他施舍。   这般高高在上,让西南使者恨得咬牙,却不敢轻易撕毁协议,只好挤出和善笑容。   “这个当然,只是上回王爷答应我们的事情并没有做到,这次我为何要相信你?王爷还是给我一个保证为好。”   “即便我上回没有做到又如何?使者大人,你千里迢迢赶来就说说明你的急切,你已经输了。”   忠顺亲王摸着胡须,眼中满是高傲与轻蔑。   “鼠疫在西南并未被完全消灭,等到夏日食物腐烂就会复发,着急的是你们,不是我。倘若使者不愿意合作,本王不会强迫。”   说完果真站起来要出去。   使者恨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他用最快的速度从西南赶到京城,可不是为了这个什么所谓王爷,而是为了并未断绝的鼠疫,还有那个没能拿到手的秘方。   “王爷且慢,是我得罪,还请见谅。我们是非常有诚意想要合作的,但是按照我们合作条件,你要将配方交给我,果真能做到吗?”   “有何不可?上回不过是本王大意,没想到陛下会拒绝。但是如今配方定然藏在太医院,只要本王略施小计,就能拿到手。”   伸出手掌缓慢握成拳,忠顺亲王眼中闪过厉色。   若非因为他们算计失策,怎么会落到如斯境地?这回定要一雪前耻!   “王爷这样说,我当然相信,只是不知王爷想要让我帮忙做什么。您在信上不肯明说,执意要求我进京城才说,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能够被派往异国做使者,他也不是傻子。这两天虽然好吃好喝被招待,却不允许出门,甚至连护送他进京城的那些人也不被允许进来,可见事情重要。   果然话刚说完忠顺亲王便转身回来坐下,面带欣慰。   “使者果然明智。本王的要求很简单,只需将你们那些患鼠疫的老弱病残赶到云南境内引起慌乱,然后再派兵骚扰即可。不过你可以放心,如今在西南领兵的人乃是本王爱子,本王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们派来的士兵。”   “什么?”   见过争强好胜发起战争的,还从来没有见过给自己找麻烦的。若真的按照他所说去做,西南岂不是要再次乱起来?虽然他们确实有再次入境之想,但绝对不是在这个时候,而是在拿到秘方之后。   略微沉吟,使者拱手,眼带疑虑。   “王爷所说实在很难让人接受,如果要让我相信,总要给我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吧?”   “事情重大,你有所怀疑也能够理解。但只要你肯配合我,你就可以一直在庄园住着,等到西南事了带着配方回去。本王决不食言。”   两人对视,西南使者心动。   那些患有鼠疫的原本就是老弱病残居多,而且要治疗他们花费巨大,将他们赶到云南边境,不仅能够剩下批药材,还能给对方添麻烦。只是那些骚扰的将士不能随便派出。   “王爷如何保证我方将士安危?”   “外面不是有人在等着护送你回去吗?你我同写封信交给他们带回,到时我儿与你们边关将领私下密谈,有何难?”   忠顺亲王信心满满。所谓山高皇帝远,何况是在西南?   二人一拍即合,即刻命人拿出纸笔,各自写封信,交换着在对方信纸上留下印记,密封起来。   “等他们回来接我时,就叫他们将信送回去。我在庄园里等王爷好消息。”   能在庄园继续享受,使者发自内心的喜悦。   忠顺亲王眼中闪过不屑,嘴上却道。   “该是我等你们好消息。只要西南捷报传来,我马上给你配方,并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商量完毕,忠顺亲王命人小心服侍,又吩咐定要看好信,然后才回王府去。   傍晚时分,两个汉子依照约定出现,没见着使者,眉头紧锁。   “使者呢?我们的任务是要将他平安护送回去,快将他叫出来!”   门口小厮撇嘴。   “等着!”   说完转身进去,过了一刻钟左右才出来,态度轻慢。   “使者叫你们进去,来的路上没有惊动其他人,没被发现吧?”   “这你可以放心,我们都是从边境战场上杀出来,就算是把你脑袋摘下来,也能安然无恙离开。”   说完,裂开嘴露出白灿灿牙齿。   小厮被吓得一激灵。   旁边另个汉子忙拦住。   “我兄弟性子急躁,你往后还是小心说话。”   被突如其来的凶悍吓得呆滞片刻,等小厮回过神两人已经大摇大摆走进庄园,顿时气结。   “泥腿子悍将,只会舞刀弄枪,一辈子上不得台面,早晚死在战场,呸!”   嘀咕骂两句,追上去喊道。   “使者在这边,你们不要在里面乱走!”   半炷□□夫两人从里面出来,手上空荡荡,慢悠悠往城门方向走去。   在他们身后数丈远,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聚在一处。   “这是要将信送出去,咱们可以去给王爷复命了。”   “他们可信吗?”   “这是咱们世子派来的人,有什么不可信?王爷还在等着,快些回去。”   几人嘀咕一番,转身回去。   却不知前面两人出了城门之后,将信交给路边卖茶的老爷子,悠哉吃了两碗茶,才纵马往西南去。   半个时辰后,这封信出现在皇宫御书房。   皇帝死盯着信纸,详细看着上面每一个字,呼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寒意。   下面林如海、程潜甥舅两人站在,见皇帝脸色不好对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   半晌,皇帝一掌将信纸拍在案几上。   “好,不愧是忠顺亲王!你们最初跟朕说起,朕还不相信,没想到他真能做出这种事,为了个人私利置百姓生死不顾,是朕待他太过宽宥。”   甥舅两个还是没有人接话,老老实实在下面站着。直到皇帝再次开口。   “传刑部尚书觐见,忠顺亲王私通外敌,意图陷边境于水火,必严惩!”   “皇上圣明。”   林如海终于说了四个字,多的半个都没有。   皇帝瞪他一眼,但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   “西南使者入京,来者是客,怎么能如此失礼?林爱卿,辛苦你去好生招待。另外,他们既然想要配方,程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遵旨。”   甥舅二人异口同声应下,转身告辞。   留下皇帝在御书房咬牙。   “一老一小都不是好东西!”   皇帝要处置亲王,外臣不好说话,说对了是挑拨君臣关系,说不对被双方记恨。沉默除了会被皇帝偷着骂两句,却没有其他损失,毕竟他们谁都没想着靠拍马屁往上爬。   从宫里出来两人各司其职,林如海带人将西南使者敲锣打鼓请到驿馆歇息,程潜将原本配药的价格提升五成送去给使者,并明确表示。   “不知道使者远道而来,实在有失远迎。听闻您想要买药,下官正是户部相关负责官员,接下来相关事宜由我来与您商谈。”   突然变故让使者面无人色,回过神以为自己被出卖,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奸诈小人,将我骗过来就是为了戏弄我,我们绝对不是好欺负的,要和你们开战!”   他满口叫嚣,程潜劝两句没效果,命人将卫若兰和柳湘莲请来。   使者立刻改口。   “两国接壤乃是邻里,应该互帮互助。我此来正是为了寻求你们的帮助。”   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大开眼界。   卫若兰正在家里逗闺女,突然被人请到户部来,没说上两句话,又被请回去。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回去跟探春告状。   另一边林如海调停过后暂时空闲,回家准备略微歇息,林黛玉却拿着程捷派人送回的信过来。   “大哥哥说他们刚下船不久遇上连绵阴雨,虽然耽搁几日,却不会误了吉时。算上送信时间,如今他们该到福建了。”   四月上旬至六月,从京城到福建绰绰有余,正是为了防止意外才早早出发,果然春季多雨。   林如海点头。   “下回再收着信,该是你姐姐成亲之后。京城即将事了,若赶得及,夏天咱们就回老家去,往后送信三五天便是来回。”   “那我可要好生收拾,将姐姐的东西一并带走,离得近了她也能回家住呢。”   京城没有姐妹说笑,还有什么好惦记?林黛玉同林如海说笑会子,晚饭后便命人将林蕴院子里剩下的东西收拾归整装进箱笼,等回家时装上便走。   然而他们父女想得好,现实却没有那般容易。   刑部尚书得到皇上口谕前往忠顺王府抓人,抓到牢里他却拒不认罪。   “本王虽无实权,却仍是亲王之身,你竟敢审问本王,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这么大胆敢污蔑本王,我要面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6 21:10:11~2022-03-17 21: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纠结猪10瓶;匿名网友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皇帝尚未下旨撤去亲王封号,他就仍是忠顺亲王,超品以下官员见之低头。   然而刑部尚书是个硬脾气,右手端于胸前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受到亲王威压影响。   “下官奉皇上口谕,还请王爷勿怪。您勾结西南使者,意图共犯我边境,现如今西南使者已经尽数交代,还请王爷不要让下官为难。”   话里十分恭敬,该有的敬语一个不少,但眼中却透出冷光,满脸写着公事公办。   忠顺亲王立在牢中双手后背,仿佛置身王府。   “荒谬,本王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有人污蔑,你不去将背后凶手抓出来,反而在这里审问本王,若耽误大事,你可知罪?”   反客为主毫不相让,双方对峙竟是半晌没有结果。   直到程潜从外进来。   “尚书大人还未审问清楚吗?西南使者已经答应我们的条件带著书信回去,若是王爷还不肯坦白,不如先将使者的供词送去给皇上。”   “程潜?!”   忠顺亲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你竟然敢背叛我!”   “王爷说笑,我效忠的从来都是陛下,如何说得上背叛?只是王爷以权势压迫,我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淡然说着这些话,程潜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转身与刑部尚书说几句话,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岳父大人,今日出门前,茵儿说若王府败落,她想将生母接出奉养,您可同意?”   茵儿,曾经的忠顺王府庶女,如今的程家太太。   忠顺王爷目眦欲裂。   “不孝女,你们两个竟然敢联合起来算计本王!”   “这倒不是,在成亲前我只知道茵儿是不受宠庶女,成亲后才知道她温柔娴雅,她母亲是被你强娶的民女。”   耸耸肩,程潜颇有些庆幸,倚在大牢围栏上。   “原本我还担心若是个不好相处的,要白养在家里,如今倒是琴瑟和鸣,多谢岳父,往后我会好好照顾茵儿。”   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和刑部尚书走远。   牢中忠顺亲王双手抓住围栏。   “孽障,孽障!”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忠顺亲王不承认。刑部尚书自有手段,不必动刑每日刺激他两回,没几日就承认,证词送到御前。   皇帝大怒,即刻处置。   继西安郡王、缮国公等之后,忠顺王府也没能幸免。因尚未酿成大错,只被贬为庶人,连同远在西南的忠顺世子一并被贬,另派人员驻守西南。   程潜随行,全权掌管与西南交易一事。   圣旨下来,林如海正在家里与林黛玉下棋说话,抚须感叹。   “户部尚书被停职,不知何人顶上,只是再下回大约就是程潜。他虽矛盾又奇怪,在大事上却从不犯错。”   林黛玉蹙眉研究棋局,半晌落下一子。   “什么奇怪,只要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哈哈哈,不错,还是玉儿通透。为父做官多年,倒被官场风气带坏,变得复杂起来。”   林如海又笑又叹,紧跟着落下棋子,感觉回家之后的生活不会寂寞。   朝堂高爵位至此几乎全军覆没,不管内里如何涌动,表面看来都安静不少。   六月底福建再送来信,亲事一切顺利,曹帮主和曹夫人专门赶去,十分重视。林蕴已经成为曹府当家太太,程捷陪着住几日,送出信后便启程回飞云山庄去了。   大闺女的幼年没能参与,亲事也因为官职所限不能亲去,林如海连夜写奏折上书请辞。   第二天奏折被打回,上面御笔批阅两个大字。   “不准”。   把林如海气的半宿没睡好,接连写了许多请辞奏折,决定每个月都往上送一封。   朝堂官位一品者少之又少且多为虚职,如林如海这般已经是位极人臣,只要不耽误正经事,闹闹小脾□□帝就当没看见。   到七月底程潜回来,与西南交易顺遂给国库增添大笔银子,被加封四品。林如海顺手送上封请辞折子,并再次被皇帝忽视。   如此折腾到九月,陈大人晋升为右都御史,与林如海并列二品的时候,他还是没放弃请辞。   陈大人看不过去来劝。   “林大人,皇上圣恩浩荡对您信任有加,为何非要请辞?如今我虽升为二品,督察院仍旧以您为主,上月派出去的钦差还是您指名,陛下立刻就准奏,可见恩宠优渥。”   林如海放下茶碗就蹙眉。   “陈大人你有所不知,我早年身体不大好,如今撑到这般年纪已经不容易。大夫说让我好生静养,年近花甲更不能劳累,为着钦差之事忙碌又染了风寒,还有劳陈大人替我告假。”   古人六十岁算高寿,但他刚过五十没几年就自称花甲老人,是不是有点太着急?   陈大人满脸写着无奈。   “三个月你已经第四次告病,大夫是做什么的?”   话音刚落,林安从外面进来,行礼道。   “老爷,大姑娘命人从福建送东西回来。”   上一秒钟还蹙眉长叹的林如海,神采奕奕站起来。   “这孩子,怎么又送东西?总惦记着娘家,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笑得都是褶子。看着送来各种滋补海味,一挥手命人送回去各种奇珍,价值数倍不止。   陈大人目睹全程嘴都气歪。   “林大人,感染风寒少吃海味。”   “我记错了,不是风寒,是脖子累的疼。”   改口如此迅速,丝毫没有朝堂二品大员的体面。   陈大人想不明白从前端方正直的林大人怎么会变成如此无赖,气冲冲离去。刚进家门,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摇摇晃晃扑来,嘴里含糊不清叫着什么。   “祖……祖祖~”   “哎!”   怒冲冲的脸立刻堆满笑容,弯腰将孩童抱起来。   “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娘亲生气?你娘亲身子弱又早产,可不能惹娘亲生气。”   也不管孩童能不能听懂,笑吟吟教育着回屋去。   没几日,南宫旭出现在京城,蹲守林府外,将出门采购的下人惊得魂飞魄散。   幸而这样的事半年来偶尔就会出现,下人惊魂片刻反应过来,忙将人请进去,好生招待。   林黛玉听到传话出来接待,顺便将这些日子看不懂的医书部分询问请教,只要在临走时送给他几盆药草。   “不要这个,要这个。”   谁料南宫旭拒绝林黛玉所赠,在怀里摸来摸去,掏出包种子。   “配药。”   简单两个字,林黛玉立时明白。   “可是有人上门求药?眼下天气逐渐寒冷,要种出药草不容易,怕要多等些时日。”   “无妨,死了不救。”   这回答仍旧是一贯风格,听得林黛玉扶额。即便认识日久,也无法轻易接受他对人性的冷漠和不屑。   “若我能种出来,就写信给大嫂。”   “好。”   南宫旭点头答应,又盯林黛玉许久,最后带着满脸疑惑离去。   等雪雁端茶过来,早没人影。   “南宫公子走了?每回都是这样神神秘秘,这人着实奇怪,看着姑娘都像看着药草似的。”   “别浑说,我还能入药不成?”   轻斥两声,林黛玉带着种子进屋去。不知这回的种子又牵挂谁的性命,种出来就能救一个人。   林氏父女虽心系故乡却仍各有忙碌,并不敷衍,亦不空虚,直到年下也没得到皇帝准许辞官归里。   于是,即便过年时程潜夫妇、卫若兰夫妇、林枫林岳等人都来拜年,也没让林如海高兴起来,辞官的奏折都被他写出花来。   林黛玉悄悄告诉探春。   “姐姐生日的时候,父亲送了近千两的生辰礼物过去。年前姐姐送来年礼,父亲又派人双倍送回。若在京城久了,家底都要搬空。”   探春和茵儿满眼羡慕,若能选择,谁不想要这样的父亲?   正月未过完,探春又到府里来。   “琏二嫂子没了。她身子一直不好,这几年好歹将家里操持起来,自己却没撑住。你尚未出阁不便过去,我顺路给你送个信儿。”   曾经神妃仙子王熙凤,到底没落个草席裹身。虽不是公侯府少奶奶,却有儿有女小有家产,一副棺椁不算风光亦不算凄凉。   林黛玉为她念了几卷佛经,将这事写在给林蕴的信中,姐妹感慨。   又到二月,林黛玉已是待嫁年纪,上门者络绎不绝。父女二人不胜其扰,林如海干脆将每月一封的请辞奏折变成半月一封。   皇帝气的冒青筋,将他叫进宫暗搓搓骂一顿。看他确实年纪不小又锲而不舍,终于松口。   “林爱卿衷心可鉴,朕亦有所感。然朝中可堪大用者甚少,恰逢科举之年,林爱卿可有良策?”   翻译成人话,就是干完这次科举,才放你回去。   林如海拱手大喜。   “陛下圣明。”   督察院的事情早交给陈大人接手,林如海带人将乡试、会试考题商定,早早交给皇帝。之后便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等着时间流逝。   八月乡试顺利举行,终于拿到“准奏”。   第二年会试如常举行,林如海与相关人员裁定最终名次,在各地学子忙着入京赶考的时候,他带林黛玉回扬州。   “想当年为父也曾赶考,物是人非。”   坐在马车上,看着周边时不时路过的赶考学子,林如海感慨万千,半晌放下帘子。   林黛玉掩着嘴笑。   “怪道父亲不愿坐船,原是要回忆从前。我倒瞧着,父亲比他们更俊朗。”   “哈哈,也不全然。正是好春景,若在船上不能观赏岂不浪费?咱们先走上数日,等累了再换船,岂不美哉?”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外表寻常的马车驶出京城。   作者有话说:   故事从京城开始,至离开京城结束,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支持~   接下来是几个小番外,有多年以后的生活,也有前世机缘,乱七八糟想到哪写到哪,比心心~   感谢在2022-03-17 21:06:52~2022-03-18 21:1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51736 50瓶;三春20瓶;早点早点10瓶;刘小姐、SY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7、番外一   诸天神佛,各司其职。某日保生大帝驾云而来,途经天河畔,正瞧见下方灵蟹褪壳。   “我有味药正缺蟹壳作为药引,机缘巧合。”   轻笑一声,降落下来随手捡起两方空壳,抖落泥沙收入袖中。正欲去捡第三方,却不料那小螃蟹刚褪完壳趴在旁边,抬手就是一钳。   “个头不大脾气不小,我拿蟹壳入药,不是要抓你。”   保生大帝提起手指。   “松手。”   小螃蟹挂在手指上摇摇晃晃,不仅没有松开,空闲的那只钳子还耀武扬威的夹空几下。   “若再不松开,我就用你去喂天河尽头的老龟。刚褪壳的小螃蟹鲜嫩,它定然喜欢。”   天河处生物多有灵智,小螃蟹气的吐泡,不情不愿松手将自己砸在地上。抖抖钳子,迅速挖洞钻进去。   见它这般机灵,保生大帝心念微动,看着手指被夹出痕迹,掐指一算。   “原来如此,若能度过此劫,你我还有段缘分。”   袖中已经收集足够蟹壳,保生大帝含笑远去。   小螃蟹在地下不知他离开,躲了许久才探出头,却发现天河退潮,金乌的光芒将河边泥土晒干,变得坚硬干涩。   周围其他螃蟹早已回到天河中,只有它因为被保生大帝惊吓躲在地下,错过时辰。   金乌热量照在身上,它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水分流失。用最快的速度往天河方向爬去,却仍旧躲不开金乌照耀。   体温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慢,就在它以为自己会被晒死的时候,前方出现阴影。立刻不顾一切爬过去,缩在阴影角落里,才发现这里是块大石头。   不管是什么,好歹暂时安全。   看着光芒追来,小螃蟹恨不能钻到石头底下。   但这块石头巨大,也很坚硬,金乌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可供躲藏的阴影越来越小。   “咔咔咔。”   蟹钳不安地敲在石头上,却阻挡不住金乌。   体内最后一丝水分都仿佛蒸发干净,小螃蟹半边身子暴露在金乌光芒中,迷迷糊糊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小螃蟹发现自己还能动,天色也变得暗下来,金乌早已远去。   抖落身上泥土从石头旁爬出来,才瞧见周边不少仙草都在盯着它。   “咔咔!”   两只大钳子耀武扬威的威胁,当先一株结着红色果子的仙草颤抖两下,落下两颗果子砸在它头上。   果子里充足的水分让小螃蟹不管不顾抱起来就啃,啃完恢复精力,舞动着钳子。   “咔咔咔咔!”   仙草抖着叶子伸过来,还没触摸到被钳子一把抓住。   “咔咔!”   好心仙草被剪断一截叶子,吓得护着自己的果子瑟瑟发抖。其他仙草也缩起来,畏惧这两个锋利的大家伙。   “咔咔!”   小螃蟹旗开得胜,左右瞧瞧没有金乌,顺着河水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不大会钻进天河失去踪影。   斗转星移,保生大帝再到天河边已是百年后,天河再次大退潮。   挑挑拣拣些需要的东西,路过片略显枯萎的仙草,停下脚步。   “未开灵智的仙草竟然已有神识,身结红果,便称你绛珠吧。”   摸摸叶子,采下几颗红果,再次离去。   数年后,天河回涨灵草丰茂,绛珠风中摇曳独树一帜。恰逢神锳侍者走过,被它身姿吸引。   “天河畔竟有这样好看的仙草,河水甚远,我来帮你浇灌吧。”   越看越喜欢,自此神锳侍者每日从别处取来甘露水浇灌。   甘露水蕴含天地精华,绛珠渐开灵智,不及幻化人型,便见赖头和尚、跛足道士径直而来……   “雪雁!”   林黛玉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   旁边雪雁衣裳都顾不得穿好,随便披上跑过来。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   “我,我好像看见那两个和尚道士,他们向我走来,要将我带走。”   神色恍惚,林黛玉分明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他们消息,更没有见过,可在梦中看见他们的瞬间,心中竟然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危机感,即便醒来身上还带着寒意。   雪雁摸摸她额头,确认没事扶她躺下。   “哪里有什么和尚道士,咱们回到扬州几年从没听过他们消息,定是姑娘没睡好胡思乱想。”   边说话边替她掖好被角,顺便掩嘴打个哈欠。   “姑娘可要喝口水?您许久没做过梦,可能是前几日分药材忙累了,明儿叫大夫来看看吧。”   “也许如此,不必倒水,你回去睡吧。”   打发雪雁回去,林黛玉紧紧被子,想着梦中的和尚、道人,突然发觉,她竟想不起遇见和尚、道人之前是什么场景。明明是个很长的梦,她却只能记得清醒前的一瞬。   真是奇怪。   夜色仍深,林黛玉打个哈欠,不多时再次随着。   第二日早晨,雪雁服侍她梳妆,顺口说道。   “都说多梦不好,早饭后请大夫来看看,定是姑娘太过劳累,开几幅安神汤药。”   “谁做梦了?”   林黛玉涂着胭脂,随口询问。   雪雁手里还拿着簪子,动作一顿,偏头看林黛玉并不像在说笑。   “姑娘,你昨天晚上做梦,不记得了?还说梦见赖头和尚、跛足道人了。”   “我何时梦见,你这丫头怎么胡说?”   放下胭脂,林黛玉看着镜中妆容欠缺些什么,捡起铜黛淡扫蛾眉,神态自若竟是果真不记得昨晚之事。   雪雁更加疑惑,嘴上却道。   “我昨晚起来喝水,听见姑娘翻身,还以为是在做梦。吃过早饭请大夫过来给姑娘把脉,也给我看看,昨儿好像有些受风寒。”   “既然如此就叫大夫来看看,生病马虎不得。”   整理好妆容,林黛玉起身打理衣裳,正要出门又想起什么。   “对了,飞云山庄来信说南宫家这几日来人,我倒瞧着像是有雨,嘱咐下人不要将药草淋了。”   “哎,姑娘放心吧。”   清脆答应一声,雪雁松口气。   忘记做梦是常事,没有忘记别的就好。   主仆二人去给林如海请安,又同用过早饭,刚回到后院,天色便阴下来。   雪雁探着头往窗户外面瞧。   “早前姑娘说要下雨,竟然这么快就来了。果然是春季多雨,若海边涨潮,大姑娘又会命人送来许多海味。对了,姑娘生日时候大姑娘命人送珍珠回来,前儿我才将不圆的挑出来,咱们磨成粉吧。”   每逢雨季总要寻些消遣,林黛玉点头应允,雪雁立时带着丫头们将珍珠、工具都找出来摆上。外面淅沥沥下起小雨,屋里众人制着珍珠粉。   雨未停,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雪雁擦干净手,从旁边摸出油纸伞。   “这时候有什么事,莫非老爷留在私塾不回来?”   嘀嘀咕咕打着伞去开院门,却瞧见个落汤鸡似的男子站在那里。   “哎呀,南宫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外面的小厮怎么不传话说声。春纤,快准备毛巾热水!”   南宫旭怀中抱着瓷罐,丝毫不介意身上雨水,被丫头们带进西厢房空屋子,擦干头发换了干净衣裳,才到正屋见林黛玉。   “好东西。”   捏捏珍珠粉,放到笔尖嗅嗅,又抓起来尝两口。   林黛玉忙叫人给他拿新罐子装些珍珠粉进去。   “这是姐姐送回来的珍珠,大嫂子那里也有,你怎像没见过似的?”   “没有。”   南宫旭张口否认,将装满珍珠粉的罐子小心翼翼塞进怀里,把自己带来的瓷罐塞给林黛玉。   “我师父给你的。”   “何时有了师父?上回大嫂子还说,南宫伯父叫你回去教授族中后辈,你不愿去。”   他偶尔出现神出鬼没,林黛玉大多是从南宫瑜口中听说,断断续续勉强串联起来。   “不去,太笨了,我才不教。”   嫌弃撇嘴,他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转身看看屋里没有感兴趣的东西,抬脚往药圃方向去。   雪雁雨伞刚放下,又拿起来。   “南宫公子,下着雨呢快回来!”   追着出去想要送伞,但哪里追的上?只能叫两个小厮带着伞跟去。   林黛玉打量着瓷罐,抬头笑道。   “他最喜欢水,下雨算什么?上回在河里抓老龟,大嫂子都见怪不怪,用你担心?”   “在飞云山庄自然无妨,总不能在咱们这里着凉?”   雪雁无奈,叫人盯着南宫旭,又命人煮好姜汤备用。无论能否用上,好歹林府心意是有的。   只是这么些年都没想明白,这样医术高明的青年才俊,怎么为人处事上好像一根筋的呆子?幸亏出自南宫世家,如在其他家族,怕要被当成傻子。   “姑娘别顾着笑,快看看罐子里是什么,若是什么泥呀蝉的,可别放在屋里。”   “我来瞧瞧。莫非是坛药酒不成?”   林黛玉轻轻晃动罐子,听着里面传出声响,面露疑惑。打开封口,却没有酒气传来,清清爽爽,仿佛只是普通白水。   看不出名堂,试着用手指蘸取些放在舌尖细品。   “好似是露水,这就奇怪,千里迢迢送露水来作什么?”   仍旧想不明白,看着外面雨声渐大没有丝毫停下意思,索性命人搬出炉火。   “春寒料峭,不如烧水煮茶。雪雁,你带人拿两个罐子收些雨水,与去岁雪水封存在一处,等夏日饮用。”   “哎,我这就去。”   傍晚时分,连绵大半日的雨终于停下,林如海从私塾回来,还没进后院便闻到清新茶香。   “才出去一日,你从哪里弄了好茶来?”   “不是好茶,是好水呢。”   林黛玉笑着从炉火上取水,亲手沏茶递来。   “今儿南宫大哥过来,带了罐子露水,比梅花上的露水还好,您快尝尝。”   作者有话说:   我瞎编的!(叉腰)感谢在2022-03-18 21:11:24~2022-03-19 20: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丧尸屠城、三春20瓶;三三、我是大魔王10瓶;如鲸向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8、番外二   “大人,马车备好了。”   小厮从院外进来,站在门前躬身喊话。   片刻曹同轩走出来,一身日常装扮。   “夫人还没收拾好,再等等。礼物都装上了?”   “是,都已经准备好。”   曹同轩点头,命小厮仍旧出去等候,自己转身回去。绕过屏风到里间,几个丫头正在忙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女子正盘起妇人发式。   “今儿早起你不叫我,若是误了时辰怎么好?”   “急什么,能赶上满月宴就成。”   挥退丫头,曹同轩上前来亲自挑选簪子,视线在镜中流连。   “我夫人这样好看,戴什么簪子都好,就这支吧。”   说完将簪子簪上,自顾欣赏起来。   林蕴伸手细微调整簪子角度,回头笑他。   “自打去年生辰送了这支簪子,每回出门都要我带着,你没看腻,别人都看腻了。”   “我送给自己夫人,关他们何事?今年再送新的,换着戴。”   理所当然说完,曹同轩趁机偷香一口。   “真好看。”   “快起开,要耽误时辰了。”   两人在屋里磨蹭小半个时辰,终于收拾完毕。没时间用早饭,略微用几块点心,便启程往福建总督府去。   “我才到福建第二年,迎春姐姐都生第二个孩子,她们怎得都这样着急?”   今日正是要去参加迎春孩子满月宴。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当年的姐妹们几乎都为人母。盘算一番,林蕴颇有些感慨。   曹同轩凑过来揽着她肩膀。   “怎么,你也着急了?”   “去去!”   抬头等他一眼,却被揽地更紧。   “大嫂嫂说女子太早生子,对身体不好,咱们都年轻,两家长辈也没催促,等几年再说。”   虽说才是成亲第二年,但曹同轩在这方面早提前说明。   他并未家中唯一子嗣,本人对孩子并无执念,在听南宫瑜说女子过早生育会缩短寿命后,直言等林蕴二十岁之后再考虑孩子问题。   在这个年代的男子,有几个能说出这话?   林蕴往他怀里缩缩。   “算你识相。”   赶到福建总督府,已是高朋满座。曹同轩去前院同男人们一处,林蕴则去后院看迎春。   “曹夫人来了,快里面请。”   司棋标准化笑容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笑意,嘱咐丫头婆子们小心待客,亲自带着林蕴去后院。   “您可来了,太太从刚才就一直念叨,说等您来了就直接请进去。”   “她身子如何?头胎才过去两年就又生,可要好好保养。”   林蕴随口询问,却叫司棋脸上笑意更深。   “来往宾客都关心老爷和哥儿,也就您头一句话是关心我们太太。放心吧,老爷专门请了大夫来,说姑娘身子骨好恢复的快,只是这胎之后也要小心保养几年。”   瞧着周围没人,悄悄凑过来调侃。   “老爷还说往后不生,被太太瞪了好几眼。”   “能说出这话来,才叫好呢。”   两人说着话绕到里头,迎春已经梳妆完毕,正抱着孩子哄,见二人进来忙将孩子递给奶嬷嬷。   “你可算来了。我原准备到外面迎客,老爷不许我去,外面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嘴上笑话,心里都不知道羡慕成什么样子,管她们作甚?横竖你是总督夫人,谁敢把闲话说到你跟前?”   山高皇帝远,除非朝廷另派藩王镇守,否则这里最大的官就是冯紫英。林蕴嗤一声,只管逗孩子。   迎春虽是木头性子,到底养在贾母身边,又在福建做几年“第一夫人”,身上多少养出些气势。听她这样说,笑笑不再理论,转头问司棋。   “客人都到了?老爷怎么说?”   “回太太,尤嬷嬷在外面招待呢,等时辰到了开席您再出去就成。老爷在前面宴客,嘱咐您不可劳累。”   尤三姐跟着迎春到福建,歇了嫁人心思,索性早早自梳做起嬷嬷,如今是总督府内院总管事。   “知道了,你出去瞧着,我和大妹妹说话。”   打发司棋出去盯着,迎春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宁静平和的幸福。   “早年我一个人在福建尚觉寂寞,如今有儿有女,你也过来,往后不愁没有说话的人,前儿还收到三妹妹和黛玉妹妹送来的满月礼。”   她自小不是个幸运的人,也不是个贪心的人,能将日子过成这样,已是心满意足。   林蕴看着她,心下感慨。这原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奢求。这样就好。   “收到也是给孩子,你高兴什么?可想好名字?”   大好的日子,想着说些愉悦话题,谁料刚说完,迎春面色变得奇怪,嘴唇张合半晌,才道。   “老爷说,让哥儿叫冯战胜,还给姐儿起了大名,叫冯海海,说姑娘家叠字好听。”   这叫什么名字?林蕴张大嘴,哑口无言。   迎春面露痛苦之色。   “我说名字不好,叫他另取,他就说姐儿叫冯星星,如天上星河灿烂……”   “噗嗤。”   林蕴没忍住,转身笑得肩膀抖动,好半晌收住。   “这名字,可叫你公公知道?”   “知道,公公写信把他骂一顿,叫我取名字,还说他敢乱叫,就把他腿打断。”   想起信上的不雅之语,迎春嘴角又是一阵抽动。   公公和夫君哪里都好,就是莽了些。可公公虽莽,仍旧是饱读诗书的,怎么到了自家夫君,竟连个名字都想不出来?   林蕴越发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直到司棋进来请两人去入席,才堪堪收住。   满月宴宾客如云,见着迎春纷纷吹捧。   “这就是哥儿,果然和冯大人同个模子刻出来。”   “瞧这手脚有力,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迎春淡笑着谢过,命尤三姐引众人落座。   “小儿满月,有劳众位赶来庆贺,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先行谢过。”   举起酒杯浅酌,便算致敬。   宾客纷纷举杯饮尽,宴席热闹喧嚣。   不一时大姐儿跟着奶嬷嬷过来,拉着迎春衣角,软糯的声音透着急切。   “娘,弟,弟弟。”   两岁的孩子吐字含糊不清,小眼睛却在娘亲身上找来找去。迎春立时将她抱起来,凑过去看弟弟。   “这就是弟弟,小小的,你看。还是大姐儿漂亮。”   揉揉女儿小脸,迎春笑得幸福。   底下两位夫人交换视线。   “头胎生个女儿,还当她会失宠,居然这么快就生儿子。”   “可不是,我怎么瞧着她好似更疼女儿?”   “管她疼什么,冯大人定是疼儿子,男人哪有嫌弃儿子多的?听说赵大人今儿带来两个歌女,要送给冯大人。”   “真的?有好戏看了。”   她们嘀嘀咕咕自以为没人听见,却不知坐在身后的林蕴恰好听的清楚。   满月宴后宾客离去,冯紫英从前院回来,迫不及待看儿子。   “我怎么瞧着这小子又长大一圈?夫人快放下,抱着重,大夫说你要好生休养。”   从迎春手中接过儿子逗弄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有人送了几个女人来,你看着安排。听说唱歌好,叫她们给你解闷儿。”   笑嘻嘻说着,全然没将那些女人当回事,蹲下身子将儿子递到女儿面前。   “姐儿来看弟弟,你长得像娘亲,弟弟长得像爹,将来你肯定比弟弟好看。”   “爷们儿哪里能说好看?快别胡说,哥儿像你才好,英气俊朗。”   夫妻二人拥着儿女,互相称赞起来。   林蕴听的牙疼,挪到曹同轩身旁。   “咱们回去吧,你可还有事?”   “原有些军策想要商量,但看他没空,改日吧。”   嘀咕两句,两人挪出去。刚走到门口被冯紫英发现。   “回去做什么?刚才人多嘈杂不耐烦,稍后咱们喝酒。不是做兄弟的催你,看我儿女双全,你们何时生一个?抓紧些,将来咱们也好做亲家。”   说完就上手来抓曹同轩,刚碰着,却发现林蕴幽幽盯着他。   “管好你自己便是。”   “这话说的,不过好心提醒两句。若是成亲三年都没有动静,外面的人该说闲话。你掐我干什么?”   冯紫英抬起胳膊,露出被迎春掐着的腰肉。   迎春咳嗽两声掩饰,将儿子、女儿交给奶嬷嬷带出去。   “看在你是我兄弟才劝你,别人我才不管。若不早点,你……哎呦,怎么又掐我?”   比上回手劲更大,冯紫英龇牙咧嘴躲开,却见迎春不想理他。   曹同轩掩嘴。   “咳咳,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疼疼疼疼!”   迎春若无其事收回手,脸上写满冷漠。   三回都拦不住,罢了,听天由命吧。   冯紫英莫名其妙,不过男人间正常说话,怎么反应这么大,吃错药了?揉着被拧的部位抽冷气,转回头见林蕴笑靥如花。   “听闻你今儿刚收了几个妾室?”   “不过解闷儿的玩意儿,是不是妾室夫人说了算。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蕴笑得更灿烂。   “听闻当年,你让同轩将我纳为妾室,当解闷儿的玩意儿?”   “啊?”   旧事遥远,冯紫英回想许久,隐约记得似乎有这回事。   “那时只知他有喜欢的姑娘,哪里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哪个江湖女子或是平民女子。”   管他什么解释,林蕴走到迎春身边,发出邀请。   “月子里不能出门,闷坏了吧?我才叫人修花园,用了不少京城带来的东西,可要过去住几日?”   “这……”   迎春有些犹豫。   林蕴十分善解人意。   “哥儿姐儿都带过去,正巧有不少玩具,父亲还说等他辞官开间私塾,把哥儿姐儿们都送去读书,他亲自教导。”   这般条件,如何不去?迎春立刻答应,命司棋收拾东西。   冯紫英呆住。   “夫人,我刚睡了一个月书房,夫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9 20:51:01~2022-03-20 21:1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荭荭10瓶;三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9、番外三   “虽然你先现在已经出月子,但仍然要注意不能碰凉水,尤其是夏天不能贪凉。太凉的水果也不能吃,这几个月保养是最重要的。”   作为生了两个孩子的过来人,迎春坐在林蕴床前,已经念叨了一刻钟还多。   林蕴从最开始连连点头,变成撑着头打瞌睡。   迎春自顾自说会子,见她不听,只好转头对着紫菱、青梅嘱咐。   “大夫可开了养身的汤药?女子生育之后若不能好生保养会留下许多侯症,万万不可忽视。”   “您放心吧,南宫家派来的大夫最好,早将所有药材准备齐全,大夫也留在这里照看半年再回去。”   紫菱笑着回话,端过来盏茶。   “大夫说我家夫人身子好,养一养就能恢复。您请喝茶。”   迎春这才放心,接过茶却看向旁边婴儿床上熟睡的孩子。   “我家斌哥儿才满周岁,你家又添一个,再过几年怕是不得安生。还没取好名字?”   “没呢,只定了小名儿叫思思。”   两人悄声说话,林蕴打个哈欠睁开眼。   “父亲说要取名字,结果翻了两个月书也没定好,全家都等着他。昨日满月宴累得我腰疼,青梅。”   慵懒哼两句,林蕴翻个身趴在床上。青梅忙从旁边拿过小锤来,不轻不重敲着。   迎春笑道。   “我那时候恨不能整日躺在床上,偏总有客人拜访。你如今得闲便该多歇歇,三妹妹和黛玉妹妹送来的礼物我瞧着不少都是给你养身用。”   屋里安静,外间突然进来丫头传话。   “夫人,薛舍人前来拜访。”   “快请。”   林蕴睁开眼,忙坐起来。   迎春也面露惊喜。   “薛妹妹回来了?听闻她往京城受封赏去,错略算算竟是半年未见。”   不多时,薛宝钗在丫头带领下进来。如今的她早不似当年,粉面含笑,不怒自威,一身装饰未见繁华,却自有上位者风范。   林蕴上下打量,从榻上起身。   “听闻薛舍人拜访,有失远迎。不知什么风将您吹来,真是蓬荜生辉。”   这番说辞,让薛宝钗微怔,眼中多出几分真实情绪。   “成日里在外面听着他们说些‘您’啊‘在下’的,怎么到你这里,还是这些?听闻你生女,我可是千里迢迢赶回来,虽然晚了一日没赶上满月酒,也罪不至此吧?”   三人对视片刻,忽的轻快笑起来。   迎春拉她入座。   “如今你可是皇上亲口赞赏的‘紫薇舍人’之后,也是第一女皇商,大家都戏称一句‘薛舍人’,那些人敬着你怕着你有什么稀罕?只是这样匆匆回来,外面的事情都处理清了?”   从当初狼狈离京,到奉皇命进京受赏,薛宝钗已经不是那个等待别人挑选的薛家少女,而是手握整个南方最大女子工坊的“薛舍人”。   再见当年姐妹,纵使感慨万千,却也没了当初心情。   “我此番回来,一是为给林大妹妹贺喜,二则是为了将皇上赏赐的牌匾放在福建,毕竟这里是我起家的地方。三来,我准备将生意拓展,要回来处理些事。”   迎春不是要强的性子,姐妹寒暄几句尚可,见她侃侃而谈颇有运筹帷幄之姿,点点头不再追问,只静静听着。却不料薛宝钗话锋一转。   “进京之前,我原在西南,在那里见到琏二哥。他的身子不大好,我给他请大夫,也留了些银钱。”   琏二哥……这个称呼很久没有听过,竟让迎春升起恍如隔世之感。愣神半晌才缓过来。   “他们……还好吗?”   “西南战事后,我将女子工坊带过去,如今西南早已恢复,他们虽是罪人,但如今不过参与边防建设。女子工坊收容将士遗孀子嗣,与官府有往来,我请人对他们关照一二,放心吧。”   说不上放心,也说不上不放心。对于曾经的那个家,迎春并没有多深感情,甚至多年过去若非薛宝钗提起,她快要忘了那个自己出生的地方,忘了那些人。   “薛妹妹,我没事,他们当年做下的那些事,如今不过恕罪。反倒是你,收容许多女子孤儿,才是功德无量。难怪就连皇上也要传召你去京城封赏。”   见她岔开话题,薛宝钗并不强求,顺着说下去。   “说是封赏,哪里就都是好事?从前我虽名声在外,如今却是圣上亲封的女皇商,天下哪有女子做皇商的?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女子做皇商有什么大不了,女主武皇的时候也没见天下大乱。他们若不肯服气,只管问一问谁能比得上你的功德,没本事别拿男女说话。”   林蕴捏着点心边吃边嘲讽,腮帮子一鼓一鼓。   这般模样引二人发笑,薛宝钗抬手落在桌上。   “正是这个道理,皇上赐我牌匾也有此番用意,往后谁若是在背后对我中伤诋毁,就是蔑视皇威。往后我要将生意做得更大,还要这块御赐牌匾撑着。”   紫菱从外面进来,趁着几人说话空隙,站在薛宝钗旁边。   “刚才外面有个男子问薛姑娘何时回去,说工坊里有事等您回去定夺。”   “你去传话告诉他,就说我今日在这里用晚饭,晚些回去。若有大事等我回去处理,不是大事的交给英莲。”   果然是身居高位,薛宝钗随口吩咐,气势骤然转变。再转回身来,仍旧是姐妹叙话的轻松闲逸。   这样变脸速度,看得林蕴咂舌。   “咱们众姐妹里只有你才能做到如此,相信你果然是对的。若有大事你还是回去,咱们叙旧的时间多着。”   “不必,有英莲在,哪里就事事都要我去处理?难得偷闲半日,咱们也乐一回。”   身居高位众人恭敬,想要如从前般安逸玩乐却再也不能,有得必有失,薛宝钗越发珍惜难得自在。   迎春却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刚刚紫菱说男子,不是小厮?你年纪不小,如今还没有喜欢的人家?”   “身居此位,哪里还能由我自身?大约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家。”   自嘲一笑,薛宝钗摇着扇子,脸上突然出现羞赫。   “这话也就在你们面前能说,那男子确不是小厮,原是当年福建战事幸存兵卒,因为受伤做了伙头兵。后来因为女子工坊相识,他就跟在我身边。”   如此反应,如此描述,两人分明已经在一起。   迎春大惊失色,林蕴却满脸好奇。   “居然这么多年都没听你说起,何时在一处的?可确定他是真心喜欢你?权势、地位、钱财你自己都有,不贪图他,可要看清楚。”   谁都没想到林蕴接受的这样快,迎春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薛宝钗也愣了半晌才道。   “我是什么人,能叫他蒙骗?若非这些年守在身边,我如何能够接纳?只是注定不能给他名分,那些闲言碎语也是他来承受。”   女子攀附,世人多做风流韵事,酒后谈资。男子攀附,却触及到尊卑伦常那根弦。他们二人能在一处,其中曲折非常人所能想象。   林蕴面露担忧,握住薛宝钗持扇子的手。   “同为女子,我只能说,你愿意最重要。只要想好了,做足了准备,有什么不可?”   薛宝钗震惊地瞪大眼睛,恍然不敢相信。短短刹那,不受控制落下两滴泪。   “我以为,你会像她们那样劝我放弃。”   一句话,说尽酸楚。   迎春看着她,从震惊到释然,到愧疚,上前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薛妹妹,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与你们的差距在何处。想改是不能,只盼着下辈子和你们一样。”   这般胆大妄为,可谓倒行逆施罔顾伦常,薛宝钗用了最大勇气说出来,却收获她最意想不到的结果。内心狂喜,将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全都抛诸脑后。   “兹事体大,我自然想好。即便不与他在一处我也不会生孩子,尤其是儿子,那些年用各种手段妄图迎娶我的人层出不穷,真当我是傻子?”   如今位居高位,回想当年阴谋心酸,只剩嘲讽。   “这次回福建还有件大事,英莲有孕。我早决定,英莲生下头胎无论男女,都随我姓薛继承工坊,那些动歪心思的谁都别想得手!”   能凭借女子之身开起工坊,又将工坊从福建延伸至半个南方,再到受皇帝封赏,成为第一女皇商,薛宝钗的头脑与智慧,绝非一般人可比。   再有早年经历薛家、贾家儿孙不成器,见识过全靠女子撑起门楣,她更看清男子女子并无本质区别,不过靠“本事”二字,那些妄图将她娶进家门来吞并女子工坊的人,早已成为她脚下基石。   任是无情也动人,非杀伐果决者难成大事。   姐妹重逢,三人说了许多话。晚饭后,林蕴与迎春送薛宝钗出去,站在门廊后,将外面场景看的清清楚楚。   “慢点。”   身形健硕的男子含笑走来,扶着薛宝钗迈过门槛,又撑着她踏上马车。自始至终二人身体并未贴近,举手投足却自有种亲密。   林蕴看得分明,那男子伸手去扶时,露出的左手缺了半只手掌,伤口整齐似乎是被刀剑利器斩断。然而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这残缺,也分毫不影响他靠近薛宝钗为她提供支撑。   “在战场厮杀中活下来的男人,与豪门娇养出来的小少爷,到底不同。”   瞧着马车远去,林蕴感慨一声,转身回去。   那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女子,终究自己成为东风。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自己去拿到。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   任是无情也动人。——红楼梦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红楼梦感谢在2022-03-20 21:10:19~2022-03-21 21:2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lo 16瓶;上岸上岸!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0、番外四(上)   “东西都装好了?炭火也带些。”   紫菱站在曹府门前,指挥着小厮、婆子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到马车上,尤嫌不够。   “如今气候虽尚暖,但等到京城已是冬日,住在驿馆不比府上,宁可多带些也别少了。”   “是。”   谁不知紫菱是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大丫头?里里外外但凡她说话,都是夫人的意思。小厮们将两辆马车装满,却仍旧没有停止,又牵来第三辆。   外面忙忙碌碌,里面也没闲着,李嬷嬷指挥丫头们收拾贴身用品。   “厚衣裳多带些,其他东西不够容易买,贴身衣裳却要带足,咱们离开京城这些年,回去怕不能适应。那些首饰不用带,年前还要赶回来,那些没用的东西给谁看?”   前方小丫头刚拿起来头面,听见喊话又放下。   不多时青梅端着两个手炉进来,忙上前扶她。   “这两年您身子不好,夫人才说这回不带您,怎么又来忙活?我看着她们就好,您回去休息吧。不过是要回京述职,住上十天半月罢了。”   “在驿站住上十天半月,难道路上时间不算?九月份出发年前赶回,又冷又着急,可不能疏忽。”   李嬷嬷陪着林蕴出嫁,到如今已经五年,是府上最有资历的老嬷嬷。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早得恩典荣养,偏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爱操心。   青梅举起手炉,笑道。   “这些我们都想到了,您瞧,手炉之类的物件也都带着,不会落下什么。就连常用的丸药也备着,都单放在匣子里。”   瞧着各类物件都齐全,李嬷嬷才勉强松口气坐下,又忍不住发愁。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夫人还要将姐儿和哥儿都带上,若不将东西准备齐全,我怎么放心?姐儿还好些,哥儿才满周岁,这大老远的,林老爷不在京城,带着他们去干什么?”   从出生就眼前看着的两个小团子,比自家孙子还亲近,何况李嬷嬷无儿无女,自从听说回京述职消息后,担忧的觉都睡不好。   青梅只好劝。   “此去京城路过扬州,夫人正是想带着他们去拜见外祖父呢。哎呦李嬷嬷,您快回去歇着,刚才姐儿还要找嬷嬷呢。”   “怎么不早告诉我?”   听见这话李嬷嬷顾不上别的,站起来急匆匆出去。身后小丫头赶紧跟着,生怕她年纪大出什么意外。   青梅这才端起手炉,将它们装进箱子继续收拾。   隔壁正厢房,林蕴坐在床上叠婴孩衣裳,嘴里还在念叨。   “这个时候招你回京述职,若是早两年能见到父亲和妹妹,晚两年孩子大些,真不是时候。”   旁边桌子处,曹同轩正往包袱里塞些瓶瓶罐罐。   “去岁东海沿倭寇进犯,虽然成功抵挡,但难保日后,想必是为这事。这么多丸药都带上?”   “青色瓶子是大嫂给的,白色是夏天防虫的。”   林蕴抬头看看,准确说出每瓶药的用处。曹同轩立时将白色瓶子放到一旁。   “对了,我昨日命人给岳父送信,等回程时路过扬州,可以稍停两日。”   “才稍停两日,我想在扬州过年。”   撇撇嘴,林蕴整理衣裳的动作都粗鲁几分。   曹同轩系好包袱,走过来坐在塌上揽住她肩膀。   “若非奉旨进京述职,我不能擅离职守,不然你和孩子留在扬州,我自己回来?”   “还是算了,让你一个人独自回来过年,瞧着就够可怜。”   林蕴嘴角撇的更低,转头瞧见曹同轩笑意,又接上句。   “你可以带着孩子回来,我自己留在扬州。”   “……夫人,你不觉得这样更可怜吗?咱们才成亲几年,你就开始嫌弃我和孩子,准备抛夫弃子。”   这可怜模样活像弃妇,林蕴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开。   “在福建我要操持一大家子,还要照顾你和两个小的。回扬州就不同,我是姑娘,只管坐享其成。”   上辈子没嫁过人,这辈子林蕴才明白为何女人越是成亲后越想回娘家过年。她当家做主又有下人服侍尚且如此,遑论那些普通女子?   曹同轩将脑袋又伸过来,顶在林蕴肩膀上转来转去。   “夫人~夫人别丢下我,今年保证会在家里和你一同准备过年,不会……”   话没说完,曹安探头。   “大人,荀副参将过来,有要事相商。”   瞧着屋里气氛不对,说完话立刻缩头溜走。转身险些撞上青梅,瞧她要进去,忙拉住。   “别进去,大人和夫人正在腻歪,非礼勿视。”   “松手松手,不怕叫人看见?”   青梅低头打在他手上,将胳膊挣脱出来。探着身子听听屋里动静,才回过头。   “你刚进去说什么了?明日启程出发,东西收拾好我是来回话的,你的差事办完了?”   “大人的东西夫人收拾,我只管安排随行护卫,早准备好。这是给你的,上回见我吹,你眼睛都绿了。”   曹安伸手在怀里摸摸,掏出个木头哨子。   “你眼睛才绿了!我不要,夫人说将来我和紫菱成亲都要放出去,要是收你的东西被人瞧见,怎么交代?”   瞪他一眼,青梅忍住心痒没看向哨子。却被曹安硬塞进手里。   “放出去不好?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去找夫人提亲,哎呦!”   “呸!”   青梅一脚踢在他腿上,将哨子扔出来转身就跑。   疼得曹安龇牙咧嘴,正好被出来的曹同轩看见。   “刚才那是青梅吧?啧啧。”   “您先别笑,把衣裳整理好。”   视线落在曹同轩衣领,皱皱巴巴似乎被什么人揪过。   “我夫人,我乐意。”   随手抚平,抬脚出去处理军务。   曹安跟在后面,无声嘀咕。有夫人了不起?   安排好水师军务,曹家四口出发前往京城。因为是奉旨进京述职,路上不敢耽搁,路过扬州时只趁着补给匆匆与林如海碰面,待到进京已落下第一场雪。   “娘亲,雪。”   思思从轿子里探出来,伸着小胖手接雪花,嘻嘻哈哈好生快活。   弟弟延哥儿刚会爬,扒着姐姐肩膀笑得口水直流。看似是在捧场,实际说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众人在驿站下马车,程潜已经在等候。   “比原定早几日,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原怕有雪赶得急,谁料进京才下,这才早了。你今日无事?”   曹同轩与程潜在外面说话,林蕴带着孩子在里面安排。所幸驿馆本就是为接待官员、使团准备,各样设施齐全,只将带来的东西摆上,就能入住。   安排好出来,便见程潜在外等着。   “里面可还缺些什么?我早命他们准备,若有需要的,只管告诉我。妹夫要沐浴入宫,你可要歇息?”   “不用,我去看看嫂子,还没见过侄子呢。”   当初程潜成亲,林蕴不在京城,没见过这位二嫂嫂,自书信中听闻是个温柔娴雅的人,但从来往年礼上看,又是个能干的。如今有机会自然是要见见。   “我去换衣裳,你也见见思思和延哥儿。”   两人被奶嬷嬷抱进来,瞧见陌生人也不胆怯。思思甜腻腻地叫舅舅,立时将程潜俘获。   “思思乖。”   延哥儿不甘示弱,在奶嬷嬷怀里张牙舞爪。   “啊!啊!”   等林蕴换好衣裳出来,两个小家伙已经和舅舅混熟,被程潜一手抱着一个塞进马车。   时隔五年,程府早已不是当年规模,外面瞧着扩大一倍不止,进门更威严许多。   “父亲辞官第二年,皇上就升了你官位,爹爹和姨母没来住过?”   “你嫂子生产的时候,母亲来住了两月。早前母亲不喜欢茵儿,如今倒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说下回生产再来照顾。”   兄妹二人说着闲话,不多时走到后院,只见门前站着位恬静妇人,手上牵着孩童。那孩童见到程潜眼睛发亮,挣开妇人跑过来。   “爹爹!”   思思好奇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延哥儿却警惕地搂住程潜脖子不松手,发出威胁的声音。   “啊!”   “煦哥儿,这是弟弟,这个是姐姐。”   程潜蹲下身子,给三个孩子互相介绍。   延哥儿眨眨眼,看看煦哥儿看看程潜,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爹爹,松开手转身找林蕴。   “啊!”   孩子多了就容易引起混乱,好半晌三人才坐在屋里,瞧着奶嬷嬷带孩子在外面玩。   “这两个孩子被我惯坏了,嫂嫂勿怪。”   “妹妹哪里话,孩子活泼些才好,若是不吵不闹,哪里叫孩子?”   程夫人笑着,看向孩子的视线满是温柔,举手投足温柔和顺,似乎有些迎春的影子,可动作利索,又有些像探春。   初次见面,林蕴似乎明白程潜为何会接纳她。   二哥,你捡到便宜了。   有吗?还好。   兄妹二人交换视线,很快收回,若无其事。   程夫人并未发觉,为几人倒茶,正闲话家常,外面有下人进来。   “夫人,李夫人求见。”   林蕴很有眼色放下茶盏。   “嫂嫂有客人,我带着孩子到别处玩。”   还未起身,就被叫住。   “这位李夫人你也认得,想必她是听说你到京城,才特意来拜访。”   “哦?”   过往认识的人里,有哪户姓李的?林蕴一时没反应过来,见程潜出去带孩子离开,干脆坐好。   “离京数年,既然是故人,嫂子就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盛装妇人跟在丫头身后进门,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等她走到面前行礼问好,抬起头来,果真是张熟悉的脸。   “珠大嫂子?”   林蕴恍惚,没想到会是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1 21:21:38~2022-03-22 21: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尾40瓶;生为汝20瓶;风痕6瓶;米白、三春、如果你喜欢怪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1、番外四(下)   时隔多年再见旧人,林蕴愣了会子才起身。   “珠大嫂子,好久不见。”   李纨浅浅福身,面上带着轻笑。   “确是许久不见,曹夫人好。听闻你回京城,想着会到程府,就过来碰碰运气,果真遇见你了。”   当年那个躲在自己院子里老老实实的李纨,如今明显瞧着多了底气,带着从容笑意。   林蕴点头回礼。   “大嫂子这些年过得可好?瞧着倒比当年爱说爱笑。”   想当初住在贾府,有什么事顶在前面的都是王熙凤,后面王熙凤病了也有探春,这个大奶奶就好似透明人,很少有人主动想起她,她也绝不会去掺和别人的事。   现如今看她主动上门,林蕴还有些不习惯。   程夫人早从程潜的口中听过贾家些事,拉着林蕴坐下。   “你不在京城,不知你那侄子贾兰如今正在户部。到底算挂着几分转折亲,你哥哥便照顾一二。”   “原来如此,那真是恭喜珠大嫂子,兰哥儿从小就是爱读书的,人也上进,往后可有你的好日子。”   林蕴忙道贺。想起当初最后一次见贾兰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竟在户部任职。贾家儿孙里终究有个争气的,再看李纨面上得色,也能理解。   “不知你们在京城,没备下礼物,好歹是做姑姑的,兰儿可还好?”   “妹妹哪里话,咱们说什么礼物不礼物。兰儿也好,只是他如今到年纪,我正想着给他说门亲事,偏总也瞧不到好的。”   才说三五句话,就扯到贾兰亲事,果然还如当初,无利不早起。   林蕴不接话,转头看向程夫人。   “嫂嫂可告诉三妹妹?我匆匆过来还没派人给她传信呢。”   “不急,她上个月诊出身孕来,如今正要静养,得空咱们去瞧她。隔了这些年才要第二个,她对大姐儿宠得很。”   程夫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幼年便练出来,后与程潜夫妻恩爱,自然向着林蕴。瞧她神色便知对李纨不似探春等人亲近,自然懒得惹事上身。   姑嫂二人说话,李纨在旁陪笑,时不时插上两句,总想着将话题引到他们母子身上。   直到曹同轩过来,才不情愿告辞。   “大妹妹难得回京城,改日请上门喝茶。”   等她出去,林蕴立时道。   “兰儿是个好孩子,他母亲却最会明哲保身。归根结底程、贾两家不是亲戚,面上过得去就算了。”   “妹妹放心,我省的。”   且不说林蕴与李纨之间关系如何,单凭她急切上门的行为,就叫人很难喜欢。若真穷困潦倒,林蕴不介意帮忙,但事实并非如此。   程夫人提起桌上热水沏茶,似乎随口说道。   “说起贾兰,贾环也考中了,只是名次不好未能进入殿试。卫将军走动给他安排个地方小官,定当地县令女儿为妻,去年年下,夫妻二人还给卫夫人送年礼来。”   凭贾环本事,能在地方做个小吏已是不容易,若强行找高门媳妇只会引来祸事。倒不如找个地方官做岳丈,还能管束。   相较之下,李纨未必有探春拎得清。   “陛下恩赦,贾家子孙才能参加科考,卫夫人是个聪明人。不说这些,好容易回来该说些高兴的,我给煦哥儿带了礼物来,咱们同去看看。”   “正巧,我也给思思和延哥儿备了礼物,自他们出生,我还是头回见。”   二人相携往前面去,程潜和曹同轩正在说话,孩子们早被奶嬷嬷带到别处玩。   果然,父亲带孩子,从古至今都一样。   “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皇上说什么?若是不赶着回去,我想在京城住些日子,福建可没有这样大雪。”   看着外面堆了一尺厚却仍旧在下的雪,即便林蕴不爱吟诗作赋,也忍不住感慨雪景之妙。   曹同轩拧着眉,有些为难地凑过来。   “怕是不成。先有福建战事,后有倭寇进犯,陛下想要重整水师,欲命我为水师提督,待与东海沿水师商议军政后,便要回去整治。不过想来要耽误些时候。”   这个耽误些时候,就不知要耽误多久了。   林蕴别有深意看过来。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好好商量。若是商议的好了,说不得开通海上贸易,皇上还能记你一功。”   “海上贸易?”   曹同轩没说话,程潜却眼睛一亮。   “这些年与西南一直保持往来,他们的贡品着实没什么好东西,海外倒是据闻有不少,那些琉璃杯盏,我瞧着不错。”   户部就是朝廷钱袋子,只要略微盘算就能想到其中好处。只是□□上国的思维根深蒂固,说是贸易,倒不如说图个稀罕。   “他们好东西多与少且不论,咱们的好东西他们定没有,与其让他们留着银子发展军务再来骚扰我们,不如将他们的银子都赚过来,给咱们将士做军饷不更好?”   林蕴摊手,选择他们最能接受的说法。   果不其然,两人对视都能看见彼此眼中兴奋,晚饭也不吃,转身就往书房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请来其他官员。   程夫人命人准备茶水点心送进去,又命人在隔壁屋子点上炭火给官员随行侍从歇息等等,当真是贤内助。   林蕴左手抱着延哥儿,右手拥着思思。   “你爹爹今日又要商量要务,没时间陪咱们。走咯,回驿站,明日带你们去看姐姐~”   若要住在程府并无不可,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驿站最为稳妥。   曹同轩忙着政务,林蕴与程夫人短短几日熟悉起来,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更迅速升温。等到去看探春时,几个小的“姐姐弟弟”互相叫的亲密,见到探春家姐儿更自来熟。   “我叫思思,姐姐你叫什么呀?”   “她是文姐儿,娘亲说她读书可厉害。”   煦哥儿两边都认识,小嘴吧嗒吧嗒,口齿不清也要互相介绍。延哥儿听不懂,但不影响他“啊啊”配合。   文姐儿虽然六岁却年纪最大,看着几个小不点立时升起做姐姐的职责,板着肉嘟嘟的脸小大人模样。   “娘亲说,多读书,明事理。”   “哇——”   思思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   林蕴嘴角微抽,看向倚在贵妃榻上的探春。   “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被你教成这样?”   “幼年我受制内宅万事不能如意,便想叫孩子快活些,谁料她父亲纵容,骑马打猎不说,还教她射箭。我没有办法,只好挑些教导为人处世道理的书给她读。”   说到这个,探春脸上无奈更甚。   “去年她就有把木质小弓作玩具,我能怎么办?只盼着她将来不要越过你才好。”   “我怎么了?习武练剑又不为非作歹。平阳昭公主、梁氏夫人、毛皇后,哪个不是巾帼英雄?卫家世代武将,保不齐出个女将军,到时看你怎么说!”   林蕴哼一声,从不觉得女子爱武是什么不好。   探春捂着肚子笑。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她先急了。早年可惜我非男儿,不能出去立番事业,若文姐儿真能成巾帼之姿,我死也瞑目。早前宝姐姐入京,凭他多少男人,还不是要恭敬称一声薛大人?”   常叹女子身不由己,薛宝钗却用自身的经历让她们看到,前程并非灰暗。   程夫人看着院中孩子们玩耍,眼中羡慕。   “生在武将之家,大约是姑娘们最大的幸运。”   在京城这些日子,林蕴带着孩子不是去程家,就是去卫家,除非大雪不能出门,否则总有热闹。直到某日曹同轩说他们拟折上奏,才恍惚发觉,已经到京城半月有余。   “陛下对我们的提议很有兴趣,只是军、政不能都握在我手里,想必明年或后年,陛下会召紫英进京述职。再过几日,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去。”   “这么快?我还想着去看看琏二嫂子。”   林蕴皱皱眉,住着的时候不觉什么,提起要走,才发现还有好多事没做。   “接下来两日我没事,陪着思思他们,你去吧。难得回来,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此番隔了五年,下次又是几个五年?曹同轩在林蕴额头上亲一下,很是贴心。   接下来两日,林蕴在卫府见到平儿和小红。   她们都已为人母,如今也是乡绅太太。又在她们陪同下去给王熙凤上香、添香油,亦见到巧姐儿和芝哥儿。   巧姐儿隐约记得这位姑姑,芝哥儿却有些认生,不大像王熙凤的性子。   “巧姐儿去年刚和板儿定下亲事,两人青梅竹马,板儿又中了会试。尤姨娘盘点二奶奶的嫁妆,都给巧姐儿,其他给芝哥儿留着。”   平儿解释两句,抬头正瞧见尤二姐和尤氏回来。   她们姐妹无儿无女,养着巧姐儿和芝哥儿,既合身份又有人养老,竟也算得两全其美。   贾家败落不似当年,巧姐儿和芝哥儿也不再是少爷千金。林蕴作为姑姑,给他们各自留下礼物,却并未留下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任何物件。   站头给尤二姐和尤氏留下不少银钱。   “这些有当年琏二嫂子相赠的,有另妹托我带来,还有些是我给巧姐儿、芝哥儿留着做嫁妆、聘礼的,也算与琏二嫂子相识一场。”   看过她们,林蕴又去祭拜贾母。无论贾家如何,贾母当年对她们姐妹的照顾真实存在。   匆匆忙忙回顾旧人,便要收拾东西回福建。坐在离京船上,远远似乎能瞧见望山亭。   “我有种感觉,往后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曹同轩并非京城人士,亦未在此久住,对京城没有什么感情。见林蕴情绪低落,命奶嬷嬷将孩子抱出去。   “今儿你生日,还记得吗?”   “什么?咱们在京城耽搁这么久?”   林蕴大惊,掐着手指算算,果然已到冬月。   “年前怕是赶不到福建,江水寒冷,走不快。”   “你还惦记福建?这样慢悠悠走下去,说不得在扬州过年,你不该先犒劳我一番?”   得不到注意,曹同轩叹口气,决定自己索取报酬。扛起林蕴往室内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21:06:43~2022-03-23 22: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着泪说放狗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2、番外五   岸上白雪皑皑,运河却别有风景。林蕴一家从京城出发,放慢速度走走停停,终于在腊月中旬抵达扬州。   “正是年节下,不止码头,各处都停工休息,船走不动只好就地过年。”   曹同轩一本正经,转身面向众人。   “年节下不能回福建,每人赏三个月份例,回府后自去领赏。”   众人忙着谢赏,林蕴趁人不注意从腰间伸手戳他。   宽袍大袖配着冬日厚斗篷,没人瞧见小动作,只见曹同轩突然颤抖两下,往边上挪挪。   “下去吧。”   打发走下人,转身拦腰抄起林蕴。   “我好容易让你如愿,戳我做什么?明日下船,只是不能在林府,要在驿馆住着。”   “在驿馆住着才最好。又要和家人住的近,又不能住在一处。”   林蕴趴在曹同轩腰上笑嘻嘻,这番言论却让他不能理解。   “为何?之前还念叨想回娘家过年,到家门口又说驿馆好,快老实交代!”   翻身将人压在床上,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举起,威胁意味十足。   林蕴丝毫不怕,昂着头。   “到时候就知道。你这就属于是没在老丈人家过年,不知道其中辛苦。”   自从两人成亲便在福建,双方父母亲那里都没去过,都是在自己的小家。别说女婿没在老丈人家过年,儿媳妇也没在公婆家过年。   “上回见你父亲,倒是盯着我瞧,但也说不上辛苦吧?”   想想认识的朋友,他们过年时也没说过辛苦。曹同轩只当林蕴是在拿他消遣,抬腿压上去。   “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力气笑!”   二人在舱内笑闹,船只逐渐驶向扬州码头。翌日下午终于靠岸,早有林家下人等着,为首的正是林安。   “给大姑娘,姑爷请安。驿馆那边收拾好了,老爷特命小的来接,是先去驿馆还是先回家去?大姑娘的院子也收拾出来了。”   就算不能光明正大在家住着,白天也可以稍微休息。林安见着裹成球一样的思思和延哥儿,笑得合不拢嘴。   “老爷在家里等着呢,要不先回家吧。”   “你都这样说,还问什么?先把孩子们抱上轿子吧。”   时隔多年,林安已经接过林老管家位置,如今是府上第一大管事。听闻林蕴发话,不叫其他小厮上前,自己过来给两个小主子引路、掀轿帘。   曹同轩则扶着林蕴上另外一顶轿子,带着人浩浩荡荡往林府去。另有紫菱安排人将所用东西送到驿馆安置,井然有序。   林府,林如海等的望眼欲穿。   “还不来,莫非是误了时辰?”   “父亲莫要着急,昨日积雪,便在路上也要稳妥些才是。”   林黛玉立在身侧,已然亭亭玉立长成真正大人。褪去幼态,端的是绝色佳人,比从前病弱西子更多几分韵味。   “是我急躁。”   叹口气,林如海坐下摸向茶盏。茶水还没入口,外面小厮跑进来。   “老爷,轿子到门口,大姑娘回来了。”   “啪!”   随手扔下茶盏,起身往外。   林黛玉忙跟上。   二人匆匆到门房处,林蕴正扶着曹同轩的手从轿中出来,旁边轿子里传出嘻嘻哈哈孩童笑声。   如此夫妻和顺,儿女双全,林如海老怀大慰。   “蕴儿。”   一声呼唤,林蕴与曹同轩忙过来行礼。   “父亲。”   “岳父大人。”   见到女儿和外孙,林如海嘴唇抖动有话要说,偏头瞧见曹同轩,又收住。   “路上可好?外面冷,快进去说话。”   众人熙熙攘攘进去,当年人丁稀薄的林家竟也三代同堂,显得格外热闹。林如海的笑容更是收不住。   都说外甥女像舅,思思却更像林黛玉,两人站在一处,比和林蕴更像母女。   “姐姐,你好漂亮。”   小团子嘴甜,林黛玉眉眼都化开,蹲下身子贴近。   “我可不是什么姐姐,要叫姨母。你娘亲,是我亲姐姐呢。”   “哇,思思都没有亲姐姐。”   孩子的逻辑千奇百怪,不知道突然就想到哪里。林黛玉被逗笑,更喜欢这个外甥女,牵着手到旁边玩去。   延哥儿不甘心被忽视,在奶嬷嬷的怀中费力呼喊。   “啊,啊!”   用尽吃奶的力气没能将林黛玉和思思叫回来,反倒叫来林如海。   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延哥儿抬手抓住林如海胡子。   “嘿嘿。”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和长着胡子的人亲近,仿佛发现新玩具,抓着不撒手。   林如海却不生气,从奶嬷嬷手中将他接过。   “无妨,小孩子懂什么?”   想抱着外孙亲香,却因为体力不支,只好坐下,却也不影响他好心情。   “延哥儿,叫外祖父。”   “啊~父!”   虽然只有一个音,林如海却心满意足,更舍不得撒手。   林蕴、曹同轩二人坐在下首,显得有些多余。喝茶吃点心,甚至回到林蕴院子里去梳洗一番回来,林如海都没发现他们不见。   “要不把他们两个放在这里,咱们回去休息?”   挑起眉头,林蕴跃跃欲试。   曹同轩只犹豫半秒钟。   “走。”   有道是:二人世界不易得。夫妻俩吩咐奶嬷嬷留在这里,放心回驿站。   林如海开始几天还关心林蕴,见她吃好喝好心情好,索性一门心思逗外孙。正巧年前各处后辈晚生都来拜年,还有些老友来往,着实让他好生显摆一番。   思思和延哥儿肉乎乎坐在席上,就能吸引全部目光。   “哎呀不行,人老了精神不够,一下子送来两个孩子,可把我累坏。两个小东西总是粘着我,真是头疼。”   嘴上抱怨着,脸上笑得比谁都灿烂。二三老友咬牙切齿。   说话前能不能把你那闪瞎眼的笑容控制下,谁还没个孙辈?我家那个……想想自己七岁爬树的孙子,八岁逃学的孙女,还是不说了。   林如海的喜悦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除夕前天,林家来人。   林蕴正瞧着林黛玉教思思认字,眼睁睁看林如海笑容冷下来。   “早说过不必派人过来,我答应修缮祖宅和祠堂,他们还要做什么?”   林安立在中央,罕见说话带着冷意。   “小的瞧着,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已经跟他们说老爷忙着没空,他们也不肯离去。”   “哼,真当我不敢跟他们计较?去,将他们带进来。”   林如海冷笑一声,低头看向延哥儿和思思又是亲切和蔼。   “外祖有事,你们跟着娘亲和姨母去后面玩。思思真厉害,这么小就识得许多字,去吧。”   夸赞两句,含笑将两人抱到奶嬷嬷怀里,等她们走远立时冷脸。   “瞧着我只有两个女儿,真当林家百万家财都归他们?既然好言相劝不肯听,别怪我不讲情面。”   后院,思思、延哥儿抓着毛笔乱写乱画,林黛玉向林蕴解释。   “自从我也父亲回到扬州,便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拒绝不得索性放言招赘,并言明将来我不会生子,百年后过继子嗣。”   对于寻常女孩这乃是难以言表的害羞话题,林黛玉却仿佛在说别人,言辞梳理冷漠,甚至没有厌恶。   “旁人家听闻这样条件都偃旗息鼓,唯有林家不肯放弃。每年都有各种借口拜见父亲,左不过是想着让我招赘林氏子弟,便是不生养,将来也过继林氏子孙。”   说来说去,还是眼馋林如海攒下的家业和人脉。林蕴冷笑,明白他刚刚为何变脸。   “如今你身上明晃晃写着‘宝藏’,想要吃绝户的大有人在。若是换成我,不见得有父亲这般涵养,早闹开来。”   “与他们这群糊涂人计较什么,你有儿有女,难道还怕家中基业无人继承?便是我终身不嫁,凭这些银钱还没有葬身之地?”   林黛玉随口说来,让林蕴侧目。   “嫁不嫁的且不论,现在盘算葬身之地是否早了些?与其任由他们欺辱上门,教训一番岂不更好?”   “你想如何教训?早二年父亲不欲与他们争辩,修缮姑苏老宅、祠堂,私塾先生也是父亲请回去,倒惯得他们越发放纵。”   想到从前种种,若还不能明白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不识好歹,林黛玉就不是林黛玉。   瞅向林蕴,却见她放肆挑眉。   “既然都是父亲给的,要收拾还不容易?咱们这一支五世列侯却数代单传,与他们早隔几座山,平白得了好处还不知收敛,怪谁?”   讥讽一笑,林蕴凑在林黛玉耳边小声说话。   不等二人付诸行动,便听闻林如海将姑苏来人赶出去。如此,行事更没有顾忌。   因着林蕴一家人到来,林府新年格外热闹,姑苏来人虽然心有算计也不敢触林如海霉头,老老实实等年后。   于是过年时,曹同轩上门拜年,随着林如海待客一整天,笑得脸僵。晚上回到驿馆趴在林蕴身上不起来。   “原来在岳父家过年是这样。幸好住在驿馆,若住在林府,我要疯了。”   林蕴幸灾乐祸。   “这就不成?幸好你要升任水师提督,他们知道你身份高不敢为难,不然才是真难过。明日初二我要回去,你要一起吗?”   曹同轩瞬间撑起身子摇头,打死不想去。   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初二、初三笑闹两日,初四便要收拾东西,初六启程回福建。   林如海送到码头,满眼不舍。   “等天气和暖,我去看你们。”   他已经辞官,没有擅离职守之说,若非年迈,早时常往返扬州福建。   林蕴立在船上,将帷帽掀开缝隙。   “过几年两个孩子念书,我还想将父亲接过去给他们开蒙呢。有您这探花郎出身的外祖,比什么先生都强。”   “胡说,我这几年虽也开了私塾,但哪有教自家晚辈的道理?到时定给他们找最好的先生。”   林如海含笑训斥两句,擦擦眼睛看见从船舱探头出来的思思,立时被风迷住眼睛。   “快进去,这样冷,早些回去也好,快去吧。”   挥手将林蕴赶回船舱,却站在岸上直到船只看不见才缓缓回神。   “老咯,该享受儿孙绕膝咯。”   叹两声,上轿回府。   到正月十五漫长新年过完,林如海才从两个外孙离开的冷清中回过神。闲来无事,一挥手将从前对姑苏林家的帮助全部收回。   族中长辈慌神,忙写信到扬州询问,可是每封信送出去都犹如泥牛入海。   这条路走不通,便派人去找林枫、林岳父母,叫他们写信进京。却不知他们早收到自家儿子嘱托,两手一摊万事不管。   “枫哥儿说了,他们在京城全靠林如海林大人照料,如过忘恩负义,会被弹劾赶回家,我可不做害儿子的事。”   “就是,我家岳哥儿也说了,林如海大人只有两个女儿,本来也没想着死后有人祭拜,人家心善才送银钱回来,我们才不去得罪。”   两家把门一关,凭谁说话都不听。   族中长辈气的敲拐杖。   “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赶出族去?”   大门纹丝不动。狠话说的再绝,他也不会傻到将两个在京城做官的出息后辈驱逐出族,这是自寻死路。   写信求救不成,便想着看谁能耗,但他们很快发现,当地官绅再不会对林家特别照顾,族中子弟读书请不到好先生,遇到与别家相争之事没有任何便利。   若是从前就罢了,体会过从林如海那里得到的好处,如何还能回到最初?一封封信写出去,甚至族老好言相劝,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这只是开始。林家庞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还有人做生意,有人种田……不知从哪日起,外出做生意的人越来越不顺,种田的人被豪绅欺负也申诉无门。   从年初到夏日,族老终于忍不住,亲自到扬州道歉。   可惜林如海早趁着春日带林黛玉往福建去,含饴弄孙好不快活,哪里有功夫管他们?教导思思两年,直到延哥儿开蒙,为防止心软不能好好教导,才回扬州。   见族老诚恳认错,林如海状似无意说道。   “我对玉儿并不十分宠溺,反倒她姐姐是个脾气大的,每回玉儿受委屈,总有法子,说来也是我把她们惯坏。上月从福建回来,还送她什么贡品扇子,说是天下第一皇商薛舍人所赠,嗐,都被我惯坏了。”   一边随意抱怨,手上却摸索着琉璃盏。精致奢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族老唯唯诺诺,张开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林如海仿佛没有瞧见,眼睛盯着架子上各样稀罕玩物。   “你说家中要修宗祠?我老了,以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就是,族老可要好生照看家族,才能绵延后世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3 22:17:31~2022-03-24 22:3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核桃豆腐20瓶;yolo 6瓶;米白、火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3、番外六   曹同轩回京述职的第二年,不出所料冯紫英也被叫回京城。   从当初任职福建到如今,已经过去近十年,冯家安守本分,神威将军冯唐在京城更宛若透明人。   他们如此懂得识时务,皇帝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冯紫英带着妻儿进入京城,甚至被允许回到神威将军府居住。   父子多年未见,冯唐老将军看着青年离家,中年归来的儿子,上前便是个熊抱。不等众人感动,抬手一巴掌。   “你个憨货,怎么不知道跟曹将军学学?这才十月份你就紧赶慢赶回来,若是等腊月再回来,不就能在京城过年了?”   “不是我想早回来是,是陛下命我务必在冬月前进京,我怎么敢耽误?大不了我再上奏请陛下准许我在京城过年不就行了?”   冯紫英委屈巴巴,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一巴掌。   “都说恃宠而骄,你不受宠还敢骄,我打死你算了!”   “祖父~”   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冯唐愣住,立时将手掌收回,努力换上最和善的笑容。   “是斌哥儿吧?快过来让祖父好好看看,你姐姐小星星呢?”   虽说冯紫英起名字的水准着实不堪入目,但“星星”仍旧是个寓意,大姐儿另起大名,却将星星作为乳名保留下来。   “拜见祖父。”   门外再响起声音,垂髫小童粉雕玉琢,牵着奶嬷嬷进来。   “免礼免礼,小星星真乖,让祖父抱抱。”   冯唐一手抱着一个,笑得眼不见眼。   “祖父老当益壮,便是再来两个也抱的动,哈哈哈。”   乐过头,瞥见门口站着迎春,忙收敛几分。   “路上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父亲关心。”   离家十年,迎春早已不似当年,端方行礼谢过,一举一动透着温柔和顺,让冯唐心中喜欢。   “这些年远在福建,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你了。快进来进来。”   “我也辛苦。”   冯紫英小声嘀咕,被冯唐瞪两眼。   “后面给你们收拾了院子,带着孩子去休息,我和英儿有话要说。”   含笑目送儿媳妇和孙子孙女离去,冯唐转身,眼中全无笑意。   “你可知陛下叫你回来的用意?”   “知道,同轩回去后就与我说过,还叫我提前准备。若是能将海上交易做起来,税收……对,增加税收。”   作为福建总督,冯紫英虽憨些却不傻,府中也养着幕僚,来京之前早将对答提前演练。只是面对自家老子难免发憷,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唐斜着眼睛看他,从鼻子里哼声,到底没骂人。   “你也算是被发配去镇守福建,只是运气好,若能将海上交易做成,陛下也会高看你几分。到时候我解甲归田,免你后患。”   “解甲归田好啊,到时接你去福建,正好看孙子。这两个小东西吵得很。”   想起林如海还在福建待着,冯紫英觉得自家老子弄过去问题不大。到时候将孩子丢过去,自己陪老婆美滋滋。   正想着,头上又吃一巴掌。   “福建水师归曹同轩,再去个神威将军,你想要夺权割据不成?这么些年都没多少长进,亏你媳妇脾气好,不然平时都被你气死。”   当年新旧交替,冯唐如履薄冰,眼下虽然看似平和,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去试图挑衅皇帝的底线。   “赶紧沐浴更衣进宫,滚滚滚。站住,想好了再说话,听见没有?滚。”   冯紫英高高兴兴回家,没得到盛情迎接就罢了,还挨老父亲三个巴掌。不得空休息,又匆匆进宫干活去。   太上皇时国库亏空,陛下虽然着力弥补,但时间有限再加时有战乱,远远达不到国富民强。   若在强盛时提出与蛮夷贸易,朝中势必反对声音不断,巧就巧在正是填补国库时期,凡是赚钱的买卖,掺上一脚总不吃亏。又有薛宝钗时不时献上从别国贸易来的稀罕物件,皇帝不是傻子。   御书房里,冯紫英恭恭敬敬陈述数年来福建发展,不敢说政绩卓越,好歹国泰民安还是有的。   皇帝点头。   “这么些年在福建,你辛苦了。以你所见,福建若要开通海上交易,可行得通?”   这可是开卷考试,冯紫英立刻来精神。   “起奏陛下,臣以为可行。一来如今四海升平,正是发展经济的好时候。二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与海外番邦交易,我们正好可以借助机会了解他们。三来,福建地处边陲,若不开通交易,百姓只能打鱼为生,于百姓无益,于税收无助。四来我等允许番邦前来贸易,可以使他们见识我国威仪,令其臣服。”   都是在脑海中整理过无数遍的回答,冯紫英没有任何犹豫侃侃而谈。说完却发现皇帝正盯着他瞧,立时惊得低下头。   刚才没有说错吧?应该……没有吧?   安静半晌,皇帝幽幽道。   “说的不错,还有其他的吗?”   “回陛下,没了。”   再次安静半晌,皇帝挥手。   “朕自有打算,你先回去,明日大朝会上再行商议。”   冯紫英拱手退出,回到家中绘声绘色描述给冯唐。   “皇上看我的神情有些奇怪,是我哪里说得不对?”   “不是不对,是太对。你果真没有说别的?”   别人在皇帝面前恨不能展示毕生所学,以此换取高官厚禄。偏此法不适用于冯家。   冯紫英回想当初商议时林蕴所说的话,摇头。   “那些幕僚原本准备了其他回答,但曹家弟妹说我的智商就到这里,说太多容易被怀疑居心,而且解释不通只会说多错多,不如将专业的事情留给户部。”   冯唐猛松口气。   “幸好幸好,她说得有理,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点到为止。”   擦擦额头上冷汗,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恼怒。   “连别人都知道你是个憨货!”   憨货归憨货,海上贸易的事情很快定下来。福建预计开放两处海上码头,冯紫英至少要在京城留半个月与户部、兵部协商。   迎春住在冯府,不日收到卫府邀约。   见面那日,探春特意派人将惜春一并接来。三春姐妹时隔多年,再次重逢物是人非。   “多年不见,二姐姐瞧着比当年精神多了,可见姐夫是会疼人的。”   “他哪里会疼人,是个憨直性子,总要我哄着。倒是你,可比当年更有气性。”   一个将军夫人一个总督夫人,端的雍容华贵。相比之下,坐在旁边的惜春一身僧衣,冷清淡然。   “我总说接四妹妹下山,便是不下山派几个人去照顾她也好,偏不答应,你看看手上都是冻疮。”   探春拉着惜春的手告状,眼中俱是心疼和不满。   迎春低呼一声。   “我知道你是个冷清性子,又不要你做别的,哪怕在山下给你开个庵堂也好,难道谁是缺银子的?”   被两个姐姐关心,惜春浅笑,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什么山上山下,只要潜心修行哪里都一样。我所求不过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便是每月送过去的银钱都用不完,拿去施粥,两位施主不必为我忧心。”   当年出家或许是为了逃避现实,可多年修行下来,竟真看破几分。能与姐妹再次相见,已经无憾。   姐妹三人低声长叹,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终究不再是当年嬉笑怒骂的姑娘们。   门外,侍书和司棋坐在廊下。   “几个大丫头,如今只剩你我,司棋姐姐过得可好?”   “什么好不好的,咱们不都是跟着姑娘?姑娘熬出头,咱们才能有好日子。”   看着侍书梳起的妇人发髻,司棋欲言又止。   侍书却瞧出她未尽之意,摸着头上簪子笑容羞赫。   “你进来时可瞧见二门上的管事?前几年姑娘说放我出去,可巧我和他瞧对眼,便请姑娘做主成婚。司棋姐姐你呢?”   “原来是这样,那真要恭喜你。”   知道误会,司棋真心给侍书道贺。想到自己,低头摩挲腰间荷包。   “当年贾家被抄,他写信求救,念着情分我便托人送银子回来,如今不过稀里糊涂过。”   看她脸色不对,侍书忙岔开话题。   “对了,鸳鸯姐姐给老太太守陵你可知道?她果然是个重情义的,得空咱们一起去看她。还有袭人,听闻嫁给城郊姓蒋的人家……”   回想当年旧识,只余感慨万千。   到晚间,迎春告辞回去。轿子走在路上,尤三姐凑到窗边。   “太太,明儿我想告假。听她们说,我大姐二姐都在南街住着,我想去瞧瞧。”   轿子未停,迎春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听三妹妹说起,琏二嫂子没了。不必告假,明儿我也要去看看他们,好歹琏二嫂子帮我几回,还有我亲侄子、侄女在。”   “是。”   尤三姐低声应下,回府后命人准备第二日上门的东西。若无意外,这是贾家三姐妹最后一次相见,也是她们三姐妹最后一次相见。   此行匆匆,迎春看过巧姐儿、芝哥儿,拜过贾母、贾赦,自此与京城再无牵绊。   回福建途中,小星星歪着头。   “娘亲,我们见过祖父,怎么没见过外祖呀?别人都是有祖父和外祖两个的。”   迎春沏茶的手一顿,很快若无其事放下杯盏,柔声道。   “星星也有外祖,不过外祖已经去世了,见不到。星星这么聪明乖巧,无论是祖父还是外祖,都很喜欢。”   “真的吗?弟弟也很聪明。”   小星星坐在凳子上,高兴地摇晃着脚丫,很快将外祖抛在脑后,握着毛笔嘀嘀咕咕要给祖父写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4 22:37:04~2022-03-25 22:1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紫兰若梦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欣10瓶;米白、紫兰若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4、番外七   却说林如海在福建两年,带着思思和延哥儿,在玩耍中言传身教,让林蕴与曹同轩格外清闲,也让冯紫英羡慕的眼睛冒绿光。   “林姑父已经回扬州,你怎么还在这里唉声叹气?该正经想想两个孩子念书的事。斌哥儿去曹府跟着林姑父挑选出的先生一并念书倒无妨,姐儿也该请个靠得住的女先生。”   迎春看着每日三叹的冯紫英,走上前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父亲虽不能来,斌哥儿的功夫却不能落下,都要早做准备才是。”   夫妻二人出身高门,不会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糊弄世人的鬼话。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除了家宅内外诸事,该将各项教导提上日程。   越想,冯紫英烦的抠脑袋。   “若是父亲能来就好,叫父亲去安排,我哪懂这些?不如这样,先让家里的武师带着斌哥儿扎马步练基本功,我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教导的。至于咱家小星星念书……”   之前林如海在时,只管将两个孩子丢到曹府,乐的撒手。如今他回去,冯紫英一个头两个大。   “我哪里知道什么可靠的女先生。夫人不要着急,等我去问问。”   安抚迎春两句,换上便服带上礼物,直奔曹府。   “同轩,同轩,林姑父离去时,可给你家思思安排先生?我夫人正烦心,不知道闺女怎么安排呢。”   在福建多年,二人不说亲如兄弟也比寻常朋友亲近。冯紫英风风火火进来,却正瞧见曹同轩和林蕴发愁。   “怎么了这是,你们也没有合适的先生?”   “岳父刚派人送信来,说陛下册封太子,下旨召他进京做太子的先生呢。”   曹同轩晃晃手中信纸,说不清是喜是忧。   能做太傅,必定深受陛下宠信,林如海又是探花出身,曾官居二品深谙朝堂之道,教导太子最合适不过。   但太子年幼,谁能保证他将来一定会成为皇帝?各位太傅、少师被天然划归太子一脉,将来若起党争,几个能躲开?   虽是荣宠,却福祸难料。   冯紫英一拍巴掌。   “那感情好,京城里定有许多有才华之人,派几个过来教导孩子岂不是好?不要那些腐儒,将我好好的闺女儿教坏了。”   他美滋滋想着,林蕴偏头瞪过来。   “有什么好,像他这般年纪,颐养天年才是好。再去京城不知又生出多少事端。”   “能有什么事端?太子不过稚童,即便要生事端也要数年之后,眼下才是要紧。”   敲敲桌子,冯紫英惦记自己的任务。   “对了,林姑父去京城,林妹妹去不去?早听你们说她才华横溢,若不去,让她来教导我家小星星和你家思思,可能行?”   这倒提醒林蕴。   “父亲在信上还说妹妹不想去京城,我一时担忧竟没想起来。这就去写回信。”   “得嘞。”   任务圆满完成,冯紫英美滋滋回去。   林如海收到信,抚须点头。   “你独自在扬州我难以放心,去福建正好,还能教导子侄。若按你姐姐的性子,非被她教歪了不可。”   林黛玉坐在旁侧,无可无不可。   多年前孤身前往京城,乃是身世飘零。如今上有父亲长姐,下有子侄,没了那份凄凉,更多从容。   事情定下,林如海先送林黛玉上去福建的船,而后起身前往京城。   京中府宅空闲多年,再次入住心情不同。林如海倒背着手在花园走一圈,这里种花哪里养鱼,不似来做官,倒似来养老。   “林大人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陈大人头一个上门拜访。他如今坐镇督察院,风风火火的性格沉稳不少。   林如海笑着请他入内。   “前年去照看两个小外孙,若非陛下召我进京,且乐着呢。不说那个,你看我这池塘可好?得闲垂钓,最合适不过。”   “果然好风光。还未贺喜大人官居一品太傅,带了贪酒作为贺礼,今晚喝一杯?”   二人同僚多年,比旁人熟悉。林如海索性闭门谢客,在亭子上摆起宴席。   晚间程潜带着夫人上门拜见,被挡在门口。   “二公子,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是大人现在不得空,您恐怕得明儿下午来。”   门前的小厮还是当年那个,见着程潜顺口称呼二公子,抬手一通比划。   程潜了然。   “那我明日下午再来,你告诉舅舅我来过。”   转过身扶程夫人上轿,自己却不动。   “你先回家,我往户部去一趟,若是回来晚不用等我。”   “可是为了淑妃娘娘?三皇子刚满周岁,娘娘未免太过急切。当年在王府我也听过这位娘娘家里的事,你不必畏惧她。”   程夫人出身忠顺亲王府,即便不受宠,耳听目染得到的消息也是旁人不能及。此时她黛眉微蹙,脸上明显写着不愿。   程潜抬手点在她额头。   “我知道怎么做。别说三皇子,即便太子在登基之前什么都不是,我只跟着陛下。别胡思乱想,快回家去。”   手指轻轻在她耳垂边安抚,放下轿帘,眼中柔情瞬间消失。   “仔细护送夫人回去。”   等众人走远,翻身上马往户部方向去。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何况是在京城这个聚集了天下权势的地方?党争永远不会停止,不过换批参与者罢了。   京城风云变化莫测,林黛玉却慢悠悠到福建。早两年在这里住过,她有自己的院子,轻车熟路搬进去,就见到热情迎接的思思。   “姨母~”   小人儿一声招呼,林黛玉满心柔软。   “以后姨母在这里陪你读书,将星星姐姐也接过来,好不好?”   “好,娘亲说姨母读书最好,比那些读书的相公还厉害。”   人不大,说话却正经,更让林黛玉爱的什么似的。   “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往后思思要学的可多着呢。”   “嗯,思思记住了。”   两个人牵着手往院中去,在原本的书房旁边格外收拾出间屋子摆上书桌,再将小星星接来,竟也十分正经。   又三年,随着思思二人逐渐长大,每日除去读书还要学习女红、管家等诸多琐事,林黛玉不能全权教导,便向林蕴辞行欲回扬州。   谁料还未启程,接到南宫家邀约。   多年来,林黛玉与南宫旭常有联系,听闻是什么医学盛事,她兴致勃勃要参加,让林蕴不好挽留。   “你孤身回扬州我不放心,去南宫家还好,大哥、大嫂还能照顾一二。到了那边记得写信来。”   “五岁我都能孤身入京,如今倒把我当小孩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辞别长姐,林黛玉按照信上所请到蜀地,见到南宫旭,也见到那位传说中神秘的师父。只见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不像医者,倒似是神仙。   多年来诵读医书、替南宫旭养殖药草,再加自身体弱,林黛玉已然是半个大夫。可见着这么多医者齐聚,彼此切磋医道,她懵懵懂懂仿佛蹒跚学步的孩童。   “亏我自诩聪慧,念过几本医书,救治过几个姑娘,却原来与真正的医者仍有云泥之别。”   叹一声,林黛玉学医书更加用心,劳累时作诗消遣,里面都是草药名字。   盛事后,略休息几日便前往京城探望林如海,却不料正赶上程潜夫人的生母去世。   看着程夫人伤心,林黛玉劝慰。   “嫂嫂不必难过,老夫人能够安享晚年已是福分。能够这样平静离去,她心里大约也是高兴的。”   “我知道。她不喜欢王府,我便将她接出来安置在别苑,她不想打扰我和夫君,我就少来看她。前几日我才带着孩子过来,她一定是高兴的,只是可惜我不能给她戴孝。”   程夫人勉强笑着,眼泪却止不住。   她生母乃是妾室,能够在亲王府败落时养在别苑,已经是程潜不计较,万不可能接回程府奉养,若披麻戴孝,别说程潜会落人笑柄,将来孩子也抬不起头。   “在她最后时光里能陪着她,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擦去眼泪,程夫人眼睛似乎在闪光。   林黛玉愣愣看着,恍惚想起当年贾敏病重,她也是陪在身边。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此刻回想竟是无比清晰,甚至能够想起贾敏的手落在额头时温热的触感。   世间至情,终究没有能越过亲情。   原计划回扬州,林黛玉最终选择留下陪着林如海。每日钻研医道,京城中凡有为母、为女求医者无有不应,每逢十五往京郊开善堂,专医女子。   她的医术算不上顶尖,但应付些寻常病症足够。再加她不缺银钱,每服药只收一文,多年下来,京郊竟慢慢流传出女菩萨的说法。   南宫旭来过两回,对各种风寒、热症嗤之以鼻,不想插手却被师父捏着脖子拎回来。   “你虽在医道天资过人,然无慈悲之心。林姑娘医术不如你,却自有灵根,你二人有缘,若能互相成就,亦是百姓之福。”   是评语,也是师命。堂堂医道天才南宫旭,被留在这里治疗小症状,整天气的像个螃蟹,看谁都没好脸色。所幸还有林黛玉,否则必定炸锅。   南宫瑜偶然来看过,十分满意并期待。   “兄长自幼不同常人,亦不喜与人交谈,此番若能改改他的性子,将来继承南宫家,定能将药典发扬光大。可惜林姑娘不是我南宫家女儿,否则也是一代名医。”   叹两声,回去后命人送来不少常用药草、药方,既是对林黛玉资助,也谢她对南宫旭的影响。至于将来,谁能说得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5 22:14:08~2022-03-26 22: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884683 10瓶;凉城丿浅夏9瓶;霜叶流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5、番外八   时光荏苒,福建从最初战后百业待兴,到如今逐渐发展海上交易,俨然成为最繁华的地带之一。   各处商人往来奔走,却仍旧盖不过薛宅风采。   “桓姐儿慢点,小心些。”   薛宅后院,八九岁的小姑娘手上拿着金算盘,嘻嘻哈哈跑过。   “母亲今日难得在家,我要去前面,嬷嬷快些。”   后面四五个丫头、嬷嬷追着,气喘吁吁。   “东家才从西南回来,要在家住好些日子呢。桓姐儿别急,东家出去查账,还没回来呢。”   听见这话,桓姐儿停下脚步,脸上笑容也敛住。   “母亲总是有事要忙,娘亲也不得空,都没时间陪我。我的书都读完,算盘也会用,母亲说好要查问的。”   “姐儿放心,东家说话从没不算数的,不过是眼下忙,过几日得了空定会回来陪姐儿。”   嬷嬷柔声劝慰,却并未让小姑娘脸色稍霁。   “每次都是这样说,母亲对外最是诚信,唯有对我,十次里八次都是假的。”   嘀咕念叨着,手中金算盘也不要,扔给嬷嬷气呼呼转身便要回去。谁料刚走两步,听见花园后门传来喧闹。   小孩子最是好奇,立时转头瞪大眼睛。   “什么事,嬷嬷快去瞧瞧。”   “哎。”   嬷嬷躬身答应去看,不足片刻回来。   “没什么,不过是个路过的花子。奴婢已经命人给他些散碎银子,过会子就离开。”   “花子?沿海到处都在招工,母亲还为这事和娘亲商量,是个什么样的花子?”   桓姐儿年纪虽小,却是薛家未来继承人,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丫头嬷嬷都是精挑细选,眼界见识远非常人能比。   听她询问,嬷嬷并未诧异,反而笑道。   “瞧着是个壮年男子,蓬头垢面,说话像是外地过来。”   顶尖的商人有最敏锐的直觉,桓姐儿立时抬脚,提着裙子往后门去。   待众人赶到,看门小厮已经被花子搅弄得不耐烦。   “你这厮,银子给你,饭食也给你,还不走?瞧着我对你客气,蹬鼻子上脸起来,快快离去,否则对你不客气!”   那花子果然如嬷嬷所说,是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只是行为举止并不像乞丐。   “这位兄弟,我并未乞讨,只是听你说话是京城口音,想要向你打听些京城的事。”   “我怎么知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捣乱。”   小厮脸色难看。他的确是当初跟着从京城出来不假,但是这么多年在福建,哪里知道京城如何?何况他不过是看门小厮,费心去打听那个做什么?这花子的行径对他而言,不仅是胡搅蛮缠,更像是故意找茬。   桓姐儿躲在门口听了片刻,站出来。   “你是京城来的?近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未曾听闻京城有人逃难。何况自来只有别处前往京城,没有京城前往别处的,你打听京城做什么?”   小小的姑娘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小厮们忙行礼。   “姑娘,这花子说话糊里糊涂,瞧着脑子像是不好的,您小心些。”   嘱咐几句,却并不劝她回去。这般态度,与其他人家恨不能将女儿藏在深闺完全不同。   桓姐儿看着门外花子。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莫非是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你告诉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我薛家人说话算话”   花子终于有反应,看着桓姐儿瞪大眼睛。   “你是薛家人?”   “自然,你到我家门前来乞讨,难道不抬头看看?果真稀罕。”   上下打量一番,总觉得他不像寻常乞丐,桓姐儿皱皱眉,退回院中。   “你们几个好好询问他,母亲才刚回来,若是有那胆大包天的,抓起来送到官府去!”   小厮们威武地答应,上前便将花子扣住肩膀。   谁料那花子不挣扎,愣愣看着桓姐儿,乌黑脏乱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你的母亲,可是人们口中薛舍人薛宝钗?”   “放肆,竟敢直呼我母亲闺名,你是什么人?果然瞧着不对劲,将他抓起来!”   世人都称薛舍人、薛大人、薛大东家,除了那满心龌龊的登徒子,谁会如此直白称呼女子姓名?桓姐儿气上心来,指挥下人动手。   却不想那花子突然发笑,状若癫狂。   嬷嬷赶紧将桓姐儿挡在身后,满眼警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样的疯子不知从哪里来,快抓起来好生审问!”   小厮们立刻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中一人搜他身,摩挲着竟掏出块玉来。   “好啊,身上带着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竟敢冒充叫花子,快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不过游走四方,恰好到这里。果然机缘巧合,哈哈哈哈。”   花子大笑着,眼中落下泪。   “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们都各有归宿,如此也好。你父亲是谁,他对你母亲好吗?”   “你这叫花子着实奇怪,带着宝贝乞讨,还不知我来历。竟不像个来故意捣乱的。”   桓姐儿从嬷嬷身后探头,脸上满是疑惑。   嬷嬷忙将她按回去,看向叫花子的眼神仿佛带着刀。   “凭他是什么人,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将他的东西还回去,别让我们再遇着!”   威胁一通,带着桓姐儿要走,却听花子在身后叫嚷。   “且慢!今日既遇着你乃是缘分,这块宝玉就送给你吧。放心,我不会再来。”   随着小厮放手,那花子站起来,果然不去拿宝玉,转身踉踉跄跄走远。直到拐过两条街,随手拉住街边路人。   “小哥儿,我问你,那位薛家姑娘的夫家是谁?听闻有个女孩,最聪明伶俐。”   “放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路人嫌弃地挣脱,拍拍被抓的袖子,仿佛沾上脏东西。   花子忙从怀中摸出刚刚小厮给的银子,双手递过。   “我不是乞丐,并非要乞讨,只是打听消息。”   “原来是这样。薛舍人并未成亲,那姑娘是甄娘子所生,过继给薛家。你打听这些莫非是要去码头?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将自己收拾干净些,码头正在招人呢,快去吧。”   伸手指明码头方向,路人得了银子高兴离去。   花子却不动,半晌转头看着薛宅方向,眼光流转,思绪万千。   “如此也好。”   许久呢喃四个字,转身走远。   却说桓姐儿坐在屋中,看着眼前宝玉,用手指戳戳。   “这玉虽然品质上乘,却并未什么绝无仅有的稀罕货,瞧那花子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身上又有这等好物,该是落魄人家公子。只是能被他留在身上的该是珍贵之物,怎么就送给我?”   虽分析的条理清楚,却想不通其中关窍。   正巧薛宝钗回来,进门听见最后一句。   “谁又送给你什么?莫非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拿来给我也瞧瞧。”   “母亲!”   桓姐儿惊喜转身,将所有事抛在脑后。   “您回来就先去店里、账房,都不先来看我。出去前您留给我的功课早已经完成,等着您回来检查呢。”   “哦?这样自信,看来是尽都学会,那我可要好好问问。”   二人有母女之名,师徒之实,乃是天下间最亲近的关系。说笑着在桌边坐下,桓姐儿信心满满等待考问。   却不想薛宝钗问题没说完,大惊失色。   “通灵宝玉,你怎么会有这个,从哪来的?”   罕见严词厉色,桓姐儿一怔,不敢隐瞒。   “是个路过的花子,他来讨水我正好瞧见,听闻我是母亲的女儿,他就要将这玉留下。我叫小厮去追,却没发现他踪迹。”   “是他!”   握着通灵宝玉,薛宝钗心情复杂,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愣神好半晌,才回神转身。   “快,命人去找,城中叫花子有数,一定能找到!派当年的老人去,就说找宝二爷。”   旁人不知道宝二爷是谁,莺儿能不知道?听见屋内传话,慌不择路出去,一面派人去找,一面命人将消息告诉甄英莲、冯府、曹府。   林蕴乍然听闻,恍惚片刻却并未派人去找,甚至暗自庆幸林黛玉已经离开福建。   “知道了。”   淡然回复三个字,便仿佛从未听过。   其余两家都派人去寻找,可翻遍半个福建,也没能找到。着人打听,只说曾有人见着个乞丐讨水喝,别人劝他去做工,他眨眼就不见。   连寻三天没有消息,便知这是错过。薛宝钗看着通灵宝玉愣神,多年前种种仿如过眼云烟,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过。   桓姐儿端茶进来。   “母亲,他是您的朋友吗?”   “大约算是吧。”   寄居贾府,被迫择婿,当年的不喜、无奈、被迫,对比今日,再回想起来竟不值一笑。   “既然遇上便是有缘,他既给了你就戴着。只是母亲有句话,你要记住。”   叹一声,将通灵宝玉装进香囊系在桓姐儿腰间,薛宝钗摸着空荡荡的脖颈。   “莫问神仙,只看前程。你自己想做的、要做的,才最要紧,旁人都不重要。”   “母亲放心,我记住了。将来我定会将工坊做的更大更好,会做像母亲一样的第一皇商!”   桓姐儿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她自出生被抱到薛宝钗身边,三岁时展露聪慧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到如今不敢说与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要做一个合格的商人绝无问题。   与当年的薛宝钗不同,她前程可谓坦途,只是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她自己。   瞧着自信张扬的养女,薛宝玉想起那枚被当做定情信物送出去的金锁,松开香囊笑道。   “切莫得意,我此次远行偶遇商户招赘,你可有的对手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22:31:28~2022-03-27 21: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兰若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花花200瓶;夜瞳瞳、竹杖芒鞋轻胜马、昙花一现20瓶;因吹斯听10瓶;紫兰若梦5瓶;如鲸向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6、番外九   “林老太傅,恭喜恭喜,想必您老人家很快就能见到重孙辈。”   时年,林如海年近七十,端坐在福建水师提督府,笑容满面接受别人祝贺。   “老咯,看着外孙成亲,谁知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哈哈哈,林老太傅福气深厚,肯定能看见。”   往来宾客,只要是和朝堂上有些联系的,都跑来拍两句马屁,不肯落于人后。   回想二十多年前,林如海以为自己寿数将近,谁能料到会有见着孙辈成亲的一日?他摸着胡子合不拢嘴,对周围人带着明显讨好意图的搭讪也多几分包容。   “那就谢各位吉言,请到前面入席吧,请。”   敷衍一番脱离热闹人群,林如海背着手踱步到后院。看见池塘边上一个老头正拿着鱼竿垂钓,凑过去瞧。   “可钓着了?”   “钓着什么,这些鱼比猫还精明,半个多时辰,一条没钓着!”   气呼呼钓不着鱼的老头,正是曹同轩父亲。漕帮生意早交给长子,他如今的任务便是养生钓鱼,等着重孙子出世。   林如海探头看看,在旁边石头坐下。   “大猴崽子小猴崽子都爱摸鱼,这鱼早学精。我来试试。”   命下人再去拿鱼竿过来,两个亲家老头躲在假山后比赛起钓鱼来。仿佛听不见前院吹吹打打的热闹。   延哥儿并未有正经朝廷官职,三月前便亲自前往京城商量成亲事宜,终于在今日,将陈大人的小孙女娶回来。   外面宾客盈门,林蕴与曹同轩端坐高堂。等待约莫半炷香,便见身着红袍的延哥儿进来,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瞧他手中拿着红绸,另一端握在双白嫩纤细手中。那手腕处各有金玉手镯一对,却稳稳当当不闻任何声响,可见主人端庄。   “一拜天地!”   唱喝响起,夫妻叩首。   直至送入洞房,林蕴才悄悄塌下肩膀,微微偏头。   “我怎么瞧着儿媳妇忒稳重?”   曹同轩笑着目送众人前往宴席,回头凑过来。   “这不正好省了你的心,总念叨管家累,往后有人替你。赶紧出去待客,这可是岳父给延哥儿求来的婚事,不少京城来客。”   自打前年林如海离开京城,林家在京城影响力逐渐减少,陈大人却掌管督察院如日中天。能结成这门亲事,亏了他们二位交情。   “我知道。”   林蕴嘀咕一句,起身笑着出去。迎面却走来个作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   “娘,我刚瞧着父亲去前院,他今日真高兴。”   这年轻妇人正是思思,三年前嫁给程捷与南宫瑜所生长子,成了飞云山庄少夫人。   几年不见长女,林蕴宠溺戳在她额头。   “把别人家女儿娶进门他当然高兴,当初你成亲他可是板着脸。你姨母呢?”   “姨母忙着待客,在后面呢。这几年姨母在飞云山庄山下开了医馆,若非弟弟成亲,她守着医馆不愿回来。昨儿还说等回去时,将外祖父带上。”   自打林黛玉热衷行医施药名声在外,林如海便不愿她常在京城,有时名声也是利器。此后时常往来京城、扬州、福建,本以为她会选择其中一处久住,谁料思思成亲后,她竟选择飞云山庄。   用她的话来说,“竟从未发现,江湖比朝堂更自在”。如今她倒像个江湖郎中,幸好过得自在,林如海和林蕴索性不管。   母女二人说着话前往宴席,招待宾客。   福建总督与水师提督是福建最高的两个官职,曹府有喜大摆三天流水宴,除去宴请宾客,来着皆有份。   冯紫英过来贺喜,吃醉酒扒拉着曹同轩倒苦水。   “你大女儿嫁出去,好歹儿子能娶媳妇回来。可我的小星星嫁出去,斌哥儿娶了媳妇反倒留在京城,明年我的小月牙也要嫁出去,我苦啊!”   曹同轩嫌弃地将他脑袋推开,后退两步拍拍衣裳。   “冯老将军将斌哥儿接进京城是为了冯家将来,你嚷什么?不满意找老将军说去。何况你还有个庶子,又不是孤家寡人。”   “那怎么一样?我夫人生了三个,一个都不能留在身边。我爹……我不敢。”   虽吃醉了酒,脑子还没完全糊涂。冯紫英胡乱嘀咕,被曹同轩派人送进里面歇着,免的在外丢人。另有人去里面女眷席上通知迎春,回家时别忘记将醉鬼带走。   热闹整日,林蕴第二天是被曹同轩拎起来。   “做婆母的人,过会子儿媳妇来请安,快起了。”   “那就免了请安,初一、十五在一处吃顿饭就成。”   林蕴不情不愿起来梳洗装扮。曹府她最大,没吃过婆母压榨的苦,也没那个爱好去压榨儿媳妇。   眯着眼睛被曹同轩牵去正堂,喝过敬茶才堪堪回神。   “往后你们夫妻二人定要和睦,家和才能万事兴。初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若有定要告诉我,往后这就是你的家。”   装模作样训两句话,林蕴便开始打退堂鼓,脑袋里思索早饭吃什么。昨日忙着喝酒吃茶,正经饭食没吃多少,早饿了。   她自以为平易近人不摆婆母架子,却不知她这态度,让儿媳妇陈亦妘摸不着头脑。   悄悄回头看向自家相公,却见延哥儿眨眨眼。   无奈,陈亦妘屈身行礼。   “一切都好,多谢母亲,往后定谨遵教诲。”   初次见面,难免尴尬,曹同轩笑得脸僵。好容易等到早饭,陈亦妘又要摆饭。   林蕴这才彻底从困劲中清醒。   “新妇出嫁,按理是要伺候婆母。自今日起连续三天,你来服侍我用饭,每月初一、十五咱们一家人用晚饭,其余时候便只管在你们夫妻二人的小院里。”   前半句话说出来,陈亦妘大气不敢喘,以为要立规矩。听到后面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正迷茫,又听林蕴道。   “对了,你们住的院子后面圈出来个小花园,刚刚成亲不宜动土,等时候到了你们自己休整,喜欢什么样修成什么样。”   想一想没有遗忘,林蕴看向曹同轩。   曹同轩接收视线,表示明白。   “用饭吧,新妇不必侍奉,坐下一起。”   陈亦妘愣愣地被延哥儿拉着坐下,吃完饭恭送公公婆婆离去,也没反应过来。   “刚刚母亲说不叫我立规矩,这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什么笑话,昨日才和你说,父亲母亲不是迂腐之人,当我诓你不成?你就伺候三天饭食做做样子,又没真叫你坏规矩。”   见延哥儿如此随意,显然这样的事在曹家不算什么,陈亦妘才勉强放下心。   回想在京城所见所闻,不说远的,只说手帕交的姑姑出嫁后一直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即便生下儿子也每每侍奉茶饭。出嫁前几个闺中密友担忧她远嫁有冤无处诉,如今瞧着,倒似是个好人家。   胡乱想着,突然一顿。   刚刚,婆母好像没有催生……   脸色瞬间发红,瞥延哥儿一眼,小声问道。   “夫君可有通房?母亲既然将小院交给我管,总要了解,才好有章程。”   “没有,母亲说男儿十八岁前若被酒色掏空,就是个废物。”   延哥儿笑着凑过来,盯得陈亦妘脸色涨红,低头恨不能将自己藏进胸口。   “母亲还说,女子十八岁前身子未长成,不适宜生育。夫人下月才十七,且不着急呢。”   “我没问这个……”   陈亦妘越发觉得没脸见人,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   三日后,府中喜庆氛围逐渐散去,各处纱缎拆下,林黛玉准备回飞云山庄。   “父亲可收拾好了?趁着天暖,跟我去吧。您的身子骨这两年越发不好,总不能让人安心,我要亲眼瞧着才好照料。”   林如海早年生过重病,到如今还算硬朗全靠南宫家医术超群。但任凭医术再好也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到这等年纪,更要注意保养。   “没什么好收拾,这就要走?再过几天,我昨儿和老亲家钓鱼输给他,今儿要找回来。”   曹老帮主比林如海小几岁,早年海上讨生活身子也没好到哪去。越老越童心未泯,他们俩人凑在一起,比当初带孩子还不容易。   “我在那里另修了池塘,你们二位一起过去可好?昨儿才诊断出思思有孕,您过去正好看重孙。”   这就有重孙辈了?   两个老亲家对视,匆忙起身回去收拾东西。钓鱼哪有看重孙子好?过去还能找程向劲一起钓鱼,美哉美哉。   林黛玉扶额,感觉肩上担子沉重。   好容易将两人哄着收拾好东西,临行前京城却来人,直奔曹府。   “林太傅,殿下派我等给您问好。如今京中情况不妙,您真的不念及师徒情分吗?”   林如海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半晌缓慢睁眼。   “我早已辞官,不是什么太傅。半截身入土的老头子,能有什么用?替我问殿下好,你们回去吧。”   说完又闭上眼,吱吱呀呀摇着。   为首之人低头沉吟片刻,小心试探。   “太傅大人年事已高,我等能够理解。可殿下年纪也不小,陛下近来心思难测,还望太傅指点。”   院中安静,只有摇椅吱呀的声音。良久良久,林如海才睁开眼坐起身,盯着廊下所站之人,眼透寒光。   “他是我教出来,别在我跟前使这些小手段,欣姐儿不会入东宫。早跟他说过,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陛下给他才是他的,若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便将我绑回去难道就有用?”   “卑职不敢。”   廊下之人拱手抱拳,不敢真将他惹怒。   林如海哼一声,站起身甩手离去,当天便随林黛玉出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21:40:45~2022-03-28 22: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大熊猫15瓶;澄澈的眼。、蓝烨流云、Yuyu128 10瓶;云影悠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7、番外十   延哥儿成亲后第二年春,迎春所生第三个孩子,也就是小女儿冯婷晚,嫁入京城与探春之子为妻。   冯紫英嚎地方圆二里地都能听见。   “小月牙莫怕,你祖父、兄长都在京城,他若是敢欺负你,只管告诉你祖父、兄长。就算爹爹不在身边,也绝对没有人能欺负你!”   一路依依不舍将女儿送上船,抱着曹同轩嚎啕大哭。   “这么多客人瞧着,你在这里哭,叫新娘子脸上怎么好看?”   曹同轩精准对症下药,冯紫英立时住嘴。   “我闺女的大事,谁敢笑话?船走了,回家!”   甩开袖子,大步流星往回走,生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   总督府里,林蕴正陪着迎春。二人都有女儿出嫁,不是头回经历这事,反倒冷静,还有心思下棋。   “咱们几家的女孩,就剩下你二哥家欣姐儿了,可定下人家?午夜梦回,还当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姑娘,睁开眼竟是做外祖母的人。”   落下一枚棋子,已到中年的迎春回想从前半生,仿如梦境。   林蕴点点棋盘犹豫跟上,回话却快。   “我大哥家还有个女孩,她是最小的,不过身在江湖不用担心,反倒是欣姐儿。今年选秀,她要参选,虽然二哥二嫂已经请旨另嫁,终究还没个结果。”   “入宫有什么好,大姐姐做到凤藻宫贤德妃,还不是落得那样下场?这几个孩子都比我有福气,将来也这样才好。”   感慨一声,迎春看着窗户上装饰的红绸,皱眉思索。   “涛哥儿也快要议亲,你瞧着福建可有谁家的姑娘合适?他虽是庶子,但自小养在我身边不差什么,只怕别人介意。”   “谁不知道冯总督敬重嫡妻,唯一庶子都养在你膝下,谁敢介意?只是斌哥儿在京城,涛哥儿未来的岳家倒不好身份太高,免得打眼。”   两人下着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言谈间全是孩子与孙辈。   另一边,婚船从福建至京城,历时月余到达,斌哥儿已经在码头等着。   冯唐老将军尚在,冯婷晚下船直接到神威将军府暂住,等到吉日再嫁入二等将军府。正如冯紫英所说,有外祖父和兄长身边,便是离家万里也不足惧。   成亲当日,卫、冯二府宾客盈门。柳湘莲便是其中之一。   卫若兰喝得满面红光,揽着他肩膀。   “柳兄弟,当初咱们这些兄弟都到做祖父的年纪,唯有你还是孤身一人,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有看上的?”   “今日是你家好日子,怎么说到我身上?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到这般年纪又何必去祸害人家姑娘,这样就罢了,干!”   二人举杯痛饮,落座后柳湘莲却不自觉想起那位性情刚烈的姑娘来。这么多年未见,想必她早已有人家,生儿育女了吧?   自嘲一笑,端起酒杯再饮。不经意偏头瞧见旁边程潜,举杯相敬。   “程二哥,请。”   “请。”   喝过酒,柳湘莲想起件事。   “前几日京城巡防,瞧见太子的人从外面回来,行色匆匆,你可知道?”   当初浪子游侠,如今也是京城巡防,直接受命于天子,凡往来京城势力,没有能瞒过他的眼睛。   程潜饮酒动作一顿,从喉咙里呵出声。   “还能去哪,定是去寻太傅。他想收服户部我不答应,督察院也拿不下,眼瞧着三皇子、五皇子势起,坐不住了。”   “咱们都是陛下扶持起来,只管忠君报国,太子殿下糊涂。”   柳湘莲长叹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过来,立时换成笑脸。   “来,咱们喝酒。卫大哥今儿高兴,咱们过会子出去找地方喝酒,别在这里讨人嫌。”   “请!”   年轻人成亲,他们算是老家伙,留下礼物喝了酒,便没他们的事。二人都算位高权重,应付几个来搭话的客人,起身往后面去找僻静地方。   府上下人早熟悉两位大人,知道他们不会胡来,也知道他们和自家老爷关系好,瞧着他们往花园方向去并不阻拦,遇见了行礼问候,仍旧干自己的活。   两人提着酒壶,在花园亭子里对饮。   “前些时候兵部侍郎家公子找我打听你们欣姐儿,这小子不错。”   “他不行,他姐夫早已投靠三皇子。要找个中立可不容易。”   二子一女都是嫡出,每个孩子议亲都让程潜愁掉大把头发,比处理政事还为难。   柳湘莲哈哈大笑。   “你们都劝我成家,可你看看,你们个个发愁,反倒是我最悠闲。这样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有你们羡慕的。”   “是吗?我记得早年你往东边平倭,收养个孩子,如今也大了吧?”   程潜视线瞥过来,柳湘莲笑容收敛。   “当年瞧他可怜,随手带回来收为义子,没想那么多。嗐,他若有喜欢的自己来跟我说,才不去操那份心,喝酒。”   举起坛子猛灌两口,豪爽擦去颈间酒水,却突然僵住。   程潜放下酒坛就见他发愣,顺着视线转身看去,却见是个中年女子正在对着丫头吩咐什么。   “你看什么?”   “三妹。”   下意识嘀咕一声,柳湘莲丢下酒坛冲出亭子,却在迈下台阶后止步不前,视线盯在她梳起的发髻上。   前方女子仍在训话,吩咐完后与丫鬟背道离去,并未察觉这边异样。反倒是丫头们路过,停下行礼。   “等下,刚才与你们说话的,是谁?”   拦住行礼后要离开的丫头,柳湘莲嗓子发紧。   为首的丫头屈膝道。   “回大人,那位是护送少奶奶嫁过来的尤嬷嬷。听闻是冯太太身边最倚重的心腹嬷嬷,等少奶奶安置好了仍要回去的。”   “尤嬷嬷,她未冠夫姓?”   柳湘莲拧着眉,心脏狂跳,似乎预感到什么。   下一秒丫头回话。   “这位尤嬷嬷并未嫁人,一直伺候太太。听闻不是奴才,是亲戚呢。”   后面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楚,柳湘莲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   她并未出嫁,就像他并未娶妻。但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吧?有些事情,错过就是一辈子。   “知道了,你们去吧。”   挥手命丫头退下,浑浑噩噩回到亭子,捡起地上酒坛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去。   程潜半眯着眼睛倚在围栏。   “怎么,看见老情人?”   “莫要胡说,毁姑娘清誉。”   清誉?当初他们二人之间横亘的,不就是清誉二字?柳湘莲苦笑,抬头欲饮却发现酒坛空空,反手甩下坛子。   “酒不够,可要换个地方?”   “不了,我还要回户部,这尚书可不好当。”   程潜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晃晃手中空坛子,丢在围栏上潇洒而去。   柳湘莲看看两个坛子。   “忒小些。”   嫌弃甩手,摸摸腰间有银子,自去买酒喝。   等他醉醺醺回到家中,已是月上西楼。   “师父你可算回来,卫府小厮说你去吃酒,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满城找你。明日大家都知道京城巡防官醉倒在街上。”   “我休沐,无妨。”   瞧周围都是熟悉环境,柳湘莲打个酒嗝摊在贵妃榻上,倚着竹夫人贪凉。见眼前青年忙活倒水,神差鬼使问道。   “清友,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柳清友在战场上被捡回来,得了姓名便将柳湘莲当做亲生父亲,发誓要孝敬他。此时听见问话,却没稳住手抖,茶水都撒出去。   “师父你喝醉了,喝口茶,我命人煮醒酒汤。”   双手端着水过来,却被柳湘莲一把抓住。抬头正对上散发精光的眼睛,半点不似喝醉。   “好小子,果然在外面有心意姑娘。快老实说来。”   “师父……”   柳清友支支吾吾,被巴掌拍在头上。   “男子汉大丈夫,战场都上过,有什么不能说?莫非是瞧上什么大户人家姑娘?”   “不是,她,她是个说书的姑娘。”   瞧着柳湘莲酒劲上头重新迷糊起来,柳清友咬牙,决定赌一把。   “我原是个孤儿,若非被师父收养早尸骨无存。她也是孤儿,但被戏班子买回去,后来学说书、唱花鼓,成了贱籍。但是师父,她真的是个好姑娘,还会护着戏班子里的小孩子,不叫他们挨打。”   说到半截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举起三根手指。   “我不是偷懒跑去,是被周大哥他们拉过去,然后就看见她。但是律法规定不能娶贱籍女子为妻……”   身为柳湘莲义子,他自然随官籍,别说不能娶贱籍女子为妻,即便是给她放了籍也不能娶。若是强行娶贱籍女子为妻,则二人同为贱籍。   “若是我孤身一人就算了,但是还有师父。不奢求能娶她,但我想给她赎身,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哎呦!”   低着头逐渐漫上哭腔,谁料眼泪还没落下来,被重重一拳捶在胸口。茫然抬头,却见柳湘莲落下两行泪。   “哈哈哈,果然是我儿子,哈哈哈。”   大笑两声,握着义子肩膀。   “想娶就娶,哪来许多顾忌?”   “可我若纳她为妾,再另娶她人便是害了两个姑娘。”   柳清友眉头紧锁,他虽在营中长到十七岁,听兵痞们说荤段子,却不想做那种龌龊人。   柳湘莲抬手又是一拳。   “那就不娶,你卫伯父、程叔父不都是只守着嫡妻?若那姑娘真是好的,明儿我就去给你提亲,不能明媒正娶,就赎身做良妾,大不了四十无子再抬个通房。”   男子娶亲才是正经,哪有守着妾室过一辈子?柳清友瞳孔地震,肯定自家师父是喝醉了。   “师父,醒酒汤煮好了,您先休息吧。”   努力忘记刚才听到话,扶着他回房休息。   第二日起来,柳清友眼下乌青,将贴身小厮吓一跳。   “爷,您昨晚没睡觉扎马步了?”   “去!”   打个哈欠,混沌地洗漱换衣,拿上□□照旧出去练功,路过花园却瞧见里面摆着几个大箱子。   柳湘莲正站在箱子中央,撇头瞧见他。   “清友来得正好,你是想先提亲还是先赎身?”   “啊?”   全身汗毛倒数,回荡一晚上的话语再次涌上脑海,柳清友结结巴巴。   “我,这,她,我,师父……”   “既然如此,那就先赎身吧。银子已经准备好,等我过几日派人去打探打探,若姑娘人品靠得住,便赎身送到城郊刘家住些日子,待你及冠再提亲。”   自顾自安排好,柳湘莲背着手回屋去。   柳清友呆若木鸡,良久后扔下手中□□,转身就跑。   小厮在后面追。   “爷,换件衣裳再出门!”   十日后,冯婷晚渐渐熟悉卫家生活,陪嫁之人留下,送嫁之人则坐船回福建。刚到船上,船员送来个锦盒。   “敢问可是尤嬷嬷?今早有人找来,说这是一位故友给您的。”   “多谢。”   尤三姐谢过,带着锦盒进船舱却满脸疑惑。尤氏病逝,尤二姐随着巧姐、板儿离京到任,京城哪里还有什么故友?   犹豫片刻,小心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枚剑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8 22:44:57~2022-03-29 22: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sis 50瓶;神奇的魔芋、司徒无忧、墨瑟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8、番外十一   寒来暑往岁月悠悠,国泰民安无人侵扰,水师提督府仍是一样的安静。   “祖父!”   七八岁的小少年手提木质□□冲进书房,额头上渗着汗也挡不住高兴。   “师父夸我练得好,您答应过带我去船上,可不能反悔。”   在少年对面,曹同轩低头执笔认真写着什么,好一会收笔回势才松口气,抬头笑道。   “祖父说的话自然不会反悔,既然师父夸你,后日我去巡舰,带你一起。”   “好!”   少年兴奋欢呼,肉眼可见的期待。   在他身后追进来两个小厮,先给曹同轩行礼告罪,然后将□□拿出去,又递上长衫服侍少年穿好,才躬身退出去。   “祖父,又有在祖母写信?你们二人正在一处每日见面,有话直说就是,父亲说你们每年都要互相写封信,是有什么缘由吗?”   少年好奇探头,在他这个年纪还不大明白感情的弯弯绕绕。   曹同轩拿起信吹干上面墨痕,小心折起塞进信封。   “也没什么缘由,当年相隔两地又要注重名声,难免憋闷。后来成亲光明正大,不多写几封如何畅快?你来得正好,给你祖母送去。”   将装好的信封递给幼孙,使唤起来理所应当。   少年拿着信撇撇嘴,深觉男女之间麻烦的很。不过到底是自家祖父、祖母,转身老实跑腿儿。   林蕴收到信,被上面亲昵之语腻的牙酸,嘴角马上要咧到耳朵根,看见孙子又敛住。   “咳咳,怎么是你送过来?这么大年纪不正经,你可不能学他。”   “什么不正经?我正巧去找祖父,他叫我顺便送来的。”   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少年莫名其妙。   这种事怎么跟小孩子解释?早恋可不好。林蕴想想,一本正经道。   “两个最亲近之人写信,是不能叫旁人知道的,哪怕是晚辈都不行。等你将来成亲就知道,夫妻二人才是最亲近的。”   少年似懂非懂。但他每日读书、射箭、练武,最亲近的人好像是父母和师父。   正想不明白,陈亦妘从外进来。先给林蕴行礼,笑着看向自家儿子。   “祖母是在教你将来不可轻薄,只是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明白。母亲有话要和祖母说,你先出去。”   目送少年走远,陈亦妘从袖中掏出封信,双手递过来。   “母亲,这是飞云山庄送来的信。”   “写了什么?”   林蕴倚在贵妃榻上未动,顺手将曹同轩的信仔细收在袖中。   陈亦妘得了允许拆开信封,瞧着上面文字正要诵读,突的脸色一凝。   “母亲,是程老夫人没了。”   气压瞬间低沉,林蕴看着信纸,心道果然。   “五年前父亲去世,两年前是爹爹,如今姨母也去了。人都有这么一日。”   时间流转,林蕴自己都是做祖母的人,何况上一辈?接连送走长辈,她并未有太多伤感,只是心中空落落,仿佛缺了什么。   陈亦妘侧头观察片刻,轻声问道。   “可要给京中去信?”   “二哥收到信必要丁忧,不必往京城,直接往飞云山庄送吧。只是如今天气尚暖,我要回去送葬是不能,你替我给兄嫂告罪。”   程老夫人是上一辈中最后一个离开的,林蕴桩桩件件熟练吩咐着,竟有些木然。   算上曹家公婆在内,只有程向劲和曹老夫人是在冬天过世,给她留了足够时间赶回去。其余难保尸身完全,都是正常流程下葬。   陈亦妘作为当家媳妇,这些事情都是做惯,听着吩咐一一应下,转头命人去安排。   “还有件事。京中传来消息,冯总督要调回京城去。”   林蕴脑中空荡荡,听见这话才找回一丝理智。   “确定了?福建如今可肥着,陛下年迈,五皇子新封太子,定要将这样要职握在手里,也在预料之中。定下日子来告诉我,去送一送。”   “是。媳妇命人去准备东西,先行告退。”   说罢躬身行礼,见林蕴点头,陈亦妘将信留在桌上,转身出去。   屋内安静半晌,林蕴从贵妃榻上起来,拿起信纸呆愣。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但程老夫人比她生母更亲近。   “紫英要回京城,想必过不久太子也会对水师动脑筋。再过一两年,我便像岳父那样请辞,咱们回去可好?”   曹同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人揽住。   林蕴下意识眨眼,松口气回神,将信纸装回信封。   “陛下年纪大,新太子如日中天,若时间赶得及说不准还能回去守个孝。”   叹一声,拿着信封走到桌案后,从架上取下个匣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的都是相似信封。   “算下来,咱们这几年竟没从孝期里出去过。他们老人家凑在数年间,倒在那边团聚,说不得正在忘川河畔钓鱼呢。”   “等岳母见到,定和母亲一起唠叨他们。”   曹同轩接上话,眼瞧着林蕴将信封放进匣子重新锁好,声音突然沉闷。   “将来定要我先走,然后回来接你。”   “想得美,你先走了我还要操持丧事,我懒。”   如此理直气壮,曹同轩被林蕴堵得无话。   “那么些情诗都白写,你真不像是岳父的女儿,怎么半点情调也无?”   “那你去找个有情调的,我瞧前些日子杨参将送的戏子就不错,明儿你收了当姨娘?”   林蕴声调上扬似在玩笑,眼神里却清晰写着“敢收你们两个都死”。   曹同轩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   “那是送给延哥儿怎么扯到我身上?都是年近半百的人,还拿这种事来说,老不正经。”   “哪里不正经,从没有我这样正经的婆母!我都没给延哥儿塞过侍妾,他个外人上赶着。后院那几个小戏儿,还有上回端着茶往延哥儿身上撞那个,都给姓杨的送去。”   但凡豪门大家,总不缺“有上进心”的下人,只是林蕴厌恶,提督府上凡有胆大的,无论盯上父子哪个,一律丢到后院做粗活。   有敢说善妒的,她就格外大方,将“有上进心”的下人都送过去,并祝他早生贵子。横竖提督夫人身份在这里摆着,敢说闲话的也都悄悄躲着。   曹同轩肩膀一颤一颤。   “明儿我就送去,可好?你这般教养后辈,桐哥儿和忱哥儿还未到年纪,就有人来问婚事,咱们这两个孙子可是抢手的很。”   林蕴立刻转脸威胁。   “你不许给孩子随便定亲事!”   “这个自然,延哥儿当初也是他自己见了儿媳同意,我是那种强迫孩子的长辈?”   两人凑着说悄悄话,不知不觉将沉重气氛掀过。   翌日,陈亦妘安排好法事,请林蕴前往寺庙遥祭程老夫人并供上灯油,各项事宜安排得当。   半月后,冯紫英定下回京日期。林蕴与曹同轩前去送别,四人摆起小宴,从分析眼下形势到回忆当年,再到感慨诸多兄弟天南海北,直到半夜才散。   又半月,新的福建总督到任,同时带来消息:圣体有恙。   曹同轩开始着手准备辞官,只是他没有林如海那般圣宠与底气,不敢每月一封奏折递着玩。直到一年后皇帝病逝,又等三月国孝,辞官奏折才递上去。   新皇登基,正是施恩天下以及发展自己势力的时候,装模作样拒绝两次,第三回 爽快答应。   延哥儿不大乐意。   “父亲不到五十就急着辞官,当年外祖父也没有这样急切。”   “我不辞官,怎么给你让路?如今情势与你外祖父那时不同。陛下并未即刻任命新的水师提督,而是命你暂代,可别张狂了。”   曹同轩一边命人收拾东西,一边抽空教导几句。如此不走心,让延哥儿无奈。   “当年三皇子想要获得父亲支持,您和二舅舅都没同意,如今陛下登基恐怕有几分试探意思。父亲,我又不是忱哥儿,这点事情还能看明白。”   “能看明白最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母亲常挂在嘴边。对了,你母亲的马具不能忘。”   拍拍脑袋想起库房里还有东西,曹同轩忙带人去翻。离开福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紧的东西都要带上。   留下延哥儿在原地垂头丧气。   陈亦妘走来正瞧见。   “你也是做父亲的人,怎么像被抛弃的孩子?父亲、母亲想要换个地方走走看看,我倒羡慕。”   “从外祖父时就这样,父亲又带着母亲走,将来我也带着你,把两个小崽子丢下!”   延哥儿气冲冲,暗自决定将来要让自己儿子也体验一把这样感觉。侧身瞥见陈亦妘偷笑,问道。   “你从母亲那里过来,她可想好要去哪里?”   “问了,母亲说先去姨母那儿住些日子,正好瞧瞧外孙女。过一年半载,若要换地方再写信回来。”   夫妻二人嘀咕半晌,该做的事却还有不少。   水师各项事务交接,又要叩谢圣恩,忙完已是小半月过去。挑着气候适宜的时节,林蕴与曹同轩登船离开福建。   飞云山庄从程向劲之父开始,到如今传承几代可谓规模宏大,再加有背靠朝廷,比寻常江湖势力更具威严。程捷、南宫瑜夫妇不得闲,思思作为少庄主夫人,前往码头迎接林蕴与曹同轩,又送他们往别苑去。   “姨母云游四海,近些年才安顿下来,比我还自在。臻姐儿那丫头养的野,嚷着做个游侠,倒把母亲当年的心愿给圆了。”   多年未见女儿,听她说着生活琐事,林蕴笑得眯起眼。   “我若不是认回林家,早跟你父亲跑了,哪还有你们?臻姐儿比我强,想做什么有你们护着。你姨母可好?”   “好着呢,您见了就知道。”   思思笑着,引二人绕过小桥流水,走向后花园。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园鲜花。人间四月芳菲尽,这里的花却不受影响开得绚烂,给人身处春天的错觉。   曹同轩咂舌,顺手折下两朵,分别插在妻子和女儿头上,引得二人侧目。   踏上回廊进入园中,百花骤然截断变成片药圃,热闹繁华眨眼变为宁静致远,其中一位青衣女子手持药锄,似在播种。   “姨母。”   思思上前轻唤一声。   那女子并未停顿,忙完手上动作才不仅不慢转过身来,抬袖擦拭汗水,露出一张二十多岁的脸。   分明熟悉,却又透着陌生。林蕴瞠目结舌,揉揉眼,怀疑看错。   林黛玉亦没想到会见二人,怔忪片刻回神,突地笑道。   “数年未见,姐姐怎么变得呆愣起来?乡野寒舍若不嫌弃,还请进来喝杯茶。”   园中不知何处袭来微风,似是感知故人重逢,带起一阵花海。   作者有话说:   众人的后半生浓缩在十几章番外里,寥寥数笔略显仓促,但已经足够。本文到此结束,感谢大家支持,感谢大家喜欢。   还有件事,之前说全文完结后抽奖,但是我才知道两次抽奖最少要间隔三十天,大意了。答应的事情不会食言,等要求的时间到了我会回来发的!感谢在2022-03-29 22:37:24~2022-03-30 23: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大扁10瓶;㎡、懒懒的假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