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篇 选秀风云 ------------ 第一章 后宫(1) 瀚朝顺景七年,此乃当朝皇帝端煜麟登基的第八个年头,在他执政的这八年里,除却登基之初与邻国之间发生过一些小的摩擦,可谓是举国安宁,风调雨顺,民间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这对于一个新建立的王朝实属不易。 瀚朝建立距今不过十余年,前朝国号为“淮”,后主冯氏登基时还是一个年仅九岁的黄口小儿。在佞臣当道的末代王朝,没有实权的皇帝意外驾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于是各路势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开始了割据混战。 好在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不到五年,大翰的开国皇帝——原大淮安国公端如晦,力克群雄、脱颖而出,最终平息内乱、摘得皇帝桂冠,从此改国号为“翰”,定年号“承平”,是为瀚朝承平元年。 只可惜,这开国皇帝有命打下江山却无福坐享,登基三年而崩,享年四十八岁,谥号为“继天开运宽毅皇帝”,庙号“高祖”。时年二十九岁的太子端煜麟于承平四年九月继位登基,翌年改年号为“顺景”。 虽然前朝一派风平浪静,但这大翰天朝的后宫却是暗潮汹涌。 皇宫內苑子午线正北方向耸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正门上方高悬的扁额上书刻三个漆金大字——凤梧宫。这里便是大翰皇后凤舞的寝宫。 内殿的贵妃榻上斜倚着一名宫装妇人,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面容端秀、气质雍容,身穿的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华丽非常。 她身边有两名着碧色衣衫的婢女侍奉左右,其中一名婢女一边将沏好的雪顶含翠奉上,一边恭敬地开口道:“皇后娘娘,三年一届秀女大选又到了,过阵子又有的咱们宫里忙的了。况且今年三小姐也到了参选的年纪,老爷也有意让三小姐入宫。 ” 女子顿了顿又道:“老爷的意思是,娘娘何不尽早接了三小姐进宫,让她在宫中待选?也可以借此机会让三小姐先一步面见皇上,若是得了圣上青眼,说不定一举得封。这样既免去了选秀繁琐的流程,又可比新进秀女们的地位高出一截,即便秀女们中有门楣高的或是更得宠的,也不能轻易盖过我们小姐去。” 凤舞抬眼看了一下方才说话的婢女,慵懒地开口道:“妙绿啊妙绿,你跟随本宫入宫多年,居然还看不清当下宫中的形势吗?“ “奴婢愚钝,请娘娘明示。”名唤妙绿的婢子微微曲膝,福了福身。 “妙青,你说说看。”凤舞没有回答妙绿的疑问,转而询问另一边的青衣女子的看法。 “奴婢以为,借此选秀给秀女定位分之际,皇上怕是要再晋李昭仪的位分。”昭仪李氏,领侍卫内大臣李健独女,自入宫以来备受恩宠。 “再晋?李昭仪也不过是数月前才晋的昭仪,这么快又要晋位?可是这李昭仪才进宫一年多啊!”妙绿先是惊讶,后又不解:“但是这与大选和后宫形势何关?” “你呀,这么多年还是不长进,好生跟妙青学着点吧。”凤舞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又解释道:“自打李婀姒入宫,你可见皇上还对其他哪个妃嫔格外爱重?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皇上按例留宿凤梧宫,你可曾见皇上再来本宫这里?李婀姒入宫前,凤仪也不是不得宠的,那时皇上每个月总要去上甘泉宫几次的,可是你看看现在,上个月皇上只翻过一次凤仪的牌子。再看看其他几个早已晋了妃位的老人儿,几乎是几个月不见天颜。你以为凭几个新人就能改变现在的局面?你以为凤卿就能比李婀姒更得宠?” “娘娘,就算三小姐不行,总还有别的更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皇上就能不为所动?况且咱们皇上可不是长情的人。”最后一句话是妙绿贴附在皇后耳边说的。在背后议论国君本是大罪,奈何这妙绿妙青是从小伺候凤舞的心腹之人,因而凤舞并没有怪罪于她。 “咱们皇上不是不长情,只是不对我们长情而已。他待李婀姒与待我们极是不同,皇帝是真心喜欢李婀姒啊。”凤舞言此叹了口气。 “皇上不过是喜欢李昭仪的美貌罢了。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妙绿有些愤愤不平。 “宫里是不缺美貌,可是你可见过比李婀姒更美的女人?这后宫中啊,只要有李婀姒这一枝独秀,旁的花儿还开得好么?”凤舞语毕,起身踱到窗前,拿起小金剪,将窗台上花盆里一枝开得正盛的芍药连茎剪断。 “那三小姐的事……”妙绿有点儿猜不准主子在这件事上的打算。 “有李婀姒在,就算早一步接凤卿进宫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况且若是提前让皇上失了新鲜感反倒不美。你去派人回了父亲,说这事急不得,本宫自有打算。”凤舞与皇帝多年夫妻,虽已贵为皇后,但是毕竟年纪渐长。如今年近而立,在皇帝眼里早已经是开败了的花儿。 怪不得父亲要送刚满十六岁的幺女入宫,怕是父亲也知道,这一年来凤舞这个皇后和跻位贵妃的庶女凤仪俱已恩宠凋零。如今宫中凤家女儿的恩宠再是没有能与李昭仪分庭抗礼的了,所以现在凤家迫在眉睫的要送唯一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进宫以固帝王恩宠。 妙绿见凤舞剪了那芍药,知晓主子心里也是不快,便劝附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敢把这样妖娆无状的花送进凤梧宫!呆会儿奴婢着人去内务府叫他们挑两盆品相端庄的牡丹来给娘娘观赏。” 却说这厢关雎宫里,数月前新晋昭仪的李婀姒今晚又被皇帝翻了牌子,这会儿她的两名贴身婢女琉璃、琥珀正忙着帮李婀姒挑选首饰、搭配衣裙。 “主子,奴婢觉着这件最好!”穿着水绿色衫子、梳双环髻的琉璃是李婀姒的家生奴婢,自来与婀姒亲厚,性格也活泼开朗,平时说话也总是兴高采烈的。琉璃手里托着一件淡紫色金丝软烟罗套裙,裙子的袖口、束腰和下摆都有用金线绣成的华美花纹滚边,衣领是双色复蕾叠丝的样式,端的是轻柔妩媚。 “奴婢也觉着这件甚好,再配上这对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就更显华美了。”这对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是皇上今天新赏下来的,若是皇上今晚临幸时看见主子戴着它们,想必会更高兴。琥珀心想。 “对啊,再让琥珀姐姐给您梳一个蝶恋花的发式,这天下再没比主子更美的女子了!”琉璃高高兴兴地服侍李婀姒将套裙一件一件穿上。待琉璃将衣裙都打理整齐,李婀姒才开了口:“好了,琥珀留下给本宫梳头,琉璃你先去小厨房看着给皇上准备的晚膳吧。” “好嘞!”琉璃又风风火火地往小厨房去了。见李婀姒把琉璃支开,琥珀就知道主子有话要单独和她说,她手上功夫不停,一边为李婀姒梳髻一边恭敬地问道:“主子可是有话要交待奴婢?” “并非交待,而是征询你的意见。”李婀姒拿起梳妆匣里的一对耳珰在耳朵上比了比,聊起了选秀的事:“今年正逢大选,再过几日宫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奴婢昨儿到内务府取份例的时候瞧见了一套妃制的礼服,过几日新晋的小主们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奴婢在此先恭喜主子了。”这后宫内早有传闻,皇上打算趁着选秀的当儿晋昭仪李婀姒为妃,直到昨天琥珀亲眼看见那套妃制礼服才真正确信了这个传言。 昭仪与妃位虽然只差一个品级,实际地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 第一章 后宫(2) 大瀚朝后宫嫔妃等级从低到高依次为:采女——宝林——才人、美人——贵人——嫔——贵嫔——昭仪——妃——德妃、淑妃、贤妃、贵妃——皇贵妃——皇后。 瀚朝的选秀制度比较特别,对秀女的出身要求比较低,凡是朝廷命官,无论品级,家中有未婚的适龄少女均可报名参选。 但是,对六品以下官员选送的秀女还有一个特殊规定,即通过初选后,会给这些秀女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动弃权,落选归乡;或是继续搏一把,竞争对她们来说机会渺茫的殿选资格。一旦决定继续参选,从此人生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若是没有得到殿选资格,便会直接充入掖庭为婢;就算侥幸进入殿选,被皇帝留牌子的可能性也微乎极微,落选了依然要成为宫婢。 也就是说,坚持参选对于这些出身低微的秀女来说,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为主要么为奴。然而,就是为了那凤毛麟角的希望,许多这样的秀女还是毅然选择竞争,她们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即便做了宫女也比那些普通奴才的等级高了不少,有很多人甚至愿意为了这高等宫女的身份留下。 不仅如此,制度还规定了凡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府中家生奴婢中有未婚适龄者也可参选,只不过这些少女选的不是宫妃而是宫女。 在殿选中留用的秀女都会给予相应的位分,身世略低的一般会封为采女、宝林或者才人、美人,出身较高的可能会直接晋为贵人;虽然祖制规定贵人之上的位分则需要逐级晋封,但是也不乏某些特别得宠的宫嫔越级晋封,宫嫔晋升至贵嫔方可掌一宫主位,但只有晋升妃位才能算得上正经主子。 本朝先后有过两位皇后,第一位皇后郑氏乃端煜麟为亲王时所娶的原配,但是在端煜麟登基后一年因罪被废;第二位皇后就是现居凤梧宫的凤氏。皇后之下设皇贵妃一名,如今尚且空悬;妃位之首的德、贤、淑、贵四角齐全,其中又以贵妃为尊;四妃之下各级宫嫔人数不限。 言归正传。琥珀正欣喜着自家主子的受宠,却不知自己的命运马上也要随着这场选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知道本宫向来不在乎这些。”李婀姒绝美的脸庞露出一丝没落,她不在乎尊荣地位,也不在乎帝王宠爱,她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因为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她所有在乎的东西统统变成遥不可及的了。 “主子可以不在乎,但是李氏一族不能不在乎。不管怎样,有皇上的恩宠总是好的,在这后宫之中若是失了皇帝的恩宠,那便是真真活不成了。”琥珀将最后一个凤尾蝶头饰簪在李婀姒的发髻上,完成了这个华美的蝶恋花发式。“主子原想跟奴婢说什么?” “你也知道,这次选秀其实不光是为了扩充后宫,皇上的几位皇弟和年长的皇子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此次定会在秀女中选出一些才貌出众的配与几位亲王和皇子。”说到这里,李婀姒停了下来,抬眼从镜中打量恭敬地站在她身后的琥珀。 只见少女一袭鹅黄色夏衫,身体微微低福,两侧头饰上的流苏也随之垂坠在面颊旁,表情温婉恭顺,端的是青春韶华娇颜色。 “琥珀、琥珀,当初只因为你的名字与我的琉璃寓意相合,皇上就把你从东宫调来本宫这里。你来本宫这里之前在东宫侍候了多少年?”东宫乃太子寝宫,今年太子十八岁生辰时,皇帝特赐东宫更名为麟趾宫。 “回主子,奴婢自打十岁入宫就被分在东宫伺候,一共在东宫待了六年多,直到主子您进宫,我才被调来关雎宫。”琥珀虽然跟着李婀姒的时间不长,却是打心里尊敬和忠心追随她的,李婀姒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将琥珀也视为心腹,对她与琉璃别无二致。 “算来你今年也十八岁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该嫁人了。”李婀姒转过身子,面对着琥珀。 “奴婢只愿一心追随主子,不敢他想。”琥珀说着跪了下去。 “好好的跪什么?快起来,倒像本宫责罚你似的。”李婀姒虚扶了一把,琥珀这才起身,李婀姒继而又道:“琥珀,本宫知你忠心。正因如此,本宫才不能辜负如你这般善待本宫之人。你且告诉本宫实话,如果本宫让你回去麟趾宫,你可愿意?” “主子要赶奴婢走?是奴婢做错什么了?”琥珀焦急不已,又跪倒在地,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不是赶你走,而是要把你嫁出去。前几日家宴散席后,太子派他的贴身小太监伍仁来向我传达过想要你回去的意思,本宫当初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一来是想询问一下你本人的意思,二来也是考虑你要以何种身份回去。太子若是要你回去为婢,本宫定是不肯的。不过我听那意思似乎是太子有意要收了你,你们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太子对你是有情的。只不过,你的出身在那儿呢,怕是只能做个侍妾。本宫总是觉得做妾是委屈你了。”李婀姒执起琥珀的双手,直视她的眼睛问道:“你,可愿意?” “主子大恩!奴婢何谈委屈?身为奴婢,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到官宦人家为妾。恕奴婢心气高,若是嫁与匹夫草草一生,心不甘情不愿,纵得正妻之名又有何用?若是配给无意于奴婢的官宦子弟为妾室,待奴婢色衰,早晚也是相看两厌的结局。自然不如跟了与奴婢有发小之情的太子,至少爱弛之时他还能对奴婢有一分看顾之情,不会欺凌奴婢。况且……奴婢亦对太子有情!”琥珀终于把心中真实的想法大胆说出口。 “那你就是愿意了?如果这样,本宫今晚便会跟皇上提及此事了。”李婀姒握紧了琥珀的手。 “奴婢愿意。”琥珀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穿黄色的衫子很好看,本宫为你准备了一套浮光锦制的嫩黄色的襦裙,还有一套黄珍珠的首饰,算作为你备的嫁妆的一部分。待会儿叫琉璃拿给你。”李婀姒微笑着拍了拍琥珀的手。 “奴婢……叩谢主恩!今后就算奴婢回了麟趾宫,主子但凡有任何吩咐,奴婢万死不辞。”语毕,琥珀郑重地给李婀姒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跌落在地毯上。 “去吧。”李婀姒朝琥珀摆了摆手,琥珀自起身退下不提。 ------------ 第二章 恩典 李婀姒陪端煜麟用过晚膳,端煜麟倚在侧殿的矮榻上看着一本册子,脱了朝服的端煜麟少了一分*、多了一分阴柔,年轻时的皇帝也是面貌清秀的美少年,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褪去了青涩,变成如今这般忧郁沉稳的模样。李婀姒一边喝茶一边思量着如何跟皇帝开口说太子和琥珀的事儿,一时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这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也叫臣妾看看?”回过神来的婀姒便笑着真的去抢端煜麟手里的册子。 “你若真要看,给你便罢。”端煜麟也笑着合了手里的册子递给李婀姒,转而欣赏婀姒冷艳姣好的侧脸。李婀姒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得了,这竟然是今次大选参选秀女的名册! “这是名册?臣妾僭越了,这不是臣妾该看的。”说着就要把名册还给皇帝,这会儿端煜麟早已被婀姒的美貌迷了心神并没有把名册收回来,而是拉了婀姒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婀姒跌坐在皇帝腿上,手里的名册一不小心掉在膝头,而且刚好还是打开的状态。 “怎么不能看?朕准你看。朕不光准你看,朕还要李昭仪帮朕参谋参谋。”说着又凑近婀姒耳边轻声打趣道:“朕不会跟皇后告你的状,放心吧。” “皇上好没正经!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婀姒看似与皇帝打情骂俏,却没有再推辞看名册的举动了。婀姒快速浏览着名册,果然在名册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就有自家的堂妹李姝恬,皇后与仪贵妃的亲妹凤卿,吏部尚书之女江莲嬅,督察院左督御史之女方斓珊,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夏蕴惜,其他还有许多女子的名字,只是出身不如以上几位尊贵,有些李婀姒并不熟悉。婀姒看完把名册还给皇帝,一时间陷入思考。 “如何?”端煜麟接过册子随手放在了几案上。 “恭喜陛下,都是个顶个的才女佳人呢。”婀姒故意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情状,惹得皇帝大笑。 “你啊,你啊!谁能比得过你‘大瀚第一美女’的风华,吃醋也轮不到你啊!”端煜麟宠溺地捏了捏婀姒的脸蛋儿。二人调笑一番后,端煜麟正色道:“婀姒你也知道,此次选秀不单单是为了扩充我大瀚后宫,也有意从中选一批出众的赐给几位皇弟、皇子为妃。三年前靖王妃逝,靖王因丧妻之痛离都游历天下,至今未回。本来想借此机会为他寻觅一位良配,只可惜今年他是赶不回来了,他向来是个随性的,也罢;宁王也在外游学,不过他还年轻,可慢慢再看;闵王却是实在到了该娶正妃的年纪了,只不过别看这闵王平时闷声不响的,倒是个有主意的,就怕朕选的他不喜欢,反倒不美。罢了,也由得他去!看来此番朕只能给自家的儿子们挑选媳妇了。”以端煜麟三十六岁的年纪,膝下皇嗣尚算繁盛,太子端璎庭和二皇子端璎弼是双生子,今年已经满十八岁,生母为废后郑薇娥;三皇子端璎瑨,下个月就满十七岁,生母为红鸾长公主府上一名歌姬,因其身份卑贱所以累得三皇子一直不太受重视;四皇子和皇长女端祥乃皇后嫡出子嗣,只可惜四皇子尚未起名便早夭,皇后为此一度悲痛欲绝,端煜麟登基后追封其为永王,而端祥今年已经八岁多;五皇子端璎宇与皇三女端婉也是双生,他们今年还未满六岁,生母是仪贵妃;六皇子端璎平目前是皇帝最小的孩子,差几个月满五周岁,生的聪颖可爱,无奈天生眼盲,其生母贤妃徐萤为儿寻便名医却毫无起色;皇二女端琇周岁也有七岁了,她的生母郑姬夜虽贵为淑妃,却因与废后是堂姐妹而被皇帝疏远,连亲生女儿也只能寄养在德妃纪夜光膝下。其间也有别的妃嫔有孕,但都或是小产或是生下不久便夭折。 “既是为皇子选妃,皇上何不与皇后娘娘商议?怎的想来跟臣妾商量,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可又要多生事端了。”琥珀的事还没成,皇帝却要给太子选妃,婀姒一时间也不知道答应放琥珀回麟趾宫是对是错了。 “此事你知朕知,明早出了你这关雎宫,便权当没这回事,谁会知道?”端煜麟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还没告诉臣妾为何不与皇后娘娘商量呢?” “当然是要和皇后说的,只是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想必你知道璎庭与璎弼是废后郑氏所出,他们兄弟俩一直对皇后这个继母不甚亲近,所以我还是想亲自安排他们的婚事,也算尽我这个做父皇的心意吧。”每每忆起发妻端煜麟脸上总会露出一丝哀伤,但也只是一瞬就消散了。 “皇上是想要太子高兴么?”李婀姒觉得这是个机会,她差不多可以提琥珀的事情了。 “那是自然。” “臣妾想跟陛下求个恩典,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朕答应你。” “臣妾还没说是什么恩典呢,陛下怎么就答应了?” “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现在你可以说了。”端煜麟对李婀姒的宠爱可以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臣妾的婢女琥珀,就是皇上在我入宫时赐给我的那名,她本是从小在麟趾宫伺候太子的,臣妾想请皇上允许她重回麟趾宫。”李婀姒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是太子的意思,还是那婢子的意思?”端煜麟敛了笑意。皇帝最不喜前朝与后宫有所牵连,婀姒见状,心知皇帝疑心麟趾宫与关雎宫有什么不必要的联系。 “是臣妾的意思。琥珀与太子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得知此次选秀皇上必会为太子选妃,她自知不该奢望却也不禁内心感恸。上次家宴因为太子也在,琥珀为避嫌没有同臣妾一同赴宴,当时仪贵妃还询问臣妾为何琥珀没来,臣妾就只说她身体有恙,不知怎的就传到太子耳朵里了。没想到宴席散后,太子还特意派人到我宫里送了好些药材,虽然明里说是孝敬臣妾的,但是臣妾无病无灾的,好端端的要这许多药材做什么?知道琥珀和太子关系的宫人都知道太子的用意,这分明就是借臣妾的手给琥珀送药。可见,太子对琥珀不可谓不关心。既然二人彼此有情,臣妾就想何不成人之美呢?” “竟有此事?这等小事他何不直接告知于朕,难道朕还会不答应吗?” “皇上您都说是小事了,您国事繁忙,太子怎会因此等小事去打扰陛下呢?” “不过是收个姬妾,朕准了就是。只不过朕要为太子选妃,总不好让一个奴婢抢在太子妃前头嫁过去。等朕为太子选定正妃,再将她一同赐予太子。你看可好?”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臣妾在此先提琥珀谢过陛下,等陛下赐婚之日臣妾再携她当面叩谢天恩。”李婀姒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到实地了,既敲定了琥珀的终身大事,也借题将参谋选秀这件得罪皇后的差事给岔过去了,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都为别人求了恩典了,怎么不给自己求个恩典?” “有陛下的宠爱,臣妾别无所求。”李婀姒故作娇羞地低下头,但是她知道这句话却是一句实在违心的大谎话。 “你不求,朕却偏要给。朕打算借此给秀女们定位分之际给你妃位,朕已经吩咐内务府去准备册封的事宜了,等把选秀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就让皇后给你行册封礼。” “臣妾但凭皇上皇后做主。”婀姒福身谢恩。 “时候不早,爱妃伺候朕安歇吧。”虽然尚未封妃,端煜麟却已成婀姒为爱妃,可见这晋位一事是势在必行了。婀姒亲自为皇帝更衣,二人梳洗后自是歇下不提。 翌日清晨端煜麟来不及用早膳就去上早朝了,皇帝不在,李婀姒反而可以轻轻松松地收拾自己。琉璃和琥珀进来伺候李婀姒梳洗,婀姒吩咐琉璃将昨天那一套华丽的衣饰收起,又让琥珀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双螺髻,髻上斜插两支紫玉檀簪。婀姒喜欢莲花,皇帝赏的那对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很是称她的意,但是那对掩鬓实在太过华丽,婀姒虽喜平时却也不愿过分招摇。 “主子既不愿戴莲花掩鬓流苏,那便在额间贴一枚莲花形的花钿吧。”琥珀取来花钿,仔细为李婀姒贴好。婀姒揽镜自照,镜中女子婀娜娇艳,果真不负“大瀚第一美女”的名头,连婀姒自己也忍不住抚摸着莲花花钿感叹道:“果真是相得益彰呢。”婀姒看着心灵手巧的琥珀,一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关雎宫,心里竟生出几分不舍来。在琥珀伺候婀姒用膳时,婀姒把昨天皇帝的决定告诉了她,琥珀欣喜不已,连连谢恩。 “你倒是得偿所愿了,可惜本宫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琉璃虽是本宫的陪嫁丫头,到底是年纪小、贪玩,不及你稳重。”婀姒想到今后身边又少了一个亲近之人,不觉叹了口气。 “内务府还会挑好的送过来,只怕比奴婢还要机灵呢。” “宫里从不缺机灵的奴才,缺的是既聪明又忠心的。如今的内务府总管俞彬是凤家的远房亲戚,他给本宫挑的奴才怕都是只对凤梧宫忠心的。” “那……主子不妨留意着点儿本届秀女中那些出身不高的,挑个可造之材?” “这倒是个好法子。琥珀,你快去请储秀宫的教引嬷嬷来!”婀姒觉得琥珀的这个提议不错,自己一手栽培的总比送来些个阳奉阴违的强。琥珀领命去储秀宫寻苏嬷嬷不提。 ------------ 第三章 储秀 “奴婢苏玫拜见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安好。”储秀宫教引嬷嬷苏玫规规矩矩地给李婀姒行了礼。 “苏嬷嬷请起。此次请嬷嬷来,是有事相求。”婀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玫,据说她年轻时曾经伺候过淑太妃,后来调去储秀宫专司教导新晋秀女宫规、礼仪。 苏玫今年四十有余,但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她今个儿穿了一身弹花暗纹锦服,高椎髻梳得一丝不苟,髻上一屡月季绢花流苏虽不名贵,却也妥帖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这般鲜艳的颜色穿在这妇人身上竟也让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四、五岁。 “奴婢不敢,娘娘吩咐便是。”苏玫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到底是在后宫沉浮多年的老人儿了。 “那本宫便不跟嬷嬷客气了。”婀姒喝了一口玫瑰雪莲花茶,开门见山岛:“五日后就是大选,本届入选秀女照规矩还是入储秀宫,归嬷嬷*。本宫宫里缺一个近侍婢女,想请嬷嬷帮本宫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人选。” “不知娘娘想要个什么样的?”苏玫似乎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出身不要太高,但身世一定要清白。最重要的是听话、肯受教。”对于贴身近侍,李婀姒希望她可以对自己忠心不二。 “奴婢明白了,奴婢定会为娘娘留心。” “那就拜托嬷嬷了。琥珀!”李婀姒一声传唤,琥珀立刻捧着一个锦盒走到堂前。琥珀恭敬地走到苏玫跟前把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六瓣金兰步摇,金兰的花蕊和步摇坠子都是红宝制成,比起苏玫头上的绢花流苏更称她这身衣服。 “谢娘娘赏赐,奴婢定当尽心办好差事!”苏玫接过步摇,叩拜谢恩后退下。 五月初八,初选完毕当日。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从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许多衣着鲜艳的少女,她们或三三两两欢声笑语、或眼含希冀地望向皇宫深处,直到苏玫和几名公公的出现,这群女孩子才停了笑语、收了目光。 “奴婢是储秀宫的苏玫,恭喜各位小主通过初选。在殿选之前,各位要入住储秀宫,进行为期一月的宫规礼仪的学习,奴婢就是各位小主的教引嬷嬷。还请各位小主排好队,按着次序随奴婢前往储秀宫。”苏玫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是发髻上那支六瓣金兰步摇愈发显现出她的骄傲与睿智。 苏玫领着一众秀女来到了储秀宫,秀女们在前院安静地站好。 储秀宫地处掖庭西北方向,是整个皇宫里除了皇帝、皇后、太后寝宫外最大的寝宫。历届所有通过初选的秀女在殿选前都要住在储秀宫中,因此储秀宫也是拥有最多房间的宫室。虽然储秀宫很大,但是由于入住的人数也多,每位秀女的活动空间十分有限,比不得真正的宫嫔。 苏玫打开名册,开始点名、分配房间,待把各种事项一一安排好,已是华灯初上。 头一次进宫的女孩子们都兴奋得不行,用过晚膳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三五成群的聊开了,很快便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 子墨晚膳吃得不多,这会儿总想吃点零食,只可惜皇宫不比驸马府,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子墨今年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乃是驸马府选送的秀女之一。说到这驸马府,就不得不提那一段让人扼腕叹息的绝世姻缘。 话说顺景元年端煜麟登基之初,与邻国的关系一度比较紧张,周边小国不时滋扰大瀚边境。好在国内还是相对稳定的,尤其是京都永安,百姓生活更是呈蒸蒸日上之势。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喜事,便是皇帝的亲妹瑛华公主大婚,驸马与公主青梅竹马,乃殿阁大学士秦明的长子秦殇。 这本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好事,却不耐有人偏要在这大喜之日给大瀚子民添堵——大瀚邻国之一的雪国便在此时进犯大瀚边境。 驸马秦殇时任怀化将军一职,正当秦殇刚刚掀开新婚妻子的盖头之时,战报便传到了他的手中。于是,这秦殇连洞房花烛都顾不得,立即披挂上阵,率众将士远赴边关。后来的事就更戏剧化了,秦殇赶赴战场后一路披荆斩棘,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不出半年便把雪国贼子赶回他们的老巢,雪国从此俯首称臣,但是秦殇也为此身负重伤。秦殇不顾伤痛日夜兼程,只为早日与新婚妻子团聚,却不料凯旋而归之际竟是公主魂断之时!闻者无不扼腕叹息。 因为此事属于皇家秘辛,只对外称公主突染时疾不治而亡,这瑛华公主的真正死因却就此成谜。秦殇悲痛欲绝,发誓此生只奉公主为妻,决意不再另娶,听闻此举其父秦大学士被气得一命呜呼。皇帝感念秦殇深情,不仅保留他的驸马头衔,还特赐将军府更名为驸马府,秦殇因在此战中负伤过重而辞去将军一职,皇帝封其为驸马都尉。至此秦殇一举超越红鸾长公主的驸马,成为大瀚“第一驸马”,风头一时无两。 驸马府此次共选送三名秀女——子墨、子笑、苏涟漪,子墨和子笑原本就是驸马秦殇的家生奴婢,如此身份参选也只能充入掖庭,然后被分到各宫当差;至于这个苏涟漪,虽然是驸马府实际支持的,但却是以衡州知州之女的身份参选,表面上与驸马府并无关系。只是在选秀前三个月被秘密接到驸马府的,之前她在哪里备选、由谁调*教,整个驸马府讳莫如深。 子墨心想反正自己用不着殿选,一准儿 会被分配到某个宫里当差,自然懒得与那些贵女虚与蛇委,她便乐得自娱自乐。子墨正自顾自地在树根下纳凉,突然有人在她耳边唠叨:“那个苏涟漪什么来头?主子怎么连我们都瞒着?”说话的正是和子墨同样出身的子笑,她口中的主子自然是驸马秦殇。虽然,子墨与子笑共事也有十多年了,可惜二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亲密,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子墨懒得理她。 “要不是我的出身不好,凭我的样貌才学,封个才人也不是问题!我比那个苏涟漪差吗?”子笑不服气地撅起嘴唇,还故意搔首弄姿。 那动作惹得子墨不禁发笑:“我看给你一举封个贵人都不嫌多。你要是不服气可以跟着苏涟漪啊,若是主子得宠,你也可以鸡犬升天了。” 说真的,子笑的相貌也不比苏涟漪差多少,苏涟漪是那种安静娴婉的美人,看上去就像一尾独自静静开放的百合,暗香自来;而子笑明显是个好动的姑娘,恨不能一刻不停,她的线条完全不若涟漪那般柔和,似乎生来便带着一股戾气,也许是跟她的“番民族”(少数长期居住于大瀚境内并成为大瀚子民的异国人,统称为“番民族”)血统有关,子笑的眼睛仔细看是泛着淡淡的蓝色的。 “呸呸呸!你才是鸡狗!苏涟漪自己带着陪嫁丫鬟呢,我跟了她也混不成近侍。再说了,你以为我真的当皇帝的妃子啊?一大堆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跟你闲聊了,我得好好摸摸这后宫的形势,争取跟个最得宠的主子。”子笑回归正色,一溜小跑扎进不远处的贵女圈子里。 子墨看着子笑远去的背影也无奈地笑了,是啊,她也得寻觅个良主,否则这后宫生活要怎么熬啊。 话说这厢子笑已经成功的打入一众秀女的圈子中,此时她正跟其中一位少女聊得火热,还不时的跟一旁的苏涟漪也聊上两句。子墨暗自佩服子笑的交际能力,在为人世故方面子墨还是要向子笑多多学习。 子墨从石凳上起身,正准备回屋就寝,却不料被苏涟漪的贴身侍女叫住:“这位小主安好,怎么小主这么早就要回去休息了?”说着还对子墨福了一礼。 “不敢,奴婢出身微贱,当不起小主这一称呼。姐姐叫我子墨便好。”子墨回礼,心想着本就在驸马府中见过,却还装作不认识,难道要避嫌不成?既想避嫌又何苦与我搭话?也罢,你要演戏我便陪你演下去。 “枫桦唐突了。只不过妹妹天资聪颖,就算身为宫人也不愁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原来此女名叫枫桦,不过子墨到觉得这个枫桦来者不善。若是初次见面哪就能看出天资聪颖了?就算驸马府匆匆见过几面也没什么交集,更不用说能看出什么品性来。 “嗤——两个奴才到相互恭维上了。居然还想着麻雀变凤凰,真是可笑!如此大胆的奴婢,哪个主子敢留?”说话间一名梳着双旋莲花髻、容貌绮丽的蓝衣少女从众人身后走到前面来。 只见女子发髻两端对称簪着一双手掌大小的水蓝色花叶造型的头饰,远看似用绢锦制成,离得近了却能发现花蕊都是细细密密米粒大小的珍珠扎成,叶片更是用上好的细银打磨得薄如蝉翼,头饰下端还坠饰了三对蓝水晶与灰鹊珠串成的流苏,再配上身上同色系的苏绣月华锦裙,当真是华贵逼人。 “奴婢们不懂事,惹得妹妹烦心了。枫桦还不退下!”苏涟漪适时出面,枫桦和子墨闻言退到一边。 “你又是哪个?”方斓珊不屑地看了一眼苏涟漪,她见涟漪身穿嫩黄色云雁细锦襦裙,虽然质地精良但款式却中规中矩,头上更是只簪了一朵镶珍珠的水仙绢花,一看便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在下衡州知州之妹苏涟漪,方小姐安好。”苏涟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方斓珊的语气不善。 “既知我出身方家,你一介小小知州之妹也配跟我互称姐妹?”得知苏涟漪的家世,方斓珊眼中的轻蔑更胜。苏涟漪只当视而不见。 “方小姐此言差矣。”这时一名刚刚跟另一拨人一块儿纳凉的少女插话道:“他日若咱们都成了圣上的妃嫔,可不就是要以姐妹相称么?苏姐姐年纪本就比我们大,叫你一声妹妹也没什么不妥。”此女面容清丽,虽不及方斓珊那般美得咄咄逼人,看了却是叫人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 她对着苏涟漪和方斓珊都行了一个同级礼:“在下江莲嬅,见过众位姐妹。”江莲嬅一袭红色祥云纹绉纱罩衫、内衬玄色勾锦莲花纹服,飞仙环额矮髻上饰品不多但却胜在精致,红宝贴金箔的首饰戴在身上更显示出她的出身不凡,此人正是吏部尚书唯一的庶女江莲嬅。 “我当是谁,原来是江姐姐啊。虽然都是姐妹,但到底身份有差、嫡庶有别。”话刚出口就装作失言,连忙自责道:“哎呀,我竟忘了江姐姐就是庶出。不过江姐姐自然与别家庶女不同,江尚书可就只得姐姐一个女儿,跟嫡女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完一脸戏谑地看着江莲嬅,以手掩口假装打了个呵欠:“天色不早了,各位姐妹散了吧,明天可要好好学规矩呢。”说完便头一个甩着丝帕朝寝房走去,众人被她们的唇枪舌剑搞得都悻悻的,便各自回房不提。 ------------ 第四章 试炼 秀女们受训的第七日,储秀宫的苏玫前来关雎宫复命。苏玫今日倒是穿得朴素,只着深青色普通宫装,不太像她平时的风格,不过头上倒是仍带着戴着李婀姒赏赐的六瓣金兰步摇。苏玫进殿后朝李婀姒一拜:“奴婢叩见昭仪娘娘,娘娘万福。” “嬷嬷请起。”李婀姒示意琥珀扶苏玫起身。 “娘娘交待奴婢的事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只待娘娘定夺。”苏玫恭敬地递上一本名册,名册中记录着准备分到掖庭各宫做事的秀女名单,其中有两个名字被标记出来,分别是“子墨”和“子笑”。 “这两名秀女的名字倒是特别,不但相似,姓氏也罕见。有何特别之处?”琥珀从苏玫手中接过名册再递给李婀姒,婀姒过目后问道。 “回娘娘的话,‘子’并非她们的姓氏。此二女也并非名门出身,她们皆是驸马府选送的家生奴婢,本就是要入宫为婢的,故此没有姓氏。”苏玫说完,想了想又道:“从奴婢这几日里的观察来看,这两名女子最为聪颖伶俐,不过二人的性格大不相同,所以奴婢一时难以取舍,还请娘娘定夺。” “继续说。”婀姒示意苏玫具体说说两名少女的特点。 “子墨看似沉默内敛实则心思灵动。她不喜与人交往过密,却也不得罪任何一人,与众秀女的关系也算平淡友好。当初被一位方姓小主嘲讽,也不露声色,十分懂得规避锋芒;而子笑表面活泼开朗,其实心思最是细腻不过。她热络但不谄媚地交往众秀女,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可见此女在人情世故上更胜一筹。”苏玫说完便不做声了,等着李婀姒做决定。 “这么说来还真是难以抉择啊。琥珀,看来得麻烦你随嬷嬷走一趟了,你附耳过来。”婀姒在琥珀耳边吩咐了几句,待琥珀仔细记下后,便随苏玫一起往储秀宫去了。 来到储秀宫后,苏玫把琥珀安排在秀女们平时受训场地旁的一间小角房里,从角房的窗户可以将训练场内的情景尽收眼底。此时秀女们已经都到齐了。苏玫走到众人前面训话:“殿选即将到来,请各位秀女都打起精神来,用心学规矩。另外,请昨日公布名单中没有得到殿选资格的秀女出列!”苏玫话音一落,三十几位少女应声而出。苏玫满意地看了看她们,说:“从今天起你们就不是小主而是宫人了,你们将要在八天后被分配到掖庭各宫当差,从此要自称奴婢!不要觉得不甘心,要怪就怪你们的家族没有为你们挣得一个好出身!但是,你们也无需自怨自艾,奴才也不一定一辈子没出息。只要你们恪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讨得主子欢心,那赏赐也是丰厚得很。宫里得宠妃嫔身边的奴才要比那些不得宠的秀女还要得脸。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从你们进入掖庭开始,只有尽心尽力地侍奉主子才能挣得一个好前程,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谨遵嬷嬷教诲。”三十几名少女对苏玫行下级之礼。 “很好。现在宣布今天的训练内容:请各位小主先练习昨日奴婢所授的宫廷步伐一个时辰。”苏玫先安排了获得殿选资格秀女的练习,然后转身对这些即将成为宫女的少女说:“今天开始,我会开始教给你们做奴才的规矩。都给我用心学好了,否则今后若犯了什么错误被发落到慎刑司去,可别怪我没教过你们!” “呜……”这些女孩儿本就因为刚失了飞上枝头享受荣华的机会,现在又要被嬷嬷这么严厉的训斥,心里别提多委屈了。这不,还没开始训练呢,就有两个受不住的忍不住哭了。她们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哭什么!还没怎样呢,先受不得了?以后受委屈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要哭哭啼啼地给主子脸色瞧吗?不想被打死的,就赶紧给我收声!”那两名小宫女强忍着啜泣,只是肩膀还微微颤抖着。苏玫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子笑和子墨——子笑从一开始就保持着微微的笑容,现在依然是这个表情,完全一副标准的“忠仆”相,苏玫满意地点点头;再看子墨,乍一看好像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再仔细一看,敢情这丫头两眼放空,竟是开始神游了!苏玫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子墨听到咳嗽声,赶紧回神,眼神无辜地看着苏玫。苏玫在心里暗叹一声,真是拿她没办法。 随后苏玫指着身后桌子上的茶杯道:“现在你们每个人拿一个杯子回去,屈膝而立并把杯子端至与额头齐平。”宫女们依言照做。见宫女们都拿着杯子站好了,便提起一壶刚烧开不久的热水,依次倒入宫女们举着的杯子中。此时的水温虽然不至于像滚沸的热水那般能烫烂皮肤,但也是极热的,立刻就有受不了疼痛的宫女打碎了杯子,过了不久陆陆续续又有忍受不了人放下了杯子,其余没打翻杯子的也多是疼的龇牙咧嘴。苏玫注意观察子笑和子墨:子笑依旧面带微笑,只是那笑容明显不如之前从容了,咬着牙、硬是撑着嘴角不塌下来。不错,无论遭受多大的痛苦,在主子面前都不能表现出来,就是装也要装得高高兴兴的!这样才能不讨主子厌烦;另一边的子墨也忍得甚为辛苦,额头微微渗出细汗来,她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的鞋面,心里自嘲果然是这几年在驸马府过得太舒服了,竟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了。苏玫看不清子墨的表情,只觉得这孩子的姿势很是谦卑恭驯、宠辱不惊,是个可造之材。 “行了,把杯子放下来吧。”苏玫一声令下,宫女们赶紧丢了手里的杯子,子笑和子墨放下杯子后俱是十指红肿,掌心也有几处趟出了水泡。苏玫从袖子中拿出烫伤药膏发给众宫女,吩咐道:“行了,今天上午你们就先练到这儿,午膳后到这儿集合,下午便先练些不用手的,散了吧!”众宫女自是行礼退下不提。 待宫女散尽,琥珀从角房里走了出来,苏玫褪去刚刚凶狠严厉的表情问琥珀:“姑娘可都看清楚了?那穿桃红色衫子、梳双平髻的便是子笑,着蓝色衣裙、扎双螺髻的则是子墨。姑娘有决断了吗?”苏玫指出了刚才一众宫女中表现最为出色的两名。 “看清了。都是不错的人选,真是实难决断。我且有一个疑问想问嬷嬷。” “姑娘请问。” “为何嬷嬷今日的衣着如此朴素?其实今日嬷嬷一进关雎宫我就想问了。” 苏玫明显被她不找边际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只好如实回答:“其实,我本来是选了一件菊纹上裳配百褶如意月裙的,子笑见过也觉得这样才配得起头上的步摇,还打趣说这一身打扮真可谓是在同级的宫人中拔得头筹了!我也觉得甚好。不过今日准备出门之时刚好碰到子墨,她却觉得应该搭配更素雅些的衣服,若是为了搭配步摇而穿的太过鲜亮,反而让人看花了眼,分不清主次,喧宾夺主反而不美。我觉得她的话甚是有理,故此才换了现在这身衣服。” “原来如此。嬷嬷,我已有了决断,就要这名唤作‘子墨’的女孩儿吧。”果然主子教给她的招数管用。 “那好,那我便把她写到分入关雎宫的名单里,不过最后还要皇后娘娘过目首肯后才能落实。” “那就麻烦嬷嬷了。对了嬷嬷,据说今年入选的秀女中也有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呢,不知今日众位小主中哪位才是呢?” “姑娘说的是凤卿小主吧?她并不在今日之列,其实她根本就没住进储秀宫,凤小主被皇后接到凤梧宫亲自教导了。” “真是可惜,不能先一睹凤小主风姿。”说着琥珀从袖中拿出几枚金叶子,笑着对苏玫道:“辛苦嬷嬷了,这是我们娘娘的一点心意,还望不弃。” “这个奴婢万万收不得!此前昭仪赏赐的步摇已是足够贵重,奴婢也把事情办妥,至此已然两清,再不敢多取一分一毫。还请姑娘和娘娘见谅。奴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姑娘自便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琥珀回到关雎宫,李婀姒看到琥珀拿去的金叶子原封不动地又拿回来了,就知道苏玫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她不收这金叶子,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分明是不愿再与关雎宫有所牵连。苏玫不是傻子,如果再收下李婀姒的钱财,明摆着今后还要为关雎宫办事,李婀姒在宫中树敌不少,苏玫是怕别人误以为她与关雎宫连成一线,故此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随后琥珀把刚刚所见所闻一一叙述给李婀姒听,琉璃在一旁伺候着,听完琥珀的回话,不禁大为惊讶:“主子怎么知道苏嬷嬷的装扮是有人参谋的?” “苏玫这个人一向骄傲,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在同辈的宫女中更是拔尖儿的。且看她这把年纪平时还总是穿红戴绿,就知道是个不服老的。这样的人突然穿的那般素净,必然不是她自己的本意。”李婀姒淡淡解释道。 “那主子又是如何知道会是那二位秀女之一的建议呢?”琉璃继续发问。 “这本宫倒真不敢肯定,只是临时想到的一个办法以备难以抉择时选个更合适的。如果这事儿真不是她俩的手笔,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全凭琥珀的眼光了。” “可见这个子墨与主子有缘。”琥珀也加入了谈话。 “听了琥珀姐姐这么一说,奴婢倒是觉得那个叫子笑的姑娘更好!她比子墨更懂得揣摩人心、更能忍辱负重,而且也更通人情世故。”琉璃感觉子笑或许与她的性子更合得来。 “奴婢也觉得子笑更活泼一些,人缘也更好。但是……又好像伶俐得有些过分了。”琥珀不得不承认兴许子笑更符合一个奴才的标准,但是又觉得她仿佛戴着面具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这便对了,子笑的确更聪明,只是也太过争强。她谦逊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一颗不甘人后的好胜心,这样的好胜心如果控制不好便会变成野心。你们说本宫是该选一个安守本分、懂得避其锋芒的人来栽培,还是要一个随时可能带来麻烦的野心家?”李婀姒笑着问两名婢女。 “主子英明!”琥珀和琉璃齐声答道。 ------------ 第五章 凤氏(1) 本朝的建威将军兼护国公凤天翔育有一子三女,嫡长子凤鸣在当年的从龙之战中为国捐躯,过世时不过二十岁;嫡长女凤舞贵为当朝皇后,掌六宫事宜,十分得皇帝敬重;次女凤仪虽为庶出,却因貌美聪慧,也得封四妃之首的贵妃,赐号为“仪”;幺女凤卿是凤老将军的老来女,从小备受宠爱,刚刚及笄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是今届秀女中的佼佼者。 凤氏世代行伍,凤天翔乃是长房,娶当今太后庶姐为妻,他下面还有一双弟妹:弟弟凤天举在边关为将,二房子息也不昌盛,只得了两个男丁,好在这两兄弟也算出息,随其父在边关屡立战功。妹妹早年为高祖嫔妃,只可惜无嗣早殇。凤天翔也曾惋惜长房后继无人,但是看着自家一门三女都如此争气,却也老怀安慰。 金碧辉煌的凤梧宫内,凤氏三姐妹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寒暄叙话,话题左不过是问候家中父母亲身体可否安好;姐姐关心妹妹初来宫中可还习惯;妹妹担心姐姐在宫中过得是否舒心之类的家常。说到高兴处,凤仪才想起来,来的时候特意为妹妹准备的新衣裙、首饰还在等在外间的侍女手中,便唤人送进来给凤卿。 “呀,好漂亮的衣衫首饰,谢谢二姐!”凤仪见她喜欢也很高兴,还说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凤卿便迫不及待地拿着衣服到后殿去试穿了。 “你倒是比本宫还疼她。”凤舞今日随意地挽了个回心髻,用一顶九尾凤冠装饰着,衣服也是牡丹凤凰纹浣花锦的常服,虽不像合宫觐见时那般*,却依旧透着一股雍容华贵。 “皇后说笑了,凤卿与皇后乃是一母同胞,臣妾怎么比得上您与凤卿亲近。”说着便拿着苏绣绢扇掩嘴浅笑。凤仪因是来皇后寝宫,衣着不敢马虎,绣刻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上的花纹与绢扇上如出一辙,朝云近香髻用金雀冠束着并插一对鸽血石雨帘曳地流苏,华丽贵重。 “你我姐妹,私下里就不必称‘皇后’了。说来惭愧,本宫这个亲姐姐也没尽到什么责任,卿儿小我们许多,当年本宫入东宫的时候她还太小,这些年也鲜少见面,反倒不如你陪在她身边久。”凤舞十八岁嫁给还是太子的端煜麟,那会儿凤卿不过才五岁,姐妹二人这十多年来见面的次数也有限。 “姐姐忘了,您入东宫后的第三年臣妾也跟着嫁了进来,其实也只比姐姐多陪伴家人三年而已。”一转眼凤仪入宫也快八年了。 “是啊,一转眼凤卿都要出阁了,我们都老了。”正当凤舞感叹岁月不饶人之际,换好新装的凤卿回来了。只见年轻的少女一袭娟纱金丝绣青鸾纹套裙,头戴石榴花镶金双尾赤珠步摇,手执双蝶戏蕊丝扇,端的是窈窕妩媚倩无双。 “卿儿果然好颜色!”凤仪也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资本。凤卿得到赞美自然欣喜,转头看着凤舞,用眼神询问长姐的看法。 “甚美。”凤舞微微一笑,心里却想着自己年轻时模样,大概也是这般美艳可人吧,只是现在眼角开始浮现的细纹让她再也无法展现出当年的娇嗔神态。凤舞又看了看身边的凤仪,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难怪这些入宫早的嫔妃里只有她还有宠。凤舞虽然不甘心,却也得承认三姐妹中,终是凤仪的容貌更胜一筹,只因她更像貌美的姨娘。 “那卿儿就穿这身参加殿选,姐姐们说好不好?”凤卿旋了个身,欢快地笑着。 “二姐也是这个意思。”凤仪送凤卿衣饰本就是为了给她的殿选添一份助力。凤舞只是笑着看凤卿没有说话,心里却思量着别的事情,还没等她抽回思绪,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便进来传口谕说皇上午膳要来凤梧宫陪皇后一起用。凤仪见此,便适时的告退了。 待凤仪走后,凤卿才把刚刚听到皇上要来的消息时强加抑制的兴奋表露了出来,她来凤梧宫十几日了,还一次都没见皇帝来过呢! “姐姐,皇上要来了,我们赶紧准备接驾吧!”说着便要去后殿换下凤仪送的衣裙,这身衣服可是要在殿选一鸣惊人的,现在可不能被皇帝瞧了去。 “你回你的偏殿去,一会儿皇上来了,你也不必接驾,本宫会与皇上说因你的秀女身份不宜在殿选前私下见驾。”凤舞淡淡地说。 “姐姐?”凤卿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如此接近皇帝的大好机会为什么要她放弃? “听话,本宫说过你的事本宫自有安排。现在,回去。”凤舞并不理会她的焦急。 “可是……姐姐,我……”凤卿还想分辨,话未出口就被凤舞打断,这一次她语气已成命令:“本宫说,回去!”然后又叫来妙青亲自送凤卿回偏殿,顺便留在那儿替她看着。 “是,妹妹告退。”凤卿再任性也不敢对抗身为一国之后的长姐,只能不甘心地跟着妙青回去了。 回到偏殿,凤卿便也不忍着脾气了,也不避讳妙青,就气愤把手里的丝扇掷在桌子上,故意扯着嗓子叫自己的侍女:“柳芙,我口渴了!给我泡茶!”叫柳芙的侍女见主子气不顺,不敢言语,一溜烟儿地跑去端茶倒水。妙青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做任何反应,但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小主怎能如此高声喧哗,实在于礼不合!”却是皇后为凤卿请的教引嬷嬷站出来指正。 “本小主的礼仪是以尊圣上的,现在这殿里全是奴婢,就我一个主子,用得着要对奴婢讲礼仪?”凤卿接过柳芙递上来的菊花茶抿了一口道。这话一说出口,妙青和赵嬷嬷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尤其是赵嬷嬷,当她再看向凤卿的眼神除了气愤似乎还带了些怜悯。妙青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赵嬷嬷这几日辛苦,小主今天身子不爽,且放一日假,明日嬷嬷再来教导小主规矩。”说着将一袋银子放入赵嬷嬷手中,赵嬷嬷勉强笑了笑退了出去。待赵嬷嬷离开,妙青对着凤卿冷冷开口道:“小主不该对赵嬷嬷无礼,要知道得罪了赵嬷嬷,她可能在今后的教导中便不会如之前那般尽心尽力,小主这样做无异于自毁前程。妙青自知身为奴婢不该对小主指手画脚,但是奴婢私心是为小主着想的,皇后娘娘自然也是。” ------------ 第五章 凤氏(2) “姐姐为我好为何不让我见皇上?”凤卿不明白凤舞为何不抓住这个大好机会让她在皇帝面前露脸。 “小主稍安勿躁,皇后娘娘自有安排。晚膳时娘娘再请小主过去叙话,届时便会告知小主娘娘的安排。奴婢为小主安排了午膳,一会儿就请小主安心用膳,奴婢就候在外面,小主有任何吩咐叫奴婢就好。”妙青对凤卿行礼退下。 看着妙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凤卿的脸色冷了下来,把系在腰带上的一枚纯银镂空香球扯了下来,恨恨地抱怨道:“连个奴才都敢对我冷嘲热讽,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等我成了皇帝的宠妃,看我怎么收拾这群贱婢!” “小姐您别生气,那帮奴才是狗眼看人低。咱们晚上先听听皇后娘娘怎么说,要是皇后的安排真的对咱们有利就罢了,若只是敷衍咱们,那我们就靠自己想办法。”柳芙要比凤卿冷静许多,不断地劝慰着凤卿。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还好带了你来,柳芙。”凤卿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决定相信长姐一回。 “那小姐还是先把这个戴起来吧,别让娘娘看出来您不高兴。”柳芙把刚刚凤卿扯下来的香球重新系回凤卿的腰间。这个银制镂空香球是当年凤舞出嫁前特别送给凤卿的,从香球的镂空中还能看见内侧镌刻的一个“卿”字,是凤舞留给亲妹的独一无二的纪念。这次入宫凤卿把它戴在身上,就是为了向凤舞显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忘二人的姐妹情深。 目光转回正殿,此时皇帝端煜麟已经驾临,妙绿伺候帝后二人净手后,御膳房的奴才们陆陆续续把午膳端上桌来。帝后二人入座后,除了两名近侍,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凤舞亲自为皇帝布菜,她先盛了一碗清炖乳鸽嫩笋汤递到端煜麟的跟前:“皇上尝尝这道汤,这个是我吩咐小厨房单独做的,味道特别鲜美。夏日暑气重,总惹得胃口不佳,喝一碗这道汤最是能开胃。” “听说凤卿住到你这儿了,今儿怎么不见她?”端煜麟端起汤碗喝汤,随口问了一句。凤舞听见皇帝问及凤卿,舀汤的手不觉一顿,随后松了汤勺,终究没有给自己盛上,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道:“卿儿是秀女,在殿选前见驾于礼不合。她自己也甚懂规矩,主动回避了呢。”说完便想端起茶杯再喝一口,却被端煜麟阻止了:“饭前别喝那个,仔细伤胃,这汤甚是不错,你也喝一碗。”说完便示意妙绿给凤舞也盛上一碗,妙绿赶紧给凤舞添汤,凤舞这才放下茶盏,用汤匙小口喝汤,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继续给皇帝布菜。 “对了,朕之前跟你说过的太子要纳姬妾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端煜麟想起来答应李婀姒的事情,顺便询问一下进展。 “臣妾早就安排妥当了,只待太子妃人选一定,便可将赐婚的懿旨送到关雎宫。”凤舞刚刚有些暖意的心有瞬间变得冰凉,她心里冷哼一声,表面却笑意融融地说:“臣妾不光将此事安排妥了,连李昭仪晋位的事宜也着内务府准备好了,就等着皇上给定封号了。” “嗯,你办事向来妥帖,朕放心。”端煜麟向凤舞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凤舞也冲着皇帝会心一笑,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说到太子妃,皇上已经有人选了吗?”太子不是凤舞亲生,素来与她不亲近,若非生端祥的时候伤了元气,太医断定她再孕的机会渺茫,她也不必装作对太子事事关心。作为皇后却没有嫡子,这可是大为不妙的事,所以这些年来凤舞一直在争取太子与二皇子的信任。 “本届秀女中佼佼者甚多,朕一时难以抉择,不过心里倒是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 “哦?皇上可介意说出来让臣妾参谋参谋?” “有何不可,太子的婚事本来就该嫡母过问的。朕从名册记录上看,这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夏蕴惜、兵部侍郎之妹杨意清都是不错的人选,其实吏部尚书之女也是不错,只可惜是庶出,太子妃乃是未来的国母,还需是嫡出才好。皇后觉得呢?” 端煜麟夹了一筷清蒸多宝鱼,味道极鲜,他很满意。 “只有这些吗?臣妾怎么觉得皇上好像落下了谁呢?”凤舞猜不准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刚一来便问凤卿在不在,这会儿说到太子妃人选却提都不提她。 “哦?有么?还有哪家的名门淑媛被朕漏下了?”端煜麟饶有意味地瞧着凤舞,凤舞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醒皇帝:“皇上可不是把臣妾的卿儿忘啦?”听到凤舞推荐凤卿,端煜麟便出声大笑起来,这一笑更是让凤舞摸不着头脑:“皇上为何发笑?” “皇后啊皇后,你可叫朕不该如何是好了。你父亲送凤卿进宫,难道不是想让她成为帝妃?你怎么敢违背你父亲的意思,提举她做太子妃?你可真是……叫朕两难啊!”凤天翔不止一次向他暗示欲将小女儿送入宫中以伴君侧,他想不答应都不行啊。 “皇上明鉴,臣妾虽为凤氏女儿,但早已嫁给陛下、嫁给这大瀚江山!从臣妾成为皇后的那天起,臣妾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献给了陛下、献给了整个国家。臣妾做所有决定最先考虑的是陛下和国家的利益,而不是家族的利益。皇上是君,臣妾和父亲都是臣,臣妾自然该以皇上为尊而不是事事听从父亲安排。”凤舞这一番剖白,明确地表明了立场——她是站在皇帝这边的。凤氏在朝中的势力随着凤氏姐妹的荣耀而做强做大,而这也正是皇帝最为忌惮的,所以凤舞在此时断不能表现出与凤氏同气连枝。至于皇帝信与不信,那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好!好啊!朕果然没有选错皇后。至于对凤卿的安排,容朕再想想。”端煜麟放下碗筷,用手巾擦了擦嘴:“朕用好了,还有折子要批,就先回勤政殿了。”说完便带着近侍太监走出了正殿。 “臣妾恭送陛下!”凤舞及一干宫人行大礼相送。 ------------ 第六章 安排(1) 皇帝的仪驾刚一出凤梧宫,端煜麟刚刚笑容和煦的脸就冷了下来,大太监方达看出主子心中不快便委婉劝慰:“可是今儿御膳房的菜式皇上不喜欢?明儿老奴让他们改进。”端煜麟冷笑一声道:“不是御膳房做的不好,是皇后的小厨房做的太好,吃了她的菜还安能尝出别的菜是个什么滋味儿?”皇帝这话里明显夹了对皇后的怨怼。 “恕老奴多嘴,陛下可是生皇后娘娘的气了?”方达今年四十又五,是跟了皇上二十几年的老太监了,最是了解主子的脾气和心思,刚刚在皇后提出太子妃人选时就觉出气氛不对了。 “生气?在前朝要受凤氏那些个党羽的气,难道到了后宫还要受他女儿的气不成?凤天翔这老狐狸,手伸的未免忒长,竟然连朕的后宫之事都想来掺一脚!” “皇上既然不喜,殿选时撂了凤小主的牌子便是了。” “说得轻松,朕这一撂牌子不要紧,凤氏的那些爪牙又不知道要给朕添什么堵了!罢了,不就是一个宫嫔么,他送进来朕便收着。”他就不信凤天翔还能把后宫里所有女人都变成凤氏的女子不成? “依老奴之见,刚刚皇后娘娘的提议也未尝不可。”方达的身子躬得很低,眼神却精明锐利。 “太子妃?顺了皇后的提议,既不用纳个难应付的女子,又给足了凤家的脸面,到时候就算老狐狸不甘心也怪不到朕的头上。皇后看来还真的是为朕着想啊!”端煜麟眯了眯眼睛,目光中好似闪过一丝愤恨,但很快又消失了:“可是,方达啊,太子妃可是未来的皇后啊。皇后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皇上,废后郑氏曾经也是太子妃。”方达靠近皇帝悄声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端煜麟慢慢转过脸盯着方达看了许久,他想着自己正值盛年,还有大把时间一点一点地拔除挡在面前的障碍,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他现在所担心的问题应该已经对太子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想到这里这位帝王的嘴角才一点一点扬起。 皇帝走后妙青也从偏殿回到了正殿,却见皇后抱着已经很久不练的月琴在那儿拨弄,听见脚步声凤舞眼睛也没抬便知道是谁:“回来了,卿儿怎么样了?” “回娘娘,小主有些不高兴,使了些小性子,把赵嬷嬷给气着了。”妙青如实回答。 “蠢呐!在这种时候得罪教引嬷嬷。”凤舞用月琴弹起一支不知名的曲子,边弹边说:“不过也在本宫的预料之中,她从小被娇惯坏了,有些任性也不奇怪。只要她肯听本宫安排,今后自然荣耀至极。就怕她不肯信本宫,自作主张。”凤卿与她相差十三岁,她当年离府时凤卿不过五岁,十年鲜少亲近的姐妹之间又能有多少信任呢? “应该不会,奴婢看小主一直戴着您当年送给她的香球不离身呢,想必还是很依赖您的。” “做样子谁不会?最重要的是心里怎么想。一切等晚上商议后再说。”说完凤舞手上动作一停,月琴声戛然而止。 晚膳的时候,凤舞凤卿姐妹同席,二人吃着桌上的珍馐美味,心思各异。一顿饭凤卿吃得心不在焉,索性撂了筷子不吃了,静静地等凤舞吃完。 “卿儿,怎么不吃了?才吃这么几口怎么能饱?”凤舞看凤卿停筷,自己便也吃不下了。 “妙青不是说姐姐有话要对卿儿说吗?那姐姐快说吧,姐姐不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卿儿,卿儿哪里吃得下饭呐!”凤卿挨到凤舞身边,揪着凤舞的袖子撒娇,一副小女儿情态十分惹人怜爱。 “那好吧。本宫叫你来是想告诉你,白日不让你面见皇上是因为本宫另有打算。” “是何打算?”凤卿迫不及待想知道。 “本宫欲举荐你做太子妃。”凤舞淡淡答道,就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太子妃!?”凤卿先是惊讶,而后又不解:“为何要举荐卿儿当太子妃?父亲的意思明明是让我成为皇帝的嫔妃啊!”凤卿想了想,又有些生气:“皇帝正值盛年,做太子妃哪有皇帝妃嫔风光?我不要!姐姐你这哪里是在帮卿儿?” “胡闹!”凤舞看幼妹这般任性无礼,也有些薄怒,语气微重道:“父亲娇宠你惯了,竟把你养得这样无法无天!你这样的性子若是陪伴圣驾是想累得凤氏满门获罪吗?”凤卿见姐姐发怒,吓得赶紧跪下赔罪,见她如此凤舞又有些不忍心,便又把她扶起来,温言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沉不住气,也不听姐姐说完就乱发脾气。”说着便用丝帕给凤卿擦眼泪。 “卿儿错了,姐姐说吧,卿儿听着就是了。”凤卿接过凤舞手里的帕子,掩面啜泣着。 “帝妃看似风光,实则不然,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父亲想你入宫为妃,不外乎是因为本宫与仪贵妃都不似从前得宠了,父亲急需一个能得陛下喜爱的凤氏女。但是,你可想过,入宫后会是什么光景?皇上对此次选秀兴趣缺缺,如果不是因为自顺景二年那次之后再没有大规模的选秀女,今年群臣力求操办,恐怕又要取消了。更何况皇上现在独宠李婀姒,旁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即便新人入宫后能分得皇帝宠爱,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为什么?”凤卿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别人差。 “就因为你是凤氏的女儿!凤氏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这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皇上也不会放任凤氏继续做大。这也是为何皇帝肯封本宫做皇后却不肯亲近本宫原因,你一旦入宫只会落得长夜独守的惨淡下场,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凤舞说了这一席话有些口渴,饮了几口枸杞金银花茶润润喉,接着又道:“做太子妃就不一样了,你是正室,待太子登了基,你就是皇后!到那时本宫为太后你为皇后,这才是真正对凤氏一族的最大助力。”凤舞还存了另外一个考虑,那便是怕端璎庭继位后不甘心尊她为太后,只有凤卿成为未来的皇后,她将来的太后宝座才坐得稳。 “我……”凤卿竟无言以对,却又心有不甘地质疑道:“那就算皇上不喜欢我,大可以撂了我的牌子或是随便指给某个王爷、皇子,姐姐怎么就能肯定皇上会封我做太子妃呢?姐姐也说了,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后,皇上既然不愿我凤氏做大,又怎会让凤氏再出一个皇后?” “卿儿问得好,但是除太子妃之位皇上不可能有更好的安排。父亲一心想你为妃,为此必定暗示过皇上,皇上既不想纳你又不能得罪凤氏,那便只能将你赐给地位尊贵仅次于他的人,那人不是太子又能是谁?况且如果父亲问起,皇上大可推到本宫身上,说是本宫举荐你为太子妃的。到时候父亲要怪只能怪自家的女儿多事,怨不得皇上。” “真的吗?皇上真的会封我做太子妃?父亲会不会生气,他要是怪罪姐姐怎么办?”凤卿还是一时不敢相信凤舞所说。 ------------ 第六章 安排(2) “放心吧,父亲那边本宫自会去说,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认真学好规矩,静静等待殿选时被赐婚就好了。”太子妃即便成了皇后也可以安个罪名再废掉,这个道理不止皇帝能想到,凤舞也能想到。但是凤舞也想着自己还年轻、凤家的新势力也在成长,她还有的是时间扫清那些阻碍,为自己和凤氏铺好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她要让凤氏强大到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帝后二人实在相像,这样的两个人做了夫妻,不能相爱那必然就要相斗。当然,这些可能的后果,凤舞是不会对凤卿说的。 “姐姐,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凤卿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将会是太子,不由得对太子起了好奇之心。 “你这丫头,真不知羞!太子自然是文治武功样样都好,样貌也是十分潇洒俊朗。本宫近日便会安排你们见一次面的。”凤舞用手指点了点凤卿的额头,凤卿则羞涩地红了脸。 说了好一阵子话,刚刚又没好好用膳,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于是凤舞叫人把晚膳重新热了,姐妹二人欢欢喜喜地把饭吃了,各自歇下不提。 三日后,凤舞借由整理库房时收拾出一方上好的端砚、一块月国古玉吊坠和一管雪国进贡的精致玉箫以及其他几件稀奇珍宝,请几位皇子公主到凤梧宫挑选。 太子端璎庭打从麟趾宫出来,这一路上都愁眉不展,连端璎弼从后面跟上来都毫无知觉,端璎弼拍了拍太子大肩膀问道:“大哥,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端璎庭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看着眼前这张跟自己极为相似的俊朗面庞,心中更是一阵哀叹:“唉,你可知道皇后叫我们去是为何事?” “不是说拾掇出来几件宝贝,让我们去挑选么?怎么,还有别的事儿?”端璎弼今日一袭白底绣湖水绿君子兰图纹长袍,很是高贵风雅。 “二弟,皇后这是摆了场鸿门宴啊!” “此话何解?” “只怕是要让那凤氏女相看本太子呢,请你们一起不过是打个幌子罢了。昨日父皇已经知会我了,他有意择凤氏女做太子妃。”端璎庭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极简单的青色单袍,实在不愿太显眼。 “皇后的幼妹?怪不得。怕是父皇不想要的推给大哥你了。”看着自家大哥无奈的样子还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哼,听说还是皇后主动说和的呢。”一想起这个顶替了自己生母位置的女人,璎庭就对她半点好感也无。 “她还真敢呐!看来皇后这是想笼络大哥啊。大哥不喜欢娶回来好吃好喝养着便是,今后再娶几房娇姬美妾,让那凤氏夜夜独守空房,哈哈。”璎弼不禁幻想起凤氏备受冷落哀怨哭泣的情形,实在大快人心。 “不说了。我看见三弟朝我们这边来了。”璎庭无奈地打断弟弟的臆想。 “璎瑨给二位兄长请安!”端璎瑨一袭金边月白长衫清爽利落,衬得他原本阴柔的面容更添一丝风流。 “三弟无需多礼,咱们还是赶紧去凤梧宫吧,误了时辰可不好。”于是兄弟三人一同往凤梧宫去了。 到了凤梧宫,见仪贵妃和德妃已经携端璎宇、阳顺公主端婉和灵毓公主端琇到了,他们正和皇后的瑞怡公主端祥玩在一起,就连久未露面的先帝幺女、皇帝幼妹——沁心公主也来了。这样除了有眼疾的六皇子端璎平不便出门,其余的皇嗣就都到齐了。三位年长的皇子给皇后、贵妃、德妃依次请了安,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又给皇兄们问了好,然后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聊了一会儿家常,皇后觉得是时候该唱今天的主戏了,于是吩咐道:“来人啊,把宝贝拿上来给孩子们挑选。” 不一会儿,只见一袭袅娜身姿端着一托盘珍宝款款而来,来人竟是皇后亲妹——凤卿。凤卿一入殿内,众人神色各异:皇后、贵妃早已心中有数;德妃略显疑惑;端璎瑨眼中初时迸现惊艳,但很快就收敛住了;端璎弼则是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自顾低头品茶;端璎庭面带微笑,心中尽是嘲讽。 “卿儿?怎么是你送上来的?妙绿这丫头又偷懒了!”皇后假意斥责,实则这本就是她的安排。 “姐姐别怪妙绿,是我央求妙绿让我替她来的。我入宫以来便一直好奇天家子嗣气度姿颜,故出此下策想一睹众皇子公主风姿,还请姐姐责罚。”说着放下手中托盘,跪于皇后面前。 “凤卿也是小孩子心性,并无恶意,皇后且饶了她这回吧。”仪贵妃适时为妹妹求情,皇后借坡下驴:“既然你二姐为你求情,此次便饶了你,下不为例。还不快跟众位见礼。” “是。”按着妙青的一一介绍,凤卿给众人逐一见了礼,随后回到皇后身边娴静地坐着,眼睛却是不时地打量着太子殿下。太子果然如皇后所说青年才俊、器宇不凡,凤卿早已被其风姿所倾倒,心动不已。 这时一直不曾动作的端璎瑨却突然开口称赞:“凤小主的这香球倒是别致,一般的香球镂刻的细节可比小主的这枚相差许多啊!不知小主的这枚从何而得啊?” “回三皇子,臣女的这枚香球乃是皇后姐姐钦赐,姐姐在香球内里特雕臣女闺名‘卿’字,乃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凤卿虽是答的端璎瑨的话,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着太子。 “三弟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熏香的玩意感兴趣了?我还以为只有大哥对此颇有研究呢。”端璎弼也突然插话。 “原来太子殿下喜欢研究熏香!臣女家中也有不少私藏,太子若不弃可叫家父选好的献与殿下。”凤卿得知太子喜好,心下激动不已,抓住一切机会讨好卖乖。 “凤小姐客气。”端璎庭既没拒绝也不接受。端璎弼神色中则满是嘲讽,赶紧借低头饮茶掩饰。端璎瑨却是但笑不语。 “瞧瞧说了这么多,都忘了正事儿了!来,都过来挑挑吧。”皇后把托盘推倒众皇嗣中间,让孩子们挑选。年纪小的几位公主和五皇子挑了些造型精巧有趣的物件,拿到手里便玩得不亦乐乎;沁心公主挑了一顶赤金粉钻孔雀展翼头冠,当即戴在发髻上,与她今日穿的粉红色梅花纹纱袍很是相配;端璎弼想都没想便取了雪国玉箫,想他这等风流人物,配着玉箫正合适;太子本来看中了那方端砚,却被端璎瑨抢先拿起来验看,想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个而来便作罢了,随意拿了那块月国古玉吊坠;最后连仪贵妃、德妃和凤卿也得了几件玩意。都挑好了各自心仪的物什,又用过午膳,便都告退了。 ------------ 第七章 将计(1) 出了凤梧宫的门,端璎庭便准备回麟趾宫继续跟太傅讨论昨日的政论,行至御花园附近时却被追来的端璎瑨拦下了。 “太子殿下留步!”端璎瑨快步走到端璎瑨面前。 “三弟?何事?”不知端璎瑨找他所为何事,这个弟弟向来与他和璎弼不甚亲近。 “刚刚在皇后宫里,臣弟看太子殿下似乎对这块端砚比较感兴趣,只因当时是臣弟在验看,太子就退而求其次选了古玉。其实臣弟也只是看看,并无夺太子所好之意,况且臣弟本来就甚为喜欢太子选的那枚古玉吊坠,不知太子可否愿意跟臣弟交换?”说着便把砚台捧至端璎庭眼前。 “原来三弟喜欢这坠子?送你又何妨,不必换了,一起都拿去罢!”语毕便不由分说地把古玉吊坠塞到端璎瑨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太子殿下!”端璎瑨对着太子的背影深深鞠躬,嘴边浮现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端璎庭回到麟趾宫后,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跟着老师做学问,常常思考问题时,想着想着就走神了。太傅见他心不在焉,便也不讲了,只叫他什么时候心静了什么时候再去找他。 端璎庭因为皇帝要赐凤卿为太子妃的事简直到了百爪挠心的程度,让他娶谁都可以,他就是不愿意凤氏的女儿。看着父皇娶了凤氏两姐妹后,日防夜防、勾心斗角的,实在累煞人也!端璎庭不求与未来的妻子恩爱两不疑,但至少也要相敬如宾、坦诚相待,然而对于凤氏女儿,璎庭做不到。 他不禁想到已经被废过世的母亲,母亲未废时虽然也善妒,但对父皇却是一心一意的,以致被废后心灰意冷,不久便郁郁而终。端璎庭还记得母亲临去前的那天午后,阳光正好,璎庭和璎弼去探望她。那天她穿了那件最喜欢的水红缕金挑线纱裙,头上簪了一双他们大婚时戴的赤金红宝的步摇,眼神柔和、神态静美,完全不像争宠斗狠是那般扭曲。她原本也是个温柔娴淑的妻子,只是这宫廷斗争渐渐腐蚀了她最初纯洁的灵魂。思至此,端璎庭心痛不已,他不是不怨父皇的,但是他更恨凤氏,是凤氏夺走了他母亲的一切,现在又想毁了他!他决不允许!他绝不要娶凤氏的女儿,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推掉这桩婚事。思来想去,唯有一个人能帮他的忙了,做了决定后,端璎庭立即写了一封信交给贴身太监伍仁,让他趁人不注意送去关雎宫。 伍仁趁着天黑,把信亲手送到了琥珀手里,琥珀又把信交到了李婀姒手上。李婀姒看完信,沉默良久,在一旁守着的琥珀和琉璃都焦急不已,琥珀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主子,太子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皇上欲将皇后之妹凤卿许配给太子为妃,太子不愿,却又不能违悖他父皇意思,所以求助本宫,想本宫帮他想法子推掉这桩婚事。”李婀姒将太子的意思告诉了琥珀。 “那……主子可要帮太子?”琥珀心知此事对李婀姒来说也极是为难,只不过事关太子,她又盼着主子能帮上一把。婀姒似乎读懂了琥珀焦急而期待的眼神,幽幽开口道:“太子在信中向本宫承诺,如若帮他这个忙,不管成与不成,他都念本宫的情,待皇帝大行后他继位大统,定叫本宫在这后宫安老无忧。这已经算是变相地与关雎宫结盟了。”将来如果没有新帝庇护,一旦皇后成了太后,她们这些昔日得宠的嫔妃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主子对太子给出的条件心动了?所以肯帮他了?”不等李婀姒说完,琥珀便迫不及待地插话道。 “条件是很诱人,但是使本宫心动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在信中还说,他会一生一世待你好,不让未来的正室欺侮于你。本来凤氏那女儿就不是本宫心里太子妃的人选,若她做了正室必然容不下你,将来做了皇后对我李氏更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这次我帮太子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李婀姒说完,微笑着看向琥珀。 “主子大恩,琥珀这辈子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来世当牛做马还要侍奉在您身边!”琥珀早已泣不成声,对着李婀姒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受训的第十五日,秀女中被选为宫女的一批少女各自被送进不同的宫里当差,子墨也被顺利地安排到了关雎宫。 子墨来到关雎宫正殿,在见到李婀姒的一瞬间被她的美貌惊呆了,虽然对“大瀚第一美女”的名号早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李婀姒当真当得起这一称号,至少子墨是没见过比婀姒更美丽的女子了。子墨对着眼前这个惊为天人的新主人跪拜下去:“奴婢子墨,给娘娘请安了” “以后好好服侍,起来吧。”李婀姒并没说话,而是一旁的琥珀将子墨扶起来。 “琉璃、琥珀你们先下去,把小齐子叫过来。”李婀姒让她的贴身侍女退下,却并没有让子墨离开,子墨只有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等到琉璃、琥珀出去后,李婀姒才把目光移到子墨身上,她打量了子墨一会儿才说道:“在成为我的近侍之前,你必须要接受一个考验。我会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完成了,我便视你为心腹;若是完成不了,你也不用回我这关雎宫了。” “但凭娘娘吩咐。”子墨赶紧跪下,心里不由大呼倒霉,怎么做个宫女都这么难啊! “一会儿宫里的总管太监小齐子会把你带进皇宫的凤梧宫,本宫要你想办法留在凤梧宫里,并且严密监视住在偏殿的秀女凤卿,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本宫。你不必亲自回来报信,本宫会派小齐子在每天旁晚凤梧宫侍卫轮值的空档,去偏殿后墙处与你接应,你将每天的情报写成字条传给他,明白了吗?”李婀姒语气严肃,看来这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啊。 ------------ 第七章 将计(2) “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想要在这宫里安身立命还真是不容易,子墨务必要完成任务。 接下来就是齐公公领着一群宫女太监,借着给皇后送东西的由头顺利地将子墨夹带进了凤梧宫,剩下的就得靠子墨自己了。子墨先去了凤梧宫低等宫女的住的下人房,这会儿正是当值的时候,下人房没有人,子墨想趁着这个机会先埋伏在此,等晚上宫人回来,她再想办法控制住一个,借她的身份用上几天。 也许是天助子墨,她发现在远离宫人居所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一间小屋,里面有一个小宫女没有出去干活,而是躺在床上,像是病了的样子。子墨悄声走到小宫女身边,试着叫了叫她:“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小宫女转过脸来倒是吓了子墨一跳,满脸的红疹乍一看真是怪吓人的!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儿吗?”小宫女一脸哀怨地指着自己的脸,然后又嘟嘟囔囔:“明明只是荨麻疹,又不传染,非要隔离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子墨听了,目光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便亲热地对小宫女说:“姐姐别难过,皇后娘娘这不是派我来照顾你了么?我是新来的宫女墨眉,娘娘让你安心养病,这几日我便是来暂替姐姐的职务,顺便照顾姐姐,等姐姐痊愈了,我就回去做我自己的事儿了。” “真的吗?娘娘竟然如此体恤菱巧!”原来这个宫女名叫菱巧。 “可不是么。不过菱巧姐姐,娘娘说了,虽然你的病并不传染,但是殿选临近,最近不时会有贵客驾临凤梧宫,若不小心让你的脸惊扰了客人总归不好,所以这些天你就在房间里不要出门了,每日的饮食都由我来给姐姐送,晚上我也和姐姐同住。” “这我懂,我绝不出去给娘娘添麻烦!这几日就麻烦墨眉妹妹了。”菱巧十分感激子墨。 “不麻烦,不麻烦。”不仅不麻烦,还得谢谢你呢,子墨想。 翌日,子墨便用一块纱巾蒙住口鼻,扮作菱巧进入偏殿做起了洒扫的粗活。没有人关心一个粗使宫女的出没,即使有人偶尔问上一句,子墨只说自己的疹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在庭院里做些粗使的活计,自然也不会有人计较。于是,子墨白天就在外围打探消息,夜里趁着菱巧熟睡偷偷潜入凤卿的寝宫伺机监视,可惜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直到殿选前的七天,凤卿带着柳芙到院子里散步,子墨装作浇花一点一点蹭到她们身后偷听。 “还有三天就要殿选了,也不知道皇上到底会不会下赐婚的旨意。万一……皇上改变主意,要纳我做宫妃怎么办?”凤卿一想到不能与年轻英俊的太子厮守,而是要伺候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皇帝就异常心烦。 “应该不会吧,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说了,奴婢瞧着那天太子殿下对小姐也不甚殷勤,想必是个高傲的性子,倒是听说皇上对嫔妃们总是温柔亲切的呢。”柳芙倒是觉得无论是嫁太子还是嫁皇帝都没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他那样高贵的人,本就该高洁傲岸的。反正我就是喜欢太子殿下!”凤卿一下一下薅着面前那盆可怜的牡丹花叶子,想了一会儿又道:“自从那次安排了与太子见面之后,姐姐就再没有动静了,她不会是不想帮我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凤卿就又慌乱又气愤。 “这……皇后跟小姐总归是分开了十年,情分嘛……小姐自己心里清楚。如果真的是圣意有变,皇后怕是也不会为了小姐而忤逆皇上啊。”柳芙在心里其实也不是完全相信皇后的。 “你说得对,我们得自己想些办法,让太子非娶我不可!柳芙……”只见柳芙附耳过去,凤卿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把身上佩戴的香球取下给了柳芙,柳芙点了点头,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子墨在驸马府并不是普通的侍女,从小便跟着秦殇学过些武功,因此目力听力都超过常人数倍。子墨凭借主仆二人商讨间漏出的声音,加上观察口型,把她们的计划猜出了个大概,于是当晚便把消息传递回了关雎宫,随后李婀姒把对策和一件衣服通过齐公公带回给她,嘱咐她即日起跟紧柳芙,见机行事。 两日后,柳芙果然拿着一个锦盒出了凤梧宫,子墨也避开别人的目光偷偷地跟了出去,只见柳芙一路朝着内务府的方向去了。 一出了凤梧宫,子墨便摘了面纱,脱去了凤梧宫的宫女服,露出特意穿在里面的尚宫局侍女服。子墨跟着柳芙来到了内务府,只见内务府上下忙成一片,子墨随便拦住一个小太监询问情况,原来内务府今日正在忙着把大选要用的服制、用品送到各宫去,子墨问清了送给皇子们的东西的位置后便放小太监忙活去了。 子墨按照小太监所说来到了一个置物架前,果然柳芙也在,子墨见她趁人不备将出来时拿着的那个锦盒塞进了架子上放着的一个箱笼里,然后便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内务府。子墨等她离开,靠近那个箱笼一看,果不其然是为太子准备的服制。再看看旁边放置的便是要送去给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箱笼,子墨灵机一动,把那锦盒从太子的箱笼里取出,转而放进了三皇子的箱笼里。周围的宫人都忙着各自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子墨的一举一动,子墨满意地拍了拍手,也趁人不注意闪出了内务府。 子墨完成了任务就不必再回凤梧宫了,但是她也没有马上回关雎宫,而是在内务府外面等到皇子们的服制被送出来,一路跟着送三皇子箱笼的太监到了目的地,亲眼看着端璎瑨的近侍收下东西才放心离开。 ~~~~~~ ------------ 第八章 就计(1) 端璎瑨打开箱笼后第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奇怪的锦盒,他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放的竟是一枚十分眼熟的银质镂空香球。端璎瑨拿起香球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内里刻着一个小小的“卿”字。锦盒内还附有一张字条,笔迹娟秀的写着“泾渭两茫茫,相见何彷徨。华英落锦玉,盼归复迎香。” “瘦猴儿,这锦盒可是原来就在这箱笼里的?”端璎瑨叫来他的贴身太监询问。 “是啊,奴才从内务府的公公手里接过来就马上给您送来了,怎么了爷?有问题?” “呵。也不知是谁,竟算计到爷的头上了。”端璎瑨把玩着手中的香球,突然计上心来:“也罢,我就来个将计就计,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份大礼!瘦猴儿,爷上次拿回来的古玉吊坠让你送去做成项链,做好了吗?” “爷,早就做好了。” “去,拿这个锦盒装了,找个脸生的宫女送去凤梧宫,给一个叫柳芙的侍女。记住了,教宫女就说是太子的回礼,务必亲手送到柳芙手里。”端璎瑨把装香球的锦盒扔给瘦猴儿。他可不能辜负凤卿小主这一番“情谊”,当然得好好地回上一礼了。 “是。”瘦猴儿接过锦盒正要退下时,突然又被端璎瑨叫住:“等一下!把这张字条拿去麟趾宫给太子瞧瞧,告诉太子,这黑锅本皇子替他背了,这‘锦玉’我也回了,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凤氏女真可谓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啊,他要让太子永远记得他这个人情。 “奴才明白,奴才亲自去办。”瘦猴儿坏坏一笑,把字条收进袖囊,一溜烟地跑去办差了。 话说子墨回到关雎宫后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详细地告诉了李婀姒,李婀姒又派人把消息传去麟趾宫。与此同时,端璎瑨的“人情”也刚巧送到,端璎庭看着瘦猴儿那小人得志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打赏了瘦猴儿送走算完。伍仁对着瘦猴儿的背影啐了一口,鄙夷道:“呸,什么玩意!狗仗人势的东西!” “谁让这‘狗主人’对我有‘恩’呢。不过老三这回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想让我还他人情,且等着吧!”端璎庭以前不觉得,但是从此事中却看出这个平时不怎么显眼的三弟实则不简单,从今天开始他对这个异母弟弟也不得不防了。他又问伍仁:“李昭仪还有别的交待吗?” “娘娘倒是给了个建议,就是……”伍仁靠近端璎庭,把李婀姒交待的话一五一十小声地说给主子听。端璎庭听完有一瞬间惊讶,随即又觉得合情合理,于是点头赞同,立刻携了伍仁去御书房拜见皇帝。 端璎庭到御书房时,端煜麟正在批折子,一听说太子求见,当下便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宣太子觐见。 “儿臣给父皇请安。”端璎庭给端煜麟行礼。 “免礼,赐座。今儿怎么有空来御书房请安了,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吧?”端煜麟示意方达奉茶。 “谢父皇。知子莫若父,儿臣的确有事相求,求父皇允准。”说着便跪了下去。 “别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端煜麟对这个长子一向喜爱。 “是。父皇,儿臣欲求娶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夏蕴惜!”端璎庭终于说出此行目的。 “哦?你与这夏家千金素昧平生,如此贸然求娶,岂不奇怪?”端煜麟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着端璎庭。 “父皇说的是。儿臣的确未曾见过夏小姐,只是听闻夏小姐不但温婉贤淑,而且诗文歌赋样样精通,儿臣不禁心生仰慕,所以才斗胆恳请父皇赐婚。”端璎庭最终还是决定采纳李婀姒的建议。 “璎庭啊,你明知朕欲将凤卿许配于你,如今你却求娶夏蕴惜,这让朕如何向皇后交待?你这是在为难朕啊!”端煜麟话里的意思其实是没法给凤氏一党交待。 “父皇是天子,何需向别人交待?”端璎庭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又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么就是儿臣不愿夺人所爱。”是时候抬出端璎瑨这个“救星”了。 “什么夺人所爱?夺何人所爱?朕怎么越听越糊涂了?”端煜麟有些不耐。 “父皇稍安勿躁,请听儿臣细细分说。”端璎庭开始将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邀儿臣和几位弟弟妹妹到凤梧宫小聚,宴会中皇后拿出好些宝贝让儿臣等挑选,儿臣看中一方上好的端砚,但是三弟似乎也很有兴趣,于是儿臣便舍砚台而取古玉也。岂料后来三弟找到我说,他其实真正喜欢的是我手里的这古玉吊坠。还记得在凤梧宫时,三弟仅仅是赞叹了一句凤小姐的香球别致,凤小姐便毫不犹豫地将如此珍贵的香球赠予三弟。儿臣乃璎瑨亲兄,况且本就对玉坠无感,既然三弟喜欢,儿臣送给他又何妨?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璎庭此番话似乎别有深意啊。这就是你给朕的‘交待’?”端煜麟自然能明白璎庭话中的含义,只是此事不辨虚实,他也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相信端璎瑨与凤卿互有私情。 “三日后就是殿选,儿臣恳请父皇三思。待殿选父皇见过凤小姐,便知道儿臣所言非虚,届时还希望父皇能做成人之美的君子。”端璎庭对着端煜麟深深一拜。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端煜麟无奈,难道他不成全璎瑨和凤卿就成了“小人”了么?不过,如果璎庭所说的都是事实,那倒真的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儿臣告退。”端璎庭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就看皇帝怎么做决定了。 就在端璎庭回宫等待的时候,皇帝一道册封端璎弼为泰王、端璎瑨为晋王的圣旨晓谕前朝后宫。 再说这边柳芙受到小宫女送来的回礼后,兴高采烈地把锦盒拿给凤卿:“小姐,你看!”凤卿接过锦盒,看到还是自己送过去的那个,开始还有些担心是被退回来了,但一看柳芙兴奋得神态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凤卿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条玉珠翡翠项链,而项链的坠子正是当时太子选的那枚古玉吊坠!凤卿激动得热泪盈眶,抓着柳芙的手道:“他……他果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是懂我的,柳芙!”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主子得偿所愿,做奴才的也替主子开心。 “三日后,我便戴着这串项链参加殿选,到时候皇上和姐姐定能明白我与太子的心意!快,柳芙,收拾好东西咱们即刻回储秀宫去。”皇后吩咐过凤卿,要她提早一些回去储秀宫,待殿选那日与众秀女一起从储秀宫出发去螽斯殿面圣。 “是。”主仆二人赶紧回房收拾好衣物,又去正殿跟皇后辞了别,皇后便派了宫人将凤卿送去了储秀宫。 ------------ 第八章 就计(2) 殿选当日,螽斯殿人头攒动,一众秀女或紧张或兴奋。这时方公公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让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众秀女迅速整理好仪容,整整齐齐地站好排。 帝后、太后入座后,皇帝请示太后,太后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方公公便高声宣布殿选开始。今日帝后和太后都穿了朝服,甚为庄重。端煜麟一身玄色绣五爪金龙翠纹蜀锦朝服,头戴九龙戏珠金冠;皇后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戴赤金霏云牡丹冠;太后身着玄绸银丝勾勒宝相花纹朝服,头戴凤举牡丹并蒂银莲冠。当朝太后并非端煜麟亲母,原是先帝贵妃,为高祖育有沁心公主,今年也不过四十八岁,由于保养得当,看起来竟像四十刚刚出头的样子。 排在第一列的六名秀女,逐一上前叩拜,并按照规矩自报家门,接下来回答帝后或者太后提出的问题,然后由皇帝决定是否留用。如此几轮下来,被留牌子的秀女不过一十七人,其中护国公之女凤卿,吏部尚书之女江莲嬅,督察院左督御史之女方斓珊,兵部侍郎之妹杨意清,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夏蕴惜,靖王府长史之女李姝恬,大理寺卿之女洛紫霄,齐州协领之女温颦,蓟州知府之妹孟兮若,衡州知州之妹苏涟漪,青州守御所千总之女刘幽梦等人均在录选名额之内。 “皇上有旨,请各位录选的小主移驾偏殿,稍事休息。皇上正在给各位小主定位分、分配住处,稍后咱家会来宣布结果。”方达说完便退回正殿,等待皇帝的最终决定。 半个时辰后,方达又回到偏殿,展开手里的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众秀女听封!”看见十七名秀女立即下跪听封,方达继续读道:“册封翰林院掌院学士夏槐殷之女夏蕴惜为太子妃,册封兵部侍郎杨启维之妹杨意清为泰王妃,册封护国公建威大将军凤天翔之女凤卿为晋王妃;册封督察院左督御史方同之女方斓珊为贵人,赐号‘澜’,赐居明萃轩;册封靖王府长史李康之女李姝恬为贵人,赐号‘恬’,赐居毓秀宫;册封吏部尚书江文清之女江莲嬅为贵人,赐居静莲殿;册封大理寺卿洛正谦之女洛紫霄为贵人,赐居醉云馆;册封齐州协领温傅安之女温颦为贵人,赐居尚梨轩;册封蓟州知府孟庆衍之妹孟兮若为才人,赐居秋棠宫;册封衡州知州苏浣亭之女苏涟漪为美人,赐居漪澜殿;册封青州守御所千总刘培之女刘幽梦为宝林,赐居集英殿……钦此!” “臣妾谢主隆恩!”圣旨宣读完毕,众女再拜。只是凤卿自从听到自己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妃后,整个人完全傻掉了,之后所读圣旨的内容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随着众人动作。在其他秀女正要起身的时候,凤卿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倒时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胸前的古玉吊坠。 凤卿是哭喊着醒来的:“皇上!太子殿下,不要!”凤卿从床榻上做起来,抹去泪水视线渐渐清晰,看了看周围,是凤梧宫熟悉的景致。视线再转便看见了端坐在对面的皇后,凤卿一下子就崩溃了,哭着扑倒在凤舞脚下:“姐姐,救我!我不要做什么晋王妃,我是太子妃啊!” “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现在后悔太晚了吧!”凤舞厌恶地推开这个愚蠢的妹妹。 “我没有,我没有啊!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枉费本宫的苦心安排,却非要自甘下贱地与晋王那个贱坯子勾搭!”凤舞气凤卿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手指颤抖地指着她道:“你没有?你没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凤舞将一枚银制镂空香球摔在凤卿面前。 “这是……”凤卿慌乱地捡起自己的香球“不是的,姐姐!这个香球是我送去给太子殿下的!姐姐你看,这串项链就是太子殿下给我的回礼。”说着便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了递到凤舞眼前。 “糊涂!”凤舞把项链甩开,玉质的项链撞到桌角,上面的翡翠珠子瞬间就散落一地。凤舞强忍住想要一巴掌打醒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的欲望,道:“你可知道你就是被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给算计了?你自作主张送去的信物早就被有心之人转送到晋王手里了!而这块破玉,根本就是晋王给你的回礼!当初前脚一踏出凤梧宫太子就把这吊坠给了晋王了,枉你自作聪明,呵。” “不可能,我不相信!是谁告诉姐姐的?是谁这般污蔑我?”凤卿觉得这一定是场噩梦,梦醒了她就还是太子妃。 “谁?你认为是皇上冤枉了你?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一切都是皇上亲口告知,虽然凤舞知道这当中必是有人精心设计,但是现在二人私相授受的证据确凿,就算不想承认也百口莫辩了。而现在的状况恰好是皇帝所乐意见到的,皇帝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圣意了。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妹妹愚蠢,凤氏一族机关算尽却最终毁于凤卿自己的轻浮无知! “姐姐,是有人害我!到底是谁?是谁要害我?姐姐,你不能不管,不能放弃我啊!”凤卿再次抱住凤舞的腿,哭求不已。 凤舞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仪态全无的妹妹,心里恨不打一处来。如今事已成定局,哪是她哭闹一阵儿就能改变的?现在的凤卿已经成了一步废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凤舞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你没得选择了,好好准备嫁给晋王吧。” “我不要!姐姐,我不能嫁给晋王啊!”凤卿还要哭闹,见凤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宫里的总管太监德全何等的会察言观色,立刻示意小太监将凤卿拖了出去。 这一场选秀风波最终在夏蕴惜入主麟趾宫、杨意清嫁入泰王府、凤卿的花轿被抬进晋王府,以及其他十四位新秀对后宫生活的憧憬中悄然过去了。 然而,新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 第二篇 初入掖庭 ------------ 第九章 新宠(1) 新晋小主入宫后第二天要去凤梧宫给皇后请安,顺便也是拜见各宫妃嫔。一大早各位小主就准备妥当,陆陆续续来到凤梧宫正殿的前院集合,等候皇后召见。 不一会儿,等所有嫔妃都到齐了,德全便出来宣众小主进殿觐见。众位新秀进入正殿后给皇后行跪拜大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凤舞今日穿的是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凌云髻上插了一对镂花金蛾步摇,显得华贵大方。她四周环顾了一下说道:“今后大家就都是姐妹了,要尽心尽力地伺候皇上,努力为我大瀚绵延子嗣。” “嫔妾谨遵娘娘教诲。”新秀们齐声回答。 “妹妹们也见见各宫妃嫔吧。”凤舞示意德全把宫里的老人儿介绍给新人,德全会意,高声介绍每位宫嫔:“新秀拜见仪贵妃、贤妃、德妃。” “嫔妾给仪贵妃、贤妃、德妃娘娘请安!”众新秀对着皇后下首头三个座位上的三妃行礼,仪贵妃示意免礼。 “淑妃久病,一直缠绵病榻,今日没有出席,众位妹妹以后会有机会见到。”凤舞插话道。 “这几位主子分别是李昭仪、湘贵嫔、如嫔、云嫔、羽贵人。”德全又将剩下几位位分较高的嫔妃一一介绍给新人认识。 “嫔妾给众位姐姐请安!”二十四位新秀和几位妃嫔都相互见过礼后,便开始听皇后训话。训话结束后,皇后便让众人散去,从今晚开始准备侍寝。 出了凤梧宫后,众位小主一边往回走一边讨论起刚刚见过的嫔妃们。其中有一位谭宝林惊叹道:“刚才见过各位娘娘,才知这皇宫内当真是美女如云!且不说皇后和贵、贤、德三妃雍容大气,那位湘贵嫔也是端庄美丽的很呢!她身上的那件紫绡刺绣妆花裙可是价值不菲呢,与她所佩戴的紫薇冠也是极配的。当然了,最惊为天人的还要数素有‘大瀚第一美女’的李昭仪,我还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美得女子呢!”如湘贵嫔这般贵重的衣饰,像她这等品级低下的宝林是没有资格享有的。 “对啊!还有啊,我觉得如嫔也极是美艳动人呢,还有羽贵人真叫一个高贵冷艳啊!”又一个张姓的采女夸张地赞美道。 “要我说,云嫔娘娘才是让人倍感温柔亲切,据说是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在后宫很是低调。”文采女也希望自己能想云嫔一步一步从低位妃嫔走到如此的位置。 “真是没见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坐到那个位置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宝林刘幽梦不服气地嘟起娇唇,样子很是娇嗔可爱,不过这表情看在别的小主眼里可就不是可爱而是不自量力了。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宝林,口气倒不小。今后是想这样一味的撒娇装痴来狐媚皇上么?”谭宝林和刘幽梦同级,所以说话并不客气。 这边几个位分低的小主你一句她一句地争论个不停,却没留意方斓珊和江莲嬅等人也从后边赶上来了。方斓珊见这些采女、宝林在此叽叽咋咋小家子气的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呵,这一大早的,哪来的一群麻雀,叽叽咋咋的吵得我头疼。”听得这句明显指桑骂槐的嘲讽,几个采女、宝林瞬间停了争执,赶紧转身给几位贵人、才人见礼:“嫔妾见过贵人姐姐、才人、美人!” “你,叫什么名字?”方斓珊指着刘幽梦问道。 “嫔妾宝林刘氏,名幽梦,见过澜贵人。”刘幽梦给斓珊行礼,斓珊打量了她一下,心里对她便有了定义——美丽但愚蠢。这样的人对她构不成威胁,加上出身不高,斓珊根本不放在眼里。她看似好心地提醒道:“主子出言无状,做奴才的不但不加以劝阻,还没规没矩地乱帮腔,真是愚不可及,这样的奴才趁早打发了才是,否则想要往上爬,怕只是又多了一块绊脚石罢了。”说着轻蔑地看了一眼刘幽梦身后的丫鬟粉黛。粉黛早就没了刚才的咬尖儿劲儿,被方斓珊的一句话吓得赶紧躲在主子身后。方斓珊接过侍女環玥递来的羽扇,摇了摇道:“唉,本来好好的心情全毁了。也不知道今天皇上会宣谁侍寝呢?”这话虽然是在问她自己的侍女,却好像告诉在场所有人,这头一个侍寝的恩宠必定是她方斓珊的跑不了,谁让她是两位尚未侍寝就已经赐予封号的贵人之一呢,可见皇帝对她甚为看重。说完此句,斓珊还特意瞥了一眼江莲嬅,见她面无表情,却也觉得无趣,径自带着環玥走了。 “刘妹妹别多心,澜贵人也是心直口快,并无意羞辱于你。这大好的天光,若是因这事儿坏了心情岂不不美?”江莲嬅安慰刘幽梦道。 “多谢姐姐提醒,妹妹不敢多心。”刘幽梦虽然只是一介五品官员的千金,但是在家中也是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说话间便带了几分哭腔。 “妹妹别哭,澜贵人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她也真是给你提了个醒,你的侍女是该机灵点,你平日也要多加教导,别让她白白拖累了你。”洛紫霄一边抽出手绢给幽梦拭泪,一边背着粉黛跟她说了这一番话。 “幽梦明白了,多谢几位姐姐。妹妹这就告退了。”刘幽梦冲着大家行了礼告退。 “妹妹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温颦见身边的李姝恬刚刚一直看着方斓珊咄咄逼人却并不出言相劝,这会儿莲嬅和紫霄劝慰幽梦,她还是不吱声。 “说了澜贵人也不会听,反要把怒火转向我,我不愿才入宫就惹得一身晦气。况且两位姐姐对澜贵人的评价我亦不敢苟同。”李姝恬不敢苟同的是莲嬅和紫霄对方斓珊的评价,她们认为方斓珊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她却认为方斓珊本性也不怎么样,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罢了。李姝恬性子淡淡的,这倒与她的堂姐李婀姒如出一辙。 “瞧你,嘴巴也是这样厉害。我们这些贵人里只有你和澜贵人得了封号,你二人又都这般牙尖嘴利,难不成我们也要像你们这般才能得皇上看重?”温颦掩唇偷笑,这是在打趣李姝恬呢。 “温姐姐说笑了,可别拿我与那澜贵人相提并论。趁着时间还早,妹妹想去堂姐宫里拜访,就不赔各位姐姐了,告辞。”李姝恬与众人告别,带着侍女瑞香往关雎宫方向去了。 ------------ 第九章 新宠(2) 李姝恬主仆来到了关雎宫,她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关雎宫的大门前仰望着高悬的匾额。关雎宫,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据说这所宫殿原名为启祥宫,现在的名字是李婀姒入宫时皇帝特意为她改的,看来皇帝对堂姐真的是用情至深。姝恬也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所有的殊荣都是沾了堂姐李婀姒的光。 “小主,这日头太大了,仔细中了暑气,咱们进去吧?”侍女瑞香担心自家小主的身体,好意提醒道。李姝恬点了点头,瑞香去敲了门,有小宫女赶去通报,不一会儿小宫女便请她们二人进殿。 李姝恬见了李婀姒刚要行礼,便被李婀姒给拦了下来:“你我姐妹,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坐。”说着便拉着姝恬坐到自己的身边。 “谢谢堂姐。堂姐这一年来在宫里过得好吗?”李姝恬看了看宫内奢华精致的摆设,再看看李婀姒的衣着打扮,便明白自己的问题是多余的,于是自问自答:“想必皇上待堂姐是极好的,堂姐过得必然不差。” “如果锦衣玉食就算过得好的话,那的确不错。可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除了这锦衣玉食怕是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了吧。”李婀姒自嘲一笑。 “堂姐何出此等伤感之言?入宫为妃是我们的命运,既然没有选择,就该坦然面对。”李姝恬不理解已经是“后宫第一人”的堂姐还能有什么不如意。 “命运么?我从前都是不信的,现在……罢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今天是你正式成为帝妃的第一天,理应为你庆贺一番,我已经命小厨房备下了你喜欢的吃食,午膳便留下来吧。”婀姒示意琉璃下去准备。 “好啊,还是堂姐疼我。”李姝恬也就是在这个性格相投的堂姐面前才表现得亲热一些。 “你跟我客气什么。你看,这个是我为你准备的。”李婀姒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行头递给李姝恬:“这几日皇上定会召你侍寝,要打扮得漂亮些。” 李姝恬抚摸着这件翡翠烟罗绮云裙的衣襟,又细看了看一朵绿蕊小苍兰华盛,感动地执起李婀姒的手道:“堂姐竟为我用心至此,姝恬实在感动,今后在这后宫之中,你我姐妹定要相互扶持。” “那是自然。”李婀姒拍了拍姝恬的手。 姐妹谈笑间午膳已经备好,二人一块欢喜地用了。午膳后,已经被封为萤姬的琥珀来给李婀姒请安,李姝恬也借此告辞。 “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琥珀给李婀姒行了个叩拜大礼,这对于已经是太子姬妾身份的琥珀于礼不合,可是琥珀还是这样做了。 “你这是做什么,都封了莹姬了,怎的还自称奴婢?快起来。”婀姒心疼琥珀,赶紧将她扶起。 “琥珀无论成了什么身份都是娘娘的奴婢,娘娘的大恩奴婢此生难忘。”琥珀泪盈于睫,她现在的感觉就像出嫁的女儿归宁一般。 “瞧你。”婀姒用绢子替琥珀拭泪,又温声问道:“太子待你好吗?太子妃没有为难你吧?” “太子和太子妃都待奴婢很好。太子说琥珀晶莹剔透,便取了‘莹’字做奴婢的封号。太子妃性情温和,又知书达理,太子待奴婢和太子妃一视同仁,她自然不会为难奴婢。而且,太子还说,如果将来奴婢能诞下子嗣,便封奴婢做良娣。”说到这里琥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竟也是有些害羞的。 “那就好。当初本宫建议太子求娶夏蕴惜,也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好的,她做主母是断不会为难姬妾们的。”看来她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 “娘娘为奴婢费心,奴婢都懂,今后奴婢也会尽心侍奉太子、尊敬太子妃的。”之后琥珀又传达了太子的谢意,并解释了太子不方便亲自登门致谢的原因,李婀姒也能理解,曾经的主仆感情因此事更进一步。两人聊着聊着天色渐晚,这时从外面回来的子墨前来禀报,皇帝已经决定了今夜侍寝的小主了——原本信心满满地澜贵人并没有得偿所愿,而是李姝恬获得了这首夜侍寝的殊荣。婀姒听闻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而琥珀和子墨都清楚,皇帝这是看重李家,更是看重李婀姒。 “好了子墨,你今天也在外面跑了一天,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李婀姒挥手示意子墨可以回去休息了。 “奴婢不辛苦。奴婢告退。”子墨行礼退下。 “娘娘,子墨怎么不是在娘娘跟前伺候的?”当初选子墨进关雎宫不就是为了接替她的位子么,现在看样子子墨并没有成为近侍,琥珀不解。 “本宫发现这丫头有很多优点,把她放在外面比跟在身边更能发挥她的长处。成了本宫近侍就不能整天在宫里乱跑,现在的子墨要自由得多,也方便替本宫做更多的事。”李婀姒觉得子墨既聪明又可靠,假以时日必然可以成为自己的心腹。 “娘娘思虑周全。”琥珀十分佩服李婀姒的才智。 她们又聊了一些琐事,李婀姒留了琥珀晚膳,这之后琥珀便要告辞,李婀姒十分不舍,非要亲自送琥珀到关雎宫门口,琥珀再三推辞却终拗不过婀姒坚持。于是,就在李婀姒送走琥珀刚要转身进门时,刚好听见不远处凤鸾春恩车压过青石板路面的声音,此时此景下婀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首诗: 桂枝挑月明,杜鹃掩云绮。夜浓喧声寂,正是新宠时。 ~~~~~~~~~~~~~~~~~~~ 题外话:最近忙着开题报告,更新不稳定,见谅。 ------------ 第十章 斓珊 本以为会被第一个召幸的方斓珊希望落空,自然是气愤万分。一直以来方斓珊只把江莲嬅视为对手,因为二人家世、才貌相当,即便册封时只有李姝恬和她得了封号,但她也从没把一个三品王府长史的女儿放在眼里。如今,却不想被一个她没放在眼里的角色抢了风头,以方斓珊的性子又怎能咽下这口气?于是明萃轩里就出现了这一幕——对着镜子梳妆的斓珊,在听到皇帝宣恬贵人侍寝的消息时,一把取下垂在额前的镀金红玛瑙额饰,狠狠掼于地下,吓得侍女環玥立马跪倒在地,直呼:“小主息怒!” “息怒?我如此费心装扮,却连皇上一眼都见不到,要我如何息怒?”不仅如此,方斓珊实则更在意的是今早在众人面前夸下的海口终究成为了一个笑话。 “小主莫急,奴婢想明日陛下大概就会召幸小主了。第一个召幸恬贵人必然不是因为喜欢她,不过是看在李昭仪的面子上罢了。若论家世、美貌恬贵人是断断比不上小主的。”環玥赶紧安慰自家小主。 “这李昭仪好大的面子!她就真的这么受宠?虽然被誉为‘大瀚第一美女’,但到底年纪渐长,再过上几年,这第一美女的位置也怕是要换人来坐了。左不过是仗着父亲正一品大员的官衔罢了!”方斓珊在第一眼看见李婀姒便嫉妒上她的美貌与地位了,只不过以她现在的位分远远不能与之抗衡。 “小主有所不知,这李昭仪之父李健不光官拜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而且他还是皇上的表舅呢,这么算来李昭仪和皇上也算是表兄妹。照此看来,皇上对她好一些也不是没有道理。”端煜麟的生母薛氏只是高祖皇帝的一位昭仪,李健正是这薛氏的表弟。 “哪门子的表兄妹?我娘还是皇后之母的表妹呢,这么算来我与皇后娘娘也是表姐妹。再算远些,当今太后也算是我的表姨母呢!”方斓珊也是实实在在的家世显赫。 “小主您可别忘了,皇上非太后亲生,所以一直很忌惮太后母族的势力。皇后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加上凤氏一族又权势滔天,皇上对外戚专权极为反感,所以……小主还是不要跟皇后太过亲近的好。”環玥知道斓珊性子骄纵,生怕入宫后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入宫前把各宫嫔妃的家世、亲眷关系等信息摸了个门儿清。 “怪不得皇上没有第一个召幸我,原来不是我的原因,而是吃了凤氏的挂落儿了?看来今后要与皇后保持一定的距离了。”不过需要搬出皇后这座大靠山的时候斓珊也绝对不会客气,反正她对这个所谓的表姐也没有任何感情,能利用的时候就亲近,没有好处的时候敬而远之就可以了。这样一想,方斓珊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看到地上被自己冲动之下摔坏了的额饰吩咐道:“環玥,明天把这个拿去司珍房修好,再把我妆奁里的那枚蓝水晶梨花额饰取来,明日我便戴那个好了。” “奴婢遵命。”環玥领命退下不提。 接下来的第二日、第三日,皇帝都没有进后宫,第四日虽然有临幸嫔妃,却不是新秀中的任何一个。皇帝好像是要证明李婀姒的长宠不衰,连续两天宿在了关雎宫;又过了两天皇帝召幸了江莲嬅,而明萃轩这边却迟迟没有接到侍寝的旨意,这让方斓珊不得不焦虑万分。 明萃轩又打碎了一套昂贵的鎏金白瓷茶具,方斓珊再也忍不住喷薄的火气:“被李姝恬抢了先机也就罢了,总要顾忌李昭仪的面子。现在居然被江莲嬅爬到头上来了!一个庶出之女,凭什么抢到我前面?论美貌、论出身我样样都比她强,为什么皇上就是看不到呢?”方斓珊恨恨地以拳捶桌“江莲嬅,我跟你誓不两立!” “小主稍安勿躁,皇上总会想起小主的。何况小主可是未侍寝就有封号的,可见皇上还是很重视小主的。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所以才一直未召幸小主,小主要耐心等待啊。”環玥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方斓珊也不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 “環玥,前两天让你送去司珍房修的额饰送回来了吗?”斓珊拿起一枚流苏鬓唇对着镜子比试了一下,一边簪在鬓上一边问道。 “还没有,不过奴婢算着日子,也就今、明两天差不多该送回来了,要奴婢去催催吗?” “不必了,想必司珍房的事情忙,掌事一时想不起也是有的。罢了,不劳烦她们送来,我们亲自去取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司珍房要路过皇上每天上下朝的必经之路,想来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下朝了。”说完别有用意地朝着環玥一笑,環玥心领神会,赶忙帮斓珊梳妆打扮。 方斓珊带着環玥来到皇帝下朝的必经之路守候,不多一会儿果然见一抹明黄身影远远地朝着这边走来,方斓珊赶紧装作寻找东西的样子。 端煜麟一路走近,看见一名着湖水蓝色衣裙的丽人在寻物,见这少女面熟便命方达上前询问。 “前面何人?见到陛下还不跪迎!”方达尖声发问,听到此声斓珊和環玥赶紧跪于皇帝面前,回话道:“臣妾明萃轩贵人方氏,不知圣上驾临,有失礼数,还请陛下责罚。” “明萃轩……方氏……”端煜麟短暂思考了一下,便想起来了:“你是澜贵人?平身吧。” “正是臣妾。谢陛下。”方斓珊起身前假装不经意的抬眼,与端煜麟对视后又赶紧垂下眼眸,眼波流转中似无限娇羞。端煜麟见了也不禁大为惊艳,便出手亲自将斓珊扶起。 “澜贵人为何在此啊?”端煜麟耐心询问道。 “回陛下,臣妾在此是为了寻找不小心遗失的首饰。”方斓珊浅笑答道。 “是很贵重的首饰吗?怎么会丢在这里?” “回陛下,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臣妾入宫前娘亲特意为臣妾打造的。前几日被臣妾不小心弄坏了,便送去司珍房修理,算来今日也该修好了,便派侍女去取。结果这个丫头太不伶俐,回来在经过此地时,又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臣妾只好亲自来寻。”语毕还似嗔似怒地瞪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環玥,神情很是娇嗔可爱,端煜麟微微一笑,吩咐方达手下一干小太监帮着去寻。方斓珊也赶紧使眼色给環玥,環玥立刻会意退下,稍微走远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把藏在袖子里的首饰扔在了草丛里。 “澜贵人天生丽质,相信即便不饰梳妆也是极美的。首饰若是找不到了,朕再赐你更好的便是;你那侍女不伶俐,朕也让内务府挑好的给你送去。”端煜麟牵起方斓珊的手,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谢陛下,只是陛下多赐臣妾几名宫人就好了,首饰就免了。” “哦?这是为何?通常情况不是应该赏赐越多越好么,你倒特别。”端煜麟好奇地瞧着方斓珊。 “明萃轩这么大,就臣妾一名妃嫔,空荡无聊的很,戴再多再美的首饰也无人欣赏,倒不如皇上多赏臣妾几名宫女陪着臣妾解闷儿。”说着又好像很委屈似的撅起了小嘴。 “你呀,你这是在怪朕冷落你咯?”听出斓珊话里略带哀怨,端煜麟不觉有些好笑。 “臣妾不敢。臣妾就是害怕寂寞嘛,臣妾在家时,家中总是热热闹闹的,臣妾就是喜欢热闹。”说着眼中竟泛起莹莹泪光,那模样我见犹怜。 “好了,别委屈了。朕知道你年纪小,初入宫廷难免想家,以后朕多抽时间陪你便是了。”说着还温柔地替斓珊抹去泪珠。 “真的,皇上不骗臣妾?”斓珊满目期冀地注视着端煜麟,让端煜麟不忍拒绝。 “君无戏言,澜儿且回宫准备吧,今晚凤鸾春恩车就会去明萃轩接你。”端煜麟宠溺地捏了捏斓珊细嫩的脸蛋儿。 “谢皇上,那臣妾就恭候陛下恩泽!”方斓珊激动得正要跪谢隆恩,却被端煜麟一把扶住。 “方斓珊,朕好像听皇后提起过,你也算是她娘家表妹?”端煜麟俊眸微眯,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方斓珊心下暗觉不妙,玲珑心窍一转,赶忙接话道:“臣妾不敢高攀皇后娘娘!臣妾的娘亲虽然与皇后娘娘的母亲是表姐妹,但是自从各自嫁人后就不甚来往,两家关系平常,并不亲近。尤其家父在朝廷身处要职,更加不敢与护国公一脉来往过密以招闲话。因为家父知道陛下最恨官员之间结党营私……”说着斓珊悄悄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已无刚才的温柔神色,连忙跪下请罪:“后宫不得妄议朝政,臣妾知罪,请陛下责罚!” “澜贵人说的都是实话,又何罪之有?起来吧。”端煜麟赞赏地看了一眼斓珊,又道:“澜贵人真是个聪明人。”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端煜麟便带着方达大步离开了。看着端煜麟远走的背影,方斓珊一时也拿不准皇帝到底是有没有打消疑虑,今晚还会不会宣她侍寝,如今她只有静待结果了。 令人欣喜的是,方斓珊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当晚凤鸾春恩车便准时的来到明萃轩门口。 敬事房的王公公眉开眼笑地恭喜方斓珊:“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皇上今夜翻了小主的绿头牌,这便派老奴来接小主了。” “有劳公公了,我准备好了,这就可以走了。環玥!”環玥明白斓珊的意思,赶紧拿出一袋银子塞到王公公手中,王公公高兴地收下了。 “小主无需着急,皇上这会儿还在看折子。皇上让老奴先来这里其实是给小主送这个的。”王公公击了两下掌,从他身后走上前来的子笑双手捧着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宝蓝点翠珠钗,王公公笑着说:“这是皇上特意命司珍房为小主打造的,一会儿侍寝小主便戴上吧。”環玥赶紧上前接下,顺便请王公公到偏厅喝茶稍候,而刚刚那个司珍房的宫女——子笑,也顺带得到了明萃轩宫人的礼待。 “皇上很是把小主的事情放在心上呢,白天皇上知道小主遗失了首饰,晚上便送来了这个!”環玥欢欢喜喜地将朱钗替斓珊插上:“小主喜穿蓝色的衣服,这钗也是蓝色的,跟小主很是相配。皇上观察得倒是仔细,可见对小主上心了呢!” “臭丫头,净胡说!”方斓珊心情大好,有些害羞地跟侍女打趣。 等一切准备妥当,时间也差不多了,方斓珊便随王公公登上了凤鸾春恩车,凤鸾春恩车一路缓缓行至皇帝寝宫——昭阳殿。 就在方斓珊婉转承恩的同时,一道册封李婀姒为妃的圣旨正悄然躺在御书房的桌案上,只待明日一早便要发到关雎宫去。 ------------ 第十一章 庄妃(1) 就在方斓珊承宠的第二日,方达便来到了关雎宫传旨。关雎宫阖宫上下都前来跪接圣旨。方达站在众人面前,打开圣旨卷轴,宣读如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仪李氏,自入宫以来,恭柔淑俭、庄慎自持,特晋为妃位,赐号‘庄’,望今后恪尽己责、和睦宫闱,钦此。”方达拂尘一甩,身后的小太监便把皇帝给庄妃的赏赐呈上来置于桌上。 “臣妾李婀姒接旨,谢主隆恩。”李婀姒叩首。 “恭喜庄妃娘娘。册封礼定在下个月十五,恰好是中秋节,这可是喜上加喜的好意头。”方达将圣旨交到李婀姒手中,身后的琉璃赶忙将准备好的金瓜子装上一袋递给方达,方达笑着收下:“姑娘客气了,老奴谢庄妃娘娘赏。皇上马上就要下朝了,老奴这得赶紧回去伺候,皇上说了今晚会来娘娘宫里,请娘娘好生准备着吧,老奴这就告退了。”说着就带着一起来宣旨的小太监退了出去,守在外院的子墨很有眼力地跟上,并一路将方达送至关雎宫大门口。 “娘娘大喜,奴婢得趁着圣旨晓谕六宫之前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琥珀姐姐去!”琉璃这丫头说风就是雨,一刻不能等的就要往麟趾宫跑。 “你这丫头就这样跑了,不替本宫准备晚上接驾的事宜了?”李婀姒喊琉璃回来,这时已经跑到院子里的琉璃刚好碰见送方达回来的子墨,赶忙将子墨往殿里推,一边推一边回话李婀姒道:“娘娘不用急,时间还早呢,先让子墨服侍您,奴婢保证晚膳前就赶回来!”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娘娘,奴婢来服侍您吧。今日娘娘大喜,琉璃也是高兴呢,况且这等喜事是该跟莹姬姐姐分享。”进到屋里来的子墨走到李婀姒的身边,拿起妆台上的一把蝶恋花白羽扇为婀姒扇凉,子墨看着手中扇柄与扇羽的连接处,用金箔所雕的燕尾蝶落在紫金莲花图案之上,蝶身的正中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紫色宝石,好不精致!子墨不禁感叹此扇之奢华:“娘娘的这柄扇子好精致贵重啊?奴婢见别的娘娘却是没有这样精美的扇子的。” “这个啊,是本宫十八岁生辰的时候皇上赏赐的礼物,当时天冷还不到用扇子的季节呢。”李婀姒不禁回想起去年进宫那日刚好是上元节,一个月后她的十八岁的生辰便是在宫中度过的第一个生辰,那天也正好是她被封为昭仪的日子。 “难怪呢,皇上爱重娘娘,必然是挑最好的送给娘娘。”说着便从刚刚方达送来的赏赐中挑出一条似与羽扇同款的金丝紫宝的项链请李婀姒试戴:“娘娘试试这个,这条项链跟这扇子上的装饰很相像呢。” “那便戴这个吧。子墨你再帮本宫选一件合适的衣裙吧。”婀姒将项链戴在纤细白嫩的脖颈上,很是称其肤色。这边子墨也选了一件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和一件吉祥纹散花百褶裙供婀姒挑选,婀姒选了那件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 “娘娘,要戴那对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吗?听琉璃说是您最喜欢的。奴婢还特意跟莹姬姐姐学会梳蝶恋花髻。”子墨将一把金编月牙双耳蝶梳篦插在婀姒的发髻上。 “还是不要太过奢华的好,你去帮本宫摘一朵鲜花簪上吧。”婀姒又挑了一对玉兔捣药耳坠戴上。 “说来也巧,今日内务府特意送了一盆紫菊恭贺娘娘晋位之喜,虽然还没到菊花正经开放的季节,但是花房培育出的几株珍品菊花却都是开了的,奴婢就剪下一朵紫菊给娘娘簪上吧?”得到婀姒的首肯,子墨便拿着小剪子去外面剪了一朵开得最好最大的紫菊回来。给婀姒簪上以后,连连赞叹道:“娘娘果然国色天香,随便簪什么花都好看!” “嘴倒是甜得很。自打来到我这关雎宫,本宫吩咐你的事都做的很好,今日便也犒赏你一回,桌上那堆东西里你自己挑件喜欢的吧。”桌子上的物件可都是今天皇上赏下来的,随便得上一件都是无上的荣宠! “奴婢不敢。这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又怎敢邀赏?”子墨连忙推拒。 “让你挑你就挑,你就当是本宫体恤宫人好了。你再不赶快挑,待会儿琉璃回来把你中意的抢走了,可别怪本宫没给你机会哦。”婀姒难得跟人开玩笑,子墨也就不再矜持,挑了一条金丝团梅纹坠黑曜石水滴项链。黑曜石本就材质特殊,又被打磨成墨色水滴状,很是奇特,加之又和子墨的名字相衬,所以子墨便毫不犹豫地选了这个。 这边子墨刚刚帮李婀姒打扮妥当,小齐子就进来禀报说湘贵嫔、如嫔、云嫔和几位贵人前来给李婀姒道喜,李婀姒吩咐小齐子请她们进来。 一众衣香鬓影簇拥着进到殿内,每个人嘴里都吐着吉祥祝贺的言辞,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是心口不一的。李婀姒也不在乎她们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通通赐座便罢。 “恭喜庄妃娘娘了,眼下这句‘娘娘’总算是名副其实了。”秋棠宫的如嫔邵飞絮从侍女芙蓉手中取过一双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履道:“这是嫔妾特意孝敬娘娘的。” 看着邵飞絮那一副谄媚嘴脸,沈潇湘心里不禁嗤笑,嘴上却是不依不饶道:“如嫔这话说的,难道庄妃娘娘以前就不赔当得这‘娘娘’二字了?”说完轻蔑地看了邵飞絮一眼。 邵飞絮出身不高,才貌也是一般,但却深谙狐媚之道,以至于初入宫时迷得皇帝夜夜留宿,因此在后宫中树敌不少。沈潇湘与她同时入宫,当时因为邵飞絮的得宠备受皇帝冷落。只是后来皇帝对邵飞絮渐渐淡了,沈潇湘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得宠于圣上,再加上沈潇湘系出名门,其父沈忠乃正三品护军参领,因而最后跃居邵飞絮之上封了贵嫔。 ------------ 第十一章 庄妃(2) “湘贵嫔这是要故意曲解嫔妾的意思?还是您虽系出名门并居于后宫五年,却还不晓得妃嫔只有晋到妃位才算得上正经主子,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称呼为一声‘娘娘’?”邵飞絮最讨厌沈潇湘一副高傲正经的嘴脸,想当年她有孕小产时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哪里就比别人高尚了? “哦?怎么,你的意思是庄妃娘娘为昭仪时便不是正经主子了?还是说曾经你心里并不拿庄妃娘娘当主子看?”沈潇湘示意侍女冰荷将一对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奉上。 “你……”被沈潇湘这般针锋相对,邵飞絮一时气竭,这时一旁的才人孟兮若有心替邵飞絮解围:“如嫔姐姐定不是这个意思,这后宫之中等级森严,位低者对上位者都是抱着同样的敬畏之心的,若说真正的主子,怕是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才做得数……”孟兮若话未说完就被坐在旁边的江莲嬅扯了扯袖子,暗示她不言为妙。 “孟才人好口才啊,没白与如嫔同寝一宫,果然是鼎力相助啊,只盼你别跟错了主子才好。”沈潇湘用眼角扫了一眼孟兮若,完全不将其放在眼里。孟兮若虽然与邵飞絮同住在秋棠宫,但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只是觉得在庄妃面前这般言语相争很不妥,所以才出言相劝,没想到却惹得自身不是。她本就是个老实人,听到湘贵嫔言语中的讥讽,便也不敢做声了,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温颦有意化解此时的尴尬,便赶紧转移话题道:“贵嫔姐姐的侍女叫冰荷,嫔妾的陪嫁丫鬟叫夏荷,名字中都带一个‘荷’字,真是好巧呢!嫔妾刚刚入宫,夏荷对宫里的规矩自然不如冰荷那样了解,夏荷以后要多跟着你冰荷姐姐学习才是啊。” “奴婢遵命。”夏荷遥遥冲着冰荷施了一礼,冰荷微笑回礼的同时心里却在想,尚梨轩的规矩哪轮得到她漪澜殿的奴婢教,分明就是在和稀泥。 “妹妹如此舍近求远,姐姐我可是要伤心了。我的飞燕也极是熟悉宫中规矩,你我同住尚梨轩,这等小事又何必麻烦湘贵嫔呢?还是让夏荷请教飞燕就好,你说呢湘姐姐?”羽贵人韩芊羽也加入了这气氛略显怪异的谈话中来。 “那是自然。”沈潇湘懒得跟这些小小贵人争辩。此时云嫔却是一言不发,只静静地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见她一直没有动静,与之同住醉云馆的洛紫霄便随意地问了一句:“云姐姐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今早起床后便有些头晕,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的缘故。”说着云舒用手轻揉了几下太阳穴,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韩芊羽见云舒病歪歪的柔弱样子,心里十分鄙夷,早就失了宠的妃嫔,又不用侍寝,睡那么晚干什么?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做作样子给谁看呢? “既然云嫔抱恙,那大家就散了吧。你们恭贺本宫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了。”李婀姒看着下面一群妃嫔明争暗斗实在是腻味,刚好趁着这个借口让她们都离开关雎宫。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云嫔这来得及时的头痛呢。李婀姒话一出口,众妃嫔也都起身告退,只剩李姝恬留了下来。 “可算送走了这一群乌鸦,聒噪得我脑仁都疼了,也难怪云嫔受不住了。”待众人都走光了,李姝恬挨着李婀姒坐了,抱怨刚才的一幕。 “云嫔倒是个聪明的。江贵人、温贵人和洛贵人品性倒也不错,你平时可多与她们三个交往,至于如嫔、湘贵嫔之流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李婀姒虽然入宫时日不长,却也将宫中之人的品性都摸了个大概。 “妹妹晓得,平时也是与这三位姐姐话说得多。妹妹如今很是庆幸毓秀宫没有主位,省去不少麻烦。不说这个,堂姐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贺礼?”不等李姝恬吩咐,瑞香便把礼物呈了上来,李婀姒接过一看却是厚厚一摞游记、杂谈。 “还是妹妹最懂我,还记得我未出阁时最爱看这些个杂书,如今在宫里却是少见了呢。”婀姒见姝恬今日穿了她送的翡翠烟罗绮云裙,便从皇帝的赏赐里挑了一支价值不菲的翩蝶驻蕊绿水晶步摇插在李姝恬的发髻上:“这样刚刚合适!” “今日是我贺堂姐晋位之喜,怎么倒成了堂姐赏赐我东西了呢?”李姝恬既无奈又欢喜。 “无妨,你我姐妹,不必计较这些。话说今日道贺之人里怎么不见澜贵人?”李婀姒对方斓珊颇有印象,不仅因为她同李姝恬一样未侍寝便得了封号,更是因为此女实在美丽,方斓珊在这批秀女中算是最拔尖儿的了。 “堂姐不知道么,昨夜皇上宣了她侍寝了,这会儿正春风得意呢,怕是早把旁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再说了,我抢了她的头宠,皇上又最宠堂姐,她背地里恨死我们了,哪里会真心贺喜?”一想到方斓珊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李姝恬便不愿多提。 “出身高,人又漂亮,难免骄纵些,若是不喜欢不来往便是了。说说你吧,皇上待你可好?”李婀姒好笑地睇着李姝恬。 “堂姐!你怎的又来打趣我?”李姝恬毕竟年轻、脸皮薄,被李婀姒这么一问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最后还是细若蚊声地答了一句:“皇上待我……很好。”看着姝恬如此娇羞的模样,婀姒便知皇上还是很宠爱她的,婀姒也甚为欣慰。姐妹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李姝恬才离开关雎宫。 曲终人散之后,关雎宫恢复了平静,李婀姒这才展开圣旨细细地看了起来。她的手指在那个“庄”字上摸了摸,这是个特别的封号,“庄”与“德、贵、淑、贤”意义相近,可以说是仅次于四妃的一个封号,这是端煜麟目前能给李婀姒的最高荣宠。然而,李婀姒不止一次的想过,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帝王宠爱、至高荣耀还是权利金钱?这些她通通得到了,可是她的内心非但没有感到愉悦,反而被这越来越盛的荣宠束缚得喘不过起来。每每看着那些游记里描述的巍峨山峰和秀美江川,心下都向往不已,她多想亲眼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而不是整天困在这个华美的牢笼里。李婀姒突然觉得头上的首饰好重,身上的绫罗绸缎好紧,她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放回妆奁里,将头上的簪的紫菊也取下来掷于地上。李婀姒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呼唤道:“琉璃,我好累,扶我去歇一歇吧。” “娘娘,琉璃还没回来,奴婢伺候您休息吧。”子墨觉得李婀姒有点奇怪,赶紧上前搀扶住她,李婀姒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卸在子墨肩上,靠着子墨一步一步走向床榻,脚下不小心将那朵紫菊蹋了个粉碎竟都浑然不觉。 ------------ 第十二章 偶遇(1) 内务府忙着准备八月十五中秋的节礼和李婀姒封妃的册封礼,子墨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亲自去把这个月的俸例取回了,还可以顺便看看册封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子墨走在路上,趁人没人的时候随手折下一截树枝,胡乱比划了起来。身在宫中久不练武,子墨觉得身上的零件都快上锈了,于是以枝代剑耍了几个招式,正当她玩得高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声喝彩道:“好俊的功夫!”语毕一道身影从树上落在子墨面前,惊得子墨打了一个趔趄,男子眼疾手快,立即想伸手扶她,可惜子墨速度更迅速地躲开了他的手。 “嘿嘿,反应倒快,看来功夫底子不错啊!现在皇宫里的宫女都这么厉害了?”男子讪讪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无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子墨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转身便走,可是没走两步便被这男子追了上来:“哎哎哎,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没礼貌!我叫仙渊绍,你叫什么?哪个宫的?跟谁学的武功?” 子墨暗悔不该出门不看黄历,怎么偏偏惹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虽然这个仙渊绍不认识她,她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仙渊绍,骠骑大将军仙莫言次子,年纪轻轻便担任从四品宣武都尉之职,骁勇有余却礼教不足,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说起仙渊绍这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性子,就不得不提起他父母那一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相遇、结合。 话说三十年前,弱冠之年的仙莫言还只是淮朝一名小小的正七品致果校尉。他本是番民族平民出身,因此从军五年来晋升得极为艰难。而就在这一年,淮朝与最大的邻国雪国开战。在出征途中路过天瑶山时,仙莫言曾凑巧救下一只白狐。 战争持续了三年,他最后一次战役中身中毒箭,虽得军医救治却一直昏迷。直到班师回朝时再次途经天瑶山,大军截获了一批雪国流民。其中有一名颇通医术的女子名唤冉竹,竟然将一直昏迷的仙莫言救活了过来。 冉竹一袭白衣,连发色也是雪国人常有的银白色,长相更是妖媚不似人类,醒来的仙莫言对她一见钟情,而这冉竹竟然也愿意。仙莫言出身不好官位又低,因此二十多岁还不曾有人来说亲,难得碰上一个貌美又不嫌弃他的女子,于是二人回京之后便立即成了亲。 婚后二人琴瑟和谐,五年之内喜得两子——长子仙渊弘、次子仙渊绍,而且自从成亲以后仙莫言一路官运亨通,不久便官居三品。有不少人认为由于冉竹将其父编写的一部《冉霄兵法》赠与夫君,这才使得仙莫言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屡立奇功。这时才有人注意起这个冉竹,有人说她面若精魅不似凡人,仙莫言飞黄腾达定是得此女庇佑,更有甚者传言冉竹便是当年仙莫言救下的白狐成精化形前来报恩的。 而这种种传言随着渊弘、渊绍两兄弟的长大甚嚣尘上,因为仙渊绍不仅继承了跟母亲一模一样相貌和发色,而且较同龄人早慧的程度令人惊讶,七岁便看得懂其父的兵书,并且还能讲解得头头是道;另一方面,渊绍外形倒是更似其父,只不过这孩子的头发却是深红色的,如果硬是归因于仙莫言的番民族血统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小小孩童却有着妖魔般的性子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才四岁的渊绍,常常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下人们没有一个不害怕这个小恶魔的,后来有江湖方士给渊绍算命,说其是魔星降世,必须将他送至仙缘之地修行,无奈之下仙莫言只有将其送至城外襄庐山上的白云观教养,直到成年方可归家。 因着这兄弟俩的奇异之处,大家更是认定冉竹就是修炼成精的狐妖,仙莫言也因此谣言一度受到当时皇帝的猜忌,直到仙莫言投靠端如晦从龙有功,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而这位将军夫人传奇的一生也在五年前生下最后一个孩子后画上了句号,她临死前还在自己的画像上题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诗: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选自东汉《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 如今冉竹和仙莫言的两个小女儿——石榴和樱桃也已经一个六岁、一个五岁,这两个孩子却是跟常人无异,于是冉竹究竟是人是妖也已无从考证了。 看着眼前这位素来有着“赤发魔鬼”之称的将军府公子,子墨只觉头痛欲裂,不得不装傻充愣道:“仙公子有礼,奴婢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不过奴婢还是劝公子不要在此逗留,男子不该久留后宫禁地,要是被巡视的侍卫发现就不好了。” 子墨说完就要走,却又被仙渊绍扯住袖子:“诶,别叫我公子!公子这种称呼太不男子汉气概了,叫小爷‘将军’。”说到让子墨叫自己将军的时候,仙渊绍还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子墨被他一脸妄想的痴呆表情吓得咽了一口吐沫:“仙……将军,奴婢真的有事,您高抬贵手放了奴婢吧?”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哪个宫的,小爷就放了你,你要是不说,小爷就把你扔到太液池里信不信?”说着便改抓袖子变成抓着子墨的后领。 “将军息怒,奴婢说就是了。奴婢叫墨眉,是尚宫局的宫女。”说完像怕他不相信,又补充道:“尚宫局司珍房的。” 仙渊绍狐疑地看了看子墨说:“且信你吧。对了,我听说‘大翰第一美女’也在宫里,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你知道她住哪个宫吗?也就是皇帝下手早,要不然这‘大瀚第一美女’必然是小爷的,既然她嫁人了,看看也好。”子墨听到他这一番胆大妄为的话,不禁惊恐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仙渊绍是太过不拘礼俗还是脑子有病。 见子墨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仙渊绍奇怪道:“你这丫头,瞪着我做什么?快告诉我她住哪里,怎么走?”然后还不忘威胁似的回瞪子墨。 ------------ 第十二章 偶遇(2) “额……这个……奴婢刚进宫不久,只知道庄妃娘娘住在寒玉宫,却并不清楚怎么走。”子墨很庆幸没有告诉仙渊绍她的真实身份,要不这会儿还不得被他逼着回宫去偷窥主子? “寒玉宫?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行了,你可以走了,我这便去打听打听去寒玉宫如何走。”说完一个转身窜回树上,然后只见树冠攒动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影。看到仙渊绍窜远了,子墨这才敢松了一口气,总算拜托了这个大麻烦,待稍微平复就一路小跑往内务府去了。 到了内务府,子墨很顺利地把份例取了,正当要回去时刚巧碰见来送饰品的子笑,二人对视一瞬便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子墨在内务府的门口转悠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办完差出来子笑,子墨自然地走到她身边道:“庄妃娘娘想打几件新首饰,着我去司珍房看看花样,一起走吧?” “好啊。这才多久没见,没想到你混得倒是不错,相信用不了多久庄妃就会视你为心腹。也不知道为何当初就败给你了?”子笑指的是李婀姒最终舍她而选子墨的事。 “你也不差啊,在司珍房也很得器重啊,听说你可是新掌珍的热门人选呢。”子笑当差的司珍房隶属尚宫局,尚宫局的主要职责几乎涵括了后宫内妃一切的衣、食、住,其下属另设四房,除司珍房外,还有司制房、司设房和御膳房。子笑所在的司珍房专司宫嫔的各类饰品制作;司制房专门负责后宫所有人衣、裤、鞋、袜等的制作;司设房则是负责专门制造后宫家具摆设的部门;御膳房就不用说了,当然是负责烹饪宫嫔和皇帝饮食的地方。除御膳房另设房室之外,其他三司都设在尚宫局内的三处殿室。 “你少来了,居然恭维起我来了。说正经的,我在司珍房倒真的比较能看清这后宫的形势,除却关雎宫,新入宫的小主里,司珍房往毓秀宫和明萃轩送的首饰最多,这也说明这两宫的小主最得宠。我在考虑,如果时机成熟我可以向这两位毛遂自荐一下,你说呢?”在这后宫里也只有子墨还算是“自己人”,有些事也只能找她商量。 “要是跟就必然要跟个得宠的主子,不过她们才入宫不久,也说不准恩宠是否能长久,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比较保险。”子墨给出了诚恳的建议。 “这个我自己心里有数。对了,我最近发现,苏涟漪身边的那个枫桦总是找机会来尚宫局,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你说她找人会是苏涟漪吩咐的吗?还是……驸马爷?”可是子笑总觉得枫桦的样子怪怪的,不太像替主子办差。因为如果是替苏涟漪办事,完全可以找很多正常的理由,但是她每次来似乎都是背着苏涟漪的。子笑随后又把她的这种感受也告诉了子墨。 “自从驸马爷把苏涟漪接回府里,我就知道他必然是有别的打算,但也左不过就是能在皇帝身边多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只要枫桦的行为不会妨害到苏涟漪和驸马府,就随她去吧。不过最好还是严密监视她一下。”听子笑这样一说,她也觉得枫桦有些可疑。 “嗯,我也是这样想。”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商量,转眼就到了尚宫局,这里人多眼杂,她们就不便再谈论私事了,只当做是真来办差的不提。 刚一进司珍房,司珍吕绣溶就迎了上来,对子笑说:“给庄妃娘娘册封礼准备的首饰送去内务府了?” “是,奴婢这就是刚刚回来。”子笑给子墨使了个眼色,子墨识趣地到一边找其他宫女要花样来看,耳朵却听着这边的对话。 “那再麻烦你跑一趟明萃轩吧,今天皇上又翻了这位小主的牌子,说是缺一件搭配衣服的首饰,你去看看澜贵人想要什么样的,我好从库房里找来。”说完吕司珍就去忙别的事了,子笑自然是领命去了明萃轩,这边子墨也借口没有主子要的花样离开了司珍房。 子墨刚出了司珍房,还没出尚宫局的大门,就看见枫桦匆匆从司制房里出来,走出一段还不时的回望一下,似乎很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子墨心下起疑,赶紧躲在角落以防被枫桦发现,从墙后面探出一点头来悄悄观察枫桦,只见枫桦走到尚宫局大门时,神色就变回自然了,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子墨也尾随其后,但是枫桦此后也没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就回了漪澜殿,子墨也只好作罢。 子墨一路悠哉悠哉地晃回了关雎宫,进门时刚好碰见琉璃将请平安脉的李太医送出来,子墨向李太医行了一个万福礼并目送其离开。这个李太医据说是李婀姒本家一个远房的亲戚,所以很得李婀姒信任。 自从子墨来关雎宫,太医几乎每天都来给李婀姒请脉,李婀姒看起来健康得很啊,用得着这样天天请脉吗?子墨不禁把这一疑问问出了口:“琉璃,我看娘娘的身子挺爽健的,怎么还要天天把脉呢?而且我见李太医好像也有开药方,但是娘娘却从来不喝啊?” “嗯?娘娘身体很好,是皇上关心娘娘,所以让太医每天给娘娘请平安脉。李太医开的都是一些滋补的药方,娘娘不爱喝呢。反正也没有病,不喝就不喝罢。”琉璃似是不愿多说,借口小厨房还炖着甜汤,她要去看看,便也离开了。留子墨一个人胡思乱想,子墨想自己来的时日尚短,果然还是不能被完全信任,有些事情不便让她知道也是常理。其实不光是子墨,有些事情就连从前的琥珀也不完全知道,毕竟在后宫这种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子墨也不恼,反正日子长着呢,总有一天她会得到李婀姒完全的信任,而现在的她也正在一点一点的逐渐证明自己的价值。子墨进到殿里跟李婀姒复了命,把份例银子放下,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院里的茉莉开了,一片清新之气。子墨心情不错,顺手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想插到花瓶里,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早上碰见的那个“疯子”了,也不知道他发现寒玉宫其实是冷宫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想便觉得好笑,于是一路哼着小曲进屋了。 ------------ 第十三章 得幸(1) 自从上回留宿明萃轩,端煜麟已经数日没有踏足后宫了,想来今日再不召幸妃嫔,又要惹得后宫生怨了。午膳过后,敬事房的王川依例将妃嫔们的绿头牌呈了上来,端煜麟看着牌子上一个个的封号,有些已经想不起她们的闺名,有些甚至连模样都有些模糊了。端煜麟为难地闭上眼睛,捏了捏睛明穴,问王川道:“还有哪些新进宫的妃嫔是没召幸过的?” “回陛下,还有孟才人、苏美人、刘宝林、谭宝林、涂宝林、王采女、张采女、文采女、吴采女。”王川把方绿头牌的盘子托举到端煜麟跟前。 “那……就苏美人吧。”就这样端煜麟在位分稍高一点的两位里选中了苏涟漪。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苏美人。”王川行礼告退。 “方达,朕好像很久没去看过璎平了。走,去贤妃宫里看看。”端煜麟率先走出御书房。 “摆驾宸栖宫!”方达一声传达,随行的仪仗便迅速整齐地恭候在御书房门口。刚踏出门槛一只脚的端煜麟骤然停住,想了一下吩咐道:“青雀,让御膳房准备几份奶油菠萝冻给瑞怡、灵毓、阳顺和五皇子送过去,小孩子爱吃这个。你亲自送过去。”端煜麟想到自己似乎也许久没去看另外的几个孩子了,不好厚此薄彼,便一并赐些吃食以示关怀。 “奴婢遵命。”青雀乃御前行走的宫女,年方四十,一袭深青色如意竹纹衫衬得她格外精明干练。青雀也曾是高祖皇帝的御前宫女,据说她头上一直戴着的蓝宝石孔雀开屏钗便是高祖对其的嘉奖。 远在明萃轩的方斓珊听闻皇帝翻了苏涟漪的牌子,免不得又是一番气急败坏。 “自从上次皇上召幸我,已经好几日不曾来看我了。皇上明明那么喜欢我的,还说一有空便会来看我,现在怎么要去那个苏涟漪那里?”苏涟漪身份低微,方斓珊根本没放在眼里,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卑微女子也能这么快得到皇帝宠幸,方斓珊心里极不平衡。 “小主别说气话,苏美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到底也是陛下的嫔御,皇上总有一天会召幸她的。”其实環玥还想说,如果皇上明天又召幸了某个宝林,后天召幸某个采女,那还不够小主气的呢。可是看了看方斓珊气鼓鼓的样子,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早。皇上他才刚刚开始宠幸我,怎么能又那么快宠幸别人?”如果是那几个贵人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与她家世相当的,可偏偏是这个比她低贱许多的苏涟漪! “小主,皇上总要雨露均沾的,等皇上宠幸过这些美人、宝林什么的,就会知道小主的好了,到时候自然还是会疼爱小主您多些。”環玥适时递上一杯杭菊茶给方斓珊降降火气。 “说的也是,我就不信那个贱人还能爬到我头上去?”方斓珊啜了一口菊花茶,灵机一动道:“她不是头遭侍寝么,本小主就赏她点东西。把上次贤妃娘娘赏的那条缀着昙花纹饰的绉纱披帛送去漪澜殿,就当是给她添个意头!”俗话说昙花一现,昙花虽珍稀却实在是薄命之花。这等薄命的花样配苏涟漪卑贱的身份最适合不过了。 宸栖宫此时的氛围倒是其乐融融,皇帝、贤妃和六皇子,一家人共叙天伦。 贤妃徐萤与皇后同龄,与皇后不同的是她喜着素色衣裙,今日她也是穿着一袭雪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芙蓉归云髻上两朵镂空银番莲华盛、两对垂珠却月长短流苏,低调中尽显奢华。徐萤面相不如皇后那般凌厉,多了一分柔和,比起皇后的气势如虹,徐萤只能算是仪态大方,但是也因此显得比皇后更年轻一些。 端煜麟询问了一些徐萤的近况和端璎平的健康状况,徐萤也只能回答儿子除了眼疾依然没见好转其他倒一切正常。端煜麟一想到这个可怜可爱的幼子只因眼盲而不能像其他正常孩子一样在阳光下自由的奔跑,就不禁一阵心疼;但是看到贤妃将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孩子的性格也安静柔顺,很是懂事的样子,他也有些许欣慰。端煜麟将端璎平抱起,让他坐自己在怀里,温声问道:“璎平啊,告诉父皇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啊?” 端璎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觉却极为灵敏,每当有人跟他讲话时他总能准确地辨别声源方向,便礼貌地转过头正面对着说话的人:“回父皇,儿臣眼睛不便,不能随意外出,所以便在儿臣所居偏殿的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虽然看不见那些花朵的娇艳颜色,但是却能闻到鲜花扑鼻的芬芳,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又想到了别的,兴奋地说道:“对了,母妃前阵子还给儿臣送来一只鹦鹉,儿臣喜欢教它说话!儿臣还想着如果能养上一缸小鱼,那就再好不过啦!可是母妃说儿臣年岁渐长,不该总是沉迷花鸟鱼虫,免得长大了容易玩物丧志;母妃还说,要儿臣多向四哥学习,因为再过一年四哥就到了开蒙的年纪,四哥现在便已经自学起《三字经》了,儿臣也该和四哥一样一心向学。”皇家的孩子本就早熟,而端璎平更甚,说出话根本不像小孩子的言语,一听便知是从小悉心教导。端煜麟听了端璎平这一席话甚为感动,赞赏地朝徐萤点了点头。 “孩子还小,不要太过约束。璎宇六岁了,学些简单的知识也是合理,但是璎平才五岁,不必过早要求这些,他喜欢养些宠物便让他养罢。”端煜麟摸了摸端璎平的头,对守在门口的方达吩咐道:“方达,回头去内务府选几尾好养活的鱼,连着挑一尊矮点的水缸一并送到宸栖宫偏殿。” “奴才领旨。”方达打了个千退下去办差。 ------------ 第十三章 得幸(2) “儿臣谢父皇!”端璎平十分高兴,徐萤也没有办法,只说到了该午睡的时辰,便命乳母将璎平带下去,璎平也只好依依不舍地跟父皇告辞。 “皇上不要太宠他,小孩子太娇惯可不好。”徐萤一想到被皇后娇宠的瑞怡公主和新晋秀女里那些骄纵任性的少女就厌恶得很。好在她们都是女子,身份尊贵骄纵一些也无妨,若是换了男孩儿却万万不能,长大成了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那可怎么得了? “璎平身体有欠缺,朕难免偏疼一些,反正他长大后只要安享亲王尊贵就行了,文韬武略也不必强求,随他去吧。”端煜麟言下之意就是,反正端璎平是瞎子,又不用继承大统,要那么能干做什么?只要安分守己就能一世荣华,只要像现在这样饲弄花草,长大以后也平平庸庸就最好了。想到这里徐萤心里阵阵发冷,竟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儿子,要她怎么能甘心? “皇上说的是。听说皇上今天翻了苏美人的牌子?”徐萤赶紧转移话题。 “是啊,怎么?”端煜麟奇怪,贤妃一向不关心后宫嫔妃侍寝、争宠的这些事,今日怎么倒关心起来了。 “没什么,陛下雨露均沾是好事。臣妾是想到漪澜殿的主位是湘贵嫔,陛下今日宣苏美人侍寝,却是很久不曾看过沈妹妹了,皇上也要适当抚慰一下才是。”徐萤十分期待沈潇湘得知苏美人侍寝的消息会露出的嘴脸呢。 “还是爱妃想得周到。”端煜麟拍了拍徐萤的手,原来以为这后宫里只有凤氏姐妹才有治家之能,没想到如今历经风霜的贤妃也成长起来了。端煜麟对这一发现很是满意,又与徐萤说了几句便回去处理政务了。 晚间凤鸾春恩车来到了漪澜殿接苏涟漪侍寝,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的苏涟漪由侍女枫桦陪着上了车。苏涟漪梳着惊鹄髻,一对纯银镂花百合水晶坠掩鬓对称着簪在两鬓,与额头上的百合花钿相映成趣。为了不显得太过素净,苏涟漪还特意披了白天方斓珊送来的昙花纹饰绉纱披帛,与她所穿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很搭调。 沈潇湘站在自己寝殿门口,看着苏涟漪走出漪澜殿、登上凤鸾春恩车,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还真让贤妃猜着了。 “不就侍个寝么,打扮得这么隆重作甚,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衣饰都穿戴上了,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个小家碧玉么,哼!”沈潇湘对苏涟漪没见过世面的行为嗤之以鼻。 “小主说的是,她可不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么。”在这后宫之中一个从五品知州的女儿的确是身份低微的最好证明,连冰荷这种出身大家的上等丫鬟都瞧不起她。冰荷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了另一个人道:“要说论出身,秋棠宫那位孟才人也比这苏美人高上一级,可是却被苏美人抢先了,心里指不定多窝火呢。还有如嫔,经此一事又要更恨咱们一分了。” “如嫔那贱人肯定又要说咱们宫里又出了一个狐媚子,她就是爱用形容自个儿的词儿说别人。”沈潇湘如此一想也有些释怀,自己宫里的新人侍寝总比让别人占了便宜好,尤其是不能让那个如嫔如意!沈潇湘苦笑了一下,道:“日子还长着呢,苏美人得了宠,今后皇上再召幸她时总会想起我来!” 这会儿的苏涟漪已经沐浴更衣完毕,躺在龙榻了,虽然入宫前她已经受过很多训练了,但是真正到了侍寝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苏涟漪突然觉得口渴,便喊守在外间的枫桦:“枫桦,我渴了,给我倒杯茶吧。” “小主,这桌子上的茶都凉透了,晚上喝了仔细伤身子,奴婢去给您换一壶。”不等苏涟漪拒绝就快步走了出去。 枫桦想到入宫前主子的吩咐,又看了看厨房水缸里自己的倒影——今日自己也是有特意装扮过的——芙蓉纱绢花、菱花双合簪、暗花菊纹细丝褶缎裙,她不禁有些犹豫了。她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她又志不在此,是否应该及时抽身呢?但也不是她想抽身就能立刻退出的,主子会轻易放过她吗?如果不依靠主子的力量她又能依靠谁呢?依靠……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皇上会成为她的靠山吗?如果皇上知道她已经……不行,帝王恩宠最无常,不能寄希望于此。不过……暂时利用一下老天爷给的这张脸,说不定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想到这里,她不再纠结,端起沏好的热茶往寝殿走去。 枫桦走到寝殿门口,刚巧与正要进门的皇帝打了个照面,枫桦赶紧把茶盘置于地下,对着端煜麟行叩拜大礼:“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就是刚刚那匆忙的一眼,便让端煜麟大为震惊!像,实在是像,眼前这个宫女与年轻时的郑薇娥竟有七八分相像!端煜麟一瞬间愧疚与思念齐齐涌上心头,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命令道:“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枫桦心里叹气,该来的终还是来了,于是慢慢抬起头,目光滢滢地看了端煜麟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柔顺地回答道:“奴婢枫桦,是苏美人的贴身侍女。” “不在你家小主身边守着,跑出来做什么?”端煜麟很快抑制住了那一瞬的情绪失控,声线平淡地问道。 “回陛下,小主口渴,茶凉了,奴婢去厨房给小主换了新的。”枫桦如实回答。 “苏美人么?好,朕知道了。把茶壶给朕,朕亲自拿进去,你们都在殿外候着吧。”说着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便径自提了茶壶大步迈进寝殿,方达身后的小太监们赶紧上前把寝殿门关严。 皇帝进殿前并没叫枫桦平身,枫桦不敢妄动,只得身姿盈盈跪在原地。方达这才看清她的容貌,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感叹不知道这副容貌对此女的未来是福是祸,他走到枫桦跟前和声说道:“姑娘起来吧,这夜里地上凉,跪久了伤身。” “多谢公公。”枫桦悠然起身,回身望向紧紧关闭的昭阳殿大门,笑了。 ------------ 第十四章 对弈(1) 本以为姿色平平的苏美人即便得幸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以皇帝的性子很快就会将她抛之脑后。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继第一次侍寝之后端煜麟竟连续三天翻了苏涟漪的牌子!这样意料之外的状况使得后宫众人既讶异又嫉妒不已。就在众嫔妃猜测苏涟漪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住了皇上时,只有苏涟漪本人才知道这三天她是如何度过的。 真相是除了第一夜苏涟漪是真正侍寝的,接下来的三晚苏涟漪都是在昭阳殿的偏殿独守空房。要问端煜麟去了哪里?其实他也在这昭阳殿中,只不过这三晚他几乎都是彻夜在正殿与枫桦对弈围棋。 今早辰时端煜麟去上朝了,苏涟漪和枫桦也要回到漪澜殿,苏涟漪的脸色不太好,毕竟昨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一想到这几天后宫内涌起的对她滔天的妒忌就苦笑不已,这些恨着她得宠的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辛酸,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苏涟漪看着依旧恭顺地扶着她手臂的枫桦,幽幽道:“说起来我们是一样的,你并不真的比我卑贱。你若是愿意……” “奴婢不愿意!”不等苏涟漪说完,枫桦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苏涟漪惊讶地看着枫桦,转而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罢了。”之后对昭阳殿里发生的事也绝口不提。 回漪澜殿的这一路上枫桦一直在回想这三日的情形。前两晚皇帝只是与她对弈到深夜,并不说话,他累了便回寝殿歇下,也不管枫桦,就把她扔在正殿里。每每这时,枫桦也不敢随便乱走,总是在正殿侧堂的榻上将就一宿。如此过了两夜,到了第三夜皇帝终于开始跟她说话了。 “朕与你对弈三晚,也考虑了三晚……”端煜麟的手刚一伸向茶盏,枫桦不等他下一步动作便乖觉地将杯子添满水递上,端煜麟接过茶盏饮下一口润了润喉道:“你可愿长伴朕的身边,赔朕下棋?” 枫桦执白子的手一抖,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回答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经常跟一个小小奴婢下棋呢?” “你若愿意便不再是奴婢。”端煜麟落下一子,棋盘上白子与黑子已成掎角之势。 “奴婢一日为苏美人侍婢便终身不弃,奴婢不想背负背主之名。”枫桦也轻轻落下一子。 “放肆!这后廷之中只有朕才是你真正的主子!”端煜麟将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枫桦立即跪倒以头触地,连连告罪:“奴婢该死!皇上是天下人之主,自然也是枫桦的主子。但是苏美人却也是枫桦一人之主,枫桦既不能违抗天下之主也不愿背弃昔日旧主,那就唯有请陛下赐奴婢一死了。”说完便不停地给端煜麟磕头。 “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端煜麟嗤笑一声。 “天下都是皇上的,有什么是皇上不能、不敢的?只是奴婢贱命一条不值得污了皇上的手,更不值得……”枫桦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斗胆道:“更不值得污了皇上的贤名!”说完便大胆地直视皇帝。端煜麟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枫桦,他沉默了好一阵,他想起了当初郑薇娥被废之时也是如此无畏地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与眼前这双眼睛里透露出的坚定不同,郑薇娥当时目光之中满是愤恨与不敢相信。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为了坐稳江山,他不得不选择放弃她。对郑薇娥的感情与其说是对结发之情的念念不忘,不如说是对辜负她一片痴心的愧悔。而眼前这个与郑薇娥像极的年轻女子更非端煜麟所爱,他大概不该把对发妻的怀念加之在她的身上。但是端煜麟总觉得多对眼前的女子好一分便是对过世的薇娥多一分补偿,而他自己的愧疚也就能减少一分。 “好、好、好!”端煜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之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就像刚刚那一番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枫桦淡淡道:“起来,继续下棋。”枫桦如蒙大赦,赶紧回到端煜麟对面继续与之对弈。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枫桦终于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棋盘上白子以一招之势险胜黑子,这也是这三天来枫桦唯一一次赢了端煜麟。端煜麟看着棋局抚掌大笑:“绝地反击,好棋艺!没想到衡州知州府里的一个奴婢都有这等棋艺,不知道苏美人是否更胜一筹?朕今后倒是要与苏美人好好切磋一下了。”端煜麟输了棋却并无不快,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快,他从腰间随意取下一块玉玦扔到枫桦怀里,并承诺道:“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或者有任何别的要求,只要不有违人伦礼法、不祸及江山社稷,拿着这玉玦来寻朕,朕都满足你。”说完便喊方达进来伺候他就寝。枫桦将玉玦紧紧握在手里,用力到手心都微微出汗,她大声磕头谢恩以掩饰心中激动不已的雀跃。终于,还是她赌赢了!但这盘棋她还只是赢了第一步,后面的棋局她依然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苏涟漪连续侍寝四日之后,皇帝将她晋为苏贵人,但是却再也没有召幸过她,只是常常到她宫里与她对弈,而对弈之时枫桦是一定要在一旁伺候的。 曾经差点惹得后宫众妃恐慌的苏涟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安静下去,享受着皇帝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恩泽”。 这一日,皇帝又来漪澜殿与苏涟漪下棋,枫桦照例候在一旁。其实苏涟漪并不十分擅棋,每每与皇帝对弈还要趁其不注意偷偷求助枫桦,枫桦便也悄悄指点一二。端煜麟偶尔发现她们二人的小动作也故意装作不知,所以这一盘棋下来,与其说是苏涟漪在下不如说是枫桦操纵她下的。 正殿里的沈潇湘不时从窗户朝苏涟漪的寝殿望去,其实也看不清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窗纸上映出的二人剪影。即便如此,沈潇湘也恨得牙痒:“贱婢好手段,只侍寝几次便封了贵人!新进宫的这批新人里,倒是她最先晋封了,这我是真没想到。此事一出,我看这苏涟漪倒有几分似如嫔那狐媚子。” “小主太抬举她了。想当年如嫔好歹能夜夜留住皇上,她可是从那天起便没再侍过寝了。就算皇上常来找她对弈又如何,光下棋可是生不出孩子的。”冰荷与沈潇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沈潇湘骤然停了下来,自怨自艾道:“可是,就算能与皇上弈棋也是好的,总比我这样数月见不到皇上一次的好啊。” “小主既然不喜欢苏贵人,除了便是。”冰荷悄悄在沈潇湘耳边提议。 “她如今正得圣意,突然死了岂不奇怪,我可不想惹火烧身。况且皇上常来看她,总有几次也能顺便来看我,所以我还是容得下她的。只不过……怕是有人容不下她,所以啊,这种坐收渔利的事情我是不介意多一些的。”沈潇湘怎会为了除去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物铤而走险? “小主英明,听说今日皇上又翻了明萃轩那位的牌子,那位可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冰荷说的自然是澜贵人方斓珊。 ------------ 第十四章 对弈(2) 晚膳皇帝是在明萃轩用的。除了御膳房按例准备的菜肴之外,方斓珊还特意命小厨房另做了几道别致的菜品——喜鹊登梅、蝴蝶虾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和糖醋荷藕,端煜麟一一尝过都道是精致可口,一顿饭下来帝妃和乐融洽。 饭后環玥将事先准备好的茶点端了上来,她将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等一一摆放在皇帝面前,一边将六安瓜片给皇帝和方斓珊添上一边说道:“晚膳吃多了荤腥,小主怕皇上用饭后甜点的时候嫌腻,特意命奴婢泡了一壶六安瓜片,说是这个最能解腻生津了。” “朕记得第一次临幸澜儿还是因为这个丫头把你的首饰弄丢了,当时朕还玩笑说要赏你个伶俐的。如今看来这環玥倒是一点也不笨,不仅不笨还能说会道的。”端煜麟喝了一口瓜片,与斓珊说笑着。 “奴婢谢陛下夸奖,都是小主调*教的好。”環玥娇羞一笑,行了一个蹲安退了下去,端煜麟看着環玥退出的背影但笑不语。 “这丫头真是多嘴,看来臣妾还调*教的不够。”见端煜麟只是吃了一口杏仁佛手便不再碰别的,方斓珊便关心到:“皇上怎么不多用些,是臣妾宫里的点心不合皇上口味吗?” “没有,很好。只是晚膳吃得多了些,便不想再吃旁的了。”端煜麟安抚般的拍了拍斓珊的手。 “既然陛下吃好了,那臣妾陪您下棋好么?”说着便兴致冲冲地拿出了棋盘。 “朕怎么不知道澜儿还喜欢下棋,朕只记得你甚爱跳舞。”端煜麟把玩着黑白棋子,眼中带笑地睇了斓珊一眼。 “还不是听闻皇上总是去漪澜殿找苏贵人弈棋,她也是因此封了贵人,可见皇上痴迷棋艺。那澜儿想讨陛下欢喜,自然也要投陛下所好咯。”斓珊娇笑作势欲夺端煜麟把玩的棋子,却不料被端煜麟一把握住,他将棋子扔回棋罐里改为把玩方斓珊的纤纤玉指,一边摆弄一边笑道:“她虽然是因棋艺得以晋封,但是今日朕不想下棋,所以这招你用不灵。” 方斓珊急了,手被抓着站起身来,就势便往端煜麟怀里偎,撒娇道:“皇上只疼苏贵人不疼臣妾,臣妾不依呢!” “谁说朕不疼你,你下棋不灵可以跳舞啊,朕就爱看你跳舞。”说着端煜麟将方斓珊拦腰抱起,几步便来到床榻边上。 方斓珊紧紧环住端煜麟的脖子,害羞道:“皇上真是,这卧榻之上如何起舞?”不等斓珊再辩端煜麟手臂轻轻一松,只听斓珊惊叫一声,二人便翻滚着进了芙蓉帐里。 有道是“春宵梦暖无限好,晨醒新侍贵人及”,这一夜侍寝过后,端煜麟果然为示恩宠,晋澜贵人为澜嫔,下旨定在八月十五与李婀姒一同行册封礼。端煜麟念及江莲嬅家世与方斓珊相当,觉得不宜太过厚此薄彼,于是也为江莲嬅定了封号——“莲”,虽然有了封号,但莲嬅的品级却还是差了斓珊一等。一时间来明萃轩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而方斓珊也总算是在同批入宫的十四名新秀中脱颖而出。 由于方斓珊的晋封过于仓促,而且距离八月十五也仅有七天时间,苏斓珊册封礼所需的吉服来不及赶制,内务府建议借用位分较高嫔妃封嫔时所穿的吉服稍加修改,方斓珊也只好接受这一权宜之计。只不过她入宫后为人高调,平日里不屑与人交往,所以与众妃嫔关系不佳,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向谁借这套吉服好。 这天方斓珊带着環玥到御花园散步,走得久了方斓珊觉得有些累了,刚巧位于御花园东边的云悦亭离她所在的地方不远,于是主仆两人往云悦亭走去。还没到目的地,远远便看见云嫔独自一人在亭中观景,这时云嫔似乎也看到了方斓珊,便友好地朝她招招手,邀请她到亭内来,方斓珊也不客气,径直进了云悦亭。 二人见面行了同级礼,便一起坐下聊起天来。方斓珊见只有云舒一人,却不见她的贴身侍女雨珠,于是就问她:“云嫔姐姐怎么一个人在此,姐姐的侍女呢?” “我刚才在这里观景,远远看见那边一簇簇新开的菊花,却突然想吃菊花糕了,这不就让雨珠先去御膳房吩咐一声,我在此等她回来再一起回宫。”说完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一笑。 “原来如此。不过这入秋之后,天气已然转凉,姐姐不要吹风太久,仔细感了风寒。”方斓珊看着云嫔一举一动温和可亲、平易近人,想到她出身不高定是比如嫔、湘贵嫔之流容易相处,于是便起了向她借吉服之意。 “多谢妹妹关心。说起来妹妹得晋嫔位,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来及给你道贺呢。你也知道我出身寒微,近年来已经不得皇上喜欢,醉云馆里的东西定是比不上明萃轩的,所以也不知道该送妹妹些什么。我计算着离妹妹的册封礼不过七日,赶制吉服怕是来不及了,正好我这几日整理库房时将去岁封嫔时的吉服找了出来,如若妹妹不介意便拿了我的吉服去改了用吧?”云舒早知道方斓珊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不是为了借她的吉服,方斓珊这种眼高于顶的大小姐怎么肯主动示好? “不介意、不介意,云姐姐真是结了我的燃眉之急啊。这真是再好不过的贺礼了,我在这里先谢过姐姐了!”方斓珊大喜过望,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澜妹妹不必客气,我一会儿回宫便派人把吉服送去明萃轩。”云舒微笑着摇摇头。 “既然如此,妹妹就不在此打扰姐姐观景的雅兴了,先告辞了。”方斓珊见吉服已经有了着落,也不愿再与云嫔虚与蛇委,随便找个理由就告辞了。 “不送。”云舒心里暗讽,这人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角儿。方斓珊前脚一走,雨珠后脚就回到了云悦亭,她附在云舒耳边细语了一阵,云舒时不时皱一下眉,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这样做就不怕得罪驸马府吗?这是她本人的意思?”云舒疑惑地问雨珠。 “消息的确是青音传过来的,应该是那位的意思。而且……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做的不露痕迹,自然是不能得罪驸马府的。”雨珠也觉得这个要求实在让人为难。 “唉,我尽力而为。”说着和雨珠一起出了云悦亭,往回醉云馆的方向走去,二人此时都是心事重重,向来敏锐的她们甚至没发现悄悄躲在云悦亭一侧灌木丛中的一抹轻盈的身影。 ------------ 第十五章 中秋(1) 每年的中秋节不仅是百姓的团圆佳节,也是皇室一大重要节日。今年的中秋节更是与以往不同,除了安排了两位嫔妃的册封礼,最重要的今天的晚宴皇帝先是要在承光殿宴请朝中重臣,不仅如此就连游历在外的两位王爷也特意赶了回来,今晚也要出席宴会;与此同时后宫女眷和朝廷命妇及家眷则在安昌殿宴饮,宴会酉时开始戌时结束,戌时皇帝会携后宫有宠的嫔妃一同去往太液池中心的蓬莱洲赏月、吃月饼,以示宫闱和睦。 上午完成了庄妃和澜嫔的册封礼,下午皇后要准备晚宴的事宜,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还好有仪贵妃和贤妃从旁协理。之前为了这次册封和节日忙碌一个月的尚宫局,除了还要负责宴会食物的御膳房,其他三司都暂时松一口气了,今天晚上她们也可以小小地放松一下。 身着银纹绣百蝶镀花吉服的李婀姒在册封礼上跪听皇后训导,此时到宫里已经有些累了,可是来不及休息便要立刻准备晚宴的妆饰。因为晚上太子也会出席宴会,所以琥珀便提早来到关雎宫,一方面是想与旧主叙叙话,另一方面也是看看李婀姒这里有什么是她能帮上忙的。晚宴由琉璃赔李婀姒出席,加上琥珀也会在场,所以晚上婀姒放了子墨的假,让她和宫里的宫人自己好好过个节,子墨也乐得轻松自在。 “娘娘,奴婢给您重梳发髻吧,这身吉服是不能换了,可是发式还是可以换一个的。”琥珀在李婀姒面前依旧谦逊地自称奴婢,李婀姒也曾说过她几次,可她就是改不了,久而久之李婀姒也就随她去了。 “好啊,这高椎髻赘得本宫头疼,就梳蝶恋花髻吧。虽然子墨跟你学过,但总觉得还是你梳得最好看。”琥珀也不多赘言,立即动手打散婀姒的头发,又一点一点重新梳理起来,二人一边梳头一边聊天。在聊天中婀姒得知太子妃夏蕴惜今早请平安脉时被诊出有孕,太子十分高兴,打赏了麟趾宫上下的宫人。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他高兴也是自然,又正逢中秋佳节,可谓是双喜临门。看到琥珀在说夏蕴惜有孕之时,眼中完全没有嫉妒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祝福与期待,婀姒这才真正可以确定琥珀在麟趾宫的日子过得是真正舒心,她与太子、太子妃也是相处融洽。 “看你和太子过得好,本宫心里真替你高兴。”婀姒动容地拍了拍琥珀的手,镜中的琥珀也是眼眶微润。琥珀自觉着今天这欢喜的日子不宜落泪,便讲起了一桩从泰王府传出来的趣闻:泰王端璎弼自大婚以来与泰王妃杨意清感情一直不睦,听说是杨意清心高气傲、又是满腹书香,十分不喜泰王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作风,因此对他十分冷淡。每每泰王想与之亲近,杨意清便十次有九次都借口闪避,久而久之夫妻之间的关系愈加恶劣。这不,成婚不到俩月,泰王便从外面抬了两名姬妾进府。说也奇怪,此二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虽貌美却呆若木鸡,迟钝得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泰王以此二女讽刺杨意清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为了羞辱杨意清还特意将两个姬妾取名为清姬、意姬,此事一出杨意清非但没有泰王意想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更加看不起泰王的为人,以致二人关系降至冰点。 虽然命妇、贵女之间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琥珀看着太子为亲弟忧心也不免有些心疼,甚至还有些怨怪泰王的胡闹。她一边将婀姒的头发梳成蝴蝶形状的髻,一边担忧道:“别人听了这事儿也就一笑而过,可是太子却着实为泰王担心。泰王已经成家立业,以前的那些作风也该收敛收敛,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斥责。太子与泰王一母同胞,泰王遭斥那便也是太子的不好。如今太子妃有孕,实在不该让太子在这种事上操心。” “你倒是心疼太子。泰王那个性子啊,也是从小被他父皇和哥哥宠坏了。不过这总归是泰王府的私事,我们还是不宜置喙。泰王和泰王妃年轻,脾气又都是倔强的,等日子久了、磨合磨合就好了。”其实但看泰王用两名妻妾跟杨意清赌气这事儿,怕是这泰王对杨意清还是有些在意的,否则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希望如此吧。奴婢见过泰王妃几面,倒真是个冰清玉洁、气质高傲的奇女子,奴婢要是泰王定是不忍心惹这样的女子伤心。”琥珀给婀姒戴上那对她最喜欢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又插上两支镏金边紫玉檀簪,最后以蝴蝶华盛压住垂顺在脑后的紫绡纱丝带。 二人聊着聊着便到了临近开宴的时辰,于是各自整理一番,叫上琉璃一起去了安昌殿。 李婀姒一行人到安昌殿时,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些人连婀姒也是第一次见。婀姒初一进殿,除皇后和四妃以外,其余妃嫔、命妇都起身向她行万福礼,弄得婀姒倒有些不自在,赶忙免了众人的礼,然后由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妙青引领入座,琥珀也坐到了太子妃夏蕴惜的身后。而紧邻夏蕴惜下首的泰王妃杨意清和晋王妃凤卿却只是干巴巴地坐着,杨意清大概本就性格清冷不善交际,而另外一位怕是自恃甚高不屑与人寒暄。 坐在李婀姒上首的居然是久病不出的淑妃郑姬夜,婀姒跟郑姬夜见礼后便随意问起她的近况来:“淑妃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今夜天气尚好,但也要注意别着了风寒才好。”郑姬夜只比皇后年长一岁,但是因为久病整个人苍白瘦弱,瘦削的脸庞再配上今日她身上的一袭素色捻金银线滑丝锦裙,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 第十五章 中秋(2) “多谢庄妃妹妹关心,本宫这身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见多好也不见多坏,这病是生灵毓时落下的,后来又因姐姐被废一直疏于调理,如今年月久了已经好不了了。本宫啊,只盼着多活一年能多看灵毓一眼,本宫就满足了,咳咳……大过节的,不说这些不吉利的。来,灵毓,给庄妃娘娘请安。”郑姬夜把身边的端琇牵到李婀姒跟前,端琇十分乖巧地给李婀姒请了安,然后又跑回跟淑妃毗邻而坐的德妃怀里歪着。郑姬夜看着亲生女儿跟德妃如此亲近,倒比跟她更像亲母女,无奈道:“若不是本宫这副残躯不能亲自抚养灵毓,她这会儿一定是腻在本宫的怀里不肯走了,咳咳……她虽知本宫才是她生母,却总不肯和本宫太亲近。也罢,跟着德妃也许对她的未来更好,本宫只要看着她健康成长就知足了,咳咳……”见郑姬夜话说多了引得咳嗽连连,贴身侍女慕竹赶紧奉茶给她压一压,郑姬夜感激地看了一眼慕竹道:“这些年多亏了有慕竹,一直不离不弃地留在丽华殿照顾本宫。” “娘娘过誉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慕竹是丽华殿的掌事宫女,她与慕梅、慕蘭、慕菊各自作为四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在宫里也算是最具威信的高等宫女之一。 伴随着德全一声“皇后娘娘驾到”的高喊让在场所有人安静下来,集体离席蹲身给皇后行礼。凤舞环顾四周,面带矜持的微笑让众人免礼平身。这时有一年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华服妇人带着一名身着红裙的豆蔻少女出列向皇后行礼:“臣妇携女夕颜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这妇人一身蓝色薄罗长裙,单螺髻上金镶玉如意珍珠华盛、五彩宝石簪和鬓间的红色杜鹃绢花使她看起来风情万种。 “翔王妃快快免礼!”原来下面的妇人是端煜麟仅存的一位皇叔——翔王端渌海之妻姚曦,而她身旁的正是她与翔王唯一的女儿——桓真郡主端夕颜。凤舞看着风韵不减当年的姚曦和如今已然亭亭玉立的桓真,亲切地寒暄道:“桓真都长这么大啦!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的事呢,本宫记得那时她也喜欢穿红色的衣衫,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是大女孩了呢。桓真快要及笄了吧?” “回皇后娘娘,桓真上个月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离及笄还差一年呢。待明年桓真行及笄礼时,皇后娘娘作为桓真的堂嫂可是得备一份厚礼给桓真!”这桓真郡主说话行事大胆泼辣,跟她母妃年轻时倒是有些相像,不过她的美貌却远远不如年轻时的姚曦。 “瞧瞧这机灵劲儿,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说着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姚曦也笑着轻轻拍打了一下女儿的头,然后款款地带着女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凤舞见人都到齐了就宣布开宴,宴会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承光殿这边的热闹程度也丝毫不亚于安昌殿,因为靖王和宁王两位王爷的归来,端煜麟今天显得尤为高兴,他举杯祝酒:“今日中秋佳节,各位大瀚的股肱之臣能齐聚承光殿与朕同庆,朕心甚慰!另,今日朕久未归京的两位皇弟终于回来了,朕实在是高兴!朕以此杯,敬诸位,一来为两位皇弟接风;二来也是感激众位爱卿多年来为我大瀚鞠躬尽瘁。干杯!” 众臣皆高举酒杯,齐齐恭声回应:“谢皇上!”然后与端煜麟一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靖王和宁王又将举杯添满,二人离席来到端煜麟的坐席前向他敬酒:“臣弟禹华(禹瑞)在此佳节恭祝皇上身体康健、福泽永绵。”兄弟三人相视一笑,共饮此杯。靖王端禹华(端煜麟登基后,为避皇帝名讳,众兄弟名字中的“煜”字都改为“禹”字),年二十五且形貌昳丽,是先帝诸子中容貌最好的皇子,今日一身暗红色镶金领边蟒纹朝服更显挺拔;宁王端禹瑞,年十七,眉清目秀,黑色麒麟牡丹纹内袍外罩玫红坎袖外裳,一派年少意气风发。 “两位兄弟向皇上敬酒,怎能少了臣弟?皇上、六哥、九弟,禹樊敬你们,请!”端禹樊先干为敬。一袭深紫色樱花暗纹锦缎朝服的闵王今年二十有三,面相柔和清朗,在众兄弟中行七。 “七弟(哥)请。”端煜麟、端禹华和端禹瑞也随之饮尽杯中之物。皇上是先帝庶长子,皇三子、四子在推翻淮朝的战争中不幸牺牲,皇二子和皇五子虽贵为嫡子却与身份最低贱的皇八子一样年幼早夭,如今端如晦的儿子就这剩下皇上、靖王、闵王和宁王四位了。兄弟四人虽不同母但感情极好,并且四人性格、特点各有不同,端煜麟心思缜密且有治国雄才;端禹华桀骜不拘,爱好武艺和游历四方;端禹樊温和谨慎,擅音律并经常自己作曲编舞;端禹瑞阳光开朗,痴迷诗书、笔墨丹青亦是样样精通。 酒过三巡、歌舞停歇,时间渐渐逼近戌时,大臣们都酒足饭饱,有些渐渐流露出欲归家与亲人共聚天伦的神态。端煜麟想着也该是和自己的妻妾、子女们一同赏月的时辰了,于是便宣布聚会可以结束了。大臣们陆陆续续散去,由于成年皇子不宜与后妃共处,稍后的赏月会三位已经成婚建府的皇子就不便出席了,于是端煜麟此时单独把三个儿子留下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听端璎庭禀报太子妃已查出身孕,端煜麟激动万分,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那就是大瀚皇室的嫡长孙,端煜麟不能不寄予重望,连连喊赏;端璎瑨也回禀其父他府中一些事宜,与其妻也相安无事;一直不曾做声的端璎弼在端煜麟追问之下才坦言外面传言他与王妃不睦的事情属实,端煜麟听后只说了句“胡闹”便让三位皇子离开了,而他自己也携方达、青雀等人一同前往蓬莱洲。 ------------ 第十六章 婵娟(1) 端煜麟乘小舟抵达蓬莱洲时众妃已经恭候多时了,戌时还未到安昌殿的宴会就提前移至蓬莱洲上的龙泽亭继续了。此时命妇们已经归家,只有桓真郡主由于沁心公主的邀请而留了下来,便也一起来了蓬莱洲。 龙泽亭为太液池第一大亭,是专供帝妃钓鱼、赏月、观赏焰火的地方,亭内设有翡翠桌椅,暑季坐于其上自然生凉;寒天覆兽皮于桌椅表面,温暖舒适。梁栋皆是由汉白玉石筑成,夜间于月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另有澄祥亭、滋香亭、诵瑞亭和浮翠亭四个角亭环绕在龙泽亭周围,澄祥、诵瑞为重檐,滋香、浮翠为单檐,与龙泽亭合称为五龙亭。亭子皆为绿琉璃瓦顶,黄瓦剪边雕龙凤飞檐,檐下梁枋施小点金旋子彩画,绚丽多彩,金碧辉煌,可谓尽奢华之能事。 见端煜麟圣驾登岛入亭,众人深蹲行礼万福:“臣妾(奴婢)恭迎圣驾,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吧。”端煜麟入座后眼尖地在众多熟悉的面孔中发现了多年未见的堂妹的身影,心下既高兴又有些好奇她为何会在此,于是便道:“这不是桓真吗?自从三年前皇叔带你出席万朝会,之后你就再没进过宫了。没想到今天在这中秋家宴上见着你这小丫头了,真越大越漂亮了!以后要多进宫陪陪太后和沁心。” “可不是么,臣妾在安昌殿的时候就说,这桓真真是长大啦,不过模样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可人疼呢。刚好沁心在宫里也没个年纪相仿的朋友,臣妾便做主留桓真住几天陪沁心说说话,她们姐妹俩也许久不见了。”凤舞接着端煜麟的话道。 端夕颜被帝后二人夸得不好意思,便害羞地拉着端沁谦虚道:“桓真陋颜,哪敢称漂亮?要说貌美,桓真舅舅家有一对双生表姐,那才真是貌若天仙呢!桓真会听皇上的话以后会常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的。”她说的是姚曦亲兄——顺天府丞姚令家的两位千金——姚碧鸢和姚婷萱。 “可惜姚大人在京外任职,要不然臣妾真想亲眼见见这两位传说中的美人。”凤仪对桓真的这对表姐颇有些好奇。坐在凤仪旁边的德妃季夜光掩袖而笑,不待凤仪询问原因,季夜光附耳相告:“谁说妹妹见不到,说不定下次选秀这二位就名列其中了。”凤仪听了她的话不禁摇头失笑。端煜麟见凤仪与季夜光细语低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便问:“你二人悄悄说什么有趣的话呢,说出来也叫大伙儿听听。” 二人交谈的真实内容自然不适宜在此时情景下宣之于口,于是凤仪灵机一动道:“回皇上,安昌殿宴会未散时淑妃姐姐觉着体力不支,便想先行回宫,可是又舍不得灵毓公主。于是德妃姐姐便让慕蘭送公主到丽华殿多陪淑妃一会儿,可是刚刚德妃姐姐偷偷告诉臣妾,公主才离开一小会儿,她便开始想念公主了呢,我才笑姐姐爱女如命。” “德妃姐姐心善,总念着淑妃姐姐思女心切。”徐萤揽着坐在她腿上的端璎平,掰了一小块月饼递到他手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德妃体谅淑妃怜子之情,朕也知道你对璎平的舐犊情深,都是一样的。”说着举起酒盏遥遥对着贤妃一敬,贤妃微笑回敬,帝妃二人之间涌动着脉脉温情。而坐在端煜麟身边的凤舞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意味,贤妃无宠多年,怎么皇上最近倒是对她青眼有加了?凤舞也站起来举杯:“此酒名为萃菊酿,以菊花入酒,甘甜可口,不但应节应景且不醉人。刚才大家在宴会上饮了不少,因此本宫特意换上这萃菊酿,即便多饮几杯也不至酒醉,来让我们共饮此杯以敬天子!”说完带头对着皇帝饮尽此杯,众人效仿,端煜麟也不推辞。 光是赏月自然不够风雅,还得配上点音律才完满。于是今夜在亭中献艺的是宫乐局两名最知名、技艺最高的乐手——古筝手凌露和竖琴手刘乐诗。凌露十五岁入宫,如今已在宫乐局呆了五年,她今日一袭宫缎素雪绢裙,双挂髻每边垂下三根编的细细的麻花辫并应景的以一对菊花银饰装点,据说这是她家乡特有的发式。凌露人如其名,气质冷艳,一手古筝弹得出神入化并让她四年前的万朝会上大发异彩;刘乐诗就更负盛名了,她今年已经四十岁,十五年前还是淮朝的时候她便荣升为宫乐局总管事——掌乐。据说自刘掌乐入宫以来为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宴会献艺,技艺之精湛在整个大瀚无人能出其左右。由于她年纪渐长,于是在她近十年来已经不再出席公开的宴会,只有像今天这种皇室内部的家宴她才会偶尔献艺,今日她一套淡紫色团锦琢花衣衫使其看起来精神焕发。 “许久没听见刘掌乐的琴音了,堪称天籁之音。”凤舞见端煜麟微微阖着眼享受美妙音乐,便夹起一块冰皮月饼放在他的碟子里,道:“皇上,尝尝这冰皮月饼,今年的馅料里多加了豌豆泥、桂花和山楂泥,口味很是特别。”端煜麟夹起尝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于是让众人同享美味:“这月饼果然不错,比以往的伍仁月饼更胜一筹,大家都快尝尝。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边听着天籁一边品尝珍馐美酒,真可谓极致享受。” 众嫔妃也都开始品尝月饼和各色果子,坐在下首的温颦和洛紫霄一直说着话,洛紫霄看温颦一直吃着橘子和葡萄,便夹了一块鲍鱼蛋黄月饼给她:“别总是吃那些酸溜溜的果子,仔细吃多了伤胃,来尝尝这个月饼,馅料可是一等一的豪华呢!”温颦也不客气,加起来咬了一小口,还没等咽下去,月饼那股油腻的味道直冲而来,温颦一个没忍住被恶心得干呕起来。 “哎呀,温妹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羽贵人在一旁注意到温颦的异样,不禁惊叫出声。 “快,快宣太医!”洛紫霄焦急大喊。下面这一阵骚动也惊动了其他人,包括皇帝和皇后,帝后也朝她们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众人一起等着太医的到来。 不多时太医便到了,给温颦把脉之后,兴奋地对着端煜麟跪拜并高呼:“恭喜陛下,温贵人有喜了,已经近两个月了。”这样算来,差不多是在温颦第一次侍寝时就怀上了。 “好,赏!”端煜麟挥手命太医退下领赏,并离席走到温颦身边高兴地握住她的手:“宫里许久未有新生命降生,你很好。传朕旨意,晋温贵人为温嫔。”端煜麟拍了拍温颦的手吩咐她的侍女夏荷:“好生服侍你家小主,她有孕不宜饮酒,先送她回宫吧,好好养胎。”夏荷领命,扶起温颦准备回宫。此时一旁的羽贵人也请命道:“皇上,让臣妾陪着温妹妹一同回宫吧,正好臣妾也可以帮着照顾妹妹。”另一边,李婀姒也因不胜酒力提请早退回宫休息。 “准了。”端煜麟大手一挥,心情显然十分的好,他抬头微笑看着天空中一轮闪着银辉的满月,今年中秋有个团圆的结局。 ------------ 第十六章 婵娟(2) 李婀姒其实并没有醉,最多也就是微醺,不胜酒力什么的不过是借口罢了。今夜是阖家团圆之际,她却深陷后宫不能与家人团聚,实在心绪不佳,更是无心与后宫众人继续推杯换盏了。婀姒从来不敢将皇帝当做夫君,在她看来皇上就是皇上,他是天下之主、是后宫之主、也是她的主人,她与端煜麟的关系说白了还是君臣的关系。端煜麟爱慕她的美貌,渴望她的肉体,需要她为他绵延子嗣,这些都不过是天子对臣下的要求罢了,作为臣子的婀姒无权拒绝,所以只能接受。但是婀姒自己心里清楚,她对端煜麟从来只有服从没有爱慕,所以她从不争宠。婀姒如今的得宠全部仰赖于端煜麟对她真心的喜爱,如果有一天端煜麟不爱她了、厌弃她了,她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因为她自己根本不会想要挽回圣心。 看着刚才席间一群争妍斗艳的妃嫔团团围着皇帝献媚讨好,李婀姒既不解也不屑;得知温颦有孕后,一想到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说不定最终都指向内心深处同样的嫉妒与邪恶,婀姒就觉得厌恶至极。琉璃见婀姒脸色不好,以为她真的不舒服,于是便扶着她来到一座名为“辉湘”的亭子里稍作休息。 “琉璃,今夜月色实在是好,本宫想在这儿清清静静地欣赏,你这便折回蓬莱洲,本宫刚刚看滋香亭里准备了醒酒茶,你去跟那里守着的小太监讨一碗回来。记住,从滋香亭那侧乘舟登岸,悄悄的,别让龙泽亭里的人看见。”李婀姒实则是想独处一会儿,找个借口故意把琉璃支开。 “娘娘,天色晚了,您一个人在这奴婢不放心啊。”琉璃实在不放心把李婀姒独自留在辉湘亭里。 “今日中秋,整个掖庭张灯结彩,再说到处都有侍卫巡逻,不会有事。你放心去吧。”说完还假装因饮酒不适而揉了揉太阳穴。 “那好,娘娘在此等候不要乱走,奴婢快去快回。”然后便快步跑向太液池的方向。这边等琉璃的身影一走远,李婀姒便起身离开了辉湘亭。 关雎宫的宫人们晚上放了假,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赏月,子墨吃饱喝足之后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到宫里好玩的地方转一转,顺便还可以去跟子笑交流交流。御花园子墨已经去过了,太液池设有夜宴也不便去那儿,那么唯有昕雪湖是赏月地点的不二选择,于是子墨决定去昕雪湖附近溜达溜达。 中秋之夜宫中遍置菊花,子墨一会儿碰碰这朵,一会儿扒拉扒拉那朵,手实在痒得不行,便从路边捡起几颗小石子,反正没人看见,她往石子上稍微灌注一点内力将其射出,每一粒石子都准确无误地打中菊花的花芯。子墨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感觉到身后的灌木丛中有动静,当时她来不及多想,便凭着本能动作将手里的石子射向灌木丛,只听“哎呀”一声,一道赤色的身影噌一下从暗处跳了出来。眨眼工夫就窜到子墨跟前,不等子墨反应,一只大手便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只听耳边炸雷般的声音叫道:“谁这么不长眼睛,敢偷袭小爷?找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子墨身体瞬间石化,怎么……又碰上这个魔王了! “仙、仙将军,是我!别冲动!”子墨嘴角抽搐着,在仙渊绍眼前摇了摇手掌。 “是你!小丫头,我可找着你了!上次居然敢骗小爷,害小爷误闯了冷宫!”说着也不顾及男女有别,伸出大手揪了揪子墨垂在胸前的一束发辫。子墨吃痛,想也没想一巴掌打掉他的“魔爪”,气得仙渊绍直瞪眼:“脾气不小啊!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说着又要来揪子墨头发。 子墨一个灵巧地转身,从他的掌控中逃脱,并强辩道:“‘寒玉’同音‘寒域’,意为寒冷严酷之地,不是冷宫是哪里?是你自己孤陋寡闻却要来怨我?” “好身法,你上次还没说武功是跟谁学的呢。你说你是尚宫局的宫女也是骗我的!今天你给我从实招来,否则小爷将你当刺客捉拿了!”语毕身形一动,直逼子墨面门。对方毕竟是将军之子,又是朝廷命宫,子墨不好拳脚相对,稍一松懈就又被仙渊绍控制住了。武斗是行不通了,看来只能智取了,于是赶忙服软道:“将军息怒!奴婢实话实说便是。奴婢是驸马府选送的宫女,从小偷师于驸马大人的习武师傅。求将军不要告诉别人奴婢会武功,否则奴婢偷师一事就瞒不住了!”仙渊绍半信半疑地看着子墨,子墨双手合十、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冲着他点头以示自己的诚实。 “暂且信你。还有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上次我去尚宫局找过你,人家说根本没有叫墨眉的宫女。”仙渊绍双手抱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质问子墨。子墨实在没辙了,只好如实相告,仙渊绍听闻子墨是关雎宫的宫女,而他上次打听到关雎宫正是“大瀚第一美女”的所在,顿时打了鸡血般兴奋,拽着子墨就要让她带他回关雎宫。子墨终于认定这人不单是魔王,还是个实打实的疯子!私闯后妃宫禁可是死罪啊! “将军不可啊!私闯禁宫是要杀头的,现在宫门已经落钥,将军本就不该出现在后宫,若是再闯关雎宫那便是罪上加罪啊!”子墨这才疑惑起为何他此时还未出宫?仙渊绍似看出她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我从酒宴上溜出来,行至这附近时不小心掉了护身符,我一直在此寻找,因而误了出宫的时辰。别担心,靖王今晚被皇上留宿宫中,我与靖王是旧识,宫门落钥出不去我可以去找他,他定会收留我一晚。”子墨听后满脸黑线,心道鬼才担心你嘞!子墨正想着脱身的办法,一时间走了神,突然间被仙渊绍捂住嘴巴,拦腰挟上最近的一棵大树,不待子墨反抗仙渊绍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有人来了。”子墨瞬时安静下来,二人紧紧贴在树干上静静观察下面的动静。 --------------------------------------- 第二卷完结 ------------ 第三篇 始争锋芒 ------------ 第十七章 邂逅 来人是独自散步至此的李婀姒,一身华服的她走到波光粼粼的昕雪湖畔,月亮的银辉笼罩在她身上,使她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美轮美奂。除了冬季湖面封冻,其余时候夜间的昕雪湖面上长年点着河灯,因此即使天色很暗也不至于完全漆黑一片,再加上湖面反射月亮的光芒,近距离视物不成问题。更不用说长年习武的仙渊绍和子墨目力超常,即便在树影掩映下也能看见李婀姒那边的状况。 “她是谁?背影倒是挺美,不知正面如何。她也是皇帝的小妾?”仙渊绍低声在子墨耳边问道,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子墨耳廓上痒痒的,子墨颇有些不自在。她正腹诽着下面的美人就是仙小将军你心心念念的“大瀚第一美女”,可惜人家就是不转过来让你看。仙渊绍躲得不耐烦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悄悄摸到近处以窥佳人真容。正当仙渊绍要有所行动之时,立刻被子墨阻拦,子墨紧紧抓住他,冲他比口型道:“又有人来了。”于是两人又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继续隐蔽。 这次出现的人却是树上二人意料之外的人,既不是路过的宫女太监,也不是巡夜的侍卫,而是今夜留宿墨韵斋的靖王端禹华。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子墨和仙渊绍屏息凝视着湖畔邂逅之后面面相觑的靖王与李婀姒。 端李二人面对面静默了一会儿,还是端禹华率先打破沉默:“不想还有人与在下一样夜探昕雪湖,不知阁下是哪宫小主,如有叨扰还望海涵。”端禹华还故意轻咳两声来掩盖初见李婀姒容貌的惊艳。但是他却不知,就在他们蓦然相对的一瞬李婀姒也曾为他俊朗的外表和超然的气质发出由衷的赞叹。 “靖王有礼了,本宫是庄妃。”李婀姒对着端禹华微微行了万福。 “原来是皇兄的新宠,难怪本王不识。不过庄妃是如何认得本王的?”端禹华刚一回京就得知皇帝刚刚选完秀,但是最得他宠爱的还是素有“大瀚第一美女”之名的李家千金,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听闻今日皇上留宿了两位游历回京的王爷,单看阁下气度、风华也知道您是年纪稍长的靖王。”宁王不过十七岁,怎么可能有眼前这位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 这不是变相的再说他比较老么?其实他也只有二十五岁而已,比起皇兄他可年轻多了。端禹华尴尬地笑笑说:“今晚的月光甚美,昕雪湖不愧为夜游圣地,庄妃娘娘不介意小王在此分享这美景吧?” “王爷客气了,昕雪湖又不是本宫一个人的,又怎会独享?王爷请便,本宫想到那边走走。”李婀姒深知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地实为不妥,于是便向离的远些,可不曾想她转身走得太急,没注意脚下的石阶,一脚踏空向前扑倒过去。 “小心!”端禹华和子墨同时叫道,只不过子墨是在心中大喊的,而端禹华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时拉住李婀姒的手腕,避免了她摔伤的悲剧。李婀姒吓得不轻,站起来后急忙从端禹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道:“多谢。”端禹华也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臂,淡淡道歉:“失礼了。”李婀姒摇了摇头,匆匆向他行了一礼,便提步离开昕雪湖畔。端禹华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久久未能平静。 此时在树上偷窥多时的子墨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李婀姒发现。不过后妃幽会亲王,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不光当事人得死,连她们这些宫人估计都得陪葬。又等了一会儿,靖王也离开了,子墨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她回过头看了看仙渊绍,发现他此时的表情甚为奇怪,呆呆愣愣的似在神游,脸颊上还染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由于两人靠的极近,嗅着子墨衣服上的熏香仙渊绍早就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刚刚一直偷偷打量子墨来着。今天过节,又是李婀姒的册封礼,子墨打扮得比平时隆重一些,她梳着装饰有镀金百合珍珠流苏的双丫髻;穿了一套墨兰色敞领锦绣如意纹宫装;黑暗中白嫩纤细的脖子上一串黑曜石水滴项链反射着清冷的月光,从仙渊绍的这个角度斜目一瞟隐隐能看见绣着白色芙蓉的抹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名妙龄少女,仙渊绍不知不觉竟有些脸红了! “喂喂,想什么呢?回神!”子墨在仙渊绍眼前打了个指响,仙渊绍被她一惊险些跌下树去,还好子墨敏捷扶住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口气地道:“看‘大瀚第一美女’把魂儿看丢了吧?”真没出息,子墨在心里补充。而回过神来的仙渊绍一想到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顿时面红耳赤,掩饰般的大喊:“什么美女!你哪里美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看你了?臭丫头,小爷走了,以后在找你算账!”说完一个翻身跳下树干,然后迅速追着靖王离开的方向去了。留子墨一个人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什么呢?这个仙渊绍还真是个神经病!不管他,还是赶紧跟上李婀姒看看情况吧。 子墨在去往辉湘亭的路上看到了脚步匆匆的李婀姒,子墨赶紧追上去:“娘娘,是您吗?等等奴婢。”李婀姒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是子墨之后就放松了下来。 “子墨?你怎么在这儿?”李婀姒很好奇为何子墨会出现在此处。 “娘娘不是给奴婢们放假了么,奴婢闲来无事到附近消消食。”子墨随便编了个理由,她可不敢说她刚刚跟一个“疯子”一直偷窥婀姒。 “是么。那……你刚刚可曾经过昕雪湖一带?”李婀姒可不想刚刚那一幕被别人看在眼里。 “不曾。娘娘不是在蓬莱洲赏月吗?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琉璃呢?”子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突然发现李婀姒头上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只戴了一边,遂有些奇怪地询问。李婀姒惊慌地摸了摸鬓边,果然少了一只,肯定是刚刚走得太匆忙掉在哪里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本宫有些薄醉,就提前退席了,刚刚从那条黑黢黢的小路过来时不小心绊了一跤,想是跌落了,明日再寻也不要紧。琉璃大概还在前面的辉湘亭等,别叫她等急了,你随本宫一起过去吧。”李婀姒扶了子墨递上来的手,然后声音坚定地对子墨说:“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连琉璃也不许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没去过昕雪湖,也不管你究竟看没看到那一幕,都不要说。婀姒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奴婢遵命。”子墨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也不会给自己招惹无谓的麻烦,只顺着李婀姒的意愿回话不提。 关雎宫的火烛在李婀姒一行人回宫后就熄灭了,而尚梨轩的灯盏却在温颦回宫后一片通明。得知温颦有孕又刚刚晋了嫔位,她殿里的宫人都欢喜得不行,连忙簇拥着温颦进屋,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嘘寒问暖。 陪着温颦一道回来的韩芊羽倚在自己殿门前看着被众星捧月般送入屋内的温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的侍女飞燕暗恨不已道:“瞧她那得意样子,以为只有她会生么?小主,看这温嫔平时像只绵羊似的蔫声蔫气的,没想到背后倒是个有主意的。”飞燕替自己主子不平,不惜故意诟病温颦。 “她不是有心计,她是运气好。没听太医说么,怀上近两个月了,第一次承宠后就有了!”韩芊羽嫉恨得不行,她苦苦挣扎许久才爬到贵人的位子上,而这个小女子一进宫就跟她平起平坐,如今更是爬到她的头上去了!只因为怀了个孩子吗?她也多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惜自打入宫以来她承宠的机会就不多,如今更是已经无宠多时。 “小主,那要不要……”飞燕做了一个以拳捶腹的动作。 “暂时不要。”只要温颦怀着这个孩子,皇帝难免要多来几趟尚梨轩,反正温颦有孕不宜侍寝,到时候她就可以想办法把皇帝请到自己房里。若是有幸也能育得龙种,到时候再除掉眼中钉也为时未晚。韩芊羽得意地笑了笑,吩咐小厨房赶紧炖了燕窝给温颦送去。在除掉对手之前,先要表示友好以降低对方警惕才是上策啊。 果然如韩芊羽所料,最近端煜麟频繁光顾尚梨轩,虽然多数时候只是用膳或者干脆就是陪她坐坐。不过那都不要紧,因为今晚皇上又要驾临尚梨轩了,并且这次会留宿于此,韩芊羽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韩芊羽并不知晓端煜麟留宿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之前几次留宿关雎宫李婀姒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他的求欢,端煜麟对着别的妃嫔也没了兴致,索性便来了温颦这里陪陪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 第十八章 羽嫔 端煜麟到了温颦寝宫里刚坐了一会,韩芊羽就携着侍女飞燕款款而来,但是她只候在外殿并不入温颦寝室,温颦宫里的小福子赶忙进去禀报。 “皇上,羽姐姐大概又是来给臣妾送补品了,臣妾这就出去迎接一下。”说着便要起身下地,却被端煜麟阻止了:“你怀着身孕不要乱动,你且躺着,朕出去看看。”端煜麟又把温颦按回去躺好,然后便走出寝室来到了外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韩芊羽拜过端煜麟,从飞燕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有蜜饯四品:蜜饯桔子、 蜜饯海棠、 蜜饯香蕉、 蜜饯李子和一盅一品官燕。把这些一一摆放好后又道:“温妹妹近来就爱吃些酸酸甜甜的,臣妾瞧着这蜜饯正合适,左右平时臣妾屋里都是备着的,正好拿来给妹妹当零嘴了。还有这官燕,是上等的养颜佳品,对孕妇尤其好!宫里有的好东西都先紧着温妹妹来。” “你有心了。也别为了温嫔亏待自己,这些年你也辛苦了,明儿朕叫内务府给你和温嫔多送些血燕来。”端煜麟安慰似的拍拍韩芊羽的手。 “谢陛下。若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了。”得到端煜麟许可韩芊羽便退出温颦寝殿,走到院子正中的时候她突然软倒在地,飞燕赶忙一边去扶一边大喊:“来人啊!小主晕倒了!”听到喊声的端煜麟快步走出寝殿来到韩芊羽身边,将飞燕推开,亲自将韩芊羽抱起,迅速送至她自己的寝殿,边走边吩咐方达:“快去请太医!” 韩芊羽被抱到床上后幽幽转醒,故作虚弱地道:“皇上,臣妾没事,就是有些头晕,躺一下就好,不必麻烦太医了。” “怎么回事?怎么不照顾好你家小主!”端煜麟语气不善地质问飞燕,飞燕吓得跪地求饶:“皇上饶命,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无能,不能劝阻小主整天关在小厨房里炖补品。”听了飞燕的话端煜麟更是疑惑,飞燕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又继续说道:“自从温嫔有孕,小主就比任何人都上心,小主说温嫔的孩子是尚梨轩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妥帖,所以每天亲自看视小厨房准备的吃食,而且还亲自给温嫔炖补品。小主定是因此太过辛苦,刚刚才会晕厥。奴婢不止一次劝过小主,可是小主就是事事都要亲历亲为,小主还说她自己没有福分为皇上绵延子嗣,所以务必要让温嫔顺利诞下龙子。”飞燕说得声情并茂,不时还用手帕抹着眼泪。 “谁叫你多嘴,还不退下。”韩芊羽假装瞪了飞燕一眼,飞燕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不多嘴,朕如何知道你的苦心?”端煜麟怜爱地摸了摸韩芊羽的脸颊,道:“谁说你没有为朕诞育子嗣的福分?朕偏要给你这个福分。”端煜麟招来韩芊羽宫里的管事太监小灵子:“你去温嫔那里告诉她,让她早些休息,朕今晚歇在羽贵人这里了。”小灵子领命,二话不说去了。 “皇上?这怎么行?温妹妹要是怪我可如何是好?”韩芊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故作不安道。 “她只会感激你,你为她做了这样多。不必多言,今晚就由你来侍寝。”端煜麟心里一阵烦躁,李婀姒拒绝他也就罢了,难道这个羽贵人也要不识抬举吗?韩芊羽虽然不知道端煜麟这一番心理变化,但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装下去就真的要弄巧成拙了,于是温顺地依偎到端煜麟的怀里。 就这样,在这个后宫中最平常不过的夜晚,韩芊羽借着温颦有孕的东风如愿以偿得到了她想要的,也正式拉开了她复宠之争的帷幕。 距离上次侍寝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韩芊羽的坐胎药就没停过,她算了算日子,今天差不多能诊出自己究竟有没有受孕了,于是派飞燕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诊平安脉。不枉她苦苦筹谋,运气总算眷顾了她一回,诊断的结果和她预想中的一样——她怀孕了。虽然她已有所感觉,但是真正确定结果时韩芊羽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这是她入宫两年多来怀上的第一个孩子! “小主大喜,奴婢这就派人把这个好消息禀告皇上,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来看小主了。”飞燕知道她和主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嗯,让小灵子亲自去禀。你来帮我好好装扮一番,今天皇上一定会来,我可是还有求于皇上呢。”有了这个孩子做仪仗,她就能得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 韩芊羽特意绾了望仙九鬟髻,戴了纯银珠蕊蓝莲花华盛、蝉翼水晶叶步摇和两对珍珠穗长短流苏,她力求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在今日展现给皇帝看。韩芊羽吩咐飞燕将那件水蓝色绫罗刺绣妆花裙拿出来给她穿上,打扮好揽镜自照,她十分满意,接下来就只待皇帝御驾莅临。 晚膳时端煜麟果然闻讯来看韩芊羽,并直呼尚梨轩是块福地,同居于此的两位妃嫔先后有孕,乃是福灵保佑。是不是福地韩芊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从温颦有孕后尚梨轩就成了后宫许多人的一块心病,这会儿她也紧跟着怀孕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铲平了这尚梨轩。 “皇上说的是,尚梨轩的确是有福之地。不过……”韩芊羽欲言又止,端煜麟见她犹豫便吩咐她继续说下去,韩芊羽这才继续道:“不过臣妾与温妹妹这么快就怀上了身孕,这福气不是太盛了么?臣妾只怕小小的尚梨轩承不住这天大的福气反而对臣妾与妹妹的胎有所损伤,所以臣妾斗胆请皇上将臣妾移至望月居,将这福灵之地留给温妹妹。何况自温嫔有孕以来,往来尚梨轩的人明显增多了,如今臣妾也身怀有孕,今后来往宫里的人更是少不了了,臣妾恐怕会影响温嫔养胎。如果温嫔的胎出了什么差错,那倒成了臣妾的不是了。温妹妹虽然在臣妾之后进宫,位分却在臣妾之上,恰逢温妹妹的胎又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臣妾不敢也不忍劳动温妹妹移宫,因此恳请陛下答应臣妾的不情之请。”说完韩芊羽深蹲行礼拜下,端煜麟赶紧将她扶起按坐在靠椅上,心疼道:“不就是迁个居么,何必行此大礼,朕答应你便是。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跪啊拜啊的。还有,忘月居太过狭窄、偏远,朕怎么能让你搬到那种地方去?你的封号是‘羽’,就赐居登羽阁吧。登羽阁宽敞,景致也好,养胎最适合不过。” “万万不可啊,皇上!臣妾只是一介贵人,怎能迁居到比尚梨轩更豪华的宫室?臣妾不敢逾制,还是请皇上收回成命吧。”韩芊羽一副消受不起模样让端煜麟愈发觉得委屈她了。 “羽儿,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羽嫔了,这两天就准备迁居吧。”端煜麟说完这些话,韩芊羽先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又受宠若惊地连连谢恩。夜里端煜麟早早就歇下了,而韩芊羽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地顺利进行着,让她激动得毫无困意。 过了两天,韩芊羽宫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于是就命令宫人开始搬迁。端煜麟体恤韩芊羽,允许原来伺候她的宫人都一同迁去登羽阁,此时韩芊羽和飞燕正站在尚梨轩的正院指挥着宫人搬家具。 “小主,咱们就这么搬走了?温嫔那边……”飞燕的意思是怕搬出尚梨轩之后就不好找机会动手了。 “放心,我早有打算。我之所以要尽快搬离尚梨轩,正是为了要在事后摆脱嫌疑。”说着拉着飞燕进了寝殿内关上门,她从柜橱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纸包递给飞燕。飞燕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这是一包红糖。飞燕不解:“小主,这红糖何用啊?” “这一个多月来你我天天挤在小厨房里,都白呆了么?你好好想想,温嫔最爱吃什么?她们准备的什么食材最多?”韩芊羽给飞燕提了个醒儿。 “牛肉,而且是偏甜口的红烧牛肉。她们的厨格里有许多健胃消食的食材。”飞燕虽然想起来了,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这跟红糖有什么关系。见飞燕扔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韩芊羽无奈地朝飞燕勾勾手让她附耳过来,飞燕贴近,韩芊羽低声解释了一番,飞燕这才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直赞道:“小主渊博,这法子实在高明!” “知道该怎么办了?”韩芊羽面上微笑心里却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怀了孩子,那么温嫔的孩子就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了,笑着想着她眼中的狠恶光芒更甚。 “奴婢晓得了,这就去办。”说完把这包红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退了出去。之后飞燕找到小灵子,只说主子吩咐他趁无人注意时用纸包里的红糖替换小厨房糖罐里的白糖,但是并有没告诉他红糖的具体用处。小灵子何等机灵,也不多问便一切照办。 一切办妥后,家当也搬得差不多了,韩芊羽一刻不等地搬到了登羽阁。尚梨轩这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想必也用不了几天,因为温嫔很快就又会想吃她最喜爱的红烧牛肉了,她只需安安稳稳地在她的登羽阁里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 第十九章 毒膳 就在韩芊羽搬到登羽阁的第五天,尚梨轩就出事了。小灵子神色匆匆地跑进殿内回禀韩芊羽:“小主,尚梨轩的那位……受了惊吓,小产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韩芊羽起初很是意外,按照她的计划温颦不应该只是受到惊吓这么简单,难道温颦没吃加了红糖的牛肉?不管怎样她都得去尚梨轩亲自瞧一瞧。 一进尚梨轩的门,韩芊羽便立即换上一副焦急不已的神色,进到温颦寝殿内才发现好多闻讯而来的妃嫔已经围坐在温颦床榻旁了,连皇后都到了,而温嫔此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韩芊羽给皇后行完礼,便急忙抓着门边的太医假装问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羽嫔,温嫔小主的侍婢误食了大量加红糖烹饪的牛肉,加之这名侍婢本来就有严重的滞食之症因而导致腹胃胀破而亡,温嫔看见婢女的惨状受了惊吓进而导致流产。温嫔膳食中的这道红烧牛肉不知为何熬糖色的糖用的是红糖,红糖与牛肉同食会引起腹胀,如果是健康的人误食只会感到十分不适,若是孕妇或消化功能障碍者大量误食则会有生命危险。”说着指了指偏厅里躺着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侍女夏荷的尸体。 看到夏荷惨不忍睹的尸体,韩芊羽立即以袖掩面,好似同情不忍,实则心里可惜没能让温嫔一尸两命!太医说的医理韩芊羽岂会不知,她本以为患有消化病的人是温颦,没想到却是这个夏荷。 估计是因为红糖味道怪异,温嫔吃了几口觉得口味不对就不吃了,而这个素来贪嘴的夏荷肯定把主子剩下的牛肉全给吃了,结果死于非命。韩芊羽心中暗骂夏荷蠢货,但也感谢夏荷的懒惰贪嘴替她省了大麻烦。 如果死的是温颦,她特意留在尚梨轩的人还要冒险在第一时间解决夏荷,现在夏荷因为自己的弱点不但害死自己还吓破了温颦的胆,也算一石二鸟。虽然没一块儿弄死温嫔有点可惜,但是除了她的孩子已经达到了最终目的。 守在温颦身边的是平日里跟她关系最好的洛紫霄,洛紫霄流泪不止,身后的江莲嬅也一边拭泪一边安慰着紫霄,就连平时有些冷傲的李姝恬也面有戚戚;苏贵人虽然与温颦来往不勤,但也为她的不幸表现出一丝感伤;另外几个受过温颦照顾的才人、宝林有胆小的甚至吓得发抖;最精彩的要数方斓珊的表情了,表面上装出来的悲戚做作得根本无法掩饰她眼中的幸灾乐祸。韩芊羽虽然也是做戏,但是演技就要比方斓珊好太多了,她立在温颦的床头啜泣并用颤抖的声音叫着“温妹妹”。 皇后显然被这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扰得烦了,出声呵斥道:“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反倒不能让温嫔安静休养,与她何益?都给本宫噤声!”语毕,整个寝室内鸦雀无声。 “娘娘,皇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德全刚刚派人去禀报了皇帝,皇帝这会儿正在往尚梨轩赶。 “你们听见了,皇上马上就到了,都整理好自个儿的情绪。皇上失了皇嗣本就伤心,你们可别表现得太过给皇上瞧了更添难过。”凤舞冷眼巡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那些真心同情温嫔的人即使不用言语眼神中也透露着悲悯和担心;而那些仅仅是来看热闹的,此时则是一脸事不关己,有些甚至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竟开始对皇帝的到来翘首以盼了。对着那些虚伪的面孔,凤舞觉得倒足了胃口。 不一会儿端煜麟就到了,凤舞携众人刚要行礼就被端煜麟摆手免了,他直奔温颦床前,见温颦没有醒来便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过身沉声道:“留下两个人照顾她,其余的人都随朕去侧殿。”于是除洛紫霄和江莲嬅以外的妃嫔都跟在端煜麟后面撤出了寝室。 来到侧殿,端煜麟宣来刚刚给温颦救治的太医问事情的缘由,太医把刚才对皇后和韩芊羽的解释又复述了一遍给皇帝听。端煜麟听后大怒,摔了手中的翡翠串珠,怒斥道:“都是怎么办差的?连个人也照顾不好!方达,去,把御膳房能管事儿的都给朕带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奴才这么没心肝,竟把白糖和红糖弄混了!” “皇上息怒,御膳房固然有错,但也怪温嫔的侍女在给温嫔做吃食的时候没了白糖就图省事用了红糖代替。”凤舞赶紧递上一盏茶给端煜麟压压火气。正如凤舞所料,夏荷做红烧牛肉已经是轻车熟路,今天她做菜时看都没看就直接舀了罐子里的糖放入锅中,她根本不知道里面已经换成了红糖,等她发现时红糖已经下了锅。虽然起初夏荷也有些疑惑,但是本性又懒又馋的她觉着反正就是熬个糖色,白糖红糖都一样,于是也懒得重做。她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红糖和牛肉是相生相克的? “是哪个奴才做的吃食?还不拖出去打死!”端煜麟一想到因为奴才的失职就致使他失去了一个龙子,他就恨不得把这些个奴才碎尸万段。 “回陛下,就是那个误食了相克食物的夏荷,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凤舞解释道。 “这等侍奉主子不走心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皇后你过后再给温嫔挑个稳妥的。”端煜麟觉得胀死的夏荷是死有余辜,甚至觉得就这么死了算便宜她了。 “臣妾知道了。”凤舞一边应下来,一边抚着端煜麟的后背帮他顺气。 须臾御膳房的司膳、掌膳和几名一等宫女被带到了端煜麟面前,几人齐齐下跪磕头叩拜:“奴婢御膳房司膳邹彩屏携掌膳及八名一等宫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端煜麟并没叫她们平身,而是怒声问道:“我看你这个司膳是当得不耐烦了!怎么管理属下的?御膳房配给各宫小厨房的食材、调料是谁负责的?” “回、陛下……是、奴婢负责的。”刘掌膳知晓祸事临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身为掌膳,难道分不清白糖和红糖的区别吗?明知道温嫔喜食牛肉,为何还给尚梨轩的小厨房送红糖!说!”端煜麟将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 “回陛下,奴婢、奴婢并没有给尚梨轩的小厨房送过红糖。御膳房会记录有孕嫔妃偏好的口味,为了避免主子们误食相生相克的食物奴婢们都会特别注意,红糖平时是不会送去给尚梨轩的小厨房的。所以……奴婢实在不知、不知为何红糖会出现在尚梨轩的小厨房里。”说完便如同捣蒜般地磕头。 “混账!你的意思是这红糖自己长腿跑到尚梨轩来的不成?”凤舞见这奴婢还敢推卸责任,也忍不住出口责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御膳房每个月初五给各宫小厨房分配补给,可是尚梨轩的白糖提前用完了,于是就有人来取一些,奴婢当时就拿了一包包好的白糖给了那位姑娘了。”刘掌膳尽力为自己辩驳。 “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取糖的侍女叫什么?”凤舞追问道。 “御膳房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奴婢一时记不清了。不过,哪宫取了什么、什么时间来取的都会记录在册,负责记录的是我们御膳房的一等宫女冷香雪!”刘掌膳灵机一动,想把责任推卸给姓冷的宫女。 “香雪,还不快把记录念给皇上和皇后听。”邹司膳吩咐冷香雪。 “是。九月三十日,尚梨轩,取……红糖……一斤。”冷香雪念完,担忧地看了刘掌膳一眼。 “这……这怎么可能!你、你是不是记错了!”刘掌膳不敢相信自己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九月末是永王忌辰,本月初七又是六皇子生辰,从上个月廿五开始,御膳房忙得天昏地暗,她自己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难不成……真是自己疏忽弄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个掌膳算是当到头了。 “香雪姐姐不会记错的,奴婢也记得是位穿绿色衣服的姑娘来拿的,看穿戴像是个近侍宫女。而且……”令一名叫宝翎的一等宫女唯唯诺诺地插话道,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不停地拿眼睛瞟邹司膳,好像没有她的同意就不敢说似的。 邹彩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种时候哪还有胆子替属下遮掩,于是对宝翎命令道:“看我做什么?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是。九月三十那天是永王忌辰,皇后娘娘请了翠云观的百名道姑到法华殿做法事。御膳房奉命制作道姑的吃食以及祭祀用的果品,其中有一道红枣团是需要用到红糖的。也就是说当天一定会有很多红糖被放到明显的位置,奴婢记得当时装红糖的纸包放在左边、白糖放在右边,奴婢亲眼看见……刘掌膳拿了左边的一包给了那位姑娘。”听完宝翎的话,刘掌膳彻底绝望了,瘫倒在了地上。 ------------ 第二十章 得失 红糖明明是韩芊羽命小灵子放进去的,为何此时成了刘掌膳误拿而夏荷误取了呢?这一切原因必然是在冷香雪和宝翎身上。 原来她俩早已经被韩芊羽买通,将夏荷九月廿九到御膳房领白糖的记录篡改成了九月三十领了红糖,忙得昏头转向的刘掌膳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再加上有宝翎做伪证,而夏荷一死更是死无对证,最终所有罪责自然由刘掌膳一人承担。而韩芊羽是在九月廿九迁的宫,夏荷错领红糖在韩芊羽迁居之后,这样一来此事就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了。 “大胆奴才,做事竟然如此糊涂!你可知道因为你的马虎大意害得温嫔失了龙胎,现在人在还昏迷不醒!本宫看你这掌膳也不用做了,罚去慎刑司服役吧!”凤舞觉得这样的惩罚也算合理。 但是端煜麟显然觉得不够,发话道:“给朕赐死!这样糊涂的奴才留着她,以后指不定又要了谁的命,趁早处理了干净!还有这个宫女……”端煜麟指着宝翎又说:“虽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看见有人拿了不该拿东西却不加以提醒,你也有责任,降为二等宫女罚去慎刑司服役三个月!”之后伴随着刘掌膳的哭喊求饶声和宝翎的谢罪认罚,两人被四名太监拖了出去。 “你,以后接替掌膳的位置,以后若再出现此种纰漏,朕拿整个御膳房是问!”端煜麟指着冷香雪宣布,冷香雪连连磕头谢恩。 然后他又向温嫔寝室的方向望了望,对凤舞说:“给温嫔赐号‘淳’,以慰她失子之痛,等她醒了朕再来看她。回宫。”说完也不等众嫔妃恭送就甩袖离开了。 这一场阴谋中,有人得有人失。但是得的人不会就此满足,失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样的阴谋还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今年的秋天显然是个多事之秋,从温嫔有孕到羽贵人有孕晋位羽嫔;从羽嫔迁居到温嫔流产获封“淳”字;从永王忌辰再到六皇子生辰;就连江莲嬅也在十月生辰时晋了嫔位。就这样,时间悄然地迈入了十一月。 除了温颦流产那件事,剩下的桩桩件件都让方斓珊觉得不痛快!除了原来的如嫔、云嫔和两年前入宫如今才晋位的羽嫔,光今年新秀中就有两个人跟方斓珊平起平坐了,尤其这里面还有素来与她不和的江莲嬅,让她怎能不气? 当然,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怀上龙种。最近皇帝进后宫明显增多并且成雨露均沾之势,不仅召幸了几名至今未承过宠的宝林、采女,就连之前只召幸过一回的苏贵人和孟才人也分得雨露,如果方斓珊再不抓紧,被一群贱坯子抢先怀了龙种,那她可就要怄死了! “環玥!環玥!拿我的坐胎药来!”方斓珊所承雨露不算少,可惜肚子就是不争气。 “小主,坐胎药昨天喝完了,奴婢这就去太医院抓。”方斓珊的脾气越来越难伺候,環玥一刻不敢怠慢。 “快去快去!药喝完了也不知道提早补备齐了,越发懒骨头了!”看着環玥一溜烟跑出去了,方斓珊这才住了嘴。 環玥来到太医院,刚巧碰见贤妃宫里的掌事宫女慕梅和沈潇湘的贴身婢女冰荷也在,于是環玥上前问候:“两位姐姐也在,可是贤妃和湘贵嫔身体有恙?” “哦,不是的,我是替六皇子来拿治眼疾的药。”慕梅身份与一般宫女不同,自然没空与環玥寒暄,拿好药只朝環玥和冰荷微微点点头就离开了太医院。 “好大的架子,这四妃宫里的首席丫鬟就是不一样,尊贵得很呢!哪像我们这般如草如芥。”冰荷拿了看着環玥也拿着跟自己一样的坐胎药,会意一笑,二人相携离开太医院,一边走一边聊天。 “姐姐刚刚说慕梅尊贵,可是姐姐也不差啊,湘贵嫔身份贵重,姐姐跟着贵嫔也不算轻贱。”環玥恭维冰荷。 “妹妹嘴倒甜!可惜你看,咱们的主子再得宠,无子傍身还不是天天得吃这个苦?”冰荷晃了晃手中的坐胎药,環玥认同地点了点头,哪怕有一个像六皇子那样先天不足的孩子也是好的。 两人聊着聊着又说起了后宫近来的态势,冰荷感叹道:“还是年轻的小主们得皇上喜欢,我看最近皇上去你们明萃轩是最勤的了。” “皇上最近不是也留宿漪澜殿了么?”環玥故作糊涂。 “唉,皇上是来了我们漪澜殿,可留宿的却是苏贵人的偏殿。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有传言说皇上可能要晋苏贵人的位分,至少也会赐予封号。” 冰荷说完暗暗观察環玥的表情,只见環玥眉宇之间颇有难色,应该是怕方斓珊听到了又会拿她们这班宫人撒气。 冰荷假装不知,呵呵一笑道:“光顾着跟你聊天了,我都快到了,我要从这边走了。”回漪澜殿要从眼前这个路口东走,而明萃轩还要直走,于是環玥与冰荷就此分别。 環玥刚回到明萃轩就听见寝殿里训斥下人的声音,環玥推门进去果然看见方斓珊在斥骂几个宫女、太监,见環玥回来了,便大声斥退了几个下人,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群贱奴才,几天不管教就敢耍滑偷懒!”转头看了看環玥,没好气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坐胎药送去小厨房熬上了?” “送去了。奴婢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在太医院碰见了湘贵嫔的侍女冰荷,于是就边走边聊了一会儿。” “你跟她聊什么?湘贵嫔早就不得宠了,以我现在的恩宠,晋位贵嫔也是早晚的事。倒是苏涟漪那个贱婢……冰荷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关于苏涟漪的事?”方斓珊目光犀利地看向環玥。 “这……”環玥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冰荷跟她讲的那个传言告诉方斓珊,见她有所犹豫方斓珊瞪了她一眼,她赶紧如实禀报。听了環玥复述,方斓珊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恨地骂道:“好个苏涟漪!难道还想爬到我的头上不成?赐号?封嫔?她做梦!”一边骂着一边狠狠撕扯着手里的手帕,显然是把手帕当成了苏涟漪本人。 皇帝要抬举苏涟漪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虽然端煜麟没有给苏涟漪再晋位的打算,但是的确是想先给她赐个封号,只是不知道赐个什么样的封号合适。 这天端煜麟处理完政务,在自己的昭阳殿里作画,赶巧沈潇湘和云舒不约而同地来昭阳殿给皇帝送点心,端煜麟宣了她们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二人齐齐问安,端煜麟许她们平身并赐了坐。 “你们二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请安啊?”端煜麟搁下手中的画笔,示意方达上茶,而冰荷和雨珠也把各自小主带来的点心摆上茶几,然后便退到门口守着。 “皇上说笑了,臣妾和云妹妹整日无事,闲得不能再闲了。若不是怕打扰陛下,臣妾恨不能每天都来昭阳殿给陛下请安呢!”言下之意便是她和云嫔久不承宠,自然是有的是时间。云舒听了沈潇湘的话也只是掩面而笑,端煜麟也无奈地笑着摇头。 “你们过来看看,朕的这幅画画得如何?”端煜麟用手指了指铺在桌子上的画稿,沈潇湘和云舒闻言都围过来品鉴。画中所绘是秋季枫叶泛红,枫树下一名婀娜少女亭亭玉立,只是少女的五官尚未绘出,看不出究竟是何许人也。 “陛下妙笔丹青,瞧这枫叶画的,跟真的一样!还有这亭亭如玉的美人,虽然没有五官,但是那种顾盼生姿的娇态却是活灵活现。只是不知陛下画的是哪位佳人?”沈潇湘对着画卷品评一番,说的头头是道。 “沈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对笔墨丹青颇有一番见地,臣妾愚钝,不敢妄加评论。只不过……这背景中的枫树臣妾却瞧着眼熟,难道沈姐姐没发现?沈姐姐应该比妹妹更熟悉才对啊。”云舒提醒沈潇湘,却并不说破。沈潇湘经她这么一提醒又看了看那些枫树,果然眼熟得很,再仔细一瞧这不就是漪澜殿后院西北角种的那几棵枫树么!后院是宫人们的活动区域,主子们平时很少会去那里。 “这……原来陛下画的是苏贵人啊!苏贵人真是好福气。”沈潇湘尴尬地笑着。 “她的福气可不止这些,朕正打算给苏贵人选个封号。你们帮朕想想,选个什么字好呢?”端煜麟看着自己未完的画作,不置可否地一笑。 “苏贵人当真有福,不过说到这福气也是沾了湘贵嫔的福气才是。苏贵人居于姐姐的漪澜殿便步步高升,就连得陛下绘像也是如同当年姐姐一般。臣妾还记得当时姐姐拿到肖像后高兴得不得了,还即兴在画上题了一首诗。” 云舒故事重提,惹得沈潇湘回忆起那段往事,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首诗:“绿水涟漪绕栀榴,山岚浸润卷新轴。潇雨纷落舒焦绪,伊人闲立小筑旁。” ------------ 第二十一章 挑拨 云舒见沈潇湘脸上露出伤感之色,看似转移话题实则火上浇油的又插了一句:“姐姐当初作此诗时定是没想到诗句里竟然藏了将来与姐姐同住的妃嫔的闺名,可见苏贵人与姐姐有缘。” “是啊,真是有缘。”沈潇湘嘴里说着有缘,心里却恨这诗句一语成谶。 “绿水涟漪绕栀榴,山岚浸润卷新轴。潇雨纷落舒焦绪,伊人闲立小筑旁。”端煜麟喃喃复述了一遍,茅塞顿开般地取过笔墨,在纸上刷刷几笔写下两个大字——“岚”、“潇”,然后将写了字的纸推倒沈潇湘和云舒面前,问道:“朕欲在这两字中择一为苏贵人封号,你们看选哪个好?”沈潇湘看过这两字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皇上这是要打她的脸么?竟想让一个出身微贱贵人以她的闺名为号!这怎么能行!沈潇湘当然要不遗余力地阻止:“皇上,依臣妾之见该选这个‘岚’字,岚,山间之雾气也,不正是符合苏贵人那柔润飘渺之韵么?” “臣妾也觉得‘岚’字甚好,‘潇’字虽然也不差,只是重了湘贵嫔的闺名,恐怕犯了以下犯上之规。”云舒直接说出了沈潇湘的担心,沈潇湘眼神复杂地看了云舒一眼。 “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容朕再斟酌斟酌。若无事,你们就先退下吧,朕累了,想休息一下。”端煜麟这么一说,沈潇湘和云舒也不敢多留,连忙行礼告退。 二人离去后,端煜麟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又拿起笔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画作,他在画中人的脸上细细勾勒几笔,佳人五官立现——哪里是什么苏贵人,这女子的容貌分明就是已故的废后——郑薇娥! 画完这幅图后,端煜麟好似十分疲累地丢了笔,喊了方达进来伺候。方达进来后麻利地为端煜麟更衣、铺榻,将端煜麟扶至龙榻歇下,转而去收拾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方达瞧见画中女子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画卷起,准备收起来。这时,原以为已经睡下的端煜麟突然发话:“方达,那幅画……烧了吧。”说完又翻身睡去了。 “是。”方达将画揣好,收拾好一切,默默退出寝殿。 今年的农历十一月十二日正逢冬至,每年冬至都是皇室极重要的一个节日。从冬至开始白昼时间渐渐增长,而黑夜时间逐渐缩短,是以为阳胜阴衰。冬至这日要在皇宫里举行祭天大典,由于祭天大典上三品及以上京职官员都要列席,后宫妃嫔不便出面,因此在设在千秋殿前的典礼只由帝后二人祭拜,由相国寺住持明空法师主持,其余妃嫔及未成年皇嗣由太后带领于宫内法华殿祝祷、祭拜。 端煜麟在此之前斋戒三日,今日一身明黄色腾龙乌金云绣朝服显得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凤舞则仍旧穿着那套只有重大场合才会上身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外披明黄色软毛织锦披风,头戴九凤衔主金冠,与她此时脸上严肃庄重的表情相得益彰。祭天典礼复杂繁琐,却在明空法师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整个过程中除跪拜天地祖先、合十祈祷国运昌盛等礼节之余,帝后二人的手都是紧紧相连的,也只有这个时候,端煜麟和凤舞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典礼从卯时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午时之前,近四个时辰的祭祀,帝后和众臣早已没有了开始时的神采奕奕,此时都显出了疲态。在完成最后一项礼仪后,祭天大典总算圆满完成,凤舞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掌从端煜麟的手中抽回,手心汗湿了一片。凤舞不禁觉得好笑,她这是在干什么?自她成为皇后起至今的六年里,每年的祭天大典或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别的祭祀活动,她都是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做戏似的扮演好一个一国之母的角色。每每看到端煜麟眼中装出来的柔情蜜意,凤舞便觉得周身泛寒,明明对彼此充满猜忌,甚至憎恨彼此的家族,却还要在世人面前装作琴瑟和鸣,他们是多可怕的一对夫妻! “怎么,皇后累了么?”端煜麟看身旁的凤舞面色不佳,故作关心地问道。 “臣妾是有些累了,难道陛下不累吗?”凤舞眉眼含笑地反问端煜麟,很有些话里有话的意味,端煜麟却只假装听不懂。 “祭天大典繁复而冗长,朕也着实累得不行,皇后辛苦了,朕今天便留在凤梧宫,好好慰劳皇后可好?”端煜麟玩笑似的口气。 “臣妾不辛苦。皇上既然累了就该回昭阳殿好好休息,陛下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对臣妾最好的慰劳。”凤舞不动声色地婉拒皇帝。 “怎么,皇后不想朕去你宫里?”端煜麟奇怪了,他的妻妾们怎么一个个的都开始拒绝他了?李婀姒这阵子找各种理由拒绝他的亲近,他虽不解,却因真心爱护于她不忍为难;淳嫔自小产后,神色郁郁,每次他去看她,也不见她像以前那般欣喜;现在就连皇后都开始嫌弃他了?或者说皇后从来就没稀罕过他。 “臣妾不敢。”凤舞赶紧深深一拜以示遵从,端煜麟看着她假装惶恐的样子,顿时没了与她玩笑的兴致,只淡淡地说:“朕说笑的,皇后不必介怀。”说完便宣方达起驾回宫,临走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回过身来对凤舞道:“对了,朕给苏贵人选好了封号,就赐号为‘岚’吧。山风‘岚’,乃山间雾气,朦胧得让人看不透啊!”他在说“让人看不透”的时候眼神却是直直盯着凤舞的眼睛,凤舞眸光一闪避开了端煜麟的灼灼目光,只垂首回答道:“日出云雾散,陛下是天子,是太阳的化身,太阳身边自然不会有什么云雾遮蔽。” “是么,那朕就借皇后吉言了。起驾!”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凤舞的视线范围。凤舞维持着深蹲的姿势,双手紧紧掐住垂到腰间的披帛,将布料攥出了深深的皱褶,抹不去、抚不平。 千秋殿祭典结束的同时,法华殿里的祈福也接近尾声。为首的太后身着玄底金银缫丝飞凤凌云纹吉服,手里拿着一串紫檀念珠,虔诚地闭目默默念唱经文,虽然祝祷已经持续了近四个时辰,但是太后稳稳不动,其他人更不敢叫苦。跪坐在太后下首的是淑太妃,淑太妃闺名王玉漱,高祖皇帝淑妃,其幼弟王祖德乃当朝户部尚书。王玉漱此时觉得自己的腰、背都酸痛不已,腿也坐到麻木得没有知觉,看着眼前腰背挺直的姜枥(太后闺名)王玉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已是知天命之年,哪里受得住这等辛苦?可是,上天何其不公,姜枥不过比她小了两岁,可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比同龄人好上许多。所谓相由心生,就连容貌都年轻得不像过了不惑之年。正当王玉漱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枥太后的贴身宫女霞影嬷嬷从殿外进来禀报千秋殿那边的祭典已经完毕,法华殿这边也可以结束了。姜枥点点头,示意主持祈福礼的无瑕真人,无瑕真人便宣布礼仪完成,大家可以自行离去了。 王玉漱在近侍嬷嬷烨桐的搀扶下终于可以站直身体,浑身仿佛散了架似的疼,转头看到无瑕真人客气地恭送姜枥,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说到这个无瑕真人,就要好好讲讲这个人的来历。 无瑕真人,原名柳星晨,十二年前刚刚及笄的她在王玉漱的牵线下与其亲侄子、时任怀化中郎将的*扬订婚,只可惜两人还未来得及成亲,*扬就意外命丧黄泉,于是柳星晨一夕之间成了望门寡。当时,对于柳星晨的前途也曾激起了柳、王两家的争论——柳家自然是想退婚,将柳星晨令嫁他人;但是王家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柳星晨入*扬的府邸终身为其守寡,甚至一度还产生过让柳星晨殉夫以配冥婚的打算。而在此争论之间,作为媒人的王玉漱始终不发一言,这可能也是后来柳星晨与她关系冷漠的原因。正当两家争论不下之际,刚刚当上贵妃的姜枥出面调停——当时正值端煜麟第四子夭折,姜枥提议高祖御赐柳星晨真人身份,接进宫中的法华殿为早夭的小皇孙和未婚夫清修祈福,五年之后允其还俗,婚嫁自由。最后,两家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一提议,将柳星晨送入宫中,从此后宫的法华殿里就多了一名无瑕真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无瑕并没有还俗,似乎已经抛却红尘往事、参透人生悲喜,在清修之路上越走越坚定。无瑕十年修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圣洁不可亵渎的光辉,如果说这尘世间还有让她敬重之人,那便是已为太后的姜枥了。 ------------ 第二十二章 隐忧 王玉漱许久不见无瑕,也想礼貌地跟她寒暄两句,于是扶着烨桐的手缓缓走近无瑕,慈眉善目道:“好些年不见了,星晨。你在法华殿过得还好吗?” “贫道法号‘无瑕’,请太妃莫要再以俗世旧名称呼贫道。”无瑕立刻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王玉漱好没面子,不等她再多辩解,无瑕利落地吩咐法华殿掌事宫女粉妆替她送客,王玉漱也只有悻悻地离开。 当王玉漱经过姜枥身边时,她发现姜枥侧目瞟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的内容极为丰富,有嘲讽、有不屑,似乎还有一种“看吧,你惯会自取其辱”的蔑视。看到姜枥如此眼神,王玉漱简直不堪其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地里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她不禁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大红的金丝织锦礼服,又摸了摸头上一串串金帛珠玉,连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五十岁的老妇整天穿红戴绿以图顽抗衰老,还不是不知羞耻么?难怪叫姜枥看不起,活该她受辱于人。 年轻的妃嫔们没兴趣理会先帝后宫之间的恩怨纠葛,早早散了各自回宫。苏涟漪刚一回到漪澜殿偏殿,皇帝赐封号的圣旨便到了,苏涟漪平静地接了旨,随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枫桦,瞬间情绪便低落了下来。 “小主怎么了?皇上给您赐号,您该高兴才对啊。”枫桦劝慰苏涟漪。 “我没有不高兴。”但是苏涟漪也没有很高兴,她总觉得这个封号怪怪的,‘岚’与‘澜’同音,后宫众人皆知澜嫔是个霸道的主儿,若是方斓珊知道她用了和她同音的封号,还不知道会怎样为难她呢。皇上难道就没考虑到用‘岚’字做封号会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么?还是……皇上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也是,她如今的这一切,凭的也不是自己争来的宠爱,而是……苏涟漪不禁又看了看妩媚的枫桦,她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枫桦,你不觉得‘岚’这个封号与澜嫔的封号同音会给我招惹麻烦吗?皇上赐这种封号给我,是真心宠爱我吗?” “小主多虑了,皇上自然是在意小主的。小主的封号虽然与澜嫔同音,可是澜嫔已经是嫔位,小主还是是贵人,相差着一级呢,倒也不会混淆。私以为皇上也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没有顾忌出现同音字的情况。”听完枫桦的解释苏涟漪的心情并没有变轻松,反而因为枫桦对体察圣意胸有成竹的模样更觉委屈。 “皇上新赐了我封号,想必很快就会来看……看我,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吧。”一句话苏涟漪说得断断续续,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泛酸。上一次皇帝终于又肯留宿她的寝殿了,可是没想到又是一夜孤枕难眠,皇上依旧与枫桦下了一整夜的围棋。后来苏涟漪在屈辱与煎熬中含泪睡去,连皇帝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是。前阵子皇上赏的料子已经送去司制房裁衣,想着也该做好了,奴婢这就去趟司制房把它取回来。”说完故意忽视苏涟漪突如其来的情绪退了下去。枫桦走远后,苏涟漪终于忍不住将桌子上的果盘狠狠扫到地上,失声痛哭。 靖王也在今日的祭天大典之列,典礼结束后顺理成章地又被皇帝留宿皇宫,依旧被安排住在远离后宫嫔妃居所的墨韵斋。端禹华从袖囊里拿出一个荷包,打开荷包后从中取出一只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自中秋之夜后再没见过李婀姒,这个掩鬓也一直没机会还给她。端禹华自嘲地笑了,亲王与后宫妃嫔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很有可能再也没办法将这个物什还回去了。也好,就当留做纪念,端禹华将掩鬓放回荷包里收好。 午膳后端煜麟稍事休息,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处理政务去了,剩下端禹华一个人闲着无趣,他决定去皇宫里的藏书阁走一趟。巧的是,关雎宫里的李婀姒也刚好把手头的游记、手札看完了,便带上子墨去藏书阁找找有没有最近新到的好看些的书籍。于是,端禹华和李婀姒又一次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期而遇了。 李婀姒和子墨分头行动,而另一边的端禹华也不知李婀姒的到来,悠哉地在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着。李婀姒兜兜转转,终于看中了一套《西洋图志》,只是这套书放置在书架的高层,李婀姒踮起脚尖试了好几次都没够到。就在她准备放弃,去寻整理书库的小太监架梯子来取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越过李婀姒的头顶,直接帮她将整套书都拿了下来。 “姑娘可是要这个?”端煜麟只看到李婀姒的背影,并不知道是她,只当她是尚宫局里的高级女官。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李婀姒浑身紧绷,缓缓转身过来,看到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俊颜,婀姒微微一笑:“那便多谢王爷了。” 端禹华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收起玩笑姿态,恭敬地跟李婀姒见礼:“小王见过庄妃娘娘,不知娘娘在此刚刚多有冒犯。” “王爷无需多礼。本宫还要多谢王爷出手相助呢。”李婀姒不客气地接过端禹华手里的书。 “举手之劳而已……能在此地相遇也是缘分。”话题好像突然就终止在了这“缘分”二字上,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彼此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婀姒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整理好情绪,礼貌地跟端禹华道别:“本宫已经选好了书,这便告辞了,王爷请便吧。”见李婀姒转身欲走,端禹华突然想起她的首饰还在自己这里,应该借此机会归还,于是开口挽留:“娘娘请等一等!”李婀姒闻声回头,这一回首看在端禹华眼里端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他登时怔怔不知所措,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将握在手里的荷包藏回身后。 “王爷还有事?”李婀姒疑惑道。 “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向娘娘推荐这本《雪国游记》,是小王参与编撰的,娘娘不妨看看。”端禹华从书架上取下一册《雪国游记》递给李婀姒,婀姒接过并道谢,然后便去书库的别处寻子墨了。端禹华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倏然想起他已故的王妃,心头涌上一股酸意,于是狠心扭头不再留恋那抹袅娜的身影。 李婀姒直到走出藏书阁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故作平静地质问子墨:“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李婀姒知道,以子墨的身手和聪明,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她与端禹华的交流,索性也不绕弯子了。 “娘娘想让子墨看到什么,子墨就看到了什么;不想让子墨看到,子墨就什么也没看见。”子墨的确将李婀姒与靖王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听李婀姒问得如此直白,她也不必耍小聪明假装一无所知。 “老规矩,谁都不许说。”说完深深地看了子墨一眼。子墨知道,从这一刻起,李婀姒真正将她视为心腹。 要说近期最得意的就要数方斓珊了,自祭天大典后,李婀姒好像是累病了,太医诊断后建议卧床休息,皇帝倒是经常去看她,但是由于无法侍寝皇帝也就没有留宿;再除去看过一次苏涟漪,几乎次次留宿明萃轩,方斓珊可谓是一枝独秀。 虽然方斓珊最近风光无限,但是也有一件烦心事萦绕心头,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那便是她十分不满岚贵人的封号。 “苏涟漪这个贱人,竟敢用跟我同音的封号!她也配?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求皇上给她改个封号。”方斓珊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道。 “小主,这能行得通吗?听说这个封号源于湘贵嫔作的一首诗,当初也是湘贵嫔提议用‘岚’字的,如果小主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湘贵嫔反倒不美。”環玥担心主子的娇蛮性子一不小心会闯下大祸。 “湘贵嫔有什么了不起?她现在在陛下眼里连苏涟漪那个贱人都比不上,何况她父亲不过官居三品,谅她也不敢把我怎样。”方斓珊打定主意,等会儿去给皇后请安时必定能见到沈潇湘,届时要找她好好地算算账。 给皇后请安过后,众人结伴回宫,苏涟漪和沈潇湘自然走在一起,而方斓珊特意等在她们回漪澜殿的必经之路上。还是沈潇湘眼力好,离老远便认出了方斓珊,二人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澜嫔妹妹为何在此?回明萃轩的路好像不是这边。” “妹妹想去疏影园走走,听说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妹妹正想去瞧瞧,不如湘贵嫔同去?”方斓珊邀请沈潇湘游园是假,有话说才是真。 沈潇湘知道此行怕是难以推脱,索性应承下来:“好啊,本宫也正想散散心。只是……澜嫔只邀本宫同去,却不邀岚贵人一起么?”沈潇湘有意拖苏涟漪下水,想着有第三者在,方斓珊也不好太放肆。 ------------ 第二十三章 屈辱 没想到方斓珊就是乐意给别人难堪,言语带刺道:“岚贵人的这个封号好啊,是也想沾沾本小主的贵气吗?岚贵人既然已经求仁得仁,那便应该呆在自己宫里好好守住这股子福气,还是不要到处乱逛的好。你说呢,岚、贵、人?”方斓珊语气不善地反问苏涟漪,苏涟漪不敢反驳,只能称是。听到苏涟漪的回答,方斓珊满意地笑了,又冲着沈潇湘道:“倒是妹妹我啊,得好好散散周围这股寒酸气。这阵子我总喜欢弄几束玫瑰插瓶,可是今早花房送来的却是与玫瑰极为相似的蔷薇。也不知道是哪个糊涂奴才,居然不知道蔷薇科的花木里也有贵贱之分,妄图用下贱的蔷薇糊弄我!害得我宫里满屋子的寒酸气味,可不是要好好散散才行?”话虽然是对着沈潇湘说的,可是说到“寒酸”“下贱”的时候眼神分明是射向苏涟漪的。 “哎,澜嫔说的哪里话。澜嫔妹妹气质高贵,别说是蔷薇,就算是路边野草也掩不了妹妹高华的气韵呀!何必为了几朵微贱之花惹得自己不快呢,走走走,咱们这边去疏影园折几枝梅花来观赏。”沈潇湘看似为苏涟漪解围,但话里话外也不无轻贱之意。方斓珊厌轻蔑地看了一眼苏涟漪,终于同沈潇湘一块离开了。 苏涟漪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空茫地望着未知的方向,喃喃道:“枫桦,你听见了?她们竟把我比作路边的野草。”苏涟漪把视线转回到枫桦身上,问她:“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贱啊?非要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枫桦不语,只是悲哀地望着苏涟漪。 方斓珊与沈潇湘来到了疏影园,此时的疏影园清静无人,只有红梅白梅竞相盛放。伴随着阵阵梅香,沈潇湘收起了刚才的笑意融融,开门见山地问道:“澜嫔有话直说吧,若说你有心情来赏梅花我是不相信的。”沈潇湘挥手屏退了冰荷,方斓珊也示意環玥回避,然后也直奔主题道:“既然如此,妹妹也不拐弯抹角了。嫔妾就是想问问湘贵嫔,为何建议皇上给苏涟漪选‘岚’字为封号?‘岚’与‘澜’同音,贵嫔不会想不到吧?贵嫔这样做,是存心要给嫔妾难堪么?”言下之意,便是问沈潇湘想要就此与她为敌了么? 沈潇湘早就猜到方斓珊要找她质问此事,当时要不是云嫔多嘴提那劳什子画像的事,她也不会想起那首诗,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现在回想起来,只怕云嫔是故意提起她画像里题诗的事,一切都是云嫔计划好的!这贱人想借方斓珊之手对付她和苏涟漪,好叫她们三人相互争斗,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不过她沈潇湘也不是傻子,不能白白叫人算计了,这笔账可不能算在她头上! “妹妹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本宫哪里是要给妹妹难堪,是有人想给本宫难堪啊!”沈潇湘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语气无奈。 “此话何解?”方斓珊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妹妹既知岚贵人的封号源自本宫昔年所作的一首诗,可是你却不知,提起此事并非我的本意,而是另有其人啊!”冤有头债有主,云嫔挑拨起来的事就该叫她自己承担。 “是谁?”原来当时除了沈潇湘,还有其他人在场。 “是云嫔。那天本宫和云嫔都去给皇上送糕点,当时昭阳殿里也只有皇上、我和她三人而已,这一点你随便找一个昭阳殿的宫人问问便可证明。”沈潇湘力证自己清白。 “就算只有两位姐姐在,只要云嫔不承认,贵嫔还是脱不了嫌疑。”方斓珊还是有所怀疑。 “妹妹说的是。所以本宫要告诉妹妹当时发生的另一件事——云嫔提及的那首诗里恰巧包涵了岚贵人的闺名,于是她便提议从此诗中选一字为封号,当时皇上写了‘潇’、‘岚’两字问我们选哪个合适?妹妹你说我能怎么办?本宫真是进退为难啊。这时,云嫔却推荐皇上选‘岚’字,她说选‘潇’字重了本宫的名讳,对本宫是大不敬,云嫔这样一说就连本宫也不好反驳了呀!云嫔真是好手段,这是要生生断了你我的姐妹情谊啊!”沈潇湘这一番话里九句真一句假,说着还似真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用绢子拭起泪来。这回方斓珊不能不信了,沈潇湘不会笨到自己提出这两个字来给自己难堪,这么说就真的是云嫔在背后使坏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姐姐了。这笔账嫔妾自会算在云嫔头上,多谢姐姐告知真相,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姐姐原谅。”方斓珊假意赔罪。 “妹妹不必介怀,我们都是受害者。”沈潇湘也假装不介意。 “姐姐大度,妹妹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可否将姐姐所作的那首诗念全给妹妹一闻?”方斓珊想知道这到底是首什么样的诗,惹出了这些许风波。 “绿水涟漪绕栀榴,山岚浸润卷新轴。潇雨纷落舒焦绪,伊人闲立小筑旁。”沈潇湘一边吟诗一边折了一枝白梅在手,朝方斓珊别有深意地一点头。方斓珊闻音知雅意,也暗暗地阴谋一笑。 十一月廿七这天是方斓珊十八岁生辰,皇帝答应晚上陪她一起庆祝,方斓珊兴奋得一整天都没闲下来,一直在为晚上的生辰做准备。也许是忙过头了,方斓珊觉得有些困乏,于是叫来環玥吩咐剩下的事宜:“環玥,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记得吩咐小厨房晚膳务必做精致了,饭后点心加一碟冰糖杏脯,我这几日总是馋这酸甜口。前几天内务府新送来的宫女里有个叫瑶光的,我瞧着人挺机灵的,宫里的事你教她学着打理,以后也可以帮帮你。” “奴婢知道了。倒是小主这几日总是爱犯困,需不需要请个太医来瞧瞧?”環玥见方斓珊这三五日来总是懒懒的,有些担心。 “明日再请吧,今天是我的生辰,看病吃药太晦气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下去忙吧。”方斓珊呵欠连连,再懒得多说,躺在床上打起盹来。 “是,奴婢告退。”環玥轻轻关上房门,退下去寻瑶光不提。 方斓珊睡了一个时辰后幽幽转醒,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唤人伺候更衣:“環玥!”方斓珊接连叫了两声都不见環玥进来,心道这死丫头又跑哪儿去偷懒了! “小主,奴婢在呢。環玥姐姐在小厨房忙着呢,她叫我在这里守着,等小主醒了伺候。”新来的瑶光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今日是主子寿辰,她还特意穿了一件体面的素绒翠纹绣花袄,想着见驾时不至于丢了明萃轩的脸。 “瑶光啊,好吧,你来帮我更衣梳头吧。”瑶光赶紧扶着方斓珊下床坐到梳妆台前,她利落地帮方斓珊搭配好衣饰,选的都是方斓珊中意的款式,方斓珊越看瑶光越觉得还挺顺眼。 晚膳端煜麟准时驾临明萃轩,方斓珊携宫人在门口跪迎。端煜麟下撵来到方斓珊身旁将她拉起,爱怜地道:“今日你生辰,不拘这些礼仪了。”说着一路牵着她的手进了殿内。 待二人入座,環玥和瑶光便服侍皇帝、小主净手用膳。端煜麟喜欢吃鱼,于是席上有一道清蒸鲈鱼便是環玥的拿手菜,这还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方斓珊尝过之后觉得比起御膳房的烹饪别有一番滋味,所以想让皇上也尝尝,特意吩咐環玥亲自下厨做的。端煜麟果然第一筷就夹了一口鲈鱼,品尝之后很是满意地道:“这道鲈鱼做法虽普通,但是味道很是特别,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你小厨房的厨师厨艺不错!”听到端煜麟夸奖環玥做的菜,方斓珊娇笑连连道:“皇上猜错了呢,这道清蒸鲈鱼可是我们環玥的拿手好菜呢,之所以味道独特,是因为调味时加了她家乡的一味特别的香料。” “哦?哪个叫環玥,叫上来朕瞅瞅。”端煜麟对这道菜的厨师颇有些好奇。 “皇上,她就環玥,是臣妾的贴身丫鬟呀!”方斓珊示意環玥上前答话。 “奴婢環玥,叩见陛下。”環玥赶紧跪下磕头。 “原来是她啊,我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呢。你,抬起头来!”端煜麟命令道。環玥依言缓缓抬起头来,今日的她也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撒花纯面百褶裙配水粉色丝绸罩衣,简单的丝带挽成环状缀着羽毛和珍珠装饰在发髻上更显清纯可爱。端煜麟打量了環玥一下,笑着称赞道:“不光菜做得好,人也是秀色可餐。”端煜麟一句玩笑似的话语引起了方斓珊的狐疑,再一看跪在地上的環玥不经意间流露出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媚态,方斓珊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假装说笑了两句绕过这个话题,不着痕迹地打发了環玥和瑶光出去。 ------------ 第二十四章 易号 侍从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端煜麟和方斓珊,总算可以好好和皇上说说话了。方斓珊殷勤地给端煜麟布菜,再伸手想给他再夹一块鱼的时候,突然想起刚刚皇帝的玩笑和環玥那股子娇媚,顿时犯了膈应,筷子一顿越过这道菜夹了一块糯米排骨放到皇帝的碟子里。端煜麟见方斓珊忙着给他布菜,自己却还没有动筷,于是也亲自夹了一筷鲈鱼递到她的嘴边,宠溺道:“别光顾着给朕夹菜,你也吃。你不是很喜欢環玥做的鱼么,来,朕喂你吃。”也不知道是鱼腥味太重,还是被做菜的人恶心着了,方斓珊一闻那股味道便受不了地马上抓起地上的痰盂呕吐起来,倒是吓了端煜麟一跳。 “怎么回事?这是病了?方达,传太医!”端煜麟一边大声呼喊方达去传太医,一边给方斓珊拍背。 “臣妾没事,就是被这鱼腥味恶心到了。”方斓珊吐完用清水漱了漱口,让皇帝不要担心,可是端煜麟还是坚持要请太医来看过才放心,方斓珊也不好拒绝。 片刻之后太医赶来了,给方斓珊把脉之后,无疑又是一通恭喜,原来方斓珊竟也已经身怀有孕两个月了。端煜麟一高兴,立即宣布晋澜嫔为澜贵嫔,明萃轩阖宫上下有赏!方斓珊由此成为继李婀姒之后又一位在短时间内频频晋位的嫔妃。 “澜儿今日三喜临门,朕送你什么礼物庆贺好呢?”知道方斓珊怀孕后,端煜麟看她的表情明显又多了一分疼爱,方斓珊刚刚的一丝不快立即烟消云散。 “皇上能陪着臣妾就是最好的礼物,除此之外臣妾什么都不稀罕。”说着还小鸟依人般地坐在了端煜麟的大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撒娇。 “那怎么行?朕必然会陪着你,除了这个朕还要赏赐点别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你大概也不缺,这样吧,今天你是小寿星,朕便许你一个心愿。”端煜麟觉得自己的承诺定是要胜过那些银钱俗物。 “那是不是臣妾要求什么皇上都答应啊?”方斓珊嘟起嘴巴,佯装怀疑似的看着端煜麟。 “只要是朕能办到的,不违礼法道德的,朕便都满足你。”端煜麟用指尖点了点她撅起的小嘴。 “真的?皇上不骗臣妾?那臣妾可就说啦?”此时方斓珊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收拾苏涟漪和云嫔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君无戏言,你但说无妨。”端煜麟料想她也不会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而方斓珊此时却收起了嬉笑地神情,从端煜麟怀里抽身出来并席地而跪道:“臣妾只有一个要求,恳请皇上为岚贵人易改封号!”说完还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帝。端煜麟与她沉默地对视了一阵子,只见她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随即哈哈大笑几声:“朕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你这小妮子是嫌朕给岚贵人选的封号冲撞了你的封号。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还恁的小气?”端煜麟将跪在地上的方斓珊拉起来让她做回他腿上,看上去丝毫没有生气。方斓珊这才松了一口气:“皇上不生臣妾的气?陛下金口玉言,臣妾求陛下改岚贵人封号,就是让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不怪臣妾胡闹?” “你的确胡闹,不过朕就是疼爱你,为了你朕便做一回出尔反尔的君王又如何?”端煜麟脸上笑意盈盈,可惜方斓珊太年轻也太愚蠢,看不出那笑意根本未达眼底。方斓珊感动得热泪盈眶,声调哽咽地说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无以为报。臣妾和臣妾的家族只有为皇上肝脑涂地才能报答万一。” “有你这句话,朕就是再为你破例也是在所不辞啊。”端煜麟宠爱地摸了摸方斓珊的头发,问她:“那给她赐个什么封号好呢?要不,你帮朕选一个?”方斓珊擦干了眼泪,柔声回答:“前几日臣妾与湘贵嫔同游疏影园,这才得知岚贵人的封号原来是取自湘贵嫔之雅作,那天臣妾有幸得闻此作,觉得诗句之中除了‘岚’字,还有一个字也很适合当作封号。” “哦?说来听听。”端煜麟心里合计着,难不成这事湘贵嫔也有参与? “‘潇雨纷落舒焦绪’中的‘舒’呀,舒贵人,不也是极好的寓意么?”方斓珊满怀希望地看着端煜麟,端煜麟也不好叫她失望,况且“舒”字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封号,于是端煜麟爽快地答应了。 后宫里谁不知道云嫔的闺名就叫云舒,这以‘舒’为封号,摆明了是要给云嫔难堪。可是这在后宫众人眼里明摆着的事,到了皇帝这里却可以轻易瞒过,因为云嫔入宫五年来从来就没有过盛宠,近两年来更是连见皇帝一面都难了,端煜麟早就不记得云嫔叫什么名字了。云嫔,你既然敢背后挑唆羞辱于我,就别怪我当着后宫所有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方斓珊如是想。 晚膳过后端煜麟又陪方斓珊呆了一会儿,便以她怀孕不宜侍寝、自己还有些折子没批完为借口要回昭阳殿,方斓珊达成目的心满意足也就没有痴缠,只哀求皇帝明日再来看她,端煜麟笑着应了。 端煜麟出了明萃轩的门,便吩咐方达明日一早传旨漪澜殿,改苏涟漪封号为“舒”。方达有些奇怪,这好好的怎么想起改封号?定是澜贵嫔与皇帝说了什么,而且看皇帝此时已无笑意的脸,就知道他心情必然不太好。于是方达便斗胆问了一嘴:“皇上不高兴?因为改易封号的事?” “你看出来了?朕刚刚做成了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你说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端煜麟哼笑一声,暗恨连一个小小女子也敢对他的决定有所异议,要不是看在她怀有龙种且又是从一品大员千金,他早就褫夺了她的封号了。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明他还不够强大,还在许多方面受制于人。只不过是改一个小小贵人的封号,若是能换来方氏家族的效忠又何乐而不为呢?他犯不着为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在意的贵人跟方家搞得不愉快,这太不划算。 农历十一月廿八这天清早,方达便带着易号的旨意来到了漪澜殿,等方达当着漪澜殿众人面宣读完圣旨时,苏涟漪整个人如堕暗狱,她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连动也不会动了。还是身后跪着的枫桦出声提醒了她好几次,她才麻木地接过了圣旨,然后机械地磕头谢恩,又机械地起身恭送方达。整个过程完毕后,她转过身来,只见立在漪澜殿正中的沈潇湘主仆仿佛看好戏般地瞧着她,整个宫里没有人上前安慰,大家的眼神里都好像透露着一股可怜同情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苏涟漪木木地转过头,看着她所谓的“侍女”枫桦,就连枫桦的眼中都散发着浓浓的悲悯,苏涟漪裂开嘴笑了,她的笑诡异得有些不合时宜,只听她声音冷硬地对枫桦说:“连你也可怜我?”不等枫桦回答,苏涟漪的神情突然变得凶狠无比,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枫桦一个巴掌,尖叫道:“凭你也配怜悯我?你不过是个奴婢!” 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枫桦,也吓了所有看热闹的人一跳!苏涟漪向来是个温和柔弱的人,温吞的性子让她从没跟人红过脸,更何况是出手打人?苏涟漪如此惊人的转变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枫桦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并不怪她,只求别让她在外面给人家看了笑话去,于是赶紧上前扶住苏涟漪的胳膊,将她生拉硬拽往寝殿的方向走,苏涟漪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婢,敢这样拉扯主子!”枫桦强忍怒火着低声道:“你这样大吵大闹不怕丢脸么?”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现在还有脸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贱婢,你放开我!”苏涟漪不依不饶,如同疯妇一般撒泼。枫桦忍无可忍,依旧压着嗓子狠狠道:“你以为你就比我高贵多少吗?别忘了你我出身也差不了多少,当了几天贵人还真把自己当大家闺秀了?”苏涟漪一阵狂笑过后似乎冷静下来,也只用她和枫桦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呸!谁和你一样的出身?我爹真的曾任衡州府知事,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被人顶替了官职,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真以为我和你一样是青……”苏涟漪话未说完就被枫桦狠狠捂住了嘴巴,一边在她耳边低吼:“你闭嘴!”一边将她拖进寝殿,进到寝殿后苏涟漪一把甩开枫桦手,一边冷笑着说:“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知道什么?”枫桦急了,生怕苏涟漪已经知道她在司制房有个亲生姐姐的事情。 ------------ 第二十五章 恨逝 苏涟漪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笑的更得意了,她逼近枫桦,一把抓起枫桦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撸起,露出了白净无瑕的胳膊,苏涟漪抚摸着枫桦的小臂瘆笑道:“我知道你进宫前就没了这个!”苏涟漪指的是未婚女子都有的守宫砂,可是枫桦的手臂上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当初进宫时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蒙混过去的,可是苏涟漪却早就知道了。这也是为何皇帝屡屡示好,枫桦却始终不敢答应的原因,如果让皇帝知道她已非完璧,那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枫桦又惊又怒,使劲儿甩开苏涟漪,冷冷地道:“你疯了,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吧。”说完便要离开这个寝殿,枫桦刚要拉开寝殿的门,身后苏涟漪幽怨的声音又传来了:“站住!我疯了?我是疯了才会带你进宫!如果不是你,我会夜夜忍受独守空房的屈辱吗!如果不是你,皇上会不拿我当个人看吗?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嗤……”枫桦忍不住嗤笑出声,她转过脸面对着苏涟漪,眼中不无哀戚,她闭了闭眼缓缓说道:“你以为皇上就只不拿你当人看么?我在皇帝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你以为皇帝每次临幸漪澜殿都要我陪在身边是因为他喜欢我么?不是!我不过是长了一张跟废后相似的脸罢了!皇帝喜欢的不是我,他喜欢的是这张面孔、是他感怀的年少时光而已!”枫桦不否认当初刻意接近皇帝是别有目的,对皇帝的垂青也不是不心动,只是有一点苏涟漪说对了,她在入宫前就已不是处子之身。以不洁之身侍奉天子是为大不敬,尤其她现在还是近侍宫女的身份,一旦东窗事发,死的可能就不止她一个人,怕是苏涟漪都难逃其责,而枫桦最不想连累的还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枫柠。 “原来如此,怪不得坊主会选你随我入宫,如果你不是已经……当初我们的身份就应该调换过来了吧,你是秀女我才是丫鬟。原来,你才是坊主布下的真正暗棋,我……我不过是个掩护?哈哈哈……”多可笑,她苏涟漪的人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苏涟漪本名苏晓琴,她的父亲苏黎原本是正九品衡州府知事,实际上与衡州知州苏浣亭并无亲戚关系。苏黎草民出身,做过私塾先生,通过科举入仕,他为官清廉、为人耿直,不懂人情世故的他在官场上并不得意,所以一直以来都做着九品芝麻官。可惜由于苏黎的迂腐和不懂得讨好上司,他做了十年的府知事一职也被人顶替了。丢了官的苏黎只能做回老本行——靠教书谋生,郁郁不得志的他不久便撒手人寰了,由此自小便没了母亲的苏晓琴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这一年她刚好十六岁。 无奈之下的苏晓琴背井离乡来到京都永安投奔亲戚,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亲戚没找到盘缠却用了个精光,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卖身永安城最大的歌舞坊——赏悦坊。命运抛弃了苏晓琴却也眷顾着她,就在她卖入赏悦坊的第二个月,驸马秦殇选中了她。秦殇为她安排了新的身份——衡州知州之女苏涟漪,秦殇让她以新的身份备选两年之后的秀女大选。这两年来她一直藏在赏悦坊里足不出户,由赏悦坊坊主流苏亲自*,直到大选前三个月才被秘密接进了驸马府。 赏悦坊在其中充当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这里就不得不交代一下赏悦坊的背景——赏悦坊的前身为永安城有名的青楼万紫阁,七年前被一名叫流苏的神秘女子收购后改名赏悦坊,易主后的赏悦坊也不再打着青楼的旗号而主要做起了歌舞卖艺的生意,经过老板娘的辛苦经营,赏悦坊逐渐成为了永安城最大且最受欢迎的歌舞坊。但是没有人知道赏悦坊背后的靠山是驸马府,赏悦坊明为歌舞寻欢之地,实为秦殇培植的情报机构。由于光顾歌舞坊的人群鱼龙混杂,往往是各路消息集散、流通最迅速的地方,而坊中的绝色女子们总能以最有效的方式最快获取到她们想要的讯息。 从回忆里抽身,苏涟漪情绪似乎平静了不少,可是她看枫桦的眼神依旧疯狂。眼前的枫桦柔媚多姿,苏涟漪就这样盯着她看,心里陡然冒出一种恶意的嘲讽,再美再像又有何用?无论如何也掩盖不掉她曾经是风尘女子的事实。如果没有了她苏涟漪,枫桦还能依附谁呢?还有哪个主子如她这般软弱好欺能容得下枫桦这样狐媚惑主的奴婢? “你滚吧。”苏涟漪不再与她纠缠,何必呢,白白辱没了自己。对于苏涟漪突如其来的转变枫桦虽有些狐疑,但是也没多理会就出去了。 苏涟漪易号为舒贵人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后宫,有人同情苏涟漪的遭遇,但大多还是幸灾乐祸地讨论着苏涟漪的受辱,而醉云馆内的二人心情最为微妙。 “小主,苏涟漪改封号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里面怕是少不了湘贵嫔的唆摆。而选了‘舒’字,应该是澜贵嫔的杰作,这摆明了是要给咱们难堪啊!”雨珠气愤地控诉道。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本来也是我故意提起那首诗,为的就是挑起争端,现下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又何必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况且‘云舒’这名字原也是我占了旁人的,就算要恼也不该是我。”云舒安慰似的朝雨珠笑笑。 “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青音那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她们速战速决。 “暂且静观其变吧,短时间内动作太频繁容易暴露,这后宫里遍布各路势力的眼线,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妙。”云舒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要做的事情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小主英明。我会把咱们的计划解释给青音听的。”雨珠相信云舒的决定是正确的。 自从易号的第二天,苏涟漪就病了,整日卧床不起,也不见人,偶尔能下床了精神也是怏怏的。就这样过了八九天,苏涟漪的精神在腊月初七这天突然见好,傍晚她从床上坐起来喊侍女进来服侍她梳洗:“馥佩,馥佩!”自从上次与枫桦撕破脸,她就不让枫桦伺候了。名叫馥佩的小宫女听见主子的呼唤,连忙进到室内听候差遣。馥佩服侍苏涟漪洗漱的时候,发觉今日宫里好像比以往冷清了许多,于是便询问馥佩外面的情况。 “小主不知道么?今日是五皇子和阳顺公主六周岁的生辰呢,湘贵嫔早就带着冰荷去甘泉宫道贺了。小主您一直病着,也顾不上给皇子和公主备贺礼,枫桦姐姐就做主替您备下了,现下她亲自送去甘泉宫了。”听到馥佩的回答,苏涟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现在连枫桦都能做她的主了,她还算个什么主子?也是,从她由苏晓琴变成苏涟漪的那天起,她便活得身不由己了。今天,她非要自己做一回主不可! “馥佩,你去把柜子里第一层放着的那套衣服给我拿过来。”馥佩依言取来衣裙替苏涟漪换上,原来这件是苏涟漪初时侍寝穿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只是现在已经隆冬时节,再穿这身显然不合时宜,馥佩不禁提醒道:“小主,这套是夏衫,不适合今天的场合穿着啊。” “谁说我要出席甘泉宫的生日宴会了?我这样的病弱之躯去了也是添晦气。把那条昙花纹饰绉纱披帛也给我搭上。”苏涟漪不顾馥佩劝阻,依然坚持把一整套行头都穿戴好了。馥佩给她绾了惊鹄髻,苏涟漪取了一条海蓝晶石坠的银项链在脖子上比了比,随即又觉得不合适,便随手赏了馥佩:“这个赏你了。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你不要进来了。”反正她也用不到了,馥佩接过项链,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苏涟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纤细,往日里娇嫩如百合的人儿现在枯萎得连最华美的衣裙也滋润不了。苏涟漪站到寝殿中央,轻声哼唱起家乡的民谣: “小妹妹五六岁呀,光脚丫,岸边踩水花哟,嘻嘻哈;小哥哥骑竹马唻,弄青梅,岸边踢起水花,笑哈哈。小妹妹十六七呀,戴红花,湖间采莲藕哟,歌声响;阿哥哥撑竹筏唻,荡漾漾,网起条条锦鲤,好本事。咱俩凑一对,食糠也蜜甜,劳作共甘苦,携手同归家。” 这是一首描绘普通百姓家青梅竹马的男女,从儿时一起嬉戏到长大成亲后携手劳作场景的歌谣,这也是苏涟漪还是苏晓琴的时候最向往的生活。苏涟漪一边唱一边轻盈地转着圈,柔韧的披帛随着她的舞蹈飘来荡去。从前皇帝每次来看她都要与她对弈,却不知她从来就不喜下棋,她喜欢的就是这样自在地哼着小调、欢快地跳着舞蹈。可是在这尊贵的皇宫之中,又怎能允许她唱这样下里巴人的俗曲? 苏涟漪不知疲倦地旋转着,转着转着她将手里的披帛轻轻向上一抛,披帛很容易地就搭上了棚顶的横梁。苏涟漪用披帛的两端系了一个死结,搬来脚凳站在上面,她的头刚好可以伸进披帛系成的圈里,她两手扶着颈边的绸缎双目含泪地自言自语:“你给我的这一切,我这便全部都还给你罢!”说完两脚一蹬,脚凳应声而倒,苏涟漪挣扎了两下后便悬在半空中动也不动了。 就这样,当所有人为皇子公主的生辰之喜庆祝的同时,漪澜殿里一缕芳魂无声无息地逝去了。苏涟漪的人生也如过季的野百合一般,悄悄盛放过,最终却难免荒芜地凋零。 ------------ 第二十六章 事发 苏涟漪的尸体是在当晚酉时被送完贺礼回来的枫桦发现的,看到吊在房梁上已经断气的苏涟漪,枫桦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的惊叫声传到外面。嫔妃自戕是大罪,尤其还选在这阖宫喜庆的日子,这不是明摆着添晦气么? 枫桦知道苏涟漪的死因是瞒不过仵作的,但是绝对不能现在就禀报皇上,至少要等到甘泉宫的宾客都散了之后。枫桦强忍住内心的恐惧,颤抖着将苏涟漪的尸体放了下来,并将尸体移至床榻上,做完这一切后便再也忍不住怆然涕下。 平复了一会儿,枫桦双手环抱住自己,止不住颤抖地退出了寝室。看到枫桦不自然表现的馥佩以为她不舒服,好心询问道:“枫桦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没、没什么。馥佩,你去甘泉宫附近守着,等宴会一结束,你想办法避开众人去请皇上来。”枫桦现在还不能告诉她里面的真实情况。 “请皇上?姐姐,难道是小主她……”馥佩猜想大概是小主的病又恶化了,因为今天苏涟漪的状态很像老人们说过的回光返照。 “不是!”枫桦还没等馥佩说完就打断了她的猜测,但是又觉得自己的紧张得太明显了,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对,小主她的确不太好……想见见皇上。” “啊!那小主要不要紧?要不我先给小主煎药吧?或者去请太医来?”馥佩十分担心苏涟漪的身体。 “不许去!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按我说的去做,快去!”枫桦又害怕又着急,再也无心跟馥佩纠缠下去,命令她赶紧照办,馥佩第一次见枫桦对她大声说话,吓得一溜烟地跑去甘泉宫守着了。 枫桦此时不知所措,只想找来姐姐跟她商量以后的出路,这会儿她走不开,于是找来手下的一个小宫女,叫她去司制房找单掌制来。枫桦教给小宫女的理由就是说舒贵人吉服上的绣纹脱线了,务必请她亲自来修补!小宫女听懂后去了尚宫局。 不多一会儿单枫柠来了,枫桦见了姐姐立马崩溃了,枫柠怕被人看见连忙把枫桦拽进屋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枫桦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寝室内,枫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床的一角,于是枫柠把枫桦按坐在椅子上亲自进屋去一探究竟。 只听一声短促并加以掩饰的惊呼,枫柠便跌跌撞撞地跑出寝室,她在枫桦的旁边坐下,声音微颤地问:“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估计也就半个时辰之前。我没敢立刻禀报皇上,妃嫔自戕可是大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皇上会不会怪罪于我?”枫桦激动地抓住枫柠的手。 “舒贵人自尽与你何干?皇上为何要降罪于你?”枫柠不解,就算皇帝迁怒宫人可能会被罚俸兼受些皮肉之苦,也不会危及性命,不明白为何枫桦会怕成这个样子。 “不是的,你不明白……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枫桦有些语无伦次,枫柠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胡说!刚刚还说是自戕,怎么变成你害的了!”枫柠不是瞎子,她刚刚进屋看到了上吊用的披帛和脚凳,还有尸体脖子上明显的淤痕,这些都是苏涟漪上吊自杀的证据,怎么会是枫桦害死的呢? “她就是因为我夺去了皇上对她的宠爱所以才会自尽的!”枫桦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着姐姐枫柠,枫柠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但是明显妹妹有事瞒着她,于是便疾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瞒着我做了什么?倒是快说清楚啊!” 然后枫桦便将皇帝因她与废后容貌相似而殊待于她的事、苏涟漪因此备受冷落和屈辱的事娓娓道来。 枫柠听后长叹一声:“唉,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既然皇上喜欢她,为何她又拒绝做皇帝的宠妃?既然不想做妃子,那又为何要与苏涟漪争宠?枫柠实在想不明白。 “姐姐,我也是万不得已的啊!这些……都是奉坊主之命,而且我也想通过获得皇帝的喜爱能名正言顺地与姐姐你团聚啊!”枫桦开始哭诉她这些年的经历——原来,当年枫柠被买到大户人家为婢后,不久便被当做陪嫁丫头随主人家的小姐一同进了宫,与家人一别就是数年,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就在枫柠的主子难产而死后她被调入尚宫局的时候,却不知道家里遭了一场火灾,大火夺去了双亲的生命,唯一的妹妹枫桦也沦落风尘。后来枫桦辗转又入了赏悦坊,不用再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她决定一边跳舞赚钱一边想法恢复了与姐姐的联系。 再后来苏涟漪入阁了,不久苏涟漪借假身份参选秀女需要一名陪嫁侍女。这也许是枫桦入宫寻姊的唯一机会了,她怎能放过?于是她毛遂自荐,恰巧坊主也正有此意。但是坊主也交待了她任务,那就是想办法得到皇帝的信任和喜爱以便为赏悦坊身后真正的主子办差。 枫桦没想到赏悦坊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它背后的势力更是神秘莫测,她觉得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泥潭般无法自拔了。枫桦接近皇帝一来是遵循坊主的命令,二来也是想为自己今后寻个出路,她不想一辈子为人棋子。 “怪不得那几年的通信突然就断了,我也想过是家里出事了,可惜当时我地位低微,别说出宫了,就连托人带信的资格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当上了掌制,联系又莫名其妙的恢复了,所以我才放心下来。没想到爹娘已经……我真是不孝!”枫柠感伤完父母又心疼起妹妹,哭泣着自责了好一阵:“没想到妹妹你如此坎坷,是做姐姐的无用,让你受苦了!”枫桦摇了摇头表示已经都过去了,让枫柠不必介怀,枫柠擦干眼泪又问起枫桦今后的打算。 “姐姐,舒贵人殁了,我想去尚宫局当差,最好能和姐姐一起在司制房。”枫桦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让枫柠稍候片刻,自己跑回房间里找出当初皇帝赐给她的玉玦。回到寝殿时如蒙大赦般扑到枫柠怀里,嘴里还喊着:“姐姐,我有救了!咱们有指望了!”说着献宝似的将玉玦举到枫柠眼前,道:“姐姐,这是皇上赏我的!他说有任何要求只要拿着这个玉玦找他,他都答应我!姐姐,我就求陛下调我去尚宫局,咱们就能在一块儿了!” “真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是……你刚刚不是说此次进宫是有任务在身的么?就这样调离了,你的任务可就完成不了,那个什么坊主的不会责罚你吧?” “不管了,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只要能跟姐姐一块儿,即便是责罚我也认了!”一旦进入尚宫局,那便整日只能与繁忙的工作为伍,再难见到皇帝了。见不到皇帝,坊主的精心布局就会被打乱,不知到时候坊主或者是坊主背后的大人物会不会放过她? 正当两姐妹为看到希望而欣喜不已的时候,馥佩回来了,禀报说皇上马上就到,交代好一切的枫柠赶紧匆匆离开了漪澜殿。枫柠走没多一会儿,端煜麟便到了,枫桦也顾不上避讳,禀报了苏涟漪的死讯,以为主子是在她离开的那一会儿去世的馥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报?”端煜麟刚刚的好心情瞬间跌至谷底。枫桦看了看跟着皇上一起来的一众宫人不好开口,端煜麟懂了,让无关的人都退到殿外等候,只留下了方达。枫桦深吸一口气回答道:“小主是才去的。小主今天精神突然转好,怕是回光返照了,所以小主派馥佩去请陛下。可是……”枫桦必须编造谎言掩饰苏涟漪真正的死亡时间,如果让皇上知道她在两个时辰前赶着帝妃欢庆的节骨眼上寻死,恐怕就罪加一等了。 “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方达,你进屋去看看。”端煜麟有些不耐烦了。 “小主趁馥佩去请圣驾、奴婢去备膳的时候……自缢了!”枫桦紧张地说出了最后三个字。端煜麟听闻苏涟漪是自杀的,登时愤怒地将桌子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方达!” “老奴在!”方达从苏涟漪的寝室里出来,冲着端煜麟拱手道:“老奴已经简单检查了一下,的确是自缢而亡。这是自缢的工具。”方达将手中的披帛拿到端煜麟眼前,端煜麟厌恶地摆了摆手,方达询问是否还用请仵作?端煜麟摇头说不必了。 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转眼就快到亥时了,端煜麟这一天也很是疲惫,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跪着的枫桦问道:“既然舒贵人殁了,你现在可愿意做朕的嫔御了?朕可以封你做采女。” 枫桦拿出端煜麟当初赐给她的那块玉玦,双手奉至端煜麟眼前问道:“不知陛下当初应允奴婢任何一个要求的诺言还算不算数?” ------------ 第二十七章 赏悦 “君无戏言,自然是做数的。”端煜麟睥睨着枫桦,难不成枫桦想以此玉玦求取更高的位分?其实封她个宝林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她不得寸进尺,端煜麟还是愿意满足她的。 “臣妾斗胆,请求陛下允许奴婢调入尚宫局当差!”枫桦以头触地。 “你居然宁愿当个后宫杂役也不愿做朕的采女?岂有此理!”端煜麟觉得又可气又可笑,随手又砸了一个杯子。 “陛下息怒。是奴婢无福陪伴陛下。不瞒陛下,司制房的单掌制是奴婢失散多年的姐姐,奴婢好不容易与唯一的亲人团聚,实在不想分隔太远,求陛下成全!”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端煜麟见枫桦心意已决,而自己对她也并非志在必得,她自己不识抬举也别妄想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屈尊降贵,于是冷冷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进了尚宫局,朕就再也不会见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朕也不会再庇护于你,就只能任你自生自灭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算是端煜麟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奴婢不后悔,求陛下成全!”枫桦将玉玦双手举高,端煜麟冷笑一声取回玉玦,吩咐方达:“把她调去司制房,随便安排个什么职务。另外,贵人苏氏自戕有罪,废为庶人,尸体扔去乱葬岗埋了!其父衡州知州苏浣亭过在教女无方,念其为国之忠良免其死罪,贬谪为芜州州同;漪澜殿宫人侍主不利,近侍者杖责三十,罚俸半年,贬去浣衣局服役;其余宫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老奴领命。”随后跟着大步离去的端煜麟出了寝殿,临走前还特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枫桦嘴里叹道:“可惜咯。” 枫桦待皇帝走后才缓缓起身,她的膝盖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她并不觉得可惜,相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反倒是有些同情吃了挂落的宫人们和被贬官的苏大人。实际上整件事里最倒霉的要数苏浣亭苏大人了,当初他自己的女儿因幼时出痘脸上烙了麻子不敢参选,但是又不愿放弃这个将来有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于是当有人出重金意欲让苏晓琴顶替苏涟漪的身份参选的时候,苏浣亭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本想一举两得,却不料到头来人财两空不说,还丢了从五品的官职,直降两级被贬为从六品外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不管怎样,枫桦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也不枉她费尽苦心与皇帝周旋。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赏悦坊那边要是知道了苏涟漪自尽、自己又被调入尚宫局成了一颗偏离布局的棋子,坊主会怎么处理?会惩罚她么?还是任其自生自灭?要不然就是另外安排新的任务给她?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就永远别想跳出赏悦坊这个黑暗的泥潭。 苏涟漪过世的第二天刚好是腊八节,皇宫里不会因为殁了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影响节日的气氛,内务府、尚宫局照样忙得不亦乐乎,而今天刚刚分配到司制房的枫桦也加入了忙碌的大军。 民间的腊八节虽然比不上皇宫的铺张奢侈,只是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却也别有一番简单温馨。即使是在赏悦坊这样的地方,坊主流苏也少不了给姑娘们准备上一道暖心的粥品。缘着过节,赏悦坊今日只上、下午各演了两场歌舞便提前歇业了,晚饭时坊里的姑娘们便聚在一起饮酒谈笑。 主席正中一名身着玄底盘金彩绣厚锦裙、头顶飞云髻斜插如意金簪曳地赤锦缎的女子正举杯向众人祝酒,其衣饰之富丽、气质之高华堪比贵妇名媛,此女正是赏悦坊坊主流苏。 “坊主敬酒,怎也不等等奴家?”一身脂粉气的花舞扭着纤腰从后堂款款而至,虽已是隆冬时节,她却依然穿着性感暴露,两抹香肩就这样大喇喇地袒在外面。花舞的姐姐水色生怕妹妹冻着,赶紧拿起大氅给她披上,一边将汤婆子塞到花舞手里一边数落着:“都说了天气冷不能穿得这么少,怎么总是不听?” 花舞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戏谑道:“没办法,那帮臭男人就是喜欢我穿得少啊!”花舞话音一落,惹得满堂哄笑,花舞自己也笑的花枝乱颤,只有水色面色不佳地默默退到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花魁蝶语与水色关系不错,她见水色难过,不禁上前安慰:“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花舞自己选的路,你也不要多操心了。”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概就是说像水色、花舞两姐妹这样的人吧,明明长着相似的脸孔,却总是挂着不同的笑容。赏悦坊自成立以来便以歌舞表演为主要营生,虽然也有姑娘卖身接客,但完全都是出于自愿的,流苏从不逼迫坊里的姑娘卖身。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在杂耍班子长大的水色、花舞两姐妹在杂耍班解散之后选择来此谋生,可惜与水色的洁身自好不同,花舞却自甘堕落,整日与客人们厮混在一起,甚至自愿卖身赚钱。 “呦,好冲的一股子骚劲儿!花舞你还真是敬业,连过节都不忘接客啊?”与花舞一样既卖艺也卖身的凌步与花舞开着低俗的玩笑。久居歌舞坊这种下九流的场所,即便姑娘们在客人面前装得再怎么高贵文雅,到了私底下就都露出了媚俗的本性。 “我若是不敬业能给坊里多赚银子么?你这死妮子能穿上这么好的绫罗绸缎?我能戴的起这么贵重的珠宝么?”说着将皓腕上的一只血玉镯子在凌步眼前晃了晃,显摆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刚刚那缠人的王公子给的!”花舞刚才将王公子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人家一高兴出手倒也阔绰。 “呦,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像咱们这样光唱歌跳舞的可不容易得到这样贵重的赏赐。花舞你好福气啊!”另一名叫做轻纱的舞伎不无羡慕地说道。 而坐在轻纱旁边的瑛玦故意激她:“你要是羡慕,也可以跟人家学学呀!随便套牢一两个恩客,金银珠宝还不是随你挑!”轻纱害羞地捶打着瑛玦,嘴里娇嗔地喊着讨厌。 坐在主桌的莺歌不仅是赏悦坊第一领舞而且歌声也如其名一般似夜莺婉转动听,与花魁蝶语并称赏悦坊“双绝”。 此时的莺歌默不作声地喝着闷酒,看着对面的蝶语和水色窃窃私语很是不屑,她才不相信像她们这种人之间会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呢。 莺歌又看了看轻纱和花舞她们那一桌,眼中的不屑更甚,她撇了撇嘴道:“还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我早就看见你和那个张公子鬼鬼祟祟地摸进厢房,一个时辰才衣衫不整的出来,傻子都能看出你俩的奸情,还装什么纯情!”莺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两桌的人都能听见,那边的轻纱脸瞬间胀红,多半是奸情被勘破后的羞怒。 “人各有志。莺歌,你喝醉了。风铃,你陪她回去休息吧。”流苏不想一会儿看到她们吵架,便叫刚来不久没与任何人交恶的风铃送她回房。于是风铃一言不发地起身搀起莺歌离席。 流苏觉着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也该散席了,于是便宣布道:“腊八粥喝了就算过了节了,今天都早早歇了吧,明日还有好几场歌舞等着大家演呢。吃完的就散了吧。伊人,你随我来。” 流苏口中的伊人是她的心腹,此人心狠手辣且足智多谋,她帮助完成各项任务出谋划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流苏与伊人来到流苏的房间密谈。流苏拿出一张写着密码的字条递给伊人,伊人迅速用坊中传递信息的专用密语对应着解密这张字条,看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沉重。 字条来自于赏悦坊在皇宫内的线人林曼,林曼现为司珍房掌珍,潜于宫中已经三年之久。字条内容则是传达昨日苏涟漪自缢后被废黜和枫桦被调入司制房一事。 “坊主,我们好不容易送进去的两枚棋子就这么被拔除了?这才半年!而且涟漪她为什么要自尽呢?一定是有人逼迫她!”伊人有些气急败坏。 “后宫嫔妃倾轧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好端端的谁也不会去死,自然是有人逼得她活不下去了。”此时流苏的心里早已有了模糊的猜测,只是不能确定罢了。 “坊主,恕属下直言,会不会是和我们作对的人搞的鬼?”伊人眯起眼睛,表情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你是指……青衣阁?”没想到伊人的想法与流苏不谋而合。青衣阁乃江湖上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其特点是成员全部为女性,成员皆穿着带有残翼青羽蝶刺绣的靛青色衣裳且名字里都带有“青”字,武功最高的阁主青芒是她们的领袖。青衣阁与赏悦坊一样,都是驸马秦殇培植的暗中势力,但是两股势力在为驸马府效力方面则是各自为政,暗地里还多有不合。 ------------ 第二十八章 潜伏 “除了她们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恨咱们,坊主又不是不知道青芒那个妖女对驸马……”伊人恨声唾弃道。青芒爱慕秦殇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为了得到秦殇全部的注意不惜破坏赏悦坊在秦殇授意下的部署,她是想将赏悦坊的暗桩全部打掉好让青衣阁的细作一支独大,这样便会使秦殇对她另眼相看!流苏是不会让她得逞的,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在秦殇心目中的地位,流苏都绝不能输给青芒! 流苏将字条放在火烛之上燃尽,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道:“决不能让青衣阁觉得我们赏悦坊软弱好欺,这回我们要狠狠地反击!派人混进宫找出逼死涟漪的凶手,然后除掉!顺便探一探枫桦那边的情况,说实话枫桦呆在尚宫局对我们的用处不大,她的那张脸如果利用不当反而会招惹祸端,如果发现枫桦对大局不利……杀!” “坊主,青衣阁的细作武功肯定不弱,如若不能暗杀就只能智取。伊人在此请缨,请坊主允许伊人亲自前去除掉对手。另外,花舞出身杂耍班子,武功底子不错,枫桦那边她完全可以胜任,就让她随我一同入宫。”伊人双手抱拳,此行势在必得。 “那你万事小心,如若遇到危险,确保自身性命要紧,赏悦坊可不能少了你。”流苏重重地将手拍在伊人的肩膀。 “坊主放心,伊人定不负所托!”伊人目光坚定,朝流苏点了点头。 准备好一切后,伊人带着花舞持着秦殇给的出入宫腰牌假扮内务府的采办宫女成功混入皇宫。进入皇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两个真正的宫女,借用她们的身份。伊人和花舞分别从内务府和尚宫局诱骗了两名宫女到皇宫最北边的一处荒废已久名叫“婧思居”的地方,将她们打晕后喂下一种江湖上罕见的奇药——忘魂散。忘魂散出自神秘组织“幽冥鬼门”,服下此药的人会进入深度昏迷状态,身体的各项机能放缓,不吃不喝可维持这种状态三到四天,而且服药者醒来后完全不会有服药前后的记忆。然后伊人拓下跟这两名宫女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她扮作内务府的宫女蘅芜,花舞扮作司制房的宫女碧娇。做好这些后,二人便分别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展开调查任务。 花舞的任务比较简单,她只需密切监视枫桦的一举一动,观察她有无对赏悦坊或驸马府的不利之举;而伊人这边虽然费了一些周折,但是总算顺利打听出苏涟漪自缢事件的始末。果然不出伊人所料,苏涟漪的确是因不堪忍受易号的屈辱才选择结束生命的,而促成这件事的直接“凶手”无意就是方斓珊。伊人心思缜密,她考虑到方斓珊也可能是受人挑唆,因此顺藤摸瓜查出了与此相关的两人——沈潇湘和云舒。最后,伊人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三人的身份了。 首先是方斓珊,从一品大员之女,这等显赫的身份是不可能造假的,因此可以排除她是青衣阁细作的嫌疑;再来就是沈潇湘,其父虽官拜正三品护军参领,但因是高祖旧臣,为人保守且政见与当今圣上不合,因此不怎么受皇帝待见。这样的身世中等偏上,也不是没有伪造的可能;最后就剩下云舒了,她的父亲云铮铭乃凉州守备,只是个正五品官职,而且凉州地处偏远,伪造身份显然要容易多了。三人之中无疑是云舒的身份最为可疑,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伊人还是决定再多观察两天。这期间伊人和花舞趁着两名宫女醒来之前又偷偷跑回“婧思居”,给二人强灌下维持生命的粥糜,然后再次用药,这样一来两名宫女又要多睡上几天。 为了进一步确定云舒的身份,伊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让花舞去醉云馆送衣服,与此同时自己假传方斓珊约她到疏影园一叙的消息,云舒与苏涟漪的死脱不了干系,此时方斓珊找她,她会以为是自己的离间之计被拆穿了,必会因急于解释而赴约。等云舒带着雨珠前脚一走,花舞后脚避开宫人从窗户溜进她的寝室翻找她所有的衣服,果然在一个隐秘的箱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件绣着残翼青羽蝶的抹胸。 花舞手里拎着这件抹胸得意地笑道:“可算逮着青衣阁的狗了!”然后来到云舒的梳妆台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首饰盒里所有耳环的钩耳上,大功告成!等明天云舒戴上任何一对耳环,三天之内毒性就会顺着她的耳洞进入大脑,再过三天毒性蔓延全脑便必死无疑,因此这药水还有个形象的名字——花无七日红,中者必活不过七日。 完事之后花舞迅速将衣物和首饰恢复原样,原路返回与伊人会和,并向伊人汇报了成果。 “干得好!我就说云舒最可疑,果然是她不错。花舞你这次立了大功了!”伊人赞赏道。 “都是伊人姐姐筹谋得当的功劳。另外,花舞这几日在司制房有个不小的发现……”花舞将偶然听见私下里枫桦管单掌制叫姐姐并且二人关系尤为亲密的事报告给伊人。 “你可听清楚了?单掌制的全名叫什么,你可知道?”伊人为这一重大发现惊讶不已,因为如果二人真的有什么亲属关系,那么枫桦入宫的动机怕就不那么单纯了,而且很有可能她早就抱有背叛赏悦坊的心思了。 “千真万确!我打听过了,单掌制全名单、枫、柠。”花舞一字一顿道,生怕伊人不相信她探得的消息。 “枫柠、枫桦……倒真像一对亲姐妹的名字。如果枫桦不小心把我们的事说漏给这个单枫柠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显然枫桦的存在已经对赏悦坊构成了威胁。 “自然是按坊主的意思……杀!”花舞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伊人同意地点了点头,并且对着花舞伸出了两根手指,花舞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我今晚便结果了她们!”伊人摇摇头,朝花舞摆摆手让她附耳过来。伊人在花舞耳边说了她的计划,花舞听了直赞还是伊人想得周全。 当晚,伊人亮明身份传信枫桦说坊主有新任务交给她,约她亥时在昕雪湖见面。枫桦不疑有他,独自赴约,结果很快被埋伏在此的伊人杀死并将其尸体沉入昕雪湖;而一个时辰后,见枫桦久出未归的枫柠坐不住了,开始四处打听枫桦的下落,此时的花舞便顶着碧娇的脸扮演一个偶然间看见枫桦去向的知情人角色,轻而易举地将枫柠引至昕雪湖,最后依样将枫柠也灭口,抛至湖中了事。做完这一切,伊人和花舞像没事人一样各自溜回住处,第二天一早宫门一开便拿着腰牌出宫了。 第二天清晨,云舒换上首饰盒里的一对玳瑁耳环去凤梧宫请安;晌午,枫柠、枫桦两姐妹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同一时刻“婧思居”里昏迷了七日的蘅芜和碧娇醒了过来,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腊月里后宫发生了太多不幸的事,舒贵人自尽、云嫔中毒身亡、尚宫局溺毙两名宫女。舒贵人的死皇帝已有决断,也无需多说;云嫔死后,她的贴身侍女雨珠突然失踪,皇宫里遍寻不着,而云嫔的毒也中得蹊跷,因此众人断定雨珠就是毒害云嫔的凶手,她杀害主子后畏罪潜逃了,刑部已经下达了对其的通缉;单掌制和枫桦的死因则被简单地归于失足落水,只是皇帝知道后很是不快,重重斥责了崔尚宫和汪司制管理不严之罪,但是事件还是随着原司珍房掌珍平调司制房掌制、子笑荣升掌珍就这样结局了。 好在还是有一些好事的,比如羽嫔怀胎四个月已经稳固了;方斓珊的胎也有三个月了,据太医说胎儿发育正常;最令人意外的就要数泰王妃也在临近岁末查出有孕,把端璎弼高兴得满世界宣扬,听说为了讨好杨意清还把意姬、清姬两个姬妾送走了。 一年到头后宫里的大小事宜都要由皇后主持,凤舞被这些琐事烦的头疼,索性将不十分重要的事宜统统推给凤仪打理了。明日便是除夕,凤梧宫被宫人们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上贴上了时新的窗花,寝宫大门的门柱上也贴上了皇上亲笔题写的春联。 妙青给凤舞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凤舞闭着眼睛小憩,觉着寝宫里的熏香好像不对劲,于是便吩咐妙青换些香料:“去换些清新提神的香,这凤髓香太过浓烈,我闻着不舒服。”平日里凤舞也只用一些茉莉香或者沉水香,这凤髓香是两日前皇帝御赐,今天早晨妙绿便加入香炉里燃上了。端煜麟一向喜欢这种奢侈浓重的香料,可惜他却不知道她并不爱这样的味道。 ------------ 第四篇 暗流涌动 ------------ 第二十九章 辟径 “奴婢给您换馝齐香如何?据说这香气入药可治百病呢,相信对娘娘的身体也大有裨益。”比起妙绿显然妙青更懂凤舞,妙青换完香又给凤舞沏了一盏红枣枸杞茶,递到她手中说道:“娘娘喝点这个,润脾明目。明天除夕家宴娘娘还是要主持一下的,一大早妙绿就去内务府帮着安排了。再说正月十五是娘娘的生辰,今年可得好好过一过。” “生辰啊……”过了年她就二十九岁了,前年的正月十五正逢李婀姒入宫,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李婀姒身上了,谁还顾得上她的生辰?去岁的生辰又不巧赶上生病,不过没关系,这些她也不甚在意。凤舞停滞了一瞬,然后倏地转换了话题:“本宫想给妙绿找个人家,本宫还是属意太子,你觉得呢?”凤舞没有嫡子,只有拉拢太子才能使她的皇后之位、甚至未来的太后之位更加稳固。 “奴婢以为,上次娘娘想将三小姐嫁与太子,却被太子算计了,相信太子对娘娘罅隙以深。如果这次直接赐婚。太子虽然不能拒绝,但是妙绿嫁过去也不过是区区姬妾,尤其太子太子妃感情正浓,妙绿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得罪太子妃母家。”妙青冷静地权衡着,凤舞想了想觉得妙青说的在理,见凤舞有所动摇,妙青继续分析道:“奴婢明白娘娘急需笼络储君的心情,可是太子因为废后的事与凤氏隔阂已成,正因如此娘娘才会想尽办法弥合不是么?但是经历过之前种种,娘娘难道还看不出太子是不会跟咱们一条心了?”妙青接下来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所以她将声音压至最低道:“既然太子不为娘娘所用,而娘娘又需要一个忠诚的继承人,那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换个娘娘满意的继承人便是了。” 听了妙青的话,凤舞危险地眯起凤目,虽然妙青之语大逆不道,但是却句句戳中凤舞心扉,果然,妙青是她肚子里的那条蛔虫。凤舞突然笑起来了,她像说着无关紧要的玩笑般道:“本宫瞧着晋王这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若单论亲疏凤仪所出的五皇子无疑是最佳人选,无奈皇帝对凤家人戒备已深,凤家一天不倒皇帝就不会让有着凤氏血脉的孩子有机可乘。再者如果凤氏真的倾力支持凤仪母子,待到五皇子继承大统之日还有她凤舞立足之地么?凤舞不满足于只做母后皇太后,她要成为唯一的皇太后,就像当今太后这般!端璎瑨生母早逝,其母家卑贱且毫无权势,这样的皇子最好控制,而且又是自己的亲妹夫,至少也算她半个亲人。 “娘娘不妨试试。”妙青对此很是赞同。 “本宫记得晋王有个舅舅,二十七了还没娶妻?现在做着从五品的官?”端璎瑨的生母白绿萼原为红鸾长公主府的歌姬,她的幼弟幼妹也跟着她在公主府谋生。后来她被皇帝宠幸,其妹白悠函才得以进宫做了曼舞司掌舞;弟弟白月箫也被任命为正六品内阁侍读,直到端璎瑨娶凤氏女、封了晋王之后,才被升职为鸿胪寺少卿。 “正是鸿胪寺少卿白月箫。”白月箫为人忠厚老实,没什么野心,但是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皇后对其施予恩惠,相信将来必会对皇后和晋王忠心不二。 “那将妙绿配给他做正室倒也不算委屈。”凤舞话音一落,便听见妙绿清亮地嗓音在院子里传开了,妙青与凤舞不觉相视一笑。 妙绿急匆匆地跑进寝殿向凤舞禀报皇帝正往凤梧宫来的路上,凤舞听了微皱眉头,端煜麟这会儿来干嘛?离午膳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呢。妙青似乎看出主子的心思,笑着劝道:“皇上来看娘娘是好事呀!想必是要和娘娘商议明日宴会的事宜,奴婢现在就去准备午膳,相信等皇上和娘娘商议完也该到用膳的时辰了。”凤舞何尝不明白妙青希望她多多与皇帝亲近,可惜她与端煜麟的关系可不像普通夫妻那么简单啊。 正说着端煜麟就到了凤梧宫,妙青妙绿备好茶点后齐齐退下。凤舞将茶端给皇帝:“皇上尝尝,内务府新送来的茶,臣妾还没来得及拆封呢。”端煜麟一路行来也有些口渴,直接接过品尝,喝完不住称赞:“果然好茶!是上好的恩施玉露,内务府的好茶都送到皇后这儿来了,怪不得朕觉得朝阳殿的大红袍都索然无味了。”恩施玉露对采制的要求很严格,芽叶须细嫩、匀齐,成茶条索紧细,色泽鲜绿,匀齐挺直,状如松针;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甘醇,叶底色绿如玉,“三绿”(茶绿、汤绿、叶底绿)为其显著特点。 “臣妾可不懂这些,皇上觉得好让内务府也送些便是。只是这茶的名字倒特别,可不是希望皇上予后宫众姐妹遍施雨露的意头?” 凤舞也是随便开开玩笑,没想到端煜麟听了却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道:“皇后还真是见微知著,仅仅从茶名都能联想到这许多寓意。就算皇后不提醒,朕也晓得要雨露均沾,只不过后宫嫔妃有孕的、身子没将养好的不少,最近一段时间召幸洛贵人是多了些,不过皇后不必担心朕过于专宠,朕心里有数。” “臣妾不敢,皇上自己拿主意便好。”凤舞才懒得管端煜麟专宠于谁,李婀姒也好、方斓珊也罢,或是洛紫霄、江莲嬅任何人都没关系,只要不威胁到凤氏的地位她都不会插手。 “自腊月廿六‘封宝’开始朕倒是一天也没闲下来,给大臣们赐‘福’字、封荷包,除夕宴的宴请名单也要提前确定好,好像要忙的事比平时更多了,乏得很。”说着端煜麟捏了捏前额,很是疲惫的样子,他朝凤舞招招手道:“过来,给朕捏捏。”凤舞不敢不遵,挪到端煜麟身后的榻上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揉捏起来,端煜麟则舒服地眯起眼睛。凤舞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起明日的除夕宴来:“今年除夕靖王和宁王都在,这回可算阖家团圆了,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也高兴。” “嗯。你倒孝顺,时时惦记着母后。”端煜麟微微不悦,谁不知道太后是皇后的亲姨母,说到底都和凤家有着切不断的联系。凤舞知道自己成功地恶心到端煜麟了,没必要再多说下去惹得皇帝厌烦了,于是赶紧转换他喜闻乐见的话题:“臣妾不光惦念太后,也时刻关怀着皇子公主们,想必皇上也知道泰王妃有喜了。继太子妃怀上皇长孙之后,皇孙辈再添一丁,臣妾还没来得及恭喜皇上呢!如今后宫还有两位身怀龙裔的嫔妃,可见我大瀚皇室子孙昌盛。” 端煜麟这才心情稍霁,抓起凤舞的手从肩膀上移至头两侧,凤舞顺势又帮他按起了太阳穴。端煜麟发出了满足地叹息:“唉,舒服多了!明日宴会还需皇后多费心。这会儿也到了饭点儿,朕就在你宫里用吧。”凤舞称是,喊妙青妙绿摆膳。席间凤舞跟端煜麟提了想放妙绿出宫嫁人的想法,当然没有说欲把妙绿与白月箫凑成一对的主意,只说妙绿年纪大了是时候放出宫去了。端煜麟也觉得合情合理,没多想就答应了。 饭毕端煜麟就走了,凤舞端了一上午的架子也可以放下来了。她把对妙绿的安排对妙绿本人坦白说明了,妙绿并不反对,只是舍不得离开凤舞。凤舞安慰她说:“你嫁给白月箫也是为本宫效力,他会是个好丈夫,本宫不会害你。”妙绿这才含泪谢恩,只能年一过完便离宫等候凤舞安排。待妙绿退下后,凤舞又愧疚地询问妙青:“你可怪本宫只放妙绿出去,却还要留你在这水深火热之地陪本宫继续煎熬?”其实妙青的年纪反而比妙绿还要大上一些,但是现在的凤舞实在离不开妙青这个臂膀。 “奴婢只愿一生一世陪伴娘娘左右,从无他想。还望娘娘不要嫌弃奴婢,别赶奴婢走。”妙青朝凤舞深深一拜以表忠心,凤舞动容,亲自将她扶起,得此忠仆凤舞甚为欣慰。 当晚凤舞便把欲将妙绿许配给白月箫的想法托人传到了晋王府,这无疑是向晋王传达着一个结盟的讯息。听到此消息的凤卿简直喜不自禁,自从选秀时她的自作主张毁了凤舞的安排,凤舞就不太搭理她了,这次向晋王府抛出橄榄枝,证明了凤氏并没有放弃她!凤卿决定要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端璎瑨,于是想叫柳芙提灯随她一同去书房,可是她喊了几声也不见柳芙人影,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凤卿等不及她回来,便叫上她房里另一个侍女珊瑚直奔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凤卿兴奋得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道:“王爷!王爷……” 只是映入眼帘的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情景,只见来不及收起嬉笑的柳芙见凤卿进来慌张地从端璎瑨的腿上站起来,表情立即变得又惊又怕,满是做坏事被撞破的尴尬。而端璎瑨则显得沉着冷静得多,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做什么错事。 ------------ 第三十章 新年 “柳芙!你在书房干什么?!”凤卿没想到自小跟着她的丫鬟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真是防不胜防! “小姐,奴婢、奴婢是来给王爷送笔墨的!”柳芙噤若寒蝉地回答,一边还往离端璎瑨更远的地方挪了一步。 “瘦猴儿死了吗?轮得到你来送笔墨?还不给我滚过来!”凤卿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忘了自己来书房的初衷,柳芙的账等她回去再算!于是她狠狠瞪了柳芙一眼呵斥道:“滚出去!”柳芙灰溜溜地退出了书房,整个过程中端璎瑨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书房里只剩下凤卿和端璎瑨夫妻俩,凤卿冷笑着走到书桌前,将端璎瑨面前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裂声响彻整个空间。 “王妃何事如此大动肝火啊?”端璎瑨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堂堂王爷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王妃丫鬟的身上,成何体统!”见端璎瑨那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淡然模样,凤卿简直哭笑不得。 “王妃此言差矣,本王何时打过你侍女的主意?是你那柳芙贪慕富贵,自甘下贱地做出这背主失德之事。她不通报一声就突然来书房,还坐到本王腿上说什么甘愿为本王奉献一切的时候倒也把本王吓了一跳呢!刚想推开她的时候,巧了,王妃你就进来了。”端璎瑨满脸无辜推卸责任的行为让凤卿怒极反笑,她伸出气得发抖的手指着无赖的丈夫:“你……你怎的这样无耻!”端璎瑨痞痞一笑,一把握住凤卿指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道:“我的好王妃,不要生气啦,本王不过是逗逗柳芙,本王有这样美丽大方的妻子哪里会瞧得上柳芙那种奴婢?王妃找本王定是有要事相商,快快道来。”端璎瑨取悦女人的本领倒是一等一的高明,凤卿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得飘飘然了,也不跟他纠缠柳芙的事了。于是将凤舞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他,端璎瑨听过之后双目放光,惊喜不已地问她:“真的吗?皇后真的这么说?” “当然了,难道姐姐会骗我?姐姐摆明了是要助你,你可得好好争气,别叫她失望。”凤卿娇嗔地用手指推了一下端璎瑨的额头。 “王妃放心,只要凤氏肯支持本王,本王自然不会叫皇后娘娘失望!”端璎瑨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凤卿,怎么看怎么顺眼,往日里他最厌烦的骄纵跋扈此时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他忍不住亲了亲凤卿的脸蛋道:“能娶到你,我真是三生有幸!”而凤卿则娇斥了一句“油嘴滑舌”后依偎到端璎瑨的怀里。 除夕这天因为是家宴,宴请的嘉宾都是皇室宗亲,因此宴会地点设在了安昌殿,皆用高椅盛馔,每二人一席,以便席间赋诗饮酒。宴会酉时开始,开席前安昌殿外点燃了一万响的爆竹,众人听完预示新春红火的爆竹声,便依次入席互相恭贺说着吉祥话。待酉时一到,皇帝、皇后、太后步入主席宣布开宴,皇帝率近支宗室、各王公及后宫妃嫔给太后行辞岁礼,太后各赏荷包一双;之后众人再一齐向帝后恭贺新禧,皇帝回以家人礼表示“血浓于水”、团结至亲之意。 每次除夕夜宴都是王室宗亲聚得最全的一次,麟趾宫、翔王府、靖王府、闵王府、宁王府、泰王府、晋王府、长公主府的家眷几乎全部到齐,就连驸马秦殇也在邀请之列。 端煜麟居于正位,皇帝左边设太后席位,右边则是凤舞的位子,从凤舞下首开始整个右殿为女眷众席,与之相对的左殿则设男性皇亲国戚的席位。席间端煜麟与皇子、皇弟们饮酒赋诗,热闹而不失风雅;女眷之间也寒暄说笑,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在皇后的示意下妙青击了两下掌,掌声一落,十几名身着红衣的曼舞司舞姬鱼贯而入。她们在宫乐局乐师们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少女们鲜红裙摆像焰火般绽放,她们踏着热情的舞步渐渐围成一朵鲜花的阵型,花朵最中心的五名少女是曼舞司最为出色的舞者——花芯是衣着最华丽的主领舞南宫霏,围绕着南宫霏的另外四名次领舞依次是长缨、红漾、羽艳、胭脂,五人优美精湛的舞技艳惊四座,叫好声连绵不绝! 舞毕,端煜麟看赏,尤其重赏了五名领舞,众舞姬跪谢赏赐。端煜麟对此舞蹈颇感兴趣,于是便问凤舞道:“此舞甚妙,不知命为何名?” “臣妾虽然安排了宴会歌舞,但是此舞终究是曼舞司献上,个中奥妙还须曼舞司掌舞亲自向陛下解释。”语毕便传唤曼舞司掌舞白悠函上殿觐见。 “奴婢白悠函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白悠函今日特意穿了平时很少穿着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以示隆重。端璎瑨远远瞧着这个久未谋面的小姨嘴角不禁上翘,看来皇后是真心想笼络他,不但想将最信任的侍女嫁给他的舅舅,还想方设法让小姨立功露脸,不枉他一直以来低声下气地容忍凤卿的坏脾气。 “平身。舞蹈排得不错,叫什么名字?”端煜麟言简意赅地问道,压根记不起来下面跪着的是晋王生母的亲妹妹。也是,白绿萼不过一介歌姬,若不是只得幸一夜便怀了龙种,端煜麟也不会给她名分。白绿萼还是端璎瑨出生后才封了宝林,死后才追封成贵人的。皇帝如此不重视白绿萼,又怎会记得她的弟弟妹妹呢? “回陛下,此舞尚未命名。此舞本是为了今年的万朝会而准备的,现在只是初步排演,因此并未取名。今夜斗胆献艺于安昌殿,其实也是想先请各位皇亲国戚赏鉴,以免在万朝会上丢了大瀚的颜面。”白悠函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你有心了!赏!”端煜麟大手一挥,立刻有小太监捧着金银布匹上来封赏。凤舞见端煜麟丝毫记不得白悠函了,还需她适时提醒一下:“皇上可曾记得,白掌舞是当年白贵人的亲妹,是晋王的姨母呢。”端煜麟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朕觉得面熟,原来是璎瑨母家的亲戚。” “实不瞒陛下,还是晋王提议将此舞献于御前的呢,晋王说陛下最喜欢热闹喜庆的歌舞,这出舞蹈可不就是既热情又喜气?可见晋王这孩子一片孝心。”凤舞不着痕迹地推出晋王来。 “果然,既如此晋王也当赏!”说着摘下随身佩戴的青玉盘龙佩赏了晋王,端璎瑨喜不自胜,连连谢恩。凤舞还提议不如请皇帝亲自赐名这支舞蹈,一来成全了晋王的孝心,二来也算是给了曼舞司体面和鼓励,岂不两全其美?端煜麟觉得也不无不可,于是将此舞赐名“赤焰骄阳”,寓意大瀚朝如骄阳似火高悬于空、光照永存! 端璎庭冷眼看着皇后和晋王的一唱一和,本想和身边的弟弟交换一下意见,转头却见端璎弼冲着对面方向的杨意清笑得又谄媚又狗腿,而杨意清显然觉得端璎弼的傻笑很是丢脸,满脸嫌弃地不看他。端璎庭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夏蕴惜温柔地抚摸隆起小腹的样子,心中突然就理解了弟弟,只能无奈地自顾饮酒。 此时右殿席面中站起一位身着华丽的百花曳地长裙、梳着如意高寰髻长着一双狭长凤目的妇人,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景泰蓝簪首坠蓝田玉珠步摇,这对步摇虽不十分特别,但贵在是高祖皇帝的元妻怀第一胎时高祖所赠。没错,这名妇人就是高祖与顺懿仁皇后的第一个孩子——长公主端妺。端妺十七岁嫁给当时还只是户部郎中的杜巍,后来端如晦称帝,她才被封为红鸾公主,杜家才鸡犬升天。端妺与杜巍育有二女,长女杜红莲年十九,相貌性格都似其父,去年已嫁与光禄寺卿之子为妻;次女杜雪仙年十七,相貌似杜巍,但是性格却随了端妺的高傲跋扈,如今还待字闺中。端妺在小年那天刚刚过完三十七岁生日,大概这些年日子过得太滋润,人到中年的她看上去依然风韵犹存。端妺携雪莲给太后、皇帝拜年,之后又将目光投向太子道:“这有了家室就是不一样,太子越发成熟稳重了!你大婚时姑姑病了没能去观礼,实在可惜。今儿见太子妃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姑姑过奖,侄儿给姑姑拜年了。”端璎庭今日一袭玄色印金蛟纹锦服外罩大红色樱花纹外袍,端的是高贵倜傥、一表人才,连端妺身后的杜雪仙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端妺热络一笑,将身后的雪仙拉到身边,问端璎庭:“太子可还记得雪仙?小时候你们兄弟俩总爱和我家的姐妹俩玩在一块儿。”杜雪仙对着端璎庭微微一幅:“雪仙祝太子表哥新岁安康。”多年不见,太子已经是风度翩翩的英挺男儿,而雪仙也褪去青涩长成了窈窕淑女。 “表妹有礼。”端璎庭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对这个表妹也表现得淡淡的,只是遥遥相隔点头致意后便与身边的皇叔们继续敬酒说笑。端妺见太子如此高傲,不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心里正憋气,突然端璎瑨主动向端妺母女敬酒,端妺为掩尴尬也虚情假意地与端璎瑨寒暄了一番。杜雪仙见过太多对她趋之若鹜的宗室子弟了,反而觉得太子的冷淡很有魅力,却对端璎瑨略带攀附之意的热络稍有反感。 ------------ 第三十一章 夜风 表面上一派祥和的家宴,其中却涌动着几股看不见的暗流。 李婀姒在位子上如坐针毡,她总时不时感觉到来自斜对面席间射来的一道灼热的视线。李婀姒偶尔抬眼,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对上那道目光,惊得她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整理鬓发。可是手指一触到空无一物的鬓角便会想起月圆之夜遗失的那只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因此却是越掩饰越心慌。李婀姒端起酒杯仰头饮尽,为自己压压惊,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慌?那两次碰面不过是偶然的遇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看、不要想!于是李婀姒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了,连子墨悄悄离开都没有发现。与此同时对面驸马秦殇的离席也同样没有人注意。 子墨和秦殇出了安昌殿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往偏僻的地方走去,路过一处假山群时,突然从那里传出一声声特别的鸟鸣,子墨一听立刻就分辨出这是子笑发出的暗号。于是子墨看了看前后左右,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后迅速闪进假山洞里,子笑果然在里面等候,又稍等了一会儿,秦殇也循声而至。 “奴婢拜见主子!”子墨与子笑同时向秦殇行礼,秦殇示意免礼,直奔主题问道:“你们进宫也有半年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回主子,奴婢已经成功获得庄妃的信任。并且……”子墨接下来的话十分紧要,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可能会酿成大祸,秦殇也明白子墨的意思,于是让子笑出去把风。等子笑出去后,子墨才敢继续往下说:“奴婢发现……庄妃与靖王之间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虽然他们二人并未做出什么逾礼之举,但是奴婢觉得,若是长此以往怕是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 “那不是正好?端煜麟最爱的女人跟自己的弟弟不清不楚,想想端煜麟知道后的表情我都觉得痛快!子墨,我要你极力促成庄妃和靖王,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定要端煜麟痛失所爱!”要让端煜麟也尝尝当年他失去瑛华的那种痛苦!他不光要促成端煜麟最喜爱的妃子的背叛,他还要搅得他的后宫永无宁日! “可是……这样做会累及庄妃性命吧?她毕竟是无辜的。”与李婀姒相处半年,子墨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难道瑛华就不无辜了吗?她还不是被端煜麟逼死了!你不必多想,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秦殇衣袖一甩,背对着子墨命令道:“你出守着,叫子笑进来,我还有事情交代她。” “是。”子墨无奈地出去替换子笑。如果是为了李婀姒着想她最应该的就是阻止态势的发展,可是为了成全秦殇的执念她不得已要推波助澜。 秦殇的执念来源于当年端珞并非暴病而亡。真实情况是:就在秦殇带兵与雪国侵略者殊死搏斗之时,中原多年的劲敌东瀛国趁机寻衅,根基未稳的大瀚腹背受敌。正当大瀚援兵未到、应接不暇之际,端煜麟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和亲议和,原本端煜麟想随便选一名宗室女子封为公主送去和亲,但是东瀛国主不知如何得知大瀚有一位瑛华公主不仅天生丽质、聪慧过人,而且传言端珞出生之时天耀华光,钦天监预言此乃护佑江山社稷之吉兆,因此执意求娶。虽然端煜麟百般解释瑛华公主已经许配驸马,但是东瀛使臣表示公主与驸马尚未圆房不算礼成,并且他们国主也不介意公主嫁过人,此行非端不娶。 端煜麟别无他法,只有先应承下来,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可是性情刚烈的瑛华公主听闻此消息不堪受辱,在端煜麟许嫁的当晚便悬梁自尽了。瑛华公主的宁死不屈激怒了敌军,大瀚将士与东瀛倭寇在北方战场上绝杀七日之后终于等到援军支援,之后便一鼓作气将敌军赶出大瀚领土。东瀛军虽然强悍,但数量却远不敌翰军,俗话说好虎架不住群狼,这话可以用在大瀚身上同样也适用于东瀛。东瀛不愿吃眼前亏,放弃侵略主动议和,于是两国签订和平契约。但是大家对东瀛的狼子野心都心知肚明,这一纸契约也不过是换得暂时的和平,一旦有机会东瀛必会反扑,大瀚也时时刻刻做好防备。 之后就是秦殇凯旋发现爱妻已死,悲痛欲绝。而对于瑛华公主的真正死因,整个皇室讳莫如深,对民间的解释也是胡乱编造的理由。秦殇也是由此恨上端煜麟、恨上瀚朝皇室,他发誓要让端煜麟对他失去挚爱的痛苦感同身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殇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备复仇之需。 回到宴席的子墨早已经没了之前的心情,再看李婀姒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些同情和愧疚。琉璃发现子墨心绪不佳,以为她累了,毕竟子墨还是第一次陪同出席大规模的宴会。于是琉璃请示李婀姒,经她同意便让子墨先回宫准备好醒酒汤,子墨也不推辞,提早一步回去关雎宫。 安昌殿的宴会渐渐接近尾声,男宾席间有些王公已经微醉了,太后早就嫌累带着沁心公主提前回永寿宫了,看着时间差不多端煜麟宣布宴会就此结束。散席之前端煜麟拉住欲走的凤舞道:“朕今晚去你宫里休息。”凤舞惊讶,端煜麟一向只在初一、十五按例留宿中宫的时候才会去凤梧宫,其他时候从不留宿,今天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凤舞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皇上可是醉得记错了日子?今天不是初一。” “朕还没那么糊涂。怎么皇后不愿意朕去你宫里?”端煜麟眉角微挑,对凤舞质疑他的决定很是不满。 “臣妾不敢。那臣妾这便随皇上一同回宫。”端煜麟就喜欢凤舞对他低眉顺眼的模样,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昨天的恩施玉露茶很不错,可惜内务府将所剩不多的存货都送去凤梧宫了,朕念着那个味道就只能去你宫里品尝了。”凤舞但笑不语,心里打定主意明早要将所有的恩施玉露全部打包送到昭阳殿去。 今夜的凤梧宫比以往更为明亮,因为端煜麟的突然造访,整个宫里的宫人都忙碌开了,煮茶的煮茶、烧洗澡水的烧洗澡水。 端煜麟一进到寝宫就歪在凤舞的凤榻上不肯动了,估计也是晚上饮酒饮得多了,这会儿开始上头了。凤舞一边服侍端煜麟喝下醒酒茶,一边询问他:“皇上喝了酒不宜去浴池泡澡,臣妾叫下人备了浴桶,让方达进来伺候陛下沐浴可好?”端煜麟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凤舞朝门口的方达招招手,发达进来后凤舞便去了浴池沐浴。 妙青跟随凤舞来到浴池伺候沐浴,她将凤舞的发髻打散,舀起掺了花瓣和精油的温水给凤舞洗头,凤舞闭目享受着。 “娘娘,皇上这么突然的来咱们宫里还真是少见。”妙青是很乐意见得帝后亲近和睦的。 “皇上一时心血来潮也是有的。”反正也只是借她的凤榻睡一宿觉而已,什么时候来、来与不来有何区别?凤舞现在关心的反而是别的事:“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本宫这几日便要送妙绿出宫了。” “娘娘放心,都打点妥当了,宫外的宅子也已经置办好了,就等妙绿住进去了。”妙青办事一向稳妥,果然没叫凤舞失望。凤舞梳洗得香喷喷的,妙青用浴巾帮凤舞擦干身体并换上干净的寝衣。凤舞的头发还有些湿,不好让端煜麟久等,也等不及干透便用干布包了回了寝宫。 回到寝宫时端煜麟早已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假寐,凤舞以为他已经睡下了,轻手轻脚地吹灭了两盏靠近床榻的灯,然后坐在床沿继续擦头发。这时她背后的端煜麟睁开眼睛,在暗暗的烛光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二十八九岁虽然已经过了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但是和他比起来她依旧年轻,浑身散发着十几岁少女不具备的成熟韵味。 端煜麟忍不住伸手夺过凤舞手里的布巾替她擦拭头发,凤舞被他惊了一下:“皇上没睡着?吓臣妾一跳。”端煜麟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还是默默地擦着凤舞的头发,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又离得很近,凤舞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热了起来,不时的身体接触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正当凤舞想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时,端煜麟突然扔掉布巾、拉下凤舞的寝衣吻上了她的肩头,凤舞登时浑身一震。她与端煜麟已经好几年不曾亲近了,今夜他突然这般倒叫凤舞无所适从,凤舞只好呆呆地愣在那里,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抵在床板。 端煜麟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索性也不等她动作,直接解开碍事的寝衣将它从凤舞的身上彻底剥离,凤舞被他的动作吓得脱口而出:“皇上要干什么?” 只听得端煜麟闷笑一声道:“干什么?当然是侍寝。皇后太久没侍寝,忘了规矩了?”听到端煜麟这么说,凤舞任命地闭上眼睛,躺倒在床上任端煜麟为所欲为。 很快两人就纠缠到了一起,久未侍寝的凤舞其实是不舒服的,当感觉到端煜麟的汗水低落在她胸前的时候她还是强忍住推开他的冲动,默默忍受着。整个过程凤舞都不敢睁开眼睛,而端煜麟正好相反,他将凤舞屈辱的表情尽收眼底。端煜麟明知道凤舞对他的抗拒,但是身为御妻的她却又没资格拒绝,她的这种无可奈何的委屈求全让端煜麟感到莫名的兴奋! 到了巅峰时,端煜麟忍不住大声命令:“睁开眼睛,看着朕!”凤舞在一阵痉挛中微微张开双眼,看着端煜麟因为欲望变得扭曲的面容,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淹没在散落枕畔的青丝间。 ------------ 第三十二章 惩罚 云歇雨住。端煜麟翻身下来,帝后二人平躺在榻上静默无语、呼吸相闻。身上汗津津的,被子贴在上面难受得要命,凤舞现在好想把自己泡进浴桶从里到外洗个干净,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于是只能睁大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床顶,仿佛要将帐顶盯出个窟窿来。突然一阵夜风从脸颊边吹过,凤舞转头看见她进屋时没有关严实的门留出了一道缝隙,风就是从这个缝隙吹进来的。这是新年第一天里第一缕清风,已经隐隐有了和煦的味道,它蒸发了凤舞身上的汗液,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就快到春天了。”凤舞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喃喃自语地说了出来。端煜麟累极懒得猜测凤舞究竟想些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了句“睡吧”,然后便真的酣然入睡了。 大年初一皇帝先至奉先殿拜谒祖先,后至永寿宫给太后行礼;然后乘辇出御勤政殿受外廷朝贺,内外诸臣集朝阳门内望勤政殿行两跪六叩礼,礼毕散班,此之谓国家伦常大典。晚上皇帝照例留宿中宫,凤舞依旧在矛盾中与端煜麟虚与蛇委,可惜还是没能逃过端煜麟的痴缠,最终无奈承欢御下。接连两日的侍寝让凤舞觉得非常不习惯,却令阖宫上下既惊讶又激动,宫人们没想到长年无宠的皇后突然又得了宠幸,对于凤梧宫来说这是多么好的预兆!就连妙青的笑容里都隐约带着不同以往的兴奋,这不,她正端了一碗浓稠的汤药劝凤舞服下:“娘娘,这碗是太医院特别配合娘娘的体质调制的坐胎药,快趁热喝了吧。” 凤舞嫌恶地推开道:“我这副身子再怎么补也是无济于事,还遭这份罪作甚?” “娘娘此言差矣,当初太医也只是说很难再怀孕,却没说一定没有希望。只要娘娘肯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的!况且自从瑞怡公主出生这么多过去了,补身子的药也一直没断过,说不定娘娘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呢?”妙青执意举着那碗药汤,见凤舞转过头去,一狠心道:“娘娘就不想拥有自己的嫡子吗?如果不是当年永王夭折,娘娘何来受今天的这般苦?若是娘娘能借此东风一举得子,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凤氏一族的地位都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难道不是娘娘一直想要的么?” “够了!”凤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小拇指不小心蹭到桌沿把护甲刮掉了,妙青自知逾矩,连忙放下托盘下跪请罪。凤舞似气急败坏般地将剩下的几只护甲都拔了丢到地上,把手伸向妙青语气不善地道:“拿来!”妙青一开始没明白凤舞要的是什么,片刻便反应过来她是同意喝药了,妙青喜不自禁,含泪伺候凤舞将满满一碗坐胎药服下。 喝完药的凤舞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突然觉得委屈,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她怕妙青看见担心,于是故意装作很气愤的样子命令妙青退下。凤舞独自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手指拨弄着妙青来不及收走的药碗的边缘,自言自语道:“端煜麟,你可别辜负本宫吃下的这许多‘苦’!”话毕目光一狠,以三根手指捻起药碗朝着地面砸了个粉碎。 新年里很多商铺酒馆都停业休息了,赏悦坊也迎来了难得休假日,但虽然是假期,流苏却轻松不得,因为此刻她正与青衣阁阁主青芒共同坐在秦殇秘密别院的书房里。秦殇面色阴沉地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把玩着一枚五彩如意结,突然他以内力将如意结抛向静默不语的流苏,流苏的头微偏如意结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削断她鬓边一缕青丝。 “流苏,你可知错!”秦殇语气中暗藏怒火,一旁的青芒则以喝水掩饰自己内心的得意,她此时正庆幸青雨及时逃回来报信让她有机会先下手为强。云舒确实是青衣阁成员,原名青云;而云舒的贴身婢女雨珠其实也是阁中之人青雨的化名,只是流苏揭露了青云的身份,却忽略了青雨,这才让青雨逃过一劫。 “属下知错。”那枚五彩如意结是去岁除夕发给坊里每一位姑娘讨吉利的小玩意,如今落入秦殇手中只能说明是伊人或者花舞执行任务时不小心遗落在宫中的,被潜藏在后宫中秦殇的其他暗桩所拾。结合青云的死,他一定是查出什么了,而且这其中必定少不了青芒恶人先告状。 “流苏,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命令,你敢私自动青衣阁的人?”正如流苏所料,如意结是被一直在暗中观察各路势力的子笑捡到的,并且被子笑顺藤摸瓜地调查出了赏悦坊和青衣阁之间的一系列动作。而除夕当夜的假山洞中,子笑已经把一切都如实禀报给秦殇了。 流苏单膝跪地连连请罪:“属下知罪,只是属下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切都是因为青衣阁挑衅在先!”流苏怒视青芒,青芒瞠目结舌地与流苏对视。 原本以为流苏只是因为单纯地想与她作对才设计杀死青云,却没想到赏悦坊也有能人勘破她率先发难的诡计!青芒情急之下大声反驳:“你少血口喷人了!” “都给我住口!”秦殇盛怒之下扫掉了一只茶杯,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青芒也赶忙单膝跪到流苏旁边。秦殇怒极反笑:“你们两个真是好本事啊!背着我私底下相互算计着,是要窝里反么?” 秦殇指着流苏道:“你,拿着我给的令牌派人混进宫去杀人?”又指了指青芒:“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涟漪是因为谁的挑唆才自尽的。你知不知道苏涟漪一死,我安排的真正棋子就成了废棋一枚?愚不可及的女人!” 青芒和流苏俱垂着臻首不敢言语,只等着秦殇的处罚,秦殇此次也是为了给二人一个教训,决定不予姑息:“你们二人都要为破坏我的计划承担相应的责任。流苏,限你三日之内献上杀青云之人的首级;青芒,你也是,三日之内提青雨人头来见!若敢包庇,被我知道了有你们好看!” 青云已死,没法追究她的责任了,但整件事里青雨也必然参与在内,只能拿青雨开刀了,没想到青雨终究难逃一死。流苏和青芒不敢违抗,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秦殇不耐烦地打发流苏、青芒出去,叫来手下谋士鸿赫与之商量:“鸿,我还是不太放心,这些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女人嘛,聚在一起总要闹出些事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大人您?”鸿抿嘴一笑,眼神却冰冷至极道:“大人不放心女人,那便让阿莫去看着她们。再有人敢妄动,直接叫阿莫处理了便是。”阿莫是驸马府的一等侍卫,不但武功极高,最特别的是他虽为男儿身却长得十分美丽,初见之人往往雌雄莫辨,因此常常扮作女装执行任务。 秦殇听了很是赞同,于是吩咐鸿通知阿莫去办,鸿临去前秦殇特意嘱咐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叫二少爷知道。”秦家二少爷秦傅是秦殇唯一的弟弟,他不想让这些腌臜事污染善良憨厚的秦傅。 “大人放心,一向都是如此。”鸿恭敬地回答完退出了书房。 出了别院,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女人默默对峙了一瞬,青芒率先发难:“下贱之人也只配做下作之事。” 流苏气极反唇相讥:“恶人先告状一向是你最拿手的。” “贱人!区区一青楼女子凭什么跟我争?”青芒最恨流苏围在秦殇身边转来转去,手下养了一群狐媚子,自己定也好不到哪去,变着法儿地跟她抢男人。 “青芒你放尊重点儿!我不是青楼女子,赏悦坊也不是青楼!”流苏自己也很介意自己的出身,她这样的身份与那人当真是云泥之别。 “名为歌舞坊,可背地里还不是干着跟青楼一样的事,做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笑话!”青芒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着流苏,流苏不堪忍受终于出手,以银针为暗器朝青芒射出,青芒不屑地一扯嘴角,论武功流苏远不及她。她轻轻松松便避过了暗器,还顺手接下一根银针嘲讽道:“下次在针上淬些毒,这样才更有威慑力。” “多谢奉告,下次一定会的!”说着又发射出一波银针,青芒一个空翻再次躲过,施展轻功飞走了,她狂妄的笑声久久未能散去。夜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散了流苏的头发,流苏恨恨地握紧双拳,连指甲陷进掌心肉里都浑然不觉。 三日后子夜,秦府别院的大门前放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护院将其抬进书房。秦殇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两女子首级,秦殇打开绘有赏悦坊和青衣阁所有成员的图册一一对照,盒中二人正是花舞、青雨不假,秦殇这才满意地合上图册,吩咐属下把盒子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处理干净。秦殇一个人凭窗而立望着天空,一阵夜风吹走了遮住明月的乌云,看样子明日是个好天气。 ------------ 第三十三章 上元 正月十五上元节,也是大瀚皇后的生辰。上元节的安排与中秋节的流程相差不多,先是皇帝在承光殿宴请王公大臣。由于民间的上元节有热闹非凡的夜市,许多官员会与家人一同逛夜市,为了不妨碍臣子们阖家团圆,因此今天的宴会提早到申时开始、酉时结束。之后皇帝移驾千秋殿,与后宫聚到一起吃元宵、猜灯谜、赏歌舞,既是欢庆佳节也是为皇后祝寿,最后帝后和所有妃嫔还要一同前去太液池放河灯祈福许愿。 前年的正月十五正是李婀姒入宫之时,皇后生辰宴上的风头都被她抢去了,今年李婀姒不想再讨皇后厌烦,于是以入宫两年从未回家省亲为由,奏请皇帝批准她在今日归家与亲人团聚。端煜麟本就疼爱婀姒,又怎会忍心拒绝她的要求?于是痛快地答应了。李婀姒早早去凤梧宫给皇后贺了寿,之后带上琉璃、子墨于申时之前便回到了李府。 酉时千秋殿正式开宴,皇帝与嫔妃们给凤舞过寿,嫔妃们一一献上为皇后准备的寿礼,但是与皇帝送上的大礼一比就相形见绌了。端煜麟送给凤舞一扇冰蚕丝金线帝王蝶锦绣牡丹屏风,屏风底屏所用的冰蚕丝薄如蝉翼、上面的图案皆以价值不菲的金银丝线织就,并且蝴蝶双翅上的鳞片、牡丹的花蕊都是用货真价实的彩色宝石镶嵌,此屏风是司制房与司设房五十名宫人通力合作一个月的成果。然而最难得的却是屏风上端煜麟字迹苍劲的御笔亲提: 贺春至,团圆节,王谢堂前归新燕; 御宁安,得散闲,山河蒸蒸辞旧年; 妻子健,社稷全,风调雨顺暂休烦; 凤求凰,蝶恋花,比翼鸟翔艳阳天; 舞笙歌,宏图展,灯火阑珊夜未眠。 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首字连在一起就是“贺御妻凤舞”,在座妃嫔无不惊叹艳羡皇帝对皇后的用心,端煜麟更是亲热地执手凤舞近观屏风,在旁人看来帝后夫妻情深,只有凤舞心中暗叹,端煜麟这是欲将韬光养晦的她推至风口浪尖。 “恭贺皇后娘娘生辰之喜,获此珍宝又得皇上御笔,当真的天大的福气,真让我等姐妹羡慕不已。”众妃嫔中年纪最大的德妃由衷恭喜道,并且还教灵毓公主对凤舞说了好多祝寿的吉祥话。看着养女聪明伶俐的表现,季夜光笑的合不拢嘴,她爱女如命是整个宫里出了名的。季夜光于淮嘉康二年六月嫁给端煜麟,如今已经快十七年了,是当今宫里资历最老的妃子。她为人恭谨宽厚,从不与人争宠,这也是为何她是唯一能与善妒的废后相安无事的原因。只可惜老天不怜苦命人,季夜光在嫁过来的第二年产下一女,取名浅浅,浅浅体弱,不足周岁而夭,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所以,当郑姬夜将灵毓交给她抚养时,季夜光感激涕零,将全部的爱与希望都寄予在灵毓身上。 “可不是么,臣妾也是羡慕不已呢!”邵飞絮痴痴地望着那扇珠光宝气的屏风。 “姐妹们若是羡慕,待到生辰也求皇上御笔亲书一幅字便是。”徐萤与众人打趣,心里却十分嫉妒,那金光璀璨的屏风晃得她眼晕,她恨不得用剪刀在上面戳上几个窟窿才好。当然,嫉妒的不止徐萤一个,沈潇湘也很是眼红,但是她无法与皇后相提并论,只能借机揶揄邵飞絮:“贤妃娘娘此言差矣,陛下的墨宝可不是谁都能得到,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资格和福分,如嫔你说是吗?” 邵飞絮明白沈潇湘这是嘲她痴心妄想、笑她不配,沈潇湘如此作践她,她自然也不能忍气吞声,于是故作遗憾道:“湘贵嫔说的是,嫔妾自然不如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但是若效仿湘贵嫔当年,痴缠陛下恳求画像,相信陛下也不会吝啬的。”话里话外讥讽当年沈潇湘厚颜无耻主动向皇上索要丹青。 “你!”沈潇湘气结,又不敢在皇后的寿宴上放肆,只能暂且忍下等秋后算账。 “好了好了,说了这些话口想必也干了,咱们敬皇上皇后一杯!”季夜光老好人般地打圆场,众妃嫔无异议举杯饮尽杯中之物,韩芊羽眼尖看见唯有洛紫霄轻抿一口并不豪饮,于是便当着众人问道:“洛贵人怎的只沾了沾嘴唇,今日可是皇后寿诞,就算不胜酒力也不该谨慎过头了,否则就是对皇上皇后的不敬。”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的韩芊羽小腹隆起日渐明显,她和方斓珊不能侍寝的这段时间据说洛紫霄和江莲嬅最得圣宠,因此巴不得抓着些小纰漏来敲打敲打。 “羽嫔言重了,嫔妾不敢对皇上皇后不敬,只是……嫔妾已经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多饮酒。”洛紫霄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羞涩地说出了不能喝酒的真相,话音一落方斓珊险些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什么时候的事儿?”端煜麟心情大好,妃子们接二连三的怀孕,这是大瀚的福祉。 “回陛下,就是今早才查出来的,已经一月有余了。太医还说臣妾的体质不宜在孕期饮酒,还请皇上、皇后见谅。”洛紫霄腼腆一笑。 “无妨!朕赏你些什么好呢?”端煜麟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有了主意:“你一向恭敬谨慎,伺候朕也周到,也该晋一晋你的位分。只是正月里不宜晋封,朕便先赐号‘恪’,待出了正月便册封为恪嫔。” “臣妾谢皇上恩典。”洛紫霄跪谢皇恩。 整个寿宴在洛紫霄公布有孕达到*,今年的重头戏终究还是被人抢了去,凤舞只觉可笑。其他嫔妃也是各怀心思,歌舞看得心不在焉,更遑论之后的猜灯谜、放河灯,众人都兴致缺缺,仿佛当做任务流程般匆匆完成后便散了。 时间退回到千秋殿寿宴未竟之时,此时宫外的朱雀大街夜市已开,聚集了不计其数的摊贩、游人,好不热闹!难得出宫的子墨早就跃跃欲试了,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夜市逛逛,反正她跟李家人不熟悉呆在李府也怪不自在的,她索性找李婀姒请假。李婀姒不但准了假,而且她自己也想出门转转,于是李婀姒带上子墨、琉璃,三人换了男装由李府的几个家丁远远地跟着出去逛夜市了。 今晚出来游玩的人实在太多了,李婀姒一行人刚刚逛了三分之一就被人群冲散了,琉璃急得不行,到处寻找李婀姒的身影。子墨自己一个人更加自在,她并不急着寻找李家人,一边随意逛着一边注意着李婀姒的身影。子墨在各个摊位之间流连忘返,一会儿买串儿冰糖葫芦,一会儿买几盒胭脂水粉,玩得不亦乐乎,早把寻李家人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子墨又在一个买刀的摊位看中了一把镶着宝石的精致匕首,她用一只手把玩着,另一只手举着糖葫芦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子墨这边正看得专心,一时不妨手里的糖葫芦被人抽走,她惊讶转头,只见仙渊绍正撸着她的糖葫芦,嘴里还塞着好大一颗山楂,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穿着男装又吃糖葫芦又买胭脂水粉,一看就知道是女娃扮的,忒不像了!” 子墨无语,腹诽道:“你现在也吃着糖葫芦,难道就不像男人了?而且还吃着我买的糖葫芦!”当然她不会当面说出来,惹毛了这个混世魔王可不是闹着玩的。子墨利落地付钱买下匕首,然后面带微笑地跟仙渊绍打招呼:“仙大人好眼力,我穿成这样大人都能认出来。之前没机会见到大人,子墨现在给大人拜个晚年,祝大人新的一年官运亨通。”子墨学男子的样子拱手拜年。 “嗯?你怎么不喊我‘将军’了!?大人、大人的多别扭,你又不是我的下属。”仙渊绍也不经子墨同意直接把她刚买的匕首夺过来把玩。 “大人的官位尚不能以‘将军’相称,如果大人不喜欢我这么叫,那我也可以称呼您为仙都尉。”子墨不敢硬抢匕首,只盼望他赶紧看完还给她,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你这丫头,别跟我装恭敬,第一次见我还自称‘奴婢’呢,现在见了我一口一个‘我’怎么怎么样。你也别叫我什么都尉,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反正你心里一定没那么尊敬我。”仙渊绍这一番话倒是说到点上了,子墨打心眼里没把他当什么大人物,虽然他的出身十分显赫,可是子墨就是没办法像尊敬秦殇那样尊敬眼前这个言行无状的泼皮。既然仙渊绍都不介意了,她也不用故作恭顺了,直截了当地叫他:“仙渊绍,那麻烦你把我的匕首还给我,我要去找我家主子了。” “你跟‘大瀚第一美女’走散了?我帮你找!我到现在也没能一度她芳容呢,我倒看看她能美到什么程度!”说着拉着子墨的手腕就要往人群里冲。 ------------ 第三十四章 同游 “哎哎哎!我忘了,主子刚才说了,如果走散了就各自回府,不必互相寻找,省得又错过了。”子墨没办法,为了摆脱这个小魔王她也只能撒谎了。她伸手去够仙渊绍手里的匕首,却被仙渊绍躲开了,子墨不服道:“那是我买的,还给我!” “哎呀你这个小气的丫头!不是说给我拜年吗?拜年连点像样的节礼都没准备,正好把这把匕首送我当礼物得了。”说完还得寸进尺地把匕首别在了腰间。 “可是这个是我看中的!节礼等我回宫给你准备别的。”回了宫子墨就没机会见他了,自然也不必真的给他准备什么节礼。 “不行,我也就喜欢这个。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枪的不成体统,小心嫁不出去!对了……”仙渊绍从腰带上扯下一个象牙浮雕护身符塞到子墨手里道:“这个给你,女孩子还是安全最紧要,这些刀枪棍棒还是适合我们男人。我这护身符可是我师父遁尘道长亲手制成赠予我的,珍贵的很呢,还比不上你的破匕首?”反正他只顾自说自话,擅自替子墨做了决定。子墨无奈接受,可是她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想着还是先回李府看看李婀姒有没有回去吧。打定主意,子墨收下仙渊绍的“好意”就要往回走,还没走两步便被野蛮地拉住了胳膊,仙渊绍大吵大嚷问道:“丫头干啥去?还没逛完呢!走走走,陪小爷好好溜达溜达,前面好玩的多着呢!你难得出宫,小爷带你长长见识。”然后依然不顾子墨的意愿拉着她涌入人流。 就这样子墨被这个“野蛮人”东拉西拽,一路逛遍了整条朱雀大街。而且由于子墨今天穿的是男装,在别人眼里两个大男人这般拉拉扯扯尤显违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分桃断袖。子墨瞧着满大街游人看他们诡异的眼神实在顶不住压力,只好拉着仙渊绍这个毫无知觉的傻子来到稍微偏僻一点的清源河畔。 “哎!你拉我来这儿干嘛?刚才那个表演杂耍的正演到精彩处呢!”子墨打断了仙渊绍的兴致,他一脸老大的不乐意。 “你要看便自己回去看吧,我回去了。”子墨有些恼怒仙渊绍的神经大条,决定不再理他。可是仙渊绍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死拽着子墨就是不放开,还一个劲儿没有眼力见儿地追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为什么生气?子墨又好气又好笑道:“奴婢怎敢生大人的气?只是大人拉着奴婢满街乱跑,在旁人看来我俩倒像是不顾礼义廉耻、明目张胆幽会的龙阳君!” “什、什么……什么龙阳君!小爷才不是龙阳君!小爷喜欢的是丰乳肥臀的女人!”仙渊绍暴跳如雷地嚷嚷,一边还用手在胸前比划着“丰乳”。随着他这个动作,二人不自觉地都把目光投向子墨的胸前,穿了男装的少女胸前平平的看不出多大起伏。仙渊绍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子墨也忍无可忍地额露青筋,再也不理会仙渊绍说些什么,转身飞快跑走。仙渊绍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喊着道歉的话,由于人流的阻挡追了有一段路总算追上了,他也不顾男女之别径直从子墨背后扑了上去,用双臂紧紧锁住子墨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你、你、你干什么!快放开!”子墨急了,这被周围的人看着可真是坐实他们有断袖之癖! “不放!我一松手你又跑了。”仙渊绍显然自动忽略了周围人的怪异眼光。 “仙将军、仙大爷,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保证不跑。你看看别人在用什么眼神看我们啊!”子墨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这个笨蛋!混蛋!恶魔!仙渊绍这才发现人们看他俩的眼神不对,显然真的把他们当成龙阳君了,他这才似被火烧了般地撒开手,连连后退,直到退到离子墨五步之遥,并且欲盖弥彰地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吼:“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她是女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子墨终究还是被他打败了,只能扶额叹息。子墨实在看不下去了,扯了仙渊绍的衣袖将他拉走道:“别解释了,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的。” “可是,不解释清楚的话,万一有人认出我了,明天整个永安城都会传言我宣武都尉仙渊绍是个好男色的龙阳君!”如果传出这样丢脸的传言还不如要了他的命!此时的仙渊绍欲哭无泪,他怒视子墨埋怨道:“都怪你这死丫头,害死我了!被我爹知道了,他会打断我的腿的!”子墨更是气愤,这会儿倒怪上她了?刚刚是谁一气儿拉着她疯跑的?他还恶人先告状了!子墨发现自己与这个家伙命盘不对,遇见他准没好事!子墨决定以后见到他一定要绕道走。 “不与你说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主子该着急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回宫呢。”这次仙渊绍倒也不纠缠子墨了,只是突然有些不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鎏金累丝雏菊钗插到子墨发髻上,俊脸微红却为了掩饰尴尬故意凶巴巴地道:“刚刚小摊上看见的,觉得还蛮适合你的就买了,反正也不值什么钱,不用谢了!”不等子墨道谢便落荒而逃,他逃跑卷起的烟尘呛得子墨咳嗽连连,她心道真是个怪人! 就在李婀姒与子墨、琉璃走散之后,她一个人沿着热闹的街道随意地逛着,府里的家丁跟在身后的也只剩下了两个,其他的几个估计也被人流冲散了。李婀姒也不着急,反正她认识回去的路,想着琉璃和子墨遍寻不到她大概也会自行回府。李婀姒看着繁华的街道、温馨的灯火,听着孩子们欢声笑语,呼吸着夜里自由的空气,浑身上下都觉得舒爽极了!这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啊!只有这染着暖意的人间烟火才能熏陶她日渐麻木的情感。李婀姒一时看得入了神,没有注意到迎面跑来的一个孩子,小孩不小心撞在她的身上,手里的糖画黏了她一身。随后追来的孩子的父母点头哈腰地给李婀姒赔不是,元宵佳节李婀姒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坏了这一家三口的好心情,于是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表示没关系,夫妻俩十分抱歉地领着孩子走了。 李婀姒看着衣摆上一大块暗色的污渍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今天的夜游要提前结束了。正当她想打道回府之际,她身旁一家酒楼二楼的窗户自内而外推开,有人从窗里探出身子来相问:“不知楼下的兄台可有雅兴上来一叙?”李婀姒循声望去,只见一袭月白长衫赔碧青色短氅的端禹华凭窗而立手里拎着白玉酒壶,端的是风流潇洒似谪仙。李婀姒朝着端禹华微微一笑,他只觉眼前瞬间盈满倾国之姿,端煜麟俊眸微眯,被李婀姒耀目的风华刺痛。李婀姒理了理衣衫,阔步上楼。上楼之前她朝跟在身后的家丁做了几个手势,家丁便识趣地守在楼下没有跟上去。 李婀姒上了二楼,进了端禹华所在的雅间,在她决定与端禹华相会那一刻,她已经完全抛弃了礼法规矩,她只想依着自己内心的意愿放肆一回。 “王爷好雅兴。”李婀姒进屋后也不等端禹华相请便径自入座,端起桌上的空酒杯凑近鼻端轻轻一嗅道:“‘不必金樽盛琼浆,一碗浊酒尤醇香。但有相知诉相思,何需醉乡作故乡。’[ 《饮酒九首——酒之情》]上好的金浆醒?” “娘娘好功力,这样也闻得出。娘娘再品品这个?”端禹华从手里的白玉酒壶中斟满一杯递给李婀姒,李婀姒接过啜饮一口,品了一品回答道:“‘清酒涨落秦淮岸,浊醪奔流黄河浪。多少沉浮在其间,把酒向天空长叹。’[ 《饮酒九首——酒之评》]可是淮南一路的琼花房?” “小王佩服!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王先干为敬。”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喝得滴酒不剩,李婀姒为表礼敬也跟着一饮而尽。 “娘娘好酒量!”端禹华又为李婀姒斟满,这次李婀姒倒不急着喝了,只是轻噬唇瓣,沉默了一阵儿请求道:“今夜不似宫中,王爷可否不叫嫔妾‘娘娘’?” “那小王便称娘娘为‘李小姐’,也请李小姐不要‘王爷’来‘王爷’去的,便称我‘公子’如何?”她欲暂时摆脱身份的束缚,他又何尝不想抛去地位的羁绊? “端公子。”二人相视一笑。今夜他不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她也不是克己复礼的嫔妃,他们只是元宵夜游偶然相遇的两个寂寞无解的陌生人。 李婀姒发现桌子的另一端有一幅微微展开的卷轴,她将画轴打开看到的是一幅美人图。画中之人面容清冷、目空一切,浑身散发着孤傲之气,让见者直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画面的背景是模糊不清的一团团灰暗,女子一袭广袖银边羽纱衣,梳着堕马髻,手提一盏银色六角风灯巍然而立。 ------------ 第三十五章 夜谈 “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葬情仙子’。”端禹华此时又回到窗边自斟自饮起来。 “画中女子的确仙人之姿,可为何要起个如此冷情的名字?”李婀姒不解,她总觉得“葬情”这个名字太过悲伤。 “因为啊……画中之人就是我已故的妻子。”靖王妃姓臧名晴,系出皖阳臧氏,是高祖德妃的内侄女,也是端禹华的亲表妹。臧鲭、葬情,原来如此! 李婀姒忽然觉得这幅画像烫手的山芋,赶紧小心翼翼地卷起,珍重地放回原处。她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疑惑脱口而出:“能讲讲你和你妻子的事情么?” “唉,那可是个悲剧结局的故事啊……我与鲭儿是表兄妹,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我们的感情不亲不疏,长大后母妃便想将我们凑成一对儿,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只可惜当年的我太年轻、太叛逆。那时的我总觉得母妃不问我的意愿便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不过是为了紧紧拉拢臧氏以便她在内廷争宠。承平三年母妃为我订了婚,那年只有十七岁的我还在外游学,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怒不可遏。我恨母妃的自私,怨臧氏不尊重我,我便把这股怨恨统统算在了臧鲭头上。承平四年我游学归来成婚,本就心怀怨怼的我并没有珍惜这桩姻缘,我一直冷待鲭儿,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心也渐渐冷了。可笑的是,我们大婚一个多月后父皇就殡天了,于是我更有冷落妻子的理由了,我又找借口离开了永安,这一走就是两年多。如果不是顺景三年母妃病危,我恐怕还不愿回来,回来之后没多久母妃就病故了,我既伤心又内疚。那段时间我的心情糟透了,经常把一些负面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发泄在鲭儿身上。我没有想到鲭儿竟也是那般刚烈的女子,她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冲着我宣泄而出,我们大吵一架,我说了很多伤害她的话,结果……第二天我在她的闺房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是割腕自杀的,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控诉我对她的不公和戕害。她才二十一岁啊!这么的年轻,就因为我的叛逆和幼稚生生断送了她本该平静美好的生活!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我懊悔得甚至想杀了自己!哪怕我和鲭儿之间并不算爱情,可是她也是跟我血脉相连的表妹,是我的自私与不负责任害死了我的亲人……我愧对发妻、愧对母妃和整个臧氏,所以我决定将自己的情感与鲭儿一同埋葬,从此再不论婚娶。再后来,你大概也知道了,我又离开了永安,这次我走得更久更远,我甚至走到了雪国……”端禹华似陷入回忆一般久久不能言。听完端禹华的讲述,李婀姒的心也长久不能平静,原来他有着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情路。李婀姒甚至有些悲哀地想,此生怕是没有人能取代臧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吧?活人又怎能争得过死人呢?不过李婀姒要感谢端禹华,他的这场情殇终究唤醒了纠缠她五个月之久的梦魇。 “没想到王爷竟然愿意将这般隐秘的心事告知本宫,能得王爷如此信任,也不枉本宫与王爷相交一场。这杯酒,本宫敬王爷。”李婀姒先干为敬,端禹华直接喝干了酒壶里的残浆。 端禹华眼神迷离,突然听到李婀姒改回了原来的称呼,有些不满道:“怎么又叫‘王爷’?不是说了今夜我不是王爷,你也不是嫔妃吗?” “可是过了今夜呢?王爷还是王爷,本宫依旧是皇上的嫔妃,这一夜的自由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梦醒了,我们仍然要做那笼中鸟。时辰不早,本宫告辞了。”李婀姒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毅然决然地起身离开。当她就要迈出门槛的一刹那,手腕被端禹华紧紧抓住,他眼眶微红、情绪激动地问道:“我一直都在错过,有些事我知道已无法挽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视你为知己!”李婀姒强忍热泪,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声音微颤地回答道:“命运已然做了安排,婀姒不敢强求,也当不起王爷这‘知己’二字。本宫只盼王爷为‘葬情仙子’画一盏明灯的同时也能在王爷自己心里点燃一盏吹散迷雾的灯火,这世间太黑太冷,王爷应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别迷了路才好。”这一番话既是劝诫端禹华也是警醒她自己,从此她与他,合该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雅间门扉阖上的一瞬间,李婀姒隐约听见门里失意哀愁的男声吟唱“若只是遇你如一曲惊鸿,未能相濡以共,未能醉此一盅。不如忘记梦里这场朦胧,独身月明中。[ 源自网络,非原创]”,终于任泪水夺眶而出。 李婀姒刚一出酒楼就碰上了准备回李府等她的子墨,子墨有些惊讶会在此遇到李婀姒,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二楼的窗口,只见月白色衣袍的一角一闪而过。子墨心里瞬间有了眉目,她也不说破,只是故作庆幸地拉住李婀姒道:“主子可叫奴婢好找!要是再找不到您,奴婢真怕琉璃就要急晕过去了。今晚街上的人太多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吧?”李婀姒颇有同感,立即决定打道回府。 回到李府时,琉璃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在大门口焦急的张望呢。一见到李婀姒和子墨的身影,赶忙迎上来问东问西:“主子这是去哪儿了?遇到什么人了吗?害得奴婢好找,都快把奴婢急死了,您要是再不回来老爷可要唯奴婢试问了!子墨你在哪里找到主子的?”子墨正要回答,李婀姒悄悄地扯了一下子墨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子墨会意也就打哈哈般给敷衍过去了。 “主子快些进去更衣吧,您的叔父一家人在前厅等候主子多时了。”琉璃催促道。李婀姒的叔父李康是她父亲李健的亲弟,也就是李姝恬的亲生父亲,与李婀姒一家人素来亲厚,逢年过节总要相互拜访。 李婀姒换了一身常服便赶去前厅会见叔父一家人,李康携夫人以臣下谒见帝妃之礼拜见了李婀姒,李婀姒连忙免礼赐座。 “庄妃娘娘入宫两年首次归宁,臣这个做叔父的不能不来看望一下。娘娘这两年在宫中过得可好?”李康献上带来的礼品,不时问些李婀姒在宫里的情况,得知李婀姒圣宠尤渥便也放心不少,只是她的婶母俞氏似乎犹有忧虑:“庄妃圣宠不衰自然是生活无忧,如果是那些没有恩宠傍身嫔妃想必要情境凄凉了?不知道姝恬她……”说着还不时用手绢擦拭着眼角,话已至此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俞氏这是话里有话。 “当着娘娘的面你休得胡说!”李康佯怒制止妻子乱说,然后笑呵呵地递上两个匣子道:“犬子今日没能同来拜访是因为他夫人自怀孕以来身体一直不好,离不开他照顾,还望庄妃和兄长见谅。这是犬子对庄妃和她妹妹的一点心意,还请庄妃不弃并劳烦转交小女。”李婀姒接过匣子打开盖子一瞥,里面满满的珠宝首饰,估计匣子的最底层还要铺上一层银票,婀姒笑着阖上匣子表示一定带到。看来表哥送礼物是假,叔父一家贴补女儿是真。 李康和俞氏又坐了一会儿便要告辞,李婀姒和李健夫妇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俞氏临上马车之前有些逾礼地握住婀姒的手,语带哭腔恳求道:“臣妇知道娘娘与姝恬自小情谊深厚,如今姝恬不甚受圣上喜欢,臣妇真怕她在后宫受人欺凌。如果娘娘肯照拂一二,臣妇感激不尽!”俞氏这便要向李婀姒行大礼。李婀姒连忙制止道:“婶母无需多礼,姝恬是本宫堂妹,本宫自然会照拂。有婀姒在的一天就一定会护姝恬周全,婶母和叔父且放心吧。”李婀姒的这句话算是给李康夫妇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这才安心地离开了李府。 第二天一早,在李府众人依依不舍地相送下回了皇宫。又回到了这个华丽的牢笼中,李婀姒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和她一样不愿意回来的当然还有子墨。端煜麟听闻李婀姒回宫,即刻传旨晚上驾幸关雎宫。 接到旨意的李婀姒内心纠结万分,自从她与靖王相识,就好像对皇帝多了一份抵触,而且这种抵触在她每次与靖王相遇之后便与日俱增。她曾经一度装病避宠也是缘着这个原因,如今她与靖王划清界线,本该一心一意侍奉君王,不知为何心中的矛盾不消反增。子墨似看出李婀姒内心的挣扎,于是斗胆建议:“娘娘刚回宫,身体乏累也是有的,不如回了皇上,请皇上明日再来?” “不必。你只去毓秀宫通知恬贵人说本宫邀她共进晚膳,她父母托我捎了东西给她,让她提前一个时辰过来。”李婀姒明白一味地回避端煜麟也不是办法,既不能让他觉出她的疏离,又要适时地将端煜麟的注意力引到别的妃嫔身上。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一定要将她身上的圣宠转移一些,必然是自家的堂妹最合适了。 子墨按李婀姒的吩咐去请了李姝恬,李姝恬也早早就来了关雎宫,她今日一袭浅色缎绣氅衣显得十分素静,发髻上也只是插了一根景福长绵簪而已。李婀姒见李姝恬这般不饰梳妆心里大概明白了些,因为皇上不常召幸她,她自己便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李婀姒既心酸又有些庆幸,她的堂妹没有失掉善良本真,高傲的她既不愿谄媚事君也不会假意争宠,因此恩宠一直淡淡的。李姝恬不缺美貌、不缺才德,唯缺一个擅于把握时机的强大助力,而她,李婀姒,愿意成为这个助力。 ------------ 第三十六章 联手 李姝恬给李婀姒请了安,李婀姒先是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讲着昨天游玩夜市的趣闻轶,然后又传达了李康和俞氏对她的思念并把那一匣子珠宝首饰转交给她。李姝恬摸着珠宝匣子哭得泣不成声,她伏在李婀姒的肩膀上哭了一会儿后哽咽着说:“姐姐……我也想念娘亲、爹爹和大哥!我也想回家!” 李婀姒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傻丫头,咱们做了皇帝的女人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鸟,哪里还敢奢望回归蓝天的自由?” “可是像堂姐这样的宠妃最能得到陛下的垂怜,只要是堂姐的请求,皇上便什么也都答应了。”李姝恬好生羡慕李婀姒的殊荣恩宠。 “你自己也说了必须是陛下的宠妃才能有求必应,可是看看你现在,皇上不过是少召幸你罢了,你就开始‘粗服乱头’了不成?自己都这样不上心了,又怎么能得宠?”李婀姒拔下李姝恬头上的景福长绵簪,换上李康送来的匣子里一支杜鹃双股粉珍珠步摇,又从昨天娘亲为她准备的几套新衣里选了一套与步摇相配的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给李姝恬并催促她换上。李姝恬穿戴妥当走出屏风,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连李婀姒都忍不住为她的青春柔美赞叹。 “这下不是‘粗服乱头’了吧?”李姝恬看着漂亮的自己心情也不由得明亮起来。 “依本宫看‘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形容的不是词风,而是天生丽质的美人才对!”李婀姒很满意李姝恬此刻的精神饱满。 “纵然秀色可餐,可惜皇上不喜欢,我空有美色又有何用?”李姝恬瞬间又有些情绪失落。 “那你便投其所好。姐姐帮你。”李婀姒一只手紧握住李姝恬的手,另一只手将那只景福长绵簪又插回姝恬头上,别有深意道:“福泽绵长是个好意头,还是戴着吧。”姐妹二人相视一笑,似达成某种共识。 晚膳时端煜麟如期而至,不过他有些惊讶李姝恬也在这里。 “臣妾参见皇上。”李氏姐妹齐齐向皇帝问安,李婀姒先一步解释道:“昨日臣妾回家,叔父拖臣妾带来一些首饰和衣裙给恬贵人,于是臣妾就请她来一叙。恬贵人身上这套便是,皇上您看好不好看?”李婀姒将李姝恬推至端煜麟面前,端煜麟貌似还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称赞果然不错。 “既然陛下来看姐姐,妹妹就告辞了。”李姝恬很识时务地想要告退,却被李婀姒拦了下来,李婀姒佯装抱怨:“皇上一来就把恬贵人吓走了,我们姐妹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呢。臣妾想留恬贵人一起用晚膳,皇上不会介意吧?” “瞧爱妃说的,难不成朕是什么可怕的人么?那恬贵人就留下来吧,正好朕也许久没见你了。”端煜麟宠溺地用食指轻刮婀姒鼻头,又用另一只手牵了姝恬,三人一起围坐餐桌,端煜麟尽享齐人之福。 帝妃三人共进晚餐,气氛和美融洽,端煜麟自然是要留在关雎宫,只不过李姝恬临走时端煜麟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若是有空明晚他便会去毓秀宫看她,于是李姝恬心满意足地回宫了。 而端煜麟也没有食言,第二天果然翻了李姝恬的牌子,而李姝恬这一次也放下高傲和羞怯,尽量迎合皇帝的喜好将他哄得开怀了,这之后的一个月里端煜麟也去过三回毓秀宫。到了二月十五李婀姒二十岁生辰这天,端煜麟在关雎宫陪她过生日,那晚不知道李婀姒给端煜麟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求得一个令常人难以置信的恩典——今后每隔一段时间允许她归家一次,自淮朝起到瀚朝从未有此先例,端煜麟对李婀姒如此纵容,简直是闻所未闻,引起后宫一阵轩然大波。 二月里天气渐暖,冰雪尽融,然而后宫的局势并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而解冻冰封,反而愈加紧张。 已经怀孕近五个月的方斓珊此时正在自己的明萃轩里与前来拜访的沈潇湘喝茶聊天。 方斓珊有孕不宜饮凉性的茶汤,因此只是喝着滋补的枸杞红枣汤,却吩咐瑶光为沈潇湘准备了上好的雨前龙井。沈潇湘品着茶,觉着明萃轩的龙井与她宫里的有些不同,无论从颜色、形状和香味上都更胜一筹,于是便好奇问道:“妹妹宫里的龙井味道好似别样醇郁,内务府什么时候进贡了这样好的茶?” “哪里是内务府进贡的,是我娘家托人送进来的,说是产于狮峰老井的龙井茶中品质最佳的一种。反正我有孕也喝不了这个,湘贵嫔喜欢我让瑶光给你包起来带回去喝好了。”方斓珊说的漫不经心,仿佛这昂贵的茶叶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随随便便就可拿来送人,可见方家家底不可小觑。 “那姐姐我可就不客气了。话说妹妹这胎也快五个月了,太医看过说怎么样?”沈潇湘瞥着方斓珊的肚子,只恨那胎儿不是长在自己肚子里的!她在顺景四年也曾经怀孕过,只可惜怀里三个月就小产了。这一胎没得不明不白,沈潇湘一直怀疑是为人所害,首要怀疑对象自然是与她最不对盘的邵飞絮,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容得这狐媚子留到现在。 “太医早上看过说胎儿一切正常,只要保持心情愉快静心养胎,足了五月便能感觉到明显的胎动了。给我把脉的太医很有经验,他说看我的样子怀的八成是个男胎,皇上知道了也很高兴呢。” 看着方斓珊得意洋洋的模样,沈潇湘心中妒忌的波涛早已沸反盈天。 “当真如此那就要恭喜妹妹了,若妹妹一举得男,封妃便指日可待了。”沈潇湘假意奉承道。 “哪里会那么快,不是人人都有庄妃那么幸运的。”以方斓珊如今的得宠的程度,也就只有李婀姒还能与她一较高下,可恨这李婀姒不但自己深得皇帝喜爱,还联合堂妹李姝恬一起争宠,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添堵么? “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庄妃虽然得宠,可是她却没有妹妹有福气能孕育龙种。庄妃现在还年轻,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又生不下一男半女,晚景凄凉在所难免,届时则不能与妹妹同日而语。”沈潇湘早已得知李氏姐妹连成一线,她主动向方斓珊示好就是存了结盟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忍受方斓珊的目中无人。 “承湘贵嫔吉言。只是李氏姐妹强强联合,庄妃入宫两年未孕,不代表今后不能;就算她生不出孩子,李姝恬却可以,只要她们牢牢霸着皇上,怀孕是早晚的事。想想便觉得可气!”方斓珊本就因为当初李姝恬是头个侍寝的秀女对其怀恨在心,如今又依靠着李婀姒跟她争宠,叫她如何不恨? “唉,是啊。如今这宫里的嫔妃哪个不是三两个抱成团儿的争宠?起先是淳嫔和恪贵人……哦不,是恪嫔交好,淳嫔小产后无意争宠,恪嫔又和莲嫔来往甚密,那些势微的宝林、采女更是结党成群,如今庄妃和恬贵人也连成一线,若是我等再孤军奋战实在不好应付啊……”沈潇湘的叹气叹出了一片愁云惨雾,李婀姒久立不倒、李姝恬后来居上、就连洛紫霄出了正月后也立马封了嫔,连方斓珊都不自觉地被这股压力感染,不禁心烦意乱起来。 “姐姐的意思是……想与我联手?”方斓珊早就知道沈潇湘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也想过结盟,只不过在选择盟友上一直犹豫不决,如今沈潇湘主动提出,她也不是不能考虑。 “本宫已是昨日黄花,这辈子怀嗣无望,肯定是不会威胁到妹妹的地位的。好在我家道未落,只要本宫父兄在朝一日,皇上纵然不宠爱我亦不会薄待于我,这难道不是对妹妹最好的助力么?你我二人联手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沈潇湘故意将自己说得毫无威胁却又不乏利用价值,她充分抓住方斓珊欲结盟又怕盟友会威胁到她地位的心态,直取重心,让方斓珊放下顾虑,不得不承认方斓珊心动了。 “姐姐既然想与我结盟,就该表现出诚意来,若是像上次苏涟漪赐号那样随随便便就将我拖下水,我可不敢和姐姐为伍了。”方斓珊不能太快答应她,也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妹妹放心,上次姐姐也是中了云嫔那贱人的奸计,云嫔也因此得到了报应,今后姐姐只会做有益于妹妹的事,断不会徒增妹妹烦恼。”沈潇湘再三表明立场。 “那妹妹便拭目以待了。时间不早,想必姐姐也有许多事要做,妹妹就不久留姐姐了。環玥,帮本宫送客!”方斓珊喊的是環玥,进来送客的却是瑶光,方斓珊暂时隐忍未发,先让瑶光送走了沈潇湘。等瑶光一回来,方斓珊便气急败坏地问道:“環玥又上哪儿去了?怎么总是不见人影!” “小主别急,您每天都叫小厨房做了点心送去御书房,这会儿環玥姐姐大概是去送糕点还没回来。”听完瑶光的话方斓珊更是怒不可遏,她扔了手边的茶盏,呵斥道:“谁叫她去的?身为本宫的近侍不在身边伺候着老往皇上跟前凑乎干什么!她去了多久了?” “大概……一个时辰了。”瑶光见主子这么生气,都没敢说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是環玥去御书房送的点心。 “送个点心要这么久吗?贱婢!你,去御书房给本宫把環玥这个贱婢叫回来,看本宫不好好收拾收拾她!”方斓珊早就觉得環玥最近有些不老实,这次她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长进的丫头。 “小主莫气坏了身子,奴婢这就去。”瑶光一刻不敢耽误,麻溜地去了。 ------------ 第三十七章 推波 瑶光到了御书房根本就没进去门,方达守在大门口拦下了瑶光,瑶光说明来意,方达依然不放行,只是态度颇为暧昧地劝道:“姑娘回去吧,陛下这会儿可离不开環玥姑娘。環玥姑娘好福气呀,不愧是澜贵嫔调*教出来的人儿,咱家也得恭喜姑娘你,今后这近侍的位置恐怕非姑娘莫属了。”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瑶光哪能不懂方达的话?環玥这分明是背叛主子爬了龙床了!瑶光既恨環玥的不要脸又怕待会儿回去复命时主子大发雷霆,不过可想而知,方斓珊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磨磨蹭蹭地回了明萃轩却不敢进方斓珊的寝室,可惜显然她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她毅然地走到方斓珊面前跪了下去,悲愤交加地边磕头边请罪:“奴婢无能,不能带環玥回来,请小主责罚!” “为何不能回来?说!”方斓珊攥紧拳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環玥……環玥她……被皇上宠幸了,恐怕回不来了。”瑶光以头抢地,她感受到方斓珊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吓得不敢抬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方斓珊一阵狂笑,双手掀翻了暖榻上的茶几,她气得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声音阴狠地道:“好个贱蹄子,本宫自问待她不薄,她竟然做出这等背主忘恩的下作事来!好哇!好哇!有本事她就一辈子躲着别见本宫,否则本宫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瑶光扑身上前稳住方斓珊,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哀求道:“小主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伤了龙胎。为这样贱婢不值得!” “你说的对,为了这种忘恩负义的狗奴才是不值得!本宫要保护好龙胎,如今本宫什么都有了,还会在乎她一个小小贱婢?本宫不会放过她的。”方斓珊吞下盛怒,扶着瑶光的双臂,直视她的眼睛道:“瑶光,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宫的贴身侍女,是这明萃轩的掌事宫女了,你可别叫本宫失望。” “小主放心,奴婢为小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瑶光给方斓珊磕了三个响头,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断不能学環玥做尽糊涂事,此生要一心一意侍奉主子。 就在方才瑶光前脚一走,環玥才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起来为皇帝更衣。端煜麟穿好外袍,喝了一口菊花茶,便准备开始下午的办公。他见環玥还侍候在一旁便打发她回去,可是環玥却扑通跪到地上,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道:“皇上,奴婢不敢回去!若是小主知道……知道皇上宠幸了奴婢,一定会处罚奴婢的!奴婢……很怕……”说完便呜呜哭泣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恩,看着楚楚可怜的環玥不由得心生怜悯,于是将她扶起揽着她的肩膀宽慰道:“玥儿放心,朕会给你个名分。你有了位分再回去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也不想跟那些无宠的采女挤在储秀宫吧?再说澜儿也不是不懂事的,她断不会为难你的。” “可是……”環玥还想分辨,却被端煜麟以食指抵住了嘴唇,他略微有些不耐烦道:“你若是再不听话,可就是你不懂事了。”環玥不敢惹怒皇帝,就只能带着皇上册封她为玥采女的旨意不情不愿地回去明萃轩。 環玥蹑手蹑脚地进了明萃轩,当她经过方斓珊寝室的时候,突然传来方斓珊阴阳怪气的声音:“舍得回来了?还不进来伺候。”環玥乍一下被这个声音吓得一激灵,可是一想到她现在已经是皇上亲封的玥采女了,顿时腰板也直了、胆子也壮了,整理好状态大步迈进寝室。 “嫔妾回来晚了,还请小主原谅。只是……恐怕嫔妾今后不能再侍奉小主了。”環玥对方斓珊行了一个万福礼。 “嫔妾?你什么时候成了‘嫔妾’了?”方斓珊闭目靠在美人榻上,她怕睁眼会掩饰不住想要杀人的目光。 “回贵嫔的话,就在刚刚,皇上封了嫔妾为采女。”環玥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 “是么?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方斓珊此刻恨不得撕烂她口出狂言的嘴! “回贵嫔,皇上心疼嫔妾,不舍得劳动嫔妾迁宫,所以……皇上命臣妾回来,说以后便住在明萃轩的偏殿。皇上还说,澜贵嫔是明萃轩主位,又是嫔妾旧主,一定会好好待嫔妾的。贵嫔不会为难嫔妾的,对吗?”環玥的话说得谦卑,实则不难听出其中的耀武扬威。想用皇上来压她,方斓珊心中冷笑,睁开眼睛面上和颜悦色地道:“那是自然。你原是本宫的贴身侍女,怎么说也是跟本宫一条船上的人,本宫还需要你的助力,又怎会为难你呢?”方斓珊召来瑶光,吩咐道:“挑两个乖觉的下人好好伺候玥采女,送玥采女回偏殿吧。”方斓珊特意着重“好好伺候”这几个字,瑶光会意,轻蔑地瞥了一眼環玥。得意洋洋的環玥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斓珊和瑶光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只顾行礼跪安不提。 瑶光安排好環玥的事宜后回到方斓珊寝室,方斓珊早已将果盘里的橘子、葡萄等水果捏得稀巴烂。 “都安排好了?”方斓珊还在继续摧残着所剩不多的几只完整的水果,瑶光一边上前拿着帕子替方斓珊擦手,一边回答:“小主放心,送去的两个宫女都是绝对忠于小主您的,会替咱们时时刻刻监视着贱婢!” “贱婢不除难消本宫心头之恨,湘贵嫔不是想与本宫结盟么?现在到了她展现诚意的时候了,你过来……”方斓珊在瑶光耳边嘀咕了一阵,瑶光频频点头,待主子都交代完便悄悄跑去漪澜殿传信儿去了。方斓珊摘掉手指上的护甲,狠狠地扎进一个鲜嫩的苹果里,自言自语道:“任你此刻光鲜亮丽,没有坚实的外表和内心还不是要任本宫蹂躏?待你千疮百孔,看谁还要你这烂货!”方斓珊将插着护甲的苹果随手掷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恶心的脏物。 瑶光将方斓珊的意思传达给了沈潇湘,沈潇湘同意帮方斓珊这个忙,但是需要些时间筹谋。環玥刚刚得宠,立刻除去她未免太过惹眼,且让她得意些日子,顺便也给趾高气昂的方斓珊添添堵。 事情还真叫沈潇湘猜中了,環玥的恃宠生骄果然让方斓珊如鲠在喉。環玥不放过任何一个出现在端煜麟眼前的机会,每每皇上驾临明萃轩環玥便装作关心方斓珊时刻黏在她身边,一副“富贵不忘本”的奴才样侍奉前后,不知道惹得方斓珊有多烦!更过分的是近来有好几次皇帝明明是来看方斓珊的,最后总是没坐多大一会儿便被環玥撒娇痴缠着去了偏殿,把方斓珊恨得牙根痒痒!直催促着沈潇湘尽早解决了这个碍眼的狐媚子。 最近環玥的风头的确极盛,虽然还只是最末流的采女,可气焰却是高不可攀。转眼时间到了三月末,气温已经回升到一个适宜外出散步的程度了,几个不太受宠的宝林、采女闲来无事,相约着一起到御花园观赏最先开放的一批春鹃、碧桃。谭宝林活泼好动,最是闲不住的,一到了御花园便拉着文采女径直往桃树林的方向飞奔而去。二人气喘吁吁地到了桃林,只见满目碧桃盛放,美如世外桃源,谭芷汀兴奋地转起圈来,一边转一边笑着叫文芝琼和她一块儿。文芝琼怕她摔了,一边提醒她小心,一边抓住谭芷汀的手与她一同快乐起舞,笑闹的声音渐大,不料刚巧吵到了同来赏花的環玥的清静。 “谁在那里?”環玥大声的质问叫停了谭芷汀和文芝琼的玩闹,也打破了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谭芷汀循声绕过几棵桃树终于得见这声音主人的真面目——新晋的玥采女一袭紫绡翠纹裙、头戴鹊尾冠,衣着比同等级的采女要华丽许多。刚开始还以为惊扰了某位贵人,却不料是她,谭芷汀的位分在環玥之上,于是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是玥采女,真巧你也在此赏花。我和文采女还有其他几位姐妹也来赏碧桃。”后宫人人都知道環玥这个采女是怎么得来的,侍婢出身的環玥虽然位分与她们相差不多,可惜论出身就远远不及了,因此谭芷汀和文芝琼也没太把她放在眼里。 礼貌的打过招呼,谭、卫两人也不愿与環玥这种人多待,正准备到别处去转转,却听到身后的環玥指桑骂槐:“唉,本来清清静静地赏花,却不料被一对不知好歹的麻雀扰乱了好心情。”这话听着耳熟,可不正是刚入宫那会儿方斓珊讽刺她们的话么?方斓珊身份高贵,嘲讽几句也无可厚非,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原本不过是方斓珊身边的一条狗,即便如今成为嫔御,身份也比她们这些正经小主卑贱不知多少倍,这样的人怎么配侮辱她们? ------------ 第三十八章 助澜 谭芷汀一股邪火冒上来,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说到麻雀,我也最厌恶这种鸟了,叫声难听、长相难看不说,却偏偏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文采女,你说可不可笑?” 文芝琼也实在忍不了環玥的狂妄,附和着谭芷汀道:“谭宝林说的极是,俗话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是依我看插上羽毛的山鸡也成不了凤凰,还不如没毛的凤凰呢!好歹凤凰血统高贵呀!”说着两人放肆笑出声来,气得環玥火冒三丈,她最恨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反正皇上最近正宠她,她决定好好教训教训谭、文二人。 “你们说谁是麻雀、是山鸡呢?给我站住!”環玥愤然而起,谭芷汀和文芝琼也闻言转身轻蔑地看着她回道:“谁搭腔就说谁咯!怎么,玥采女承认了?”環玥自然不肯吃亏,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另外几位小主也赶到了,见三人怒气冲冲地骂作一团,连忙上前劝解。 “几位姐姐在吵什么?这大庭广众的实在有辱斯文,还是赶快打住吧。”一群妃嫔里位分最高的孟兮若率先出言相劝,当然也首当其冲地被環玥的怒火波及。 “你又是哪个?敢来管我的闲事?”孟兮若自入宫以来只承过一次宠,平时亦是深居简出,環玥对她没有印象,还以为只是一个好管闲事的采女呢。众人皆为環玥的大胆犯上而暗暗吃惊,而孟兮若本人虽然没什么脾气,但是她一介才人怎堪受一个采女的藐视?何况还是一个曾为奴才的采女。 不待孟兮若亲自教训,正义凛然的刘幽梦早已看不下去了,抢先道:“听说玥采女是宫婢出身,对宫里的规矩想必最清楚不过,难道忘了下级对上级该有的规矩了?怎能如此语出犯上!”平日里谭芷汀与刘幽梦多有不和,但是今日面对環玥这般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俩难得地统一了战线,谭芷汀接着刘幽梦的话道:“刘宝林此言差矣,玥采女从前守的都是奴才的礼,不晓得主子之间的礼节也是有的。”语毕,众妃嫔都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蔑之笑。 環玥气得浑身发抖,大叫着命令身边的侍女翠鹄拿下刘幽梦,翠鹄哪里敢跟她一样昏了头以下犯上,缩头立在一旁不动不言。環玥见翠鹄不帮她,气得也不管不顾了,亲自上手抓向刘幽梦,幽梦的侍女粉黛如同打了鸡血般护在主子身前,使劲儿一挡借力将環玥推倒在地。这一下子全场鸦雀无声,虽然大家心里都觉得環玥活该,但是也惊叹刘宝林的这名婢女着实大胆。而粉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还在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护主行为沾沾自喜。 “好个大胆的贱婢!竟敢推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规矩?翠鹄,连她你也不敢拿下吗?!”这次翠鹄大了胆子扭住了粉黛的手臂,粉黛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嘴里还喊着“小主救我”。 “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挺着肚子的方斓珊及时出现,制止了这场闹剧。 “参见澜贵嫔!”众女行礼,孟兮若起身解释道:“回禀贵嫔,玥采女对嫔妾出言不逊,刘宝林看不过去就帮嫔妾跟玥采女理论了几句。没想到玥采女恼羞成怒就要扑打刘宝林,刘宝林的侍女护主心切不小心推摔了玥采女,玥采女正要将其扭送慎刑司呢。” “哦?”方斓珊侧目瞟了一眼刘幽梦和被押着的粉黛,转头对失态的環玥严厉说道:“你对孟才人和刘宝林不敬,本就该罚,还敢如此撒泼耍赖?你是本宫宫里出来的,本宫不想旁人说你是仗了本宫的势欺压于人,今日也该给你个教训。玥采女以下犯上,掌嘴二十,罚面壁思过一月。”方斓珊又指了指粉黛呵斥她:“再怎么样奴才也不该对主子动手,否则做奴才的岂不都要一个个地爬到主子头上了?”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她白了環玥一眼又对刘幽梦道:“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是害了主子,刘宝林,本宫今日便做主帮你打发了。来人,将这大胆的奴婢关进慎刑司,待本宫请示了皇后娘娘再行发落。”本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可惜環玥尤嫌不够地抱住方斓珊大腿哭天抹泪:“贵嫔为嫔妾做主啊,嫔妾对两位姐姐不敬是该罚,可是那也是因为谭宝林和文采女挑衅在先,若不是她们先招惹嫔妾生气,嫔妾也不会将怒气撒到两位姐姐身上啊!”说完便揪着衣角哭得泣不成声,方斓珊看着她这做作样子,忍不住阵阵恶心,她冷冷踢开環玥扶着她脚踝的手,下令道:“谭宝林、文采女滋事寻衅,各掌嘴二十,罚一月俸禄。”说完便扶着瑶光的手臂回宫了,環玥也抹了一把眼泪跟在方斓珊后边回去领罚了。 御花园里发生的小插曲还是被端煜麟知道了,因为端煜麟想召環玥侍寝却发现她被禁足了,细问之下才知道事件的原委。他觉得整件事中方斓珊表现得当,处罚不偏不倚,并因此嘉奖了她。然而为了整顿后宫风气,端煜麟觉得其他几人受到的惩罚显然不够以儆效尤。因此,端煜麟又追加了惩罚,粉黛终身留在慎刑司服役非死不得出;她的主子刘幽梦也受到牵连,得了个驭下不严的罪名,被罚俸一个月;谭芷汀和文芝琼每人又加了三十掌嘴;環玥的禁足也由一个月延长至两个月。赏桃风波这才算过去。不过此次风波却也留下了后遗症,那便是文芝琼受了五十下掌嘴后,惊惧不堪,长期的精神紧张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羸弱,以致暮春的一场伤寒便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而文芝琼的死也刺激了谭芷汀,使她后来一步步堕入万丈深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时至四月,南方的春雨依然迟迟未至,南部大片地区遭了春旱,农民种下的作物若是没有雨水的滋润必定收成堪忧;屋漏偏逢连夜雨,楚州南部山区又在此时闹起了匪患,弄得整个南方居民人心惶惶。为此,端煜麟甚至取消了四月初六的万寿节,只简单地过了一个寿辰,省下来的银两全部用于南方的救灾和剿匪。四月初十,端煜麟任命骠骑大将军长子仙渊弘为从三品云麾将军?,领五千精兵前往楚州剿匪、楚州知府陆汶笙派地方官兵予以协助平乱。如果说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事能让端煜麟稍微高兴一点的话,那便是四月十二这天傍晚太子妃平安产下一名男婴,这是本朝第一位嫡长皇孙,端煜麟亲自赐名——端茂麒。 皇帝正为政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后宫,而環玥刚好又在禁足中,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沈潇湘和方斓珊私下商量好,务必得将此事做得干净利落,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们头上。她们筹谋得已经够久,如今南方的天灾人祸刚好可以成为除掉環玥的*,有时想想沈潇湘觉得方斓珊的命真是太好,连老天爷都要助她一臂之力。 此次出兵南方,驸马秦殇联合几名大臣共捐善款五百万两白银以用作赈灾和军饷,皇帝对此行为大加赞赏。然而,灾银在运送过程中却出了意外。灾银是由押运官率一队人马先于军队出发,驸马府也选供了一批侍卫加入其中,由于人数较少脚程更快,提前大军七日抵达楚州州界,但是就在当晚所有灾银被一个神秘的组织洗劫一空。据唯一的幸存者——驸马府一等侍卫莫见(阿莫本名)描述,神秘组织大概五十人左右,黑衣蒙面且武功高强,个个有以一当十之能,押运的士兵在他们面前几乎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如果不是阿莫轻功好逃得快,恐怕此时押运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阿莫逃到楚州府衙才算脱险,情报传回永安,端煜麟震怒!认命兵部侍郎杨启维和刑部侍郎玉海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调查此案,势要查明该神秘组织的来头。另一方面,银款的丢失并没有阻止仙渊弘大军行进,大军准时进驻楚州,皇帝随后又拨款百万支援赈灾。 由于前朝的事态紧张,后宫也呈现出阴云密布的低气压。 漪澜殿里的窗户被一阵风吹开,望着阴沉的天气沈潇湘喃喃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冰荷进屋看见被吹开的窗子,赶紧去给关严了,颇有些责备沈潇湘不爱惜自己:“小主怎能这样吹风?窗子开了也不喊奴婢进来关一下。” “无妨。楚州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本来还愁用什么方法除去環玥才能完全置身事外,想来想去只有让皇帝亲自动手才是最好,因此必须给環玥安上一个不得不死的罪名——祸延国祚,此等威胁社稷之罪还有不死的理由吗? ------------ 第三十九章 惑众 “小主放心,早就通知陆大人了,今早收的信里说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估计这会儿流言已经传开了。”楚州知府陆汶笙是沈忠的同门师弟,一直对沈忠尊敬有加,但凡有所相求必应之,而沈忠也对这个师弟多有提携。此次沈潇湘便托陆汶笙在楚州当地寻来一名民间有名的方士——雾隐女法师,让她散布南方大旱原因是有妖星降世,并且这颗妖星就在天子身边,妖星不除甘霖不至。此谣言在朝廷军开拔之日便在楚州不胫而走,当仙渊弘抵达之时早已传得沸反盈天。 “东西准备好,待雾隐法师一入永安便偷偷送到她手中。”有人不禁好奇,仅仅是为了除掉一个小小采女,何以如此大费周章?如果换做是别人,她自然不会如此劳心劳力,可是为了取得方斓珊的完全信任,她必须向方斓珊充分展示她的才智与实力。取得方斓珊的信任不单单是为了结盟,当然还有更长远的谋划,只不过现在还不能宣之于口。 “沈大人早就在驿站布置人手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法师入城。小主且安心请好儿吧。”像雾隐这种在国难当头妖言惑众之人本来是应该杀无赦的,无奈雾隐不是一般神棍,她在南方民间还颇有些威名,在看相、卜卦、测天象方面甚准,不得不承认此人还是有些能耐,如果不是女儿身怕是钦天监也要有其一席之地。事关国之祸福,雾隐究竟是妖言惑众还是神机妙算,且先请到皇宫里看看,若是她真能除妖救旱,皇帝就封赏;若全是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便严惩不贷。 雾隐法师在楚州府兵以及伤愈的驸马府侍卫阿莫的护送下于五月初抵达永安城最大的驿站,在驿站修整一晚后,与翌日清晨进宫。雾隐进宫后,端煜麟并没有立即宣她觐见,而是先将她带到了凤梧宫由凤舞先行盘问。而此时闻讯而来的众多妃嫔齐聚凤梧宫,等着这位法师揭晓“祸国妖星”的庐山真面目。 雾隐一进殿来便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雾隐并不像常人想象中修道之人那般仙风道骨,她看上去甚至与一般妇女无异,为了不失礼数今日她还特意穿了颜色沉稳宫装,这使她更像一名普通的宫人。此时便有人开始嗤之以鼻了,邵飞絮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哼,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呢,看外表还不如法华殿的那个无瑕真人像样。” “世间多愚昧之人,仅以目力所及评判是非。”雾隐丝毫不畏惧邵飞絮嫔御身份直言不讳,她幽蓝色的双眸中射出凌厉之芒,看得邵飞絮不寒而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受到了侮辱,邵飞絮拍案而起:“大胆刁民!敢对嫔御不敬!” “坐下。”凤舞淡淡命令道,完全不顾及邵飞絮的情绪波动。 “皇后娘娘,她……”邵飞絮还想分辨,却被凤舞一个手势制止,沈潇湘则对她不吝嘲笑,气得邵飞絮猛灌茶汤。 “法师言下之意我等都是愚昧之人咯?”凤舞拨了拨护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世人之所以智昏,是因为受到凡尘浊气的浸染。后宫多女子,阴气极盛,而阴气重地亦为浊气最易汇聚之地。何况天降灾星于后宫之中,可想而知众位施主的心智昏蒙程度。”雾隐这一番话可是把整个后宫的人都得罪了,好几个妃子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只有李婀姒忍俊不禁。 “庄妃笑什么?”凤舞不明白被骂成是蠢笨之人有什么可笑? “回皇后娘娘,嫔妾只是觉得法师的见地十分有趣,但是……却不无道理。”皇宫內苑可不就是最肮脏的所在么?可是这么明显的事实却没人愿意承认。 “闲话少叙。法师既然是高人,便说说妖星转世的事吧。”凤舞有些不耐烦,心想皇上也差不多下朝了,怎么还不来? 雾隐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徐萤面前,双手合十鞠躬问道:“这位娘娘可是居于皇宫东南方向?宫中可有什么人久病不愈?”徐萤有些诧异地点了点头,她的宸栖宫正好是位于皇宫东南面,端璎平的眼疾自去年岁末也有加重的趋势。不想这江湖术士还有几分真才实学,她忍不住想知道原因。雾隐也不卖关子,将因果娓娓道来:“原因很简单,转世的妖星就隐藏在娘娘附近,此妖星散发出来的煞气正是源于东南方向。”雾隐语惊四座,皇宫东南方面有不少宫室——宸栖宫、明萃轩、醉云馆、秋棠宫、尚梨轩等都在那个方向。 “天呐!难怪云嫔遇害、淳嫔小产,她们二人的宫室可不都在东南方?幸好嫔妾迁居了,否则嫔妾的龙胎也难保不被煞气所伤啊!原本还以为尚梨轩是个福地,没想到……”韩芊羽似十分后怕地紧紧护住隆起的腹部,温颦静静瞥了她一眼,嘴角掀起冷冷的弧度。 “那就糟了!洛姐姐住的醉云馆岂不是很危险?她如今怀有龙嗣,要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江莲嬅十分担心洛紫霄的安危。 “听两位小主的意思,近一年来有孕的妃嫔可是都集中在了东南方向的宫宇?”雾隐多问一句。 “正是,可有不妥?”江莲嬅不明就里。 “自然不妥!这便是妖星作祟了!妖星以龙气为食,她将龙息聚集在一处以便吸食,因此妖星附近范围的女子才更易受孕。但是,这些龙胎仅仅是作为妖星储存龙息的容器,一旦胚胎形成妖星便开始吸食,长此以往这些孩子一个都保不住,这大概也是那位淳嫔流产的根源。如果不尽快除掉妖星,一旦她羽翼丰满便会耗尽龙息,天子血脉将无法传承,这岂不是断绝国祚么?”雾隐的解释让众人恐慌不已,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怀疑她的能力了。 “皇后娘娘……嫔妾怕……”洛紫霄欲言又止,凤舞明白她担心什么,于是下令道:“害怕的话就迁去云霞殿吧;云嫔出事也在醉云馆,可见这个名字不吉利,便改成‘揽月阁’吧;澜贵嫔你呢?你也身怀六甲,要不要也换个地方?”洛紫霄起身谢恩,而方斓珊却不以为意道:“多谢娘娘美意,嫔妾就不换了。一来明萃轩住的习惯了;二来嫔妾的胎月份大了,挪腾地方也多有不便。况且……雾隐法师此次进宫不就是为了驱除妖星么?妖星一除嫔妾还有什么好怕呢?”众人觉得在理,都寄希望于雾隐身上。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端煜麟姗姗来迟。 “臣妾(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众人齐齐跪迎端煜麟。 “免礼。”端煜麟坐到凤舞旁边的主位上,他一摆手众人便起身落座。端煜麟细细打量了一下雾隐,觉得这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并无特别之处,不晓得她的预言是真是假?端煜麟便悄声问凤舞刚才的情况,凤舞一一作答,听了凤舞的回答端煜麟也颇为惊讶,难道这个雾隐是个真正的世外高人?他下朝后之所以没有立刻来凤梧宫是因为召了钦天监正、副使问话,二人最近夜观天象皆发现紫微星略有暗淡,但是却不足以影响大局。听完二使的讲解端煜麟本以为雾隐必定是妖言惑众,可是听了凤舞的一番说辞他又有些犹豫了。与其如此纠结,不如索性直接问她便是,端煜麟语气严肃地质问雾隐:“你说妖星降世于朕的身边,那就是说朕的后宫里有一人是妖孽转世咯?” “回陛下,正是。”雾隐回答得不卑不亢。 “那你倒说说这人究竟是谁?”端煜麟将信将疑。 “圣上恕罪,草民不知此人名讳,只是推算出她的生辰八字。南方旱情始于四月,此人也必是四月生的女子。但是草民曾于冥想中见过此女面目,遂将其形貌绘于纸上封存起来,画卷此时就在草民身上。”雾隐从袖中拿出一截贴着封条的卷轴,交到方达手中。 “快快呈上来!”方达将卷轴呈上,端煜麟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图中所画的“妖女”赫然就是他的新宠——玥采女!端煜麟愤怒地将画卷掷到地上,画卷骨碌碌展开,众妃都将画像看得一清二楚。 “呀!这、这不是玥采女吗?”沈潇湘装作大吃一惊叫出声来,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 “一派胡言!朕的嫔御怎么会是妖孽?朕看你就是一个满嘴妄言的江湖骗子,随便画了幅花来骗朕,企图冒领赏赐!”端煜麟还是不敢相信環玥一个小小采女会是什么妖星转世。 “臣妾也断不相信環玥会是妖孽,她是臣妾的陪嫁,十二岁便跟在臣妾身边,如果她是法师所说的什么妖星,臣妾岂不早就没命了?”方斓珊故作不信,其实在她心里環玥比妖星更可恨! “陪嫁又如何?自小的情谊又如何?她若是忠心于妹妹,也不会以妹妹为跳板接近皇上。她如此费尽心机的讨皇上欢心,还不是为了吸食圣上的龙息?澜贵嫔还说她不是妖孽吗?”沈潇湘奋起反驳,形成与方斓珊分庭抗礼之势。 ------------ 第四十章 灭灾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徐萤弯腰将画像拾起,指着画像上女子的脸对端煜麟道:“陛下您看,这画中之人除了额间这枚特别的花钿,其他并无与玥采女不同之处。再说,玥采女自三月底开始禁足至今未出,法师不可能事先见过玥采女,法师与她无冤无仇何苦陷害她呢?可见玥采女确是传说中的妖星啊!” 徐萤并不在乎環玥的死活,只是雾隐的一番预言叫她心悸,她怕雾隐所言非虚,她怕所谓的妖气会让端璎平的病越来越重。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只要有一丝威胁到端璎平的可能,她都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 “这位娘娘有一点说错了,画中妖女额间的可不是什么花钿,这乃是妖星的魔印。大家且看,这魔印的形状是否极似一团火焰?”雾隐将所谓的“魔印”指给众人看,嫔妃们看了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得到了满意的反应,雾隐继续故弄玄虚道:“这正是导致南方旱灾的根源所在,此妖星属火系主干旱,若不早日除去,灾区的百姓危矣!” “臣妾恳请陛下处死妖星環玥!”徐萤首当其冲跪地请求,见徐萤有此举动,另外几名心有余悸的妃嫔也跪下请愿。眼看地上跪了三五个嫔妃了,沈潇湘觉得自己也该做做样子了,于是也跪下来恳请皇帝处死環玥。凤舞见妃子们陆陆续续都跪到了地上,有些为难地征求皇帝意见:“皇上,您看这……”端煜麟此时亦是进退维谷,于是便质问雾隐:“光凭一幅画不足为据,你可还有别的办法证明画中之人便是妖星?” “回禀圣上,草民能使妖星显出其魔印。只要在妖星所在之室焚烧祗精香,不消一会儿便能让妖魔现出原形。祗精香产自远古之境涂魂国,这种香的气味乃妖魔鬼怪最害怕的东西。”对于雾隐这种厉害的江湖术士,用些小手法当众在人额头上弄出个标志简直是小菜一碟。看到雾隐胸有成竹的样子,端煜麟知道環玥是必死无疑了,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但随后又有些如释重负,于是他不耐烦摆摆手对凤舞道:“皇后,你带法师去趟明萃轩,如果法师真能使魔印当众浮现,那就证明環玥真的是妖星转世,如此,你便替朕处置了她吧。朕还有南方的情报要看,就不陪你们‘捉妖’了,还是赶紧回去起草一道‘妖星已除’的诏书安定民心更加要紧。”是啊,環玥是不是真正的妖星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这个罪名,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这样想来,環玥也算死得其所,端煜麟顿时感到豁然开朗,大步离开凤梧宫。 “臣妾(草民)恭送皇上!”众人平身后由凤舞领着一道去了明萃轩。 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按照方斓珊和沈潇湘的计划发展,環玥还没来得及等到解禁便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无情的赐死。環玥一开始还不肯就死,哭喊着要见皇上和澜贵嫔,方斓珊怀着身孕哪肯来看这赐死的场面,只是派瑶光前来督看。最后还是瑶光和德全合力将環玥强行勒死才算完,死前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可怜她从头至尾只得宠了一个月就命丧黄泉,可悲也!可笑也! 处死了環玥,端煜麟也将妖星已灭的好消息公告天下,五月中旬的时候南方大地终于天降甘霖。这一场大雨不仅滋润了干涸的土地、安抚了百姓的恐慌,更鼓舞了山区剿匪的将士们。仙渊弘率领五千精兵与土匪鏖战了三个月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朝廷军于八月成功直捣土匪巢穴,剿匪之战至此全面告捷。 仙渊弘没想到这些乌合之众能负隅顽抗这么久,本以为普通的剿匪最多一个月就能完成,可是没想到这伙土匪物资雄厚、武器精良,纵使人数不多,但就是这样躲在山里耗着朝廷军,不时滋扰一下令他们烦不胜烦。土匪们不正面作战,他们依靠着易守难攻的地势占尽优势,仙渊弘多次带兵攻打,却连土匪的影子都找不到,往往还被他们伏击。于是仙渊弘不敢再妄动,不停地改变作战计划,可惜收效欠佳。 直到两个多月后,仙渊弘无意中俘获一名欲扮作樵夫下山为匪首办事的匪兵,威逼利诱之下终于找出突破口,之后一个月便穷追猛攻,终于将一众土匪歼灭干净,战役结束后最初的五千精兵只剩下两千七百余人。当仙渊弘率兵上山清理战场之时,居然在匪窝发现了之前被劫走的赈灾银两,难怪这些乌合之众能支持这么久,原来是有百万军资做后盾啊!一想到劫走银两的神秘组织勾结土匪对抗朝廷,仙渊弘就深感不妙,他决定回去后立即向皇上和父亲禀报此事从长计议。 不管怎样,解了灾情、除了匪患端煜麟总是龙心大悦的,而在等待军队班师回朝的这段时间里,他正认真考虑着要如何犒赏将士们。从五月里灭“妖星”到八月份前线捷报,前朝政通、民间人和,而这期间后宫却依然不怎么太平。 韩芊羽于五月廿九早产下一名女婴,端煜麟为其取名端雯,整个后宫除了韩芊羽自己其他人都很高兴她生了个公主。据说韩芊羽在得知自己生的是公主之后,还在产床上便哭天抢地,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机会,从此以后皇帝大概不会再宠爱她了。 而端雯出生后的第二天就是太后的生辰,这让后宫众人又着实忙了一通。主子们不消停也就罢了,如果连奴才们也一个个的都开始不安分起来,那也真是够帝后受的了,这一段时间后宫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让凤舞这个后宫之主头痛不已。 六月份时方斓珊的胎已经九个月了,再过一个多月她也将迎来期待已久的新生命。这一个月来,方斓珊每天都按照过雾隐改良过的安胎药方服药。環玥死后,端煜麟嘉奖了雾隐并送其南归,临行前雾隐警告方斓珊,说環玥虽然不是真正的妖孽,但是其生辰八字的确与她相克,为保龙胎不伤阴鸷,故而建议她在安胎药中多加几味药材,还特意送了一个护身和一个改良的药方给她。一开始方斓珊自然不敢相信,她特意将药方给平时照看她龙胎的太医看过,太医也说这个方子没有问题,的确是保胎的好方子,方斓珊这才放心用了。如今已经吃了一个月,方斓珊觉着效果不错,明显感觉孩子踢他的动作更有劲儿了,太医把过脉后也说胎儿似乎比之前更加健壮了。方斓珊听后十分满意,一想到一个月后便会诞下一名健硕的小皇子就开心得不得了,想必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封她为昭仪的! 方斓珊是求仁得仁了,可惜有些人却不那么痛快,比如秋棠宫的这位。 天气越来越热,邵飞絮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烦躁,她拿着羽扇不停地扇着风,却觉着越扇越热了,索性扔了手中的扇子喊道:“芙蓉!帮我准备温水,我要沐浴更衣。这天儿热成这样,我浑身粘得难受。”芙蓉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撒了花瓣的浴桶,服侍邵飞絮入浴,她一边用水瓢往邵飞絮身上浇水,一边陪主子说话:“奴婢把花瓣换成了清新的茉莉,夏天用太过甜腻的花瓣总觉得味道不够好,还是茉莉又清爽香味也持久,小主觉得怎么样?” 邵飞絮捧起一捧花瓣嗅了嗅道:“果然不错。待会你将我那套流彩飞花蹙金翚翟叠纱裙也熏上茉莉香。” “是。”芙蓉蹲身为邵飞絮将一会出浴时要落脚的地面上铺好干净的绒毯,邵飞絮这才注意到芙蓉的发髻上簪了两朵木芙蓉绢花,衣着也是水粉色的印花绣衫罗裙,心里刚平复一些的躁郁情绪顷刻又涌上来了:“你今天的打扮倒是清新可人哦。怎么,是想学環玥那个妖孽狐媚惑主吗?”说着撩起浴桶里的水兜头泼了芙蓉一身一脸,瞬间变成落汤鸡的芙蓉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主子不高兴,只能跪地磕头连连告罪:“小主息怒,奴婢没有!奴婢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天气热了打扮得清爽些,小主看了也会觉得舒服,没想到反而惹得小主不快了,奴婢该死!”一边认错一边薅下头上的绢花狠狠掷于地上道:“小主不喜欢奴婢不戴便是了,小主别气坏了身子。” 看到她如此懂事,邵飞絮这才打消了疑虑:“行了,起来吧。你也别怪我,后宫里卖主求荣的事还少么?我也是不得不防啊。”邵飞絮伸出手示意芙蓉扶她出浴,芙蓉赶紧将她扶起伺候更衣。 “小主放心,環玥背主那是因为澜贵嫔苛待,小主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断不会做让小主不开心的事。”芙蓉丝毫不介意自己浑身湿透,一丝不苟地为邵飞絮擦身、穿服。 “瞧你,都湿透了,快去换身衣服,剩下的衣裙我自己穿就好。”邵飞絮坚持,芙蓉恭敬不如从命。 ------------ 第五篇 寂海翻波 ------------ 第四十一章 对头 等芙蓉换好衣服回来伺候的时候,邵飞絮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镜子前用梳子篦着头发。邵飞絮早就从镜子中看见芙蓉回来了,见她换了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装,头发也只用一根银簪绾着,邵飞絮很是满意,于是招呼她过来给自己梳头。芙蓉看得出主子的心情转好,心想换这身装扮算是换对了,于是安心地开始给邵飞絮梳妆。她为邵飞絮选了一顶扶桑华盛戴上,又插了四柄橙花如意簪,最后再挂上两绺长流苏算完。 邵飞絮照了照镜子,吹弹可破的脸蛋、远山入鬓的墨眉以及娇艳欲滴的粉唇,处处散发着妩媚,再配上这身装扮更显华贵大气。今天是六月初十——邵飞絮二十三岁生辰,端煜麟晚上会过来陪她,算起来端煜麟已经四个月未召幸过她了。 “芙蓉你说,这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怎么今年都这会儿了圣驾还不起行去避暑山庄呢?”去年是因为选秀未能成行,今年眼看着南方灾情缓解、军队也即将凯旋,怎么还没有动静? “依奴婢看,大概是宫里有孕的嫔妃不少,车马劳顿怕是多有不便吧。”芙蓉就这么随意一说,却刚好又戳中邵飞絮的痛处,一想到年轻的妃嫔们一茬接一茬的怀孕,自己入宫五年却从未怀过孩子,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唉,人人都能怀上孩子,我怎么就怀不上呢?”进宫的头两年她也因为怀不上孩子请过不少太医看过,太医只说身体底子弱并没有别的问题,也一直按方吃药补着,可是就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久而久之的连她自己都放弃了。 “奴婢该死,不该提小主的伤心事。可是小主也不必灰心,您还年轻,太医也说您身体没问题,有朝一日定会怀上龙嗣的。”芙蓉极力安慰着邵飞絮。 “罢了,今晚皇上会留宿我们宫里,明早将坐胎药准备好就行了。对了,你先去小厨房盯着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邵飞絮拿起手边的一卷书随意地翻看打发时间,芙蓉立即下去为晚上的生辰膳席做准备。 已经过了酉时还不见皇上来,邵飞絮等得有些着急,于是便叫芙蓉去从昭阳殿往秋棠宫来的路上瞧瞧。芙蓉一路小跑到了昭阳殿附近,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她索性直接来到昭阳殿的门口问守在门口的侍卫圣驾是否已经出了寝宫?侍卫却告诉芙蓉皇上早在半个时辰就出门了,当时是另一个宫女急急忙忙来请的皇上,皇上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侍卫还好心地指了指皇帝离开的方向,正是她来的方向,难道她跟圣驾错过了?芙蓉谢过侍卫连忙往回跑。 “小主!小主!”芙蓉急匆匆地跑回宫里,只见还是只有邵飞絮一个人守着一桌子酒菜。 “芙蓉,皇上快到了吗?”邵飞絮站起来整理仪容,神情兴奋。 “小主……皇上……没来?”芙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不是叫你去等了么?来没来你没看见?”邵飞絮失望地又坐了下来。 “小主,奴婢问过昭阳殿的守卫了,他说皇上半个多时辰前就往这边来了,怎么会还没到呢?这不应该啊!”正当主仆二人疑惑不解时,皇帝身边的方达带着一众太监宫女进来了,他给邵飞絮打了个千儿启禀道:“奴才给如嫔小主请安,今个儿是小主您的生辰,皇上特意命老奴送来生辰贺礼。”方达一摆手,手下的人将大摞的礼品放在几案上。 “有劳方公公了……敢问公公,皇上他人呢?”邵飞絮此时心情忐忑,她隐约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绊住端煜麟,否则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来。 “瞧老奴这记性,光顾着给如嫔送寿礼,忘了说正事了。”方达一拍脑门儿道:“回禀小主,皇上特意叫奴才来通知您,今晚他不能过来陪您了。澜贵嫔不知怎的突然动了胎气,皇上这会儿正在明萃轩陪着呢。这不,连湘贵嫔都是刚刚才走。若是没有旁的事,老奴就先告退了。”方达又鞠了一躬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邵飞絮突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差点把芙蓉吓个半死,一边把她往起扶一边呼唤她:“小主!小主你怎么了?没事吧,小主?” “是她、是她们!一定是她们!”一定是沈潇湘怂恿方斓珊这么干的,偏要挑在她最重要的日子抢走皇上,为的就是羞辱她、看她笑话!早就看出她俩不对劲儿,自从環玥死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一块儿凑,原来背地里早就结成联盟了。邵飞絮与沈潇湘本就结怨已深,经此一事她们更是誓不两立了,而且现在她的敌人又多了一个方斓珊,邵飞絮攥住桌布用力一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打翻一地,她看着一片杯盘狼藉恨声咒骂:“沈、潇、湘!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与邵飞絮的滔天愤怒不同,回到漪澜殿的沈潇湘却是开怀大笑:“哈哈哈……冰荷,本宫从没像今天这么快活!这次与如嫔的交锋可谓赢得漂亮,也算是澜贵嫔对本宫帮她除掉環玥的回报。”沈潇湘真是痛快,在如嫔最得意之时狠狠羞辱她是最好打击她的办法。 “这次还多亏了澜贵嫔,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用孩子来争宠的法子还真是屡试不爽!”冰荷也为主子高兴,主子和有家世有宠爱的澜贵嫔结盟,打击起对手来都事半功倍了呢。 “你说得对,有个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才能稳住在后宫的地位。咱们也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哦?”说着还象征性地摸了摸肚子,不由得又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小主辛苦了,喝口茶歇歇吧。”冰荷端了一碗参茶来。 沈潇湘接过参茶一饮而尽,将茶碗随意一搁道:“辛苦?本宫不辛苦,十月怀胎的人才辛苦。”然后意味深长地朝冰荷一笑,冰荷也回以同样的笑容。 另一边华灯已休的明萃轩里,方斓珊和端煜麟正躺在床榻上说着夫妻间情意绵绵的悄悄话。方斓珊的不舒服本来就是假装的,这会儿早就好了,腻歪在端煜麟的怀里,将他的大手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说着话:“皇上,您摸摸,咱们的小皇子在踢臣妾呢!” “澜儿怎知一定是小皇子而不是小公主呢?”端煜麟手掌贴在方斓珊的肚皮上轻轻摩挲着感受新生命的律动。 “太医都说了,这么健壮的小家伙八成是个皇子。皇上呢?希望皇子还是公主?”方斓珊也将自己的一双葇荑盖在端煜麟手背上 “都好,只要是澜儿生的,朕都喜欢。”端煜麟怜爱地摸着方斓珊的头发柔声道。 “臣妾盼着是个皇子,这样他长大后就能为他的父皇分忧了!”方斓珊完全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端煜麟的温柔神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端煜麟悻悻地抽回手掌,翻了个身淡淡道:“朕有些困了,不聊了,早些睡吧。”然后也不顾正说到兴头上的方斓珊,就这样不理她了。方斓珊根本兴奋得睡不着,但是看到端煜麟似是累极了,也不敢打扰,自己钻到丝被下闭上眼睛寐着。 六月二十是凤仪的生辰,而皇上刚好在六月十八带领众嫔妃移驾京郊的避暑山庄,一切还来不及准备,因此今年凤仪的生辰过得比较简单。但是比邵飞絮幸运的是,还没人敢在贵妃头上动土,生辰当天端煜麟陪着凤仪和一对子女好好地庆祝了一番,就仿佛一个普通和睦的四口之家,羡煞旁人。 方斓珊下个月就要临盆,洛紫霄的月份也大了,都不宜挪动,因此只能留在宫中。好在皇帝贴心,将宫中擅长妇科的几名资深太医都留在了皇宫。最倒霉的就要数邵飞絮了,她生辰那天气急攻心,第二天便邪风入体病得起不了身了,圣驾出京避暑的时候她才大病初愈,未免路上反复,于是决定此次不随驾了。之前一直嫌热吵着想去避暑的人反而不能成行,说来也是讽刺。而同居于秋棠宫的孟兮若位分低又不得宠,自然没有资格随驾避暑山庄。 邵飞絮没能去成避暑山庄本就心情郁结,又眼见着沈潇湘因为与方斓珊走得近而渐渐受到皇帝重视,更是急得抓心挠肝。她燥热难耐,想着反正宫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便也不顾形象地扯开了领口,一枚护身符不小心被她拽了下来。 这枚护身符是当初雾隐指出環玥是妖星,邵飞絮深信不疑,怕被環玥的煞气伤了阴鸷,于是特意向雾隐求的,当时有不少妃嫔都这样做了。 看着护身符邵飞絮突然想起方斓珊从雾隐那里得到的一张安胎妙方,虽然自己没有怀孕,但还是对那张药方垂涎欲滴。邵飞絮想着法师给的药方必定与普通的方子不同,说不定还有助孕的效果也未可知,就算没有也可以等到今后自己有孕的时候用上。 于是,这就开始计划着怎么趁着沈潇湘不在宫里的时候去趟明萃轩将方斓珊的方子骗过来,因为如果沈潇湘在宫里,以她现在和方斓珊的关系定然会从中作梗。 这空荡荡的后宫也的确让邵飞絮不甘寂寞,非要找点事折腾,说干就干,一兴奋起来她便不管不顾,打了鸡血般挺身而立,连护身符被甩到了角落里都没发现。 ------------ 第四十二章 讨方 听说因为最近天气炎热、加上胎动频繁方斓珊夜晚有些失眠,邵飞絮立即命芙蓉去明萃轩递了帖子,说自己得了一柄安枕的如意要献给澜贵嫔。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她在帖子里还特意提到是要与孟才人一同前去探望。方斓珊受到帖子后犹豫不决,直接拒绝显得太不礼貌,但是又怕如嫔存了什么坏心眼。后来想想反正是在自己宫里,谅她也不敢乱来,何况还有老实忠厚的孟才人跟着,大不了不吃任何她给的东西,那个什么安枕的如意等她们一走也锁紧库房,应该就万无一失了。于是派瑶光回了帖,同意于傍晚在明萃轩的后花园一叙。 戍时一到,邵飞絮便约了孟兮若一起来到了明萃轩,而方斓珊也早早吃过晚膳在花园里坐着等候客人。夏天的戍时黄昏伊始,天色的明暗刚刚好,夕阳温和如绸,褪去了晌午的气势汹汹,正是一个最适合饭后纳凉聊天的时间。 三个女人围坐在石桌边,瑶光端来了一盘洗净的瓜果和几碟花样小点心,有梅花香饼、玫瑰酥、糖蒸酥酪和桂花栗粉糕,然后又上了一壶庐山云雾。方斓珊不宜饮茶,瑶光特意为她准备了香薷饮,最末瑶光将香炉里的伴月香点燃后退至一旁。 “伴月香是文人雅士于月夜露天而坐时最爱烧的香,虽然现在离夜晚还早,但姐妹们也不妨附庸风雅一回。本宫的丫鬟瑶光最是细心,在这伴月香里多添了一味茉莉和一味薄荷,香气清新不少不说,还兼具了驱蚊的功效。”方斓珊亲自递上一盏茶给邵飞絮,客气道:“本宫孕期里面对好茶只能闻不能饮,真是眼馋的紧啊!如嫔姐姐快替妹妹尝尝,极品庐山云雾,香不香?” 邵飞絮接过茶盏啜饮一口,又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茶叶成色后赞道:“芽肥毫显,条索秀丽,香浓味甘,汤色清澈,不愧是绿茶中的精品。孟才人也快尝尝!”孟兮若也尝了一口,果然味道甘醇,她这种位分低下的嫔妃根本很少能喝上这么好的茶。孟兮若腼腆一笑道:“贵嫔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您怀着身孕内务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明萃轩先来。嫔妾宫里就没有这么高级的茶叶,用的香料也从来没这么讲究过。” “妹妹还年轻,得宠的机会还多得是呢,今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与澜贵嫔一同入宫,如今澜贵嫔风光无限,妹妹也不愁没有这一日。”邵飞絮安慰孟兮若,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话真的只是安慰,以孟兮若的家世、容貌很难企及方斓珊现在的位置,尤其是她还不得帝宠。 “如嫔说的是,本宫初时也只是比才人高一级的贵人,现在不是也位及贵嫔了么?孟才人放宽心,来尝尝这个桂花栗粉糕,小厨房做的,本宫觉着比御膳房的口味要好。”于是三人绕过这个话题,各自品尝起精致的茶点。饮了几口香薷饮方斓珊这才想起问邵飞絮“突然”造访的原因:“如嫔姐姐怎的今日想起来看本宫?平时沈姐姐到本宫这儿做客的时候怎么从不见姐姐来?”邵飞絮与沈潇湘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方斓珊又怎会不知?但她却还故意这样问,分明是想看邵飞絮如何化解这一尴尬。而邵飞絮却不能表现出她对沈潇湘的怨恨,否则今天来的目的就别想达成了。 “湘贵嫔的漪澜殿离我的秋棠宫不近,她来看妹妹也不经过我这儿,我是实在不知道她何时来看妹妹你呀!我若是知道,定要约着湘贵嫔一道来的,姐妹三人在一块儿聊天才有趣儿不是?”说完用绢子掩着嘴发笑,那笑容怎么看都不自然。方斓珊欣赏完了邵飞絮的窘态,也不提沈潇湘那码子事了,迅速转移话题:“姐姐递来的帖子上不是说要送本宫一柄如意安枕么?快拿出来瞧瞧,肚子里的小家伙太调皮,每晚踢得本宫睡不好呢!” 邵飞絮佯装拍了拍额头啐道:“瞧我这脑子,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了!芙蓉,快,把玉如意拿了献给澜贵嫔。”芙蓉立刻恭敬奉上,方斓珊只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叫瑶光收下了。邵飞絮见她根本不拿她的东西当回事,心里有些不痛快,脸色也不如先前那么热络了,孟兮若怕再这样下去会冷场,立即夸起方斓珊的孩子:“澜贵嫔的肚子看起来比一般快要临盆的孕妇还要大些,想必是娘娘进补得益,胎儿也更强壮些。” 方斓珊骄傲地抚摸着高耸的肚子回答道:“可不是么,这小家伙强壮得很,踢人踢得可带劲儿。说来也是托雾隐法师的福,之前本宫的胎象还时有不稳,但是自从用了法师给的改良药方,不但胎象稳固了,胎儿也比之前长壮了不少。太医还总是提醒本宫平时少吃些,免得分娩时孩子太大遭罪。” “呀!竟有如此良方?妹妹可别私藏,给我们姐妹也分享分享,万一今后有幸身怀龙裔,也可以用这良方保胎啊。”邵飞絮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提药方的事,谢天谢地孟兮若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今天邀她同来真是对了。 “如嫔原来是想要本宫的方子啊!也罢,好东西合该与众同享,瑶光!”方斓珊转过头叫瑶光是朝她使了个眼色,瑶光会意,在靠近方斓珊的时候装作不小心将香薷饮打翻在方斓珊的前襟上。瑶光立即装着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边求饶一边使劲儿帮方斓珊擦拭胸前的污渍。 “你这笨手笨脚的奴婢!还不扶本宫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瑶光赶紧爬起来扶方斓珊起身,方斓珊不好意思地给邵、孟二人赔礼:“抱歉,二位请稍后,本宫去去就来,顺便帮如嫔找找那药方。”然后微微一笑,由瑶光扶着进了寝殿。 方斓珊甫一进殿,邵飞絮一直端着的笑脸就撂了下来,她现在开始有点后悔来这里自讨没趣了,瞧方斓珊一副趾高气扬的骄傲样子,简直跟沈潇湘是一丘之貉,看了就让人讨厌!孟兮若看出邵飞絮心情不佳,也不敢贸然安慰,只能装作不察,眼睛四下里随意地看着,突然发现邵飞絮脚边遗落了一枚护身符,于是便拾起来提醒她:“如嫔姐姐,你看你的护身符掉了都不知道。”邵飞絮转头一看果然是她的护身符,怎么弄掉了?她也不甚在意,谢过孟兮若便将护身符戴回颈上贴身藏好。 过了好一阵儿方斓珊才从寝殿里更衣回来,回来时将抄好的药方一并交给了邵飞絮,邵飞絮心满意足地收了。三人又聊了一小会儿,邵飞絮目的已达到,又见天色微微擦黑,便借口不便打扰方斓珊太久,带着孟兮若一起回宫了。 邵飞絮回宫后立刻叫芙蓉按方煎药,当晚便开始服药,一连服了几天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她不禁怀疑这药方除了安胎或许真的没有其他功用,再不然就是……方斓珊给她的是假的药方!她越想越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些,越想越觉得生气,她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给耍了!显然,邵飞絮的猜测是正确的,方斓珊也把这个药方当宝贝,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答应给别人?她一定是在更衣的时候写了一张假药方糊弄她,而她居然也愚蠢地相信了! 邵飞絮气得把药碗打破了,把药方也撕了个粉碎。她这一暴怒便觉得自己的胸口痒痒的,她用手抓了抓又有些疼疼的,她觉着奇怪又轻轻挠了挠,果然还是又疼又痒。于是她对着镜子将衣领扒开,只见护身符周围一圈的皮肤变得又红又肿,像是过敏了一样。邵飞絮赶紧摘下护身符仔细查看患处,胸口细嫩处甚至起了几颗小水泡。邵飞絮吓坏了,赶紧叫瑶光去太医院请太医和医女,医女来看过后将症状描述给太医,太医诊断是沾染有毒昆虫引起的皮肤过敏,太医开了杀菌消肿的药膏之后便离开了。 邵飞絮越想越不对劲,她从未碰过什么虫子啊?她拿起护身符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护身符跟自己原来那个略有不同,自己的那个护身符袋上面绣有一个小小的闭合着的花骨朵,而这个上面的花骨朵却是半开放状态的,如此细微的差别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这么说,这个护身符不是她的,而是误拿了方斓珊的,方斓珊要害她?不对,方斓珊之前一直戴着它,应该是瑶光给她擦拭污渍的时候不小心刮掉的,不可能是蓄意要害她,那便是有人要害方斓珊了!会是谁呢?方斓珊成天戴着这个难道就没有过敏迹象?她才戴了两天就出现症状了,按理说方斓珊戴了一个月不该没发现啊!不管怎样,先要检查一下这护身符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毒物?第二日,邵飞絮便请了一个信得过的太医来检查这个护身符,结果让她大吃一惊!护身符袋里装的是斑蝥粉末,斑蝥的毒素可以通过口服或皮肤接触进入人体,中毒者轻则皮肤过敏,长期接触重则损伤内脏、导致内脏出血,如果是孕妇中毒则极易导致产后出血不止!看来这真的是针对方斓珊和腹中孩子的毒计,却无意中被她识破。 ------------ 第四十三章 功亏 邵飞絮屏退众人,独自思考了一天,猜想究竟是谁要针对方斓珊?让方斓珊产后大出血,造成她的意外死亡,这样一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没了母亲;皇上势必要为他寻一位合适的养母,皇上不会将孩子过继给出身凤氏的皇后、四妃都有各自的孩子、庄妃还太年轻……接下来最合适的就非沈潇湘莫属了!难道……这一切都是沈潇湘的杰作?与方斓珊交好是假,谋取她腹中之子才是真!好狠毒的心计啊!这么说,之前大费周章地除掉環玥也都是沈潇湘一手安排,原来就是为这一刻做铺垫,不得不说沈潇湘好缜密的心思,设了这么周密的一个局。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抢别人的孩子来养,甚至不惜弄死孩子的亲生母亲,真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啊! 邵飞絮一时有些犯难,她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方斓珊呢?或是禀报皇上、皇后治沈潇湘个死罪?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她口说无凭,拿不出证据谁也不会相信她,到时候沈潇湘再反咬一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光凭这个还扳不倒沈潇湘,扳倒沈潇湘还须徐徐图之,但是她倒是可以顺了沈潇湘的意先除了方斓珊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不过嘛,邵飞絮自然不会让沈潇湘得到方斓珊的孩子,那样岂不是让她太得意了?邵飞絮阴狠一笑,喃喃道:“方斓珊,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这笔账还是都算在你的‘好姐妹’沈潇湘头上吧。” 第二天一早芙蓉便混入内务府出宫采买的队伍里跟着一起出了宫,晚上回宫时便带回来了几样东西。邵飞絮一整天都心情忐忑,见芙蓉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东西弄到了?” “小主放心,一样不少。”芙蓉解开腰带从里衣掏出几样东西,有麝香、蓖麻子、斑蝥,这些全部都是伤胎利器,万万不敢到太医院去领,只能偷溜出宫置办。 “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弄吧。”芙蓉将守在寝殿外面的宫人都打发走,关紧寝殿门窗,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物捣碎装进邵飞絮的那个护身符袋里。之所以要用自己的替换方斓珊的护身符,是因为邵飞絮要把方斓珊那个留下来,以后作为揭发沈潇湘的证据。反正两个护身符的差别微乎其微,依方斓珊的性子根本不会仔细留心这些,完全不必担心被发现。 方斓珊的护身符里只装了斑蝥粉末,虽然斑蝥毒性很大,但是不直接口服几乎不会损伤胎儿,而且据方斓珊自己说吃过雾隐开的方子后胎儿明显更健壮了,可见沈潇湘还是十分小心,怕万一斑蝥影响胎儿,所以那张药方是实实在在的安胎补药。甚至把胎儿滋养得更大,一来确保胎儿健康,二来还可以增加方斓珊难产的风险;雾隐一定还在药方里加了某种特殊的药材能使方斓珊长久佩戴护身符而不致过敏,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但是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沈潇湘可以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她邵飞絮也能见招拆招、扭转局势。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真的有效,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邵飞絮还是有些担心药的效果,不起作用那就是白忙活,药效太猛惹得方斓珊提前发作则容易暴露自己。 “奴婢问过郎中,民间常常有拿滑利攻下药物配合伤胎毒物捣碎成泥贴于肚脐落胎之法,见效很快。咱们将这些毒物挂于澜贵嫔胸前,既不会迅速见效,但久而久之必损其胎,轻则产下畸形儿,重则诞下死胎。”听到芙蓉这一番解释,邵飞絮才安心不少。没错,她的目的是伤害方斓珊的胎儿,沈潇湘想坐享其成,她就设法让方斓珊生个智障畸形,或者干脆胎死腹中,就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沈潇湘功亏一篑! 装好了护身符,芙蓉又来了问题:“小主,咱们怎么把护身符还回去啊?直接送过去怕澜贵嫔会起疑心啊。”怎样才能将护身符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才是问题的关键。邵飞絮思考了一阵儿,沈潇湘下毒欲害方斓珊产后血崩,但是又为了避嫌躲到避暑山庄去了,这样一来明萃轩里必然安插了她的人,以便事后销毁护身符这个证据。而现在护身符丢了,最着急的莫过于这个卧底!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了主意,对芙蓉道:“明天你备些礼物去明萃轩,就说是答谢澜贵嫔分享良方之情。到了明萃轩里留心瞧着,看哪个宫女眼睛乱扫,看起来像在找什么东西的,记住这个宫女的模样、打听下她叫什么;然后,悄悄地把护身符丢在这个宫女的附近,懂了吗?”护身符丢了好几天了,除了那个卧底其他宫人肯定早就放弃寻找了,所以只要留心很容易就能找出这个与众不同的宫女。芙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翌日,芙蓉和秋棠宫掌事太监小厦子一起捧了礼品去了明萃轩,送完东西出来,果然在前院的花坛边上看见一个寻寻觅觅的身影。芙蓉拉过小厦子叫他悄悄打听一下那个小宫女的底细,自己则凑到小宫女旁边搭话:“妹妹是在找什么吗?” “啊?啊,没有!姐姐是如嫔的贴身侍女吧?怎么来明萃轩了?”小宫女连忙转移话题。 “哦,我是奉主子之命给澜贵嫔送些补品。妹妹忙吧,我这就走了。”芙蓉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丫头必定是沈潇湘的人,明萃轩与秋棠宫一直没什么来往,一个等级不高的小宫女怎么可能知道她就是如嫔的近侍呢?如果她是沈潇湘的人就不同了,沈潇湘和邵飞絮向来不对盘,漪澜殿的人没有不认识她和邵飞絮的,就像秋棠宫的人没有不认识沈潇湘和冰荷的。芙蓉一边假装跟她道别,一边悄悄让袖子里的护身符滑落到花坛里。 芙蓉一出明萃轩大门,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厦子迎了上来,向芙蓉汇报:“芙蓉姑娘,奴才刚刚打听过了,那个宫女叫霜降,四年前曾在漪澜殿呆过一段时间,不久便因为犯错被打发到别处去了,上个月才调来明萃轩的,澜贵嫔也不让她进里面伺候,平时都是在院子里做些杂事。”在漪澜殿呆过?那准没错了。二人一同回去复命,邵飞絮称赞他们干得不错,赏赐了好些银两。 七月廿二这天夜里方斓珊开始发作,太医、医女、接生嬷嬷十几号人在明萃轩内外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不出所料,方斓珊因为胎儿过大难产了,从发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可是孩子依然不愿这么快来到世上。 方斓珊生产的消息在七月廿三的第一时间传到了避暑山庄,端煜麟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凤舞、李婀姒之流依旧对其他妃嫔们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徐萤、韩芊羽则十分不希望方斓珊生下的是皇子;而最激动的要数沈潇湘了,今天恰巧是她二十四岁生辰,她将在她生日这天迎来一个即将属于她的孩子,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从得知方斓珊生产开始,沈潇湘就做什么事的心情都没有了,就这样呆呆地守在窗前,眺望着永安城的方向,等着从宫里不断传来的消息。冰荷为沈潇湘端了一杯凉茶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还没生,应该是难产了,已经喂了催产药了。奴婢提前恭喜小主了。”分娩时遇到难产一旦用了催产药引发血崩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再加上她已经吩咐过霜降,一旦孩子出生,趁机将护身符袋里的斑蝥粉掺一点到方斓珊的参汤,这样可以确保引发血崩之症,事后只要及时处理掉那个护身符就万无一失了。 “换杯果子酒来,本宫的确应该庆祝一下。”沈潇湘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庆祝酒也喝得太急了。 一直到了傍晚,最新的消息才传到避暑山庄,而这一次却不是沈潇湘所期盼的“好消息”。 冰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沈潇湘的寝宫,连礼都顾不得行,直接扑倒在沈潇湘脚下,声音又急又怕:“小主!不好了……澜贵嫔她……” “澜贵嫔产后血崩而死,本宫知道了,这不正是咱们的计划么?瞧你急得。”沈潇湘一心想着方斓珊难产过世,丝毫没注意冰荷神色的异常,还抢先替她把话说完。 “小主……澜贵嫔的确是殁了没错,可是……”冰荷都不忍心往下说了,她真怕沈潇湘一时接受不了。 “可是什么?难道……她生了个公主?不可能啊!连太医都说应该是个皇子啊。”就算真是个女孩儿她也认了,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好,就像德妃不也是养着淑妃的女儿么?即便不得宠,皇上依然看在灵毓公主的份上善待德妃。 “不是的、不是的,小主!澜贵嫔……生下的是个死胎啊,小主!没有孩子了,咱们没有孩子了啊!”冰荷终于说出了悲剧的结局,沈潇湘整个人愣了一瞬,随后晕厥倒地,吓得冰荷赶紧扶着她靠在自己肩上并猛按其人中,过了好一阵儿沈潇湘才幽幽转醒,她死死抓住冰荷的手用难以置信的声音颤抖着问:“你说什么?死胎?怎么会是死胎!雾隐明明说只要按照她的方子调养,只会大人有事不会累及胎儿的!孩子怎么会死!”沈潇湘激怒交加,一把推开冰荷自己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没了……没了……我的孩子没了……”看着主子寞落的背影,冰荷心里不禁替她难过,费了这许多的心机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 第四十四章 澜静 而独自于清凉殿批阅奏章的端煜麟在得知方斓珊母子俱亡的消息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紧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方达适时地倒上新的枸杞菊花茶,递给皇帝劝慰道:“皇上也别太伤心,仔细伤了龙体。澜贵嫔和小皇子……一定会早登极乐的。” “方达啊,朕这心里矛盾得很,既觉得难过又似松了一口气。朕既期盼着这个孩子,又怕这个孩子的到来使方家成为第二个凤氏,况且方家本来就与凤家有剪不断的联系……这孩子……与朕无缘啊!”端煜麟为这个孩子的死惋惜,但是对于孩子的母亲却没有太大的悲恸,方斓珊虽然美丽,也颇得他的欢喜,但是端煜麟从头到尾只当她是个好看的物件,喜欢不假,失去了也会舍不得,但却不会痛心。 “老奴僭越,或许……这孩子能为他的父皇解决一个大烦恼……”方达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光彩却十分有效的办法让凤家与方家决裂。 “说来听听。”端煜麟眯起狭长的眸子,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皇上何不利用澜贵嫔和孩子的死剪断凤、方两家的联系呢?”方达做了个剪刀剪东西的手势。 端煜麟深深地看着方达,他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默了一阵儿后只是说:“先处理完澜贵嫔的后事再说,还是得给方同一个交代才好。”方同就是方斓珊的父亲,也就是督察院左督御史。 “陛下说的是。让逝者极尽哀荣是现在唯一能令方大人略感安慰的办法了。”方达知道皇帝心中大概已经有了决断,此时他能再说更多,再多就真的是僭越了,于是恭敬地退守一旁。 “嗯。替朕拟一道旨意,追封澜贵嫔为昭仪,以昭仪之礼厚葬;并追封七皇子为忠郡王,允之与其母同葬吧。”端煜麟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他必须得好好想想。 “老奴遵旨。相信方大人也会感念圣恩,不负皇上您赐予七皇子的这个‘忠’字的。”方达打了个千退出去拟旨。承认一个生下来就是死胎的孩子是七皇子,本身就是莫大的哀荣了,现在又加封郡王,可谓是给了方家天大的面子。 回想起方斓珊初时入宫的场景,那样的飞扬跋扈、那样的鲜亮明媚,恨不能为后宫添上一笔最浓烈的色彩。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她的美貌和恩宠,她们对她的龙胎虎视眈眈却又投鼠忌器的模样令斓珊快活得更肆意地、更理直气壮地高高在上。 而今,这样一个女子就这么被人无声无息地暗害了去,她甚至是怀着对新生命的希望惨烈地死去。她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八年,像一朵艳丽的凤仙花在开得最绚烂的时刻无望凋零,可惜、可怜、可叹!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避暑山庄,后宫的各位主子反应也各有不同——皇后比较关心此事会否影响方家与皇帝的关系;韩芊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恼恨自己身子不争气,生了端雯到现在身体一直都十分虚弱;徐萤高兴得只差抚掌大笑,她可不愿意宫里再多一个身体健全、母亲又系出名门的皇子;江莲嬅虽然从小到大都与方斓珊不睦,但是此时也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而同样有着失去孩子亲身之痛的温颦也不禁同情起这个一生骄傲跋扈的女子…… 七月廿五一早凤仪便带着皇帝的圣旨结束避暑山庄的惬意生活提前回到皇宫主持方斓珊的丧礼。让前朝后宫都略感疑惑的是,即便皇上不便回宫主持葬礼,也合该又后宫之主的皇后主理妃嫔后事,怎么这次偏偏只派了仪贵妃回来?凤仪的鸾驾回宫,邵飞絮带领一众留守妃嫔于掖庭宫门迎接贵妃仪仗。 “仪贵妃一路辛苦了,嫔妾率众姐妹前来迎接娘娘。”邵飞絮不辞辛苦,已经在宫门等了半个时辰了。 “如嫔有心了,众姐妹也辛苦了。天气炎热,大家也别在外面晒着了,仔细着了暑气,都散了吧。如嫔你随本宫来,跟本宫详细讲讲澜贵嫔的事。”凤仪体恤众姐妹,便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人多口杂反而不见得有益于解事件实情。 “嫔妾遵命。”邵飞絮带上芙蓉跟着凤仪一起去了甘泉宫。 回到甘泉宫凤仪请邵飞絮稍等片刻,她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需要简单地梳洗一下。邵飞絮也不着急,坐在前厅一边喝茶逗鸟打发时间一边等凤仪,倒也不觉得久候。不一会儿凤仪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出来了,她十分不好意思道:“叫妹妹久等了,妹妹别见怪。”凤仪岁贵为贵妃,但是却比一些出身高贵位分逊于她的妃嫔谦和许多,这也可能是由于她庶女身份的关系。 “娘娘言重了,嫔妾等得再久也是天经地义的。”邵飞絮恭敬回复,她看着即便换了简洁的浅色细纹罗纱裙亦不掩国色的凤仪内心羡慕不已,不光羡慕凤仪的美貌,最重要的是位至贵妃就连最简单的衣饰都是用最上等的材料制成,试问哪个女子不想拥有此等尊荣? “妹妹快与我说说澜贵嫔是怎么回事?生个孩子怎么就没了呢?”宫中暑热难耐,掌事宫女慕菊侍候在一旁不停地摇着冰轮以驱热气。 “是。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何况澜贵嫔还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宿,没曾想诞下的却是个死婴!估计澜贵嫔一着急、一激动便流血不止了,这不,才枉断了性命!”邵飞絮讲得绘声绘色,仿佛她当时正在现场,其实这一切也都是她听当晚在里面伺候的宫人讲的。 一想到那个画面,凤仪便于心不忍地用扇子遮了遮面,一边还摇着头同情道:“可惜澜妹妹还这么年轻,十八九岁的年纪,才开的花儿呢……唉!” “娘娘心善,澜贵嫔的确可怜。不过意外这种事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也许正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吧。”邵飞絮现在还不能供出沈潇湘,因为她本人造成方斓珊意外的凶手之一,她必须等到方斓珊尸体下葬并掌握沈潇湘下毒的确切证据才能揭发此事,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雾隐这个至关重要的人证。至于那个害死方斓珊的被替换了的护身符,她也不用担心,因为很快那名叫霜降的宫女就会把它处理掉。 凤仪又向邵飞絮询问了些圣驾离京后宫里发生的事情,闲聊一会儿后凤仪也有些疲惫,于是便请慕菊送客不提。 时间往回倒退一点,退回到七月廿二夜里方斓珊发作的时候。方斓珊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开始发痛,她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连忙喊来瑶光和宫里所有能腾出手的宫女帮着准备生产,整个明萃轩顿时忙开了。 瑶光扶方斓珊去床上躺下,方斓珊疼得说不出话来,瑶光赶紧给宫人们分配任务:“蕊桉去请太医和接生嬷嬷;春儿去烧热水,顺便把剪刀消个毒;你们几个把门窗都关严了,别叫小主受了风;还有谁闲着?过来帮我给小主换上寝衣……” “奴婢来吧!奴婢去给主子换衣裳!”霜降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于是自告奋勇地往前窜。瑶光也不顾上许多,见她积极就让她来了。霜降趁着给方斓珊换寝衣的空当将她脖颈上的护身符一并解了下来,方斓珊钻心的难受、瑶光又忙得七荤八素,谁也没注意到霜降这个小小的举动。等霜降给方斓珊换好衣服便主动找瑶光提议道:“奴婢伺候小主把衣裳换好了,现在便去准备参汤吧?一会儿小主生产时要费许多精神,得喝参汤吊着才好。” 瑶光赞许地拍拍霜降的肩膀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都忙得昏了头了,快去吧。”霜降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暗喜着跑去小厨房熬参汤了。霜降趁没人的时将护身符袋里的药粉倒了一半进参汤里,等一会儿给方斓珊喝了保准她产后大出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方斓珊的孩子依然不肯降世,难产加上那碗加了料的参汤,方斓珊难逃一死。霜降怀着忐忑的心情守在寝宫外面,听着里面方斓珊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她每叫喊一声霜降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后来叫声越来越弱直至没了声音,霜降的心也紧紧地揪了起来。然后只听瑶光痛叫一声“小主”,身边的宫人们都纷纷挤进去想一探究竟,霜降尾随众人涌入内殿,瑶光此时陷入巨大悲痛无暇顾及她们,霜降便偷偷从屏风后面向里面瞄了一眼,满目的鲜红吓得霜降倒退了好几步,她转身冲出寝殿外吐了个天翻地覆。那蔓延一地的鲜血和被血液浸透的锦被,还有那一盆盆来不及倒掉的染红了的热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霜降感到无比的难受,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 第四十五章 端倪 方斓珊殁了的第二天夜里,霜降偷偷跑到皇宫位置最偏僻的一个小湖——幽月湖,这里平时本就鲜少有人来,再加上现在宫里大半人都去了避暑山庄,幽月湖就更为冷清了。趁着月黑风高,霜降销毁护身符,她拿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火,可惜今夜风有些大火一时半会儿很难燃起来。火折子发出的明明灭灭的火星吸引了睡不着溜出来遛弯儿的子笑的注意,子笑作为细作天生有着敏感的直觉,她判断三更半夜跑到这阴暗偏僻之地摆弄火折子不是要纵火就是想烧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子笑来了兴致,悄声摸过去欲一探究竟,只见霜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护身符来,正打算直接放到火折子上燎了算了,却被眼疾手快的子笑一把夺下并迅速回身点了霜降身上的几处穴道,霜降登时动不了了也说不出话了。子笑将护身符勾在手指上转啊转啊,霜降的眼珠子就随着它转啊转啊,子笑先是呵呵一乐,随后立马换了一脸凶相威胁道:“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儿来鬼鬼祟祟的准是做什么坏事!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回答我,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不许骗我,否则立刻要了你的小命,懂了没?”霜降做坏事本来就心虚,被子笑这么一吓更是害怕得浑身发抖,连忙眨了一下眼睛。 “嗯,乖。你刚刚是想烧这个?这个是……”子笑打开护身符袋闻了闻里面剩下粉末的气味,皱着眉道:“麝香?”霜降哪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沈潇湘只交代她怎么用、用完毁掉,根本没说里面是什么,她为了保命只能又眨了一下眼。子笑看霜降身上的衣服像是明萃轩宫女的统一服制,又结合手里的麝香护身符,立刻联想到了难产而亡的澜贵嫔,原来如此啊!看来方斓珊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子笑表情更加冷肃地道:“现在我要解开你的哑穴,但是你不许喊叫,否则立即捏碎你的喉咙,听见了吗?”霜降使劲儿眨了一下眼,子笑这才解开她的哑穴,用手掐住她的脖子逼近她盘问:“是谁派你去害澜贵嫔的?不用为你的主子隐瞒,你现在招了以后她可能会杀了你;但是如果你不说,我马上就杀了你!” “不要杀我!是湘贵嫔指使奴婢的!我也是逼不得已的……”然后在子笑一步一步地逼问下霜降把她所知道的事实招了个干干净净。子笑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不禁感叹后宫之争的黑暗,这样如一滩浑水的后宫就让她来搅合得更浑浊一些吧!子笑露出满足的笑容,轻声对霜降道:“看着我的眼睛,你已经把护身符销毁了;你不记得见过我;有人要害你的时候就到司珍房找掌珍。”子笑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最终将霜降催眠。被催眠的霜降直着失神的双眼盯着子笑,子笑打了个指响霜降立刻晕倒在地,子笑收好护身符离开,决定趁着澜贵嫔出殡的机会出宫一趟。 在方斓珊停灵三日之后于七月廿七当日出殡,子笑混入出殡的队伍里跟随着出了宫,在前往妃陵的路上子笑趁机逃脱,然后偷偷回了秦殇的秘密别院。进了别院子笑就直奔书房而去,刚走到一半就被阿莫拦了下来:“不用去了,主子不在别院。” “主子去哪了?”听说秦殇不在,一直兴奋着的子笑顿时有些失落。 “跟二公子一起去骑马了。对了,二公子还问起你的近况呢,他可关心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了!”阿莫故意调侃子笑,秦家二公子秦傅从小就喜欢子笑是驸马府众人心照不宣的事。 “呸,少拿本姑娘寻开心!我这次来可是有新发现要禀报主子的,既然主子不在我就说予你听,你再替我转达吧。”于是子笑把她发现沈潇湘与方斓珊之死有关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阿莫听。阿莫听完却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似乎他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而事实上阿莫的确早已知晓其中原委。 “诶?你已经知道啦!你怎么会知道的?我这可才拿到的证据啊!”子笑惊讶于阿莫的消息灵通和行动迅速。 “记得那个神婆雾隐吗?是我押送她回永安的,这一路上我就看她可疑,于是我就特别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等到了驿馆那天,我发现有人偷偷给她送了一包东西,夜里我用迷烟迷晕了她,偷看了包袱里的东西。你猜我看见什么了?”阿莫还故意买了个关子,把子笑急得不行,催促他赶紧说。阿莫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告诉她:“里面是一幅画像,还有一张写了画像上的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等一系列相关信息。想必这画中之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没错,那正是沈潇湘托人给雾隐送去的環玥的画像。从那时起阿莫便知道了所谓的妖星降世不过是有人排演的一出戏,为的不过是除掉一个小小嫔御!阿莫深感可笑,也为有着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后宫的国家的前途感到担忧。不过阿莫自然也想到事情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再考虑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澜贵嫔意外死亡事件,不难猜到这其中的联系,只是还没有证据能确定背后下黑手的就是沈潇湘。而今天子笑带来的消息和她手中的护身符无疑是确认了阿莫的猜想。 “这么说来,雾隐这个认证加上我手中这个物证,就可以定沈潇湘的罪咯?”子笑以食指点着下巴思考着,突然大叫出声:“哎呀!阿莫你这个笨蛋,雾隐现在怕是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咱们怎么找到她呀!”阿莫被她的狮子吼震得掏了掏耳朵,气愤道:“你才是笨蛋,臭丫头吵死了!你真以为我会那么蠢么?我发现她有可疑,早就在她出宫后就控制住她了。她出宫第二天就遭到了追杀,估计就是沈家的一伙人,还是我救下的她呢。她现在被主子软禁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放这个人证出来,你放心吧,回宫后继续好好留意一切动态。”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还得拜托你一件事,霜降的母亲和弟弟被沈家控制了,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实在不行……杀了他们嫁祸沈家!总之不能让他们继续落在沈潇湘手里。行了,那我走啦,我还得等着送葬的队伍回来潜入回去呢。”说要杀死霜降家人的时候子笑连眼睛都不眨,就连身为杀手的阿莫都不禁感叹这个小女子的心狠手辣。 “等一下!这个给你,回去也分给子墨一份。”阿莫扔给子笑一包盐渍青梅,这是用驸马府后院里青梅树结的果子腌制的,是他们儿时最喜欢的味道。 “谢啦!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子墨吗?”虽然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子笑知道,跟她比起来阿莫与子墨的关系更为亲厚。而且此次出宫避暑之前子墨不小心扭伤了脚踝,阿莫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分担心子墨的身体。 “注意安全。你们俩都是。”说完便酷酷地转身走了,子笑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也离开了别院。 子笑在她逃脱的地方藏起来等到送葬的队伍原路返回,等了一个多时辰,队伍出现了,子笑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末尾神不知鬼不觉地成功混回队伍,安然无恙的回了宫。回宫后,她找了个机会将因为脚伤未能随驾的子墨约了出来,将阿莫带给她的盐渍青梅和那句“注意安全”顺利转达,顺便还调侃了一下子墨,夸张地形容阿莫有多么的想念她、担心她!子笑自己编的正开心,却发现子墨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子笑一下子就火了,嘴里叫着“不识好歹的妮子”便要去揪子墨的耳朵,子墨闪身躲过,然后一溜烟地逃走了,徒留子笑一个人在原地生着闷气。 当然,子笑与子墨见面也不光为了斗嘴、送青梅,自然是要互相交流各自的消息。子笑将霜降受沈潇湘胁迫害死方斓珊的事情告诉了子墨,并欲和子墨商量出一个能在沈潇湘回宫后保住霜降小命的万全之策。 “你干嘛催眠那个霜降,让她失去那晚的记忆?直接告诉她沈潇湘回宫后她必死的结果不就得了,趁圣驾回銮之前将她控制起来不是更好?”子墨不解为何子笑舍简就繁。 “霜降的家人在沈潇湘手里。她不会不顾家人安危擅自背叛沈潇湘,除非她的家人不受沈家控制了。”如果不是条件尚未成熟,她也想用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搞定霜降啊。 “所以你去找阿莫帮你救出霜降家人,换你来胁迫她必须背叛沈潇湘咯?”子墨一下子就看穿了子笑的伎俩。 “聪明,所以阿莫那边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安排霜降离开。不过这离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还需要请你帮忙。”子笑瞬间露出她那特有的讨好又无赖的笑容。 “我怎么帮?”子墨知道子笑必是有了什么计划,肯定又要在后宫兴风作浪一番了。 “庄妃娘娘半年没回家了吧,她一定很想念家人,不如这次圣驾回銮后你提议庄妃出宫吧?”子笑朝子墨挤了挤眼睛,将难题抛给了她。然后不等子墨拒绝,子笑便开始夸张演绎了阿莫对她的担心,再然后就出现了子笑被鄙视并气得跳脚的一幕。 子墨回到关雎宫,数着圣驾回銮的日子至少还有两个多月呢,以阿莫的办事效率应该不难在两个月内找到霜降家人的下落,她也得想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劝说李婀姒回家。上次出宫还是上元节的时候,这样算来她也有半年没见过那个“混世魔王”了……诶?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想起那个疯子啊!心烦意乱的子墨就着月色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最后一招收势时口中还默念了一句“恶魔退散”,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 ------------ 第四十六章 回銮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八月里泰王的第一个孩子顺利出生,是一个长得极像杨意清的可爱女儿。端璎弼喜得千金,将其视若珍宝,连起的名字都直接表现出满满的珍爱之情——端明珠,视汝为掌上明珠,既是端璎弼对女儿的呵护也是对妻子的爱重。而远在京郊的端煜麟得知自己又添了一位皇孙女,也是十分的高兴,当下赐封端明珠为菱歌郡主。时间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在九月十九这天的最后一个时辰,洛紫霄于云霞殿偏殿产下端煜麟的第八个儿子。端煜麟收到消息当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宫看看这个新生的儿子,于是当即决定圣驾提前回銮,在九月三十这天銮驾浩浩荡荡地回宫了。 皇帝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驾临云霞殿探望八皇子和产后的洛紫霄。洛紫霄产后不过十余日,端煜麟体恤她身子虚弱免了她的跪拜礼,只叫她躺在床上好好修养。乳母将八皇子抱来给皇帝看,端煜麟接过孩子爱不释手,一边哄着儿子一边与洛紫霄说话:“八皇子眉眼长得像恪嫔,鼻子嘴巴却是像朕,长大了也定是个美男子。”端煜麟哈哈一笑,忍不住亲了亲了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皇上可别夸他,这么小就听惯了恭维话,长大了有人稍不顺他的意就要闹脾气可怎么好?”洛紫霄看着疼爱儿子的皇帝幸福地微笑。 “怕什么?他是朕的儿子,哪个敢不顺咱们小八的意。嗯?是不是呀,小家伙?”端煜麟抱着孩子来回走了两圈后把他交还到乳母手中,因为这个小家伙要睡觉了,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皇有些不耐烦了。端煜麟坐到洛紫霄床边,拉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也谢谢你给朕生了这么健康可爱的儿子。” “臣妾不敢。能为大瀚绵延子嗣是臣妾的福分,岂来辛苦之说?”端煜麟很喜欢洛紫霄的稳重懂事。 “得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容朕想想……”端煜麟想到了死在娘胎里的七皇子和一生下来就不受母亲待见的端雯,甚至还想起了死于流言的環玥和去年温颦流掉的那个孩子。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不吉之事,需要拿喜事冲冲,恪嫔生子是件喜事,端煜麟还要给孩子起个吉利的名字,他想了一阵儿便有了决定:“孩子的名字就叫璎喆吧。‘喆’的寓意是有智慧之人,而且写法也吉利,双‘吉’凑成一对,可不是极好的名字?恪嫔觉得可好?”端煜麟选定的名字,洛紫霄哪敢有异议,况且‘璎喆’的的确确是个好名字,洛紫霄温婉地谢恩:“臣妾替八皇子谢皇上赐名!” 就这样,八皇子的大名定下来了,给端璎喆起名的同时却忘了给端雯赐封号,没有正式封号的公主就更别提能挽回生母韩芊羽的心了。而端煜麟显然觉得只有八皇子出世这一件喜事还不够,趁着这回仙渊弘得胜归来,端煜麟琢磨着要给他赐一门体面的婚事。赐婚的事皇帝没跟后宫的任何一人提及,只是跟几名近臣商量了一番,商量的结果是选了正二品銮仪使朱诚文之女朱颜封为聘婷郡主嫁与仙渊弘为正妻。赐婚的旨意一下,仙将军府就大张旗鼓地筹备开了。 仙家与朱家早有联姻之意,因此仙家早早就将聘礼和婚礼用品准备好了,即便皇帝不赐婚,仙莫言也只待儿子一回京便上门议亲。如此月初皇帝才赐的婚,婚礼就算安排在月末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仙莫言对这桩婚事比新郎本人更上心,他之所以将婚事安排得这么紧凑,就是希望让儿子尽快成家,他也好早一点抱上孙子。 洛紫霄最近是有子万事足,心情好得不得了。而且皇帝还准许她住进了云霞殿的正殿。一宫正殿乃主位所居,洛紫霄尚不足位分却居主位之所,看来晋位也是早晚的事。与洛紫霄交好的江莲嬅和温颦每每来云霞殿看望她和孩子,总能被这股喜悦所感染,就连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温颦看到爱笑的小璎喆都情不自禁地露出真心的笑容。江莲嬅见温颦十分喜爱紫霄的孩子,便经常约上温颦来云霞殿探望这母子俩,她也希望温颦能逐渐走出小产的阴影变得开朗如初。 云霞殿的姐妹三人其乐融融,可是宸栖宫的气氛就不那么融洽了。徐萤倚在靠榻透过窗户看着在院子里喂鱼的端璎平叹了口气,侍女慕梅给主子奉上一杯葡萄汁问道:“娘娘为何叹气?” “本以为除了環玥这个妖孽璎平的眼疾会大有起色,如今看来那个雾隐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徐萤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是如何成了瞎子的就恨不能将郑薇娥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当初若不是郑薇娥在她怀孕期间往她的食物里下毒,也不会害得璎平生而致盲。郑薇娥这个毒妇为了争宠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命,每次害人还想方设法嫁祸给其他妃妾,给她下毒的事就欲嫁祸凤舞,只可惜凤舞比毒妇聪明、家世也高出许多,让郑薇娥偷鸡不成蚀把米。然而,她徐萤却成了这场斗争中最终的牺牲者,让她如何不恨?还有凤舞,她一样不能原谅!虽然凤舞不曾直接害过她,但是郑薇娥下毒之事凤舞早有所知却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毒妇所害!这些人都该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娘娘宽心,六皇子的眼疾已经比冬天的时候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视物,但是却已经能感觉到光线了,相信用不了不久六皇子的病就能痊愈了。”慕梅用她手中的梅花绣纱团扇给徐萤扇着凉。今年也不知怎的了,都到了十月里,可是京内的中午依然闷热难受。 “慕梅你无需安慰本宫,璎平的病本宫我心里有数,无论怎样本宫不会放弃。本宫只是担心……”徐萤欲言又止,她此时正为了云霞殿的那个孩子而烦恼,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皇子,而且其母妃家世不低…… 徐萤这个女人,野心着实不小。太子母族没落,皇帝又正值壮年,完全来得及等到小皇子们长大成人,璎平刚出生那会儿徐萤不是没想过将来让自己的孩子争一争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璎平满月时被查出患了严重的眼疾,很可能终身难以视物,这一切都是因为徐萤孕期中过毒,这个消息对于野心勃勃的徐萤无疑是晴天霹雳。最初徐萤并没有气馁,她一边拼命地为璎平寻医问药,一边抓住一切机会再次怀孕,只可惜之后一直没怀上。她也知道盲人不能当皇帝,所以只要有一线治好璎平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无奈多年来收效甚微,她也曾想过放弃,但是只要一想到将来凤舞成了太后对她作威作福,她就逼着自己坚持下去,就算璎平注定不能为帝,她至少也要扳倒凤舞。 “娘娘担心恪嫔的孩子将来会争夺太子之位?”慕梅打断了徐萤的沉思。 “未必不可。但是本宫更担心的是凤舞会打这个孩子的注意。”徐萤照顾璎平一个已经分身乏术,皇帝是不会答应她再收养别人的孩子的。但是凤舞不同,她膝下无子,若是孩子母亲不在了,她不是没可能亲自教养这孩子的。 “可是……奴婢觉得就算恪嫔有什么意外,皇上将孩子过继给凤氏女子的可能性也不大,现在有资格且最适合收养孩子的妃嫔只有湘贵嫔。”慕梅大胆说出她的想法,徐萤一想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话虽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沈潇湘为人阴险狡诈,孩子交给她养还不如留在洛紫霄身边,至少洛紫霄看上去没什么野心。”徐萤敢肯定沈潇湘现在也在打端璎喆的主意,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那……咱们还要不要整治恪嫔?”慕梅一时搞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了。 “暂时不要。”刚刚没了个方斓珊和七皇子,现在动洛紫霄可不是明智之选。 沈潇湘果然跟徐萤的想法如出一辙,方斓珊的孩子没了,又来个八皇子,本来这是天赐良机。可是一来她与洛紫霄搭不上交情,二来方斓珊刚殁了不宜再搞出什么大动作,因此不得不暂时放弃了。 沈潇湘和徐萤的偃旗息鼓给了洛紫霄逃离可怕阴谋的机会,洛紫霄与江莲嬅、温颦抱成一团、相互扶持;她们还将李姝恬也拉入这个小团体,由此一来李婀姒也无形中成了暗中支持她们的一个后盾,等有人再动心思时就已经错过时机无从下手了。 七皇子、八皇子的希望相继落空,但很快沈潇湘就坦然接受了,无外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反正后宫有的是年轻妃嫔,总是会有再怀孕生子的,只要她有耐心总能找着机会。 ------------ 第四十七章 流言 但是后宫里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洛紫霄为喜得贵子而欢欣雀跃,但是凤仪却为了甚嚣尘上的流言而苦恼不已。自从她独自提前回宫主持了澜贵嫔的丧仪,后宫便流言四起,传言说方斓珊的死非是意外而是人为,而且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处理后事的仪贵妃!因为原本应该主理丧事的皇后没有回宫,而是她的亲妹回来处理的,众人猜测定是仪贵妃主动请缨,而她如此积极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要借机隐瞒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快便传到了前朝方、凤两家人的耳朵里。凤天翔是肯定不会相信的;但是方同却是在震惊中带了不少怀疑,最近每天上朝都似用一种拷问般的目光盯着凤天翔的背影。究竟是谁害死了他的女儿?方同一定会追查到底。如果真的与凤家有关,那他们方氏从此将与凤氏恩断义绝、不共戴天! 前朝受流言影响颇有些动荡不安,但端煜麟依旧对待凤仪如常,这天还特意翻了凤仪的牌子。凤仪预感到今晚的侍寝必不会想往常那样普通,于是特别精心装扮了一番——她选了一套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服,头戴翠镶碧玺花冠并插一对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玉颈上的孔雀绿翡翠珠项链与手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自成一系;双颊粉红胭脂配上额间一抹烧蓝镶金花细娇嫩间尽显柔媚。她的这一身隆重的装饰,连慕菊看了都不禁咋舌。但更让慕菊不解的是,凤仪还吩咐她带上贵妃金印和宝册一起去昭阳殿。 “娘娘,为何要带上金印和宝册啊?”在等待凤鸾春恩车的空当,慕菊还是将疑问问了出来。 “本宫害死澜贵嫔的谣言已经传遍前朝后宫了,这明摆着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本宫,本宫不能坐以待毙。”皇上那边没动静就说明还没人能举出证据证明她是凶手,凤仪必须先下手为强,争取到皇帝的信任。只要端煜麟肯站在她这边,她就一定能洗脱嫌疑。 凤鸾春恩车载着凤仪一路摇摇晃晃行至昭阳殿,进到寝殿内端煜麟还在翻看着最后几本折子,他知道是凤仪到了,头也没抬摆手示意她免礼,可是凤仪却依旧固执地行完整套拜见礼仪。端煜麟见她执意跪拜,放下手里的折子奇怪道:“今个儿怎么了?叫你免礼你却非要行大礼,还穿戴得如此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早朝开到后宫了呢。起来吧。” “臣妾不敢,臣妾有罪,今晚借侍寝之机特来向皇上请罪!”凤仪言语谦卑、神态却是倔强不屈。 “哦?你有什么罪,朕怎么不知道?”端煜麟索性将折子都推至一旁,专心听凤仪陈情。 “臣妾犯了僭越之罪,臣妾不该越皇后之俎代庖澜贵嫔丧仪,现在不光后宫流言不止,甚至还连累皇后贤名,臣妾实在该死!”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串串滴落,砸在她护甲上的翡翠粒似露水浮于花叶,别样脆弱惹人怜。 “胡说!主持澜贵嫔的丧仪是朕指定你做的,何来僭越之说?如果非要说有罪,那罪责也是在朕不在你。快起来,过来朕身边。”端煜麟朝凤仪伸出手,凤仪才将玉手放入他手里由他牵起。端煜麟将凤仪揽在身旁,耐心地替她擦干眼泪,宽慰道:“朕知道你这许多的委屈都是因为那些个谣言,可是朕根本不信,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臣妾不能不在意,臣妾对前朝风波也略有耳闻,方、凤两位重臣因为臣妾的原因关系紧张,这一定也令皇上颇为苦恼吧?”这一段时间早朝上方同与凤天翔的暗暗较劲端煜麟不是感觉不出来,但这正是他喜闻乐见的,自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前朝风云凤仪一后宫女子也了解甚清,不得不说凤氏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敏感地发觉端煜麟眼色有变,凤仪自觉失言,赶紧再度跪拜下去:“皇上恕罪!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谨记于心,只不过关心则乱,还请皇上责罚!”凤仪拿出准备好的贵妃金印和宝册双手捧过头顶,声音诚恳真挚:“为平息此谣言风波,臣妾自愿除去贵妃尊位以求弥补臣妾之过失。” “爱妃如此深明大义,朕怎么会责怪你?爱妃所料不错,因为澜贵嫔的死方同早已心存芥蒂,而今出了这样的流言方同更是不肯罢休,矛头直指你们凤家。护国公的脾气你也知道,为了维护你不惜与方同针锋相对,本来你们两家还有亲戚关系,这样一闹对双方都着实不利。最关键是两位重臣在朝上唇枪舌剑,着实让朕头疼啊!”最近上朝方、凤二人的明争暗斗端煜麟都看在眼里,但是他要么故作不知,要么假装软弱不敢插手,为的就是借方同之手好好整治一下凤党!端煜麟换上一副怜爱的表情柔声对凤仪道:“爱妃为朕着想之情,朕甚为感动。朕不能仅仅因为谣言就褫夺你贵妃称号,这样不但会令后宫众人心寒,也着实伤了朕与护国公的情谊;但是朕又不得不平息前朝的风波,否则又会损了与方大人的君臣之义,朕为难啊!” “皇上不必为难,尽管牺牲臣妾好了!相信护国公也能明白皇上的苦衷的。”针对她的人其实是在针对凤氏,只要她肯委屈求全就能保凤氏无虞。反正皇上也无意找出真凶,他要的不过是以最小的代价平息方氏怒火罢了。 “朕得妃如此,夫复何求啊!除你贵妃头衔朕万万做不到,不过只能先委屈你交出协理六宫之权了。”降位不是目的,夺权才是真章! “臣妾……谢圣上宽宥!”凤仪何尝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只是心中一阵难过,八年夫妻换不得他为她力证清白,在磕头谢恩的瞬间泪水忍不住簌簌落下。 仪贵妃被收回协理六宫之权的圣旨于翌日传遍后宫,宸栖宫的徐萤听闻只想拍手称快,高兴的同时她还须积极计划怎样趁此机会一举赢得这协理六宫之权;而另一边凤梧宫里皇后的脸色则略显凝重,凤舞自从听到这流言开始就怀疑是皇帝的手笔。宫里与凤氏交恶的嫔妃无非徐萤和郑姬夜,郑姬夜缠绵病榻有心无力,若是徐萤主谋只会直接冲着她来,不会绕着弯子把主意打到凤仪身上,因此根源不在后宫而在前朝! 好个大瀚天子,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这等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既让凤氏与方氏产生了罅隙,又连消带打地除了凤仪的协理六宫之权,凤舞甚至不难猜到今日早朝之上的情形——端煜麟定是又装出一副“朕已尽力”的无奈模样,一面对着凤天翔万分歉意陪着小心,转过头来就暗示方同传达“朕也是被逼无奈,朕为了你女儿已经得罪了凤氏了,爱卿你要体谅朕的苦衷并相信朕与方家是同仇敌忾的”。这样一来,非但不能使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反而故意让方同觉得皇上与他是同一战壕,对抗起凤氏来更加有恃无恐了。可惜了她的傻妹妹,还天真地以为能以一己之牺牲换来皇帝对凤氏的心慈手软,白白将手里的权利拱手让人了。如果不出凤舞所料,这协理六宫之权不久便要落到贤妃徐萤手中了,此时的凤舞也是头痛欲裂,前面的恶狼还没赶走后面就又来了猛虎,当真是腹背受敌啊! 凤仪无辜遭构陷,除了徐萤高兴外沈潇湘和邵飞絮才更是开心,有人替自己背了黑锅不高兴才怪!邵飞絮典型的小人得志,带着芙蓉在曲荷园里散步赏紫莲花,走得累了便寻了一处靠近沁心湖边僻静的假山群背面坐着聊天,小厦子在不远处放风。邵飞絮见周围寂静无人便大胆地说起心里话来:“这回便宜了沈潇湘那个贱人,倒叫仪贵妃替她背了黑锅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掌握了湘贵嫔下毒的证据,只待抓住那个神婆便成事儿了。邵大人在京中的亲信已经打听到那神婆貌似还留在永安城内,相信不久便会有眉目了。”芙蓉信心满满道。 “动作要快,拖得太久我怕沈潇湘抢先一步杀人灭口就不好了。”邵飞絮派出的亲信打听到一批杀手想在雾隐回楚州途中暗中截杀她,只可惜等了几天不见人出城,再回到城中搜寻为时已晚,雾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想必此时沈潇湘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必得先于沈潇湘找到雾隐才行。 “小主,还有一事……就是那名叫霜降的宫女,她还没有被湘贵嫔灭口,这会不会威胁到咱们?”芙蓉不晓得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主子扳倒湘贵嫔的大局。 “怕什么?肯定是沈潇湘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那霜降必死无疑,沈潇湘才不会留下这个隐患。再说了,她已经替咱们处理了那个假护身符,现在又被沈潇湘虎视眈眈地盯着,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换了方斓珊的护身符并往里面加了几味伤胎的药。”邵飞絮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主仆二人得意忘形地开怀大笑的同时,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的对话被偶然经过的孟兮若听了个一清二楚。 ------------ 第四十八章 灭口 孟兮若从小信仰佛法,经常去法华殿拜祭,法华殿的无瑕真人虽然名为道姑,实际上对佛、道两家皆有研究,与孟兮若很是谈得来。近来后宫不太平,孟兮若既无宠又无聊,于是索性独自一人搬去法华殿小主一段时日。今日也是抄写佛经乏了,便自个儿出来溜达溜达,走着逛着就来到了曲荷园的假山这边。说来也巧,孟兮若走过来路线刚好是小厦子的盲区,谁也没有发现她的靠近。憨厚老实的孟兮若哪听见过这样腌臜的事情,当场吓得腿打哆嗦手发抖。一不小心踩空进了水里踏碎了岸边的一瓣紫莲,脱落的鹅卵石骨碌碌地滚到了沁心湖里,噗通噗通几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脆响亮。孟兮若害怕极了,此时只想远远逃离这个阴谋酝酿之地,不幸的是,刚才的那几声石头落水声已经暴露了她的行踪…… 三天后孟兮若的尸体被几名小太监从幽月湖里打捞了上来,众人被她泡得浮肿的样子吓得够呛,若不是她身上的橙花盘纽藕丝琵琶裙让宫里的侍女挽辛认了出来,恐怕就要被当做无名女尸处理了。因为谁也搞不明白,一个才人怎么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幽月湖来,幽月湖无论是离秋棠宫还是法华殿都有好一段距离呢。 “你家小主是想不开自杀了?”打捞尸体的其中一名太监小盖子问挽辛。 “怎么可能?我家小主信佛,内心澄明开阔怎么会想不开?而且我曾听小主说过在佛教中自尽是有罪的,她又怎会违背信仰自杀呢?”挽辛觉得自家小主虽然内向,但是却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没有理由做傻事啊! “那就是失足溺水了。这幽月湖由于地偏人稀,周围的防护设施都年久失修了,到了晚上更是漆黑一片难以视物,估计你家小主晚上来这里闲逛时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吧。”这解释听上去很合理,但是挽辛还是很疑惑,她不认为孟兮若有什么理由大晚上出来乱逛。要是当初她坚持跟着小主一同住在法华殿就好了;要是她能细心点每天都去法华殿看看小主就好了……她真的好后悔!但是,即便她再疑惑、在懊悔也改变不了孟兮若死亡的结果。而仵作更是敷衍了事,甚至接受了小盖子他们的说法,草率地以失足溺水的意外定了案。后来挽辛将事情始末讲给无瑕真人听时,无瑕也黯然神伤,她亦怪自己粗心大意,当晚不见孟兮若回来便只当她住得腻了回自己宫里去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佛像前默默为孟兮若的在天之灵祝祷。 事情的真相可想而知,孟兮若无意中撞破了邵飞絮的秘密,逃跑时又弄出了响动被发现了,结果自然是被小厦子和芙蓉合力逮住。小厦子死死抱住孟兮若拖进假山群,而芙蓉用沾透水的丝帕覆在她脸上使其窒息而死。尸体就由小厦子一直守着到了夜里,而邵飞絮立刻带着芙蓉往漪澜殿附近走去,果不其然碰见了外出散步的沈潇湘,她便故意找茬与沈潇湘一番斗嘴,待大家都已就寝后再由小厦子偷偷将尸体运到幽月湖投入湖中假装溺死。这个杀人手法虽简单却极有效,尸体泡了三天很难推测出真正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即便仵作能推测出,这个时间段里她也正与死对头沈潇湘吵架呢,届时邵飞絮可以利用沈潇湘的证词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巧妙地洗脱嫌疑。 沈潇湘这边正为着三天前邵飞絮莫名其妙的挑衅憋了一肚子闲气,就听说了孟兮若失足溺水的消息。沈潇湘当下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去,只觉得她们都是秋棠宫的,便都是一丘之貉,死了谁她都开心。还是冰荷觉出这其中的不对来:“小主,你不觉得奇怪吗?大晚上的,孟才人跑到那偏僻地界干什么?” “管她做什么,反正是死了。这个孟兮若摆明了是和邵飞絮一伙儿的,她一死,邵飞絮就少了个跟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静下来一想此事的确有很多疑点,只是事不关她,她也不爱费那个神。就算孟兮若的死并非意外,查明真相也该是她邵飞絮的事儿,毕竟那是她宫里的人。 “小主说的是,只要是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少管为妙。”主子的确不该在这等小事上费神,现在当务之急是怎样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恪嫔自生了八皇子后就不怎么出寝宫了,再加上她还有一众好姐妹的维护,这让她们很难下手。 沈潇湘也跟冰荷讨论过孩子的事,最后她们得出结论,既然害死母亲夺取婴儿这条路行不通了,那不如扶植一个身份低微嫔御让她自愿将孩子交给沈潇湘抚养。于是,最近沈潇湘和冰荷各自与储秀宫里无宠的小主和各宫各房的侍女频繁接触,相看其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相对于小主沈潇湘更倾向于婢女,因为即使是采女,只要是通过正经选秀选上的,至少也是六品官员家庭出身,谁也不敢保证得宠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但是婢女就不同了,出身好的也多是高官家仆,不好的甚至有平民百姓,这样的人野心小好掌控。即便反骨,无权无势的婢子也更容易收拾。 还有一件事是沈潇湘头疼的,那就是雾隐的失踪和霜降的难缠,她派出去找雾隐的人一无所获。沈潇湘猜想她一定是被什么人抓起来了,但是此人到现在还没有利用雾隐向她发难,证明这个人大概不是她的仇家,可是无冤无仇他们干嘛要截她的人?不管怎样她还是不能停止寻找,否则雾隐一旦落入沈家的对头手里那就不敢设想了;再来就是霜降,她屡次安排暗害却总能被霜降幸运地躲开,结果还误杀了明萃轩另外一名无辜宫人,想想都觉得懊恼。 就在沈潇湘和邵飞絮都在拼命寻找“知情人”的时候,雾隐早就被“请”到驸马府在京郊的另一处别院里软禁起来了。雾隐是被阿莫堵截的已经说过了,霜降则是在某晚发现有人在她饭菜里下毒后才相信了沈潇湘要杀她灭口,在催眠的作用下连夜奔去司珍房求助子笑。子笑以易容术和霜降互换身份,霜降每天顶着子笑的脸躲在司珍房装病;而子笑办成霜降假装无意挡下所有暗害。与此同时,阿莫在沈家一对仆人的家里找到了霜降的亲人并将他们救了出来,然后通知子笑劝诱霜降随时准备出逃。雾隐和霜降二人在今后的计划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那都是后话了。 孟兮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邵飞絮做贼心虚,怎么都觉得挽辛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儿,后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她打发了。回到内务府的挽辛不久又被调到了丽华殿当差,丽华殿只有久病的淑妃娘娘一个主子,她的贴身侍女慕竹在宫女中的地位很高,挽辛去了自然做不成近侍,只能在偏殿做些杂活。孟兮若的忽然去世让挽辛总是闷闷不乐,慕竹看到过好几次挽辛一个人坐在偏殿门口发呆,出于对新人的关心,慕竹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挽辛的回答却令她大为震惊。 “慕竹姐姐,我觉得孟才人死得蹊跷,我不认为这是失足意外。”挽辛就是这样回答她的。 “可不敢胡说!连仵作验过都说是溺水意外了,你又有什么证据质疑呢?”听了挽辛的话,慕竹不禁大惊失色。 “那个仵作哪里认真检验了?他就看了一眼而已,敷衍得很呢!我就是没有证据,要是有的话非要告到皇后娘娘那去为小主伸冤。”挽辛的角色一时还转换不过来,依旧当自己是孟兮若的近侍。 “挽辛,姐姐劝你还是忘了这件事比较好。还有,你记住了,现在你是丽华殿的奴婢了,你的主子只有淑妃一个,明白了吗?”见慕竹有些疾言厉色,挽辛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虽然慕竹叫挽辛忘了这码事,但是她自己却把种种可疑记在了心里,说不定这些疑点以后会派上什么大用处,这便是慕竹的第一反应。 关雎宫后院里,子墨坐在廊下,盯着手里的一张惨不忍睹的“请柬”发呆。这张纸是几天前仙渊弘进宫面圣谢恩之时,托太子近侍伍仁带给琥珀,又由琥珀转交给她的。子墨起初还奇怪,她与仙渊弘素未谋面,他怎么会辗转托人传信给她?等她打开这张被折得奇形怪状的纸、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狂草字迹后就完全明白了——这乃是“混世魔王”仙二少的亲笔信,或者说是简易版请柬,内容就是邀请她出席本月末仙渊弘与聘婷郡主的婚礼。仙家的宴客名单上自然不会有她这样的一个小丫鬟,所以仙渊绍索性自己亲自造了一张“请柬”,而且还是用白纸写的!真是叫子墨哭笑不得,但是信的最后还十分关切地询问她脚扭伤好没好,这倒是让子墨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说起来李婀姒出阁前应该也是认识聘婷郡主的,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们总免不了在一些场合见面。子笑和霜降互换身份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将霜降送出去也怕夜长梦多。于是子墨当晚便旁敲侧击地暗示李婀姒是时候回家看看了,李婀姒也不拆穿她,还只当子墨小孩子心性又想出宫玩了,颇干脆就答应了。 ------------ 第四十九章 钟情 天一亮子墨偷偷潜入司珍房将霜降带出来,等到李婀姒的马车一出宫门,霜降便拿着子墨给她的令牌骗守门侍卫说自己是关雎宫的宫女,庄妃落下了东西,她要赶紧给送过去,守卫见她的令牌的确是关雎宫所有,庄妃的车驾又刚出门不久,便叫霜降快去快回。霜降一出宫门就迅速朝马车的方向追去,而子墨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故意装作忘带了东西折返回去,与霜降一碰头便赶紧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子墨在一家客栈里把霜降交给前来接洽的阿莫,与阿莫寒暄几句便急忙赶去李府,她怕回得晚了惹李婀姒疑心。子墨赶到李府时,李婀姒和琉璃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李婀姒果然问她落下了什么东西,子墨本来就是撒谎,情急之下在袖子里乱摸一通摸出了一枚象牙浮雕坠饰,这不是仙渊绍送她的护身符么?怎么会带在身上?不管了,就它了!子墨将护身符系在腰带上,笑眯眯地解释道:“奴婢就是回去取这个护身符了,不将它戴在身上奴婢就不踏实,今早一时忙得忘记了。” “看来这护身符对你意义匪浅啊。”李婀姒只是随口一说,琉璃却不肯放过地调侃她:“不会是哪个风流郎君送的吧?”琉璃笑得一脸暧昧,李婀姒也目带疑光地瞧着子墨。子墨一想到仙渊绍那个疯子被琉璃说成是风流郎君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哈,别闹了!他才不是什么风流郎君,他就是一个……”子墨刚想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说漏了嘴,赶紧圆谎道:“他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像哥哥般的朋友。”子墨一边编瞎话一边在心里给阿莫道歉,对不起了,将好阿莫和那个臭小子相提并论实在不该。 子墨把话题越扯越远,直至扯到朱、仙两家的姻缘,说到起劲儿处琉璃也和子墨一起幻想起婚礼当天盛大场面。见两个小妮子兴致颇高,李婀姒突然冒出个主意,她自己肯定不能抛头露面去参加婚礼,但是父亲李健一定会去,不如让两个丫头带上礼物代表她去贺上一贺。此提议一出,琉璃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子墨也暗自开心。 子墨入宫前最喜欢吃八宝斋的招牌小吃八宝兔丁和七巧点心,现在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儿地往上钻,便央求李婀姒允许她晚些时候出府买一些来解馋。李婀姒对子墨越来越纵容,其程度比琉璃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便允了,只是嘱咐她自己小心些,子墨做了个捏拳头的动作以示自我保护能力极强,李婀姒无奈地笑着随她。 酉时一到天幕微微擦黑,子墨踏上了她的寻找美食之路。她先来到八宝斋买了她喜欢的小吃和点心;又在附近的几家铺子里买了些琉璃喜欢的双色豆沙卷糕;想到李婀姒喜欢的小点——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只有在醉香居酒楼才有的卖,于是两手提上满满的收获往醉香居去了。 醉香居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包间全满、散座也有好几个是拼桌的,子墨本想尝尝他们新推出的仙人脔(奶汁炖鸡)和菠萝软糖,现在看来也只好一同打包了。 “掌柜的,两屉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一份仙人脔和一份菠萝软糖打包带走。”子墨就在柜台前等着,掌柜笑眯眯地应好,吆喝小二去后厨帮客人备菜。 “啧啧,手里提了这老些东西,还点这么多不怕撑死呀你?”这熟悉又顽劣的声音非仙二少莫属了,子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掌柜的,只把虾饺皇打包,其他两道菜送到这位公子的包间,再来一壶青梅酒,全部记在这位公子账上,谢谢。”子墨转身就要上楼,却被仙渊绍拉住道:“喂,小爷没要包间,就在那边靠窗的散座,你爱来不来。”说着放开子墨的胳膊,别扭兮兮地率先回到座位上了。子墨掩嘴一乐吩咐掌柜:“不好意思,送到那边的桌上就行,不过钱还是要记在仙公子账上。”掌柜的依然连连点头称好。 子墨故意学着仙渊绍的别扭样子蹭到他那桌,在他对面坐下。仙渊绍皱着鼻子发出好大一个哼声。子墨存心要逗逗这个小霸王:“哼什么哼?又不是猪。” “你敢骂小爷是猪?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八个多月没见面,一见面就骂我?好歹我还记挂着你的脚伤,你却连问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仙渊绍这话说得颇有些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撒娇。 子墨很感激他的关心,于是便如他所愿问候他一下:“那仙……将军这几个月来过得好吗?” “不好!大哥带兵剿匪归来,又是升官又是赐婚,得意得很!老头子在家天天夸他贬我,要我好好向大哥学习,不要整天惹是生非,早些成家立业才是正途。”仙渊绍一脸郁闷,将小二端上来的菠萝软糖一口塞进去好几个。其实照仙渊绍二十几岁的年纪能做到从四品的官职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可能是仙大将军对儿子的要求太高了吧。 “诶,你还年轻嘛,慢慢来,以后一定可以像你父亲一样。话说你今年到底多大了?怎么还不娶亲呢?”子墨只想转移话题让他好受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个话题刚好又戳到仙渊绍的另一个痛处。 “二十三了,怎么了?”仙渊绍脸色更加难看,干脆做扭头生气状。 “没什么啊!你哥哥不也是现在才成亲嘛,他不是还比你大上几岁么。你……没问题的。”子墨实在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安慰仙渊绍了。他哥哥二十六七不娶妻是为了建功立业暂不考虑;而他却是从二十岁起就被他老爹托人保媒,女方家一听是仙家的“魔王”二公子,说闻风丧胆也不夸张!有些父母宁愿将女儿嫁给平头小吏也不愿应了这门亲事,气得仙莫言是吹胡子瞪眼直骂仙渊绍不争气。后来,仙莫言就索性不管了,已经做好接受小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准备了。而仙渊绍自己也是个不开窍的,在男女情爱方面甚为迟钝,因此一直拖到了现在还不曾议亲。 “反正老头子说了,他今后不管我婚姻上的事,只要我看好、对方愿意,就是娶个耳聋眼瞎的乞丐他也随我。小爷就不信了,还偏要找个耳聪目明、长相端庄的好女子给他们看看!”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扫了子墨两眼,不过子墨却没看到,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街上的一男一女所吸引了。 女子一身质地精良的古烟纹碧霞罗衣,头上插着的绿雪含芳簪价值不菲;男子则是一袭月白云锦长袍,此时正在珍萃斋的铺子前挑选着首饰。子墨目力极佳,她看见男子买下了一串珍珠手串戴在女子的皓腕间,绿裙白珠衬着女子莹莹肤色煞是好看。 “咦,那不是白月箫和他的新媳妇吗?到底是新婚燕尔,还有这等情趣一同逛街。”仙渊绍的视力也不比子墨差,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难免透着些酸溜溜。没错,这一男一女正是于半年前完婚的白月箫和妙绿。 “白月箫?你认识?”这个名字子墨不是很熟悉,想来不是什么高官重臣。 “鸿胪寺少卿白月箫,晋王的亲舅舅,你不知道?从五品的破官,还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给的。”仙渊绍颇为不屑。早就听闻皇后在二月里将身边的大丫鬟妙绿放了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已婚少妇,嫁的还是晋王亲舅白月箫。妙绿嫁得低调,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子墨还不知道新郎是何许人也呢。皇后揣的是什么心思,还真是耐人寻味。 “他一从五品的官,俸禄应该不算高吧?你看看他们的穿戴,还有给他妻子买的首饰,倒是一点儿不心疼哈。”如此奢侈的生活,子墨不相信背后没人暗中资助。 “切,那哪里是他的俸禄,都是一些溜须拍马之辈想巴结凤氏和晋王孝敬的呗。”以他从四品官阶的俸禄都不敢像白月箫夫妻俩这么花费。子墨装出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点头,再次换了话题:“你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可是性子却跟十来岁的孩子似的,也不怪仙大将军想你多学学你兄长的稳重。对了,你是哪天的生辰?” “五月初十。”仙渊绍浑不在意地将子墨要的青梅酒倒了一大杯饮尽,酸酸甜甜的没什么酒味,不赶他喜欢的玉练槌带劲儿:“没有一点滋味儿,你点的什么破酒?”子墨心里白眼直翻,女孩子可不就是喜欢这酸甜的滋味,难怪这厮没有女子爱慕,当真是不解风情的莽货! “你这叫‘满腹心思付杯樽,酒中滋味只三分。’[ 《饮酒九首——酒之味》]不懂得什么是‘琼浆玉液终是空,秫酒浊醪味最真。’[ 同上]来,为了咱俩同月同日生再饮一大白!”子墨是孤儿,小时候被秦明捡回府中为婢,她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生日,只把进秦府主子给她赐名那天当做生辰。 “什么狗屁诗文,别跟小爷咬文嚼字……诶,等等!你也是五月初十生人?真是太巧了!这便是缘分啊!”仙渊绍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闻,激动得站起来紧握住子墨的双手,就只差热泪盈眶、抱头痛哭了。仙渊绍动作太大,惹得周围的顾客纷纷向他们二人投来或好奇、或暧昧的眼神,弄得子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赶紧抽回手掌并将仙渊绍按回座位上道:“你别大呼小叫的,弄得大家怪不自在的,快坐好了。”仙渊绍显然不以为然,坐下后还嘟囔了一句:“你今天又没穿男装,也不怕被别人误会成龙阳君了,有什么不自在的。”子墨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自顾吃完佳肴便推说该告辞了,仙渊绍非要送子墨到李府附近,子墨百般推辞无果后便随他便了。 ------------ 第五十章 婚礼 到了离李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子墨提出可以自己回去了,仙渊绍开始老大的不乐意,但是眼睛瞄了瞄子墨的头上和腰间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分开前只说如果可以一定要来参加他哥哥的婚礼,子墨答应说好。知道子墨走入街巷中回头再也看不到仙渊绍的身影时,她才倏然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戴着他送的钗子和护身符故而他心情变好,思及此连子墨的心情也不禁晴朗起来,蹦蹦跶跶地进了府。 回到府中的子墨却不见主人一家和琉璃的人影,问过才知道,就在她出门后不久长史李府便派人送来了帖子,帖子上这样写道:“臣李书凡闻庄妃娘娘尊驾回府,斗胆以兄长之礼诚邀庄妃娘娘于今晚酉时三刻到城西闻渟湖之上岚翎舫一叙,届时家父、家母与内子一并于舫中恭候大驾,望娘娘赏光,携伯父、伯母一同莅临。”李书凡就是李健长子、李姝恬的长兄,连李婀姒也该称呼一声表兄,现任从四品二等护卫。 起初李婀姒接到帖子很是犹豫,给父母看过之后,父亲觉得她难得回家,聚一聚也无可厚非;母亲也向婀姒透露,李书凡今年六月所得长子八月里便夭折了,他的妻子吴氏一直走不出丧子的哀痛,整日郁郁寡欢,大概也是想趁此机会让吴氏与外界多接触一些、换换心情。吴氏出身一般,永安城内的高门贵女多半不喜与她来往,这次特意邀请李婀姒,也是存了向外人昭示庄妃与吴氏相交之意。这样今后也会多些大户名媛主动与吴氏攀交,帮她扩大交际圈子来抚慰伤痛。李婀姒念着表兄对表嫂的一片情谊,想着不过举手之劳,便决定赴约。 只是令李婀姒意外的是,到了舫上才发现受邀的宾客不单只有他们一家人,女客这边除了李康之妻俞氏和李书凡之妻吴氏,甚至还有翔王府和銮仪使朱大人的家眷——翔王妃姚曦携女桓真郡主、朱大人原配刘氏、甚至连即将出阁的聘婷郡主也位列其中;男客那边不用说了,出主人父子自然还有翔王和朱大人,但是令李婀姒始料未及的是靖王竟也在此! 男女宾客分席而坐,中间隔了湘妃竹帘,可从竹帘间的缝隙依然可以将对方席位看得一清二楚。席间姚曦桓真母女俩妙语连珠,惹得众女频频发笑,连心情欠佳的吴氏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相比之下聘婷郡主便矜持多了,许是年纪稍长、许是即将嫁做人妇,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名淑女应有的高雅气质;而李婀姒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桓真与她搭话,她都反应得略微迟缓。因为她的心绪一直被帘子那端的某个人所牵引,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那人的方向飘去。而坐在男宾席与李婀姒遥遥相对的端禹华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李婀姒对视的机会,每次视线相交他的眼中似含了无限柔情与思念,直看得李婀姒心跳都乱了节奏…… 李府中独自无聊的子墨来到李婀姒的书房里找书看,她随便拿下一本诗集随手一翻,便看到了这样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子墨盯着这句话静立窗前久久沉默着,正如此时此刻远在湖上的李婀姒一般,都是低头不语内心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次出宫皇帝允许李婀姒在娘家小住几日,归家的第七日刚好赶上仙渊弘大婚,李婀姒准备了几样礼物交给子墨和琉璃,让她们随李健和夫人一起前去将军府观礼。 琉璃兴奋得不行,拉着子墨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一会儿拿出这件比比,一会儿又翻出那套试试。琉璃换上一套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站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地问子墨:“子墨,你看是这套好看,还是刚刚那件五彩缂丝衫漂亮?” “都好看,不过我觉得你穿碧色更好看,就身上这套吧。”子墨早早就换好了一套挑丝双窠云雁装等琉璃,可是琉璃一直纠结犹豫,索性她来帮琉璃决定了吧。 “真的吗?你确定?”琉璃似乎还不怎么确定,眼看着她又要伸手去拎另一件裙子,子墨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将她往门外拖,边拖还边求饶道:“我的好琉璃,又不是你成亲,不要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好吗?你真的已经很完美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哎哎哎!你别拉我呀,我还有一支玉梅花簪没戴呢……”子墨全然不理会琉璃的大呼小叫,直接把她拽上马车算完。 李家的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几乎没了停泊的位置,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此时的情景一点都不夸张,可见仙莫言的名望和人缘俱是极佳。仙莫言和仙渊弘父子都在门口迎客,李健阔步上前与仙莫言亲热地打招呼,可见二人平时的关系也不错,大概是所谓的英雄惺惺相惜的情感吧。与父亲寒暄完,还要恭喜儿子,李健又与仙渊弘客套了几句,然后示意琉璃、子墨把礼物奉上。 这还是子墨第一次看见仙渊弘本尊,以往总是听说他的种种传言,此时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仙渊弘身着藏青色金线银边吉祥云纹吉服,胸前系着的大红绸花昭示着他新郎的身份。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他那一头纯净胜雪的银发,为这位本来就俊铸无双的男子更添了几分仙气。但凡女子,她们的春闺梦里人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吧,连子墨都不禁羡慕聘婷郡主的好福气。 子墨一行人进入內苑,宾客们已经来了大半了,李健和李夫人分别融入各自的社交圈子,琉璃习惯跟在夫人身边,可子墨和这些贵妇不熟,于是找了个借口躲清闲。子墨寻了一处清静的角落坐着,远远看着一群达官显贵交际应酬觉得厌烦得很,目光很快被一对玩闹的小姐妹吸引住了。两个小孩一红一粉,正与两个嬷嬷捉迷藏呢,很是顽皮可爱,她们应该是仙家的两名幼*女——石榴和樱桃。 “嘿!丫头你真来啦?”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仙渊绍吓了子墨一跳。 “仙二爷能不能别总这样突然出现,奴婢的心脏受不了……”子墨还想再讽刺他两句,转身却被他的打扮给惊呆了!只见仙渊绍难得地把一头乱糟糟的红发理顺,还规规矩矩地用墨玉冠束着;身上更是穿了一套玄底缎面绣赤金火焰纹的正规礼服。如果不知道仙渊绍本性的人,看了他今天这身行头定会觉得实在是一表人才,但是子墨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仙渊绍看到子墨强忍着笑意的样子,撇了撇嘴抱怨道:“我知道我这样很奇怪,但是没办法,今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我爹说不许给他丢脸,所以才让下人把我‘绑’成这个样子的,小爷也是不愿意的!”子墨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已经不是嘲笑他的装扮,而是打心里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子墨也不逗他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没有,不奇怪,还挺好看的。” “真的?你真觉得好看?你喜欢我这样穿?”仙渊绍得到了肯定,激动得两眼放光。 “额……好看,当然好看!你简直比你大哥更像新郎官。”子墨违心地竖起了大拇指。听了子墨的夸奖仙渊绍没有表现出更开心,反而摸着下巴有些纠结的样子,最后说出了一句让子墨差点绝倒的话:“我今天这么英俊不凡,不好抢了大哥的风头,我看还是不要去前苑了,你说呢?”仙渊绍一脸认真地看着子墨说出他的顾虑,子墨内心直想呐喊“你会不会有些自信过头了?”可是实际上只能微笑点头。 “那好,咱们不去前面了。咱们去后面……偷看新娘!”子墨被他大胆的想法惊呆了,可是还没等惊讶完,仙渊绍便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拉起她一阵风似的卷去了后院。 后院相比前面显得静悄悄的,只有一排排贴着喜字的灯笼明晃晃的照着清冷的地面,新房门口守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两人不时地说着什么,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还不等子墨反应,仙渊绍像猎豹一般窜了出去,直冲到新房门口点了二人的昏睡穴。子墨暗骂“疯子”,赶忙冲到他身边,极力压低声音质问:“你疯了?你弄昏她们做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 “不弄昏她们,她们会叫我看新娘子?一定又要大呼小叫的,听了就烦,索性弄晕双方都省事。”仙渊绍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认为自己接下来的偷窥的行为有任何不妥。子墨彻底败给他了,偷看就偷看吧,反正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幸运的聘婷郡主。于是二人在窗户纸上戳了两个洞向屋里偷窥。 大红的碧霞云纹霞帔穿在冷艳佳人身上,冰火两重天的对撞之美油然而生;百合髻配凤仙花华盛,头饰上更有长长短短珠串、流苏无数,似珍宝瀑布流于肩胛,美不胜收! “真是个美人!少将军艳福不浅呐,当真一对璧人呢!”原来朱颜长成这个样子,与仙渊弘很是般配,但愿他们夫妻二人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我看也就一般,比起你家主子逊色不少啊。”仙渊绍不以为然。子墨瞪了他一眼,谁能跟李婀姒相提并论?朱颜的相貌已经算是极为端正的了,甚至比宫里有些妃嫔长得还好看些。没想到仙渊绍的眼光这么挑剔,而且肤浅地只盯着外貌最美的,活该二十好几讨不到媳妇! 子墨见过了朱颜的庐山真面目满足了好奇心,显然仙渊绍也觉得索然无味,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仙渊绍刚想解开地上躺着的两人的穴道就被子墨阻止了:“你先走远些,我来给她们解穴,免得她们醒来时看见有男子在,不方便。”仙渊绍点了点头,一个翻身没了踪影。子墨迅速解穴,然后也施展轻功飞到远处,但起脚带起的风还是碰倒了一个花盆。花盆碎裂惊醒了昏睡的丫鬟和喜娘,也引起了房内朱颜的注意:“彤云,嬷嬷,是你们吗?”刚刚恢复意识的彤云和喜娘听见主子呼唤赶忙推门进了屋。 ------------ 第六篇 蚍蜉撼树 ------------ 第五十一章 蒲柳 待到戍时吉时已到,新娘被蒙上盖头由喜娘和彤云一左一右搀扶着来到前厅拜堂。等候多时的仙渊弘将喜绸交到朱颜手中,一对新人各执一端在主婚人的主持下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谢皇天后土赐配良缘;”高朋满座不吝祝福笑意绵绵。 “二拜高堂——感父母养教不弃之恩;”双方家长老怀安慰泪光盈盈。 “夫妻对拜——望夫妻恩爱莫不静好。”执子之手生死契阔一世双人。 “礼成,送入同房。”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目送之下,新郎新娘被一群丫鬟喜娘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按照原来的程序,该是仙渊弘先行出来陪客,散席后再回来新房揭盖头、喝合卺酒。但是仙渊弘实在是个体贴的好丈夫,不理会俗礼进了洞房便先用秤杆掀下朱颜的盖头,倒是吓得朱颜和喜娘一愣。不等喜娘开口说责,仙渊弘率先命彤云端来合卺酒,与朱颜交杯而饮,整个过程朱颜就这样静静的不出声,全凭夫君指挥。只是她也难免有所疑问:“将军何以不顾规矩,不怕惹了忌讳吗?” “忌讳什么?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只是想着待会儿我前去陪酒,不知什么时辰才能结束,要你这般蒙着头不吃不喝一直端着实在有违人性。于是便想早早行了该成之礼,这样你就可以先休息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仙渊弘耐心地向妻子解释,生怕她有所误会。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了,朱颜心想自己真是嫁了个好夫君,不由得脸红心热道:“那夫君便快去前厅宴客吧,别去晚了失了礼数,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等着夫君回来……”说完便害羞地低下了头。朱颜从前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人人都说她冷硬不易亲近,那是因为还没遇到能融化她芳心的男子,如今仙渊弘途经她的生命,她愿意敞开心扉许他驻进。 仙渊弘对她的一声“夫君”叫的颇有些不习惯,但是立刻便接受了,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又多出一个角色——丈夫,从此他亦是个有自己家室的男人了,这意味着责任、担当,大概还有未知的惊喜和满满的幸福。走到门口的仙渊弘转头一笑答应道:“不要太辛苦,我去了。”他的一缕笑容似春风吹进少女心,痒痒的、暖暖的,朱颜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眼中盛满了爱慕与喜悦的光芒,这样的她看上去才更美丽、更真实、更有人情味。 回到前苑热闹依旧,今天来了不少女客,各种宴会向来是男人拉关系、攀交情,女人比美貌、赛衣饰的场合。当然,也有像姚曦这样的精明母亲特意带着女儿借机相看各家未婚的青年才俊,毕竟桓真已经及笄,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姚曦带着桓真游走于各位高官夫人之间,谈笑间旁敲侧击着哪家的少年郎样貌品性如何、家世地位如何……更有意无意地让桓真多在各位夫人面前露脸。聊得久了有些聪明的便看出了姚曦的醉翁之意,其中一个大胆泼辣的夫人索性挑明了道:“翔王妃这是在为郡主物色好人家呢!以臣妇看,今儿婚礼上确实有不少好儿郎,太子太保家三公子邓卓杰、礼部侍郎之弟吴孝承、散秩大臣之子侯炳琛和前殿阁大学士次子秦傅,这都是适龄未婚的高门子弟!”这位夫人还一边将她列举的男子悄悄指给姚曦看,桓真也暗暗记下这些人的相貌。 等到指到秦傅身上时,桓真的视线却被秦傅身边的另一个身影吸引,那人黑红拼色锦服,一头赤发以玉冠高束,即便当下表情不善也难掩英气挺拔。桓真悄悄拉了拉母亲的衣袖,贴耳问那人是谁?姚曦顺着目光一移,看见了女儿所指的赤发公子,可不正是今日新郎官胞弟仙渊绍!难道自己女儿看上了这个小魔头?其实仙渊绍无论从外形还是家世都堪配桓真,只不过他的名声实在不佳,女子若嫁于他恐怕所托非人,姚曦对于女儿的眼光不敢苟同。 子墨没曾想还能在这里碰见秦傅,她虽为婢女,但是从小与秦傅的关系也极好,本来年纪相仿的小孩就比较容易相处。子墨自入宫后就没再见过秦傅,今天难得巧遇,自然不能不打招呼,于是不管仙渊绍高不高兴直奔秦傅而去。 “二公子!”子墨从背后拍了一下秦傅的肩膀,秦傅转过身来见是子墨也甚为惊喜:“子墨!你怎么会在这儿?” “庄妃回家小住,不能亲自观礼,就派我跟着李大人一起来送些贺礼聊表心意。”子墨告知秦傅原因。 “我也是代替大哥来送礼的,大哥临时有事不能出席。子墨你在宫里过得好吗?子笑呢,她好吗?”秦傅果然还是最关心子笑,子墨也不好叫他失望,于是隐瞒她和子笑入宫的真实目的,只挑些平常小事说与他听,并告知他子笑去年荣升掌珍的好消息。知道子笑的掖庭生活还算顺利,秦傅也算放下心了,再三嘱咐叫她们谨慎当差,万万不要行差踏错。在一旁看着相谈甚欢的子墨和秦傅,心里一阵阵的不高兴,连表情也变得怪怪的,桓真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说完了吧?我肚子都饿了,走走走,跟小爷吃东西去!”仙渊绍硬拉着不情愿的子墨陪他去,子墨只好匆匆跟秦傅道别。仙渊绍见二人竟然还“依依不舍”,更加快速度挟持着子墨远离秦傅的视线。恰巧两人携手而去的情景也被一直注视着仙渊绍的桓真尽收眼底,她虽没见过仙渊绍身边的少女,但是少女给她的感觉却很熟悉。她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但是却从此将子墨的样子深深记在心里了。 聘婷郡主和仙少将军的喜结连理成为了接下来一个月里永安城内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过去终将成为过去,顺景八年的岁末即将踏着风雪大驾光临。 自从皇后向晋王抛出橄榄枝后,许多大臣见风使舵地转投晋王麾下,而晋王也恪尽职守,一直表现得很出色,只可惜皇帝似乎对这个庶子的进步视而不见。端璎瑨虽有失望却并无气馁,反而更加努力地做好自己的差事,他相信终有一天父皇会对他刮目相看。 由于端璎瑨一心扑在政事上,凤卿觉得颇为无趣,再加上成亲一年半凤卿始终怀不上孩子,眼看着太子的姬妾都怀上了,泰王也得了一女,她和端璎瑨心里都有些着急,还为此产生过龃龉,因此最近隔三差五地跑回娘家小住。 今天轮到端璎瑨休沐,凤卿特意从娘家赶了回来,一进门便问小厮王爷现在何处?小厮的回答不出所料的是在书房,凤卿觉得端璎瑨未免太拼命了,休息还不忘政事,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凤卿走到书房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只见柳芙在身后一脸期待地向书房张望着,凤卿的好心情顿时失了大半,她横了一眼柳芙吩咐道:“去,到厨房给王爷炖盅参汤。你在那儿亲自看着。” “是,王妃。”柳芙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书房门窗,仿佛想透过窗户纸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儿,最后在凤卿皮笑肉不笑的讽刺下无奈地去了厨房。自从上次发现柳芙的不规矩,凤卿便不许她再叫自己“小姐”而必须称呼为“王妃”,凤卿就是要叫她认清自己的地位。 “这不要脸的贱蹄子,敢觊觎我的男人?珊瑚,你可得替我好好看住这个贱婢!”凤卿自恃家门高贵,在王府里也跋扈得很,除了她一名正妃外不许端璎瑨多纳一人,好在端璎瑨也不与她计较。她现在对王府里的女人可谓是日防夜防,最近回娘家时也总要把几名稍有姿色的侍女一同带走。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替王妃紧紧盯着柳芙。”珊瑚现在俨然成了凤卿的心腹。 凤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敲门而入。端璎瑨见是凤卿,笑涡一现问道:“回来了?在国公府住得可好?” 珊瑚搬了张椅子放在端璎瑨旁边,凤卿坐过去身子靠在丈夫肩上,回答道:“王爷要是能多陪陪人家,妾身也不会总往娘家跑了。反正无论住哪儿,总有让我不舒坦的人!”她说的这个人自然就是柳芙了。 “哦?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奴才惹本王的王妃不舒坦了?打上一顿,赶出府去便是!”端璎瑨也十几天未见妻子了,还是有些想念的,手不自觉地就抚上了凤卿细嫩的脸蛋儿。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是妾身不喜欢的,任谁都可以打发了?”凤卿打蛇随棍上,她贴近端璎瑨的耳蜗轻轻吹气,惹得端璎瑨心里直痒痒,一股邪火自小腹窜上来。他一把捞起凤卿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脸埋在凤卿胸口狠狠嗅着她身上的白檀衣香,珊瑚早已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屋内气氛正旖旎,煞风景的人就来了。柳芙提着装参汤的食盒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她一心想见心上人,不顾珊瑚的阻拦硬是闯进了书房。 “王爷,参汤炖好了,奴婢给您送来了!”柳芙的突然闯入,打断了晋王夫妇的亲热。端璎瑨微微不悦道:“知道了,放下吧。”凤卿跨坐在端璎瑨腿上并没有起来,她的衣襟已经被扯开了一大块,半边香肩微露。柳芙盯着凤卿白晃晃的肩颈,红了眼睛,心里痛苦不堪,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看见柳芙心碎的表情,凤卿心里大呼痛快!她以轻蔑之言羞辱柳芙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好个没羞没臊的丫头,还不快滚出去!”柳芙转身欲走,却又被心血来潮的凤卿叫住:“慢着!去门口守着,待会儿还要叫你进来伺候呢。”端璎瑨早已看出凤卿的有意戏弄,但却不加干涉的任她胡来。 “是,王妃。”柳芙强忍泪水,委屈地退到门口守着。不一会儿屋内便传出暧昧的*,凤卿故意叫得很大声,她就是要刺激柳芙、碾碎她的痴心妄想! ------------ 第五十二章 爆发 寒冬腊月,室外气温降至冰点,与屋内的激情似火形成鲜明的对比。柳芙绝望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点点凉意扑到脸上,原来是下雪了。雪越下越大,珊瑚早就钻进书房旁边的围房里烤火暖身去了,只有柳芙没有王妃的命令不得离开。她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仰头看天上飘下的雪花,不一会儿便整个脸颊都湿润了,她伸手抹了一把,分不清哪些是融雪哪些是眼泪。她的爱人啊!永远不会属于她。甚至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一点一滴…… 就这样在雪中立了近一个时辰,就在柳芙以为自己快要冻僵之际,屋内终于传来凤卿那熟悉慵懒的声音:“柳芙,进来服侍我更衣。”柳芙一刻不敢耽误,僵着手脚就进了书房;围房里听到动静的珊瑚也随后进屋。 端璎瑨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前办公了,柳芙进来时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柳芙却不由得痴痴地望着端璎瑨。凤卿瞧见了大为光火,呵斥道:“怎么叫你更个衣还这么磨蹭!连怎么伺候主子都忘了?”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来了。”柳芙怕凤卿会当着端璎瑨的面给她难堪,赶紧服侍主子穿衣。柳芙给凤卿系衣服前襟的时候,注意到凤卿脖子和胸前有几处吻痕异常刺眼,她垂下眼眸装作没看见,同时也错过了凤卿既鄙夷又解恨的表情。 凤卿整理好衣饰后歪在靠榻上啜饮着珊瑚新换上的奶茶,一派怡然自得。见柳芙默默地立在一旁,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书案那边,凤卿登时怒了,一扬手掀翻了茶碗,茶碗掉在地上的声音吓得柳芙一哆嗦也惊动了伏案疾书端璎瑨。 “怎么了,奶茶不和你胃口?”端璎瑨搁下毛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凤卿。 “没有,不小心没拿稳。”话是对着端璎瑨说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柳芙身上。 端璎瑨顺着凤卿的视线看到一旁害怕到颤抖的柳芙,明白了她突然发脾气的原因,于是想故意支走碍她眼的柳荷:“柳荷,还不赶紧给王妃去换一碗。” “不必了,我突然没胃口了。”凤卿由珊瑚扶着起身来到端璎瑨书桌旁,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参汤,对着柳芙道:“这参汤凉了味道就变了,就算重新加热也不是原来的味儿了,可是就这样倒掉也怪可惜的。柳芙,赏你了。” “谢王妃赏赐。”柳芙接过汤盅,不知道是该拿着它退下还是继续站在一旁。 “愣着做什么?喝啊!”凤卿催促道。柳芙没想到是要让她当场就喝,一时间很是尴尬为难。但是看到凤卿染着怒气的眼睛,柳芙就不敢有一点违背,于是揭开盖子当下便往嘴里灌了下去。喝到一半的时候,柳芙一阵恶心,终于没忍住把喝进去的又全部吐了出来。凤卿很是不满地责备道:“怎么,这是嫌弃我赏赐的东西难以下咽了?” “不是……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话未说完就又呕起来,看得凤卿嫌恶地用手绢掩住鼻子。 “珊瑚,请大夫来。”端璎瑨终于发话了,柳芙不禁感激地看着他,可是端璎瑨看她的眼里却只有漠然。 片刻之后,府里的大夫来了,为柳芙诊脉之后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大夫,她怎么了?”凤卿替柳芙问了。 “回禀王妃,这位姑娘是害喜之症,并无大碍。”大夫话音一落,整个书房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各异。柳芙得知自己怀孕,激动得喜极而泣,她怀了王爷的骨肉,这说明她今后与端璎瑨便有了割舍不断的联系,她终于不只是游离于他生命之外的陌生人了!端璎瑨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起,眼神中多是责备却也有一丝丝的惊喜;珊瑚惊讶得目瞪口呆,心想柳芙这个贱人竟干出这等苟且之事,实在不知廉耻;而表情最精彩的肯定是凤卿,她的脸色先红后白,再由白到青,最后沉得似玄铁一般黑。 “什么时候的事?”凤卿抛出一句又冷又硬的疑问,濒临爆发边缘的凤卿整个气场都变了,不再是平时那个任性娇嗔的小女孩,此时的她更像一个被侵犯了领地的母兽,随时准备把敌人拆吃入腹。刚刚还欣喜不已的柳芙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端璎瑨非但不解释,还饶有兴味地看着凤卿,他甚至觉得此时的凤卿才算真正有一些凤氏女儿的样子了。 见他们没人回答,凤卿便转而问大夫柳芙的胎几个月了?大夫回答说两个月了。这样算来,差不多是两个月前她回国公府,而柳芙刚巧发高烧不能随侍的那次!凤卿怒极反笑,冲上前俯身甩了柳芙一个大嘴巴,骂道:“下贱坯子,生病了还不忘勾引男人!”这一巴掌打得极狠,扇掉了柳芙两颗牙齿,口鼻顿时血流如注。 “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那晚王爷喝醉了……走错了房间。”柳芙抱住凤卿的大腿哭喊着求饶,却被凤卿无情的一脚踢开。 “他走错房间你就从了?你怎么不喊人将他赶出去?说到底还是你自甘下贱!”凤卿踹了一脚犹未解恨,索性照着柳芙的手使劲儿踩下去,柳芙痛极想躲,反而更激怒凤卿,她狠狠用鞋尖碾压,柳芙抽不开手疼得倒抽冷气。 “王妃,差不多了行了,还有外人在呢。”端璎瑨示意凤卿大夫还没走呢,可是凤氏女就是放肆,她直接朝大夫大喝:“还不快滚!”大夫哪见过这场面,背上药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珊瑚也大气不敢喘地悄摸儿退了出去。 “够了,你也别太放肆了!”端璎瑨有些不悦,怎么能在大庭广众状如泼妇呢?完全不顾王室形象,丢了晋王府的脸。 “我放肆?放肆的还在后面呢!”反正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她倒要叫他们知道知道,凤氏的女儿不是随便谁都能欺负的!她直指端璎瑨鼻子破口大骂:“当初若不是你蓄意破坏,我现在早就是太子妃了,还用得着受这份闲气!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你哪点比得上太子?你这卑鄙小人,跟这么个小浪蹄子勾搭成奸,还真是一样都是下贱种子……”凤卿从一开始就看不起端璎瑨。她的喋喋不休他可以不理会,但是他最不能容忍别人说他出身下贱!端璎瑨也火了,甩手给了凤卿一巴掌怒斥道:“你这妒妇,本王不过是宠幸了一个婢女怎么了?你便这般的不依不饶,看来是本王平时太过纵容你了。告诉你,本王生平最恨有人拿本王的出身说事,再有下一次本王决不轻饶!” 凤卿被端璎瑨的这一巴掌打懵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又恨又怒,扑向端璎瑨连抓带打,嘴里还不停咒骂:“端璎瑨,你敢打我?好啊!好啊!你为了一个贱婢打我?我这便入宫找皇后娘娘给我做主,我还要禀明皇上你为了一名贱婢侮辱你的正妃,看你到时候如何收场!褐风,护我进宫!”褐风是凤天翔为爱女精选的顶级护卫,其武功深不可测。若是他想带谁出王府,没人能拦住他。端璎瑨暗叫不好,刚刚太冲动惹了大祸,若是让父皇和凤家人知道此事,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赶紧拦住凤卿服软求饶:“卿儿别去!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不该动手打你,刚刚是气昏头了。你若是生气,我给你打到消气为止好不好?” “你起开!”凤卿推了几下没推开端璎瑨,反而被越抱越紧。端璎瑨紧紧搂住凤卿不让她动弹,无赖又可怜道:“好王妃,你要是真的跟父皇和皇后告状,为夫怕真的没有活路了,难道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为夫的努力毁于一旦?如果你真的忍心,那便去吧,反正没人能拦得住你的护卫。”他松开了手臂,凤卿情绪稍缓转身看他,只见他垂头丧气,一副认命的模样。 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凤卿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拉了拉端璎瑨的袖子道:“我不去便是了,可是你要答应……”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王妃不进宫。”端璎瑨见凤卿松口,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表诚心。 凤卿这才把矛盾的根源指出来,朝柳芙抬了抬下巴:“呶,你准备处理她?” “当然是听王妃你的。”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傻到还维护一个婢子。 “若是我要你杀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呢?”凤卿恶狠狠地瞪了柳芙一眼。 “这……”端璎瑨有些犹豫,毕竟柳芙怀的是他第一个孩子,大人死了不要紧,但是孩子他还是想留下的。见他犹豫凤卿当下恼了:“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将她收房,让她与我姐妹相称?” “王妃多虑了,此等蒲柳贱命怎配跟王妃称姐妹?”端璎瑨自然知道收房是不可能的。 “也是,她这种蒲柳之姿怎配伺候在王爷身边呢?那王爷说怎么办吧?”凤卿继续逼迫丈夫。 无奈端璎瑨只有跟凤卿打了个商量:“卿儿你看,我们成亲一年半却始终没有孩子,老天好不容易赐给本王一个孩子,就这么杀掉怕伤了阴鸷,对卿儿以后怀孕有所影响。不如这样,咱们把贱婢关起来待产,只要孩子一落地,为夫亲自手刃贱婢!将来孩子养在你的膝下,还可以为你‘压子’[ 婚后不孕或生下孩子夭折的夫妻,为了孕育孩子可以先抱养一个孩子,民间就叫做“压子”。传说“压子”的做法很灵验,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怀孕生子。实际上毫无科学根据,是一种封建迷信思想。]。你看如何?”凤卿考虑了一下,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晋王府是该有个孩子了,于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夫妻二人经过商洽就这样决定了柳芙的命运,柳芙已经彻底绝望了,就在端璎瑨说出那些冷酷无情的话时。原来那一夜他哄她的甜言蜜语真的只是醉话,全部做不得数。 ------------ 第五十三章 乳母 出了柳芙这档子事,凤卿变得更为易怒,端璎瑨为了讨好她,对她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转眼顺景九年的正月新年已至,当其他人阖家围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团圆欢庆的时候,怀着三个月身孕的柳芙被关在一个连地龙都没有的简陋下人房里,平时取暖全靠在一个不大的火盆里烧最劣质的炭。这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照看她的饮食起居,平时她不被允许踏出房门一步,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她。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房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取暖用的木炭也用得差不多了。柳芙着了凉觉着小腹坠痛,她怕孩子出事,于是央求看门的顾婆子替她向王妃求求情,天实在是太冷了,她想求王妃多赐几筐炭火。顾婆子早就知道柳芙是什么原因才被关到这儿来的,人性本就迎高踩低,对于一个得罪了王妃的下人的话,顾婆子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就这样又挺了三天,最后一块炭也燃尽了,柳芙蜷缩在冰冷的炕上手脚僵得已经动不了。肚子越来越难受了,她只能用双手紧紧握着小腹,希望她与孩子能熬过一劫。到了夜里,昏睡的柳芙被一阵绞痛唤醒,她这才感觉到两股之间的湿热,用手摸了一把竟然有血!柳芙情急之下大喊:“来人啊!顾婆婆!救救我,我见红了,快去禀报王爷王妃!王妃答应要保住这个孩子的,你若是不去通传,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吃罪不起!”顾婆子本想置之不理,但一听说孩子不保,害怕真的出事她担待不起,于是颤着肥胖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主屋报信去了。 主屋内与下人房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地龙烧得热烘烘的,人在屋里就算只着薄薄的春衫也不觉得冷。 晚膳后凤卿坐在美人榻边剥着桔子,端璎瑨头枕着凤卿的腿斜躺在榻上享受着妻子喂水果的待遇。 凤卿将一瓣橘子喂入端璎瑨口中问道:“橘子甜么,王爷可喜欢?” 端璎瑨慵懒的神情中透出一丝狡黠,他趁凤卿喂他的时候轻咬她的手指,暧昧地回答:“甜,王妃喂的自然甜。真叫本王食髓知味。”说着还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王爷好没正经!不喂你了,自己吃。”凤卿将一个没剥开橘子塞到端璎瑨手里,自己去拨弄香炉里的辟寒香,据说燃烧这香可以驱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不过这会儿她倒是真的觉得有点热了。 正当夫妻二人享受着难得的闺房之乐时,又有人不识时务地来打扰。珊瑚从门外喊话:“王爷、王妃,顾婆子求见……好像是柳芙出事了。”听见珊瑚的禀报,端璎瑨缓缓从凤卿身上坐起道:“叫她进来。” 顾婆子颤颤巍巍地跨进屋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报告……王妃……柳芙那丫头受了凉……见、见红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见了红了?珊瑚快去请大夫。”凤卿虽然恨极了柳芙,但是她还是很重视这个孩子的。她又质问顾婆子:“她怎么会受凉的?不是每个月都有例炭送过去吗?” 顾婆子吓得直哆嗦,她哪里敢说柳芙曾提过炭不够使了,可是她却当成了耳边风,只好撒谎道:“柳芙说她不想再年节下给王妃添麻烦,忍一忍就过去了。” “真是贱人多作怪!瘦猴儿,待会送几筐好炭给她。”门口的瘦猴得令去办。这个柳芙总能时时刻刻给人添堵,凤卿恨不能让她立即生下孩子,然后结果了她。凤卿一生气看谁都不顺眼,这便又开始挑起顾婆子的不是了:“你这个老婆子,连个丫头都照看不好,真是没用!行了,以后你就光负责看门就行了,柳芙的起居不用你管了。” “那王妃是叫她自生自灭?”刚才在凤卿处理状况时一言不发的端璎瑨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凤卿见他担心贱婢,心下不喜,语气中掺杂了些许嘲讽:“王爷不必担心,妾身不会对那贱婢怎么样的,妾身也是很心疼她腹中的孩子的。褐风!”凤卿高喊一声,一身黑袍的褐风立即单膝跪于她面前待命。凤卿得意地看了一眼端璎瑨,对褐风下了命令:“你回一趟国公府,把我的乳娘月蓉请来,以后就由她来照顾柳芙的胎。” “是。”褐风领命,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被这烦心事一闹,王府里顿时没了过节的喜庆氛围,凤卿也由刚刚的温柔体贴变成现在的阴阳怪气,弄得端璎瑨心里也直犯膈应,对柳芙的厌恶又多了一层。要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端璎瑨也想赶紧收拾了这个搅合得他不得安宁的贱婢。 “放心吧,月嬷嬷不仅是妾身的乳母,还是妾身的采生人,对于孕妇和婴儿的照料她最是在行。有她照顾柳芙的胎,必定万无一失。”凤卿冷冷瞥了端璎瑨一眼,出了主屋回去了自己的卧室,看来今晚端璎瑨又要被拒之门外了。 第二天一早,月蓉就由国公府的家丁送来了晋王府。月蓉年方三十又五,圆脸杏目吊梢眉,体态丰盈个儿不高,身上翠绿的缎面上裳印着大朵的牡丹花,浅黄色的罩裙衬得她脸色光润,一看就是个精明的泼辣货。珊瑚在门口迎着了月蓉,亲亲热热地将她引至凤卿的屋里。 “奴婢拜见王妃!”月蓉正要跪下行礼,凤卿连忙上前阻拦,她哪能让从小敬如长辈的乳母跪拜自己? “嬷嬷无需多礼,还像从前那样称呼我乳名便可,叫我‘王妃’未免显得太过生疏。”凤卿还是习惯月蓉像家人一样叫她“卿儿”。 “礼不可废。王妃抬举奴婢,但奴婢却不敢僭越,如若王妃不嫌弃,奴婢称您一声‘小姐’可好?”月蓉并不会倚仗自己是凤卿的乳母便狂妄自大,始终谦卑的性格也是她能一直留在国公府受到重用的原因之一。 “好,就依嬷嬷。”凤卿搂着月蓉的胳膊,还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她身旁。一想到她从小到大都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护着,何曾受过现在这般的委屈?越想越伤心的凤卿,在月蓉面前卸下了尖锐的面具,如一个受了欺负的普通小女孩般伏在月蓉肩头哭了。 “哎呦!我的宝贝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嬷嬷,受了什么委屈快跟嬷嬷说说。”凤卿是月蓉一手带大的,说是视若亲生也不为过,看她如此伤心,月蓉也心疼不已。凤卿擦去眼泪,断断续续地将柳芙和端璎瑨之间的苟且讲给月蓉听,月蓉听后义愤填膺骂道:“柳芙居然做下这般不要脸的勾当!当初选她陪小姐入府还是念她多年追随小姐,必定忠心耿耿,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下流坯子!这要是被国公爷知道,还不将她碎尸万段?” “还好有嬷嬷站在卿儿这边!这次请嬷嬷来便是为了柳芙的事,还请嬷嬷替我照看柳芙的胎。”凤卿恨恨地揪紧手中的锦帕。 月蓉听到凤卿这般要求,简直不敢相信,她惊讶地问道:“小姐缘何以德报怨,要留下那孽种?” “嬷嬷以为我想么?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嫁给晋王眼看着就快两年,可是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表面上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是嫌我怀不上孩子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总也怀不上,他也不至于宠幸柳芙这贱婢。如今她怀孕了,看得出王爷极想要这个孩子,我不愿他失望……何况他也答应孩子出生后由我来抚养,还会亲手杀了柳芙让我出气。”凤卿的表情既哀怨又无奈。 “小姐,这就是您容下孽种的原因吗?您和晋王还年轻,以后要孩子的机会多的是啊,何必委屈自己呢?小姐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月蓉这样的人精总能透过事件表面看出点别的。 月蓉的猜测正中凤卿要害,她不得不说出她的担心:“我原也以为是我们太年轻,因此不易受孕。可是他和柳芙就一夜,她便怀上了!我怕……是我根本不能生育,所以才……”说到痛心处凤卿惶然泪下。 月蓉心疼地将凤卿揽入怀中安慰着,她长叹一声道:“唉!罢了,嬷嬷便替你保住这孽种。但是柳芙却是万万留不得,小姐放心,待贱婢一生产完,奴婢便送她去见阎王!免得王爷念旧情,一心软饶过贱婢。” “就知道嬷嬷最心疼卿儿。”凤卿破涕为笑,她请月蓉来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翌日,柳芙被移出下人房,搬进一所名为“凌轩”独立的小院。凌轩面积不大,只是一进的院子,但好歹干净整洁又安静,很适合孕妇养胎。这是凤卿特意为柳芙安排的,月蓉为了方便照顾柳芙也一同住进了凌轩。 就这样晋王府总算平静下来,但是这平静仅仅维持了短短的一个月。 ------------ 第五十四章 凋零 出了正月,凤卿的身子总觉得犯懒,吃饭也没什么胃口,连月蓉做给她平日最喜欢的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和玉笋蕨菜也只是简单尝上几口就搁了筷子。 这天趁着柳芙午睡,月蓉来到凤卿的起居室探望她,没曾想凤卿午睡还没起,只有珊瑚守在偏厅做着针线活。见到月蓉来访,珊瑚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上前招呼:“月嬷嬷来了!王妃还没睡醒,您先坐会儿,我给您倒杯茶去。” “不必麻烦了,珊瑚姑娘你忙你的就好,我不渴。”月蓉自顾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麻烦、不麻烦,王妃最近很是嗜睡,我也没什么事做,闲得很呢。”珊瑚还是起身给月蓉倒了茶,月蓉客气地接下。月蓉担心凤卿的身体,于是向珊瑚询问凤卿近来的健康情况,从珊瑚口中得知凤卿的嗜睡状况就是这三五日才出现的。月蓉又多了个心眼儿,随口问了一句凤卿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珊瑚说已经晚了半个月还没来。听到这里,经验丰富的月蓉大概可以得出结论了——凤卿恐怕是怀孕了。月蓉心下欢喜却没有喜形于色,她只静静坐着、跟珊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等着凤卿醒来。 一个时辰后,凤卿总算是睡醒了。睡眼惺忪的凤卿看到月蓉立马来了精神,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乳母怀里,月蓉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这个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女娃娃殊不知她也即将为人母。 “珊瑚姑娘,在下可否与小姐单独聊聊?”月蓉这么一说,珊瑚就知道她定是有要紧话交待王妃,便识趣的回避了。 “嬷嬷要跟我什么?连珊瑚都不便在场?”她早已视珊瑚为心腹,有事几乎从不避讳。 “小姐,嬷嬷问你,你可是月信迟了半月未至?近来体惰嗜睡?是否胃口不佳?”就在刚刚她心中模糊有了一个计划,所以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啊,定是过年那阵子油腻吃得太多,现在一闻荤腥便觉得胃里不适。我是不是该找大夫来瞧瞧?” “是该找大夫,不过不是看肠胃,而是……”月蓉指了指凤卿的小腹,凤卿立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难道……”见月蓉点了点头,凤卿险些喜极而泣,她尤不敢相信地再三确认:“真的?我真的有了?我也能坏孩子?!” “还要大夫诊过才知道。不过依奴婢的经验,八九不离十了。”这点自信她月蓉还是有的。 “太好了!我这就传大夫来。”凤卿一激动,立刻就要喊珊瑚去请大夫。 “小姐且慢,此事不宜宣扬,尤其是暂时不能让王爷知晓。”月蓉的计划里可不能有晋王的插手。 “这是为何?我怀孕了,这是喜事,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凤卿不解。 “高兴却也为难……他会为难柳芙的孩子该如何处置。”月蓉言简意赅地向凤卿陈明利害,凤卿恍然大悟,征求月蓉意见:“那依嬷嬷之见该怎么办?”月蓉的眼中现出一抹狠厉,斩钉截铁道:“小姐怀了嫡子,柳芙的孩子就没有意义继续存在下去了,必须除掉!”不光要除掉孽种,柳芙也是留不得的,最好来个一尸两命才省得麻烦。 于是凤卿听从月蓉的安排,找借口再次回了国公府,但是月蓉却留下了来。回到娘家的凤卿确诊了怀孕,但是暂时向端璎瑨隐瞒了实情,在家中焦急地等待月蓉的“好消息”。 月蓉没有叫她失望,凤卿回国公府的第十天,月蓉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在柳芙的安胎药里做了些手脚,导致本就胎气不稳的柳芙滑了胎。只是此举惹得端璎瑨大怒,将负责照料的月蓉关起来待审,闻得此讯凤卿立即回府。 正当端璎瑨盛怒之下要处置了月蓉之际,凤卿按计划好的演了一出晕厥的戏码,请来大夫一瞧却“意外”诊出喜脉,端璎瑨喜不自胜,顿时把柳芙流产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了孩子做倚仗,凤卿为月蓉求情,甚至提出可以留柳芙一条贱命来弥补月蓉过失,端璎瑨自然无所不应。 柳芙小产后需熏香三日除尽屋内血腥恶气,端璎瑨陪着凤卿养胎无瑕顾及,凌轩的事情全权交给下人处理。没想到三日之后,柳芙仍恶露不止,死于失血过多。端璎瑨知道此事,只是沉吟了一阵儿,便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死的是个不相干的人,并且也没有追查的打算。 大概谁也猜不到,凌轩里的那朵“娇花”是因为熏香里多出的一味紫述香[ 《述异记》记载紫述香又叫麝香草。]才过早凋零。 柳芙的死没有在晋王府激起一丝波澜,其实也可想而知,区区蚍蜉若想撼动大树谈何容易?王府里的女人和后宫里的女人没什么区别,若想上位就必须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往上爬。当然也有不少像柳芙、環玥之流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卑贱之身攀达高位的例子,只可惜这些人的结果几乎都是摔个粉身碎骨。 顺景九年的伊始,皇室里迎来了几件可喜之事。除去上一年末麟趾宫查出有孕的莹姬,今年二月里晋王妃被诊出怀上了成婚以来的第一胎;三月刚刚开始,恬贵人就查出已经怀孕两个月,皇帝一高兴便晋了她的位分;其实还有一人也在三月里受孕了,只是时间尚短还未发现,只待一两个月后再给皇帝添一惊喜,这位妃嫔便是顺景七年入宫的那批秀女中所剩下的家世最显赫的莲嫔。 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又有一些人心中开始惴惴不安了,她们又要担心这些有孕的嫔妃会不会生下皇子夺了她们本就少得可怜的恩宠;还有的人依然不放弃琢磨怎样将别人的孩子占为己有或是干脆阻止孩子降生……然而这一切纷争对于丽华殿这位空有虚名的淑妃娘娘都已是无关紧要的了。 郑姬夜每年春寒料峭之际病情最难将息,她这几日咳嗽得似乎比从前更厉害了。汤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却总还是能感觉到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自己早就不指望能治好了,只盼望上天垂怜,让她再苟延残喘得更久些,她还想亲眼看着她的灵毓长大成人。 今天天气晴好,一整个冬天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郑姬夜突然想出去走走。她已经在寝宫里窝了四、五个月不曾出门了,身子骨都快长霉了。她之所以不在冬天外出,一来是雪天地滑行动不便,况且对她的病也没有好处;再来就是冬日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了总觉着刺眼,因而也减少了在户外的活动。 “慕竹,来替本宫梳洗更衣。”郑姬夜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在偏厅盛药的慕竹端上一碗进到郑姬夜的寝室里。 “娘娘,您的寝衣穿着不舒服吗?先把药喝了,奴婢再给您换一件?”慕竹服侍郑姬夜把药服下,转身去衣柜里拿寝衣。 “慕竹,本宫不要寝衣,拿那套素色捻金银线滑丝锦袍来。本宫要出门。”服药之后的郑姬夜觉得精神稍济,应该可以支撑她离开床榻几个时辰了。 “娘娘要外出?可是,您的身体……”慕竹不由得担心会出什么状况,因为春天是郑姬夜发病最频繁的季节。 “无妨,吃过药觉得好多了。本宫太久没出门了,也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郑姬夜心意已决,不听慕竹劝阻一定要到丽华殿之外的地方转转。慕竹没办法,只好服侍郑姬夜梳洗更衣,出门前还特意为她披上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并提醒道:“娘娘披上点斗篷,虽然天气转暖,但您身子弱不能吹风,还是多穿些吧。”郑姬夜拍拍慕竹替她系斗篷带子的手表示感谢。 慕竹扶着郑姬夜出了丽华殿,先是在附近的园子溜达了一圈,但郑姬夜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往更远的地方走走。于是慕竹提议道:“那不如咱们去德妃的景怡宫坐坐?顺便还可以探望公主。” 起初郑姬夜对此提议也很心动,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皇帝不喜她频繁与灵毓接触,灵毓对她也不甚亲近,况且三月初三灵毓生辰那天皇帝特许她陪了女儿一天,现在又见面怕惹的皇上不快。于是郑姬夜调转头朝着与景怡宫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边走边对慕竹解释道:“本宫的病近来加重了,恐过了病气给公主,还是不去了吧。你陪本宫到法华殿走走,本宫想为公主点座香塔祈福。” 往年的郑姬夜总会在灵毓生辰当天亲手给女儿点上一座香塔,祈求神明保佑公主身体康健、福泽绵长。由于今年三月初三这天郑姬夜整天陪在女儿身边无暇去法华殿,因而想趁着今天补上。 慕竹听从吩咐扶着郑姬夜走走停停地来到了法华殿。二人初一进殿便看见一袭纯白衣袍的无瑕真人正闭目打坐,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尽显仙风道骨之姿。无瑕得先帝特许,即便见了皇帝也无需行礼,更何况区区妃子?因此淑妃主仆的到来并不能影响无瑕。 郑姬夜也不管无瑕,自己跪在佛像前祝祷、点香。慕竹却不像郑姬夜这般好脾气,对佛不佛、道不道的无瑕嗤之以鼻。当初先帝给安了道姑的身份是因为无须剃度方便以后还俗,实际上法华殿供奉的都是佛教尊神。这个无瑕就更特立独行了,居然佛道兼修,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也不管是否冲撞一并修习。慕竹离得近了,听清无瑕口中念的是《三归五戒慈心厌离功德经》[ 佛家经典著作之一。收入乾隆大藏经“小乘阿含部”。],道姑参禅?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 第五十五章 心术 郑姬夜要在佛前诵念祝祷一阵,怕慕竹等着无聊便许她先自己去附近转转,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接她。慕竹也不愿意跟个不伦不类的道姑默然相对,于是便到法华殿附近的奇峋园散步。 奇峋园,顾名思义是奇石嶙峋的石景园林,园中还有一方天然的泉池,名曰“秀源”。秀源泉有四个泉眼,刚好分布在池子的四角,三月冰河尽化,此时的秀源泉眼也汩汩地冒着清泉。 慕竹在园内溜达了两刻钟,却见远远又有个身影进入园子,待身影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漪澜殿的冰荷。 “慕竹姐姐!你怎的会在这里?”冰荷也离老远就看见一袭熟悉的绿影,只是没想到真的是慕竹。 “冰荷妹妹。我家娘娘在法华殿给公主点香塔,叫我先出来转转,待会儿再去接她回宫。你呢?”慕竹与冰荷相互见礼。 “我和姐姐一样啊!我也是刚从法华殿过来,湘贵嫔也是来祈福的,我嫌闷就跑出来了。你看,咱们想到一块儿了,都来了奇峋园!”冰荷的态度很是亲热。 “是啊,好巧。湘贵嫔可是想求佛祖降赐一名皇子?”慕竹与冰荷差不多是同年入宫的宫女,认识的时间也比别人长,自然能说得上几句。 “是啊,眼见着年轻的妃嫔们接二连三的有孕,小主羡慕不已。按说小主的身体健康,可不知何故就是怀不上孩子,真是叫人着急!对了,淑妃的病情有起色吗?”冰荷在对慕竹撒谎,沈潇湘早就请太医看过,太医也早就断定她是不宜受孕的体质。 慕竹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不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我真怕……”她既怕淑妃熬不住殁了,好不容易熬成了四妃之一的近侍,若是淑妃的位置换了人坐,她这个近侍肯定也会被换掉,届时她的前途堪忧;又担心淑妃若是一直就这么不死不活拖着,她也会一辈子困在这个被病气、药味充斥的宫殿里孤独终老,她现在俨然陷入了两难之地。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是这些想法她通通不敢宣之于口。 “其实姐姐的难处我都懂……我知道,姐姐是被淑妃拖累惨了。”冰荷贴在慕竹的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慕竹内心中不敢说出的埋怨。慕竹惊恐地看着冰荷,连忙用手虚掩住她的嘴道:“你可不敢胡说!”冰荷拿下她的手笑着安抚道:“姐姐放心,没人听见。你我姐妹二人随便聊天而已。说实话,难道姐姐就不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真的要一直这么被拖着?” “唉,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娘娘还没……我总不能离开吧?再说了,我离开丽华殿能去哪儿呢?”见冰荷和她聊天无遮无掩,她也放下了防备。 “办法都是人想的,全看姐姐想不想了。”冰荷的这话暗藏玄机,慕竹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而冰荷只是别有意味的一笑,转移了话题再不提此事。 慕竹离开法华殿后,郑姬夜点燃了香塔,宫女粉妆帮她将香塔悬挂起来。燃烧的香塔的烟雾袅袅缭绕,郑姬夜不禁被呛得咳嗽了起来。正当她咳得嗓子又痒又痛之时,一只苍白莹透的素手递来一盏蜂蜜杭白菊,郑姬夜也没看是谁,忙接过来就喝了下去,总算暂时压住了咳嗽。 “谢谢。”郑姬夜抬头一看,原来是被她的咳嗽打断了清修的无瑕。 “娘娘还是不要跪得久了,法华殿里贡香的烟雾对娘娘的身体无益。而且殿里还燃着飞气香[ 《三洞》中记述飞气香是道家真人所烧的香],两种香气混合更是对病人不好。”无瑕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关心的话,郑姬夜看得出她是面冷心热之人。 “多谢真人提醒,那本宫便到偏殿略坐坐等本宫的侍女回来吧。”郑姬夜恐怕打扰了真人清修。 “粉妆,送淑妃去偏殿休息。”无瑕又坐回到蒲团上打坐,粉妆赶紧搀扶着郑姬夜往偏殿走,刚走出正殿大门便碰见了迎面而来沈潇湘。 “呀,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冰荷快搭把手”沈潇湘假装担心,命冰荷与粉妆一同将郑姬夜扶去偏殿,她自己也跟了过去。 郑姬夜一落座便安慰沈潇湘:“本宫没事,妹妹不必担心,就是刚刚被殿里的烟熏着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娘娘的侍女呢?怎么不跟在身边?”沈潇湘奇怪平时寸步不离的慕竹怎么没在? “慕竹跟着我平时就已经够闷的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不愿拘着她,允她随处走走,我也想一个人静静。”慕竹到底是二十不到的女子,表现得再成熟稳重,内心也是渴望轻松自由的生活的。郑姬夜何尝不知是自己拖累了慕竹。 “这些丫头都一个样儿,冰荷也是个闲不住的。”沈潇湘嗔怪地瞥了冰荷一眼,冰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说来还是本宫拖累了慕竹,她的大好年华全都浪费在与药罐子和本宫这个病秧子为伍上了,可惜啊……若是有一天本宫不在了,还真是舍不得这丫头呢。咳咳……”说着郑姬夜又咳了起来,赶忙用手绢捂住了嘴巴。 沈潇湘给郑姬夜拍着后背顺气,宽慰道:“娘娘真是重情重义,对奴婢也这般挂念。”郑姬夜朝她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沈潇湘冲冰荷使了个眼色道:“行了,你也去吧,不用你伺候了。粉妆留下就行了。”冰荷会意,出了法华殿便在周围开始寻找慕竹的身影。之后便出现了她与慕竹在奇峋园里的那番对话。 又过了一刻钟慕竹和冰荷一同回来了,慕竹将郑姬夜接走了,临走前她回头望向冰荷,冰荷朝她一点头,慕竹咬了咬嘴唇也回以一点。 沈潇湘回到正殿给佛祖上了三炷香拜了几拜,起身后也并不与无瑕打招呼便离开了法华殿。 回到漪澜殿,沈潇湘换下在法华殿里的虔诚神态,眼神中又充满了算计。她拔掉手上的护甲交到冰荷手中问道:“跟慕竹说了?你觉得她行么?” “奴婢已经敲打过她了,她应该也懂了奴婢的意思。但是慕竹还是很犹豫,不过看得出她内心其实积累了不少怨气,只要能将这股怨气激发出来,相信一定可以成事。”冰荷觉得慕竹现在缺的就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你刚才也听到了,淑妃说她舍不得慕竹呢。她若是死了,留下慕竹一个人岂不是孤单?”沈潇湘冷笑一声,眼中透出阴狠的目光。 “小主英明。奴婢这几天会找机会继续敲打慕竹,她一定会主动求助咱们的。”冰荷一下子便明白了沈潇湘的意思,终于找到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沈潇湘前脚一出法华殿,无瑕闭着的双眼猛的睁开。倒是吓了粉妆一跳,她以为无瑕有什么吩咐,于是便上前询问:“真人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办吗?” “此人心术不正!她所求之事佛祖不会成全。”无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搞得粉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真人你说谁?”粉妆问道。 “粉妆,我要沐浴,你去烧水。记得烧水时在炭火旁点些兜楼婆香[ 《楞严经》中说在洗浴处烧兜楼婆香时,炭火会很猛烈。]”无瑕并不回答她。 “这大白天的真人怎的想起来要沐浴?”粉妆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无瑕的想法了。 “我怕沾染多了恶毒之气,身上不干净。”无瑕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粉妆听不懂也不追问了,让她烧水她去便是了。 几日后的夜里,一道绿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角门进了漪澜殿,逗留了一个时辰才又偷偷摸摸地离开。 自从上次从法华殿归来,郑姬夜的病便越发严重了,已经连续几天不曾下床了。 “咳咳咳……慕、慕竹……咳咳……拿本宫的药来,咳咳……”一股腥甜冲上喉头,郑姬夜赶紧用绢子捂住。慕竹端来药碗,一眼就看见了绢子上刺目的红色!慕竹边给主子喂药边声音颤抖道:“娘娘……您咳血了?”这难道说明郑姬夜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碍事。已经咳血有三天了,只是没让你看见,怕你担心。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春季天气干燥,本宫的病是容易出现咳血症状的,只要坚持服药加以控制就没事。放心吧,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咳咳”郑姬夜以为自己的这番解释是在安慰慕竹,却没想到此时的慕竹心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是、是么?那就好……看来太医改良的药方还是有些效果的。宫里存的药快吃完了,奴婢再去太医院配些。”慕竹将药碗收拾好退下了。出了寝宫门慕竹眼中那股隐忍的迫切与不耐才流露出来——为什么还不去死?要么彻彻底底好起来,要么干脆睡去就不要醒来了!为何总是半死不活地硬撑?为何不能放过她! ------------ 第五十六章 投毒 慕竹藏好眼神中怨恨,快步出了丽华殿,但是她却没有去太医院,而是偷偷去了掖庭狱。 掖庭狱是关押后宫里犯了重罪的宫人的地方,与慎刑司并为后宫两大刑囚机关。掖庭狱里有一名仵作名叫小杭,是与慕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好朋友,二人曾经还约定过待慕竹满二十五岁放出宫后结为连理。然而慕竹一步步成为宫里最风光的宫女之一,小杭却因为怀才不遇而沦落为掖庭狱里最末等的仵作。二人差距越拉越大,定亲之事渐渐也就没人提起了。今日慕竹特意来见小杭,必定是有要事相求。 慕竹塞了些碎银给守门的狱卒,请他们帮她将小杭叫出来。狱卒一听她只是来找相熟的仵作而不是私自探望犯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欣然应允了。 不一会儿,小杭趿拉着鞋、穿着半旧的制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掖庭狱大门。见等着要见他的竟然是许久不联系的慕竹,小杭略微有些惊讶:“慕竹?你怎么来这里了?找我有事?”小杭似睡眠不足又打了个呵欠,完全不在意在慕竹面前展现出邋遢的样子。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说完也不问小杭愿不愿意,转身就走。小杭无奈,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亭子里。 刚一进到亭子里,小杭就瘫坐在木椅上,整个人萎靡不振的状态惹怒了慕竹:“小杭,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雄心呢?你的抱负呢?” “嗤!雄心?抱负?我一个末流的仵作,你跟我谈这些?”小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慕竹。 “仵作怎么了?别人不知道你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吗?你在刑侦方面的才能丝毫不逊于大理寺的官差!” “那又怎样?我也想去大理寺当差啊。你以为我没试过?那种地方像我这种无钱无势的平民哪那么容易进得去。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说找我什么事儿吧?”小杭对慕竹的说教很是不耐烦。 “那好,我也不多说废话。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毒药可以让人慢性中毒致死?”慕竹气急,竟然将自己丑恶的目的不加掩饰地脱口而出。 “哈哈哈……”小杭一阵仰天大笑,笑过之后眼神陌生而冰冷地道:“你说我变了,我看是你才变得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你也有想主动害人的一天……” “在这后宫中有多少事身不由己你不是不清楚,如果不害人就能有好生活,那谁会想害人呢?我也是没有办法。总之,你帮我弄一些这样的毒药,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慕竹心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挣扎。 “我不会给你提供杀人的凶器的……但是,你也别说我没帮过你……金刚石,就是那些贵人们佩戴的钻石。金刚石质地坚硬,误食其粉末会附着于胃壁上,长期摩擦下会导致溃疡、出血,不及时治疗便会一命呜呼。”小杭虽然没有直接给慕竹金刚石粉末,但是当他说出金刚石粉末的效用时,他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帮凶。小杭不想再与变得面目全非的慕竹多待,起身欲走,刚走出亭子突然想起一件事,背对着提醒慕竹道:“去年秋天掖庭狱送来了一具姓孟的才人的尸体,去验尸的仵作说是溺毙的。但是我在尸体送去埋葬之前偷偷检查了一下,她不是溺毙的。我猜可能又是一名后宫争斗的牺牲者,所以……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再无留恋地离开了。 慕竹暗暗吃惊,他说的应该就是挽辛的主子孟兮若,难道孟兮若是被害死的?会是谁呢?算了,先不想这些。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弄到小杭说的金刚石!打定主意,慕竹一路小跑回了丽华殿,只待月黑之时夜访漪澜殿。 钻石虽名贵稀有,但是让沈潇湘弄上几颗来也不是太难的事儿。但是要磨成粉末长期下药恐怕不很足够,无奈之下只有又掺了些别的宝石粉末,反正都是些坚硬的东西,混在一起大概也能起作用。何况郑姬夜身子坏成那样,估计用不了太久就该要了她的命了。 于是慕竹开始每天在郑姬夜的药里加入少许磨得细碎的混合宝石粉末,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郑姬夜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其间也请太医来看过,但是慕竹去请的孙太医是沈潇湘事先安排好的,自然不会告诉郑姬夜她中毒了。 于是郑姬夜就一直以为咳血不是什么要命的症状,忍一忍就好了,只是近半个多月来她总觉得胃隐隐作痛,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势。慕竹却安慰她说是太医新开的药的副作用,不碍事,郑姬夜不疑有他。 四月廿一,风朗气清。这天正逢郑姬夜三十四岁生辰,中午德妃会带着灵毓公主来给她祝寿,顺便留在丽华殿用午膳。 今日郑姬夜觉得精神尚可,只是胃痛依然不见减轻,不过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女儿了,便什么痛楚都忍了。她特意挑了一身鲜艳些的八答晕春锦长衣,梳了显得精神利落的元宝髻,为了不在女儿显出病态她还特意加大了今天的药量。 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帝后的赏赐和嫔妃们进献的贺礼送到丽华殿,午时不到季夜光就领着灵毓公主在侍女慕蘭和一名乳母的陪同下来了。一个多月没见,郑姬夜总觉得她的小女儿像是又长大了不少。端琇今年已经九岁了,长得眉清目秀,大概也是懂得爱美了,特意将丱发[ “丱”拼音guan四声。丱发为儿童或未婚少女之发式,其梳编法是将发平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两大椎,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 ]髻中垂下来的一绺编成了细细的辫子,用粉嫩嫩的绢花装饰着,煞是活泼可爱。 “来,灵毓,过来这里让母妃瞧瞧。”郑姬夜朝端琇招招手,端琇乖巧地挨近,她拿了一只珍珠发箍戴到端琇头上赞道:“灵毓真好看!” “谢谢淑母妃。灵毓祝淑母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端琇小大人般地向郑姬夜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惹得季夜光和郑姬夜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郑姬夜的眼睛湿润了,她的女儿将最好的祝福送给了她,女儿也希望她长命百岁的不是么? “母妃,淑母妃怎么哭了?”端琇奇怪郑姬夜怎么在生日流眼泪了呢?生日不应该是高高兴兴的么? “你淑母妃是太开心了。这叫喜极而泣。”季夜光知道郑姬夜流的是欣慰的眼泪。 “姐姐说得对。母妃不哭了,咱们摆膳吧,母妃今天准备了好些灵毓爱吃的。”郑姬夜吩咐慕竹传膳,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席间有一道酥炸明虾端琇很是得意,不但自己一连吃了好几个,还不忘孝敬两位母妃,给她们二人每人夹了一只。郑姬夜胃里已是极不舒服,慕竹也假意劝她不要吃这个,但是她不愿辜负女儿的一片孝心,于是勉为其难地将虾子吃下了。这道菜中虾是不去皮整个裹上面粉油炸,食用时也是只除去头尾并不剥皮直接吃,脆硬的虾皮对于服了一个月钻石粉末胃部已经出现穿孔的郑姬夜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饭后郑姬夜就感觉到胃部一阵阵绞痛,但是她还是强忍着与女儿和德妃闲话家常,她就这样忍到冷汗浸透了后心。 聊了有一阵子,郑姬夜的话渐渐少了,她更多是微笑倾听季夜光和端琇说话。季夜光最新发现不对,她看到郑姬夜的脸色苍白如纸。 “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季夜光担心她旧疾复发,连忙喊慕竹去拿药,慕蘭也跟着慕竹去帮忙。 郑姬夜想要阻止,可刚一张口就是一股鲜血喷出,还没等慕竹她们走出寝宫便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引了回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在场所有人,母亲的鲜血溅了小女儿一身,端琇看着自己新衣服上点点猩红,害怕得哇哇大哭。郑姬夜想安慰女儿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颤颤巍巍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她,可是端琇早就吓得钻入季夜光怀里不肯出来了,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臂。 “传太医!快传太医!”季夜光万分焦急,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 “奴、奴婢这就去!”慕竹抢在所有人前面跑去了太医院,一路上她的心跳急剧得快要从喉咙窜出。来了!来了!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 等慕竹带着沈潇湘收买的孙太医回到丽华殿一切为时晚矣,郑姬夜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端琇已经被乳母带去偏殿了,寝宫里只剩下季夜光和慕蘭主仆,季夜光手里举着一方被鲜血浸透的锦帕,呆呆地坐在床头,而床上没了生机的郑姬夜眼睛却瞪得老大! “淑妃妹妹……这是死不瞑目啊!”季夜光哀怨地啜泣道:“咱们先去外面候着吧,一切等皇上到了再做决断吧。”一众人退出寝宫,在正殿准备恭迎圣驾。 ------------ 第五十七章 采撷 一刻钟不到,皇帝、皇后和几位高位嫔妃就匆匆赶来了。 端煜麟一进殿便勃然大怒:“怎么搞的!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平时伺候汤药的奴才都死到哪儿去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慕竹和几名宫女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医呢?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端煜麟怒气冲冲地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老臣在。回禀陛下,臣看过淑妃娘娘的尸首,确定是旧病复发引起了咳血不止,最终被血淤堵塞咽喉导致闭气而亡。”孙太医紧张得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慕竹也膝行到皇帝跟前补充道:“启禀皇上,奴婢慕竹,是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自春季以来娘娘病情就有加重之势,这期间一直服用太医院改良之后的药,刚开始效果还不错,可是后来慢慢就不那么管用了,娘娘便开始咳血。娘娘不愿给人添麻烦,总是忍忍就过了,这几日即便是加大了药量,依然是无济于事。娘娘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说完便痛哭出声,可是她的眼泪一半是出于愧疚一半则是出于后怕。 端煜麟沉默了,他缓缓起身独自步入卧室,亲手抹下了郑姬夜来不及闭上的双眼。看着死去的郑姬夜苍白冰冷的面容,端煜麟哀叹一声:“姬夜,朕亏欠你们姐妹良多……对不住了……”一滴浊泪滴在郑姬夜的眼皮上。 端煜麟一度因为对郑薇娥的的复杂情感而不愿看见与她血脉相连的堂妹郑姬夜;甚至还因为薇娥的过错迁怒于她,剥夺了她抚养灵毓的权利。现在想来,自己对这个脆弱的女子实在是太过残忍。可惜往事不可追矣,最早陪伴他的这一对郑氏姐妹花终还是相继离他而去了…… 端煜麟坐在郑姬夜床边追忆了一阵往事后,又恢复到平时的冷静自持。他回到正殿,一众妃嫔、宫人还在等候发落,他声音疲倦地宣布道:“方达,传旨。淑妃郑氏一生恭俭淑良,今不幸病逝,朕心甚痛。着以贵妃仪制厚葬。淑妃后事由皇后主理,贤妃协理吧。”下达完旨意端煜麟便片刻不歇地回去了。但是他的一句贤妃协理无异于平地惊雷,这是变相的将协理六宫的权利转交给了徐萤!众妃嫔不禁犯了合计,难道凤氏姐妹独步后宫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么? 凤舞见皇上将事情处理完了,也没她什么事了,便与凤仪一道回宫了;徐萤的目光先是朝寝室内看去,之后又瞟了一眼也正要离去的李婀姒,若有所思;待其他妃嫔都走光了,只剩下沈潇湘主仆还在,沈潇湘看着仍然伏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慕竹朝冰荷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正殿。 冰荷作势欲扶慕竹,趁机在她耳边轻声祝贺道:“恭喜姐姐了,姐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然后装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将她搀扶起来,故意高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慕竹姐姐节哀啊。” 郑姬夜命丧生辰之日,是人为亦是天意。 由于天气炎热尸体不宜存放,淑妃被立即安葬。下葬后,皇帝特许在丽华殿设灵堂三日,其宫人也守孝三天。虽说是守孝,但是按规矩除皇帝、皇后和太后殡天以外,其余妃嫔去世宫人不许穿白戴孝,否则是为大不敬。然而慕竹在沈潇湘的安排下铤而走险地穿了一身近似孝服的衣裳。 慕竹听从于沈潇湘,跪在淑妃灵牌之前日夜啼哭,因为皇上最看重知恩图报的忠义之人。在设灵堂的最后一日,沈潇湘找机会故意在皇帝面前提起淑妃种种过往,皇帝一时感慨便想趁着最后的机会,于晚间寂静无人之时独自悼念。沈潇湘等的就是这个,背地里她再次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 夜里亥时一到,丽华殿忙碌了一天的宫人各自回屋歇下,除了“忠心耿耿”的慕竹仍旧坚持守完这最后一夜。当端煜麟迈进丽华殿正殿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身披孝服的柔弱女子低声啜泣,羸弱的肩膀似蝉翼般微微颤抖,光瞧着背影已经是无处不可怜了。 原本被眼前这一幕感染的端煜麟突然反应过来,这名宫女居然不顾礼节身着重孝!于是怒斥道:“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戴孝!” 终于等到皇上来了,慕竹既激动又害怕,赶紧回身跪迎并谢罪:“奴婢拜见皇上!皇上息怒,奴婢所穿并非孝服,只是一套形似的白色衣裙罢了。还望圣上体恤奴婢对淑妃娘娘的一片孝心,饶恕奴婢这回吧!”说完便掷地有声地磕了三个响头。 端煜麟走进细看,果然是一身印有暗纹的月白常服,领口处还绣着几朵俏皮的嫩黄色迎春花图案。慕竹在端煜麟的注视下缓缓抬头,以一双微微发红泛着盈盈水光的剪瞳与上对视,只一瞬便马上含羞带惧地低下了头。端煜麟却伸手托起慕竹的下巴,令其不得不仰头与他对望。 “皇上……”慕竹故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眶中打着转儿的泪水趁机顺势而下,沿着她的脸颊、下颌一直流到了端煜麟的手上。 端煜麟的手似被慕竹的热泪烫着一般,收回手道:“行了,起来吧,在一旁伺候着。”端煜麟原本计划着要独自一人吊唁淑妃的,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那抹娇柔纤细的身影,怎么也不忍心赶她出去。 端煜麟为郑姬夜上了三炷香,他默默注视着她的灵位,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刚刚进来慕竹转身的那一幕。俗话说“一身孝,瞧着俏”,果然沈潇湘特意为慕竹准备的这一身“孝服”没有白费,她已经在端煜麟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过了大概两刻钟,端煜麟祭拜完毕,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慕竹。慕竹手里捏着一方丝帕,正翘着兰花指伤心地偷偷拭泪,那哀婉可怜的楚楚之姿直叫人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抚慰一番。端煜麟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叫慕竹是吧?朕有些口渴,你引朕到偏殿休息一会儿,沏杯茶水来。朕还有好多话想跟淑妃说,今晚恐怕要呆的久一些,就辛苦你侍奉了。”可是他看着慕竹的眼神中分明蒙上了一层欲色。 “奴婢遵命。奴婢……不辛苦。”慕竹抑制住内心翻腾的喜悦与激动,恭敬地请端煜麟先行,可她那媚眼如丝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有意无意地勾引皇帝。端煜麟见了,非但没有说破,反而觉得愈发心痒难耐了。端煜麟和慕竹自进了偏殿便就没再回过灵堂。 夜来骤雨搅乱一池春波。 云雨初歇。端煜麟揽着慕竹说话:“待淑妃过了三七,朕便给你个采女的名分,只是当下的这段时间先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能替淑妃娘娘伺候在陛下身边是奴婢的福分,哪里会觉得委屈?”慕竹摆出平时那种谨小谦卑之态,端煜麟很是受用。 “朕最喜欢你懂事听话。也不枉淑妃栽培你一番。”此时的端煜麟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提起淑妃!如果郑姬夜在天有灵,知道她一手“栽培”的心腹不但毒死了她,还在她尸骨未寒之时爬上了龙床,不知会否气得活过来?还有她忠心不悔守了十八年的丈夫,在她灵堂的偏殿里宠幸了她的侍女,当真是悲哀至极! 也许是郑姬夜预见了自己死后丽华殿里的种种不堪,因而才死不瞑目的。端煜麟对着她的尸体说出的那句忏悔之言还历历在耳,可这一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了!都说君无戏言,可惜这位当朝的顺景帝的一言一行却着实真假难辨。 天还未亮,趁着丽华殿的宫人们起床之前,端煜麟便带着方达回了昭阳殿。慕竹整理好自己回到灵堂,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对着郑姬夜的灵位心中默念:“娘娘您别恨奴婢,奴婢也只是想出人头地,过上风光日子。反正你拖着病体,日子也是难熬,倒不如送您早登极乐,也好用您的残躯为奴婢挣个好前程……”慕竹轻轻睁开眼睛,神情中善良已经泯灭,只剩下虚荣与狠毒的凶光。陆续起来劳作的宫人们看到的都是一幅主仆情深的虔诚画面,却没人知晓慕竹此时内心的阴暗。 午后,淑妃的灵柩被送出宫去,葬入了妃陵。送葬归来的沈潇湘一进寝殿便迫不及待地扒下身上的丧服。 “真是晦气!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失宠妃子,还这般兴师动众要我等为她披麻戴孝,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沈潇湘一甩手扔了丧服,示意冰荷等会儿把它烧掉。 “奴婢猜,皇上这是对淑妃有愧。”冰荷暧昧一笑,在沈潇湘耳边低语了几句? “成了?难怪呢!”沈潇湘既得知慕竹成功上位,对皇帝做的“表面功夫”就更加嗤之以鼻了。还在自己妃妾的停灵期间就宠幸了人家的婢女,皇上对淑妃的愧疚还真是廉价! “不过慕竹这女人也是不简单,主子还是防备着些好。”冰荷对慕竹的厌恶溢于言表。 “她不过是一只小虾米,无须担心。本宫现在更关心的是贤妃与皇后的关系走向。”眼见着徐萤要取凤仪而代之,不知皇后要如何应对?最好她们斗个两败俱伤,好让她从中得利! ------------ 第五十八章 水色 宫里女人为上位不择手段,宫外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年的五月份是民间各大歌舞坊、青楼以及戏园子等地约定俗成选举花魁或台柱的时候,也是一年中生意最红火的一段时间。今年一进五月,各大娱乐场所便为了选举忙碌开了,赏悦坊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花舞死后,赏悦坊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恐惧和愁苦之中,就连去年的花魁选举大赛也没有举行。时隔一年多,大家逐渐走出阴影,都开始为了花魁的争夺之战摩拳擦掌。 赏悦坊的规矩是,凡是坊中签了死契的姑娘皆可参赛争夺花魁宝座。但是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那就是最终赢得花魁桂冠的都是清倌,所以坊中卖过身的女子一般都自动放弃了。 莺歌和蝶语一直花魁的热门人选,上届的花魁被蝶语以一曲精心编排的《蝶恋花》夺取;今年莺歌势要夺回花魁宝座,为此还特意联合凌步、轻纱、风铃和瑛玦几名利益相关的舞伎排了一支名为“碧雪狂沙”的舞蹈。 蝶语也不是孤立无援,伊人、水色也积极帮助她排演参赛歌舞。蝶语今年准备的是一段双人舞,并邀请了水色跟她搭档。二人排练了几次后坐下来稍事休息。 “水色,你的舞技大有进步呢,跳的比我还美!不参赛太可惜了!”水色从前的舞风都是柔情似水、温婉和煦的,现在蝶语觉得她的舞步里多了一分从前没有的坚定,而且坚韧中又不失妩媚。这对于她的舞蹈风格来说是一次很冒险的转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转变得很成功。 “可惜什么,我一向都是不参加花魁争夺的。”坊中谁不知道水色最是与世无争的,哪像她的妹妹花舞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的机会,年年参选年年铩羽而归,却屡败屡战。 自从花舞死后,水色虽说没有性情大变,但是却比以往冷淡了许多。亲妹妹的突然离去的确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花舞曾是水色生活的重心,现在失去了这个重心的水色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了。蝶语能理解水色的转变,但是作为朋友,她还是希望水色能振作起来。 蝶语还想再劝,水色却微微一笑跟她告辞:“蝶语,今天舞就先练到这儿吧。一会儿我还要上台演出呢,比赛归比赛,坊里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晚上水色的演出得到了满堂喝彩,更有几位雅间里的客人想请水色陪酒助兴,但是都被水色一一拒绝,她是坚持只卖艺不卖身的。 “水色,等等。”坊主流苏叫住了欲回房卸妆的水色。 “坊主有何吩咐?”水色微笑,似乎还是原来那个温和良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水色,跟你商量件事……去梅香间陪一位客人。”流苏说完,水色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她,流苏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于是开始对水色晓以利害:“我知道这有违原则,但是这位客人来头不小,我们得罪不起。况且我需要你探听一下是否有有价值的信息……这个人是刑部侍郎之子玉子韬,他虽然纨绔却非下流之辈,只是点名要你陪着喝两杯。我已经跟他约定好,他不会对你有越轨的行为。” “这些都是以前花舞做的事不是么?可惜我是水色,我不陪客。你们已经害死花舞了,难道还想毁掉水色?”水色气极反笑。 “水色,正是为了花舞你才更应该去!只有爬到高位人才能活得稍有尊严,如若不然就只能任人采撷。在赏悦坊,只有让自己成为组织的中坚力量才能有出路,这你不会不懂。我不逼你,你自己决定吧。如果一刻钟后还不见你过去梅香间,我便派别人去了。刚刚风铃还主动请缨呢。”流苏深深看了一眼水色,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水色叫住:“我去!”背对着水色的流苏嘴角微微翘起,她转回身来欣慰道:“这就对了。水色,你来坊中多年,我是信得过你的。有些事情我放心交给你办,但却不得不防着些风铃,你明白吗?” “我去可以,但我有条件……我要参加花魁争夺赛。”流苏说的没错,不能让花舞白白牺牲,她只有爬到更高的位置才对得起花舞、对得起自己。 “改变主意了?开始不是坚持不参赛的么?没问题啊,报名又没有限制。”流苏爽快的答应了。 “我不光要参赛,我还要赢!我要你让我做花魁。”花魁之位她志在必得。 “你要我作弊?花魁是客人票选出来的,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花魁竞争公平公开,流苏从不插手。 “那好,你不帮我也别妨碍我……”水色神色渐冷,整理一下衣衫往梅香间的方向走去。流苏看着水色远去的背影,眼睛不由得眯起来,她在心里问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这样的水色? 水色来到梅香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两个打扮华贵的公子哥在那儿推杯换盏,每喝一杯还要附庸风雅地吟上一句诗。 “水色来晚了,请二位公子见谅。”水色温婉地福了福身,给二人见礼。 “怎的来的这样慢?本公子的酒都快喝完了。”玉子韬颇有些不高兴,跟他一块儿的高公子赶忙打起圆场来:“玉兄,别不高兴,水色姑娘这不是来了么!总要给人家一些梳妆打扮的时间嘛。”转而又对水色道:“水色姑娘莫要在意,玉兄就是这直脾气,并无恶意。玉兄与在下是仰慕姑娘舞姿,所以特意邀请姑娘来小酌几杯,还望姑娘不弃。”这位高公子倒是做足了礼数,看样子不是什么下流好色之徒,这让水色安心了不少。 “两位公子哪里的话?蒙二位不弃奴家蒲柳之姿,奴家敬二位公子一杯!”水色先干为敬。 “好酒量!没想到水色姑娘是这般不拘小节之人,来,我们兄弟二人也敬你一杯!”高公子和玉子韬颇为欣赏水色的个性,也一同向她敬酒。三个人你一杯我一盏的喝着,高公子与玉子韬天南海北聊着,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都有些醉了。 玉子韬酒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高兄,你知道吗?去年南方旱灾我军赈灾银款被劫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这事后来不是由你父亲和刑部的杨大人一起查办的么?怎么,有结果了?”高公子随身无官职,但是对朝廷时事还是很关心的。这大概也是流苏所谓的有价值的信息,水色也默不作声地竖起耳朵。 “可不是么!我爹在死去的其中一名押运官兵的手里找到了这个!”说着,玉子韬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缨络来,并炫耀道:“瞧瞧,就是这个!我趁我爹不在时从书房偷出来的,听说这可是个重要线索,应该是那名官兵与劫匪打斗时从匪徒身上扯下来的……”之后玉子韬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但是水色都没有注意听,只是仅仅盯着他手中的那串熟悉的缨络。 “玉公子,这个缨络奴家看着眼熟,可否借奴家仔细一观?”水色需要确认一下此缨络是否就是彼缨络,玉子韬也没说什么便将缨络拎到水色眼前给她看个清楚。水色细细观察了一番,果然与蝶语身上戴的那个十分相像!因为这两串缨络下面都坠有一枚十分罕见的五彩琉璃珠。之所以说罕见并不是因为琉璃珠本身的价值,而是指它的切割工艺,一颗小小的琉璃珠被均匀切割成了不下八十个切面,这在当时的珠宝制作上可谓是顶尖的技术,而据说这种技艺独为雪国所有。 “水色姑娘,可有什么发现?”玉子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是否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缨络。 “这……”见水*言又止,玉、高二人都急得不行,都催促她赶紧说。水色心里顿时闪过一个计策,于是故作为难道:“奴家的确见过,可是……” “还可是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这可关系到朝廷办案,你若是知情不报,我可要抓你去刑部大牢了!” “公子别啊!奴家说便是了,不过公子要答应不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水色可不想惹些无谓的麻烦上身。见二人赌咒发誓不会透露任何她的信息,她才放心说出实情:“奴家在咱们坊中的蝶语姑娘身上见过一串跟公子手中这个差不多的……” 玉子韬一听蝶语也有一串模样差不多的缨络,二话不说立即带着高公子出了赏悦坊直奔回家去寻负责此案的玉海。 水色坐在梅香间的窗边看着两抹跑远的身影,唇边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其实她知道蝶语的缨络也是别人给的,送她缨络的是一个名叫秋心长得妖里妖气的舞伎。秋心是去年年初来到赏悦坊并签了活契,可是她只做了两个月便离开了,原因不明。水色想这个秋心也许是雪国来的神秘人物,而蝶语很有可能跟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无论事实如何,水色都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蝶语错失花魁的竞选,只是她没有料到后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太多。 ------------ 第五十九章 夺魁 不到半个时辰,赏悦坊便被带兵而来的玉海和杨启维为了个水泄不通。客人们一看这仗势还以为赏悦坊里有人犯了事,都怕沾上麻烦走了个干干净净。流苏见留不住客人,索性也不强求,径直走到玉海、杨启维面前福身行礼道:“不知二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敢问二位大人来鄙坊有何公干啊?” “坊主,我与杨大人负责查办去年赈灾款遭劫一案,现得到线索指明贵坊的一名叫蝶语的女子与本案线索有关,还请坊主将这位蝶语姑娘请出来吧。”玉海说明来意,谅她一个歌舞坊也不敢窝藏包庇嫌犯。 “伊人,去请蝶语来。”流苏吩咐下去,一面飞快地转着思绪,一面与两位侍郎大人虚与蛇委:“二位大人辛苦了,先坐下喝口水歇歇吧。想必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蝶语是鄙坊的花魁,平时足不出户的,怎么可能跟南方劫案有关联呢?” “不必!有没有误会不是你我说了算,那要看事实真相如何。”杨启维拒绝了流苏的好意,完全一副刚正不阿之态。 很快蝶语就被来了上来,她甚至还来不及换下排练的舞服,匆忙披了一件粉色纱袍来遮掩里面新设计出来的舞裙。莺歌站在二楼的楼梯旁冷眼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在看到蝶语大祸临头还不忘掩藏参赛服装的举动时,不由得嗤笑出声:“嗤,捂得倒严实,生怕被别人看去,倒是也找一件厚实点的衣服披上啊!弄了这么件欲遮还露的纱袍,是故意想勾引谁不成?”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在离她近的几个伴舞听见了,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楼下。 “民女蝶语见过二位大人,不知大人找民女所为何事?” “姑娘请看……”玉海拿出一串坠有五彩琉璃珠的吉祥缨络放到蝶语面前问道:“这串东西姑娘可觉得眼熟?” “这……”蝶语的确觉得眼熟,因为她自己就有一串跟这个差不多的。她经常佩戴那串缨络,想隐瞒是不可能了,于是如实回答道:“回大人,确实熟悉,因为民女就佩戴着一串这样的缨络。大人请看。”蝶语掀开纱袍一角,从里面的束腰上解下一串相似的缨络,单看外形还真瞧不出有什么差别。 玉海的神情一下子比方才严肃了数倍道:“本官怀疑你与犯下南方劫案的神秘组织有密切关联,现着令将你逮捕,押至刑部大牢候审,择日送交大理寺。来人,带走!” 立刻有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扭住了蝶语的手臂,蝶语慌乱挣扎着喊冤:“大人冤枉啊!民女确实不知道什么神秘组织,更与其毫无关联!这缨络是一名为秋心的舞伎所赠,原非民女所有啊!” 玉海做了个且慢的手势,押解蝶语的官兵暂时放开了她,玉海听闻还有新线索忙不迭地质问:“哦?还有别人?那你所说的这个秋心现在何处?将她给本官一同带走!” “大人……秋心姑娘与鄙坊签的是活契,只去年做了两个月便不辞而别了……现在更不知人在何处了。”流苏替蝶语解释道。 “什么?人不在了?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此物谁才是原主了?那好,你既然说秋心在你这里呆过,那将她的活契拿给本官看看。至于蝶语本官要带回去严加审问,等弄清楚事情真相,朝廷自会还她清白。带走!”杨启维认定蝶语编出个什么秋心,压根就是不存在的人,根本就是想转移视线。即便坊主真的拿出契约来,也不能肯定蝶语说的就都是真话,必须还得拷问一番。于是玉海和杨启维一行人带上秋心的契约、押上蝶语浩浩荡荡地回了刑部。 玉海和杨启维连夜将事情上报给各自的上司,第二天早朝便由刑部尚书奏报给了皇帝,下朝后端煜麟将刑部尚书、侍郎和兵部尚书、侍郎等一起请到御书房议事。 各位大人围绕两串缨络上的五彩琉璃珠展开各种讨论和大胆的猜测。 这种五彩琉璃原产雪国,五年前的万朝会上,雪国以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经过精细切割的五彩琉璃珠为礼物献给瀚朝。每一颗珠子被均匀切割出九十九个截面,这近一万颗珠子分别盛装于九个一尺见方的箱子中,取“九九归一”之意,寓意瀚朝一统天下,亦是期望九五之尊的天子能使天下百姓归于一心之意。 也就是说,从劫匪身上扯下的这颗珠子就是雪国进献的九十九面琉璃珠。可是即便这样,排查范围依旧不小。因为,当时端煜麟将这批珠子赏赐给了不下百人,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还有妃嫔公主,难保这些人得了珠子不再领赏他人,这样一来持有这种珠子的人可能会成百上千。更何况此种工艺近年来在雪国已经十分普遍,神秘组织很有可能与雪国有关系……这许多的可能性无疑加大了找出这个组织的难度。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禀。”玉海要将昨夜一个重要的发现禀报圣上。 “禀。”端煜麟简直头痛欲裂,已经一年了,他的臣子们居然还没能查明劫匪的真实身份,真是令他着急!这眼瞅着就要迎来新一届的万朝会了,案子还不能解决,这不是要让其他国家看笑话么? “启禀陛下,臣仔细对比了两串缨络,发现两串缨络虽然样式相同、串珠也都是九十九面的,但是编织手法却略有不同。况且这个蝶语口口声声说缨络是一名叫秋心的女子送给她的,臣也的确见过了秋心的身契……会不会这蝶语真的与此事无关?关键是要找到那个秋心……”玉海觉得此案还是疑点重重,不可妄下结论。 “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秋心在哪!臣以为应立即让那家歌舞坊中熟悉秋心的人口述,找绘像师画出她的画像,全国通缉;至于那个蝶语,臣认为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不严刑拷问怕是不会说真话。此案事关国之社稷,宁可错杀亦不能放过,还望陛下恩准臣逐一调查持有此种琉璃珠的王公大臣们!”刑部尚书楚沛天提议道。他既是想查明真相报效朝廷,亦存了借此机会清除异己的心。 “临近万朝会,此时不宜大动干戈。只许私下里查,不许给朕张扬,明白吗?”端煜麟决定一切等万朝会结束之后再予清算。 “臣遵旨。”一众大臣下跪领旨,各自散去不提。 直到花魁争夺比赛当天蝶语也没能被放出来,就只好算蝶语弃权。这可把最具有竞争力的莺歌乐坏了。可是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强劲的对手在等着她。 莺歌率先以一支技艺精湛的“碧血黄沙”舞出战。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不仅因为此舞舞步狂野热情,还有就是舞伎的服装皆以金黄色的绉纱制成,裙摆舞动起来似黄沙飞扬。莺歌的“碧血黄沙”赢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客人们赠鲜花、珠宝无数。 接下来还有几名参赛者的表演,大都表现平平,让看过“碧血黄沙”之后的客人们大呼不够精彩。最后压轴的是水色表演的舞蹈“穿云踏浪”,这支舞本来是蝶语编排,水色给她搭档伴舞,但是蝶语弃权比赛,水色顺理成章地将“穿云踏浪”作为自己的参赛舞曲。水色将“穿云踏浪”的舞步稍作改动,自己跳起主舞,请轻纱跟她搭舞。刚刚跳完“碧血黄沙”的轻纱抓紧时间换装,她脱掉金纱裙换上与水色同系的水蓝流苏裙,整理好水袖与水色一同登台献艺。 台上二人的表演惊艳绝伦,惹得台下叫好连连,更有豪门子弟一掷千金为水色夺魁助威。此情此景让后台的莺歌看着是无比的锥心刺眼,她气愤地啐道:“一对不要脸的贱人!将蝶语的舞蹈据为己有,真是无耻至极!” “没错,枉蝶语将她视为知己,好姐妹身陷囹圄,她倒风风光光地争夺花魁来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的人着实可怕。”凌步不忿地附和道。 “这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自从花舞去了,水色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有轻纱,她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能又帮莺歌伴舞,转头又去帮咱们的对手了?”瑛玦不明白为何轻纱成了两面派。 “轻纱的心思倒不难猜透,她一定是想无论最终谁夺魁,她都能分一杯羹名声鹊起,这对她今后拉拢更多客人很有帮助。”风铃分析得合情合理,但是参演“碧血黄沙”的舞伎们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轻纱这是故意在报复我呢。她恨我曾经当众揭穿她与张公子的丑事。算了,无所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莺歌要准备一下再次上台致谢,而那边的“穿云踏浪”也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一曲终了。 所有参加花魁竞选的姑娘再一次回到舞台上,当场等待公布票选结果。负责查数选票的特邀嘉宾是同为永安城内有名的歌舞坊——红袖坊的坊主添香。经过仔细的验选,最终舞蹈“穿云踏浪”以微弱优势获胜,新一任花魁就此诞生,她就是“穿云踏浪”的主舞水色。 ------------ 第六十章 恻隐 在添香宣布结果后,水色上前由坊主流苏亲手为其插上象征花魁身份的由赤金打造的牡丹花王簪。水色身体微蹲,流苏将簪子插于她的发髻之上,挨近她的耳边悄声问道:“你做到了,这回满意了?” “自然。多谢坊主栽培,今后水色定会倾尽全力为赏悦坊争光。”水色温顺地朝流苏一拜以示感谢。 “你知道,其实我本不愿你太过惹眼,这样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也办法,你自己有本事,这‘花魁’倒也当之无愧。”流苏故意加重“花魁”二字的读音,似乎话里有话。 “都是坊主*得好。”水色渐渐收起温顺的假象,眼神坚定直视流苏。流苏与她对视一瞬,突然绽出一个笑容,留下一句“结束后来我房里”便退开了。 花魁之争就这样尘埃落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得自然是水色和轻纱。轻纱娇笑着追上正要去找流苏的水色:“水色姐姐,等等我呀!”轻纱追上她后一个劲儿地溜须拍马:“水色姐姐的舞姿太优美了,比起蝶语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我就知道花魁非你莫属……” “轻纱,你这样帮我,就不怕莺歌她们为难你?”她明显地感受到莺歌对她的敌意。 “怕什么?她们那群人自视清高,向来看不起我这种卖过身的。昔日只要我与花舞多说几句话,她们都要挤兑我一番,我早就受够了!还是水色你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轻纱就是棵墙头草,见风使舵她最在行。 “从前我心底也是看不起花舞做的那些勾当的。可是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卖身又怎样?总比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强。” “水色姐姐说得对!今后轻纱唯姐姐马首是瞻!”轻纱没想到保守的水色也开了窍了,赶紧趁机套近乎。水色朝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找流苏了。 水色来到流苏门前刚要敲门,里面的人似乎知道她来了,直接叫她进去。 “坊主找水色?”水色恭谨地立在流苏面前。 “水色,你还知道我是坊主?你既然认我这个坊主,何以要有事瞒我?”流苏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水色连忙跪倒在地试图掩饰:“坊主息怒!水色不知坊主所谓何事啊!” “不知?那我便告诉你!就是蝶语的事,你别说蝶语被抓和你没关系。那天我让你去陪玉子韬,你都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说!”流苏这回是真生气了,一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拂到了水色脚边,摔了个粉碎。 水色见再也瞒不住了,连连磕头认错:“坊主饶命、坊主饶命!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出卖了蝶语……是那位玉公子威胁我说若不从实招来就要把我抓去坐牢!我也是害怕才……”水色想只要自己肯认错,坊主也不会把她怎样,毕竟像她们这种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跟舞伎能讲什么江湖义气呢? “你可知道你的一时糊涂,要了蝶语的命啊……”伊人刚刚打探来的情报,蝶语在狱中受不住严刑拷打已经断气了。 “蝶语……死了?”这是水色万万没想到的,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蝶语死。见流苏默不作声,她知道蝶语肯定是不在了!她在这一刻不是没有后悔的。 “罢了。死了也好,免得严刑逼供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水色,你现在如愿以偿地成为花魁了。但是你要知道,名声越大责任也越大,今后你要全心全意为坊里办事,切莫因为私欲行差踏错了。我们赏悦坊不能再失去重要人员了……”流苏叹了口气,示意水色起身。 “是,水色明白了。坊主……那蝶语到底与劫案有无关联?”水色想知道蝶语究竟算不算枉死。 “这事不该你问,不要多嘴,退下吧。”流苏瞬间变得警惕起来,转过身不再理会水色,让她自行回去休息。水色不敢再多问,但是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许还与赏悦坊有关系,而蝶语的死也不会是整件事的终结。 五月中旬淑妃出了三七,端煜麟这次倒是言而有信,以慕竹对主子的忠诚仁义为由册封其为竹采女。慕竹与皇帝的这股热乎劲儿正盛呢,就来了一件分薄帝宠的事——江莲嬅查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皇上也因此晋她为莲贵嫔。后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位有孕的嫔妃,再加上得了慕竹这个新宠,端煜麟的心情大好,连政事上烦忧都被冲淡了不少。 转眼又到了五月底,廿九这天刚好是端雯的一周岁生辰。韩芊羽由于刚生完端雯那会儿情绪起伏太大,月子里又心情低落,以致出了月子后身子大不如前;而且产后调理的不精心也使得她身上的妊娠纹、松弛的皮肤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因此,韩芊羽算是彻底的失宠了,并且她常常将失宠归咎于端雯是个女孩。即便今天是小女儿的周岁宴,她也不曾给过一个好脸。 “小主,公主周岁宴的菜品已经准备好了。各宫嫔妃都送来了贺礼,有一个羊脂玉项圈奴婢看着很吉利,要不给公主戴上?”飞燕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就是让韩芊羽转移一下注意力,她最近因为皇上宁可宠幸一个宫女也不肯来看她变得有些情绪失控。 “飞燕,你说那个慕竹哪里好?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宫女罢了!皇上……不来看我,也不来看看公主吗?”韩芊羽突然抓住飞燕,激动地说:“公主满周岁了,皇上今天会来的吧?今天准备的都是皇上爱吃的菜吗?” “是的,小主。皇上午膳时就会过来,咱们要不要也邀请其他嫔妃一起……”飞燕觉得公主的周岁宴应该办的热闹些才好,只有皇上和小主未免太冷清。 “叫她们来作甚?她们来岂不是打扰我与圣上的二人时光么,蠢货!下去!”韩芊羽怒斥飞燕,飞燕不敢做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午膳时辰已到,飞燕先将冷盘、水果一一摆上餐桌,现在就等着皇上一到就可以上其他的热菜了。韩芊羽望眼欲穿地等了半个时辰,等到的却是皇帝跟几位大臣还在商议万朝会的事项而分身乏术的消息。特意让方达来通知一声,午膳他来不了了,如果晚上得空他会来看公主,如果不得空便派人在晚膳时将公主接到御书房给他瞧瞧。 方达传完口谕走了之后,韩芊羽愤怒地将餐桌上的东西一扫而落,飞燕赶忙阻止:“小主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公主的生日宴席啊!” “什么生日宴席!皇上不来摆这个宴席有何意义?”韩芊羽泪流满面地指着乳母怀中被惊醒的端雯骂道:“都怪这个赔钱货!就因为你是个女孩,皇上不重视你!皇上也不再宠爱我了!”端雯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嫌恶,一撇嘴哭了。韩芊羽被端雯哭得烦了,一把从乳母手里抢过女儿狠狠地在她的胳膊上掐拧了一下,恶声恶气道:“就知道哭!你再哭,我就掐死你!” 端雯被掐得疼了,哭得更厉害了,韩芊羽气极抬手欲打,却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住手!”温颦一进登羽阁的正殿就听见韩芊羽咒骂的声音和公主的哭声,连忙进到偏厅,果不其然韩芊羽正要举手打孩子,她想都没想当下出言阻止。 “我打我的孩子,关你何事?谁叫你来的?”韩芊羽悻悻地放开端雯,转身坐回椅子里。 温颦跨过一地狼藉来到乳母跟前,接过端雯将其抱在怀中轻声哄着,冷冷地对韩芊羽说:“她不光是你的孩子,还是大瀚朝的公主,岂是你随便就能打骂的?何况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看看你对亲生女儿是个什么态度?你既生下她,又怎能不爱护她?” “公主?出生一年了连个封号都没有,算哪门子的公主?我倒宁愿没有生下她!”为了这个孩子她殚精竭虑,结果却是个女儿!不但叫她空欢喜一场,还害得她体态变形惹得皇上厌弃,真是得不偿失。 温颦听她竟然这样说,又想到与自己无缘那个孩子,心不由得阵阵抽痛,同时对韩芊羽的厌恶也更多了一层:“你既然这样厌恶公主,干脆将她交给别人抚养好了,免得跟着你这样的母妃受罪!” “呸!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就要来抢我的孩子么?休想!”韩芊羽一个箭步窜过来抢回孩子,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对温颦叫道:“你给我滚出去!登羽阁不欢迎你!”温颦气愤得不行,重重放下为公主准备的贺礼离开了登羽阁。 回去的路上,温颦的侍女忘忧愤愤不平地抱怨着:“羽嫔真是不识好歹,小主好心去看公主,她却这样子对您!” “我不在乎她如何对我,但是我就是看不过她打骂公主。公主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她怎么忍心?”温颦虽然厌恶极了韩芊羽,但是对她的孩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喜爱。她决定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于是带上忘忧直奔御书房而去。 温颦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皇上还在与大臣议事无暇见她,她也不着急,就在书房旁边东暖阁中坐着等,一等便是三、四个时辰。一直到了戍时,御书房里的会议才散,皇上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方达,什么时辰了?”端煜麟觉得疲累不堪,一步也不想动弹了。 “回陛下,已经是戍时了。需要传膳吗?还是移驾登羽阁?”方达可还记得今天是公主周岁生辰呢。 “瞧朕忙得把女儿的生日都给忘了!不过朕也确实乏了,你去把公主接来给朕瞧瞧。朕今天就歇在西暖阁了,将晚膳也摆过去。”平时端煜麟处理政务歇得晚了,就不回昭阳殿了,直接在西暖阁凑合一宿。 “老奴遵旨。对了,皇上,淳嫔小主一直在东暖阁等候面圣,已经等了近四个时辰了。皇上要不要见一见?”方达选了合适的时机提起了温颦的请求。 “她怎么来了?都这个时辰了,一定也还没用膳……这样,请淳嫔过来陪朕和公主一同用膳吧。”端煜麟想着也好久没去过尚梨轩了,说不定淳嫔真的有事相商。 “是。”方达先去请了温颦移步西暖阁,然后去了登羽阁将端雯接了过来。方达去接公主的时候,韩芊羽还巴望着皇帝会邀她同去,没想到皇帝提都没提这茬儿,气得韩芊羽事后又砸烂了好几樽陶瓷花瓶。 ------------ 第六十一章 舐犊 公主被接到了西暖阁,此时端煜麟与温颦已经边吃边聊了有一会儿。 “呦,朕的小公主来了?快来给朕抱抱!”在端雯之前端煜麟已经有了三位公主,端雯的降生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欢喜。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面对粉嫩嫩的小婴儿端煜麟也难免父爱泛滥。 “公主送来之前喂过奶了吗?”温颦生怕韩芊羽丢手不管,乳母再不上心饿着孩子。方达恭敬地答复说是乳母已经喂好了的,温颦这才放心了。 “没想到淳嫔如此关心公主,倒是比孩子的亲生母亲还周到。”韩芊羽对孩子的不闻不问端煜麟早有耳闻,只是没深入了解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现下看到温颦十分喜爱端雯,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臣妾向来喜欢孩子,无缘拥有自己的孩子就只有偏疼别人的孩子了,让皇上见笑了。”温颦温柔地摸摸端雯的小脸,眼里是满满的疼爱。 “来日方长,你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端煜麟宽慰地拍拍温颦的手背。温颦突然想起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于是假装不经意提起公主是否定了封号?端煜麟先是愣了一下,沉默了一瞬又道:“朕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女儿都出生一年了还没有定封号,是朕的不对。也难怪羽嫔觉得朕不喜爱这个孩子……淳嫔有心了。不如你帮朕想想,给公主定个什么封号好呢?” 看着端雯玉雪可爱的模样,温颦不禁想起春天时尚梨轩遍布的雪白梨花,于是灵机一动地吟诵道:“‘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懒作阳台雨。’[ 引自 元 刘秉忠《点绛唇·梨花》。全文为: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懒作阳台雨。一水相系,脉脉难为语。情何许。向人如诉寂寞临江渚。]不如就叫‘雪凝’陛下觉得如何?” 端煜麟听了觉得十分贴切,抚掌而笑一连叫了三个好,最终端雯的封号就定为了“雪凝”。 即便公主有了封号也不能使韩芊羽更开怀一些,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更坏,飞燕怕她又迁怒公主,平时根本不敢让公主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端雯就一直跟乳母在偏殿生活,韩芊羽则似完全忘记了女儿的存在。 与韩芊羽的冷漠不同,洛紫霄对八皇子可谓是舐犊情深。这天洛紫霄抱着八个月大的小璎喆在云霞殿的花园里晒太阳。侍女静花在草地上铺了一条绒毯,洛紫霄将璎喆放下,就让他自己在毯子上爬,静花和乳母围在身边看护着。洛紫霄坐在一旁看着儿子爬来爬去,眼里溢出的慈爱折射出的是心里满满的幸福。 小皇子玩得正开心,云霞殿来了几位贵客,却是淳嫔和身怀六甲的恬嫔、莲贵嫔,最令人意外的是还有带着五皇子和阳顺公主的仪贵妃。 “不知贵妃娘娘驾临,嫔妾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洛紫霄赶紧起身行礼迎拜。 “无妨,恪嫔快请起。本宫早就想来看看你和孩子,就是怕你们都拘着才不敢来。今日姐妹们都无需拘礼,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自从被削去协理六宫之权,凤仪便整天无所事事了,赶上今日璎宇不用去上书房念书,索性便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散步,刚好遇见相约着一起云霞殿的三位妹妹,于是便凑个热闹也一块儿来了。 宫人们为几位妃嫔搬来了舒适的靠椅,大家便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当然话题总是离不开孩子。另一边端璎宇和端婉由慕菊陪着在哪儿逗着璎喆玩。今天璎宇兄妹俩穿的都是金红坎肩玄纱袍,两人又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小璎喆左看看右看看,竟怎么也分辨不清。璎喆疑惑的表情逗得大人们忍俊不禁,连璎宇都忍不住恶作剧般做了个鬼脸逗弄弟弟。璎喆被哥哥的鬼脸逗得开怀大笑,还自来熟地爬上了璎宇的大腿,窝在哥哥怀里的小家伙眼睛骨碌碌直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盯着端婉看了一阵儿,突然伸出小胖手指着端婉的头啊啊啊地叫唤。原来小家伙终于找到可以区分双胞胎的标志了——端婉头上戴着红杜鹃头花和流苏,而男孩子璎宇自然没有。首先看到这一幕的李姝恬招呼大伙儿看:“你们看,洛姐姐的小皇子好聪明!” “可不是!他还知道看带不带花来分辨姐姐、哥哥了。”江莲嬅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想璎喆一样聪明伶俐。 “姐姐的小璎喆喜欢仪贵妃家的哥哥姐姐呢,瞧他们玩得多好!”温颦看着三个孩子温馨玩耍,不禁想起登羽阁里那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心情一下子又有些低落。看出温颦情绪的转变,凤仪表示下关心:“都是亲兄弟,自然亲热。淳嫔怎么像是有心事?” “回娘娘的话,嫔妾确是有一桩心事不该如何是好。”温颦如实说。 “说出来听听,让众姐妹给你出出主意也好啊。”凤仪鼓励她说出来,这样大家也好有个商量。 “嫔妾是看着二位皇子兄友弟恭,想起了孤零零的雪凝公主,觉得她着实可怜。”温颦一时感伤,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洛紫霄用自己的绢子给温颦边擦泪边感叹道:“雪凝的确可怜,皇上不重视,亲娘也不待见。成天扔给乳母丫鬟们照顾着,羽嫔也太不像话。” “真有此事?羽嫔到现在还不能接受雪凝?”凤仪惊讶世间还有这样的母亲,会不管自己的孩子? “真真的!公主一直住在偏殿,羽嫔根本不见孩子的面。前几天嫔妾还去看过公主,乳母们见羽嫔不待见孩子她们便也不上心照顾,公主瞅着比璎喆瘦弱许多呢!嫔妾觉得心疼……”一想到端雯比生日见时又瘦了,她就恨韩芊羽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若真是这样,本宫不能放任不理,本宫会将实情告知皇后和皇上。难为淳嫔还时刻惦记着羽嫔的孩子,可见你是真心爱护那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不信韩芊羽就没有半点舐犊之情。 凤仪说到做到,她回去之后果然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凤舞知道后派人去登羽斥责了羽嫔和一众宫人,并警告她带好公主,否则就要禀报皇上给公主换个母妃! 韩芊羽被皇后训斥之后心中又怕又怒,她不敢再对端雯不闻不问,但是依旧不冷不热。她心中憋闷的怨气无处宣泄,贴身侍女飞燕成了最便捷的出气筒。这段时间她对飞燕非打即骂,飞燕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但是压抑在飞燕心中的怨气也总有爆发的一天。 今天因为公主哭闹,韩芊羽又对飞燕和乳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过分的是她还当着好几名下等宫女的面打了飞燕两个耳光,这让飞燕很是委屈。飞燕找了个机会躲了出来,独自一人来到了跃锦池,喂喂鱼放松心情。 飞燕撒下一小撮鱼食,立即就有一大群锦鲤游过来聚在一起争抢。这就好像后宫的生存法则,只有不断的争斗才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飞燕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将所有鱼食一股脑儿倒进池子里。 “哎呀,你怎么这样喂鱼啊?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啊?”碰巧也来散心的芙蓉看见飞燕,便过来打个招呼。 “芙蓉,你这么清闲?也来喂鱼?”原来是芙蓉,也算是老相识了。 “忙里偷闲呗。最近小主心情不好,我可不敢惹她,所以能躲则躲了。你呢?”如嫔最近正因为又多了两位有孕的妃嫔而心情郁闷。 “跟你一样。也不知怎么了,现在的主子越来越难伺候了。你看看我的脸。”飞燕指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芙蓉起先没注意到,现下看清了也吓了一跳。 “天呐,羽嫔下手可真狠!我家小主脾气虽然也不太好,但是却不经常动手打人。”芙蓉仔细看了看飞燕,发现她不光人憔悴了,连打扮也不如以前光鲜了,她一时口快便问了出来:“你最得意的那对雪莲飞翼流苏,许久不见你戴了哦?” “唉,我哪里还敢戴着那个招摇过市?先后出了環玥和慕竹的事,只要我稍微打扮的齐整些,小主便用盯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有一次就是因为戴了那对流苏,小主二话不说扑到我身上又抓又扯,还骂我是要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想想都觉得委屈……”那次她还差点被韩芊羽抓破相了。 对于飞燕的遭遇芙蓉同情并深有体会,她安慰道:“现在所有的主子都防备着她们的侍女呢,我也是如此,都不敢穿花哨的衣服了。不过好在小主还是信任我的。羽嫔对你这般……你就没想着换个去处?” “去哪?难不成也学贱蹄子爬床?小主会杀了我的!况且我也没那个本事。”其实她也想过要离开登羽阁,但是又舍不得近侍的位置。其实她若想离开登羽阁也不是没有办法,她的表姑母崔鑫正是尚宫局的一把手,只要飞燕开口求她,在尚宫局谋个差事不难。只是她还是嫌弃尚宫局的工作辛苦,也没有近侍来得体面。 芙蓉拍了拍飞燕的肩膀劝道:“咱们做奴婢的哪能不受气?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了,有别的出路也别委屈自己。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我得回去了。”芙蓉和飞燕就此别过。芙蓉走后飞燕又独自考虑了一番,她自进宫以来还未正式拜见过崔尚宫,上一次见面还是入宫之前。这回她决定去尚宫局找这位表姑母联络联络“感情”。 ------------ 第六十二章 出路 飞燕先回到登羽阁把自己最贵重的那对雪莲飞翼流苏用绢子包了揣在袖子,然后才趁着韩芊羽小憩的时候偷偷溜去了尚宫局。 为了迎接七月份即将到来的万朝会整个尚宫局忙得昏天暗地,飞燕想见崔尚宫一面也十分不易,最后还是靠亮明自己是崔尚宫表侄女的身份才得以相见。 崔鑫年过四十却精神头十足,玄衣红裙的搭配亦是衬得她大气凛然,不愧为在掖庭沉浮多年的“老江湖”。 “燕子?真的是燕子啊!哎呀,早听说你进宫了,这几年怎么也不来看看表姑母啊?”崔鑫品级比飞燕高很多,飞燕又是近侍,平时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彼此。 “是侄女不懂事,早该来看望表姑母的。可是表姑母身为尚宫贵人事忙,侄女实在是不敢打扰啊!”虽然是表亲但到底隔了一层,总不好腆着脸攀附。飞燕将流苏头饰拿出来塞到崔鑫手中,不好意思道:“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表姑母别嫌弃,侄女拿不出更好的了。” “瞧你说的,哪里就谈得上打扰了。你看你还带什么见面礼?我看你这孩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崔鑫的眼神何等毒辣,飞燕在尚宫局最忙的时候来找她,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飞燕不敢瞒表姑母,飞燕最近的确遇到了些麻烦……”飞燕将韩芊羽产后的种种失常以及对她的苛待一一描述给崔鑫听。 崔鑫听过之后很是同情飞燕的遭遇,索性一拍大腿道:“姑母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怕在羽嫔身边呆不下去了想另谋个出路嘛!放心吧,只要你不嫌尚宫局的活计辛苦,司珍、司制、司设、御膳四房随你挑,姑母都安排得了。只不过……得先委屈你从一等宫女做起。还有,这个我不能要。”崔鑫将头饰还给飞燕。 “不委屈、不委屈!飞燕在此先谢过表姑母了!这头饰您就留下吧,反正现下我也戴不成了,您就笑纳了吧!等一切有了定数飞燕再来叨扰您。”崔鑫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推辞了。一开始就能得个一等宫女的身份,这比她相像中好太多了,她还以为自己要从最末流的三等宫女做起呢!一等宫女拿的月例跟她现在差不多,地位也低不到哪儿去。她首先得想个办法从登羽阁脱身才行。 “不妨事,都是亲戚,能帮上忙的自然要帮一把。你且先回去吧,想好了就来找我。”二人商量一番,暂时就这样决定了。崔鑫事忙就先回去了,飞燕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又想,终于有了决断…… 又是一个夏日午后,韩芊羽午睡未醒,飞燕抱着端雯来到韩芊羽寝室的外间。她特意支开了乳母,伸手在孩子的大腿根儿狠狠地掐了一把,端雯顿时放声大哭。响亮的哭声吵醒了好梦正酣的韩芊羽,她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这一生起气来可就不得了了! “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又把这小崽子弄哭了?还让不让主子我睡觉了!飞燕!”韩芊羽果然大发雷霆。 “小主息怒!奴婢是看公主醒了、乳母又都不在,奴婢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又怕小主醒了找不见奴婢,于是就斗胆在外间一边哄着公主一边等小主睡醒。不知怎的,公主就突然啼哭起来……”飞燕抱着端雯半蹲在地上请罪,同时又悄悄地捏了一把孩子的屁股,端雯的哭声陡然升高,尖锐得刺耳。 “够了!快叫她闭嘴!别再哭了!”韩芊羽头痛欲裂,尖叫一声扑向飞燕,双手狠狠一推将飞燕连着孩子推翻在地。飞燕一时不察松了手,卷在襁褓里的端雯被掉地上骨碌了一圈。好在被褥厚实、飞燕又是半蹲着倒下,公主不至于受伤,但是却把小娃娃吓得不轻,更是鬼哭狼嚎。 “啊!不许哭!闭嘴闭嘴闭嘴!再不停下我就掐死你!”韩芊羽捞起地上的婴儿,用手捂住孩子的嘴不让她发声。 “小主,快放开公主!您这样会闷死她的!”见韩芊羽根本不听她的劝阻,飞燕只好大叫:“来人啊!快去通知皇后,小主要杀了公主!要出人命啦……”飞燕喊得老大声,外面的小灵子听见了拔腿就往凤梧宫跑;而屋里的飞燕还欲再喊,却被愤怒的韩芊羽一个窝心脚踹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多一会儿,凤舞和刚好在凤梧宫请安的几名妃嫔都一同到了。凤舞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飞燕将号啕大哭的端雯紧紧护在怀里,而韩芊羽正劈头盖脸地对着飞燕一通乱打。 “都给本宫住手!德全,快把羽嫔拉开!”韩芊羽早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任谁说都不听,只得靠德全和几个小太监强行将她拉开,以免她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伤害到公主。 德全几人暂时控制住了疯狂的韩芊羽,飞燕这才得以喘息,将公主完整无缺地抱给皇后。飞燕涕泗横流地控诉道:“求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啊!小主是要闷死公主,奴婢不能见死不救啊!可小主这是要生生打死奴婢呀!娘娘,奴婢实在是怕了,奴婢不敢再在屋里伺候了,求皇后娘娘做主将奴婢打发了吧!”飞燕还有意无意地露出袖子下面被打得青青紫紫的伤痕。 凤舞一脸嫌恶地看了看状若疯妇的韩芊羽,颇为同情飞燕,于是格外开恩:“内务府或是尚宫局,你乐意去哪当差明日便去哪儿报道吧。” “多谢皇后娘娘开恩!多谢皇后娘娘开恩!”飞燕磕了一连串响头后退下,她回到屋里边收拾行李边如释重负地笑了。 飞燕牺牲了自家小主谋得出路,而谁又能给韩芊羽母女俩一条出路呢? 温颦早就心疼不已地将端雯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凤仪也对韩芊羽失望至极,她建议皇后道:“皇后娘娘,嫔妾觉得以羽嫔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将公主养在她身边。还望娘娘垂怜,为公主择一良善养母。”凤仪此话一出,刚刚还七嘴八舌数落韩芊羽不是的妃嫔们顿时不吭声了,公主不同于皇子,没人愿意上赶着抚养。 温颦抱着还在啜泣的公主跪到凤舞面前,眼神和声音俱是坚定不已:“皇后娘娘,嫔妾愿意暂时抚养公主,待羽嫔的状态彻底平稳后再将其归还!”一时间满室哗然,好些人替温颦不值。 凤舞倒是觉得温颦是个真性情的人,她佩服这样的女子!于是当下就答应了温颦的请求。只有精神恍惚的韩芊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后帝后二人商量了一下,端煜麟也觉得让公主跟着温颦更好一些,将端雯送去尚梨轩的同时也请来两名太医为韩芊羽调养。韩芊羽的魔怔还是不时的发作,清醒了之后就到处找女儿,宫人没办法只好请恪嫔抱公主回来看她。可是公主现在一看见母亲就啼哭不止,端雯一哭韩芊羽就又要发病。三番两次之后温颦便不敢带公主回登羽阁了,而韩芊羽的病也时好时坏。最后还是皇上下旨暂时撤去羽嫔的绿头牌,命其安于寝宫静养,无事不得外出,这也算是变相软禁了韩芊羽。 韩芊羽软禁、飞燕调入司珍房、雪凝公主由温颦养着倒也相安无事,端煜麟总算在万朝会之前暂时平息了后宫的风波。但是前朝看不见的暗涌正悄然地波及着各方势力的平衡。 顺着琉璃珠的线索,楚沛天暗中积极调查所有持有此种珠子的官员,并以疑似与南方劫案犯人勾结为名使一大批与其政见不合的官员获罪。受牵连之人不在少数,其中轻者如靖王长史李康,被停职查办;重者如通政使司副使柳家全,被革职抄家流放。端煜麟念在柳家全从前的功绩法外开恩,允许其家中女眷留于京中,不限制她们的自由。柳家全之女柳漫珠深信其父断不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欲为父亲讨回清白。只是她一介女流之辈,暂时还没有恰当的方法为父伸冤,但她并不放弃,总有一天她要帮父亲洗尽冤屈,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父亲李康被停职,儿子李书凡的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李书凡的发妻吴氏上个月刚刚病故,现在的长史李府可谓是内忧外患。李书凡无比盼望着能有一个机会让他立下大功,这样他便有能力帮助父亲复起。 除了李、柳两位大人不幸被牵连之外,驸马秦殇则是被波及得有些哭笑不得。当年那一批五彩琉璃珠自然少不了皇亲国戚的份儿,皇帝赐予秦殇以十八颗琉璃珠子串成的手串一条。但是早前手串被他不小心弄散过,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好多年也没找齐就放弃了。如今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怕找不全珠子就要被扣上成乱臣贼子的帽子,于是命全府的人掘地三尺找出这些遗珠。只可惜他竭尽全力地找寻,最终还是差了四颗。好在秦殇与楚沛天素无过节,经他一番费力解释,楚沛天也就将信将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万朝会了,所有人都期望这场五年一次的盛宴能够给阴郁的皇宫带来一丝轻松的氛围。 ------------ 第七篇 万朝盛会(上) ------------ 第六十三章 四国 顺景九年的七月,炎炎烈日下的中原大地迎来了四遍八方的贵客,五年一届的万朝会正式拉开帷幕。 本届万朝会将照例持续两个月,从七月中旬开始至九月上旬结束,参加盛会的最重要的四个嘉宾国分别是雪国、月国、东瀛和句丽,另外这次还特别邀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西洋国代表与会,西洋国欣然接受邀请并表示无上荣幸,只是他们离中土太过遥远,恐怕要在万朝会的后期方能抵达。当然也有一些没收到正式邀请的小番帮仰慕天朝盛景,想借此万朝会的机会来瀚一睹大国风采,大瀚也是欢迎的。但是为了避免一些不怀好意的破坏分子趁机混入境内,大瀚对这些异国番邦使团的入境审查还是十分严格的。 句丽国使团五月初便从本国动身起行,总算在六月末抵达瀚朝境内,再走个十来天便可到达大瀚的心脏——京都永安城。使团到达永安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进京之前整个使团又经过了一次严格的审查,这让向来娇惯的句丽长公主李允熙烦不胜烦。 句丽国主共有八名子女,其中只有两位是公主,而李允熙又是第一个女儿,自然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回来朝的使团便是由句丽国极具威望的二皇子李在浩、长公主李允熙和年仅八岁的小公主李允彩带领的。句丽国此次与会不光为了献宝于天朝和参加万国竞技,最重要的是为了解决长公主的终身大事。没错,他们此次是抱着和亲的目的而来,而且李允熙本人也对成为天朝嫔御志在必得。 话说这位句丽国公主年纪不小,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别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怕是都做了母亲了。可是李允熙不同,她的眼界极高,认为寻常男子根本配不上自己,要嫁就嫁世间最好的男儿!在她十七岁的时候,李国主也想过将其许配给本国的大将军,但是被李允熙以“山野莽夫不足为偶”的理由拒绝;十八岁时,李国主又想劝她与月国储君金虬联姻,结果又被她回绝,理由竟是“月国虽富裕金钱,但到底是蛮夷未化之地,以她贵女之身奈何委屈求全?不去!”;之后又为其安排相亲无数,皆以各种理由拒之;到最后国主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任由李允熙自己做主,放手不管,然后这一拖便拖到了二十岁。 李允熙向往天朝盛世多时,无奈上届万朝会因故错过,恰逢今年万朝会她一定要来中原看看。并且她听闻天朝皇帝相貌不凡,虽然年近不惑但气度依旧不减,于是心中早有“此生非君不嫁”的打算!更何况瀚朝天子才真正是天底下最最威武尊贵的男人,她宁可成为他后宫众多佳丽中的一员,也不愿做平凡男子的唯一。 然而,有和李允熙一样打算的贵女可是不少。细心的人会发现,本届朝会各国的使团中比以往多了不少青春靓丽的身影,各个国家适龄待嫁的公主们都齐齐登场。 月国和雪国都已经提前到达,两国使团被安排住进了专门为接待外国贵宾特设的驿馆——涵月馆内,由鸿胪寺卿杜允和少卿白月箫负责接待。月国使团住在涵月馆西北的金桂苑;雪国住在西南向的雪莲苑;东北方向的木槿苑和东南边的九华[ 这里取“重九之花”的意思,指菊花。]苑分别是为句丽和东瀛两国准备的…… 雪国大皇子赫连律昂在驿馆的花园里乘凉,他倚在侍女青萍的怀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摇着他的金纸扇,好不自在!他自己倒是悠闲享受了,可惜在别人眼中却是十足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相。 月国使团的几位核心人物齐聚花园莲花池旁,从赫连律昂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彼此,月国这次派来了王储金虬、金虬一母同胞的弟弟金螭和异母妹妹金蝉三名皇室成员,随行的有围棋国手辽海、盲医血鸳鸯姐妹等奇人异士。月国地处西北戈壁山区,自然资源相对匮乏但却出奇的拥有大量的黄金矿藏,于是一隅小国依靠着黄金储备迅速发展,不久便富甲一方。月国的富庶从他们的衣着上便可见一斑,金家兄弟身上穿的服装都是用昂贵的蚕丝锦制成,头上戴的本民族特有的帽冠上镶嵌着不计其数的宝石和纯金制成弯月吊饰,这一身行头下来估计不下百金。然而这也只是他们的常服而已,据说重大场合所穿的朝服更是价值千金! 赫连律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跟被他靠着的青萍议论着:“瞧瞧月国这帮俗人,走到哪都弄得一身金光闪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呵!” “可不是么!那几位皇族就不说了,单看他们的侍女、护卫也都是绫罗绸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爆发户呢!句丽国的那个刁蛮公主幸亏没嫁给这个金虬,那位公主心气儿那么高,若是跟了这样一位有财无才的夫君可真不知道要如何过活?想想就觉得有趣呢,呵呵……”青萍清脆的笑声和她身上的花青色的衫子一样令人心旷神怡。赫连律昂拨弄着青萍蕊珠绿芙冠上垂下来的流苏,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这满身的铜臭味是多少绫罗绸缎都遮不住的。时辰不早,回去看看律之和萨穆尔回来了没,这两人一进永安城就开始不老实了……”赫连律之和赫连萨穆尔是三皇子和公主,三人是异母兄妹。赫连律昂合上扇子从青萍身上起来,带动了手腕上的金铃铛,叮铃叮铃的声音伴着他一路回到雪莲苑。 另一边的一头银发的金蝉公主,不时关注着赫连律昂的一举一动,见他懒怠地靠在侍女身上打情骂俏,再加上律昂的装扮中性十足,金蝉心中不禁万分鄙夷。 “蝉儿,你在看什么?”金螭发现妹妹的目光总是往凉亭那边瞟去。 “喏……”金蝉抬了抬下巴示意哥哥朝赫连律昂的方向看去。赫连律昂也正巧朝这边看过来,与金螭对视的时候还绿眸一眨,恶劣地朝他抛了个媚眼,惊得金螭打了个寒噤。 “看来这雪国大皇子不单打扮的不男不女,喜好上也是男女通吃啊!四哥,他莫不是瞧上你了?呵呵……”金蝉平时最爱欺负老实的五皇子金螭。金螭又看了一眼赫连律昂的打扮——皎白对襟外袍拍配里面的天蓝长衫,距离稍远看不太清上面繁复的花纹。但是他雪白皓腕上的那串金铃金螭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大男人怎么佩戴如此女气的饰物?再加上律昂浅色的头发也是一缕一缕的编成小辫子,配上他白皙妖媚的容颜更是雌雄莫辨。这与他们民族的血统也不无关系,所以在雪国像赫连律昂这样打扮的人不在少数。 “快别乱开玩笑!你一个女孩子家怎的这样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金螭着实被金蝉的胡乱猜测恶心到了。 “你们两个休要乱说!赫连律昂可是雪国国主最喜爱的儿子,据说也是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一位皇子,未来的雪国国君怎么可能有那种不良嗜好?”金虬听不下去弟弟妹妹的胡闹,出言阻止。他心里现在十分担心的是和亲之事,此次金蝉就是送来和亲的,而他自己也希望能娶回一位瀚朝公主。但是有这种打算的肯定不止他月国一方,其他几个重要邦国也必定抱着同样的目的,所以他要在这次万朝会上表现出月国最好一面以赢得瀚朝皇帝的欣赏。一想到这些,金虬不禁心烦意乱,逛园子的兴致也减了大半,他问弟弟妹妹道:“孤要回金桂苑了,还有好多事要准备。你们呢?”金螭同意一起回去,而金蝉表示想自己再逛一会儿。于是金虬留下自己的侍卫况荀保护金蝉,自己带着弟弟先行回去了。 金蝉带着侍女踏莎沿着莲花池散步,况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走着走着,便出了花园来到了涵月馆的前院,刚巧碰上正要进驻的句丽国使团。李允熙带着妹妹允彩和几名侍女坐在阴凉处,看着下人们往木槿苑里搬东西,却不见二皇子李在浩,估计是先进到馆内去打点了。李允熙这般娇惯,定是不愿在人多嘈杂的时候进入馆内,她是一定要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才肯移步的。 “哎哟,这是什么鬼天气哦!闷热得本宫都快喘不上气了。智雅、智惠你们两个倒是用力扇啊!”李允熙的两名侍女加大力气为主子打扇,扇到手腕酸痛也不敢停下。 “王姐,智雅她们也已经很累了,不如咱们进去吧,里面也许比外面凉快很多呢?”李允彩年纪虽小,却比她姐姐懂得体贴他人,尤其对这些近侍宫女。因为在允彩的成长过程中,智雅、智惠和恩秀这些侍女对她的爱护远远超出允熙这位亲姐姐。 “本宫不去!现在里面到处是布置的下人,乱糟糟的本宫受不了。你愿意的话自己先进去吧,反正二哥在里面呢。”说实话允熙不大喜欢自己的妹妹,因为允彩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没有一点儿与自己相像,有时候真怀疑这小家伙到底是不是父王亲生的!允彩嘟嘟嘴不乐意了,一扭头带着恩秀进入涵月馆内。李允熙看到妹妹嫌弃的表情,气得不轻:“她还不高兴了?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本宫才嫌麻烦呢!也不知道父王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同意一个娃娃来中原!” “长公主息怒,小公主还小不懂事,您别跟个孩子计较。”智雅平时很疼爱小公主,她很羡慕可以贴身照顾允彩的恩秀。 “就是,小公主还是个孩子呢,耍小孩儿脾气也是正常。”智惠也帮着开解允熙。 “本宫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本宫是担心允彩小小年纪这臭脾气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别停下,继续扇啊!”智惠智雅不禁腹诽,允彩公主的脾气再坏也不及您长公主万一,敢怒不敢言的二人只有低头卖力扇扇子。 ------------ 第六十四章 朝宴 正当李允熙心情欠佳的时候,金蝉刚好带着踏莎经过,李允熙不知道她是公主以为是哪国随行的贵女,也懒得打招呼。但是金蝉却能判断出李允熙的身份,出于礼貌她不得不上前行礼:“这位就是句丽国的长公主吧,在下金蝉公主,初次见面还请关照。”金蝉说得都是客气话,但是哪知李允熙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哪个金蝉公主?本宫从未听过,你是哪个番邦的公主啊?”李允熙以为是哪个番邦小国的公主想跟她套近乎呢。 “大胆!我们公主是月国的金蝉公主,才不是什么番邦小国!你怎的如此无礼!?”踏莎愤愤不平地为自家主子出头。 “你才是好大胆子,敢这么跟本宫说话!月国的公主就是这样教奴婢的么?你们所谓的礼貌也不过尔尔。”什么月国、雪国,李允熙统统不放在眼里,不过都是弹丸之地,国力也不如句丽,凭什么让她低声下气?她甚至还讽刺道:“你说你是月国公主本宫就会相信吗?看你这一头银发,莫不是雪国人吧?雪国人冒充月国公主挑衅本宫,目的是想挑拨月国、句丽两国关系么?用心真是险恶啊!” “休得胡说!我就是月国的公主,这一点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只是我没想到句丽国的公主竟然是这样的狂妄自大!”金蝉的母妃就是雪国人,她的发色随了她的母妃。况且月国人与雪国人的毛发大都是浅色的,月国人中也不乏白发者,雪国人也不全是银发碧眼。 “对啊,本宫就是狂妄自大。那是因为本宫有狂妄的资本,不像某些人想狂也狂不起来啊!”李允熙放肆地大笑,可是她身后的两名婢女却不以为然,万朝会还未开始就与他国交恶可不是好事。李允熙见扇风的又停了,呵斥道:“怎么又停下了?使劲儿扇啊!”智雅、智惠又马不停蹄地扇起来。 踏莎气极正要分辩,却被金蝉拦下:“算了,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咱们走吧。”一想到说不定今后便要与这个讨厌的女人共同生活在这天朝的后宫里,一阵厌恶就控制不住地涌上金蝉心头。她带着踏莎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呸!暴发户的女子也配称为公主?她若是也能嫁入后宫,看以后本宫如何收拾她!回木槿苑!”李允熙厌烦地挡开智雅挨近她身边扇着的团扇,起身步入馆内。 就在金蝉、李允熙二人相继离开之际,东瀛国的使团抵达涵月驿馆。率先下车进入前院的东瀛皇太子藤原川仁和公主藤原椿,刚好看见李允熙气哄哄走开的背影。藤原川仁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坏笑道:“妹妹,看来我们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各个与会国家使团于七月初九前全部到齐并入住驿馆,翌日便要入宫朝见天子。 七月初十,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各个使团的马车排好顺序依次从北宫门进入皇宫,端煜麟正在勤政殿等候各位使臣。 不久之后众使节齐聚勤政殿,在吏部尚书邓清源的主持之下,瀚朝成立以来的第三届万朝盛会正式开始。邓清源致完开幕词,最后发出口令:“众使臣跪拜天子!” “臣等叩见圣朝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国家使臣,无论男女无论身份,皆朝端煜麟行跪拜礼。这既表达了各国对大瀚天子的无上尊敬,同时也彰显了大瀚当今的强大实力。 今日朝见,众位使臣的穿着都格外隆重,清一色的朝服正装。尤其是金虬、金螭两兄弟——金虬一身暗红蟒纹挑肩乌金锦朝服,玄色镶钻垂金冕冠顶;金螭则是宝蓝色麒麟纹金边玄袖华锦朝服,头戴宝石彩珠挂月冠。二人端的是华贵雍容、满身琳琅! “众贵宾平身。欢迎各位来到我大瀚国土,朕在此预祝本届万朝会圆满成功,也祝贵宾们在朝会期间得以尽兴!”端煜麟今日一身明黄色五爪金龙穿云出海朝服,头戴双龙扶摇金色旒冕,异常威严俊美。 “陛下准备了丰盛的筵席为各位接风洗尘,请诸位贵客移步承光殿!”邓清源一声高宣,数名宫女太监分列两侧为外宾引路,众使臣顺次退出勤政殿去往承光殿。 万朝会的大小筵席与其他宴会不同,男宾女宾共处一殿,后宫妃位级别以上、前朝三品以上官员皆可列席。 午时正式开宴,宴会将一直持续到申时,可谓是集午膳和晚膳于一席。宴会期间作为东道主的瀚朝安排了数场精彩的曲艺歌舞助兴,而前来朝见的使团也各自准备了代表本国特色的节目献艺于皇上,为表敬意很多国家的王子、公主甚至都亲自参与表演。 酒过三巡,节目也演完了几出。金蝉离席上前跪于殿中请缨献艺,端煜麟欣然允准。 金蝉为了博得端煜麟的眼球,可谓是下了狠一番功夫,特意穿上了最隆重的月国传统三层重华锦礼服——最里层是雪白的天蚕丝襦衣;第二层是红梅暗花浮光锦中衣;最外层是玄色月华锦外袍,袍子上印着仙鹤、松针、莲叶和帝女花,都是寓意吉祥的图案。整个人形容起来便是“雪发鸿冠垂流珠,月华织锦披银帛”。 金蝉怀抱一把囚牛[ 龙生九子中的老大,形状为有鳞角的黄色小龙,好音乐,立于琴头。]蹲立的刺楸胡琴端座于大殿中央,手起檀花木弓落马尾弦,音乐在她抓弦指按的变换中时而激昂如银瓶乍泄,时而和缓涓涓细流,真可谓是天籁之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金蝉的一曲《月下孤心》既表现了旅人远离故乡的不舍与哀愁,又突显出对未知路途的忐忑与期待,实为一支刚柔并济的优美乐曲! 曲毕,端煜麟带头鼓掌,众臣无不叫好。金蝉微微躬身谢幕,显得谦和有礼。 “妙啊!来人,看赏!”端煜麟对金蝉的琴技大加赞赏,方达立刻将准备好的赏赐献给金蝉,金蝉接下并叩谢天恩。 其他国家的使臣也窃窃私语讨论开来,赫连律昂和赫连律之兄弟俩亦不免对金蝉品头论足一番。 “这位金蝉公主倒是很像我们雪国人呐,只差一双碧绿的眸子了。”赫连律之今天第一次见到金蝉,对这位长相酷似本民族的公主有些好奇。 “三弟不知道?金蝉的母妃正是我国前朝的大将军之女,还是爷爷做国主的时候嫁到月国去的呢。”赫连律昂对这些陈年旧事知道的倒多。 “王兄好记性,那时候王兄恐怕也只有八、九岁的稚龄吧?看来王兄对金蝉公主的事很是关注啊!”律之那时大概只有四岁,还不大记事儿。 “为兄对各国的风土人情都有涉猎,也不单是关注月国的公主,东瀛的公主、句丽的公主,甚至大瀚的公主我都有了解。三弟想知道哪个国家的奇闻异事也尽可来问为兄。”律昂满不在乎地一笑,谁不知道他此次来朝父王的目的也是想让他娶回一位瀚朝公主或郡主,他怎么会去关心什么月国的公主? “是么?那王兄便跟臣弟讲讲大瀚的公主吧。”律之知道父王欲为王兄聘下一位瀚朝贵女,他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但是他对于瀚朝公主的事又知之甚少。 “瀚朝的公主们么?大瀚共有位公主——红鸾长公主,天子长姐,嫁与太仆寺卿杜巍为妻;天子之妹瑛华公主,嫁与前怀化将军秦殇为妻,已故;沁心公主,当今太后唯一所出,年十八,待字闺中;皇帝之女瑞怡公主、毓秀公主、阳顺公主和雪凝公主,皇帝孙女永禄公主,皆稚龄……三弟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律昂不置可否地笑笑,接过青萍手中酒杯啜饮着。 律之听过之后沉默不语,如此说来大瀚现在只有一位沁心公主适龄待嫁,今次来朝的使国不知有多少人想娶这位沁心公主,当真是僧多粥少啊!觉出律昂情绪的变化,他及时转换话题:“对了,萨穆尔呢?她不准备亲自献舞一曲吗?” “她早就溜出去了。看来咱们的妹妹不喜欢天朝的皇帝,献艺的活儿就由本王子代劳吧。”律昂晓得萨穆尔不愿成为大瀚后宫中的一员,所以不想多露面引起皇帝的注意,他也不勉强她。 对于金蝉的表演有人欢呼喝彩,有人不置可否,还有人嗤之以鼻。 “奏得也不过尔尔,没听出哪里特别啊!”昨天与金蝉结下梁子的李允熙十分不屑,她平日好玩喜奢,实际上对音律不甚了解,但是她就是不愿意肯定金蝉的技艺。 “王姐何时精通音律了?允彩倒觉得月国公主的琴艺精湛呢!”李允彩童言无忌,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李允熙。 李允熙没想到被自己的妹妹拆了台,语气不善地道:“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一边玩儿去!”说着还嫌弃地甩着手绢轰允彩走开。允彩又不高兴地撅起嘴巴,她又没说错,为什么姐姐又生气了?真搞不懂这些大人在想什么!算了,这种宴会完全吸引不了小孩子的兴趣,允彩索性带着侍女恩秀和女护卫梨花离席溜到皇宫里玩儿。马上就轮到李允熙上场表演了,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衣着仪态得不得体了,根本无暇注意李允彩的动向。 ------------ 第六十五章 惊艳 李允熙一改往日鲜艳亮丽的张扬风格,今日以端庄的素锦银边叠纱百合袖齐胸襦裙出席宴会。为了避免颜色过于素雅,她还特意以深紫色蝴蝶结束带系于胸前并以句丽国名花木槿装饰,又以一条淡紫色浮光锦披帛挎于臂弯;倾髻松绾用一根纯银长簪别住,发髻后面依旧簪了两朵木槿花作为配饰,清新脱俗与靓丽妩媚并存。 “智惠,你看看本宫的装束整理好了吗?”李允熙期待一会儿的表演能让端煜麟眼前一亮,所以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好了好了!奴婢帮殿下把腰鼓系上吧?”李允熙待会儿要表演的节目就是句丽国的民族舞蹈——腰鼓舞,智雅小心翼翼地将允熙挎着的披帛取下,智惠将腰鼓在她身上绑紧。 随着一阵欢快的鼓点,李允熙踏着演练娴熟的舞步步入大殿当中。系着紫纱绸的鼓槌敲打在事先涂满金粉的腰鼓上,每敲击一下金粉便随之簌簌落下。李允熙打着腰鼓转着圈,她将裙摆旋转成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鼓上面的金粉也打着旋儿地散落在裙摆上,煞是炫目好看!一支舞下来,李允熙也不禁脸红气喘,谢恩起身的时候仰着红扑扑脸蛋儿与端煜麟对视一眼,便被他身上的帝王气魄所折服,端煜麟也对这个大胆的李朝贵女有些兴趣。 接下来是东瀛国的节目,表演者虽然不是皇室成员,却是史上最年轻的皇室御用阴阳师铃木崖和右近卫大将铃木涧。铃木兄弟血统高贵,是天皇陛下的妹妹与铃木将军之子,堪可代表东瀛献艺。铃木兄弟为大家带来了一幕结合了阴阳术与刀术的能剧,这种东瀛传统的戏剧受到在场来宾的一致好评。 “椿,你觉得前面的几个节目哪个最精彩?”藤原川仁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罗锦上印粉红八重樱图案的和服,手中执着一杆玉嘴金身烟枪,怡然自得地吸上一口。 “都很精彩。金蝉公主的琴技自然是无可挑剔,只可惜缺少了一味情韵在其中;句丽长公主嘛……嘻……”藤原椿用她宽大的和服袖子掩唇嬉笑了一声又道:“句丽国的李允熙跟金蝉刚好相反,一颦一笑尽是情丝,舞技倒很是一般;不过嘛……我看瀚朝皇帝却喜欢她的表演更多一些。相比之下,我们加入新元素的能剧理当更胜一筹!”藤原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不但性情温和而且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只可惜这样可爱的少女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妾室所出,因此从小不被重视,所以这次她自己主动要求和亲,就是为了能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公主,进而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椿看得很透彻嘛!不过啊,我说椿,大瀚的皇帝可不一定喜欢太聪明的女人。有时候你也该跟句丽国的那位学习一下才行啊……”藤原川仁又懒懒吐出一个烟圈。 “椿会谨记皇太子哥哥的教诲!”藤原椿恭敬地对着藤点头致意。 “二位是在比较哪国的节目最精彩吗?”下一个节目就要轮到雪国表演了,赫连律昂正准备去换装时刚好经过东瀛使团的席位,恰巧听见了松下兄妹的谈话。 “原来是雪国大皇子,失敬!在下正是与舍妹谈论节目的优劣。”藤原川仁放下烟杆正襟危坐,与赫连律昂对话道。 “在下赫连律昂,二位殿下有礼了。”律昂将扇子合上与东瀛两位殿下拱手见礼,随后又潇洒地甩开扇子道:“下面就是雪国的节目了,还没看过我的表演怎能就这样轻易下结论了呢?” “哦?听赫连皇子的意思,您的表演要胜过之前所有咯?”藤原川仁不由得好奇这位特立独行的皇子哪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自然是空前绝后的绝妙演出,二位尽请期待吧!”赫连律昂胸有成竹,他眼睛一瞟发现了立于松下食案边的一柄红绸伞,于是指了指那把伞问道:“这个可否借在下一用?” “请便。”藤原川仁的金牌侍卫鬼冢京不等主人亲自动手,便抢先一步将伞拾起并双手奉上。 “多谢!”律昂再次拱手相谢,赶去后殿换服装了。 不多一会儿,脱下朝服换上轻便的和田玉扣莹白短袍的赫连律昂登场了!他这一出场便惊得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只见他赤着双脚、裸着小臂,脚踝和手腕上皆缠有数串金铃,胸前也挂了一串。铃铛随着他轻盈的步伐和动作叮铃作响,和着声声清脆的铃响,律昂的舞蹈动作也越来越妩媚;然而又一声铃响,音乐节奏急转直下,由轻柔娇媚变得激越慷慨!律昂一手打开他的金纸扇、一手撑开从藤原川仁那儿借来的红绸伞,双手掣着这两样东西上下翻飞……配合着旁边人工撒下的花瓣雨,简直是艳惊四座! 曲乐将歇,赫连律昂扔到扇子和伞落回原地,双手一拍、双脚一跺,佩戴的金铃瞬间齐齐嗡鸣,又掀起一浪*。然后,曲毕、舞停、掌声雷鸣。 “看来果真是雪国的节目最精彩!”藤原川仁望着伏地受赏的赫连律昂,边鼓掌边猜测着此人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才能使得全身一百个黄金铃铛齐声共鸣? “这舞叫什么名字?竟将咱们的能剧都比下去了。真不敢相信能跳出这样舞姿的居然是个男子!”藤原椿也不禁感叹赫连律昂的身手。 领赏谢恩之后,赫连律昂前来归还红绸伞。他将伞物归原主的同时将脖子上戴的那串金铃解下赠予藤原川仁为谢礼,并从皇帝赏赐的一堆什物中挑了一对童子骑鹿耳环送给藤原椿,客气道:“听闻椿公主母亲的故乡是你们国家一个名为‘大和’[ 今日本奈良县,以梅花鹿闻名]的地方,这对耳环的图案刚好有一只鹿,正好借花献佛送给公主殿下,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大皇子客气了,椿姬自然不会嫌弃,而且很喜欢呢!多谢大皇子。”藤原椿鞠躬致谢。 藤原川仁把玩着金烟枪,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赫连律昂,别有深意地说道:“赫连皇子真是深藏不露啊!” “彼此彼此。”赫连律昂大笑一声,扇着他的金纸扇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之后的藤原川仁,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个赫连律昂无疑是个强劲的对手。 “王兄好身段!您的舞姿简直是震慑全场,连天朝的皇帝都看愣眼了!看来臣弟若想代表雪国献艺尚不够资格啊。”赫连律之不停地恭维大哥,律昂却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只顾着命青萍赶紧将酒杯斟满。 “三弟无需妄自菲薄,换做是你也不一定会比为兄差。”律昂大口喝着西域的葡萄美酒,畅快淋漓。 “两位皇子皆为雪国尽心尽力,相信国主知道了也会甚为欣慰的。”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师祁连大人突然开了口,他将葡萄酒倒入夜光杯中奉给律昂祝贺道:“大皇子才艺冠群,臣敬您一杯。这葡萄酒还得盛在夜光杯里才最有滋味……”弦外之音就是各人各职皆有匹配,该什么人就做什么事,这似乎也是在暗示律之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律之看了祁连一眼低头饮酒,但笑不语。 承光殿里精彩纷呈,御花园里一样热闹非凡,端沁正领着端璎宇、端婉、端琇和端祥几个孩子在御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 小孩子对承光殿里的觥筹交错不感兴趣,那些天花乱坠的表演对他们来说亦是欣赏不来,完全不如和小伙伴在花园里撒欢儿来得痛快;端沁就更忍受不了殿内的气氛了,她无时无刻不感到周围那些钉在她身上的热烈目光,就如同一群饿狼对一块肥美的鲜肉垂涎三尺。被那样的目光笼罩着换了谁都会不自在,所以端沁在殿内只待了一小会儿便狼狈地躲了出来。 端沁何尝不知那些目光的含义,她今年已经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可是她实在不想自己的婚姻被当做一桩买卖去证明所谓的两国和睦,况且她也不想离开大瀚、离开母后。 “皇姑姑,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吧!我们在玩捉迷藏,皇姑姑当鬼来捉我们!”端璎宇拽着端沁的手将她拉进孩子们的队伍中。 “你们这群小调皮蛋,定是没人愿意当鬼,所以才叫皇姑姑抓你们!”端沁受不住小家伙的痴缠,宠溺地点了点璎宇小脑门答应了。 “好了好了!皇姑姑你闭上眼睛数一百个数,不许偷看!”不许宫人跟着,璎宇和几位小公主作鸟兽散,各自去找藏身之处了。 “哎!都别往远处跑啊,就在这附近藏啊!”御花园对于成年人来说自然算不上多大,但是对于稚龄儿童却是不小的地方,端沁还是会担心她们迷路的。 端沁耐心地数到一百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放大的充满疑惑的脸,吓得端沁尖叫出声:“啊!” “诶?原来是九哥啊!你吓死我了!”端沁佯怒捶了端禹瑞两下。 “我才被你吓到了呢!你这是干什么呢?”端禹瑞弹了端沁一个脑崩,虽然他只比端沁大一岁,可是他总是将她当成小孩子。 “我在和璎宇他们玩捉迷藏呢。他们几个孩子都不愿意当鬼,所以只好我来咯,我正要去逮他们呢,九哥你就出现了。”端沁突然觉得把九哥拉进来一起陪她找人也是个不错的决定,于是央求道:“九哥,不如你跟我一起把这些小家伙找出来吧?我一个人找不知道要找到何时,我怕孩子等得不耐烦了会乱跑。”端禹瑞一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便欣然答应了,与端沁分头寻找。 ------------ 第六十六章 结缘 端璎宇跑得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留下妹妹端婉一个人不知道藏到哪里好。端婉左看看右晃晃,总是找不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她还发现了藏在假山石后面的端祥。 端婉颠颠儿跑到姐姐跟前问道:“长姐,咱们藏在一处吧?”端婉平时几乎与璎宇形影不离,冷不丁的落单了她还很不习惯,所以见到姐姐的她就像找到了依靠。 “不行不行!这里藏不下两个人的,你还是自己找别处藏吧!”端祥像是怕被发现似的,急忙推着端婉离开。端婉一步两回头地离开,端祥还使劲儿地摆着手像赶苍蝇一样催她快走。 端婉很受伤,觉得自己被姐姐嫌弃了,自己一个人沮丧地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得有些远了。等她停下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御花园的那个角落了。这下估计没人能找到她了,因为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确切的位置了。一想到迷路的可能,端婉就委屈地撇下了嘴巴,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呵呵……”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陌生小孩子的笑声,端婉顿时汗毛倒竖,眼泪也吓回去了,壮着胆子大声发问:“谁?谁在那儿?快给本公主出来,否则我就……我就……”端婉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能把人家怎样,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你就怎样呀?哭鼻子的小丫头!”从端婉身后的矮树丛里钻出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她穿着端婉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服装,看打扮应该不是中原人。 “我才没哭鼻子!再说了你才是小丫头!我都快八岁了!”端婉不甘示弱地叉着腰反驳。 “呵呵……恩秀,你快来看啊!她真有意思!”原来这个小女孩正是偷跑出来的李允彩,她一边叫着侍女一边对着端婉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已经满八岁了哦!比你大!”端婉又被她气得噘嘴不乐意了。 “呀,这是谁家的小贵女?这生气的表情都跟我们小公主一模一样!”听到李允彩呼唤的恩秀跑过来,刚好看到噘着小嘴生气的端婉,那样子简直跟允彩如出一辙! “是吧是吧?我也是看她哭鼻子的模样跟我一样……”李允彩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不该说的秘密,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 “哈哈,原来你也哭鼻子的!还跟敢笑话我?”端婉可算抓住了允彩的把柄,顿时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恩秀……”一没留神她好像又被欺负了去,只好委屈地看向恩秀,嘴巴也不自觉地耷拉下了。恩秀是大人,她可不能掺和小孩子之间的“战争”,只好装作没看见。 “哈哈……有意思!我是大瀚的阳顺公主。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国的公主?你的裙子好特别,跟我的不一样。”端婉也觉出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和自己有些相像之处,好奇地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问题,但也很好地化解了刚才的“*味”。 “我是句丽国的小公主,我叫李允彩。我身上的裙子是我们民族的传统服饰……其实,我觉得你的裙子更好看,我也想要一套你那样的……”李允彩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衣服上的彩带。 “这还不简单!我有的是漂亮的裙子,送你一套便是!”端婉骄傲地炫耀道。 “真的?那我们交换吧?我也送你一身我这样的裙子!”李允彩一高兴也忘了刚刚两人还互相嘲笑呢,现下便像好朋友般地拉起了手。 “好啊!可是我的衣服都在甘泉宫呢,我不记得从御花园回甘泉宫的路了……”端婉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猛然想起自己还在玩捉迷藏呢,于是她灵机一动道:“我现在正和姐姐、哥哥玩游戏呢,要不咱们先找到他们,再去找我皇姑姑就能让她送我们回甘泉宫了!”李允彩表示赞同,两个小孩由恩秀领着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最后总算碰到端沁了。 端沁和端禹瑞把端祥、端琇都找到了,找人的道上也碰上了端婉和李允彩主仆,可是就是找不到端璎宇。于是他们兵分两路,端禹瑞继续寻找端璎宇,端沁则带着女孩子们先去了甘泉宫。 其实这时候的端璎宇早就回到承光殿里凤仪的身边了。他左等右等等不到端沁,不耐烦了便自己乱走乱玩,后来累了便找来巡逻的侍卫将他送回了承光殿。他一走了之不要紧,这下可苦了还在不懈寻找他的端禹瑞了。 “唉,这臭小子藏哪儿去了?累死小王了!看我找到你不狠狠揍你的屁股!”端禹瑞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口气,自言自语道。后来他索性不找了,吩咐侍卫替他四处寻找,找到了便直接将五皇子给他拎来。 端禹瑞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休息,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簇簇美人蕉,突然发现了一位花中仙子!“仙子”穿着很特别的衣服,窄臂宽口的喇叭袖中露出一截莹白藕臂,裙摆也是与瀚朝女子不同的层层蓬纱;她的发型也很怪异,头上只戴了一圈银雕凤尾兰发箍却并不绾发,就让一头瀑布长发披泄而下;最奇妙的是,她的身后竟然长着一对形似蝉翼的透明翅膀!如此特别的女子隐于花丛,不是精灵仙子又是什么?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是端禹瑞已经被这位神秘的仙子深深吸引。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朝着美人蕉花丛走去,他要走近一些把她看个真切。 还没等端禹瑞走近就有一名身穿雪国打扮的侍女从“仙子”的身后窜了出来,挡在了端禹瑞和“仙子”中间,并用带着口音瀚话呵斥道:“哪里来的大胆登徒子?竟敢这般无礼地盯着我们公主看!”端禹瑞连忙解释,一着急都忘了表明自己的身份。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滑稽样子,萨穆尔不禁掩嘴偷笑,心道真是个有趣的人。 “葛芪,不得无礼。”赫连萨穆尔对着端禹瑞微微福身聊表歉意:“我的侍女无礼了,还请公子见谅。我替她向公子赔个不是。” “原来是雪国的公主!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宁王,见过公主。”在承光殿里萨穆尔穿的不是现在的衣服,估计是为了献艺才换掉了,再加上筵席中坐的位置离得较远,他对雪国的使臣看得不很清楚,因此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参见宁王殿下,不知是王爷驾临,多有冒犯。”萨穆尔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得略显稚嫩的少年郎竟然是大瀚朝的亲王!她忙拉过侍女葛芪给端禹瑞赔罪,葛芪也诚意为自己的冲动道歉。 端禹瑞岂会跟一个侍女计较?他表示不甚在意并有意结束这段尴尬的插曲,于是挑了个轻松话题:“公主的衣服好特别,这对翅膀是怎么弄的?” “这个?”萨穆尔指了指背后的“蝉翼”笑着解释:“这个是用雪花透纱制成的假翅膀,然后请绣工将其缝在衣服背后,这样看起来就像长了一双翅膀了。” “原来如此。好精妙的设计,一定是为了献艺特制的吧?真遗憾我错过了公主的表演。”端禹瑞以为就在他捉迷藏的时候,萨穆尔已经表演完了。 萨穆尔看到端禹瑞清俊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萨穆尔并没有告诉端禹瑞她其实没有献艺,而是故意讨他开心地安慰道:“那有何难?我可以再跳一遍给你看啊!” “再跳一遍……给我看?”端禹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萨穆尔莞尔一笑以行动回答他,她摆动着背上的“蝉翼”在火红的美人蕉中翩翩起舞……连萨穆尔自己都没发觉,此刻她的眼中闪烁着爱恋的光芒,脸上的笑容也比这美人蕉更艳丽三分!她也完全没有想过,在一名萍水相逢的男子面前毫无顾忌地跳舞,本身已经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了,可她真的为他这样做了。 而此时此景下端禹瑞的心里却十分矛盾,他既惊喜又担忧。萨穆尔如此惊艳绝伦的表演想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都不行,那么……皇兄一定也被她的舞姿所折服了?那么……她是否也将成为这皇家御苑里的一株“美人蕉”? 萨穆尔一边舞蹈一边偷偷观察这位年轻王爷的神情,可是她发现她跳得越卖力他的表情就越沮丧,于是她渐渐停下了舞步,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怎么了?是我跳得不好,扫了您的兴?” “不是不是!公主怎会这么想呢?公主的舞姿美若仙子,想必献艺之时大家早已是交口称赞了……”一想到今后可能要与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叔嫂相称,端禹瑞胸腔中那颗第一次为爱情热烈跳动的心脏就越来越凉。 萨穆尔不明白端禹瑞心中所想,她也不理解为何刚刚还喜悦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怪怪的了?萨穆尔再没了取悦潇洒少年的心思,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王爷过誉了,其实我根本没在大殿上献艺,又何来赞美?出来得够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说完便要带着葛芪回到承光殿,却被鼓起勇气的端禹瑞大胆地拦下。 “公主留步!是在下多有冒犯!可是……公主的舞蹈还未跳完呢。既然公主肯屈尊降贵只为小王一人作舞,小王怎能不完完整整地欣赏?可否请公主随小王一同移步琼花台,那里是皇宫的最高处,从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掖庭。环境优雅清静,无需担心有人打扰公主起舞……”端禹瑞清清嗓子以掩饰羞涩,并真诚邀请萨穆尔。既然她未曾献艺于殿上,这么说皇上应该尚未注意到她,那他又怎能错过与一见倾心的姑娘共谱情曲的机会? 萨穆尔对他绽放出一个由衷的笑容,端禹瑞亦回以莞尔,彼此笑容里的害羞与甜蜜无不是对一见钟情的初恋男女最真实的诠释。 缘分就是如此玄妙的东西,它的到来似无声无息,却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植根于每个人的命运。剪不断、理还乱。 ------------ 第六十七章 心意 万朝会向来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今年的五月三十是太后五十大寿,万朝会开始的时候已经错过太后的大寿,各国使臣为表对太后的敬意,借着补贺的名义再次入宫聚会。但是太后喜静,所以这次邀了几个重要国家的皇室成员入永寿宫请安,其他人被安排到畅音阁听戏,晚上于千秋正殿、偏殿设宴。此时正享受着欢乐气氛的各国使臣们,谁也不会想到今夜将有意想不到的厄运降临到某些倒霉蛋的头上。 四天前的朝见会上只允许三品以上官员和妃位嫔御列席,但是今日听戏、宴饮三品以上大员可携其家眷入宫,贵嫔以上嫔御皆可出席。 那天承光殿里李婀姒遥遥望着靖王,自上次见面差不多隔了快一年时间,看着端禹华又清濯不少的身形心中酸楚不已。今日在畅音阁听戏,两人亦是离得不远不近,可就是隔着的那三五张桌案却似横亘在中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李婀姒心绪不佳,连看着台上的戏剧也觉得索然无味了,她觉得气闷要出去走走,子墨小心翼翼地陪着。另一端的端禹华其实一直密切关注着李婀姒这边的动静,见她离席,不出一刻他也借口更衣出了畅音阁。 畅音阁附近有一处柳园,园中遍植翠柳,中心还有一方不大的碧波湖,园子四方各设一竹帘角亭,最是暑天纳凉的好去处。李婀姒和端禹华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李婀姒拨开挡在眼前的垂柳枝,端禹华茕茕孑立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端禹华似乎早就知道是她,转头对她欣然一笑,李婀姒钉在原地进退不能,子墨识趣地悄悄走远…… 端禹华踱步到李婀姒面前也不问安,却莫名其妙的吟起诗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选自《诗经·周南》。这是一首情诗,抒情主人公是一个年轻男子,他钟情于一位美丽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渺的江水,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情歌,倾吐了满怀的愁绪。]”念完诗端禹华也不说话,就这样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李婀姒。 李婀姒内心挣扎,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后退,她紧紧握住臂上的披帛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怯懦了。她转身欲逃,却被主动出击的端禹华牢牢抓住手腕。天呐!他怎么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礼义地拉扯着皇帝的嫔妃!端禹华似乎能读出婀姒所想,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飞奔到柳园西北角最静谧的一个亭子里。 “王爷疯了吗!这是做什么?”李婀姒被他疯狂的举动惊呆了,心跳快得几近爆炸。可是端禹华却不理会、不回答,自顾地将凉亭四面的竹帘都放下。李婀姒见他用竹帘将亭子挡了个严实,更是焦急不已,这要是被人看见,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又急又怒地制止他:“端禹华,你快给我停下!” “这还是你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那么我也能称呼你的闺名吗?婀姒……”端禹华慢慢靠近婀姒、轻轻地托起她的手,将她一直狠狠攥着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温声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怎样。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真正的心意。” “本宫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本宫要回去了!”李婀姒再次用“帝妃”这一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她不许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葬送两人的性命。她不能害他! “每次你害怕,都会着重咬住‘本宫’这两个字。婀姒,你在害怕什么?又想逃避什么?”李婀姒努力地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他却死死抓住不放。 “你放开我!我没有在逃避!”李婀姒不敢大声,她怕有人听到响动会过来这边。 “要我放开你,除非你肯听我把话说完。”端禹华拉住婀姒的双臂往自己这边一拖,二人之间的距离猛然又近了一截。 “那好,你说吧,我听着。”李婀姒只好投降,她怕她再不答应他就要被拉进他的怀里了。 于是两人各坐亭子一角,端禹华开始将他的心意娓娓道来:“初十那日我们于承光殿遥遥相望,那天距离我们上一次面对面已经过去整整二百五十一个日夜。在这二百多天里,我没有一晚不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离开永安城好多年,我一直不愿意呆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皇城里。可是自从与你邂逅,我的梦里就总会出现月圆之夜的昕雪湖畔,那里总有一个令我魂牵梦萦的身影……就是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梦,却生生捆绑住我渴望自由的翅膀。我愿意为她放弃自由甘心留在京城,甚至找各种机会进宫,只是盼望能侥幸遇见她。我也知道这种想法很愚蠢,可是我就是不想放弃!我知道,这便是爱情了……”这些藏在心底的话不吐不快,他被爱情的煎熬折磨得体无完肤,这几天他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要对她表明心迹。端禹华突然倾身靠前捧起李婀姒的双手道:“婀姒,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你已经是皇兄妃嫔的事实;我也不敢奢望你对我的感情做出热烈的回应;我更不会要求你为我做出任何牺牲……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里可曾有我?”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颤抖。 李婀姒默默站起来,她背对着端禹华似乎想望穿被竹帘阻挡了的风景,幽幽开了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越人歌里的经典之句一出口,她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那把锈锁断裂的脆响,从此她便自由了!再没有什么能挡住她心底爱情的火星以燎原之势蔓延成熊熊火焰。 “婀姒……”端禹华情难自禁,从婀姒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李婀姒却比端禹华更为贪心,她不满足于二人仅仅在灵魂上的相知,她想和他在一起!就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至少她想能经常见到他。李婀姒转过身正面倚在端禹华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端禹华愣了一瞬,随后也坚定地环住她。 李婀姒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道:“我不能保证为你守身如玉,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是我承诺为你保留一颗完整的心。可是我不要你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守护我;答应我,你会想尽办法靠近我!我也会借着探亲的特权,每隔一段时间便出宫见你。我只问你……敢不敢陪我共赴这一场甚至是以殒命为代价的冒险?”回答她的是端禹华收紧的双臂。 当李婀姒与端禹华正沉浸在偷来的爱情甜蜜中时,竹帘之后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被一种窥破秘密的得意所取代。 子墨一个人躲到柳园的另一边转了一圈,回来时却发现李婀姒早已不在原地了。子墨不知道是端禹华将李婀姒带去了西北角亭里,只当是主子等她等得不耐烦自己先回畅音阁了。子墨不爱听戏,也不想回去凑那个热闹。她便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欣赏着碧波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思绪却飞到了老远。她疑惑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仙渊绍的影子?按理今天这么热闹的场合不该少了他的存在啊! 子墨想得正入神,猛然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紧紧勒住,如惊雷般熟悉的大嗓门亮开:“臭丫头,一个人想什么这么入神?是在想我呢吧?哈哈!”还真是念曹操曹操到。子墨攥住仙渊绍搂在她胸前的腕子,一个撅身,手、肘、腿同时使力给他来了个过肩摔。仙渊绍没防备,被子墨摔了个四仰八叉。子墨叉着腰笑得捧腹,仙渊绍气得哇哇大叫:“哎哟,你想摔死小爷啊!死丫头,这么久不见就是这样跟小爷打招呼的?没轻没重的……痛死了!”然后揉了揉屁股站了起来。 “少来了,你皮糙肉厚的这点劲儿能摔着你?喂,刚刚在畅音阁怎么没见你?”这个怪胎不知道又是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 “小爷才不听那些咿咿呀呀的鬼叫呢!本来想着等晚上开宴直接去千秋殿的,但估计你肯定在这儿,所以就来这附近转转,等你出来呗。没想到叫我在柳园逮着你了!看来小爷我真是神机妙算啊!”说着还得意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 “少臭美了你!我问你,你这快一年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见你随父兄进宫了?”自从上次在仙渊弘的婚礼上玩闹了一通,他们就没再见面了。 “我自然是在干正事!去年我大哥去赈灾剿匪不是被劫了银两么?皇上派大哥和我去一趟楚州再细查此案。你别说,还真有些眉目。一旦这案子解决了,小爷我就要升官了!这样我就离‘将军’更进一步了。”仙渊绍并不避讳子墨,将朝廷上的事也说与她听。 “有眉目了?那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刑部楚大人不是再查了么?还牵连了好几位大人……”子墨对这个案子有些好奇。 “呸!我爹说姓楚的老贼查案是假,清除异己才是真。他查了一年不如我们兄弟到楚州走上几个月……”仙渊绍还想再吹嘘,被着急的子墨一个瞪眼给制止了,只好捡紧要的讲:“这可是机密,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啊!我们查到一个叫‘鬼门’的组织,好像跟案子有关联,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 “‘鬼门’啊……”子墨陷入沉思,表情悲喜难辨。 “喂、喂!回神!想什么呢?”仙渊绍叫了子墨好几声还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子墨这才反应过来,打掉他乱晃的“爪子”。 “哎,不说这个!说说你在楚州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他们好久没见,她可不想尽听他说些糟心事。 ------------ 第六十八章 初情 “我想想啊……楚州知府有个女儿叫陆晼贞,人送外号‘桃花夫人’。十七、八岁时就守了寡,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啊……哎哎哎!你揪我耳朵干嘛?”还不等仙渊绍描述完,子墨就恨铁不成钢地拧他的耳朵啐道:“登徒子!色鬼!” 仙渊绍左躲右躲总是逃不过子墨的“魔爪”,他一着急索性双手掐住子墨的纤腰将她举了起来。子墨重心不稳,赶紧双手拄在仙渊绍的肩上才保持了平衡。扶稳之后她腾出一只手去捏他的鼻子,仙渊绍被捏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子:“别闹了,否则小爷对你不客气了!” 子墨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以为意道:“怎的?你还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你再惹我,我就咬你!”仙渊绍将子墨放下来还威胁似的冲她龇了龇牙。 “哎哟,‘仙将军’能耐呀!奴婢都不知道原来‘将军’属狗的啊!汪汪汪!”子墨顽劣地学着小狗叫,那俏皮可爱的模样看在渊绍眼里使他心中一动,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真的张嘴咬在了子墨的鼻尖。 子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浑身僵硬、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你……”还没等子墨“你”完,渊绍那轻咬她鼻子的大嘴又得寸进尺地“咬”住了她的唇瓣,这下子墨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仙渊绍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子,他觉得子墨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比他吃过的所有珍馐都美味,叫他怎么也尝不够。他在她的唇上辗转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放开她,还颇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呆愣住的子墨此时也回过神来:“你……我……你……”她实在没想到仙渊绍会吻她,因为在子墨心里他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她跟他在一起时也总是刻意模糊彼此的性别,这才使他们相处得毫无芥蒂。如今这个在她看来孩子一般的朋友突然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姿态对她表示亲昵,反倒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什么你啊我啊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仙渊绍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不由得心跳加速、耳根发烫。他掩饰地咳嗽了几声道:“咳咳……小爷说到做到!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就……咬你!对,咬你……”他故意把吻说成是咬,也是想让彼此不那么尴尬。 “登徒子!我让你‘咬’!让你‘咬’!看你还敢不敢?”子墨一边叫骂一边追打仙渊绍,他东躲西逃总能避开子墨,气得子墨使出了真功夫。二人虚虚实实地过了几十招,为了结束无意义的追打,仙渊绍索性认真一回,抓住子墨招式的漏洞将她制住并将他嵌入怀中,大义凛然道:“别打了!怪累的。你若是怪我亲了你坏你名誉,我负责便是!我娶你吧……”尚未表完态,他就被子墨狠狠一拐肘击中腹部,他松开子墨捂着肚子痛叫道:“你来真的?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还敢乱说!”子墨正要在给他补上一拳,却被一个嬉笑的声音打断:“抱歉打扰二位‘打情骂俏’了,不过还是得请你们暂停一下,她主子在找她。”打断他们的人正是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子笑姑娘。 子墨知道子笑出现在此地并非偶然,她收敛了笑闹让仙渊绍先走,渊绍还欲询问却因子墨严肃的表情而住了口,悻悻地离开了柳园。 等他走远子墨才平静的与子笑对话:“庄妃找我?” “你还真当她是你主子了?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子笑皮笑肉不笑道。 “驸马爷找我?”子笑所说的主子如果不是指李婀姒,那便是秦殇了。 “不,他们没找你,是我找你。我要跟你说件好玩的事,看你如何处理。如果你处理得不好,我想主子就真的该找你了……”子笑在子墨耳边耳语,子墨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子笑说完后对她笑笑告辞,临走前又扭过头来抛出一句:“刚刚那小伙子不错啊!是仙大将军家的二公子?” “与他无关,你别把他扯进来!”子墨情急之下表现出对仙渊绍的袒护。 “有没有关系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回见!”子笑狡黠一眯眼睛迅速跑没影了。 子墨心事重重地回到畅音阁,还没进大门就被守候在那里的仙渊绍给截住了。 “子墨,出了什么事?”仙渊绍一直担心着她,知道她办完事会回来畅音阁,于是就在大门口等她。 “没事,是庄妃娘娘找我,我这不就回来了么。”子墨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 “骗人!我刚刚进去瞧了一眼,庄妃根本没在里面,只有一个小丫头守在空座位旁边。”渊绍直觉子墨有事瞒着他。 子墨暗道不好,没想到这憨货还进去看了。若是让他也知道李婀姒没回来是因为跟靖王在一块儿那可不得了!李婀姒也是的,毕竟自己还是帝妃,与王爷独处这么久也太不知道避讳了……子墨要想个借口骗过仙渊绍:“对啊,我也没说庄妃在畅音阁啊……其实庄妃刚刚也在柳园附近,娘娘说她乏了先回宫去了,我这便是回来叫琉璃的。”仙渊绍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子墨,子墨干笑两声道:“真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在柳园碰见我啊,做奴婢的怎么可能离开主子太远呢?” “且信你吧。”随后他扭扭捏捏、鬼鬼祟祟地挨近子墨,似要说什么机密事般地低声问道:“喂喂,我刚刚说的事你答不答应?”说完俊脸上还蒙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你说什么事了?”子墨完全不记得仙渊绍跟她说过什么正经的事。 “你!你真是要气死小爷了!就是……那个……就是……唉!”仙渊绍害羞得说不出口,把他急得团团转。再一看子墨在旁边居然还表现出些些不耐烦,气得他直想掐住她的脖子!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子墨转身欲往畅音阁里进,不想又被仙渊绍这个无赖从背后抱住,她下意识地想反抗,却被他接下来说的话震惊得不得不停下了所有动作。 “我娶你吧……”仙渊绍贴在子墨耳边轻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小心翼翼。险些让子墨以为他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你别闹!”子墨从渊绍怀里挣脱出来,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我没开玩笑!咱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不嫁给我……唔……”不等仙渊绍吼完,子墨便窜上来死死捂住他的大嘴巴,并威胁道:“你别乱说啊!敢毁我名誉我可不答应!”仙渊绍被她闷得呼吸不了,用力掰开她的手怒道:“我是认真的!你这妮子怎么冥顽不灵?”着急起来也不管对不对就把成语乱用一气。 “都尉大人,奴婢是宫女,如无例外二十五岁前不得出宫的。怎么嫁给你啊?”子墨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盼平平安安混到年纪能顺利出宫。 “我就是‘例外’啊!我让我爹请皇上赐婚!这样你就不用等到二十五岁了。”仙渊绍为找到捷径而欢欣雀跃,却不想被子墨一口回绝。 “不行!我不能出宫!”她有任务在身,主子不提前安排她出宫,她就是死也得死在宫里。仙渊绍再问为什么,却被子墨以近乎无赖的理由推脱:“反正呢,我就是舍不得离开皇宫和我家娘娘,谁也休想强迫我出宫。你若是诚心想娶我,那就再多等上几年咯。”仙渊绍如今二十大几,再等上五、六年那可就三十而立了,子墨不信他等得了。说不定还没等到她出宫,皇上就看在仙莫言的面子上为他赐一门好亲事了。所以子墨想以此吓退他。 “真的?我算算啊……你今年十九岁,那就是再等六年……那就这么说定了,六年之后你一出宫我就迎你进门!”仙渊绍眼中闪烁着希望与喜悦的光芒,那纯真的模样倒让子墨不忍心打破他的美梦。 “我真的要走了,你也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一想到以后不能见面了子墨心里有点难过,她还是很喜欢这个“魔王”朋友的。但是她有她的苦衷,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累这样善良可爱的他。正是因为在意,所以不得不放弃。 “为什么啊?你不是答应以后嫁给我了吗?怎么又不让我见你?”仙渊绍老大的不乐意,拦着子墨让她说清楚。 “哎呀,你真烦!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你看我们总共也见过几次面,相互之间也不了解,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嘛!这样草率的成亲不太好吧?”子墨懒得敷衍他。 “怎么不好?我大哥和大嫂成亲前见都没见过,现在一样过得琴瑟和鸣,我大嫂都怀孕五个月了!再说了,我们怎么没有感情基础了?我……我挺喜欢你的……你难道不喜欢我吗?”说到这里仙渊绍再次羞红了脸,甚至还紧张地直扯自己的袖子。 “我……”子墨稍一犹豫,渊绍就一副“你若是敢说不喜欢我就掐死你”的表情瞪着她,她也确实怕拒绝得太干脆了会伤他自尊,因此也没敢把话说死:“那个……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但又不是很喜欢你,总之就是不讨厌你 。” “什么乱七八糟的,在说绕口令呢?不管了,不讨厌就好,反正还有六年的时间让你爱上小爷,哈哈!好了,你去吧,改天再来找你!”仙渊绍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异常轻松地拍了拍子墨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子墨一个人站在畅春园门口呆立良久…… ------------ 第六十九章 痴缠 离开畅音阁的仙渊绍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起路来都一颠一蹦的。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招惹麻烦,这不,一没留神仙渊绍便与疾步匆匆的桓真郡主撞了个满怀。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郡主(小爷)”两人不约而同地指责对方。桓真被撞到在地,她新制的绉纱云袖裙也沾了灰土,桓真气愤地抬头怒瞪撞了她还敢出言不逊的罪魁祸首。没想到看到却是这样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便是她去年在仙家婚礼上遇到的那个念念不忘的赤发公子!只是今日的他不比那天打扮的鲜艳、夺人眼球,头发也没有规整地扎起来,而是随意地披散着。但还是一样的英武迷人。 桓真立刻为刚刚的失态后悔不已,连忙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娇声道:“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公子可否扶我起来?”桓真娇俏地向仙渊绍伸出一只素手,仙渊绍不耐烦地将她拽了起来。 “对不住啦。”不管怎么说他是男人,撞了女子合该陪个不是,将人拉起来后他也该走人了。 “公子留步!”桓真哪肯放过这样难得的相识机会,她非得好好与心上人攀谈一番。 “还有事?”仙渊绍觉得这女子真是麻烦,不过就是撞了一下,难不成还要不依不饶? “公子怎么都不问问人家姓甚名谁?或者介绍一下你自己。”桓真不自觉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有意无意地向仙渊绍暗送秋波,可惜仙渊绍是个榆木脑袋,看不懂女孩子家的眉目传情。 “真麻烦!那好吧,我是仙渊绍,你叫什么?”只要她不继续纠缠下去,仙渊绍告诉她大名又何妨?只是这女子的眼睛眨个不停,是有什么毛病么? “原来是仙都尉!小女子闺名端夕颜,是翔王府的桓真郡主。”她其实早在去年婚礼之后便将仙渊绍的各种信息查了个面面俱到。此时故作惊讶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初遇的惊喜气氛。 “郡主啊……抱歉撞倒了郡主您,还请原谅下官。如果郡主没事的话,下官就先行告退了。”仙渊绍抱拳行礼,这点礼仪尊卑他还是懂的。他现在只想快点拜托这个大麻烦。 “仙都尉别走啊!我……我的脚崴了,走不动了!”桓真假装崴脚,一瘸一拐地挪了两步就栽歪着往仙渊绍身边倒,被仙渊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桓真顺势倒在他怀里,并娇羞道:“麻烦仙都尉将送我到附近的宫殿,我好叫太医来替我诊治脚伤。” “这……我对宫里不甚熟悉,还烦请郡主指路吧。”仙渊绍扶着桓真一步一步慢慢朝她指的方向走去。二人走了一段路,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桓真的侍女荔枝,另一个则是刚刚打断子墨和渊绍“好事”的子笑。 “郡主!奴婢可找到您了!您这是去哪了?吓死奴婢了!”荔枝看见自家郡主被一个陌生男子搀扶着顿时来了火气,她一把推开仙渊绍,像母鸡护崽似的把桓真挡在身后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敢对我们郡主毛手毛脚!”仙渊绍好心帮人反倒被冤枉,真是倒霉!他也不愿意徒惹晦气,对桓真拱手告辞。子笑本来就是带迷路的荔枝找她主子,现在人找到了,她也完成任务了,于是也跟在仙渊绍的后面离开了。 “哎!仙都尉,别走啊!”桓真想要追上去却被荔枝紧紧地拉住。 “郡主,您没事吧?那个登徒子没对您怎么样吧?”荔枝还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检查着桓真的周身,却被桓真不耐烦地推开。 “滚开!你这个蠢货!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桓真气哄哄地朝着畅音阁的方向往回走,手脚那叫一个利索,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大好的独处机会被荔枝这个冒失鬼给毁了,真是气煞她也,看她回府不好好收拾这个蠢东西! “郡主,奴婢是怕您受欺负……”荔枝委屈极了,眼泪豆子一样的往下掉。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是仙大将军的二公子,现任宣武都尉仙渊绍,是你主子我认定的郡马人选!你这糊涂东西,不问青红皂白就责骂人家,若是因此得罪了仙家坏了我的姻缘,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桓真被荔枝哭啼惹得更加心烦意乱,便生气地拧掐荔枝的嘴巴,荔枝更是又痛又怕地哭个没完。桓真拿荔枝撒气撒得差不多了,便又端回了淑女的架子道:“行了,闭上你的嘴。以后少说多看,别老是给本郡主惹麻烦!现在随我去畅音阁吧。” “是。奴婢谨遵郡主教诲!”荔枝狗腿地替桓真将裙摆上沾到的灰尘扑落干净,扶着她的手去了畅音阁。 而另一边跟在仙渊绍后面的子笑快跑几步跟上他,与他并驾齐驱,语气不无嘲讽地道:“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刚刚在柳园仙大人是和子墨姑娘打情骂俏来着吧?怎么才一转身的功夫就换人了?而且还是位郡主!果然是比一个奴婢更门当户对啊!” “你这宫女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那个什么郡主相好了?她被我撞倒崴了脚,我不过是扶她去找太医,你可别乱猜疑!”仙渊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想到:“对了!你是不是跟子墨很熟?你千万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她!我不想她误会。”他怕子笑跟子墨乱嚼舌根,好不容易才让子墨答应嫁给他的,不能因为误会给搅黄了。 “哟!仙都尉,不是吧?你来真的?真的看上子墨啦?”子笑没想到仙渊绍对子墨也是动了真心的,还以为只是纨绔子弟的猎艳游戏呢! “我当然是认真的!为什么一个两个的总是怀疑我在戏耍人?我看起来像那么闲的人吗?算了,我与你一个宫女多说无益,你记得不要告诉子墨啊!我走了。”好好的心情都叫那个桓真郡主给搅没了,他在心里对桓真留下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 子笑一开始以为子墨对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曾想倒成了两情相悦!这下麻烦了,她要不要将此事禀报主子呢?还是先给子墨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处理?难办啊、难办!子笑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先给子墨一个机会。 畅音阁里台上唱念做打,台下也是戏外有戏。 皇帝与各国使臣品茶论戏、低声谈笑,可是各方眼中的目光都不甚明晰;皇后陪着皇帝“夫唱妇随”,端着一副母仪天下的架子,面容都快笑僵硬了;秦殇不时与凤天翔或方同交头接耳、左右逢源,精神却时刻集中在帝后所处的主席;先后回到各自席位的李婀姒和端禹华,看似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台上的戏文,实则心里都回味着刚刚的甜蜜幽会;站在李婀姒身后的子墨,神情纠结,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复杂的事情,连琉璃和她说话也没理睬;仙渊弘久等弟弟不来,生怕他闯祸,于是告知父亲亲自离席去寻;桓真回到翔王妃的身边坐下,她附在姚曦耳边说了几句话。姚曦现实惊讶地望着女儿,随后又无奈地摇头笑了并用食指戳了戳桓真的额头,而桓真则娇羞地将脸埋在母亲肩上…… 七月十四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由于天色过晚而第二天又要进行本届朝会的棋艺竞技,皇帝特意准许各使国的皇室成员和参赛代表留于宫中,辟出梦馨小筑、宁馨小筑和雅馨小筑供其下榻。 其余随行者要陆续离开皇宫,月国的辽海正准备跟队伍一起出宫,却被金螭拦住询问:“皇帝已经准许参赛者留宿宫中了,你为何还要出宫?”辽海即是月国派出的参加棋艺竞技的代表。 “回四殿下的话,臣的棋谱落在了驿馆,臣想在比赛前再研究研究,故而要回到驿馆去。殿下放心,不会误了明日比赛的时辰的。”金螭有些不放心,欲派况荀随行保护他的安全,却被辽海拒绝:“况荀还是留下保护二位殿下和公主吧,臣一个人没问题,殿下请回吧,臣告辞了。”辽海行礼告辞,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从皇宫到驿馆有一段距离,辽海索性在马车里闭目小憩一会儿。马车走走停停晃荡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停下来。 “大人,到了。”车夫低沉的声音响起,提醒辽海到了目的地。 辽海理了理衣衫、正了正冠帽,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双脚刚一落地,他便发现不对劲,这周围黑漆漆一片,哪里是涵月馆?分明是一条幽深暗巷! “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儿干嘛?”辽海一介文弱棋手,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当下这种情况自然格外紧张。 “当然是送大人回家了……”车夫勾了勾嘴角,将头上的斗笠摘下,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掩藏在白色长刘海之下。辽海这才发现,面前的车夫也不是白天进宫时赶车的那一位了。 ------------ 第七十章 杀局 “你……你是雪国人?”辽海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车夫的雪发碧眼,这可都是标准雪国人的特征! “诶?白头发蓝眼睛就一定是雪国人么?你们的公主不也是银色头发?”车夫扯了扯自己的白头发,嗤笑一声又道:“好吧,你非要认定我是雪国人,那我也不否认。现在……在下真的要送大人上路了。” 辽海没想到自己会遭此横祸,吓得拔腿就跑。车夫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提刀向辽海追去,辽海还没来及逃出巷子就被车夫手起刀落给结果了。车夫将辽海的尸体向外面拖行了一段,让尸体横在巷口以确保明天早上能被路过的行人发现。随后他蹲下身子抓起辽海的手指,沾了鲜血在地上书写出两个大字:雪国。车夫还觉得不够,又聪明地将自己的白发削下一绺塞到辽海手中,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收工。 车夫迎着满月的银辉往回走,时间已过子时,他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五了,还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中元节了,还是不要在街上乱逛比较好……”然后身形一闪瞬间不见了。 无辜的辽海死气沉沉地趴在巷口,他的人生终结在了鬼节这一天,这样的巧合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啊! 辰时一到,驿馆中的使臣们开始动身向皇宫行进;皇宫内的梦馨小筑、宁馨小筑和雅馨小筑也传来喧哗之声,各位皇室成员也准备好出席接下来的竞技项目了。接下来几乎所有大型的室内竞技项目都将于乾坤殿内举行,因为乾坤殿是整个皇宫里面积最大的宴会厅,足以容纳下所有的参赛者和观众。乾坤殿除了在万朝会期间启用,平时也只有每年皇帝生辰的万寿节时才会用来宴请群臣。 众人齐聚乾坤殿,不一会儿皇帝、皇后也到了,端煜麟宣布围棋竞技开始。首轮对战的是句丽国和西蒙国,西蒙国很快拜下镇来;第二场是大瀚与东瀛的对弈,两国国手相持不下,观众们亦是屏息凝神静静观看,除了月国的几位使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兄,辽海还没到,这可怎么办呐?”金螭急得满头大汗。 “派人去接了吗?”金虬表面镇定,心里其实也急得不行,眼看着下一局就是他们和雪国的较量了。 “早就去了,但是没接到。说是进到辽海的屋子被褥都是整整齐齐的,以为他自己提前出来了。”金螭向哥哥道明了来人汇报的情况。 “屋子整整齐齐……难道……说不定昨晚辽海根本就没回驿馆!”在一旁的金蝉突然发话,把猜测的这种可能性说了出来。 “没回来?没回来!那岂不是要出事?”金螭一激动险些拍案而起,还是金虬按住了他,面色阴沉沉地道:“怕是已经出事了……况荀,你赶快带些自己人出宫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荀默不作声地退出乾坤殿。 况荀的效率很高,不久便发现了辽海的尸体。他寻到事发现场的时候,看到巷口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他预感被众人围观的应该就是辽海。当时衙差也已经到了,只是碍于尸体是个异国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况荀穿过人群走到衙差面前指着面朝地下的尸体道:“二位差爷,在下是月国使团的侍卫长况荀,我国王子派在下来寻找失踪的国手。还请二位行个方便,许在下检查一下此人是否就是我要寻的人?”况荀还向他们出示了证明其身份的凭证。 “大人请!”两名衙差确认况荀的身份属实后允许他亲自验看。况荀将尸体翻过来检查了一下,可以断定辽海是被利器刺穿心脏而亡。他注意到辽海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是一缕白头发;另一只手掩盖的地方也显露出“雪国”两个字来。况荀皱了皱眉头,这下问题变得有些复杂了。况荀命手下跟随两个衙差回大理寺报案,辽海的尸体也一并先送至大理寺,他自己要先回宫报信。 况荀一路狂奔回了乾坤殿,此时大瀚和东瀛的棋局刚好以平局结束。金虬看到况荀一个人回来,气息不平地朝他摇了摇头,表情满是惋惜与无奈,他就明白辽海一定是出事了。第三场比赛在即,雪国选手已经就位,月国国手却不见人影,不禁引起殿内的议论。 端煜麟也颇有疑惑地问道:“月国的国手何在?怎么还不出列应战?” 金虬不得不上前请罪:“圣上恕罪,这场比试我国恐怕无法应战了。”金螭、金蝉和况荀一并跪于殿前。 “这是为何?谁不知道月国国手辽海在棋坛的威名,怎会不战而降?”端煜麟甚至为不能欣赏辽海的棋艺而略微恼火,可惜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却是个大麻烦。 “回陛下,辽海他……死了。”金虬此话一出震惊全场,引发殿内哗然一片。 “什么?怎么回事?你快详细道来。”在朝会期间闹出人命可不是妙事,尤其死的还是外国使者。有人竟敢在这种关键时期给他捣乱,端煜麟震怒。最了解案情的况荀将他目前得知的线索一一禀报给圣上,听过况荀的描述,端煜麟沉默了,雪国使团也沉默了,其他使臣沸腾了。 “朕宣布,今日的棋艺竞赛取消。除月国和雪国使者留下,安排其余使者暂回驿馆;宣大理寺卿洛正谦、少卿罗征进宫!”端煜麟愤怒地一甩袖子离开了乾坤殿,金虬、金螭兄弟和赫连两兄弟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后,洛正谦和罗征来到了勤政殿,皇帝和四位异族王子已经等候多时。洛正谦和罗征行礼跪拜后将案情的细枝末节详细禀报给端煜麟,端煜麟一时间怒不可遏,将手里的翡翠念珠摔了出去道:“岂有此理!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来使,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不将大瀚放在眼里!你、你们……”端煜麟指了指赫连兄弟二人质问道:“你们对此作何解释?”说着将案上放着的“证据”扫落于赫连兄弟面前,兄弟俩连忙下跪喊冤。 “陛下,我雪国是被冤枉的!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想破坏大瀚、雪国、月国三国的关系!望陛下明察!”赫连律之忙不迭地磕头,而赫连律昂却跪在那里不辩解、不求饶,急得赫连律之连连朝他使眼色。 “三王子此言差矣。辽海与贵国无冤无仇,何苦丢了性命还要陷害贵国?辽海死前从凶徒头上抓下一绺头发,发丝雪白;再加上他死前留下的‘雪国’二字的讯息,这难道还不是证据确凿吗?”金虬并不想与雪国交恶,但是也不能容忍他们随意杀害本国臣民。 “殿下有一点说的极是,我们与辽海无仇无怨,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呢?”赫连律昂总算开口分辩了。 “辽海乃我月国的围棋圣手,其技艺闻名遐迩。你们知道今日要与他对阵,定是怕输得难看才想以歪门邪道取胜。辽海一死,你们便不战而胜了!”金螭将他能想到的杀人动机道出,却惹来赫连律昂的嗤笑。 “嗤,四殿下还真是天真得可爱。难道你以为我们雪国会为了区区一局比赛而做出暗杀对手的勾当?如果事发岂不得不偿失?我们不会愚蠢至此。”赫连律昂真想打开金螭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这么大的人思维还如此简单。 金螭还欲争辩被金虬制止,金虬分析得比金螭更深一层:“大王子说的是,如果单纯为了一场棋局是不至于,但若是为了赢得最终比赛向陛下邀赏可就不一定了。”赫连律昂不懂金虬的意思,金虬只是不屑一笑,转而向端煜麟禀报道:“陛下,臣日前得知雪国的公主与贵朝的宁王相知相恋,二人欲结连理,正打算趁着棋艺竞技赛上请求陛下赐婚。为了确保陛下答应,他们早就想好要在今天的比赛上拔得头筹进而求陛下一个恩典!并且宁王还答应雪国国师事成之后会提议陛下将沁心公主下嫁雪国。陛下您说,为了这两桩至关重要的联姻,雪国有没有杀害辽海的动机呢?”金虬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平地惊雷,端煜麟怀疑地看着赫连兄弟;赫连律昂也是十分震惊,他看着弟弟躲闪的眼神和祁连懊悔的表情,不禁恼怒:“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祁连你怎么也……”他知道祁连此举也定是为他着想,只是私下笼络亲王实在不是上策。 “赫连王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端煜麟神色晦暗地睥着赫连律昂,没想到宁王也有份参与。 “回陛下,臣实在不知此事。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绝不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赢得比赛。我们并没有杀害辽海。”律之和祁连也附和说不曾害过任何人。律昂又想起一处疑点,于是立刻向洛正谦询问:“敢问洛大人,被害人留下的死亡讯息——‘雪国’二字是用瀚文写的,还是用月文写的?” “回殿下,是瀚文。”洛正谦如实回答。金虬皱眉,金螭不解,赫连律昂则略松一口气道:“皇上不觉得奇怪么?辽海是第一次来大瀚,他在死前留下讯息凭的完全是一股求生的本能,那么他怎么可能不用自己最熟悉的月文书写,却要用刚接触不久的瀚文写呢?这是不是代表,其实这个所谓的死前讯息根本就不是出自辽海之手,而是有人存心要嫁祸雪国呢?大瀚天子一向明察秋毫,臣相信陛下不会让雪国蒙受不白之冤!”说完赫连律昂向端煜麟重重磕了一个头。 ------------ 第七十一章 受制 端煜麟沉思了一阵儿,听赫连律昂这么一分析,此案倒真是疑点重重。是谁妄图挑拨两国关系、破坏万朝和谐?如此用心险恶,是不想大瀚安宁啊!是句丽?东瀛?还是其他番邦?端煜麟不禁想得头疼,他朝众人摆了摆手命令道:“此案尚有疑点,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你们先不要出宫了,就暂且住在宁馨小筑;洛卿和罗卿,你们回去继续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另外,方达派人传旨下去,将句丽国和东瀛国的使者都接到宫中的梦馨小筑居住。” “臣(奴才)遵旨!”众人跪听旨意。之后端煜麟以身体不适将他们都打发回去了。 众人散去后,勤政殿内只剩下端煜麟和方达主仆二人。方达替端煜麟揉按这太阳穴,端煜麟闭着眼睛养神同时也不放弃思考,他幽幽开口道:“朕今天布下的是棋局,却不料有人给大瀚朝布下个‘杀局’,真是太看得起朕了……” “陛下,看这情形却是栽赃陷害无疑了,只是会是谁这么大胆呢?还有那屡头发……” “白色头发……雪国人……白头发……”端煜麟反复念叨着,想从中得到一些线索,而方达似乎也从这几句话中抓住了些什么。 “陛下还记得么?南方劫案留下的线索琉璃珠牵连了一个歌舞坊舞伎,她的供词中提到琉璃珠的原主人是一个叫秋心的神秘女子,五彩琉璃珠又是雪国贡品……这个秋心和雪国、和这次的暗杀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啊?”方达也是大胆猜测。 “鬼、门!”端煜麟的想法与方达不谋而合,他狠狠地说出怀疑对象,拍案而起命方达传口谕:“通知仙渊弘,暗中全力追查这个叫鬼门的神秘组织。许其弟仙渊绍辅佐。” “老奴这便去!”事件一旦有了正确方向,也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由于月国使者辽海的意外身亡,在案情尚未明晰之前,端煜麟推迟了接下来的歌舞竞技和骑射比赛。没了精彩的比赛和各种宴会的这几天,后宫中人都觉得格外无趣。但是后宫这种地方是永远不会缺少“精彩”,不甘寂寞的女人们总有办法平地起波澜,这或许也是深宫寂寞之人特有的“娱乐”本领吧。 慕竹被封采女之后被特许直接迁居到了翡翠阁,皇帝最近忙于万朝会的事,已经有小半月不曾来过翡翠阁了。 慕竹闲来无事便去沈潇湘的漪澜殿说话。 “慕竹给湘贵嫔姐姐请安。”慕竹乖巧地向沈潇湘行礼,沈潇湘刚好也在用绣花打发无聊时光。 “你来得正好,我叫冰荷炖了补药正想着给你送过去呢。你既自己来了,也省得我特意跑一趟了。冰荷,把补药盛上一碗给竹采女端上来!”沈潇湘隔着门吩咐冰荷,冰荷麻利地去小厨房盛了。 “多谢姐姐美意。可是皇上已经有日子不来我这儿了,现在喝这些也排不上用场啊!而且这药实在是苦得难以下咽。”一想到两个月前还与她温存缠绵的皇帝现在仿佛已经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她便不由得悲从中来。 “没用也得喝。你学学皇后娘娘,皇上一年到头留宿凤梧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皇后照样顿顿坐胎药喝着;还有这后宫里的无数嫔妃,哪个不是为了有一丝怀上龙嗣希望就拼了命的补身子?怎么偏就你吃不得这份苦?”沈潇湘接过冰荷端上来的药碗亲手递给慕竹催促道:“你就这么天天喝着,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快喝。”慕竹不敢违抗沈潇湘,只有忍住苦涩将整碗药汤都灌了下去。沈潇湘看着她把药喝得一点不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苦口婆心道:“不是本宫要逼迫你,本宫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能早日怀上龙种,本宫也沾你的光不是?” “慕竹懂得姐姐的苦心,所以这药就是再苦嫔妾也会喝。”慕竹放下药碗,用绢子拭了拭嘴角。 “你懂事就最好,不枉本宫栽培你。”沈潇湘将绣好花开富贵举起来看了看,发现牡丹花的叶子配色不如想象中的好看,不由得摇了摇头,将绣绷子扔到了一旁。 “可是……皇上现在怕是根本不记得嫔妾了,陛下的魂儿早就被集英殿那个狐媚子刘才人给勾去了!”慕竹颇为委屈,她看不出刘幽梦哪里特别,家世一般,虽然人长得还算漂亮却也不是顶拔尖的。而且慕竹实在不能理解为何刘幽梦入宫两年以来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宝林,就因为这两个月侍过几回寝就赢得了皇上的好感,前个儿还晋封了才人。 “刘才人入宫两年才得到皇帝青睐,也算大器晚成。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猜皇上宠幸她也未必是真心喜欢她,许是她的住处离昭阳殿比较近,皇上为万朝会忙得辛苦,想要临幸妃嫔也难免会选择离得近一些的。”景怡宫、云霞殿、集英殿几座宫宇离皇帝的寝宫比较近,景怡宫的德妃就不用说了,年老色衰皇上自然不喜;云霞殿的洛紫霄自有了八皇子后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皇帝对她也不及以往上心;因此,在万朝会期间去集英殿“凑合”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这几天看着一众宝林、采女纷纷跑去集英殿巴结,一副踏破门槛的架势着实让她担心了好一阵儿呢。 “不然呢?你且看着吧,等万朝会一过,她就又该沉寂了。”沈潇湘瞥了一眼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的慕竹,好心提醒她:“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此次万朝会不同以往,那几位外国的公主怕是都要充入后宫的,到时候可有我们忙的……”听了沈潇湘的话慕竹不禁忧心忡忡,沈潇湘瞧她也没了聊天的心思,于是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出了漪澜殿的慕竹立马收起了哀戚的表情,嘴角弯起冷硬的弧度。现在成了慕竹贴身侍女的挽辛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于是关心了一句:“小主,您没事吧?” “我?我现在是没事,可是以后就未必了……”慕竹见挽辛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索性耐心解释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么?湘贵嫔看似对我好,实际只是想控制我罢了。殷勤地给我炖各种补药,不过是想让我尽快怀上皇嗣,待孩子一出生就立马踢开我,将孩子据为己有!她之前肯帮我,也无非就是看中我没家世、没地位容易掌控这点。她们又何尝真正瞧得起过我?我做宫人的时候冰荷对我还算毕恭毕敬,做了主子后她看我的眼神里反而带了一丝不屑。人人都觉得我这个采女头衔来得不光彩,可是谁又知道沈潇湘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那小主该怎么办呢?”挽辛这才知道为何慕竹每次侍寝之后都偷偷要喝下避子汤,原来是不甘为沈潇湘所利用。一旦她生下皇子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届时不是失宠就是丧命!挽辛以前跟着孟兮若,主仆二人都是单纯善良的人,根本不曾参与过后宫争宠的这些龌龊事。直到她被调入丽华殿,才逐渐见识到了后宫真正的模样。 “我能怎么办?我不过是嫔妃等级中最末等的采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也只能靠继续偷偷避孕苟延残喘了,若我有一天能位及人上,定要摆脱别人的控制!”慕竹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被沈潇湘当成了替孕的工具就恨得牙痒痒,以至于她现在一闻到坐胎药的味道就恨不得把苦胆都吐出来。刚刚在漪澜殿里为了不叫沈潇湘怀疑,她是强忍着恶心和愤怒灌下那晚药。她慕竹可不是什么善茬,为了荣华富贵她敢暗害旧主郑姬夜,若是让她逮到机会她一样能扳倒沈潇湘! “小主心情不好,奴婢陪您走走散散心吧?”挽辛不欲掺和慕竹与沈潇湘之间的恩怨,但是她倒愿意陪慕竹散散步疏泄一下情绪。 “也好。”慕竹心情的确欠佳,于是带着挽辛去了御花园。 慕竹来到御花园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占领了这里。李允熙在宁馨小筑里住了五、六日实在无聊,便带上智雅和智惠来御花园赏花。 “在宁馨小筑里闲得没边没沿,合计出来走走,歌舞和赛马都延迟了,这几天什么也没得做,连戏都不安排一场,真真是没劲透了!”李允熙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拨弄着面前的栀子花。 “公主,你看这花儿开得多美、多香,奴婢陪您再四处转转吧?”智惠扶着李允熙的手,智雅在一旁打着扇子。 “这些破花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句丽又不是没有。本公主想听戏,尤其是他们大瀚的京戏!” “公主且忍忍吧,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是在别国的后宫里,怎么也不可能由着咱们的性子来啊。”智雅好心规劝,却不料惹得李允熙更不快,狠狠瞪了智雅一眼,智雅讪讪地闭了嘴。智惠怕智雅难堪,于是跟她讨论起大瀚后宫的嫔妃们: “智雅你说,如果这后宫的嫔妃们觉得无聊了,不知道她们有什么消遣?” “大概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或者……她们可以请戏班来看戏吧。”智雅觉得大瀚后宫的女人和句丽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对啊!如果成了后宫的妃子的话就可以听戏了!本公主恨不能万朝会马上就结束。”李允熙的潜台词就是希望赶紧成为皇帝的嫔御。 “公主别心急,这是早晚的事。”智惠明白李允熙心里想的是什么,智雅也趁机提议道:“公主不如也去甘泉宫拜访一下?小公主这几天就总往甘泉宫跑,说是跟那里的阳顺公主交上了好朋友呢!” “不去不去!允彩这个孩子真是没心没肺,她难道不知道以后本宫成了妃嫔跟这些瀚宫妃子就是对手了么?成天往敌人宫里钻,还跟敌人的孩子交朋友!”一想到允彩整天穿着那个什么阳顺公主送给她的瀚宫襦裙在眼前转来转去,她就心烦得不行。 ------------ 第七十二章 虎狼 慕竹走近了,李允彩看见了她,慕竹也不好再避让,只能上前打了个招呼:“见过句丽公主,公主安好。” “你又是谁?”李允熙打量着慕竹,发现她的衣着并不是十分精致,想必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嫔妾是竹采女。”慕竹福了福身,她没有错过李允熙眼里的轻蔑。 “采女?那就是后宫品级里最低的嫔御了?”李允熙目光中的鄙夷更盛,采女这种低品级的嫔妃怎配跟她说话?在句丽的后宫里最低等的宫妃连正视她的资格都没有,她自然也不会把慕竹放在眼里。 “正是。公主赏花,嫔妾就不打扰了,告辞。”慕竹也看不惯李允熙那副嚣张样子,趁早离这个讨厌的女人远远的。 “站住!本宫还没许你离开呢!”刚欲转身的慕竹被李允熙盛气凌人的语气给叫停了。 “公主殿下,嫔妾虽为后宫最末流的采女,但毕竟是天子嫔御,还望公主给予应有的尊重。”慕竹对李允熙的态度忍无可忍,她尚未成为嫔妃就已如此嚣张,真不知道今后这后宫里还有人治得了她吗? “本宫何必尊重一个比本宫低贱之人?别以为本宫是外国人就不知道你们后宫的事,我刚刚想起来你是谁了。你就是宫人们议论的那个一夜之间从下人变成主子的慕竹吧?她们说你主子尸骨未寒你便爬上皇上的龙床,真是好不要脸!”李允熙说着薅下一朵栀子花狠狠掷于地上,恐吓道:“本宫是一定会留在这瀚宫里的。你给本宫听好了,如果以后还敢一味装可怜狐媚皇上,本宫饶不了你!本宫见了你就讨厌,还不快滚!” “你……挽辛,咱们走!”慕竹受此大辱悲愤交加,但是李允熙说的没错,她必定会成为比自己位高的妃嫔,慕竹惹不起总躲得起! 慕竹本就不佳的心情被李允熙弄得更糟了,她气呼呼地不辨方向疾快行,不知不觉来到了离御花园不远的一处观景长廊。而且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廊下纳凉,正跟站在旁边的侍女聊着什么。 廊下坐着的正是久不出门的如嫔邵飞絮,站着的自然就是芙蓉。慕竹知道邵飞絮与沈潇湘是死对头,而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跟沈潇湘一伙的,所以慕竹不敢贸然上前。 可是邵飞絮却不怎么避讳,看到慕竹后便摇着扇子叫她过去,邵飞絮是嫔位,慕竹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近。 “嫔妾给如嫔请安。”慕竹挂上一丝假笑。 “妹妹免礼。这大热的天别在外面站着,快来廊下坐下。”邵飞絮对着慕竹倒不像对沈潇湘那般深恶痛绝,还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坐,不过这热情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慕竹在邵飞絮的对面坐下,与她闲聊起来:“如嫔怎会在这儿坐着?大好天光何不去御花园逛逛?” 邵飞絮用扇子半遮着嘴巴悄声道:“妹妹以为我没去吗?那御花园里有位不速之客,霸道得很呢!我不愿受她的闲气,就过来这边了。”她说的必然就是李允熙了。 “实不相瞒,嫔妾也是不堪受辱才从御花园逃到这里的……”就算成了采女她还是免不了因为曾经的身份被人看不起。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人家出身高贵呢?当然也不是所有出身高贵的人都这般目中无人。相信湘贵嫔对妹妹就一定是敬重有加,否则妹妹也不会与湘贵嫔交好不是么?”邵飞絮此话就有些明知故问了,别人不了解沈潇湘,邵飞絮还能不了解?沈潇湘最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戏了,与她交往久了哪个看不出她才是最最目中无人的那个? “那是自然……”慕竹也知道邵飞絮这是在讽刺沈潇湘和她,可是这个时候她总不能自打耳光地说沈潇湘的不好。 “这宫里啊,谁都知道我和湘贵嫔不和。不过呢,我与她不对付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从不迁怒旁人,即使是与湘贵嫔交好的人。所以,妹妹与湘贵嫔交好也不妨碍咱们姐妹交好……妹妹何不考虑一下呢?”邵飞絮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腰腿,笑着跟慕竹告别:“妹妹大可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想想清楚,姐姐这太阳晒足了,回去了。” 慕竹躬身相送,她知道邵飞絮刚刚那番话无疑也是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邵飞絮定是看出了沈潇湘的司马昭之心,猜到慕竹内心也一定是抗拒的,因而才想破坏她与沈潇湘的联合,将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有人愿意接纳慕竹并不能使她高兴,反而更加重了她的焦虑,这些人都是想变相地控制她!没有人是真心想帮助她!她不能就这样受制于人,她决定要想办法反击…… 回到翡翠阁的慕竹一直坐立不安,她总是觉得沈潇湘和邵飞絮好似猛虎与饿狼般地对她,确切说是对她的利用价值表现出一种虎视眈眈的态势。她预感自己将会成为这场“虎狼之争”的牺牲品,她不能允许这样的结局发生。 “小主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是否在考虑之前如嫔的提议?”在挽辛看来慕竹只是在纠结到底该与沈潇湘、邵飞絮二人中的哪一个联盟,显然她的思想过于单纯。 “你觉得呢?我该与她们中谁交好,深藏阴险的湘贵嫔,还是伺机而动的如嫔?”二者都是城府极深的人物,靠近谁都有被撕成碎片的危险。 “奴婢说不好。湘贵嫔的城府深不见底,家世又显赫,依附她既有利益风险也不小;如嫔的家世一般,如果与之结盟,小主受到的压抑也许会少一些?”其实挽辛对这二人全无好感,只是慕竹现在的状况除非能一举拔除这两副枷锁,否则就只能依附于人。 “如嫔没有显赫的家世,却能凭借着自己的钻营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可见必有其高明之处。我得好好想想,不能草率决定……”慕竹接过挽辛递上来的瓷盅掀开盖子一闻,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慕竹嫌恶地将盅里的药倒在花盆里问道:“又是漪澜殿送来的?”天天逼她喝这些恶心的东西,真是受够了! 挽辛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为难地回答道:“这碗的确是冰荷亲自送来的,但是……今天芙蓉也送来了一大堆补品,说是如嫔送给小主您补身子的。” “呵呵……两位姐姐还真是关心我啊!”慕竹扶额苦笑,她们果然都是同一种人,连打的主意也是一样的。 慕竹吩咐挽辛去仔细检查一下芙蓉送来的东西有无异样,挽辛离开了两刻钟不到便拿着一张折叠得很小的字条回来了。 “小主,这个是夹在一颗人参丸中的,给您。”挽辛将这个奇怪的字条交给慕竹。 慕竹打开字条看了一遍,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挽辛,你之前在秋棠宫当差,说说看你觉得如嫔是个什么样的人?”慕竹睁开的眼睛里盛满惶然与无奈。如嫔在字条中暗示她已经拿住了沈潇湘的把柄,如果慕竹执迷不悟地追随沈潇湘,下场只能是一起垮台。 “奴婢觉得如嫔是个善于利用他人的人。当初奴婢跟着孟才人,没少见孟才人被如嫔当枪使却不自知。如嫔不止一次想要拉拢孟才人与她一同对付沈潇湘,只是孟才人胆小木讷,不敢趟这滩浑水;再加上孟才人也确实不得宠,故而才能幸免被如嫔利用吧。以上种种,都证明了如嫔也是一个心计颇深的女子。”只可惜孟兮若这样老实善良的人终难逃命运的作弄。想到以往邵飞絮对孟兮若颐指气使的样子,挽辛就对她喜欢不起来。 “湘贵嫔……如嫔……孟才人……”慕竹无意识地念叨着这几个名字,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挽辛,你去给我找一套普通宫人的衣服,我要出门。对了,把这张纸条用烛火烧了,别留下痕迹。”挽辛接下字条,按照吩咐去办了。只是她在烧毁字条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瞄了一眼,上面写着“湘水滔滔谁凭澜,萧瑟兮兮笋未发”。挽辛虽识得几个字却不通文采,她自然也看不懂这句话中所暗示出沈潇湘与澜贵嫔之死有关的涵义。 慕竹换上普通宫女的衣服去了掖庭狱,这还是她成为采女之后第一次踏足这里。还是将小杭叫到那个偏僻的小亭子里叙话。 “奴才给竹采女请安!恭喜竹采女终于得偿所愿了。”小杭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少讽刺我!我今天找你来是有正事的。”慕竹被他嘲讽的语气激怒了。 “正事?又要找我帮你害人了?”后宫的丑恶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这才短短两个多月慕竹就动起了歪心思。 “随你怎么说。这次我不是害人,而是要将害人之人绳之以法以求自保。你只需将当初孟才人之死的疑点原原本本地讲与我听。”之前挽辛就一直怀疑孟兮若的死并非意外,再加上小杭说他发现了疑点,现在她也不得不把这件事往人为的方面上联系。 ------------ 第七十三章 反扑 “干嘛突然问起这个?人都死了那么久了。”她若是不提起,小杭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你只管说就是了!”慕竹着急得不行。小杭看她好像真的很在意的样子,只好将他发现的种种可疑娓娓道来:“先说说我的判断吧,我觉得孟才人不是溺水身亡的,而是死后才被人抛尸于湖中的。我的根据就是尸体的这些疑点:首先如果是溺水而亡,尸体胸腹会大量积水、口鼻中会灌入泥沙并且出现蕈状泡沫。尸体抬回来后我私下验过,她的鼻腔中泥沙甚少,我按压死者胸部也没有出现蕈状泡沫;其次是死者指甲中的异物不对。如果是失足落水,正常人的本能反应一定是用手扒住岸边,这样指甲里应该布满污泥。但是孟才人的指甲里只有一些青苔和灰尘并无污泥,她必定是在挣扎中抓过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幽月湖岸边的土石;还有就是尸体的鞋跟、脚踝处的袜子上染上一种淡淡的紫色,依我所见应该某种植物被碾压后的汁水沾到了上面。而幽月湖周围除了野草再无其他植株,显然这颜色是从别处沾到的。所以我猜测幽月湖恐怕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你可知道后宫里有什么地方种有紫色的植物?” “那个季节的话……只有曲荷园的紫莲了!”慕竹回想了一下,孟兮若是去年九月份殁的,正好是紫莲花盛放的时节。 “那就不会错了,曲荷园应该才是真正的事发地。从染色的部位来看,应该是不小心踏空踩到了靠近岸边的紫莲花瓣,或者是尸体被拖拽的过程中沾染到的;再看她指甲中的青苔和灰尘,应该就是抠到了岸边的卵石或假山岩。我猜孟才人是在曲荷园里被闷死后被抛尸到幽月湖的。”小杭有些悲哀地看着慕竹,后宫中人命就如草芥般不值钱,才人尚且被害死得不明不白,遑论她一介小小采女? “你所说的这些可有什么凭证?”慕竹心里大概猜到凶手是谁了,如果小杭的证词有效的话,那凶手就百口莫辩了。 “尸体早就下葬了,最直接的证据自然也没有了。不过,我私下将这些情况都记录下来了,只要当初看过孟才人尸体的仵作愿意,应该都能证明我记录的真实性。” “太好了!小杭,我的噩梦就要结束了!而你的好日子也即将来临了!这次你一定得帮我……”慕竹激动得紧紧握住小杭的双手,小杭不明所以,只要不是害人他倒无所谓帮她这个忙。 慕竹风风火火地跑回翡翠阁,进门就找挽辛。正在收拾正殿的挽辛被慕竹拉进寝室,她顺便还将门窗都关得严丝合缝。 “挽辛你坐下,我有话问你。”慕竹将挽辛按在凳子上坐好,弄得挽辛直摸不着头脑。慕竹盯着挽辛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挽辛,你不是一直怀疑孟才人的死不是意外么?如果我说孟才人是被人害死的,你可想为她报仇?” “那是当然!孟才人待奴婢亲如姐妹,奴婢自然不想她死的不明不白!”挽辛听慕竹问她这话,必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她一激动便把真心话全说出来了。 “那好,挽辛我问你,去年九月,也就是孟才人出事的前几天,如嫔可去过什么地方?”慕竹怀疑杀害孟兮若的凶手不是沈潇湘就是邵飞絮,定是孟兮若不小心知道了她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被灭口的。 “奴婢想想……孟才人被发现的三天前,奴婢记得如嫔曾怒气冲冲地回到秋棠宫,听说是跟湘贵嫔吵架惹了一身晦气。奴婢还纳闷呢,出门之前明明听冰荷说要陪主子去曲荷园看紫莲花,怎么会逛到漪澜殿附近还遇上了死对头呢?” “等等!你是说……如嫔去了曲荷园?”她就觉得当初如嫔与沈潇湘那场架吵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应该是的。只是奴婢没有亲眼看见。”她当时正准备着孟兮若的换洗衣物,想着过两天给她送到法华殿去。 “不!你看见了!”慕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挽辛的质疑道:“若是不想孟才人白死,你就必须看见如嫔去过曲荷园。” “这是为何?奴婢不明白。”挽辛不明白为何慕竹要她撒谎。 “因为害死孟才人的凶手就是如嫔,而且她就是在曲荷园杀死孟才人的……”慕竹将小杭的一系列证明说与挽辛听,挽辛越听越怕,也越听越愤怒!为了还孟兮若公道,挽辛当下决定听从慕竹的安排,如果有必要她愿意作伪证。 慕竹虽然掌握了一些对邵飞絮不利的证据,但是她怕这些不足以成事,而且扳倒邵飞絮的前提得是沈潇湘垮台。在前有虎后有狼的险境中,务必要将虎狼一同消灭她才能真正安全,如果贸然只顾一头,就会被另一边的猛兽毫不犹豫地吞噬。因此,她需要一个契机先挑起沈潇湘和邵飞絮的战争。 只是连慕竹都没有想到,这个契机来得这样快,而且有如天助般地没用她费任何心力。 驸马府內苑的竹林里,秦殇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怡然自得地享受着难得闲暇时光。 “这段时间万朝会的项目都延期举行了,你倒是乐得清闲。可是皇帝却因为月国使者遇刺的事头疼不已呢——凤天翔和方同的观点处处分歧;仙家兄弟俩继续费时费力地追查鬼门……”鸿走到秦殇跟前拿开了遮在他脸上的书卷,他看了一眼封面,原来是《淮史》其中的一册。鸿不由得失笑:“你居然还有心看这个?身为大瀚子民却在看前朝的历史,你还真是……呵。”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秦殇嘴角一扬,坐起身来。 “辽海之死闹得满城风雨,凤天翔与方同在此事上更是争辩得不可开交,这反而是皇上乐见的场面,皇上巴不得因为辽海的事儿让凤、方两家罅隙更深。我倒是觉得大人可以趁着前朝的这股邪风,在后宫添一把火……”前朝事忙,后院再起火,又是在万朝会期间,皇帝可不就要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了么? “说的也是。那两个人在我这儿养得差不多了,还是送回宫里去吧。”秦殇背着手,眼睛望着遥远的虚空,仿佛自言自语道:“凤家和方家的不和也闹得够久了,是时候让他们冰释前嫌了……”端煜麟欲使两家反目,他就偏要他们一笑泯恩仇。 第二天,雾隐和霜降就分别被送回了皇宫里。雾隐被偷偷引去了秋棠宫,而霜降则被子笑暂时藏在司珍房里以作后招。 邵飞絮没想到雾隐居然还能出现,时隔一年她还以为雾隐和霜降都已经不在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然邵飞絮也有所怀疑,为何雾隐会自己突然出现在她宫里?但是当雾隐拿出邵家亲信的信物时,她才真正相信雾隐是被自己人找到的。而且雾隐还骗邵飞絮说霜降已经被灭口了,这样一来邵飞絮就更无后顾之忧了,她急不可耐地想要置沈潇湘于死地!她得选一个阖宫相聚的日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沈潇湘的罪行。 另外,上次之后慕竹又去找过小杭两回。有一次恰巧被去掖庭狱附近办差的林曼瞧见了,回去后林曼将所见告诉了子笑,而子笑又利用其无所不在的情报网大体猜到了慕竹的目的。之后子笑便以匿名信的方式将邵飞絮要扳倒沈潇湘的计划透露给慕竹,并“好心”地把未来得及销毁的那枚护身符和霜降这张王牌偷运到了翡翠阁。如此慕竹便掌握了邵飞絮的两项罪证。 至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即将上演。 八月初一,阖宫上下都要去凤梧宫给皇后请安,皇上下了早朝也会来凤梧宫用膳。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了,于是邵飞絮借请安之际一举揭发了沈潇湘害死方斓珊的恶行。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欲禀!”邵飞絮在众妃嫔坐定之后上前跪禀。 “如嫔起来说吧。”凤舞坐于首位,看着今日来请安的人数比往日全了不少。 “谢皇后。嫔妾今日要在众姐妹面前揭露一桩骇人听闻的罪行!”此话一出引起满室哗然,众妃嫔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她的目的?想她素来与沈潇湘不和,难不成今日揭露之人便是沈潇湘? “安静!如嫔你接着说,你要揭露何人的什么罪行?”凤舞制止了下面的喧哗,详细询问如嫔。 “嫔妾要告发昔日澜贵嫔之死是有人蓄意谋害,凶手就是湘贵嫔!”邵飞絮的得意之态使沈潇湘又惊又怒地拍案而起。 “如嫔,你休得胡言!虽然本宫与你素有嫌隙,但也不能任你这般诬蔑!”沈家人找了一年尚未寻得雾隐与霜降的踪迹,她甚至认为她们可能已经死了,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今日邵飞絮旧事重提,难道她掌握了什么重要的证据?沈潇湘的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腰间,汗湿了整个背心。 ------------ 第八篇 万朝盛会(下) ------------ 第七十四章 两败 八月初一,阖宫上下都要去凤梧宫给皇后请安,皇上下了早朝也会来凤梧宫用膳。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了,于是邵飞絮借请安之际一举揭发了沈潇湘害死方斓珊的恶行。 “皇后娘娘,嫔妾有事欲禀!”邵飞絮在众妃嫔坐定之后上前跪禀。 “如嫔起来说吧。”凤舞坐于首位,看着今日来请安的人数比往日全了不少。 “谢皇后。嫔妾今日要在众姐妹面前揭露一桩骇人听闻的罪行!”此话一出引起满室哗然,众妃嫔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她的目的?想她素来与沈潇湘不和,难不成今日揭露之人便是沈潇湘? “安静!如嫔你接着说,你要揭露何人的什么罪行?”凤舞制止了下面的喧哗,详细询问如嫔。 “嫔妾要告发昔日澜贵嫔之死是有人蓄意谋害,凶手就是湘贵嫔!”邵飞絮的得意之态使沈潇湘又惊又怒地拍案而起。 “如嫔,你休得胡言!虽然本宫与你素有嫌隙,但也不能任你这般诬蔑!”沈家人找了一年尚未寻得雾隐与霜降的踪迹,她甚至认为她们可能已经死了,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今日邵飞絮旧事重提,难道她掌握了什么重要的证据?沈潇湘的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腰间,汗湿了整个背心。 “事关重大嫔妾不敢乱说,嫔妾告发湘贵嫔自然是有证据的。”邵飞絮轻蔑地看了沈潇湘一眼,在皇后的准许下宣了雾隐进殿。 “草民雾隐,叩见皇后娘娘和各位小主。”如今的雾隐比之一年前要憔悴许多,早就没了初入宫的那股神气。 “你不就是去年助大瀚铲除妖星的法师么?怎的会出现在宫里?”凤舞颇为惊讶。而沈潇湘的脸色在雾隐进来的那一刻瞬间惨白,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回皇后,正是草民。自去岁离宫后草民便云游四方,恰巧于日前回到京城,今日也是受如嫔所托以证人的身份入宫。”雾隐谨慎小心地答话。 凤舞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邵飞絮:“如嫔,你既言之凿凿,那便把事情原委和证据都公之于众吧。” “是。”邵飞絮拿出一枚护身符,向众人展示了一圈,最后停在沈潇湘面前道:“湘贵嫔可还认得这是什么吗?”沈潇湘看着这个被她藏了毒的护身符震惊不已!霜降那个蠢货怎么没将此物销毁?而且还落到了邵飞絮手里……难道霜降也被邵飞絮找到了?沈潇湘自知大祸临头,已不见了往日的镇定。 “我……”沈潇湘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话未说出口就被邵飞絮打断:“想不承认?恐怕由不得你!雾隐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邵飞絮将护身符拿给雾隐,雾隐仔细看了看回到:“当初妖星的生辰八字与澜贵嫔相克,为保龙胎健全,草民特意送了此符给澜贵嫔保平安。只是……”雾隐恻恻地看了一眼沈潇湘欲言又止。 “犹豫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邵飞絮催促道。 “是。只是这护身符交给澜贵嫔之前,曾经过湘贵嫔的手。湘贵嫔将护身符拿走过一晚,是第二天才还回来叫草民赠给澜贵嫔的。草民卑微,不敢询问湘贵嫔要去护身符都做了什么。”说完雾隐便退至一边垂手而立。她这话其实不假,她知道沈潇湘一定是对护身符做了手脚,否则也不会让她给方斓珊开了一张特别的保胎药方,但是事不关己她也不便多问。 “皇后娘娘,您可知道湘贵嫔在这符袋中放了什么?去年皇上携后宫出宫避暑,留于宫中澜贵嫔、嫔妾和已故的孟才人曾小聚于明萃轩,当时澜贵嫔不小心将护身符与嫔妾的弄混了。嫔妾戴着澜贵嫔的护身符,过了几日便觉得胸口其痒难忍,宣来太医瞧了方知是由这符中之物引起的过敏。经由太医查验符袋中掺了斑蝥粉末,斑蝥可是损体伤胎的毒物!芙蓉,请吕太医进来。”吕太医就是当初邵飞絮请来检毒的太医,他当着众人的面证实了邵飞絮的言辞。 “湘贵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戕害嫔妃和皇嗣!”凤舞勃然大怒,如若此事真乃沈潇湘所为,那她就是挑拨凤氏、方氏关系的罪魁祸首! “皇后娘娘饶命!嫔妾冤枉,切不可听如嫔一人之言啊!她是在诬陷嫔妾啊!”沈潇湘做垂死挣扎。护身符在方斓珊死之前就落入了邵飞絮手里,那就证明霜降在方斓珊生产之时没有成功下毒;霜降如今又下落不明,只要她抵死不认,说不定能侥幸逃过一劫。 “当初嫔妾私自留下这护身符,一来不想澜贵嫔继续受毒害;二来也是想到这背后定有人主使,因此在寻到法师问清情况之前不敢声张。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邵飞絮不料沈潇湘无赖至此,气愤地逼问:“那你说为何澜贵嫔过世后明萃轩的宫女霜降就莫名失踪了?嫔妾派人查过,霜降曾经是漪澜殿的人,湘贵嫔敢说霜降和澜贵嫔之死没有半点关系?霜降明摆着就是你派去暗害澜贵嫔的!” “如嫔你少血口喷人!你口口声声说霜降是本宫派去明萃轩的,证据呢?你让霜降出来当面与本宫对峙啊!”沈潇湘现在笃定邵飞絮没有找到霜降,她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霜降怕是早就被灭口了,嫔妾如何让她与你对峙?你也定是觉得霜降已死,所以才能理直气壮地否认罪行吧?”邵飞絮也知道霜降的缺席有利有弊,少了她的证词很可能治不了沈潇湘的死罪,但至少能落得个废位圈禁;但是如果霜降出面抖出下毒真相,那邵飞絮偷天换日的把戏就要穿帮,届时她的罪责也绝不会比沈潇湘少。所以权衡利弊,霜降还是不在的好。 “够了!你们都别吵了。本宫要问雾隐几句话。”凤舞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再次叫雾隐上前质问:“本宫听闻法师曾替澜贵嫔开了一张保胎的方子,可否说说这张方子有何特别之处?” “回皇后娘娘,原本这张方子也并无特殊,无非是能使胎儿更加健壮。但是刚刚听了两位小主的争吵,草民倒是看出些门道……”雾隐也才想明白为何当初沈潇湘非要她开一副壮胎的药方给方斓珊。 “哦?快说说。”凤舞直觉药方与护身符之间必有关联,果然被她料中。 “刚刚太医说符袋里装的是斑蝥粉末,众所周知此物有攻下破淤之功效,若是孕妇沾染极易导致产后出血。而草民的药方中正好有一味药可以抑制过敏症状,并且方子的主要功效是壮胎。所以澜贵嫔佩戴有毒的护身符而不自知,再加之长期服药胎儿难免偏大,生产之时就更容易引起血崩。”雾隐颇通医理,解释得头头是道。 “好恶毒的心思!你说,这药方是你主动给澜贵嫔的,还是她朝你要的!”凤舞猜这药方必然也是凶手的计划之一。 “并非澜贵嫔索要,是草民给的,不过……是湘贵嫔替澜贵嫔跟草民求的,并命令草民亲自送给澜贵嫔。草民不敢不从!”说完雾隐便深揖不起,而沈潇湘则再次陷入危局。 “湘贵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宫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狠毒之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凤舞狠狠拍着椅子扶手怒斥道。 “皇后娘娘,不要听这个神棍瞎说!她一定是被如嫔收买了来陷害嫔妾的!”沈潇湘抵赖到底。坐于下首的慕竹却心急如焚,皇帝怎么还不来啊? “皇上驾到!”方达一声高呼,慕竹偷偷翘起嘴角,东风总算来了。 众人跪迎圣驾,端煜麟示意免礼。端煜麟甫一坐定便问道:“朕刚刚在外面就听见殿内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啊?” “回陛下,是如嫔……告发湘贵嫔害死了澜贵嫔……”凤舞将刚刚的经过向皇帝大致复述了一遍,她静静观察皇帝发现他脸上似乎有一种隐忍的表情。 “继续。”端煜麟冷冷开口,凛冽的目光在他妃妾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湘贵嫔说她是被冤枉的……”凤舞岂会看不出端煜麟心情极坏,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都是如嫔……”沈潇湘扑倒皇帝脚边喊冤,话没喊完就被端煜麟一个窝心脚踹翻在地。 “贱人,事实面前还欲狡辩不成?”就在听完凤舞的叙述时他就已经确信沈潇湘就是凶手了。 “皇上!臣妾没有啊!如嫔所说的那个关键的证人霜降已经失踪了,现在她怎么说都行了。只要霜降不能出面证明是臣妾指使她害人,臣妾是不会认罪的!”沈潇湘没想到皇帝这般无情,甚至不愿听她解释就要定她的罪。 “启禀圣上,臣妾斗胆有话要说。”慕竹抓住时机插话道。 “说!”端煜麟烦不胜烦。 “臣妾有罪,刚刚臣妾有一事欺瞒了皇后。只是事关重大,必得等皇上到了臣妾才敢说出实情……”慕竹不着痕迹地朝着方才还争执不下的沈、邵二人冷冷一笑,对着帝后磕了一个头道:“两位姐姐所提到的霜降,现下正在臣妾的翡翠阁。” “什么?”凤舞、沈潇湘和邵飞絮异口同声地问,凤舞是惊讶,而沈潇湘和邵飞絮则是惊恐!凤舞瞪了二人一眼,厉声命令慕竹:“还不实话实说!” ------------ 第七十五章 俱伤 随后慕竹将编排好的霜降为何出宫、缘何又冒险回来的理由,声情并茂地讲给在座的人听。众人听完又是一番议论纷纷,皇帝立即下令带霜降来凤梧宫。 不多一会儿,霜降就被带了上来。 “奴婢叩见皇上、皇后、各位小主。”霜降使劲儿磕头,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罪过似的。 “把你知道统统说出来,若有一字隐瞒朕便砍了你的脑袋!”端煜麟语带威胁。 “奴婢不敢!奴婢全都说!是湘贵嫔指使奴婢给澜贵嫔下毒的,如果奴婢不从她就要杀了奴婢的家人!”霜降涕泗横流地控诉沈潇湘逼迫她的种种恶行,她每说一句沈潇湘的身子就抖得更加厉害,而邵飞絮也频频咽着口水。 “贱婢!连你也敢诬蔑本宫?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沈潇湘一时情急扑上去就要捂住霜降的嘴,霜降在挣扎时从袖口中甩出一个物件,被方达眼疾手快拾了起来。方达将物件呈上,端煜麟看了看,不过是一枚普通的护身符。但是当邵飞絮看见那个护身符后,整个人都僵直了,她没想到霜降竟然没有毁掉这个东西! “都给朕停下!御前撕扯,成何体统!来人,将湘贵嫔拉开。霜降,你说这是什么?”两个小太监将沈潇湘牢牢地控制住,霜降终于从沈潇湘的魔爪下脱离,脸上被抓得道道血痕。 “回陛下,这个是澜贵嫔一直佩戴的护身符,里面被湘贵嫔填满了斑蝥粉末,为的就是让澜贵嫔中毒。湘贵嫔还吩咐奴婢,在澜贵嫔临盆之际将少许粉末混入她的饮食中让其服下,这样可以确保澜贵嫔产后血崩……”霜降一边哭诉一边不停地磕头求饶。 众人被搞糊涂了,凤舞也不明就里,于是替大家问道:“放了毒药的护身符不是在如嫔手里么?怎么又出来一个?到底孰真孰假?”皇后召来雾隐,叫她辨认:“既然是你制的符,过来认认,究竟哪个是给澜贵嫔的?” 雾隐仔细辨认两枚护身符,又打开符袋闻了闻,很快有了答案:“回皇后的话,这两枚护身符看似一样,实则不然。诸位请仔细看,草民左手拿的这个符身绣有一朵半开放的小花,里面只有斑蝥粉末;而右边这个上面的花却还是闭合的花骨朵,里面除了斑蝥还加了麝香和蓖麻子。草民拿给澜贵嫔的左边这个,右边的这个……是如嫔跟草民求的。”雾隐的话顿时让大殿内炸开了锅。 “皇上明鉴!臣妾没有在里面加入蓖麻子和麝香,这两味药是伤胎利器,臣妾根本无意伤害澜贵嫔腹中胎儿,臣妾只是想令她产下皇子后血崩而亡!是如嫔!是她换了澜贵嫔的护身符,让她们母子俱亡的!”沈潇湘知道自己隐瞒不下去了,既然如此她也要拉邵飞絮陪葬!邵飞絮眼看事情败露在所难免,也害怕得瘫倒在地。 “如嫔!你作何解释?”众人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端煜麟也猜测邵飞絮就是趁那次小聚偷换了方斓珊的护身符,只不过换过去的护身符里毒物一样不少! “臣妾也不知道自己的护身符为何被装满了毒物还落到霜降手中。一定是湘贵嫔干的!她知道自己死罪难逃想要拉臣妾垫背!”邵飞絮也决定拼死一搏,反正沈潇湘的罪是证据确凿,索性就全部推倒她身上。 “呸,毒妇,你休想让本宫给你背黑锅!”沈潇湘死到临头不忘争一言之长。 慕竹看着二人狗咬狗,心中不禁大笑,她打断二人的互相推诿:“臣妾的话还未说完!”端煜麟命令太监将沈、邵两人的嘴堵上,示意慕竹接着说。慕竹又磕了个头继续道:“臣妾还要告发如嫔杀害孟才人。” “放肆!你们一个个的,互相揭发检举,这后宫到底还有多少枉死的人命是朕不知道的?皇后,这就是你管理的后宫?”端煜麟终于爆发,将手边的茶具全部扫落地上。众人被吓得不轻,凤舞带头跪下请罪。端煜麟气得直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指着慕竹和众嫔妃道:“你!你们!把要说的一次性全给朕说出来!朕倒要看看,这后宫究竟还掩藏了多少腌臜事!” 慕竹瑟瑟发抖地将小杭推测出的孟兮若被害过程说了出来,还请来挽辛、小杭和其他几名仵作作证;小杭将他的验尸记录呈上,其他几位仵作对该记录也颇为认同;并且在端煜麟的威逼之下,禁不住恫吓的小厦子招出了实情。至此,如嫔谋害孟才人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 “好啊、好啊!没想到朕的妃妾里竟是些蛇蝎心肠之人!来人,将这两个毒妇打入掖庭狱听候发落!起驾回宫。”端煜麟气愤地离开了凤梧宫。 翌日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沈潇湘和邵飞絮都被废去嫔妃身份赐死,二人近侍皆被杖杀;邵飞絮之父被贬谪,皇帝念沈忠劳苦功高罚以平调京外武职,去楚州做了参将;霜降亦被处死,雾隐被流放;慕竹检举有功,被晋为宝林;皇帝十分欣赏小杭办案能力,调他去了大理寺当差,而当初没有仔细检查孟兮若尸体的两个仵作也被赐了杖刑逐出宫去。 经过这一场连环闹剧,方斓珊之死得以真相大白,凤、方两家握手言和。据说皇帝一怒之下,借口皇后治宫不严命其静思己过,后宫事务暂由贤妃全权代理。 辽海之死被归咎于鬼门。由于这个组织过于神秘和擅于隐藏,朝廷暂时还未能将真凶捉拿归案,这便是端煜麟给月国和雪国的解释。无论他们接受与否,结果也只能是这样了,因为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棋手的死真正与别国交恶。 万朝会从即日起恢复正常,骑射竞技也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骑射比赛分为两个部分于京郊的皇家御苑举行,一部分是男子射、驭技巧竞技,宗室子弟皆可参加;另一部分是女子的马术比拼,参赛者为使国贵女和大瀚宗室女。 男子组的骑射比赛率先进行,大瀚宗室子弟和各族王子都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而观众席上的热闹也丝毫不输场上,由于比赛场地设在郊外限制少了许多,所以与会的人数也增加不少。尤其是一些未婚的宗室少女,都想趁此良机为自己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她们观赛的热情比参赛选手更甚,每每场上出现精彩瞬间的欢呼声大多也都是这群少女贡献的。 从场下的等候区中走来一黑一白两道俊逸的身影,他们牵着的马亦是一匹乌亮、一匹雪白。有观众席上的少女看清了二人正是靖王端禹华和雪国大皇子赫连律昂。 “赫连,三年前一别可还别来无恙啊?”端禹华与赫连律昂已是旧识,虽然瀚初两国多有龃龉,但是依然不影响君子间惺惺相惜的友谊。 “不能更好了!靖王看样子也是意气风发不减当年啊!哈哈!”二人相互恭维一番后相拥而笑,此举更是惹来了春情少女们的阵阵尖叫。然而端煜麟的表情就略显微妙了,只是他以饮茶之姿很好地掩饰了。 两人分开,端禹华拍着赫连律昂的肩膀道:“今儿咱们尽情地赛一场,上次在雪国,本王不熟悉芳域谷的地形才输给了你,这次在我大瀚,本王定要赢你!” “无论雪国、大瀚,本王子都不输你!”说着抢先一步跃于马上,他扯起缰绳对端禹华道:“在起点等你,你可别叫本王子久候哦!驾!”律昂双腿一夹马腹,雪云一扬蹄绝尘而去。 “等等我!”端禹华也翻身上了乌骓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二人先后到了比赛起点,起跑线上已经聚集了一众王子公卿。金虬、金螭两兄弟胯下各自一匹汗血宝马;藤原川仁则是骑在一匹身形纤美的雪花马上;赫连律之的金棕驹亦是健美非凡;李在浩跨坐于一匹体型健硕的浅鬃枣红骏马之上……裁判一声令下,七匹骏马疾驰而出,互不相让。 一开始的齐头并进很快拉便开了差距,赫连律昂驾驭着雪云一马当先,端禹华的乌骓紧随其后;金家兄弟的汗血宝马虽然是马中极品,但是到了大瀚似乎有些水土不服,没有将实力发挥到极致,屈居三、四位;李在浩和赫连律之难分高下,一直处于并列之势;藤原川仁的雪花马身量纤细跑起来固然姿态优美,但是后劲不足,因此位居最末。但是他也不着急,依旧优雅潇洒地奔驰着,这翩翩公子的作态倒也俘获了不少少女春心。 离终点不过千米的时候,赫连律昂回头望着端禹华大喊:“禹华,看来这回你又要输给我了!” “别高兴得太早,当心大意失荆州!”端禹华傲然一笑,夹紧马腹、挥手扬鞭,乌骓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穿风而过,顷刻间便超过了雪云。端禹华将微弱的优势一直保持到了终点,任赫连律昂再怎么努力追赶,终究没能缩短差距。 最后还是技高一筹的端禹华赢得了比赛,全场起立鼓掌叫好。大瀚的亲王拔得头筹,作为皇帝的端煜麟也觉得脸上有光,亲自迎接更衣归来的靖王。 “禹华,不错!为咱们大瀚争脸了。为兄要重重赏你。”端煜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皇兄过奖了,不过是寻常竞技,谈不上为国争光,臣弟实在不敢居功。”端禹华朝着皇帝鞠了一躬。 “你倒谦虚。咱们赶快回位,接下来一场是朕的几位皇子和七弟、九弟的比赛。”端煜麟微笑着与他一同入座。回到坐席上的端禹华目光有意无意地搜寻着对面看台女宾席的一抹身影。李婀姒与他遥遥相望,举起的茶杯略停一瞬,像是为了庆贺一般,端禹华看见了,顿觉心满意足。 赫连律昂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回到席中挨着端禹华坐下,顺便重重捣了他一拳道:“算你厉害!下回我可不会大意了!”端禹华豁然一笑,二人击掌相贺,很是默契。 ------------ 第七十六章 赛马 对面看台上的好多贵女都被端禹华和赫连律昂场上的英姿倾倒,尤其是沁心公主的一颗芳心全落在了白衣浅发磊磊落拓的雪国王子身上。赛场外围还有一群不能列席的下人也挤在眺望着得胜者,他们都些是为了赛后宴会表演助兴的伶人。曼舞司的台柱南宫霏也被簇拥在这一群人里,她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从端禹华身上离开过。南宫霏出身边疆游牧民族,那里民风剽悍,草原上的男子也都是威武雄壮。她来到中原之后一直嫌这里的男子过于文弱,后来又入了宫,因此年过双十也未曾有过心上人。然而今天端禹华的表现却让南宫霏眼前一亮,他的身姿就像草原上的雄鹰那般矫健,这只雄鹰已然飞过她内心的天空。 “南宫姐姐,你看那些王公贵族好神气啊!得了第一名的是咱们大瀚的靖王吧?真是厉害!”红漾扒在南宫霏的肩头踮着脚伸着脖子瞭望着。 “我觉得第二名的雪国大王子也不错啊!长得真好看,倒是比女子还精致三分!”胭脂一向对美的事物抱有浓厚兴趣。 “瞧这妮子花痴的!看台隔了这老远,你能看清哪是鼻子哪是眼么?刚刚马跑过去的时候吃了一嘴的土能看清个甚?”羽艳调侃胭脂,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羽艳你别打趣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嘛……”胭脂佯装捶打羽艳几下,转而问刚刚专注观赛的长缨:“长缨你说,他们谁更好?” “单论品质的话,还是月国的汗血宝马最佳,只是今天似乎发挥不好……”不开窍的长缨只关注马不关注人,差点令众人绝倒。 “长缨可真是个呆子!南宫姐你说,靖王和赫连王子哪个更有魅力?”胭脂请南宫霏做个仲裁。 南宫霏盯着远处端禹华的剪影,欣然一笑道:“自然是靖王更风姿出众。” 第二轮比赛太子得胜,宁王本就不擅骑射落到了最后。但是看台上的萨穆尔依然为他大力的鼓掌,在他退场经过看台的时候,她还大胆地将头上簪的茉莉花向他抛去。端禹瑞接到鲜花,仰头望见萨穆尔比花朵还灿烂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第三轮比赛仙渊绍在一众贵族子弟中脱颖而出,他得意地朝着站在李婀姒身后的子墨挥手大笑。众人也不知道他这是对谁炫耀,只道仙家的二公子又犯人来疯了,被渊绍无视了的桓真脸色不太好看;第四轮仙渊弘不负众望赢得比赛,大臣们都赞仙家将门虎子一个赛一个地厉害,把仙莫言得意得不行…… 男子组竞速马赛一共进行了六轮,接下来的射猎比赛大瀚的英豪们也取得了不斐的成绩……午时不到端煜麟便宣布结束了上午比赛。中午的日头太大,不宜激烈运动,下午的女子马术竞技定于未时三刻进行。 众人回到各自的营帐用膳休息,未时一到参加比赛的贵女们就提前来到马场集合。李允熙换了一身清爽的骑装,头发也编成一根粗壮的大辫子盘在脑后用银簪插着,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金蝉的骑装很带有月国民族特色,帽子上的坠饰亦是价值不菲;赫连萨穆尔轻装上阵,穿戴得十分简单,除了簪饰的几朵茉莉清新可人外,其他看起来都平淡无奇;藤原椿将乌亮直顺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倒也多了几分难得的俏皮与灵巧;端沁是大瀚唯一一位能参加马术比赛的公主,一想到取得佳绩的赫连律昂也在观看,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而端沁身边的杜雪仙和端夕颜则显得淡定许多,她们本就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来参赛,完全没有争胜负的欲望…… “呵,比赛还穿得这么贵重,也不怕头上的金子掉下来砸痛了马脖子?”李允熙斜眼瞟着金蝉戏谑道。 “我的马强健得很,再多点金子也受得住。不像某人的马‘瘦小枯干’,也不知道怎么能承受了那么重的某人!”金蝉嘲讽珠圆玉润的李允熙的体重。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宫的马瘦弱了?”虽然她的马比起金蝉的汗血马体型略小,但也不至于枯干啊! “哦,对不住。是因为马与这骑在上面的人一对比,就显得苗条了些,哈哈!”金蝉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气得李允熙跳脚。 “金蝉!你敢讽刺本宫体型肥胖?”其实李允熙一点都不胖,只是脸型略圆,再加上她上围丰满,因而显得她不那么纤细。 “我从未指名道姓,是你自己不打自招!懒得理你,驾!”金蝉不再与她斗嘴下去,先骑着马遛上一圈适应适应。 “贱人!”李允熙不与金蝉在言辞上争锋,稍后的马术赛她信心十足,她一定要赢过所有人!李允熙一甩马鞭跑去了起跑线。 女子组的马术比赛与男子组单纯的竞速不同,她们除了要拼速度之外,还要在马上做出一系列的杂技动作,比赛最终以动作的优美度、高难度和驰马的速度来综合评定出冠军。 马术比赛每轮安排两名参赛者同场表演。第一轮出战的是东瀛公主藤原椿和雪国公主赫连萨穆尔,二人的展示中规中矩且难度不高,但好在轻盈的身形做出的动作倒也称得上赏心悦目。最后一圈路程的竞速,萨穆尔显然稍胜一筹,最终先于藤原椿到达终点。她们赛后仍相互礼让,丝毫不因比赛结果而怨恨对方,体现出两国公主极佳的个人素养,同时也为各自的国家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萨穆尔和藤原椿的比赛不过是暖场,接下来的这场才是真正令人期待的较量。裁判一声令下,李允熙和金蝉两骑齐发,互不相让地驰骋与赛场上。 金蝉首先展示动作,她上来一个倒挂金钩,以单脚勾住马镫,双手松开缰绳,整个人垂挂于马腹一侧,其危险系数可见一斑;随后她又用一只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搂住马颈,先前勾住马镫的脚松了开来,仅依靠腰腹的力量将双腿翘了起来,形成翩跹燕尾的姿态;坚持在马侧悬了一段时间后金蝉一个侧翻飞身上马,继续做了几个难度不低的马上动作……金蝉公主的马技令人叹服! 另一边的李允熙也毫不逊色,她的马上动作也是出奇的漂亮。李允熙跨坐在马背上先扭转过上身一只手反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撑于马背一个力挺将双腿旋转半周,此时她整个身体呈倒骑状态;这还不算完,这时她双手放开缰绳、双臂展平,上半身平躺于马上,一腿曲起另一条腿伸展举高与身体垂直。这个动作对身体的协调能力和平衡性都有极高的要求;随后她缓缓坐起身子,先蹲立马背然后渐渐站直,保持平衡后单脚独立做出一个优美的飞鹤展翅,赢得一片喝彩之声;最后以一个跨跳重坐马背之上,抓紧缰绳整个人从马的左、右侧交替跳下翻上,悬挂、侧吊……动作之惊险、复杂令人目不暇接。 第二轮的争锋堪称精彩绝伦,二人的动作各有千秋,要想评选出最后赢家也只能靠最后一圈的速度比拼了。到了竞速阶段,金蝉的汗血马的耐力和爆发力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李允熙的马始终与金蝉差半个马身的距离。 金蝉回过头对着李允熙轻蔑道:“就凭你休想赢过我月国的汗血宝马,你就在我的马屁股后面老老实实地跟着吧!驾!”金蝉狠踢马腹,再次加速。眼看着要被甩开的李允熙也不甘示弱,用尽全力挥舞马鞭抽打马臀,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追了上去,可惜始终不能超越金蝉。 眼看着离终点越来越近,再不想点办法李允熙就真的要输了。正当她焦急烦躁的时候,头上的银簪松脱掉落,她黑亮的辫子也散了下来。她回手一摸发辫冷不丁被固定发髻的发叉扎到了手指,她顿觉锐痛地收回手,只见指尖一个细不可察的伤口。这种发叉顶端又细又尖锐,比绣花针也粗不了多少,平时一不注意很容易被伤到。李允熙突然灵机一动,脸上露出奸诈的坏笑。她从头上拔出一枚发叉追到金蝉的马臀处,将尖端朝金蝉的马臀狠狠刺了下去…… “嘶——”马儿剧痛受惊,一个立身扬蹄将控制不住的金蝉蹶下马去,金蝉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后滚了几圈才停住,幸亏她武功底子好,只受了点轻伤。 “蝉儿!”金虬、金螭急得立刻冲下看台,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而李允熙正是趁乱冲向终点。 没有人看清刚刚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金蝉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她的马好端端的就受惊了?李允熙就这样以一种不光彩的手段赢得了比赛,但是她本人很不以为意,因为她只在乎结果,用什么手段都不重要。 由于金蝉的意外受伤,接下来的几轮比赛都变成了形式上的走过场。尤其是桓真郡主端夕颜和红鸾长公主千金杜雪仙的那场,简直就跟普通的赛马没什么区别了,她们所有的马术动作都局限于上半身,下半身则始终稳稳地挨在马背上。比赛过程中桓真时不时含羞带怯地瞄着看席中的仙渊绍,杜雪仙则大胆地向观众台上的太子抛着媚眼,整场比赛可谓无趣至极。 所有比赛结束之后,李允熙毫无悬念地成为本届万朝会女子马术赛的总冠军。她骑着狮子骢以胜利者的姿态绕场一周,受尽追捧。当走到月国的坐席前,她更是得意洋洋地高昂着头,斜眼睥睨着崴了脚的金蝉,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气得金蝉火冒三丈! ------------ 第七十七章 冷暖 骑射竞技结束后,晚上在御苑的露天摔跤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由于御苑的场地有限,今晚的宴会男女宾客的席位对面而设,并没有特意分开到不同的场所,这样就给了一些相互有意的少男少女们提供了更多的交流空间。 皇后自被罚了思过后,无事便不怎么见人了,因此今日的骑射比赛皇后也没有出面。对女客的安排、招待全由贤妃主持,如今的贤妃暂代后职,可谓是她入宫以来最得意的时候。 与京郊御苑的热闹相比,此时的凤梧宫却是安静得有些冷清了。 凤舞在昏暗的烛光下拨弄着心爱的月琴,未成曲调先有情。 妙青怕光线太暗伤了凤舞的眼睛,于是又添了盏灯。她将温好的牛乳茶端给凤舞道:“娘娘,夜深了,喝些牛乳茶歇了吧。” 凤舞的曲子才弹了个开头就戛然而止,她放下月琴端起牛乳茶一口口饮尽,末了深深叹出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可是还在生皇上罚您思过的气?”妙青知道凤舞这是在与皇帝赌气呢。虽然皇帝暂时没收了凤舞治理后宫之权,却没有禁足她,还许她出席万朝会接下来的项目。可是今日的骑射比赛凤舞却执意称病不去,这不是闹别扭是什么? “本宫怎会跟皇上置气?我还不知道皇上么?他不过是因为气愤凤家与方家的误会澄清后又拧成一股绳了,所以才将气撒在本宫身上。本宫是担心被夺权一事引起父亲的不满,他刚刚才在不觉中得罪了皇上,若是再因为本宫的事与皇上针锋相对怕对凤氏不利。”凤舞和凤仪都被连消带打地削了权,凤卿由插手不上后宫的事,此时凤天翔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娘娘,那咱们得想个办法尽早夺回掌宫大权,否则贤妃岂不是太得意了?”妙青早就看出贤妃野心不小,先是协理六宫,现在又成了代掌后宫,长此以往下去还不要爬到皇后头上来? “她是得意,可是也没几天好得意了。皇帝放心用她全不过是因为她家道中落,避免了外戚专权。但是母家没有势力的妃子却也得不到前朝的支持,觊觎一国之母的位置也是异想天开。何况这后宫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本宫倒要瞧着她如何手忙脚乱。”凤舞难得真正的清闲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只消一会儿派人送封家书给父亲,叫他不必担心即可。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娘娘何为这样说?”这后宫刚殁了两位妃嫔,又有几位或病或孕不能侍寝的,冷清还来不及何来的热闹? “如今宫里得皇上喜欢的妃嫔本就不多,又有那么些是不能侍寝的。你说,依咱们皇上的性子是能耐得住寂寞的吗?万朝会期间汇聚了各国的贵女,后宫怎会不添新人?再没几个月,恬嫔和莲贵嫔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徐萤又该焦头烂额了……”她只需静静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御苑内的篝火晚会气氛正高。 金蝉因为脚伤不便出席,马术赛结束后就被送回营帐修养了。李允熙知道这是个在皇帝面前独领风骚的好机会,于是她主动请缨为皇上高歌一曲以助酒兴。 李允熙换上一身云肩广袖木槿花纹蓝纱裙,月色中在火光掩映下尤显得缥缈妩媚。她唱了一支这段时间里特意学的瀚曲,不是什么经典的大家名曲反而是多愁善感的民间小调。李允熙声线缠绵,唱起曲子来柔媚入骨,直听得人骨头都酥了。端煜麟眯着眼睛边听小曲便欣赏着李允熙唱歌时的情韵气质,心里也似猫爪般的挠着。 歌毕,端煜麟带头鼓掌叫好,还亲自离席来到李允熙面前牵起她的手,将她引至自己身边坐下。 “长公主不仅舞跳得好,还有一副好嗓子。你肯为朕用心,朕甚是欣慰。告诉朕你想要何赏赐?”端煜麟端起酒盏与李允熙碰了一下杯。 李允熙抿了一口酒,不无惋惜地道:“臣女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是遗憾万朝会结束后臣女便再没机会为陛下歌舞了,唉……”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端煜麟对这种可怜娇羞的模样最是招架不住,当即执了李允熙的手诱哄道:“那有何难?朕索性留你在大瀚,你便能于昭阳殿日日笙歌,你看如何?” “但凭陛下做主。”李允熙羞红了脸,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哈哈,好!那朕便将你这朵句丽木槿折留在手。你既是李朝贵女,便封为熙贵嫔吧,赐居翩香殿。”端煜麟就这样随意地决定了李允熙的位分,令在座的一干妃嫔大为震惊!贵嫔可是一宫主位,除了李婀姒一入宫便得到了这样的恩宠,还没有谁能得此殊荣呢。李允熙既惊又喜,激动地跪下谢恩。端煜麟置之一笑,将新鲜出炉的熙贵嫔揽入怀中。 坐于皇帝另一侧的徐萤一直面带微笑,这时却不免有些抽搐,手中酒杯似要被捏碎般地紧握着。本来正为盖过了凤氏姐妹的风头而得意的徐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熙贵嫔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好个李朝贵女!狐媚的本事比之李婀姒一流有过之而无不及。徐萤强忍妒气,再次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举杯敬李允熙:“恭喜熙妹妹了,欢迎妹妹加入我们后宫这个大家庭,今后大家就是自家姐妹了!” “贤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初来乍到还望贤妃姐姐多多提点。”李允熙恭敬地饮尽此杯。 主席上帝妃三人互动频繁,下面的宫嫔、宾客也各自议论。 “妹妹看贤妃待熙贵嫔这般热络,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洛紫霄侧手掩着嘴贴近旁边的温颦问道。江莲嬅和李姝恬因着身孕不便出行,所以今天只有她们二个嫔位的妃嫔相携而来。 “后宫之中本就少有真情,更何况是对一个半路冒出的外族女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和姐姐还有江姐姐这般交好的。”温颦目光冷淡看着主席上贤妃强撑笑脸与熙贵嫔虚与蛇委。 “正是如此。我看着都替贤妃觉着累。今晚的宴会真真是无聊,还不如留在宫里陪我的小璎喆。”洛紫霄才离开儿子一天就挂念得不得了,这一点温颦也有同感。 “可不是,我也宁愿带着雪凝去陪江姐姐说话。”温颦也在想端雯现在是不是乖乖睡觉了。 “对了,羽嫔的疯症还是不见好吗?”羽嫔自禁足以来,洛紫霄已经很少听到她的消息了。 “是啊,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呢。现在皇上已经不许她见雪凝了,怕她发作起来误伤了公主。”温颦已将端雯视如己出,皇上不让端雯见韩芊羽她实际上是很赞同的。 皇帝与熙贵嫔有说有笑,可李婀姒却懒得看他们做戏,于是上前请辞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想先行回营帐休息。” “爱妃不要紧吧?你近来身体一直不大好,早知道就不叫你跟来了。快叫下人扶你回去歇着,要不要请太医?”端煜麟还是十分担心李婀姒的,李婀姒从去年年底身子就时好时坏,因为健康状况的不稳定导致她已经很久未曾侍过寝了。 “无妨,只是酒醉。臣妾回去叫侍婢熬些醒酒汤便好,陛下不必担心。那臣妾告退了。”得到皇帝允许,李婀姒带着琉璃和子墨行礼告退。 李婀姒没有直接回营帐,而是去了白天熙熙攘攘现下已经人去楼空的马场。她叫琉璃先回去准备醒酒汤和洗澡水,只带了子墨去。到了马场,她一个人上了观看台,吩咐子墨在楼下守着。子墨等了不一会儿,果然见端禹华翩翩而来,子墨对着靖王福了福身,示意主子在楼上。端煜麟点了点头,叫子墨就在附近守着,子墨识趣地来到马场的入口处放哨。 李婀姒一见端禹华上来,立即如小鸟般扑入他的怀中,端禹华也毫不客气地紧紧揽住佳人。 “禹华,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太好了,我为你骄傲!”李婀姒只要一想到他在马上的雄姿英发,内心就久久不能平静。 “你这样夸我,我可要得意忘形了!你胆子倒大,偷跑来这里就不怕皇兄知道?”端禹华的下巴抵在婀姒的头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不知不觉便沉醉其间。 “皇上新得了佳人,才没空理我。再说……”李婀姒悄悄告诉了端禹华她装病避宠的事,端禹华动容地搂紧她。婀姒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皇上,于是对爱人讲出了愿望:“我好想你能骑着你的乌骓马带着我在辽阔的大地上驰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李婀姒抬起脸,目光盈盈地看着爱人。端禹华心疼不已,他轻吻婀姒的眼皮,许诺道:“会的。会有这一天的……” 李婀姒与靖王你侬我侬,子墨则在黑漆漆的入口处吹着夜风百无聊赖。皎白的月光将她寂寞的影子拉得老长。 ------------ 第七十八章 福祸 子墨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嘴还没等闭上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捂住往外面拖。子墨以为自己一时大意被歹人偷袭,于是调动全身的警戒细胞,使出的招式也刁钻狠辣。她先以反擒拿手挣脱对方钳制,紧接着一个手刀闪电般劈出,被反应灵敏的对方堪堪接住。 “停下,是我!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仙渊绍被子墨狠厉的武功吓了一跳,看来以前跟他过招的子墨都是闹着玩的,今天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她的真正实力。 “是你啊!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吓人?你就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出现吗?”子墨悻悻地收回手,幸亏他反应快她也及时收住了,否则真险些错手杀了他了。 “你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哪儿学的?”一个女子学些功夫防身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如此狠辣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呢?仙渊绍很好奇。 “哎呀!怎么还不到一个月你就黑成这个样子了?难怪刚刚都没看清是你,你都跟夜色融为一体了!”子墨故意打岔,想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还不是成天跟我哥外出查案子,风吹日晒的能不黑吗?”仙渊绍果然上当,还是这么好唬弄。 “原来这样啊,那案子有进展了吗?你辛苦了哦!”说着子墨还假模假式地用手帕在仙渊绍的额头上擦了两下,装作帮他拭汗。 仙渊绍居然还真闭起了眼睛一副很受用的样子道:“嗯、嗯。娘子真是体贴!” “鬼才是你娘子咧!”子墨把手绢丢到仙渊绍脸上,他捡起来嗅了嗅,憨憨一笑将手绢揣进怀里。 “说错了、说错了,是未婚妻!”仙渊绍一脸贼兮兮过来拉子墨的手。 “你别总这么口无遮拦的!我可没答应过要嫁给你。”子墨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心里既甜蜜又苦涩。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女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反正我爹说过‘好女怕缠郎’,我有六年的时间缠着你,就不信拿不下你个丫头片子!”仙渊绍索性松开子墨的手,直接将她拉入怀中。 子墨还欲挣扎,却被渊绍的铁臂固定得牢牢的,他毛毛糙糙的头发蹭得子墨的脖子痒痒的。子墨推着他的头嫌弃道:“你的头发扎得我痒痒的,快起开!” “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我都快一个月没见你了,我……想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自嘲地笑了:“呵呵,我一定是生病了,从前几个月不见你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几天不和你斗嘴我就浑身不舒坦。万朝会一结束我就又不能经常进宫了,也不能来找你了……还有六年你才能出宫,六年啊,我都不敢想……” 子墨觉得觉得脖子一侧有些湿湿热热的,难道这个呆子哭了?不会吧,没想到这魔王还是个挺感性的人。心软的子墨温柔地拍拍渊绍的后背安慰道:“别哭呀,以后庄妃出宫探亲我就去看你好么?” “嗯。嗯?我没哭啊,跑过来时出了一身汗,刚刚被风一吹好像着凉了,有些流鼻涕……”话毕还十分配合地打了个喷嚏。 “鼻、涕?仙渊绍你真是个埋汰鬼!”子墨使劲推开渊绍,用袖子抹掉脖子上的“不明液体”。 “哈哈,小爷一向这么不拘小节!”说着还得意地蹭了蹭鼻子,子墨扬手捶他。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跟踪我?”子墨这才想起来问他正事。 “我哪有?我看到庄妃请辞,便想着偷偷去营帐找你的,可是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那个什么桓真郡主。那个女子真是难缠,非说迷路了要我送她回营帐。送就送吧,到了地方她还不让我走,非要拉我进她营帐坐坐!那怎么可以?我可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能随便进别的女子的住处呢?于是我就赶紧逃了,一路上太着急也没注意方向,七拐八拐地就跑这儿来了,刚好就看见你在大门口发呆呢!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仙渊绍的口气得意洋洋的,仿佛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似的。 “桓真郡主……她纠缠你?为什么?”子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仙渊绍,直看得渊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还知道为什么呢!总之我以后见她绕着走就是了,真是烦人的丫头,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娃的份上,我早就揍她了!”一想起桓真那张不甚漂亮的脸上的做作表情,仙渊绍就打了个寒噤。他甩了甩头把可怕的画面赶走,扶着子墨的肩膀兴奋地道:“八月十五那日会举行各国的歌舞竞技,我的两个妹妹非吵着要进宫来看看,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吧?我家的两个小家伙特别可爱,你一定喜欢!” “好啊,如果我能抽开身的话不介意带着你的妹妹们在宫里溜达溜达。”子墨对仙家的两个小贵女也很是好奇。 篝火炽烈的燃烧使人与人之间情感沸腾、焦灼。帝后之间如人饮水;贤妃对熙贵嫔虚情假意;李婀姒与靖王甘之如饴;子墨和仙渊绍假戏真情……或真或假、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楚呢? 当晚新宠熙贵嫔就被接入皇帝的大帐侍寝了,此消息一传入金蝉的耳朵,便将她怄个半死。 “好个不知廉耻的句丽公主,自荐枕席的下作事也只有她才干得出来!”金蝉气得猛捶床毡,帮她敷药的侍药叶薇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草药洒到了外面一些。下午月国的医使成旭仔细检查了金蝉的马,发现马臀上有一个细小的创口,应该是被尖锐物体刺伤了。金蝉立即想到女子的头钗、发叉之类的物品,越想越觉得李允熙暗下黑手的可能性极高。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否则定要到皇帝面前理论一番! “殿下息怒。生气对您脚伤的恢复可不利。”血鸳一面摸索着配药,一面好心提醒金蝉。妹妹血鸯比姐姐性格活泼不少,平时也喜欢玩笑,借着血鸳的话调侃道:“姐姐说得对,殿下还是不要动怒。您一生气吓坏了叶薇,药总是洒出去的确不利于您的恢复。”血鸳、血鸯姐妹皆是天生眼盲,因而除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都甚为敏感。仅仅凭着听觉和嗅觉她们就能感知到叶薇的一举一动。 “父王希望我能得到瀚朝皇帝的宠幸,留在中原做皇妃。可是我都受伤了也不见皇帝来慰问一下,反而迫不及待地与李允熙相好!可见皇上对我无心……而且,只要一想到要与李允熙共事一夫我就觉得别扭。”上好药的金蝉翻身侧卧在铺上,与侍女聊天。 “公主务必以大局为重。再说了,皇宫那么大,只要咱们不理她们,平时碰上的机会兴许不多呢?”踏莎嘴上安慰着主子,可是心里和金蝉一样抗拒这样的情景。想想李允熙的嘴脸,再想想金蝉的飒爽英姿,顿时觉得让她家公主这么纯洁高贵的女子与那种人搅在一起真是令人惋惜。 “大局、大局,什么是大局?难道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就比不上所谓的大局吗?为何我们女子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金蝉心情低落,突然没了说话的欲望,闭起眼睛假寐。医女、药童悄声退出,只留下踏莎在一旁伺候。 正所谓世事总无常,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 侍寝过后的李允熙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涩由智惠搀扶着去寝帐旁边临时搭起的浴房沐浴。智惠为李允熙轻轻擦洗身体,猛然发现她肩胛上那块标志性的梅花形朱砂痣似乎褪色了。智惠很疑惑又不敢直接询问主子,于是便假装清洗后背顺带着擦拭了几下肩胛。结果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朱砂痣居然彻底消失不见了!吓得智惠把澡巾掉进了浴桶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允熙转头看到智惠一脸惊讶地盯着她的肩背处看,心里疑虑顿生地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小主……您的朱砂痣……不见了!”智惠吞吞吐吐地说出事实,李允熙当下也震惊不已。在句丽,人人皆道长公主出生时身绽“梅花”,是高洁吉祥的象征,她也因此备受父王母后的疼爱。如今这祥瑞不翼而飞,叫她如何不惊慌? 大家都晓得事情的严重性,李允熙威胁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本宫要你全家的命!懂了吗?”智惠吓得跪地求饶直呼“不敢”。 李允熙迅速更好衣回了寝帐,自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围猎活动,昨日在骑射比赛中还没过足瘾的儿郎们整装待发。而女眷们则由贤妃组织着在御苑内的百花园举办了一场赏花游园会。 游园会中,新晋贵嫔李允熙显然成了众人的焦点。她一袭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大放异彩;梅英采胜簪、珊瑚珠串步摇在新梳的瀚式倾髻上相互辉映;金累丝灯笼耳坠、玛瑙项链、绞丝银镯等配饰也是尽显华贵。被一群贵女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的李允熙感觉颇好,只是不知道这个场面落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滋味。 ------------ 第七十九章 炫耀 “娘娘您看,熙贵嫔她……”看着昨日才得宠的李允熙今日便如此招摇过市,慕梅心里很是不舒服,亦是替主子担忧。 “后宫中这样的场面你见得还少么?她自恃身份贵重难免侍宠生骄,一副蠢相谅她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理她做什么?”徐萤昨晚想了一夜,如今倒也释然了。纵然李允熙再得宠又能怎样?一个外族女子还能爬到她的头上去?即便将来有了孩子,皇上也不可能传位于一个有外族血统的皇子。因此,只要李允熙不触及她的利益,又何必理会?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刚刚宫里传来消息了……”慕梅轻声禀报。 “都办妥了?”徐萤拨弄着跟前的几簇牡丹花,发现这里的牡丹疏于照料,旁边竟长了几朵不起眼的野花。她将跟牡丹争夺养分的野花连根拔起,丢至一旁。 “办妥了,胡司设已经将特制的香鼎送去翡翠阁了。只是娘娘为了这么一个小角色费此心机值得吗?”慕梅不觉得慕竹会是威胁。 “你可别忘了晋王的生母是比慕竹还卑贱十倍的歌姬。晋王娶了凤氏女,得到了凤氏的支持,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凡事都该防微杜渐才是。”也不能让慕竹这个小贱蹄子太得意了不是? “娘娘英明!”慕竹佩服主子远见。 徐萤之前一直将慕竹与沈潇湘的联系看在眼里,后来慕梅又发现邵飞絮似乎很不安分。直到后来邵飞絮举报沈潇湘、慕竹又告发邵飞絮这一连串好戏下来,她才看出些门道来。沈、邵二人伏诛后,徐萤越发觉出慕竹的得意和心机,原来慕竹是不欲受人操控因而设计扳倒沈、邵。没了控制和阻碍,慕竹争起宠来便更加肆无忌惮,之前被迫喝的避子汤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换成坐胎药了,开始千方百计地琢磨着怀上龙嗣。 以为没有了沈、邵二人的钳制就万事大吉了?太天真!徐萤岂容得下这样一个处心积虑争宠的女子?司设房的司设胡枕霞是她们的人,她早已吩咐给翡翠阁换了几个新的香鼎,香鼎内侧均匀地涂上重含量麝香并将其在表面以琥珀封存,以后宫人每次焚烧香料都会融化鼎壁上的麝香。麝香混在熏香中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慕竹吸入,使她无法受孕,长年累月下去更是可能导致绝育。 “妹妹这身行头真真是华丽大方,可见皇上宠爱妹妹。真是羡煞旁人呢。”凤仪和季夜光相携而来,看到这边热闹便也过来瞧瞧,原来是李允熙在大肆炫耀。 “仪贵妃过奖了,皇上的心意嫔妾不敢不珍视,自然要穿戴起来。皇上见了也会高兴不是么?”连贵妃娘娘都夸赞她,她觉得特有面子。 季夜光掩嘴一笑道:“仪妹妹何必羡慕熙贵嫔?皇上赏你的奇珍异宝还少吗?怕是旁人羡慕妹妹你才对。况且宠爱与否也不是单看赏赐多少的。走,咱们去那边看看,秋海棠开得很好看呢。”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走凤仪,李允熙的脸色当下便不好看了。 “姐姐何必落熙贵嫔的面子?她喜欢听恭维话,咱们不吝说上两句嘛。”凤仪觉得没必要在小事上与李允熙置气。 “本宫就是看不得她那轻狂样子。区区番邦女子,还真当自己多尊贵呢?”季夜光一向温和有礼,今天也不知怎的脾气似乎有些大。 “姐姐这是怎么了?你向来爱不计较,姐姐不会是与熙贵嫔有什么过节吧?”凤仪一语中的。 “唉,实不相瞒,还不都是因为灵毓。想必妹妹也知道,句丽的小公主常常来寻阳顺和灵毓玩。有一回她们在御花园玩的时候遇见了李允熙,灵毓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她便训斥了灵毓。灵毓回来就扑在本宫怀里哭,别提多可怜了,本宫的心都要碎了!连皇上都不曾斥责过灵毓,她一个外族公主凭什么?未免也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谁不知道她季夜光爱女如命,她如珠如宝宠着的女儿岂是别人能随便欺负的? “本宫倒是听阳顺提到过允彩公主跟她姐姐吵架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了。姐姐宽宽心,熙贵嫔年轻没生养过,哪里知道做父母的心情?姐姐别跟她一般见识。”凤仪宽慰道。季夜光笑笑,结束了这个恼人的话题,真的拉着凤仪去赏海棠花。 被当面下了脸的李允熙没了炫耀的心情,摆脱了围着她的贵女们带着侍女去了不远处的石凳坐下休息。 “德妃为何要处处与本宫为难?本宫新封贵妃、贤妃娘娘都有贺赏,就只有德妃没有赏赐本宫;今天又当着众人不给本宫脸面。难道她还为了本宫训斥了灵毓公主的事记恨本宫?真是小肚鸡肠!”李允熙在心里记上德妃一笔。 “德妃娘娘也是爱女心切,公主别往心里去。”智雅劝解李允熙,却招了一个白眼。 “本宫已经是大瀚嫔妃了,记得以后要称本宫为‘小主’。还老是公主公主的叫,真没规矩!”李允熙没好气地看着智雅,发现她虽然梳着普通的双平髻、穿着也是中规中矩的粉白双色锦宫装,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难掩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李允熙越看她越不顺眼,一怒之下扯下她发髻上的蔷薇绢花喝到:“谁许你戴这么花俏的头饰的?是想招蜂引蝶不成?以后不许戴!”她有心拿侍女撒气,转而又警告智惠道:“还有你!把你的鬓唇给本宫摘掉!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智惠只得默默摘下头上的鬓唇。 “小主莫气,奴婢不戴了便是。”这个如意结鬓唇她也不是第一天戴了,怎么偏偏今天就碍了主子的眼了? “这百花园的花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宫里的御花园呢!还好明天就可以回宫了。”昨天她被册封的消息匆匆传回宫里,不知道翩香殿收拾得怎么样了? “金嬷嬷肯定会打点好一切,就等小主回去入住新寝殿了。”智惠似乎能看穿主子的心思。金嬷嬷是允熙、允彩的乳母,对李允熙尤其的疼爱,这次朝会也特意跟来服侍,并且也打算陪李允熙留在大瀚。 “对了,今天怎么不见金蝉?”突然不见冤家,还有些不习惯。 “说是脚伤未愈,不宜出行。”智惠小心回答。 “不过是崴脚而已,矫情什么!”李允熙想了一瞬,当即决定:“反正也是无聊,走,咱们去‘探病’!”李允熙想什么做什么,真的去跟贤妃请退:“嫔妾想去探望一下金蝉公主,今日游园唯有她不能成行,一定很寂寞。嫔妾想去探望一下,还望娘娘允准。” “熙贵嫔有心了,那便去吧。顺便也替本宫捎去问候。”徐萤知道李允熙定是没安好心,不过她也乐得她们二人不睦。 “谢娘娘,嫔妾定不负所托。嫔妾告退。”李允熙兴致勃勃地去了金蝉的营帐,迫不及待想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看着李允熙远去的背影,慕梅啐了一声:“呸,什么东西!这便等不及去示威了?未免太不重视娘娘的游园会了!” “后宫最讲究的就是个制衡。李允熙既然这么愿意与金蝉纠缠,本宫便成全她。”宫里多一个既能牵制李允熙又能给她添堵的人,徐萤何乐而不为呢? “娘娘可是要提议皇上一并纳了金蝉公主?”这后宫又要热闹起来了。 “总不好厚此薄彼的……”徐萤会心一笑。 李允熙到了金蝉的营帐也不等通传就直接闯入。 “金蝉公主,贤妃娘娘让本宫来看看你,你可好些了?”李允熙一脸得意地坐在金蝉的对面狐假虎威。 “那替我多谢贤妃娘娘,你可以走了。”金蝉知道她是诚心找不痛快来的,遂懒得理她。 “公主的礼貌哪去了?本宫现在是以大瀚嫔妃的身份来探望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金蝉被她傲慢的语气激得从床上坐起,强忍愤怒道:“臣女给熙贵嫔请安。臣女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望贵嫔见谅!” “无妨,身体不适就养着吧。听公主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想必也没什么大碍,应该很快就能痊愈。回宫后欢迎公主常来本宫的翩香殿做客……啊,本宫失言了!忘了公主下个月就要回国了,以后少有机会再能见面了呢!不过,说不定下届万朝会时公主还能再次光临。”万朝会五年一届,金蝉在此期间若是出阁便没机会再出使;可是听李允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诅咒金蝉五年后依然待字闺中。 “贵嫔美意臣女心领了。”金蝉真的觉得与李允熙共处一地是件非常煎熬的事,她现在已经没有留在大瀚的强烈欲望了。 “好了,本宫不打扰公主休息了。”耍了一通威风后李允熙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殿下,她欺人太甚!见到皇上定要好好告她一状!”连踏莎都觉得忍无可忍了。 “那也得有见到皇上的机会才行……”金蝉心里正唉叹际遇不佳的时候,机会便不请自来了。 端煜麟打猎归来便来了金蝉这里慰问她,并在留了几只白天猎到的野味给金蝉做晚膳。金蝉感激不尽。 今日围猎疲累,端煜麟没有再召嫔妃侍寝。徐萤给端煜麟送来泡脚药汤解乏,趁此机会向他提了纳金蝉入后宫的提议,端煜麟觉得倒也无可厚非便欣然同意了。第二日圣驾一回宫就立即下旨封了金蝉为洁嫔,赐居揽月阁。在翩香殿里椅子还没坐热的李允熙闻此消息顿时火冒三丈,打碎了两只粉彩花瓶。 ------------ 第八十章 起舞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今日举行的是万朝会最令人期待的歌舞才艺比赛,各个国家的歌唱、舞蹈高手齐聚一堂。 比赛前一天的曼舞司里,身着藕荷色雨丝锦水袖留仙裙的掌舞白悠函抓紧赛前的一切时间为《赤焰骄阳》做最后的彩排。年近而立的白悠函身材保持得极佳,跳起舞来丝毫不比二八少女逊色,反而更多了一分成熟韵味。此刻她也正身体力行地为舞伎们指导动作,南宫霏等几位主舞在白悠函的纠正下舞步更加行云流水。 南宫霏很看重这次比舞,若是能在万朝会歌舞大赛中获胜将是无上的光荣,因此这几日排练时南宫霏总是特别卖力。白悠函也大力支持南宫霏,特意为她准备了一身名贵的绯红缕金藤纹妆花裙,也为其他四位次领舞也备下了价格不菲的红舞衣。白悠函亦是希望自己倾注心血重新编排的《赤焰骄阳》能在比赛中一鸣惊人。 “南宫姐姐,你这身妆花裙太美了!待会儿包准艳惊四座!”红漾羡慕道。 “南宫快把这个戴上。”羽艳将一副金累丝环额珊瑚珠坠饰戴在南宫霏额前,使她更添美艳灵动。 “果然好看!这样就不会被句丽的那帮舞伎比下去了。”胭脂兴奋道。 “你看见句丽国的舞伎了?她们比我们如何?”长缨颇有些好奇。 “嗯,昨天我去司制房找一个朋友,她刚巧去宁馨小筑送衣服,我便去了那附近等她。结果就看见一群穿了句丽服的舞伎在馨香园里吹笛、跳舞,那几名舞伎长得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年纪也极轻,有几个看上去似乎还未及笄。”尤其是那个吹笛子和领舞的,小小年纪便媚态横生。 “你可看清她们跳得什么舞?吹得什么曲子?会不会是参赛要用的曲目?”南宫霏急忙追问。 “她们只是在玩乐,吹笛的女孩吹得好像是《调笑令》,跳的舞却是《簪花陌上》。无论是曲子还是舞蹈,都是咱们大瀚的名作,应该只是闲来模仿的,应该不会是用来参赛的。”胭脂将她所闻所见如实告之。 “那你看她们的跳瀚舞的姿态如何?”南宫霏最关心的还是她们的舞技高低。 “倒也像模像样的……可见功底不浅!”胭脂平心而论。 “看来我们的对手很强劲,大家要全力以赴,断不能出任何差错!”南宫霏决定带领姐妹们背水一战。 “是!”姐妹们齐声回复,同仇敌忾之情油然而生。 同一时间宁馨小筑里的舞伎、歌伎、乐师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做最后的备战。句丽的歌舞团队共有八人,分别是舞伎早杏、碧琅和新橙;歌伎三人分别是铃兰、桑葚和莓果;另有两名乐手,一个吹笛的叫海棠,另一名是年纪最小的豆蔻,擅鼓。八人齐心协力,为的就是让表演力臻完美。 闲来无事的李允熙兴致一来便回到了宁馨小筑逛逛,听说歌舞伎正在排练,于是便前去视察。 李允熙的到来打断了正在排练的歌舞伎,她们不得不停下来给李允熙请安:“奴婢拜见长公主殿下!” “本宫如今已是大瀚的贵嫔,没人教过你们规矩吗?”李允熙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美貌少女,心情顿时晴转多云。 “奴婢们失礼了,还请贵嫔娘娘见谅。贵嫔虽然已成大瀚妃嫔,但是在奴婢们的心中您永远都是受全句丽人敬仰的长公主。”李允熙没有叫起身,海棠维持着深蹲的动作解释道。 “你倒是能说会道。抬起头来叫本宫瞧瞧。”李允熙倒要看看这牙尖嘴利的小妮子究竟长成什么样? 海棠依言抬起脸,小心翼翼地与李允熙对视。一张红润丰满的面颊上一双桃花眼含娇藏媚,鼻子挺直小巧,玫瑰色的嘴唇轻抿;海棠梳着垂挂髻,一侧簪的大朵青绿色牡丹绢花很是打眼。这样的娇颜玉色看在李允熙眼里无疑成了狐媚的代名词。果然,李允熙很不高兴,对着另外几名少女命令道:“你们几个,统统给本宫抬起头来!”素闻长公主脾气火爆,剩下的几名少女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三位歌伎相貌平平,李允熙忽略不看;新橙与豆蔻长得亦是甜美可人,但是由于年龄尚小倒不显得突出;早杏经常在舞蹈中反串角色,因而比普通女孩子更多了一分英气;碧琅气质清新妩媚,水葱似的纤细手脚穿了一套水绿色衣裙,娇艳程度丝毫不输海棠。 这可引起了李允熙嫉妒之心,她狠狠地捏住碧琅的下巴抬高,恨声道:“一个个的小小年纪便烟视媚行,成何体统!本宫命令你们几个明天比赛时必须戴上面具!” 几名少女相互看看彼此,无可奈何道:“奴婢遵命。”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李允熙指了指海棠和碧琅质问道,二人如实相告。李允熙不悦地睥睨着她们,留下智雅看着她们排练,等明天比赛结束再回来,自己带着智惠回宫去了。 八月十五当天,乾坤殿内座无虚席。 今日的歌舞竞赛由久未露面的掌乐刘乐诗和掌舞白悠函一同主持,一开场便是她二人合作的一曲《天外飞仙》。宝刀未老的刘乐诗用精湛的竖琴演奏技艺谱写着天籁之音;白悠函一袭雪纱十二破留仙长裙身姿窈窕,将两片云袖挥舞得风生水起,宛若神女下凡……两人的开场娱兴节目赢得了满堂喝彩,接下来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个参赛作品是东瀛国带来的歌伴舞《时雨樱飞》,表演者歌伎津子和舞伎莎耶子都穿着制作精良的红缨和服,发分双髻缀以蝶舞绒花头饰,其形象融合了本国和大瀚的双重特色。津子歌喉空灵婉转,如夜莺清啼;莎耶子一把樱花蝶羽扇飒飒舞动,仿若蝴蝶翻飞于时雨樱飘之际……第一个参赛歌舞便如此精彩,让人更加期待后续的演出了! 第二个参赛是月国,月国民风剽悍,一向不擅柔美的舞蹈,五年前就是由一群热血男儿表演的民族骑猎舞。而今年他们力求突破,呈现了一出由血鸳鸯姐妹自导自演的盲舞。这姐妹二人不仅医术高明,同时酷爱艺术,由她们演出的盲戏让观众们耳目一新,收获不少好评。 第三个舞蹈是雪国宫廷歌舞局的四位精英成员——冰魂、冰精、雪莲、雪梅带来的舞蹈《冰雪奇缘》。四人白衣雪发仙气十足,舞台上的冰雕布景亦是美轮美奂。她们踏着轻灵的舞步,手中不时撒出事先藏好的银粉,配合冰雕融化散发出的冷气,场面一度使人有种亲临梦幻雪域的错觉。 中间又有其他几个国家带来的歌舞表演也都精彩绝伦,倒数第二个登场的是万众期待大瀚曼舞司代表,精心改良版的《赤焰骄阳》终于得以展现在世人面前。南宫霏带领着好姐妹羽艳、长缨、胭脂、红漾卖力舞蹈,旋转中南宫霏的裙摆开成了一朵鲜艳的金藤石榴花。她一边旋转一边瞄向观众席上的靖王,每次转向面带微笑、温文尔雅的他,南宫霏都感觉身体里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配合着凌露精绝的古筝,四名次领舞热情婀娜地舞动着手中的红绸,就像烈焰熊熊燃烧,场面如画美不胜书……南宫霏此次可谓是一舞动天下,看来今日最佳舞者的称号非她莫属了。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句丽的歌舞团,她们一出场便给观众带来不小的惊奇,因为不知缘何表演者们都带着华美精巧的面具。由于要唱歌和吹奏乐器面具并不是覆盖全脸的,只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位,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形式更是给人以神秘之感。 女孩们带来了一场讲述句丽商队横穿中原行商西域的传奇歌舞剧——《丝路花雨》。豆蔻敲起雄赳赳的节奏,海棠吹着高昂的笛声,画着浓妆反串男性商人角色的早杏“骑着”道具骆驼在桑葚和莓果的歌声中率先登场;新橙跟在骆驼后面亦步亦趋,表演稚气可爱,她与早杏将行商过程中的艰辛和奇趣演绎得淋漓尽致;中途豆蔻和海棠的节奏一转,变得欢快活泼,此时碧琅踏着欢悦的鼓点翩翩而来,铃兰生动多情的歌声随之响起;碧琅的舞步时而轻松愉快时而柔媚多姿,忽而又变得热情如火,她与早杏的配合实乃天衣无缝。 本以为大瀚的《赤焰骄阳》已经是精妙绝伦了,没想到这句丽的歌舞剧却更胜一筹!孰胜孰负众人心中早有决断。 全部竞演结束后,由各国代表组成的评委团投票选出此次万朝会歌舞大赛的冠军节目和单人最佳舞者一名。经过一番讨论和投票,端煜麟宣布了最终结果——冠军被众望所归的句丽歌舞团表演的《丝路花雨》夺得;而南宫霏凭借过人的舞技荣获最佳舞者名号,也算是实至名归。南宫霏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丝路花雨》比《赤焰骄阳》在舞蹈设计上更多了一重情节性,这也为表演增添更多的趣味性。 ------------ 第八十一章 妙女 端煜麟十分欣赏句丽别出心裁的表演,也同样认可曼舞司的成绩,尤其南宫霏的表现可谓首屈一指,觉得大瀚虽败犹荣。端煜麟很高兴,决定厚赏参赛的舞者。方达按着皇帝的意思宣读行赏名单:“圣上有旨,赏各参赛歌舞团队黄金百两、绫罗绸缎二十匹、累丝珠钗二十支、宝蓝点翠珠钗十支、烧蓝镶金花细二十枚、红翡翠滴珠耳环十对;另赏《丝路花雨》的表演者每人空雕花蒂芙蓉玉环一副、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双;赏曼舞司南宫霏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一个、碧翠滕花玉佩一枚、云丝广绫舞衣一套。钦此!”读罢将记录了赏赐明细的圣旨交给了白悠函,宴会结束后白悠函会按旨发赏。 “奴婢谢主隆恩!”歌舞伎们不胜欣喜跪谢皇恩。 “表演已毕,句丽的歌舞伎和乐师为何还一直遮面?快摘下面具让大家看看你们的真面目。”端煜麟也好奇这些女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几名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违抗皇命,于是摘下面具。这一露面不要紧,女孩们的青春靓丽比她们的表演更令人心旷神怡!甚至有好色的宗室子弟打起向句丽使团讨要这些女子的主意。 面对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种种目光,小女子们不由得心惊胆战,齐齐用余光瞥向李允熙的坐席。果不其然,李允熙正脸色难看地一边狠睇着她们一边灌着酒。 端煜麟亦是被这些女孩的容貌惊艳到了,尤以碧琅纤细妩媚楚楚动人;穿着鲜艳的海棠和新橙站在一块儿也是分外妖娆,好一对并蒂娇姝!只可惜现在她们年纪尚小,若是再过上两年必定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端煜麟与座下的靖王谈笑道:“六弟你看,这些个句丽佳人可还入得了眼?” 端禹华有些奇怪皇帝为何突然问他,但还是坦诚回答道:“皇兄问臣弟算是问错人了,您应该问问七弟,他一向比臣弟更懂风月。”他将话题引向端禹樊。 “臣弟以为,这些女子戴上面具起舞实属明智,否则以她们的美貌怕是无人认真观赏歌舞,注意力都被她们的人吸引去了。”比起外貌端禹樊更欣赏她们的技艺。 “你们看看朕这个七弟,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痴迷艺术,还是太清心寡欲了!”端禹樊今年也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依然没有要成家的意思。 “七哥自然是醉心于艺术,因此看问题的视角也比旁人独到。”端禹瑞替端禹樊解释。 “小九!朕忘了你也到了可以谈论风月的年纪了。那你说说看,这几名女子可得你心?” “回皇兄的话,臣弟的心小得很,装不下这么些美人,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耳。”端禹瑞对皇帝说着话,目光却不住飘向萨穆尔的方向。 “哦?听九弟的话,是有了钦慕的女子了?”端煜麟想起之前金虬说过的宁王和雪国公主的事,心里约莫有数了。 果然,端禹瑞离席出列跪于殿前请求道:“什么都瞒不过皇兄。臣弟的确有了非卿不娶之人,还望皇兄赐婚成全!”端禹瑞深深拜倒在地,端煜麟一时间沉默不应,他便也不起身。 见皇帝久久不语,端禹瑞也一直拘着礼,萨穆尔心急如焚。索性不顾哥哥们的阻拦跑到殿前跪在端禹瑞身边,高声恳求道:“宁王是臣女思慕的君子,臣女也是宁王钟情的女子,我们彼此真心相爱,求陛下成全!”萨穆尔陪着爱人一起俯身贴地大拜。 端煜麟心里的确略有不悦,但是雪国公主一介女流在大庭广众不顾声誉地请求赐婚,他总不能叫她难堪、叫雪国难堪,于是挂上宽和的笑容道:“公主和宁王都起来吧。雪国公主和我大瀚亲王乃天作之合,朕赞成还来不及,又怎会不答应?”端煜麟见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后,转而对赫连律昂说:“赫连王子,朕要替自家的弟弟求娶贵国公主,不知你这个做兄长的意下如何啊?” “圣上美意,臣岂有拒绝之理?更何况舍妹与宁王殿下是两情相悦,圣上肯成人之美,臣与雪国皆感激不尽!”赫连律昂、律之、祁连等一众雪国重臣跪谢天恩。 端煜麟知道此事已是势在必行了,于是宣布册封赫连萨穆尔为宁王正妃。端禹瑞和萨穆尔也欣喜地再次谢恩,至此皆大欢喜。 端煜麟先后册封句丽和月国的公主为大瀚嫔御,现在又有雪国公主与大瀚亲王联姻。为了庆贺大瀚与各国结下秦晋之好,端煜麟当下决定趁此中秋佳节,今晚就在乾坤殿设宴欢饮、赏月。端煜麟还同邀今天参赛的各国歌舞团在晚宴中继续献艺。 晚宴之前,各国的歌舞团被暂时安排在了曼舞司和宫乐局里休息。雪国、月国、句丽、东瀛四国同在曼舞司为晚宴献艺做准备。 血鸳、血鸯姐妹才到曼舞司不一会儿,就被慕名而来的慕梅请去宸栖宫给六皇子瞧病。剩下的人在用过午膳修整后开始商量晚上要表演的节目。 其他三个国家的歌舞伎们陆续开始排练各自的拿手节目了,只有事先早有准备的曼舞司舞伎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南宫霏则静静地坐在一旁思考着什么。 “南宫姐姐,晚上的宴会咱们一定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不能再被句丽的小妖精们!”红漾悄声在南宫霏耳边说道,可是南宫霏的思绪早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什么?我突然想起有件事要办,要出去一下,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回!”然后便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 “诶?你干什么去这么着急啊?”羽艳在她身后呼喊也没得到她的答复。 “南宫姐姐不会因为输了比赛受刺激了吧?”红漾有些担心。 “又是‘小妖精’又是南宫姐姐的,你操心的到不少。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晚上的表演若是演砸了,看白掌舞不骂死你!”胭脂敲了一下红漾的额头,红漾噘着嘴表示不服气,长缨打断了二人的吵闹拉着她们开始排练。 另一边的句丽“妖精”们也在笑闹中熟悉着晚上要表演的舞蹈,正是当初胭脂无意中见过的《簪花陌上》。 “咱们既然是跳瀚舞《簪花陌上》,那也得穿上瀚服才恰当!”豆蔻很喜欢大瀚的衣裙,无论是款式还是材质,瀚服都比句丽服装更丰富多彩。 “已经跟司制房的汪司制沟通好了,桑葚已经去取了。”碧琅安抚豆蔻,叫她无需担心。 “碧琅穿碧色的衣服最好看;海棠长得美穿什么都适合;早杏也不用反串了。大家都可以穿上漂亮的裙子跳舞了,我好高兴呢!”新橙和豆蔻一样,都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为了一件漂亮裙子都能兴奋好久。 “你呀,真是个小孩子!”海棠点了点新橙的鼻尖宠溺道。海棠虽然也还不满十六岁,但却是这群女孩子里最成熟的一个。 “还说新橙呢,你自己不也是才及笄,弄得自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看不下去了!”早杏比海棠虚长一岁,今年刚满十七,但是性子却反而不如海棠沉稳。 “咱们还是先练习吧,你们看铃兰姐和莓果都等了老半天了。等会儿衣服来了再讨论。”碧琅的建议中肯,大家都照做不提。 句丽这边嬉笑热闹,东瀛的那一隅却是静谧沉稳。 津子平常的状态可跟她唱歌时大不一样,唱歌时的她情感充沛、精神饱满,而常态下的津子总是安安静静地不怎么说话。就如此刻一样,津子坐在角落的杌子上静静地凝视着那群活泼的句丽少女,表情也不似表演时丰富。 “津子,你怎么又是一副呆呆木木的样子了?你这个样子观众们可不会喜欢,大家都只欣赏像她们那样的……”莎耶子抬手用扇子指了指津子看着的方向。 “大家不过是‘欣赏’美貌罢了。若都是貌若无盐,任她们舞得再美、歌得再动听又有谁稀罕?都是些庸俗肤浅之辈……”津子冷冷地回答道。 莎耶子掩嘴一笑,环住津子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津子的意思是……大瀚的皇帝也是凡夫俗子咯?”谁看不出端煜麟对那几名句丽娇姝很感兴趣,估计过了今晚,这些个异族少女都将归为大瀚宫廷所有。 津子拂开莎耶子在她脸上乱划的羽扇,正色道:“事实如此。” “那你还不赶紧收起你的臭脸,好好笑给皇帝看?否则想顺利留在这皇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莎耶子用扇子在津子头上敲了一记,提醒她打起精神来。 “那也只需等到晚上在皇帝面前笑,成天像你这样端着,我累。”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练舞厅。莎耶子看着津子远去的背影,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 第八十二章 锦瑟 津子出了曼舞司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锦瑟居。津子不曾于后宫走动,自然不知道这锦瑟居是为何处。她见此座宫殿不似旁的那般金碧辉煌,倒像是长久无人问津的样子,门口又无侍卫把守,她便好奇地迈了进去。 津子行至内院方闻人声,远远看见一红一素两个身影坐于廊下,隐隐传来的便是二人的说话声。 那个素色的身影是锦瑟居的宫女紫薇,她眼尖先看见了闯入的津子,于是高声问道:“来者何人?怎的藏头露尾,还不上前拜见!” 津子快步上前行礼问安:“我是东瀛使团歌伎津子,见过贵人。” 紫薇听着津子怪腔怪调的瀚话别扭的很,纠正她道:“这位是淮安郡主,不是什么贵人。还有,你既是下人在郡主面前应当自称‘奴婢’才对。” “在下失礼了。私以为郡主也是后宫嫔御,又不清楚其品级,因而才一概称为‘贵人’。另外,在我们东瀛,下人不必自称‘奴婢’,恕郡主和姑娘见谅。”津子才不会对除主人之外的人卑躬屈膝,更别说是自轻为“奴婢”。 听津子这般振振有辞,紫薇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不以为然起来。自称“奴婢”就是轻贱自己了吗?津子虽不肯承认自己是“奴婢”,可她又比宫女高贵到哪里去吗?说白了还不是一个要依靠卖艺取悦皇亲国戚的下人?依紫薇看倒不如她们这些宫女来的干净!况且大瀚乃礼仪之邦,尊卑贵贱的等级断不可混淆,像东瀛那种蛮夷之地,自然不懂得大邦恪守礼节的重要性! 见紫薇颇有些不忿,淮安郡主对她摇了摇头,息事宁人道:“无妨,既是贵客又怎会到我这偏僻之地来?”锦瑟居的主人都发话了,紫薇当然不能再多嘴了。 淮安郡主本名冯锦繁,生于庆元末年,是淮嘉康帝冯子晔的堂妹兼皇后。嘉康帝九岁登基,立当时年仅一岁的冯锦繁为后,她也因此成为了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皇后。 显然九岁的皇帝和一岁的皇后都是身不由己的,因为淮朝当时的朝政已经掌握在冯锦繁之父镇南王手中了。他罔顾人伦地把自己刚满周岁的幼*女嫁给年幼的皇帝侄子,目的就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持朝纲,并伺机谋朝篡位。一来帝后年纪尚小便于控制;二来即便短时间内无法成功夺位,帝后是近亲不宜相好,这样便可以确保冯子晔生不出嫡子;三来后宫掌握在自家女儿手中,完全可以无声无息断绝冯子晔的子嗣,最终无后的冯子晔也只能让位于镇南王一脉。 “我不熟悉后宫地形,散步时迷了路,故而来到了贵地。不想打扰到了郡主,我这便告辞了。”津子谦和有礼地答道。脑子里却飞速旋转,回想着大瀚后宫关于淮安郡主的信息。只可惜冯锦繁一贯深居简出,很少有人了解她的事迹,津子一个外国人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津子回忆无果,于是决定回去后告诉川仁太子再做定夺。 “锦瑟居简陋,也无好茶待客,我也就不留姑娘了。不知姑娘去往何处?我也可以让紫薇送送你。”冯锦繁好心相助。 “那就多谢郡主了,我要回曼舞司,还烦请紫薇姑娘领路。”津子却之不恭。 与此同时,先于津子一步离开曼舞司的南宫霏却独自一人来到了靖王在宫中的落脚处——墨韵斋。 墨韵斋里的端禹华正抚摸着李婀姒遗失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发呆,听闻宫人来报门外有一女子求见,端禹华赶忙揣好掩鬓吩咐宫人请人进来。 “奴婢南宫霏给王爷请安!”南宫霏深深一福,怕端禹华不记得她,她连舞衣都没换就直奔墨韵斋而来。 “平身。你不是今天的最佳舞者么?”端禹华有些惊讶,他与此女素不相识,为何她会找到墨韵斋来? “王爷还记得奴婢?”南宫霏十分激动。 “姑娘的舞跳得那么精彩,实在令人过目难忘。不知姑娘找本王所为何事?”端禹华不吝赞美,随后直奔主题地问她的来意。 “实不相瞒,奴婢是想请王爷帮忙,求王爷一定要答应奴婢!”南宫霏扑通一声跪倒在端禹华脚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你快起来,如若是本王能办到的本王一定帮你。”端禹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扶起。 “奴婢先谢过王爷了,这个忙对王爷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被端禹华亲手扶起,南宫霏心里涌起一丝丝地甜蜜。 “那你说。”只要不难办就好。 “奴婢想跟王爷借您的琴瑟为晚宴上的表演伴奏。凌露的古筝加上王爷的名琴,一定能让我们的表演如虎添翼,以弥补今日未能夺冠之憾!求王爷成全!”南宫霏言辞恳切,让人无法拒绝。 “原来是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借给你便是。只是你要保管好这锦瑟,这可是母妃生前心爱之物。”端禹华喊来小厮带她去取琴。这张锦瑟是靖王母妃的陪嫁,先帝和母妃过世后,此琴便一直藏于墨韵斋中。据说它是已故的制琴名家周大师生前最后的作品,无论是琴的材质还是音色均属上乘,千金难求。 “多谢王爷!奴婢一定完璧归赵。”南宫霏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摸到腰间一块硬物,连忙取出塞到端禹华手中,感激道:“奴婢无以为报,这是奴婢能给的最好的东西,还望王爷不弃收下。”她送给端禹华的正是皇帝刚赏下来的那块碧翠滕花玉佩。不等端禹华拒绝,南宫霏就跑开随小厮去拿琴了。端禹华没办法,只有暂时先将玉佩藏于袖中,待有机会再还给她。 晚上的宴会规模空前盛大,端煜麟更是破例允许后宫嫔妃无论品级皆可列席,连多日不曾出现的皇后也盛装出席了。一些难得能出席大型活动的品级低下的小主也趁此机会在公众面前露回脸,其中不乏一些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的人。 几名小主位列末席,讨论着今晚的盛况:“涂姐姐你看,今天的场面好壮观啊!参加的人这样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番邦人呢!”吴采女兴奋地跟身边的涂宝林说个不停。 “可不是么,连我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筵席,喝到这么香醇的美酒!刘才人呢?”涂宝林转而问另一侧的刘幽梦。 刘幽梦摇摇头道:“不曾。我也是平生初次,何其荣幸!”她十分重视今天的宴席,特意穿上了她最贵重的窄肩蝴蝶袖白莲羽纱衣,头戴银丝鹄羽珍珠发箍,整个人看起来庄重了不少。 “穿成这个样子以为自己是在选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刚晋了才人,所以故意打扮得隆重来炫耀吗?”谭芷汀嫉妒刘幽梦骤然得宠,语出不逊。她们同时入宫、同为宝林,可是两年过去了她还是宝林,刘幽梦却晋了才人!叫她如何甘心? 刘幽梦正要反驳,被侍女知惗劝阻了。她忍下没有发作却当下摘了银丝鹄羽珍珠发箍赏给了知惗。知惗是粉黛被打发了之后内务府新选送给刘幽梦的贴身侍女,人既聪明又识大体。刘幽梦任性、性子急,知惗的冷静帮她避免了不少是非口舌之争。 见刘幽梦不还嘴,平日与她走得近的涂宝林开腔打抱不平:“有些人啊,是得好好跟竹宝林学学,看看人家多宠辱不惊!” “涂姐姐不知道,竹宝林从前跟着淑妃娘娘大场面见得多了,岂会如我们这般没见过世面?否则人家怎么会晋升得那么快?不像某些人入宫两年了没晋位不说,恩宠也少得可怜!”今年也晋为宝林的张氏得意地看了谭芷汀一眼,不屑地说道。 “吴采女和涂宝林还不是一样也没晋位?你得意什么?”跟谭芷汀交好的王采女反唇相讥。 “呵,你一个至今无宠尚住在储秀宫的空头小主有资格说话吗?话说如今你在储秀宫住着宽敞得很吧?哈哈……”吴采女狠狠地嘲笑王采女,气得王采女愤然离席。 “都说够了吧!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一直没参与她们唇枪舌剑的慕竹突然发话,别以为刚刚张宝林那番话里暗讽她以前是宫女的弦外之音她听不出。慕竹一开口,几人都悻悻地闭了嘴。 台下女人们争论得难分难解,台上的表演也如火如荼轮番上演。东瀛的津子和莎耶子这次没有再唱歌跳舞,而是表演了一场新奇的忍术杂技,成功地吸引了皇帝的兴趣;正如闵王所说,不戴面具表演的句丽歌舞伎们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是男人赞叹、女人诋毁罢了……看着精彩的娱兴节目,端煜麟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务必要将句丽的演出团队给留下来,这样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这几张青春鲜活的面孔了。 端煜麟的全副注意都被靓丽少女吸引去了,自然没有注意席间又陆续少了几个人的身影。 ------------ 第八十三章 意外 离席而出的几人里自然少不了一日不见便食不知味的有情人。 李婀姒与端禹华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二人初次相遇的昕雪湖,正是两年前的中秋节他们在此相识,而两年后的今天他们已然相知相恋。他们的相识是个美丽的意外,他们的相爱更是个甜蜜的错误。 昕雪湖是夜游散步的好去处,夏秋季节时常有宫人来此消暑解闷。虽然大部分人都在乾坤殿宴饮,但也难免有人中途外出醒酒行至此处,因此二人不敢太过亲近,隔着五、六人的距离一个凭风而立、一个倚石端坐。 “秋风清,秋月明,秋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李白《秋风词》]”端禹华忽然兴之所至,有感而发地诵出词的上半阕。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同上]”李婀姒信手拈来下半阕,她目光炯炯面朝端禹华的方向接着问道:“禹华是后悔当初与妾相识了吗?” “纵有万般艰辛,吾亦不悔!”端禹华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李婀姒顷刻笑靥如花。 李婀姒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李长史的事查清楚了吗?不是说劫案与一个江湖组织有关么,为何还不能洗清李大人的嫌疑?身怀六甲的恬嫔因为她父兄的困境日夜忧思,人眼看着消瘦下去了,我很怕再这样下去会损伤她和宝宝的健康。禹华,你有没有办法帮帮李长史?”前今天她去看李姝恬,怀孕七个月的堂妹除了腹部高高隆起整个人瘦得比平常还清减几分,着实令她担心。李姝恬话语间满是对父亲的担忧,却不向婀姒提出任何请求,姝恬的懂事让她心疼,所以她决定向靖王求助。 “李康是本王王府的长史,本王怎么会袖手旁观?我不止一次向皇兄求情,可却适得其反,李康没被赦免不说还险些连累了李书凡。皇兄多疑,我若是逼得急了,他怕是连我都要怀疑了。皇上看在恬嫔有孕的份上对李康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两个月前流放的通政使司副使柳大人刚到发配地就得了重病故去了……”连端禹华也不禁为柳家全惋惜,柳大人是个好官,死于朋党之争实在不值。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要不……我去求求皇上?”李婀姒病急乱投医,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大忌。 “万万不可!此时你和恬嫔都不要插手,我会继续想办法的。你回去告诉恬嫔,且让她静心养胎平安产下皇嗣,或许皇上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宽恕李大人。”端禹华情不自禁地走到李婀姒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子墨就在昕雪湖的一侧远远地看着李婀姒和靖王,自从她发现了李婀姒和靖王的关系之后,每次都被派来做这种望风放哨的差事。 “小子墨,别光顾着你的新主子,好歹也看看你的旧主啊……”秦殇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子墨身后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吓得子墨差点惊叫出声。秦殇用手捂住她的嘴命她噤声:“嘘——入宫两年差事不见办妥,警觉性倒是退步了。” 子墨掰开秦殇的手,跟着他走得更远些才可怜兮兮地求饶道:“殇哥哥,子墨错了。”子墨与驸马府其他侍女不同,她与秦殇出了主仆之谊更多了一层兄妹之情。子墨是被扔在秦府大门口的弃婴,后来被秦府管家收养,也算是秦殇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同。私下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子墨有时会亲密地称他为“哥哥”而不是“主子”。 “撒娇也没用!交待你的事都当耳旁风了?要不是我今天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皇帝最爱的女人和他的兄弟不清不楚。”秦殇今天收获颇丰,居然窥破了庄妃和靖王的私情。 “是子笑告诉您的?她答应我先不说的!”子墨以为是子笑出卖了她和庄妃。 “原来子笑也早就知道了……”好个子笑,居然敢帮着子墨一起瞒她。 “不是子笑?殇哥哥,求您别怪子笑,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忍心……”她实在不忍心告发李婀姒,两年的相处她与李婀姒之间已经产生了相互信任的感情。李婀姒一直以来的苦闷她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得到真正的爱情滋润,子墨不想再破灭她的希望。更何况李婀姒爱上靖王,已经背叛了皇帝,是对皇帝最大的伤害了!没必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子墨将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了秦殇,希望秦殇能放过这对苦命鸳鸯。 “我的小子墨还是太善良了,也许当初就不该送你进宫。”秦殇拍了拍子墨的头顶,沉思了一阵道:“我可以不告发庄妃,我甚至不需要你再配合子笑搅乱后宫。只要……”秦殇神秘一笑,贴在子墨耳边说完了后面的话。 “我不能!我怎能骗他?”子墨震惊地推开秦殇,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在骗么?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好好考虑一下吧。”秦殇弹了一下子墨的脸蛋,转身欲走。 “殇哥哥!您……究竟想要什么?我越来越觉得哥哥的目的不仅仅是简单地要破坏后宫的安宁。辽海的死……跟您有关吧?您……动用了鬼门的力量?”子墨断断续续地将她的猜测说了出来。 “呵,看来那傻小子和他哥哥查出来不少东西啊!真是不能小觑……”秦殇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子墨冷冷命令道:“我刚才的提议你自己看着办,我不逼你。以后,后宫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了,我会全权交给子笑的,你就安稳地等着年满出宫吧。”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子墨呆呆地立在原地良久,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她终于不用再纠缠在后宫这个漩涡之中了,可是她真的能抽得了身吗?秦殇的目的不止是让皇帝后院不宁,子墨隐隐觉得他有着更大的野心。然而,她从此大概失去了秦殇的信任,他也不会告诉她他以后的计划了,她也许……被驸马府抛弃了吧? 子墨一味沉浸在失去重要之人信任的哀伤中,却从没有想过秦殇狠心将她剔出计划之外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成全她的良善? 子墨正想回去昕雪湖,却被一双黑手蒙住了双眼,不用猜也知道是仙渊绍这个“魔王”。 “别玩了,我知道是你。”此时的子墨实在没有玩闹的心情。 “诶?一下子就被你识破了,真没劲!”仙渊绍讪讪放下覆在子墨脸上的手,转而拉起她的手就要走,子墨自然不肯。 “你要拉我去哪儿啊?我还要去寻庄妃娘娘呢!”她现在可不能丢下李婀姒一个人,自己到处乱跑。 “你这丫头,不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而且自己的记性也不好!你忘啦,上次跟你说过的今天会把我的两个妹妹带来给你看看啊。”仙渊绍作势敲了敲子墨的脑壳儿。 “哦!你不说我真的忘了,抱歉啊!这样吧,你去把你的妹妹们接到昕雪湖吧?我在那里等你们。”二人约定好后各自行动,子墨要提前赶回昕雪湖给李婀姒报信,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得让她赶紧回乾坤殿去。 等仙渊绍带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到达昕雪湖的时候,李婀姒和靖王早已在子墨的提醒下各自回到宴席中了。 “来,小爷给你隆重地介绍一下,这个穿水红色衣服的是我三妹石榴,这个粉红色衣服的是幺妹樱桃。怎么样,可爱吧?”仙渊绍将两个小人儿推倒子墨跟前,献宝一样地炫耀着。 “子墨姐姐好!”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齐声问好,彬彬有礼的模样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年龄仅相差一岁的石榴和樱桃穿着同款异色的彩绣镶花软绢灯笼裙,看上去就和双胞胎无异。 “你们好!真乖,告诉姐姐你们今年多大了?” “我九岁了,樱桃八岁。”石榴鬼灵精怪地看了看仙渊绍,又补充了一句:“我二哥哥二十四了,还没成亲!”子墨被她的童言无忌逗得捧腹大笑,仙渊绍则窘得红了脸,他抱起石榴与她耳语了几句,石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仙渊绍放下石榴,石榴又跟樱桃咬耳朵交流着信息,然后两个小家伙贼兮兮地盯着子墨笑。 “仙渊绍,你跟她们说什么了?”子墨揪住渊绍垂在胸前的一缕乱发使劲儿拉了拉,恶狠狠地质问道。 “那你问她们呗!”仙渊绍吹了声口哨故弄玄虚。 子墨白了他一眼,蹲在小姐妹俩面前问她们刚刚哥哥跟石榴说了什么?小樱桃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直言不讳道:“二哥说姐姐早晚要做我们的嫂子!” “听他胡说!你们二哥就是爱吹牛皮!”子墨宠溺地捏捏樱桃的脸蛋,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仙渊绍。 “对对对!二哥总是吹牛说他的武功比爹爹和大哥都好,还说自己很快就能当上大将军!”石榴也一旁唯恐不乱地揭自家哥哥的底,气得仙渊绍直骂妹妹胳膊肘往外扭。石榴不服气地反驳道:“二哥此言差矣!二哥不是说子墨姐姐将来要做我们的嫂嫂了么?那我们帮着嫂嫂也不算帮外人吧?”别看石榴年纪小,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好你个……”仙渊绍刚欲教训妹妹,可是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于是立马换上笑脸称赞道:“孺子可教也!” 看着一大两小笑得一脸狡黠,子墨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被套进去的那个,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子墨又带着两个小家伙到昕雪湖附近的两个园子转了转,以离席时间已久为由建议大家回去。石榴和樱桃显然意犹未尽,但是碍于在皇宫里不敢放肆,也只能顺从地跟着渊绍先回家去了。临走之前姐妹俩还依依不舍地跟子墨约定,以后一定要再来陪她们玩,子墨自是应下不提。 ------------ 第八十四章 意外(2) 就在子墨与仙家兄妹快乐玩耍的时候,乾坤殿内发生一件令人措手不及的“喜事”。 回到乾坤殿的端禹华险些错过了南宫霏特意为他准备的独舞。端禹华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南宫霏的舞蹈刚进行了一半,这让一直心急如焚的南宫霏放下心来,这段精心准备的舞蹈怎能少得了他这个最重要的观众呢? 南宫霏踏着热情的舞步渐渐靠近端禹华的位置,眉目中满是对靖王的倾慕之情。南宫霏一个转身抛袖,一条金色的披帛直冲靖王的桌上飘去,待披帛收回之后桌上留下一朵红莲花。而此时南宫霏随着曲调唱起了情意绵绵的《西洲曲》: “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 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曲终了,南宫霏收势过猛不小心扯断了一串装饰在裙子上的琥珀珠,珠子骨碌碌散落一地。南宫霏已经顾不得脚下,一抬脚就踩上了几颗琥珀珠,她重心不稳脚下打滑,迎面就向端禹华的席位扑了过去。眼看着她整个人就要撞翻在桌案上,幸亏端禹华眼疾手快地跳至桌前扶了一把,二人险险稳住了平衡。一块碧翠滕花玉佩顺着靖王的袖口滑落而出,掉在地上。 “奴婢该死!冲撞了王爷,惊扰了各位贵客,请皇上降罪!”南宫霏从端禹华怀中挣脱,跪倒皇帝面前请罪。 端煜麟并没理会她,只是指了指靖王脚下遗落的玉佩道:“老六你掉的东西,朕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啊?捡起来给朕瞧瞧。”方达迅速跑到靖王身边将玉佩捡起呈给皇上,端煜麟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笑了:“哈哈,好个老六,深藏不露啊!这块碧翠滕花玉佩不正是白天朕赏赐给南宫的么?怎么这会儿却在你手中了啊?” “皇兄,臣……”皇帝一摆手打断了靖王的解释。 “朕明白。南宫刚刚唱的是《西洲曲》,又将红莲之心献于你,而你贴身收着南宫的玉佩……如果朕没看错的话,乐师弹奏的锦瑟正是你母妃的陪嫁名琴。你既然肯献出此琴为南宫伴奏,可见你二人情谊颇深,还想瞒着朕吗?呵呵……”端煜麟还奇怪,他这个皇弟丧妻多年却不肯再娶,原来是早有心仪之人。 “皇上!臣弟与南宫姑娘……”端禹华正欲再次分辨,又被突然发言的南宫霏挡了回去。 “求皇上别怪王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非要借王爷的锦瑟!也是奴婢将玉佩硬塞给王爷的……”说着还故作羞涩地看了靖王一眼,靖王则被这不明其意的眼神惊了一下。 “他若不是出于自愿,谁能逼他?你不必替他辩解。朕既已知你们的心意,断不会不予成全,你可愿意跟了靖王?”端煜麟当下便决定了靖王和南宫霏的终身。 “皇兄不可!臣弟并无意娶南宫姑娘为妻,还请皇兄收回成命!”抢在南宫霏回答之前端禹华也跪于大殿中央,恳求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奴婢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奴婢虽然心慕王爷,但是奴婢也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所以奴婢不敢奢望成为靖王妻妾,只求留在王爷身边做一名粗使婢女就心满意足了……”南宫霏一边陈明心意,一边哀戚又深情地望着靖王流泪。 端煜麟一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成全这段“情深似海”的情缘?于是大手一挥制止了所有的反对声音:“南宫既然不求名分,那朕便将她赐予你做侍妾,这样也不算委屈。这事就这么定了!” 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靖王和南宫霏领旨谢恩,只是二人怀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同时,一直坐在席间看着这出“好戏”的李婀姒手掌紧紧攥起,护甲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八月廿二黄道吉日,天降之喜。 南宫霏终于得偿所愿地嫁给了心上人,由于只是娶侍妾,靖王府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派了轿子接了南宫霏入府。 王府里也没有设喜堂和新房,南宫霏被安排住进了一个清静的独立小院——霏烟院。 霏烟院距离靖王的主院和书房都甚远,如果不特意绕去主院,分居于两处的人怕是很难见面。当侍女绵意引着南宫霏来到霏烟院门口时,南宫霏心里涌起一阵悲伤。把她推得这么远,是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南宫姑娘,我们到了。您看,这‘霏烟院’的名字是王爷特意吩咐改的。原来这个飞烟院是飞翔的‘飞’,因着姑娘的闺名与之同音,王爷便命下人将‘飞’改成‘霏’了,可见王爷看重姑娘!”绵意见南宫霏情绪略低,故意说这些让她高兴。 “是么。王爷有心了。”即便绵意极力想哄她开心,可惜南宫霏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 “姑娘,那咱们进屋吧!”绵意快走几步为南宫霏打开了卧室的门,请她先进去。 “这院子倒也别致。” “那可不!咱们王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王爷的心血,哪有不别致的呢?姑娘闲时不妨在府内多走动走动,咱们王府里的美景多着呢!”绵意放下东西,便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个不停。 “对了绵意,王爷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她到了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见靖王出现,她猜想他大概不在府中。 “王爷去了骠骑将军府上,说是有事相商,可能会回得晚些。王爷吩咐了,说让姑娘自行用膳安寝,不必等他。”绵意向南宫霏传达王爷的意思。 “不。我会等……一直等到他回来!”南宫霏似在说服绵意更是像要说服自己。绵意也不好说什么,福了福身退下了。 南宫霏倚靠这窗棱,神色哀伤地望着未知的远处,自言自语道:“我在后宫这么多年,最不惧怕的就是等待。宫里最难熬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现在我来到了你的身边,我不信会比那时候更苦!”南宫霏重重阖上窗户,将满眼的萧瑟秋景隔绝在外。 南宫霏就这样静静坐在桌边等着靖王回府,就在她被漫无边际的冷寂所吞没之时,麟趾宫的偏殿里莹姬平安产下一名女婴。而刚从将军府出来却又不愿回家的端禹华正巧接着这个由头,趁宫门落钥之前进了皇宫。今晚他可以在墨韵斋暂避一时了。 与靖王府的冷清不同,今晚的麟趾宫势必是一个欢庆之夜。 刚刚生产完的琥珀力竭昏睡,太子妃亲自守在一旁照顾。一直等到琥珀睡熟,夏蕴惜才轻轻退出产房。在产房外等候多时的太子抱着新生的女儿静静地微笑着,见夏蕴惜出来便走过去将孩子抱给她看。 “你看她,长得多像琥珀,简直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虽然没有了初为人父的惊喜和激动,但端璎庭对这个女儿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 “太子哪里就见过莹姬妹妹这么小时候的模样了?高兴得糊涂了?”夏蕴惜掩唇偷笑。 “我初见琥珀时她虽然已经七岁了,但是也不难想象她婴孩时期的样貌。肯定就和这个小娃娃一个样儿。”端璎庭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小脸儿。 夏蕴惜打开太子的手,埋怨道:“新生儿娇嫩,你别戳疼了孩子!”夏蕴惜转手将孩子交给乳母抱了下去。 “呵,你倒是比我还疼她?蕴惜,你对琥珀和她的孩子都这样好,难道你就一丁点都不吃醋?”他与琥珀是自小的情谊,有时候难免与琥珀更亲近一些,他就不信夏蕴惜就一丝嫉妒之心都没有。 “有一点。就是当你们在一起谈论儿时趣事的时候,臣妾插不上嘴。臣妾很羡慕太子与妹妹青梅竹马,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美好回忆……”夏蕴惜语气中带了一丝丝的落寞,但是很快便散了。 端璎庭将夏蕴惜拥入怀中温言道:“傻瓜,我与琥珀相识的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我不是也遇见你了么?虽然我们成婚不过短短两年,却也有了不少的甜蜜回忆不是么?今后咱们还会创造更多的回忆。蕴惜,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我定不负你!” “瞧你,怎么突然比女子还多愁善感了?”夏蕴惜含笑抚摸夫君的脸。 “你既如此大度,那我明天便向父皇提请晋莹姬为良娣,你看如何?”端璎庭故意刺激妻子,想看她究竟作何反应。 “这不都是早就说好了的么?臣妾自然没有异议。照臣妾的意思,若能一举封为侧妃那才最好呢!”如果琥珀生的是男孩,说不定真的可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端璎庭没想到夏蕴惜当真贤惠至此! “太子少恭维臣妾了!你快去陪着莹姬和孩子吧,我要回去陪我的茂麒了。”夏蕴惜行礼欲别,却被丈夫牵住了手。 “琥珀还睡着,我就不打扰她了,等她明天精神好了我再看她。今晚我还是陪你和儿子,不能叫茂麒觉得有了妹妹,父亲就不疼他了。”说完揽着妻子的肩膀一同往她的寝宫去了。 第二天琥珀醒来了,太子去看她并为女儿起好了名字——端昕。昕,指太阳将要升起之时,取其初新渐荣、越来越好的寓意。琥珀对这个名字也很是满意。 ------------ 第八十五章 悲喜 太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可是靖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新婚第一天便独守空闺的南宫霏彻夜未眠,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撑到了天明。辰时未到绵意就轻叩南宫霏房门:“姑娘醒了吗?奴婢打好了热水伺候姑娘洗漱。” “进来吧。”南宫霏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她推开窗户,想借助清晨的凉意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却不料窗外景色一入眼,便险些勾起她的愁肠。“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出自 曹丕《燕歌行》]好一幅深秋萧条的败景!才新婚第二天的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这般颓色,难免觉得不吉利,遂立即又将窗子掩上。 绵意带着另外两个小丫鬟进到屋内放下水盆和布巾,见南宫霏脸色不好,便关心地慰问道:“姑娘脸色忒差,是昨晚没睡好么?”新婚头天王爷一夜未归,想必无论是哪个新娘也不可能酣然入睡的。 “还好。王爷回来了吗?”靖王昨晚入宫并未派小厮回来报信,南宫霏就这样傻傻地枯坐了一夜。她不是不难过,但是她有信心让今后的夜晚不这么继续下去! “回了!王爷也是才到的屋。姑娘要见王爷吗?奴婢去通报一声?”绵意将浸湿的布巾递给南宫霏,南宫霏接过仔细将脸和手擦洗干净。 南宫霏想了想摇摇头:“不必通报。王爷此时回府定是还未用过早膳,你快帮我上妆更衣,我要亲自伺候王爷用膳。”不等绵意答应,南宫霏便自行坐到梳妆镜前用梳子篦着头发。 “是。”绵意从新制的服装首饰中选出一套淡粉的烟云蝴蝶雪花裙、一双大东珠长流苏和两条极品粉珍珠环额,垂于额间的一颗水滴形状的水晶坠饰乃点睛之笔;令配了一对兰花蕾形耳坠给南宫霏穿戴上。这样一打扮起来,南宫霏也不失为一位靓丽佳人。 整理好仪容的南宫霏一扫昨夜的颓势,整个人又变得容光焕发了。主仆二人匆匆赶去了靖王所在的主院。 南宫霏到了的时候,端禹华已经在用早膳了,贴身小厮虎纹儿在一旁侍候着。 “妾身给王爷请安。”南宫霏施施然行礼问安。 端禹华在听到“妾身”二字时,拿着汤匙的手明显微抖了一下,他立即调整好状态道:“无需多礼。你也还没吃呢吧?一起用点吧。虎纹儿,给南宫姑娘盛碗粥。”虎纹儿麻利儿地做好一切,绵意扶着南宫霏入座。 南宫霏心里正开心,想着王爷终于肯面对她了,还邀请她同桌而食!却听端禹华马上来了一句:“本王吃好了,绵意伺候好你家姑娘。虎纹儿,备马,本王要出去。”端禹华有意躲着南宫霏,多面对她一刻他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 南宫霏的心立刻又跌入谷底:“王爷才回来就又要出去吗?王爷打算一辈子躲着妾身吗?”南宫霏扔下手中的勺子,瓷勺撞在桌面的声音在这清静的早朝显得尤为脆响。 端禹华被她的质问拦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地说:“南宫,如果你还是曼舞司里那个为了舞蹈尽心尽力的南宫本王自然不会躲你。可是你现在都做了些什么?你找本王借琴、硬塞玉佩给本王都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晚宴上让本王陪你演一出好戏。你怎么敢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设计本王?” “妾身爱慕王爷难道也有错吗?”南宫霏含着眼泪反问,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端禹华丧妻多年未娶,她亦是云英未嫁,这样的两个人为何就不能在一起?只不过千算万算,她没有算透端禹华居然一点也不喜欢她! “爱慕一个人没有错,但是靠耍手段占有一个人就是错了。”端禹华将他的爱情底线暴露给她。 “如果妾身不这样做,王爷会娶我么?”南宫霏的泪水终于挂不住了,如莹珠般簌簌落下,模样甚是哀怨可怜。只可惜这样的作态看在端禹华眼里又是一场博取同情的好戏罢了。 “不会!即便你如今成了本王的妾室,本王也不会与你真的做夫妇。吃完饭就回你的霏烟院,没事不要来主院了。虎纹儿,随本王去书房。”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也没必要躲着她了。他还有公事要处理,不能总为了儿女私情上的事操心。 “王爷,不备马了?不是要出去么?”虎纹儿还奇怪主子怎么变卦变得如此迅速? “哪那么多话!”端禹华瞪了虎纹儿一眼,虎纹儿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跟在主子身后。 端禹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南宫霏哭瘫在椅子上推翻了桌上的盆盆碗碗,将憋了一晚上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最近靖王府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皇宫里的喜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 端昕出生后的第三天,端璎庭在麟趾宫为女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洗三礼[ 洗三,汉族生育习俗。在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而这天刚好又是泰王家的菱歌郡主周岁生辰,于是兄弟二人决定将两个婴儿的典礼放到一块儿举办。 于是八月廿五这天午饭刚过,泰王一家子便齐聚麟趾宫;琥珀的旧主李婀姒带着琉璃;作为杨意清闺阁好友的洛紫霄和温颦也带着璎喆、雪凝一块来到麟趾宫道贺。 李婀姒与采生的稳婆一起为小端昕洗三,这让太子一家倍感荣幸。端昕虽是太子长女,却因为是妾生地位不比端明珠,因而皇帝不太重视也没有赐下封号。当然这样的尴尬只只会持续到太子登基之前,一旦端璎庭继位端昕就顺理成章成为公主,所以谁也不在意这种暂时的委屈。 洗三礼结束后,端璎庭兄弟俩便到正殿一边清点贺礼一边聊聊时事等着傍晚开宴;而一群女人带着孩子们聚在内殿喝茶说话。 “琥珀,本宫真为你高兴。你看看她,多软多可爱!”李婀姒摸了摸被琥珀抱在怀中的端昕的小手。 “这一切还不是托了娘娘的福。如果不是娘娘的费心成全也没有嫔妾的今天。”琥珀永远不会忘记李婀姒对她的恩情。 “别这么说,你本就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麟趾宫必将是琥珀的福地,而她自己的福地在哪里她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在这皇宫。 “要说有福之人,谁都比不过恪嫔!”温颦接着婀姒的话道。 “怎么说?”见洛紫霄羞涩地扯了扯温颦的袖子似乎是不愿她多嘴的样子,婀姒就更加好奇了。 “洛姐姐她呀,昨天被诊出又有身孕了,已经一个月有余了!你们说她是不是最有福气的?”也难怪温颦这样说,洛紫霄这一年来恩宠大不如前,皇帝也很少临幸。偏偏上个月十二赶上洛紫霄生辰皇帝留宿了一晚,这不就一晚便又怀上了,当真是好福气! “真的?恪嫔可告知皇上了?”若是事实,婀姒不得不惊异于她的好运。 “还没有,正打算要禀报圣上呢。”洛紫霄虽已为人母,但是说起这些私密话来还是不免害羞。 “这是好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真是恭喜恪嫔妹妹了。”后宫里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算有依靠,洛紫霄多子多福,婀姒也替她高兴。 “多谢庄妃娘娘。”紫霄抱着儿子颔首道谢,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恪嫔娘娘大喜,这样的福气可得让我等也沾沾。”说着夏蕴惜递了一盏乳酪给洛紫霄,她知道孕妇不宜饮茶,刚好这个最合适。 “怎么,太子妃这是羡慕了?好沾了恪嫔的孕气给麟趾宫再添一丁?”与端璎弼相处久了的杨意清一改往日冰冷,现下也学会打趣人了。 “好你个妮子,怎跟你夫君学得一样的油嘴滑舌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泰王每次来找太子都抱怨说意清你不肯再给他生个男孩儿,他都急死了呢!”泰王最是爱闹笑话,夏蕴惜一讲出来,众人都忍不住偷笑。 “呀!这个呆子,怎的这样的话都敢在外面乱说!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他!”杨意清的脸颊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我的好王妃,谁又惹你生气了?你这是又要教训谁啊?”端璎弼和太子刚好亲自来请女眷们到饭厅用膳,正巧就听见杨意清说要教训人。 一众女眷无不笑得前仰后合,唯有杨意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好几眼,弄得端璎弼摸不着头脑。 “她呀,厉害着呢!要回家教训她的夫君呢!”夏蕴惜快人快语,开起小叔子和弟媳的玩笑来。 端璎弼既不尴尬也不害臊,厚着脸皮环着爱妻的肩膀道:“好说好说,咱们先行用膳,等回了王府为夫任凭王妃处置!” 端璎弼的俏皮话又惹得众人一阵哄笑,杨意清窘得也顾不得避讳,当下就朝着夫君的腰间拧了一把。端璎弼也不喊疼,直把意清搂得更紧。李婀姒将小夫妻俩的互动都看在眼里,明白这是泰王爱极了妻子的表现,她突然有些羡慕泰王夫妇。 ------------ 第九篇 远方来客 ------------ 第八十六章 客至 九月初万朝会接近尾声,该进行的项目也都差不多完成了。本次朝会共安排棋艺、骑射、歌舞、蹴鞠、武艺、诗赋、书法、丹青等大大小小数十项竞技比赛,大瀚在各项比赛中均成绩斐然。现在除了最后一项丹青绘画还未开赛,其他几项都已经进行完毕。 就在丹青比赛正式开始的两天前,遥远神秘的西洋国代表团终于姗姗来迟。 被派去迎接和招待西洋使团的依然是鸿胪寺卿杜允和少卿白月箫,当他们第一次看到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穿戴稀奇古怪的西洋人时,着实被吓了一跳。虽然见过不少像月国、雪国这样毛发和瞳孔异色的外邦人,但是他们与眼前的西洋人却又大为不同。西洋人的面部轮廓深邃,眼珠子要么是碧绿碧绿的要么是瓦蓝瓦蓝的,头发的颜色奇怪不说,还都是卷卷的!就好比那绵羊身上的卷毛! 只见一群头发浅灰的、棕红的、金黄的、甚至还有粉红的外国人,说着叽里呱啦让人听不懂的话语进了永安城,又住进了涵月馆。 整理好一切,西洋使团于翌日进宫面圣。 端煜麟也是第一次见西洋人,对他们也是好奇得很。入宫觐见使团代表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人,其中貌似还有一些是仆人。 两名棕发的中年和一名金发的青年率众使节拜见皇帝,他们并不行跪拜礼,只是将左手放于胸前右手藏于背后,然后九十度躬身维持三秒钟并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出一串洋文来,最后起身礼毕。 端煜麟正想斥责他们为何不跪拜之时,只见一个身穿西服的瀚人翻译站了出来解释道:“尊敬的天朝陛下,这几位是西洋国皇室和贵族的代表,在他们国家这样的礼仪是只有国王才能享受到的最高礼节。”然后分别介绍三位使臣:“这位年轻的贵宾是西洋国最尊贵的王子殿下,名字叫做海姆·帕德里克;这两位是莫理希伯爵和奥兰登伯爵;此次两位伯爵家的千金也一同随行,那位红棕色头发的少女是莫理希伯爵的女儿,叫黛斐尔;浅色头发的那位叫爱丽丝,是奥兰登伯爵的千金。”翻译官又指了指挨着三人身后站的两位年纪尚小的小姐补充道。 端煜麟早就被这些拗口的名字给绕晕了,哪里能分得清谁是谁?只记得金发碧眼的俊朗青年是他们的王子。 “好了好了,朕一时也记不下这么多拗口的名字。朕代表大瀚欢迎各位贵客的到来。你翻译给他们听。”翻译官刘传达了皇帝的欢迎之意,王子和两位伯爵再次鞠躬表示荣幸。端煜麟又道:“万朝会即将闭幕,你们来的未免有些太晚。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绘画比赛未完,你们可要参加?”刘照翻不误。 “尊敬的陛下,我们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而来,一路上历尽艰辛,光海上的行程就花费了好几个月。此次来朝虽然不能全程参与各项竞技,但是能亲身领略大瀚的锦绣河山和风土人情也算是不虚此行!至于绘画比赛,请务必允许我们参加!我们十分期待能有机会与各国高手切磋画技。”刘将帕德里克王子的话满含敬意地翻译过来。 “那好!你们远道而来,若是只呆上几天便打道回府未免太浪费,不如你们就在大瀚多留些日子,好好看看我天朝的大好河山!”端煜麟盛情挽留。 “多谢陛下,我等正有此意。”奥兰登伯爵深表谢意。 “你们舟车劳顿还要在驿馆、皇宫两头奔波,实在辛苦。梦馨小筑正好还有地方,便安排你们住下吧,也免得明日的比赛你们还得现赶来。好了,可以跪安了!”端煜麟示意刘翻译。 “多谢陛下,我等告退!”西洋国众使节行礼退出大殿,由方达领着去了梦馨小筑。 绘画比赛前一天,涵月馆和皇宫内几座小筑中的各国使者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迎战了。此时也只有一个地方的热闹程度能与之相媲美了,那便是永安城内最大的地下赌场——醉生坊。从名字上看醉生坊更像是一家酒坊,实际它明面上做的也的确是卖酒的生意没错,但是这家酒坊的后院有一个偌大的酒窖,这个酒窖暗地里做的便是赌博的勾当。据说醉生坊背后的势力不小,甚至与传说中的江湖第一邪教——驭魔教也有瓜葛。 自从万朝会开始,醉生坊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火红,酒窖里更是人满为患,因为在这里有人设庄开了十几场赌朝会期间各项比赛输赢的局。 上个月夏槐殷途径醉生坊顺便进来买两坛酒,刚巧看见一个关系不错的部下翰林院侍读学士林江鬼鬼祟祟地往后院去了。起初夏槐殷也没太在意,直到后来林江来找他借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他问林江所为何用,林江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他这才觉出事情的不对来。 夏槐殷不敢贸然奏报圣上,于是先去找了太子商量此事,太子当即便召来林江问了个清楚。林江一开始还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在太子的威逼下终于说出实情,原来他是因为参与了醉生坊的地下赌博输光了本钱还欠了债,所以才不得已向上司借钱的。并且经林海透露,此次最大的庄家正是礼部侍郎吴孝传,他利用职务之便开设赌局牟取暴利。 端璎庭决定插手此事,他先是派人混入地下赌场摸清形势。线报传来确切消息说大庄家将会在最后一场赌局,也就是绘画比赛前一天亲临赌场,端璎庭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要将相关人员一网打尽,并且要抓他个现行令其无可辩驳! 于是当晚端璎庭联合兵部亲自带兵将赌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带上一对官兵首当其冲闯入赌场,当场将上一刻还春风得意的吴孝传捉拿归案。吴孝传等人被押送大理寺候审,太子马不停蹄地回宫上报父皇。太子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和手腕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赞赏,同时皇帝也震怒地严惩了以权谋私的吴孝传及几名相关官员,顺带还严厉斥责了吴孝传的上司兼恩师——礼部尚书邓清源。邓清源不仅被骂得体无完肤,并且还被罚俸思过,真真是颜面扫地! 九月初八这日丹青比赛在皇宫的如意馆内正式举行,由于作画时需要安静的环境,因而比赛过程中并无观众。评委和观众被安排在附近的枫姿园里一边观赏红叶一边等待欣赏佳作。 “今年的枫叶红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则便浅。皇后觉得呢?”本来今天皇后不想出席的,凤仪知道姐姐近来心情不顺,特意拉了她来。 “是么?本宫倒是觉得这叶子的颜色还差了些。”凤舞一袭缕金帝女花菱锦凤尾长裙曳地显得异常华贵,她随手折下一片枫叶放在眼前看了看,微微一笑道。 “皇后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啊?”凤仪难得看见凤舞露出开心的表情,一时间还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有么?总不能老是寒着脸,以后岂不是没人敢来给本宫请安了?”思过这段时间她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不过相信很快一切就都能回归正轨了。她今个儿一早得到吴孝传下狱、邓清源被罚的消息,心里着实有些窃喜。她与这二人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因为他们遭难而幸灾乐祸,她高兴的是这二人的获罪是太子一手造成的。邓清源为人心胸狭窄,此次在太子身上吃了这么大个亏,想必已然怀恨在心了,他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一旦邓清源翻身,即便不加以报复也必定会在今后的政途中给太子多施些障碍。只要趁这个机会将邓清源拉入自己的阵营,他往后必会成为晋王争储的助力! “皇后能这样想那最好了,皇后看得开了,妹妹也就放心了。”凤仪由衷地为姐姐能纾解心结感到高兴。 凤舞似也为庶妹的真心所感动,顺手将摘下的红叶簪在凤仪发上,赞道:“单看这些叶子有什么情趣?这样簪在美人发间才最是赏心悦目。” “皇后快别取笑嫔妾了。”凤仪被她夸赞得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本宫想着枫姿园里全是枫树未免单调,特意命花房送了些精心培育的木芙蓉和山茶花来供大家赏看,不如咱们也去瞧瞧?”凤舞提议道。 “恭敬不如从命。”凤仪难得与凤舞如此亲近,凤舞今天的表现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凤氏姐妹正要去赏花,刚刚一直不见人影的妙青跑至凤舞身边与她耳语了几句。凤舞对凤仪抱歉一笑道:“妹妹先去,本宫要见一位故人,待会儿便去寻妹妹。”凤仪也不多问便带着慕菊先过去了。 凤舞所谓的“故人”正是已嫁做人妇的妙绿,凤舞一得知吴孝传的事就立刻派妙青出宫亲自将妙绿接来,此时妙绿正在枫姿园的一角等她。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妙绿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穿着略微宽松的暗花细丝褶缎裙依然难掩微微隆起的小腹。 “怀着孕呢,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凤舞怜惜妙绿的身体。 “多谢娘娘。”怀了孕的妙绿更比从前多了一份沉静。 “白月箫对你可好?”凤舞命妙青给妙绿加了个鹅羽软垫。 “回娘娘的话,夫君待奴婢极好。他对奴婢百依百顺,娘娘交待的事情也莫敢不从。”妙绿的生活幸福从她的表情上就可见一斑。 “那就好。本宫邀你来,一来是许久不见很挂念你,二来是有事情交待你。”凤舞直言不讳。 “娘娘有事交待为何不直接让妙青告诉奴婢,大费周章将奴婢接入宫中是否因为此次的事情十分严重?”以前有任何吩咐都是妙青通知她的,这次亲自见她莫不是出了大事?妙绿隐隐担心。 “严重不至于,但的确重要。而且这事还是别让你夫君知道的好。卿儿下个月就要临盆了,本宫想你去替本宫看看她,顺便告诉晋王让他想办法与邓清源结交。”白月箫本次万朝会上表现不错,升迁有望,还是暂时不要让他接触这些灰色地带。 “娘娘的用心奴婢懂得,娘娘且放心吧。”见皇后也有意保护白月箫,妙绿放下心来并且十分感激。她和腹中的孩子离不了白月箫,她不愿白月箫有事。 “凤仪还在等本宫一块儿赏花,你也一同去吧。”凤舞邀妙绿同去,妙绿自然不敢拂了皇后的好意,主仆三人便一同寻凤仪去了。 ------------ 第八十七章 求娶 又过了两个时辰,绘画比赛终于结束了。小太监们抬着各位参赛选手的作品摆到了枫姿园供众人品评。 一幅幅妙笔丹青看下来,有的画山水、有的画花鸟、有的画人物……虽然都是上乘佳作,但是画法和内容未免司空见惯,大家都觉得缺少了点新意。众多作品中唯有两幅画让人眼前一亮,一幅是以大家闻所未闻的颜料、画法画出的见所未见的风景——西洋油画;一幅是只画了一块石、半片水的残景水墨画。 “咦?这两幅画好特别!这幅画里的房子高高尖尖的,像是被拉长了脖子;至于这一幅……明显还没画完嘛!”瑞怡公主端祥童言无忌。 “瑞怡,别乱说。到母后这儿来。”凤舞招招手,端祥就蹦蹦哒哒地跑到母亲身边。 “这位可爱的公主好眼力,我画的是我们国家的皇室建筑——城堡。我们的城堡跟贵国的宫殿结构有很大区别,视觉上的确如公主所说,像是将普通的房子拉高了。”西洋画家兰波是个只有十七岁的活泼少女,她从五岁开始学画油画,至今已经有了十二年的画龄了。兰波还曾在七岁的时候随父亲到大瀚呆过两年,因此一般的瀚话她都会说。 然而比起兰波的画,女子们对她的洋装和发色更感兴趣。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粉红色的?你的裙子为什么如此怪异?”端祥上前问道,还大胆地扯了扯兰波的裙角。 “我们国家发明出一种神奇的染发剂,可以把头发染成任意你想要的颜色!我的头发也是用了染发剂。至于我的裙子,是我们国家很常见的服装,公主喜欢我可以送给您一套。”兰波身上的蓝白色蕾丝洋装很是吸引眼球。 “好啊好啊!不许骗我。”端祥已经到了开始爱臭美的年纪了。 “那这一幅又是何人所作啊?”姗姗来迟的端煜麟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幅画了一半的作品。 “回皇上,是老臣。”果不其然,享负盛名的国画大师兼如意馆的馆吏王宰出列。 “王大人,三个时辰你就画了一块石头半汪水?这样未完成的作品恐怕没有参选的资格了吧?”端煜麟质疑道。 “陛下此言差矣!区区三个时辰如何能作出真正完美的画作?老臣对一块石头尚且吹毛求疵,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老臣若是画一幅好画没个三五月怕是不成的,因此三个时辰画出这些已经是尽吾所能了。如果皇上认为老臣失去了资格,老臣也绝无半点怨言。”王宰在绘画方面可谓是个完美主义者,对一草一木都精益求精。 “哈哈,好你个老匹夫!朕这便宣布撤销你的参评资格,不过你这残景的确精妙。来人,笔墨伺候!”方达赶紧递上笔墨,端煜麟大笔一挥开始在王宰的画上题词: 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 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 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 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运气随飞龙。 舟人渔子入浦溆,山木尽亚洪涛风。 尤工远逝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 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 这里借用了唐·杜甫的《戏提王宰画山水图歌》。文中的王宰是虚构的,非杜诗中的王宰。] 写完之后端煜麟将笔一搁,指着画对王宰道:“王宰,朕命你三个月内画出朕所提词句中的景致来。如若不能让朕满意,朕便让你提前告老还乡!”说完一阵大笑。 “老臣定不负圣望!”王宰一本正经地接旨,也跟着笑了。 绘画比赛最终以远道而来的西洋画家得胜结束,晚上乾坤殿里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至此,本届的万朝会也圆满落幕了。 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皇宫举办了大型的欢送会。被留在大瀚联姻的公主与亲人们依依惜别,而“贼心不死”的各国王子也借着最后的机会向皇帝暗示意欲求娶沁心公主,只可惜端煜麟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其实端煜麟何尝不想将公主嫁与这些王子以巩固相互间的关系?可惜公主只有一个,嫁给一方对另一方就有失偏颇,若因此引发了各国之间的龃龉反而不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太后愿与公主母女分离,太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她远嫁异国永无归乡之日? 然而月国的王储金虬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奋力一搏!于是在酒热正酣之时再次提起求亲之事:“启禀陛下,臣下仰慕大瀚公主已久,月国愿以万金之数为聘求娶!还望陛下成全。这也是父王的愿望,父王还说如若陛下应允,月国还愿为大瀚培育良驹。”月国虽然矿藏丰富,但是其他自然资源匮乏,生活物资主要依靠从大瀚进口。如果能成为唯一一个尚大瀚公主的国家,相信在今后的贸易往来上,大瀚就会看在这层姻亲关系上大开方便之门。而月国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他们最富有黄金和宝马,何乐而不为呢? 此话一出,有人惊讶有人鄙夷。惊讶的是金虬的胆大鲁莽,鄙夷的则是堂堂一国王储说出的话竟然也是满满的铜臭味儿! “呵!金虬王储说笑了,万金我们雪国就给不起么?如果光靠钱财就能尚得公主了,未免太贬低公主的尊贵身份了,也太小看我们这些王子了!”赫连律之不顾长兄阻拦,上前诚请道:“陛下,小臣也愿意出同样的聘资并允以千年红雪参一株,诚意求娶公主!”雪国的千年红雪参乃稀世珍宝,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效,当世仅存三株唯雪国皇室所有。 “你!”金虬被赫连律之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堵噎得不轻,全无反驳之力。 “朕很感谢你们对公主的厚爱。联姻是国事,可毕竟也是公主的终身大事。儿女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尚健在,朕不好替公主做这个主啊!” “那臣便亲自去永寿宫请求太后的同意!”金虬算是豁出去了。听见金虬如此厚颜无耻的请求,赫连律之也拼了,同跪同求。 “两位王子这是在为难朕啊!”端煜麟习惯性地眯起狭长的眸子,一时间倒有些左右为难。 “臣心意已决!”金虬、赫连律之异口同声道。 场下看好戏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轻松潇洒的要数东瀛王子藤原川仁了。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瞧着对面赫连律昂对弟弟的冷眼旁观和国师祁连隐忍的怒气。 “王兄,你怎么不一同求娶公主?”藤原椿好奇地问他。 “你已经是大瀚的椿嫔了,为兄还何苦与他们争破头皮呢?”藤原川仁对妹妹神秘一笑。 “椿嫔又如何?皇帝还没提移宫之事,妹妹现在还与那些西洋人共处一宇呢!”李允熙和金蝉都是一册封立马就赐居移宫了,只有她还住在梦馨小筑里。 “妹妹别急,兴许是忙得顾不上了,该是你的总会来的。你与洁嫔平起平坐,皇帝没道理厚此薄彼,放心。”藤原川仁安慰似的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眼睛却一刻未错过对面雪国的动态。 “大皇子,三皇子他怎敢越俎代庖?这求娶公主的事本是国主交给您的任务啊!况且三皇子这样做也于礼不合啊!”祁连暗恨这个三皇子心机深重。 “哼,越俎代庖又如何?他想取代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没完成的任务他却完成了,你说届时父王会作何反应?”父王当然会对赫连律之刮目相看,觉得律之比律昂更能干。律之今日所为,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么?赫连律昂一直都知道这个三弟野心勃勃,却没想到为了争权夺势他连面子里子都豁出去了。 “大皇子,那咱们怎么办?不能让三皇子抢得先机啊!”祁连急得不行,他是赫连律昂的忠实追随者,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辅助律昂登上雪国王位。 “随他闹去,他不嫌丢人我还怕看热闹么?反正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看他如何跟父王交待!”赫连律昂甩开金纸扇慢慢摇着,一旁的青萍波澜不惊地为他斟酒。祁连见他不慌不乱,知道他心中有数,也只能长叹一声。 这头端煜麟正为了两位王子的“执着”愁眉不展,不曾想端坐于他身边的凤舞却突然大笑出声:“呵呵……二位王子的一片痴情真是日月可鉴。如若公主不答应,岂非是公主不懂珍惜?但是一女难侍二夫,好歹二位王子也得问问公主的意思啊!”端煜麟震惊地看着凤舞,刚欲开口阻止,藏于衣袖之下的手却被凤舞紧紧按住。凤舞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微笑着对金虬和赫连律之说:“二位王子看这样可行——本宫和陛下先去后殿召来公主,替二位问清楚她究竟属意何人?最后咱们就按照公主的意思办,二位意下如何啊?” “那便劳烦皇后娘娘了!”金虬立刻同意。而赫连律之却比他多长了个心眼,质疑道:“如果公主不属意我二人中的任何一个,那怎么办?那我们岂非还是白费功夫?” “赫连王子心思倒缜密!本宫既然这样说了,公主的意中人必然是你们中的一个,难不成本宫会诓骗你们不成?” “臣不敢!但凭皇后娘娘做主。”这回连赫连律之也词穷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本宫和皇上先行离开一会儿,二位王子请静候佳音吧。”话毕便扶着还如堕雾中的端煜麟起身退至后殿。 ------------ 第八十八章 淮安 来到后殿的帝后屏退下人,独留夫妻二人沉默相对。 端煜麟以掌重击几案率先打破了沉默:“岂有此理!皇后好大的胆子,敢做朕和太后的主了?” “皇上息怒,且听臣妾解释。”凤舞深蹲陈愿。 “好啊,你解释!朕倒要听听你怎么解决这个事!”端煜麟气呼呼地来回踱步。 凤舞施施然起身,镇静地坐到椅子上幽幽开口道:“皇上不必惊慌,臣妾是答应将公主许配给他们二人其中一个,可是臣妾却没说是哪位公主啊!” “大瀚的能婚配的适龄公主唯有沁心一人!难道你想将你自己的女儿远嫁番邦不成?”端祥只有十岁,自然不能婚嫁,除了沁心端煜麟想不出还有第二人选。 “皇上忘了,锦瑟居的那位眼看着就要二十一岁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凤舞心中哼笑一声,端起茶盏喝茶来掩饰眼中算计。 “锦瑟居……你是说……淮安郡主?”端煜麟恍然大悟,朝着凤舞狡黠地笑了。 “是淮安公主才对。”凤舞同样回以一笑,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能深刻体会到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 “对!朕即刻便封冯锦繁为淮安公主。方达!”端煜麟欲唤来方达立即传旨锦瑟居。 “皇上且慢!还差一道赐婚的圣旨呢。” “那依皇后之见,朕该将淮安许配给哪一位王子呢?” “月国王储虽略输文采,但胜在忠义耿直;至于雪国三皇子……这个就有些意思了,他越过长兄下聘也不知道是恣意妄为还是国主授意?如果是他父王的意思还好……若是他擅做主张,那只能说明此子野心不小。”凤舞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抬头发现端煜麟正以一种既赞赏又怀疑的目光盯着她,于是她话锋一转:“当然了,相信臣妾所说的这些皇上早就心中有数,想必皇上也有了决断不是么?” “朕的皇后真是聪慧得令朕既爱又怕啊……”端煜麟捏住凤舞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她,似乎想重新认识她,又仿佛想要看穿她。 凤舞不着痕迹地躲开皇帝的钳制,故作娇羞道:“皇上做甚这样盯着臣妾看?直叫臣妾都难为情了!” “哈哈……朕的皇后也会不好意思?怪哉,怪哉!不管怎么说,这次皇后立了大功!”端煜麟与凤舞玩笑了几句,随后正色对恭候在一旁的方达道:“听懂朕和皇后的意思了?去宣旨吧。”方达打了个千退下,一路跑着赶去锦瑟居了。 此时的后殿再次陷入沉默,皇帝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等着方达回来复命。凤舞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八月末的某个午后…… 秋日午后过了太阳最炽烈的时辰,凤舞由妙青陪着到御花园散步。走得累了便坐在石凳上休息,看着开谢了的玉簪花难免心生凄凉,于是便联想到了光景跟这败了的花草差不离的锦瑟居。 “妙青,本宫想去锦瑟居瞧瞧。”凤舞薅了一把玉簪花的残叶撒落风中,妙青不语,只默默地扶着凤舞往锦瑟居的方向行去。 到了锦瑟居,听见里面不似以往安静,仿佛有人吵嚷。 凤舞快步步入锦瑟居,果然看见嚣张跋扈的慕竹与冯锦繁的侍女紫薇在理论着什么,而挽辛正在试图劝阻自己的小主。妙青正要出言警告,却被凤舞拦下,她们就在一旁悄悄地看着。 “你这个奴婢好大的胆子,本小主怎么就见不得你家主子了?我路过此地,顺便进来拜访郡主,你一个奴婢竟敢阻拦我?” “小主恕罪,实在不是奴婢有意阻拦,确实是郡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做奴婢的不能替主子遭受病痛,但至少要确保主子安心养病不被打扰,相信竹宝林也能理解。”紫薇愤愤不平道。但是这句话听在慕竹耳朵里怎么都觉得刺耳,这不是存心讽刺她从前也是做奴婢的么? “敢讽刺本小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主子也不过是一个没落的前朝遗孤,还真当自己是郡主了?神气什么!”慕竹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在紫薇脸上,紫薇的脸颊顿时肿得老高。挽辛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好言相劝自家小主不要胡闹,却被慕竹一把推开。 “怎么回事!都在吵什么?”妙青得到凤舞授意上前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嫔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慕竹、挽辛、紫薇齐齐行礼,慕竹显得有些慌乱。 “锦瑟居向来清静,谁许你们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凤舞凌厉地看了慕竹一眼。 慕竹身子一抖,连忙跪倒在地恶人先告状:“启禀娘娘,嫔妾偶然听闻淮安郡主抱恙,今日散步途径附近便特想着顺道来探望一下。没想到这个奴婢如此大胆,非但拦着嫔妾不让嫔妾进去,还出言不逊顶撞嫔妾!嫔妾的一片好心就这样被人践踏了!”她哪里是真心来探病的,不过是学人一样迎高踩低,来这里耍耍威风罢了。 “皇后娘娘,不是的!奴婢没有!是竹宝林欲硬闯寝宫,奴婢不得已才加以阻拦。实在是郡主说身子不爽不见任何人的!求娘娘明鉴!”紫薇哭着爬到凤舞脚下喊冤。 “紫薇?是谁来了?”穿着质地普通的赤缎绉纱裙的冯锦繁从寝室门口探出头来,简单的盘髻上除了一对镀金山茶花掩鬓流苏别无他饰。堂堂一国郡主,居然打扮得如此寒酸,叫人看了不免心酸!她看见了凤舞,连忙整理了一下仪态跪迎:“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郡主平身吧。身体抱恙就别站在风口吹着,紫薇扶你主子回屋去。”听到皇后的命令,紫薇擦干眼泪扶着冯锦繁进去了。 “皇后……”慕竹还不愿罢休,可惜回应她的是凤舞的一个比刚刚她打紫薇更重的巴掌。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贱婢!谁许你来这里撒野的?以为皇上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凤舞打了一巴掌尤觉得不够,正想再赏她一个时,妙青轻握住她的手道:“娘娘贵手怎能用来打下人?还是由奴婢代劳吧。”说时迟那时快,妙青抬手便是两个清脆的巴掌狠狠打在慕竹脸上。当初郑氏姐妹没垮台的时候,还是粗使小丫头的慕竹便懂得狗仗人势了,妙青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可算解恨了!凤舞冷眼看着妙青掌慕竹的嘴,打了几下后凤舞令其住手,居高临下睥睨着慕竹冷冷说道:“给本宫滚回你的翡翠阁去,禁足两个月;你的贴身侍女不能劝阻小主胡闹,罚回到丽华殿继续做粗使宫女。本宫将凤梧宫的宫女菱巧赐给你做近侍,看你还敢不敢这么不懂规矩!”说完凤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被吓惨了的慕竹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收回思绪,方达也传旨回来了。端煜麟回到前殿宣布结果,凤舞则推说酒醉不适就直接回寝宫了。无论冯锦繁内心愿不愿意接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事情都已成定局。凤舞相信嫁给金虬是她能许给冯锦繁的最好的出路了,远嫁总比在这后宫中孤独终老、被人欺凌践踏的好。希望这一次,这位“公主”可以活得有尊严些。 当晚,方达便来凤梧宫传旨,恢复了凤舞统领六宫之权,贤妃依然行协理之职。凤舞早就料到结果,心情也并无太大起伏。她只是吩咐妙青从库房里找出一顶赤金红宝雁翅冠和一套水红芙蓉绣广绫妆花裙送到锦瑟居以作添妆。 九月初十清早,各国使团从驿馆集结到皇宫门口向天子告别,准备启程回国。 昨天还踌躇满志金虬在得知皇帝许给他的是不是沁心公主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淮安公主时,登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狡猾的大瀚天子!居然跟他们玩起文字游戏来,用这种偷换概念的伎俩哄他上了好大一个当!木已成舟,他堂堂月国王储断没有出尔反尔的可能,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赫连律之显然也被端煜麟的老奸巨猾给惊呆了,但是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庆幸,还好最终皇帝决定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淮安公主嫁给金虬,否则他许以雪国至宝换来的将是一个废物,如此他便会彻底失去父皇的信任,那他无疑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过,经此一事他的野心也再也掩藏不住了,从此他就要和王兄赫连律昂展开正面对决了。 头戴赤金红宝雁翅冠、身着水红芙蓉绣广绫妆花裙的冯锦繁在登车之前最后回望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金壁辉煌的皇宫。她的故国早已覆灭,本不该有什么留恋,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想再看一眼,也许此生她再无机会回到中原了。冯锦繁手中捧着一盆移栽的木芙蓉,粉红的花朵开得正艳。木芙蓉别名拒霜花,这是她最爱的花,坚强而美丽,也不知道地处戈壁的月国会不会有?她带着盛满故国土壤的一盆鲜花,即将踏上遥远而陌生的土地,她希望可以像这花儿一样,不惧风霜雨雪、不畏萧瑟凄苦,骄傲地开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站在琼花台上的凤舞眺望着宫门口密集的车马队伍,不由得感叹:“秋未尽,风高云淡淡。试上琼花台上看,半壕秋水半城花。骤雨暗千家。重阳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温茶。诗酒趁年华。[ 改编自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上作》 原文为: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她在这里为淮安送行,她能为故人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第八十九章 离别 离别在即,归心似箭者有之,留恋不舍者亦有之。 与王兄依依惜别的藤原椿注意到,金虬礼貌地打断了冯锦繁感怀,扶着她的手臂一同上了车撵。 “王兄不肯与金虬、赫连律之争夺公主,定是早就知道皇上不会让沁心公主和亲。不过椿有疑问,王兄究竟是何时得知、又是怎样得知的呢?”椿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问清楚。 “歌舞竞赛那日津子偶然发现有淮安郡主这么一号人的存在,从那时起我便想到了昨天的那种可能性,所以我没有贸然行动,免得像金虬这样‘得了夫人却折兵’。”藤原川仁也不想妹妹带着疑惑与亲人分别,自然是如实相告。他还贴心地提醒妹妹:“瀚朝皇帝的处事诡诈从此事上可见一斑,这大瀚后宫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椿你要处处小心。为兄此去,我们兄妹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多多保重。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记得到曼舞司找莎耶子和津子商量,有什么要紧的情况记得也要告诉她们俩,她们会设法将消息传递回国。”莎耶子和津子如愿留在了大瀚,她们实际上是藤原川仁特意安插在大瀚皇宫的细作。 “妹妹知道了,请王兄也要珍重自身,东瀛的未来全靠王兄了。”椿不禁以手帕拭泪。 “椿你做得很好,我回去后会向父皇禀报椿这次对东瀛的贡献。相信父皇乃至整个东瀛皇室都会以你为荣!”藤原川仁安慰似的拍了拍椿的肩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王兄,椿还有一事相求。我的侍女美惠与王兄的侍卫鬼冢京两心相悦,我本想成全他们,让美惠与尔等一同回国便罢。可是美惠对我一片忠心,宁可断绝与鬼冢君的情缘也要随侍于我,我实在于心不忍。所以,妹妹决定将美惠留在身边一年,待我在后宫站稳脚跟便请王兄派人来将美惠接回去吧,成全了她和鬼冢的一片痴情吧!”椿含泪请求道。 “妹妹安心,到时候为兄定让鬼冢亲自来迎,并承若为他们证婚。”鬼冢京和美惠之间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不是他不愿成就这桩美事,只是鬼冢京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待完成。 “那椿便再没牵挂了,王兄启程吧,一路平安!”兄妹二人最后一次互道珍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雪国的队伍也在宫门口停留良久,端禹华清晨特意来送别好友赫连律昂。二人长身玉立,连面对面话别都成了一道夺人眼球的风景。 “赫连兄此去回国,不知又得几载方能再会。”端禹华猜测这次回去赫连律昂与赫连律之之间的一场恶斗在所难免,接下来的几年里可能会分身乏术,兴许下一届的万朝会也见不到他了。 “在下不能来瀚,靖王却可以到雪国拜访,雪国随时欢迎你!”赫连律昂不知道端禹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羁无绊、自由洒脱的他了,如今的他有了割舍不下的牵挂,自然不愿远离她。 “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如果有一个能让他带着她一同策马奔腾于雪山脚下、芳域谷间的机会,他必万死不辞。不愿想这些缥缈伤感的假设,他还有必要替沁心向律昂道谢:“沁心的事,我很感激你。谢谢你的坦诚不讳。” 自从骑射比赛后,端沁初萌春意,一颗芳心遗落在赫连律昂身上。她知道他与律昂交好,甚至放下少女的羞耻心主动找到他,请求他代为传达她的爱慕之情。他不忍妹妹像他一样忍受相思之苦,况且律昂人品、相貌俱佳实属良配,他也乐得促成这桩姻缘。只是没想到赫连律昂拒绝了,他对端沁无意,因而不想耽误她。赫连律昂不会为了所谓的国家大义委屈彼此,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儿,更不会让好朋友的妹妹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这都是作为朋友应该做的,你不必谢我。再次替我感谢公主的垂青,还烦请替我传达,就说我祝福公主早日找到能真正携手一生的良配。禹华兄,再会!”赫连律昂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任何伤感地跨上马背,打马而去。 “再会了,我的好兄弟……”端禹华望着被马蹄卷起的尘埃,朝着律昂的背影缓缓地挥了挥手。 除了西洋国,其他国家的使团都按原计划归国,回归正轨皇宫似乎一下子冷清起来。但是这也只是表象,后宫永远不缺少事件,所以永远也不会“无聊”。 再次怀孕的洛紫霄为大瀚绵延子嗣有功,因此被晋封为恪贵嫔。这可愁煞了徐萤,她之前太过得意,一时的疏忽大意居然又多了一名有孕的嫔妃。现在后宫里同时有三名妃嫔怀孕,叫她如何应付得来? “娘娘稍安勿躁,六皇子的病刚有起色,您可不能再累倒了。”慕梅贴心地为徐萤奉上一盏泡好的白毫银针。白毫银针是白茶的一种,色白如银、细长如针,因而得名。白茶味温性凉,还有健胃提神、祛湿退热之效用。 “本宫的心现在就像这茶盏里的茶叶,银针挺立、上下交错,刺心得很啊!”徐萤搁下茶杯,完全没有品尝的心思。 “娘娘还在为皇后重新掌管大权的事烦恼?”慕梅也曾为此忧心,但好在主子协理六宫之权还在。 “虽然不指望皇后会长久失势,但是本宫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迅速的就翻身了。皇后果然是皇后,手段就是高明!”徐萤还是勉强喝了一口茶,又叹息道:“现在又有这么多怀孕的妃嫔,当真是令我烦心!唉……现在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也就是璎平的病有了起色。”端璎平虽然生下来就是盲的,但是原因主要还是胎儿在母体中中了毒,与先天不足导致的眼盲还是不同的。万朝会期间在血鸳鸯姐妹的对症治疗下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效果,他现在已经可以模糊地辨别色彩了,这让徐萤燃起了完全治愈儿子的希望。 “皇后娘娘的确厉害,之前还没复起就敢大张旗鼓地处置竹宝林,还打发了挽辛,给竹宝林安排了一个凤梧宫出来的侍女。皇上明明说了后宫之事全权由娘娘您负责,可是皇后还是罔顾您的面子处置宫人!”慕竹替主子打抱不平。 “她毕竟是皇后。皇上命她思过却不禁足,连万朝会的大小场合也许她出席,明摆着就没想真正处罚她!更遑论是处置一两个宫人?不过慕竹不安分,禁她两个月足算便宜她了;挽辛打发了也好,这丫头正直单纯又被慕竹所蒙蔽,若以后我们想动慕竹,有她在身边反而不方便。”皇后此举也算是为她除了一个障碍,只是不晓得那个菱巧会不会成为新的“阻碍”? 现在整个后宫最得意的人就要数洛紫霄了,八皇子健康茁壮,如今腹中又有一个小家伙正在渐渐长大,她的满足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了!再过几天就是端璎喆的一周岁生辰了,她打算好好操办一下。把宫里合得来的姐妹都请来云霞殿庆祝一番,顺便将那个西洋国的女画师请来为她和小璎喆画一幅新颖的油画作为纪念…… 很快云霞殿就迎来了这个重要的日子——九月十九,洛紫霄的人缘好,因此这一天云霞殿的客人的纷至沓来,不少低位的妃嫔也借为八皇子庆生的名义有意讨好。 云霞殿的常客温颦带着端雯早早便来了,将端雯和璎喆放在驼绒地毯上任他们玩耍,她则陪着洛紫霄闲话家常。 “可惜江姐姐和恬嫔的月份大了,不宜到人多的地方走动,要不然今天咱们姐妹几个一同欢聚于此为小皇子庆生,那该有多好啊!”温颦语气中略带遗憾。 “以后有的是机会呢。待莲贵嫔和恬嫔的孩子生下来,明年雪凝的生辰咱们就都到你的尚梨轩去。届时咱们再带上各自的孩子,你的宫里可不是要热闹得翻了天?到时候你别嫌闹腾才好!”洛紫霄考虑得倒长远,不过想象一下那样的场面还真是蛮温馨的。 “那自然好!就怕等不到那时雪凝就不在我身边了……”温颦似乎心事重重。 “此话何意?”洛紫霄不解,端雯现在对温颦的依赖早就胜过当初对其生母的,端雯怎会离她而去? “姐姐不知道,羽嫔禁足的这段时间经太医治疗情绪稳定了不少,她还遣人去请求皇上将雪凝接回登羽阁抚养呢。我很担心皇上会答应,虽然雪凝不是我亲生,但是我与这孩子的感情已经与亲母女无异了,我……实在是舍不得!”她早已将端雯视如己出,现下要她们母女分离,真比要了她命还难受。 洛紫霄闻言沉默一瞬也无从安慰,毕竟韩芊羽是端雯生母,若是痊愈后想要回抚养权也无可厚非,她也只有同情温颦的份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妹妹暂且先别杞人忧天。今日高兴,咱们不提伤感的话题。”温颦同意地点头微笑。 ------------ 第九十章 疯癫 不多时,前来庆贺的宾客就陆续到齐了,可是没想到其中却有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禁足多时的韩芊羽一身宫人装束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独自一人身边并没有宫女或太监随侍。 “八皇子生辰宴恪贵嫔怎么不记得邀请嫔妾啊?”韩芊羽嘴上恭敬地称紫霄为贵嫔,可是行动上却是毫不客气,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正殿的座位上坐下。 “本宫不知道羽嫔何时解了禁足?”即便知道她也不会邀请韩芊羽这个随时会失控的“疯子”来。 “我何时解禁关你何事?你以为我想来凑这个热闹?我不过是思念女儿,听说淳嫔带她来了这里,我才跟过来的!”韩芊羽的情绪有些激动。状态明显趋向不平稳的韩芊羽会被解除禁足?众人有所怀疑。 “小主,奴婢看羽嫔的情绪不稳,会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咱们要不要禀报皇后娘娘?”侍女静花贴在紫霄的耳边悄声问道。 “有可能。你快悄悄去请皇后,本宫和淳嫔设法拖住她。”从韩芊羽一副宫人的打扮进来,紫霄就怀疑她是偷溜出来的。 “羽嫔姐姐何须动怒?本宫欢迎还来不及呢!快给羽嫔看茶!”紫霄一边吩咐下人上茶,一边给温颦使了个眼色。温颦眨眼表示懂了,而静花也趁机退出正殿去请皇后。 “茶就不必了,我要见我女儿,快带我去!”说完还狠狠瞪了温颦一眼,温颦无奈之下只好带她去内殿看端雯。 到了内殿,看着头碰头并排而睡的姐弟俩,韩芊羽一股妒火腾然而起。她迅速伸手将端璎喆扒拉到一边,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的两个奶娃顿时瘪起嘴大哭起来。 “你要干什么?快放下雪凝,你吓着他们了!”温颦看着被勒得小脸通红的端雯心疼不已,一边喊着“你勒得孩子喘不上气了!”一边动手去抢韩芊羽怀里的端雯。 “你干什么!你敢跟我抢女儿?你这狐媚子,先是跟我争皇上,现在又要来抢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韩芊羽的病果然没有治好,她又轻易地陷入了癫狂状态。她抱着端雯朝温颦冲撞过来,温颦怕伤着孩子不敢躲开,不得不硬生生承受这一下。结果就是被撞飞到一边,还不慎刮倒了一个花盆架,架子上的花盆掉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温颦也摔在地上疼痛不已。 听到里面动静的洛紫霄不放心地进屋来看,只见温颦坐在地上表情痛苦;韩芊羽搂着公主状若疯妇;自己的璎喆被惊吓得哭哑了嗓子。洛紫霄一下子火了,不顾身孕冲了上去阻止韩芊羽:“你这疯妇,闹够了没?你看看你把孩子们吓得!还不快放下公主回你的登羽阁!本宫已经去请皇后了,一会儿皇后来了见你这样,看你如何收场!”洛紫霄情急之下威胁道。 听说皇后要来,偷溜出来的韩芊羽更是怒不可遏:“好你个贱人!敢背后告状!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将手中的端雯往床上一扔,转身全力向洛紫霄冲过去。躲闪不及的紫霄刚好被她推个正着,身子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绊在了门槛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跟头。 “啊!”洛紫霄痛叫出声,她用手扶着腹部感觉双股间一股热流晕出。她害怕极了,惊恐地唤人:“静花!我的肚子好痛,快传太医……”她慌张得都忘记了静花已经去了凤梧宫。 温颦看见好姐妹的裙底晕出血色,回想起自己流产时的状况,一时也吓得魂飞魄散。但好在她及时回过神来,高声大喊:“快来人!传太医啊!” 门外的人听到二人的喊声,有的去请太医,有的则涌进内殿看情况,甚至有人在看到室内惨状后放声尖叫……一时间云霞殿里乱成一片。 “都吵什么吵?乱糟糟的!还不快给本宫停下!”皇后的到来瞬间制止了殿内的嘈杂,乳母见状赶紧把两个孩子先抱了下去。 “参见皇后娘娘!”众人行礼跪拜,噤若寒蝉。 “你们究竟是为何事喧哗啊?”凤舞大步走到方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内殿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瘫靠在淳嫔怀里的恪贵嫔以及她裙下散开的大片鲜血。再看看被洛紫霄流血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韩芊羽,凤舞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后宫小产之事屡见不鲜,但是凤舞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她忍不住朝温颦吼了一句:“还呆坐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把她抬到床上去!”温颦这才如梦初醒地和静花、忘忧一起把已经昏迷了的洛紫霄挪到了榻上。凤舞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摸了一把紫霄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已经去了!”温颦哭着回答,看着紫霄留在地上的血迹,温颦一阵阵地心慌。 凤舞顺着温颦的视线看去,那一滩鲜血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太医来了,大概也于事无补了。凤舞惋惜地叹了口气对德全道:“去请皇上。”刚刚还吓呆了的韩芊羽一听见“皇上”二字顿时又激动起来:“皇上?皇上来了吗?我要见皇上!皇上,您已经数月不曾来看过臣妾了!臣妾好想您啊!”她已经完全疯魔了,哭着喊着就要往皇后身上扑,还好妙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羽嫔小主的禁足还没有解,谁放她出来的?还敢冲撞娘娘!还不快来人将她拿下!”妙青嫌恶地用绢子掩住口鼻,命令云霞殿里的小太监将韩芊羽捆了送去后殿,顺便将她胡言乱语的嘴也塞上。 太医到了,看了洛紫霄的情况对皇后摇了摇头,随后给她开了药便退下了。太医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到了云霞殿。端煜麟一进殿就免了众人的行礼,匆匆来到紫霄床前。这时的紫霄已经幽幽转醒,端煜麟将她扶坐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紫霄依在皇帝胸前哭泣着委屈地问道:“皇上……咱们的孩子……还在吗?”端煜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转而看向凤舞,只见凤舞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紫霄,你别难过。孩子……没了,但是咱们已经有璎喆了不是么?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端煜麟只能这么安慰她。其实洛紫霄有预感孩子没了,但是亲耳确认后还是叫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失子之痛端煜麟与紫霄感同身受,他怒火中烧地质问道:“怎么搞的?好端端的给璎喆过生日,恪贵嫔怎么就小产了呢!你说!”端煜麟指了指与紫霄关系最好的温颦。 温颦跪下哭诉道:“臣妾有罪!都是臣妾害了洛姐姐!要不是臣妾与羽嫔发生了争执,羽嫔也不会发疯似的冲撞恪贵嫔……”她又将与韩芊羽起冲突的原因解释给皇帝听,端煜麟明白错不在温颦。 “羽嫔?她不是在禁足么?怎么会跑到云霞殿来?”端煜麟一想到是又是韩芊羽那个疯妇惹事生非就恨得不行。 “回禀圣上,羽嫔身上穿的是登羽阁宫女的衣服,奴婢猜测羽嫔大概是装成宫人偷跑出来的。”静花将自己和主子之前猜测的可能性说了出来。 “贱人现在何处?还不将她带上来!”端煜麟重重地拍着桌子。 “皇上不可!羽嫔已经疯了,不但胡言乱语而且还会出手伤人。臣妾已经命人将她关在后殿了,以免她冲撞了皇上。”凤舞好言相劝。 “既然疯了还留着干嘛?还不赶紧处理了!否则不晓得又要闹出什么大事来。这事儿皇后你看着办吧。”端煜麟厌恶地说道,转而又去安慰悲恸的洛紫霄去了。 皇后和一众妃嫔不便打扰皇上和恪贵嫔,识趣地散了。凤舞带着几名太监来到后殿,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韩芊羽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被堵住的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想要说什么话。 “松开她的嘴,本宫看她还有何话好说。”德全依言拔下韩芊羽口中手帕。 “血、好多血!她小产了……小产了!哈哈哈……是我干的!是我……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抢我的孩子……”羽嫔的话颠三倒四的听了让人糊涂,她撞了恪贵嫔害她流产,但是抢她孩子的却是淳嫔啊,看来她是糊涂了。 “本宫问你,谁要抢你的孩子?你害得谁没了孩子?”凤舞抬起韩芊羽的脸直视她的眼睛问道。 “淳嫔……是淳嫔!是我害她小产的……是我派人使她的牛肉里混入了红糖!我以为她滞食……没想到却是她那个贪食侍女胀死了!她没胀死……可她吓坏了,吓得流了产……哈哈哈……”韩芊羽疯狂的大笑,笑着笑着又毫无预兆地开始大哭,凤舞示意德全赶紧重新堵上她的嘴。 “没想到淳嫔的孩子是这么没的,可笑她还将杀死她孩子的凶手的女儿视如己出……”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娘娘,那咱们要告诉淳嫔真相吗?”妙青询问凤舞。 “不必了,有些真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况且凤舞觉得淳嫔未必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她孩子的死因,如果明知道凶手是谁还能这般善待端雯,只能说她是真的太爱那孩子了。既然如此,凤舞便成全了她:“传本宫懿旨,废去羽嫔位分打入冷宫;雪凝公主今后正式交由淳嫔抚养。” “娘娘为何不直接处死羽嫔?”妙青不解皇后用意。 “死对于现在的她是最好的解脱,她犯下这许多不可饶恕的过错,就这么赐死岂不便宜她了?且让她在冷宫里尝尽苦楚,自生自灭去吧!”凤舞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又突然想起刚才韩芊羽提到红糖的事是派人干的,想必一定是她的近侍,便问德全:“原来伺候她的贴身侍女和掌事太监都是谁?” “回娘娘,是现于尚宫局当差的飞燕和登羽阁掌事公公小灵子。”德全回道。 于是凤舞立马又追加了一项处置:“一并都处死吧。” “是。”德全带上几名太监,架起挣扎不得的韩芊羽按旨意办差去了。 ------------ 第九十一章 寒域 皇后的懿旨很快便晓谕六宫,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人忧有人喜。 忧的与洛紫霄关系不错的江莲嬅和李姝恬;喜的自然是日夜防着嫔妃们肚子的徐萤。 她甚至高兴得私下饮酒庆祝:“本宫真是该谢谢韩芊羽那个疯子!她这么一撞,省了本宫多少麻烦啊,哈哈哈……”徐萤仰头喝下一大杯桂花酒,又斟了一杯道:“可惜啊,她被打入冷宫了,要是她能替本宫将莲贵嫔和恬嫔肚子里的孩子一并除了,那该多好啊!后宫里若是多几个她这样的‘疯子’,本宫就能高枕无忧了。可惜啊……可惜……”说完将此杯饮尽。 “娘娘别喝了。奴婢知道娘娘高兴,可是这会儿皇上正不高兴,若是被皇上知道娘娘在此时饮醉怕是要雷霆大怒的。”慕梅夺下主子手里的酒杯,苦心劝解着。 “对,你说得对!本宫不喝了。本宫有点晕,扶本宫睡一会儿吧。”后宫的战争是没有完结的,睡醒了,她还要奋斗其中。 韩芊羽被送进了寒玉宫,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冷宫或是别的地方也许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她已经感受不到来自外界恶意和内心的孤独。可是对于有些清醒着的人,即使身处繁华闹市,精神上的苦寒也会让她觉得如堕冰窟。慕竹如是,南宫霏亦如是。 因为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禁足的慕竹已经心惊胆战地挨过了二十余天,每每不经意与菱对视巧时,她总觉得菱巧眼神诡秘。做贼心虚的慕竹开始时时注意菱巧的一举一动,防贼一样的盯着,竟不知道她俩到底是谁在监视谁了。 “小主?你老盯着奴婢干嘛?”菱巧被慕竹盯得不自在,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有么?我哪有盯着你,你看错了。去做事吧。”慕竹眼神闪烁,拒不承认。 “哦。那奴婢该做什么事呢?小主哪都去不了,翡翠阁里里外外也没什么事可做啊!要不奴婢把院子再打扫一遍?”菱巧呆呆地提议道。 “你是我的近侍,打扫院子这种粗活是你该干的么?”慕竹看着菱巧一副不机灵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奴婢以前在凤梧宫就是粗使宫女啊,洒扫的事已经习惯了。”菱巧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 慕竹见菱巧没心没肺的,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菱巧的行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一切都是她多心了?其实菱巧并不是皇宫派来监视她的?许是因为菱巧行事总是缺个心眼,皇后觉得厌烦才甩给她了?一旦萌生了这个想法,慕竹就忍不住要试探一番:“菱巧,我问你,你从前在凤梧宫的时候皇后待你怎么样啊?” “皇后娘娘待奴婢好着呢!有一年奴婢染了荨麻疹,这病本来不传染也不影响做事,可是娘娘可体恤奴婢了,放了奴婢好几天假,还派了一个新来的小宫女每天给奴婢送饭!奴婢还以为皇后那么尊贵的人根本不会理会像奴婢这样的粗使宫人,没想到其实皇后时刻关心着宫人们的健康!”菱巧开始了对皇后滔滔不绝的赞美。而慕竹终于可以确定,菱巧的确是大脑少根筋的主儿。这一点说不定可以为她所用,只要她稍微对菱巧施以恩惠,菱巧便会对她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菱巧啊,小主我呢在禁足,也是委屈你了。虽然咱们出不去,但是吃喝用度还是一应俱全的。这样吧,你去小厨房煮两碗燕窝,咱们主仆二人一人一碗。”燕窝还是封宝林的时候皇上赏下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真的吗?奴婢也能吃?谢谢小主!奴婢这就去!”菱巧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去了。慕竹看着她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儿,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靖王府,后花园。绵意陪着南宫霏沿着回廊散步,时而停下来观赏一下回廊两侧放置的菊花。 “回廊两侧的菊花共有六百七十二盆,其中有三百二十五盆是黄色的、一百一十盆橘红色、一百零七盆粉红色、七十二盆紫菊、还有五十八盆白菊;这条回廊共有十八个转折,每到一个转弯处摆放四盆紫菊……”此时南宫霏的面前刚好是一盆紫菊,她正站在第十八个转折点,很快她就要走到长廊的尽头了。 “姑娘观察得真仔细!奴婢就从来没留心过这些。”绵意惊讶道。 这条九曲十八弯的游廊南宫霏已经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走过无数遍了,她如何会不知道?一个被彻底遗忘的侍妾,除了做这些无聊的事打发时光还能怎么办呢?南宫霏苦笑道:“随便数数而已。前面是王爷的书房了吧?王爷在吗?”她连自己的丈夫何时在家、何时出府都不清楚,何其可悲! “今儿早上奴婢见虎纹儿去备马了,王爷应该是出去了。”一个多月下来王爷一次都没来过霏烟院,府里人也渐渐看懂了王爷和这位侍妾之间的微妙。现在王爷有事没事就往外跑,想来是刻意不与南宫霏碰面。 “那咱们过去找几本书来看。”南宫霏知道端禹华不愿见自己,所以从来都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敢进入他平时活动的领域。 正如绵意所猜测的,书房里果然空无一人。南宫霏在书架上随意拿下两本杂记翻了翻,觉得无趣又放了回去。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看书,只是想在他呆过的地方感受一下他的气息。 南宫霏又走到书案前,发现桌上有一新一旧两卷画轴,她一时好奇便将两卷画展开。稍旧的一副图上灰暗模糊的背景上绘有一位气质冷傲的仙子,广袖银边的羽纱衣袂掩映着焕然流彩的六角风灯;较新的一幅图上也是位茕茕孑立的美人,皎洁的满月光辉下她身上的银纹绣百蝶镀花裙辨不清原本的颜色,只觉得美得不可思议。最引人注目的是美人头上的一对紫珠莲花掩鬓精致华美,唯一的缺憾就是美人的五官没有画全,只有一双远山含黛的细眉令人浮想联翩…… “绵意,这是谁?”南宫霏指着那幅“葬情仙子图”问道。 “回姑娘的话,这画中之人正是已故的王妃。王妃与王爷是青梅竹马,她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只可惜天不怜她。 “王爷与王妃真是鹣鲽情深,如今还会经常临摹王妃的画像……”南宫霏以为两幅图画的都是臧鲭,以为他对她的“残忍”是因为他把全部的深情给了这位“葬情仙子”。南宫霏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喃喃自语道:“我对你一见钟情尚且如痴如狂,你与她青梅竹马、夫妻四载定然情深似海,我要如何赢得过她……赢得过你们的爱情?”南宫霏哀怨地长叹一口气。 西洋国的使者对瀚朝皇宫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感兴趣,除了后宫妃嫔的寝宫他们被允许四处走动。端煜麟对西洋文化也很感兴趣,经常请帕德里克王子和两位伯爵到御书房听他们讲述西洋历史和文学。当然,多情的皇帝也对彩发碧眼的西洋女人很好奇,可惜两位伯爵家的千金年纪尚小,他不能贸然求娶。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纳了一位标致的女仆瑞秋为采女,就赐居在梦馨小筑。而其他的西洋皇室成员被移居于相邻的雅馨小筑。 十月初二,晋王府迎来了天大的喜事,晋王妃凤卿平安产下一名男婴,端璎瑨为其取名茂德。 西洋使者闻得此喜讯也想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祝贺,皇后提议不如请他们参与这个孩子的洗三。端煜麟欣然应允,并通知晋王府三日后准备迎客。届时帝后、贵妃、长公主及几位亲王、大臣会与西洋使者一同出席洗礼。 端璎瑨没想到皇帝会如此重视这个孩子,他与凤卿都喜不自胜,期待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三日后的典礼。 很快便到了初五这天,晋王府戒备森严以迎接圣驾莅临。未时刚过门前便陆续聚集了一众宝马香车。 一身华服的长公主携爱女杜雪仙走下华丽的马车,瞧着晋王府门庭若市的景象,杜雪仙不禁撇了撇嘴,心中不屑道:“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爷的孩子洗三,犯得着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么?若不是看在西洋国贵客的面子上,皇帝会亲自出席?皇帝若不来,皇后、太子和王公贵族们会来?她也是看在太子会出席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跟着母亲来了,否则谁有空理会一个下贱歌姬之子?” 晋王早已今非昔比,即便不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许多重臣也要卖凤家个薄面,谁叫晋王好命取了凤家的嫡女呢?况且皇后提议请众人来参加洗三礼,未必不是存了替晋王造势的心思。然而杜雪仙只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显然不能透彻地看清形势。 与此同时,翔王府的马车也到了,翔王一家三口从马车上下来。姚曦眼尖瞧见了长公主母女,便带着桓真殷勤地过来打招呼。 “长公主近来可好啊?怎不见杜驸马同来?”姚曦名义上虽然算是端妺的婶婶,但是论起身份尊贵却是远远不及的。 “本宫尚且安康,可是驸马却不敌风寒病倒了,因而今日未能出席。劳翔王妃挂记了。”端妺对地位不及她的人向来都是淡淡的,而杜雪仙也完全继承了母亲这点。 桓真年纪比杜雪仙要小,但是辈分却大,雪仙不愿管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叫姑姑,因而平时很少走动。见姚曦和桓真上来寒暄,她也只是略点了点头。 “呦,雪仙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像我家夕颜,小时候尚觉得她机灵可爱,可这大了却不见往标致里长,活脱脱还是从前的模样。真是愁煞我了,也不知道谁家公子能看上这不长进的丫头!”姚曦佯装恨恨地用食指推了推女儿的额头。桓真无奈地笑笑,她的确长得不够好看,完全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也不知道她的心上人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 第九十二章 亲子 “王妃别这么说,照本宫看桓真也不比别人差,小时候的机灵劲儿可还都在呢。雪仙美丽不假,可是这孩子太不让本宫省心!今年已经满十八了,却还是不肯出阁,对本宫和驸马挑的人选统统不满意。”杜雪仙一听母亲又开始提及她的婚事,她不爱听便行礼先到别处溜达溜达,桓真也在母亲的允许下跟着杜雪仙去了。 “想必是雪仙眼界太高了。不过以雪仙的条件是该好好挑挑。夕颜今年也十六了,我想着也是时候为她择一良婿了,可是这孩子偏偏有主意得很,不许我和她父王插手呢。”姚曦也是三两句话不离女儿的终身大事。 “哦?这么说桓真是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公子?”端妺好奇心被勾了上来。瞧雪仙的样子也似心有所属,她们不会看上的是同一个人吧? “我也是这么猜的,可是问她她却偏不说,急死个人!”姚曦撒了谎,她其实早就知道女儿看上了仙家的二公子。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属意何人,她不能先了露底。 “孩子们年轻,害羞也是有的。且随她们去吧,说不定到时候就水到渠成了呢。”端妺不管雪仙看上了谁,只要是家世相配的她大概都不会反对。 “长公主说的是。”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王府内院。 人都到齐后,洗三正式开始,主持洗礼的是端茂德的采生人、凤卿的乳母月蓉。 产房外正厅摆放着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用盛着小米的香炉插香、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 祭祀时专用的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 月蓉将事先备好的挑脐簪子、小米儿、金银锞子,还有花朵、锁头、秤坨、牙刷子、新梳子、胭脂粉、猪胰皂团、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生熟鸡蛋等物件一一摆出。并将熬好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花生、栗子等备用。 月蓉上香三拜叩首,起身后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也摆在桌案上。这时,月蓉进屋把婴儿抱出来,洗三的序幕就拉开了。 本家依尊卑长幼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钱币或者桂元、红枣、花生之类的喜果,谓之“添盆”。亲朋亦随之遵礼如仪,其中特意来观礼的西洋使者添盆之物却是象征天主的银质十字架,衷心愿主赐福于这个孩子。 添盆后,月蓉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唱毕开始给婴儿洗澡。茂德受凉啼哭,非但不犯忌讳反而被视作吉祥,谓之“响盆”。 月蓉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唱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赛四邻;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说着:“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洗罢,把孩子捆好,拿大葱边往婴儿身上轻打两下边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下人把葱扔在房顶上,意为祝愿孩子将来聪明绝顶;拿起秤砣比划几下说:“秤砣虽小压千斤。”寓意孩子长大后在家庭、社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拿起锁头三比划说:“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祝愿小孩长大后稳重、谨慎;再把婴儿托在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婴儿身上一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祝愿小孩长大后福大禄大财命大;最后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说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这样做是希望小孩不出天花,没灾没病地健康成长。 至此洗三仪式完毕,月蓉将孩子送回产房,并将“炕公、炕母”的神码一焚,把灰用红纸一包,压在炕席底下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宾客们由晋王陪着到宴客厅准备开宴,姜栉和凤舞、凤仪姐妹则先进产房看望凤卿。 “娘亲、姐姐……”凤卿见到亲人,欲语泪先流。姜栉也不禁红了眼眶,女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做母亲的怎能不心疼? “卿儿!”姜栉将凤卿紧紧搂在怀里,就像她小时候那般;凤舞也坐到凤卿身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卿儿别哭,平安产子是件喜事。你看茂德多可爱!”凤仪安慰她,随后又近距离地看了看新生儿,轻轻交给抱着婴儿的月蓉一副赤金盘螭璎珞项圈。 “仪儿,今天你母亲也来了,我请下人将她安排在西厢,你去与她见一面吧。”私下里姜栉也不唤凤仪“贵妃”了,直接叫了她的乳名。凤天翔的妾室赵思娇与女儿凤仪已经多年未见,趁着今日难得的机会求了老爷、夫人一同赴宴,为的就是与女儿见上一面。 “母亲来了?谢谢嫡母,那仪儿就先告退了。”凤仪迫不及待想与母亲相会,姜栉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难得母亲大度,居然肯让父亲带娇姨出门?”在凤舞的记忆中,无论赵思娇多么伏低做小、隐忍避让,姜栉总是容不下她。 “年轻时处处与她为难,无非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现在我们都老了,你们都不在身边了,还继续争下去又有何意义?”虽然姜栉已经五十岁了,但是身着乌金云绣装的她却依然气质出众。 “听说父亲最近纳了个双十年华的小妾?”想必为了对付新宠,昔日的敌人也不得不握手言和了。 “什么!?那岂不是比我大不了多少?”凤卿不等母亲回答,惊讶地插话道。 “也不知方同安的什么心,按理自从你们表姨过世之后,方家与我们家也没什么来往了,这会儿偏偏给你们父亲送来个狐媚子!不过比起我来,赵思娇怕是更煎熬。”赵思娇可以不在乎名分却最重凤天翔对她的感情,但是如今半老徐娘的她如何能比得上二十出头的少女惹人怜爱? 凤舞懒得计较父亲后院里鸡毛蒜皮的事儿,她对方同赠妾的举动颇感兴趣。方斓珊死后,方氏再无直系未婚少女,后宫中短时间也不会再有方氏的势力,方同此举无非是想向凤氏示好。但是这个名叫伊人的小妾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只是赏悦坊的一名清倌,这就向外界表示方同与凤天翔之间无非就是酒肉之交。如此一来既讨好了凤天翔又可以避免皇帝对他们关系的猜忌,方同还真是那边都不得罪啊!无论怎样,只要方氏不与凤氏为敌就最好。 “母亲算了,今天是来看卿儿的,还是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凤舞转移了话题,问起晋王待凤卿好不好?凤卿隐瞒了柳芙的事,只说很好不提。 她们聊了一会儿便有下人来给凤卿送饭并请凤舞、姜栉入席。珊瑚伺候凤卿用完膳不久,有人敲响卧室的门,珊瑚开门一看却是一位彩发碧眼的西洋少女。 “您好。我可以进去吗?”兰波礼貌地询问,珊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有让她进来。兰波来到床前对着凤卿牵起裙角屈膝行礼道:“尊敬的王妃,打扰您了。我是西洋国的画师兰波,我想为王妃和世子画一幅肖像以表达我国对世子降生的祝贺。请王妃允许。” “好啊。只是我的身体还不宜移动,只能靠在床上,可以么?”凤卿让珊瑚去把孩子抱来。 “可以的。”兰波点头表示肯定。孩子送来时还在熟睡,凤卿轻轻地将他抱在怀中。兰波仿佛看到了盈满一室的母爱光辉,她迅速支起画架急于将这个静美的画面定格。 一个时辰之后,兰波将画好的肖像展示给凤卿看。画中大片蓝色矢车菊中间一对慈母娇儿温情相偎,母亲的背后柔光环绕,慈眉善目地望着孩子;而小小的婴儿吮吸着拇指睡得正香甜,模样软嫩可爱……凤卿看着逼真的油画,不禁热泪盈眶,此刻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母亲了! “谢谢画师,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珍藏的。”凤卿不会想到这幅画未来将会成为她留给儿子的唯一念想,但那都是后话了。 “不必客气,王妃喜欢就好。”兰波在画的背景画了一丛丛原产于故乡而大瀚罕见的矢车菊,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像给人带来新奇之美的花朵那样给她的母亲带来惊喜和幸福。 另一边西厢里多年不见的一对母女相拥着啜泣,氛围显然更多了一分凄楚。 赵思娇相貌年轻又喜着鲜艳衣裙,如今四十有六却风韵犹存。今日她便穿着俏丽的赤锦菊纹柔绢曳地长裙,云鬓高髻上虞美人华盛与红瑚金珠步摇璀璨夺目;柳叶长眉秋水瞳,一抹绛唇轻点妆,她年轻时惊人的美貌还依稀可辨。 “仪儿,你入宫多年,为娘不能时常看望你,你可还好?”赵思娇用手绢拭了自己的泪,又抹去了凤仪的泪。 “女儿还好。娘亲呢?嫡母可还为难你?”凤仪更关心母亲的境况,因为今日得见她觉得母亲的情绪似乎不佳。 “娘很好……很好,夫人没有为难娘,老爷对娘……也很好。”说着违心的话,不觉间眼前又蒙上一层水雾。凤仪看出端倪,逼问之下才得知父亲新纳的小妾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父亲已经很久不曾理会母亲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娘……这种事你要想得开些,不要太过计较苦了自己。”凤仪不知如何安慰,她身为帝妃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事,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可是赵思娇与凤天翔相濡以沫三十年,如今突然被弃之不顾,叫她如何甘心? “色衰而爱弛,娘不是不懂。可是……娘心痛……”她痛心于丈夫的变心,于是又伏在凤仪肩上哀泣,凤仪只能默默地拍着她的背。 ------------ 第九十三章 告白 晋王府宴客厅地方有限,不得不男女共室,好在今日光临的宾客大多都有些亲戚关系,因而也不觉得尴尬。 主桌只为帝后设了两个席位;主位右边一桌坐了太子、各位亲王以及国丈凤天翔,而端璎瑨作为主人也有幸坐在了此席的主位上;左边一桌的主位仪贵妃当仁不让,剩下的都是亲王们的家眷及长公主母女……虽然大家同处一室,但是等级尊卑还是一目了然。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席间的氛围也热闹起来,一些王公子弟开始相互串换席位敬酒寒暄。皇帝也一时兴起,与众人玩起行酒令来。皇帝为令官,用击鼓传花的形式决定听令者,接花者必须按照令官给出的主题作诗词或联语,违令者罚饮。 端璎瑨命瘦猴儿从庭院里折了一枝三角梅并递给皇帝。端煜麟出题就以“酒”为题作诗,随后亲自以筷击筑将花儿传递出去。 “鼓声”第一次停下时太子刚欲将手中的花传给泰王,而泰王的手也碰触到了花朵。二人究竟谁来遵令?这倒难为了令官。端璎庭也不扭捏,劈手夺回花朵张口便来:“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云散天高秋月明,东家新儿预福征。醉来忘却巴陵道,梦中疑是永安城。[ 改编自储光羲《新丰主人》原文为:新丰主人新酒熟,?旧客还归旧堂宿。?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云散天高秋月明,东家少女解秦筝。醉来忘却巴陵道,?梦中疑是洛阳城。 ]” 众人鼓掌叫好,杜雪仙钉在太子身上的目光中更是放出异彩。泰王虽为兄长所护,但他却不领情,难道就认定他不学无术做不出像样的诗词吗?端璎弼拍着同胞兄弟的肩膀调侃道:“大哥别抢小弟风头啊!王妃可还看着为弟呢!”端璎弼朝着杨意清的方向嘻嘻一笑,高声吟道:“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劝君酒杯满,听我狂歌词。五十已后衰,二十已前痴。昼夜又分半,其间几何时。生前不欢乐,死后有馀赀。焉用黄墟下,珠衾玉匣为。[ 白居易《狂歌词》]” 泰王狂放不羁果然名不虚传!端煜麟对儿子的顽劣无奈摇头,杨意清也替丈夫羞了个脸红。端璎弼自己却不以为然,遥对父皇将杯中美酒饮尽;转过头又冲妻子得意地眨眨眼,杨意清只装作没看见。 接下来“鼓声”再起,不久花朵骤停于仙渊绍手中。仙渊绍正郁闷今日见不到子墨,哪有心思游戏,更何况吟这些咬文嚼字的事儿他压根一窍不通!当花朵落在渊绍面前时,他瞬间愣住不知所措,还牵动着另一桌的桓真为他焦急紧张。幸好他也是见过些场面的,于是歉意地对着圣上拜了一拜,坦言道:“臣不会吟诗作赋,认罚三杯!”说完便豪爽地饮下三大杯酒。 渊绍嘻皮笑脸偏又真诚得不得了的样子令皇帝哭笑不得,直叫渊绍学习他的兄长多读些书;“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桓真非但不认为渊绍疏于文采,反而觉得他率真可爱;其父仙大将军则是以手撑额不忍直视。 最后一轮击鼓传花,最终花落“秦”家——秦傅手执三角梅思索片刻便有了灵感:“华衣半新染莓苔,笑向陶潜酒瓮开。纵醉还须上山去,白云那肯下山来。[ 改编自秦系《山中赠诸暨丹丘明府》原文为:茶衣半破带莓苔,笑向陶潜酒瓮开。纵醉还须上山去,白云那肯下山来。]闻言尧舜酒千钟,我今以之问孔融。若将梅花植杯中,不知可会别样红?[ 《饮酒九首——酒之评》]”诗毕秦傅摘下一朵三角梅投入杯中,酒浸梅香别有一番情趣! “好!座下的可是前殿阁大学士幼子、驸马都尉之弟秦二公子?”端煜麟觉得此后生甚好,特意问了一句。 “回陛下,正是小臣秦傅。” “秦大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差!你哥哥重武略,你偏好文韬,兄弟二人各有所长,当真是虎父无犬子!赐酒!”端煜麟亲自将面前的一个夜光杯斟满命方达赐予秦傅,秦傅谢恩饮尽。端煜麟越看这青年越顺眼,于是又多问了一嘴:“二公子今年多大?可曾婚配了?” “回陛下的话,小臣刚过弱冠之年,尚未婚娶。”秦傅不敢隐瞒。 “是么……不知哪家的千金有幸能得此青年才俊为佳婿啊……”端煜麟赞赏地看了秦傅一眼若有所思,随后朝着秦殇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秦门已经出了个“第一驸马”,不妨再出一个。 接下来晋王又安排了一些娱兴节目,有些薄醉的宾客趁此机会离席散散酒气。太子起身往回廊的方向去了,仙渊绍方便完去了后花园转转,二人离开之后又有两道娇小的身影各自尾随他们而去。 仙渊绍在后花园里来来回回逛了好几圈,比之皇宫里的御花园相差太多。他颇感无趣正要回去,却见“烦人”的桓真提着一盏灯笼迎面跑来。 “仙公子!好巧啊!”明明尾随人家而来偏要假装偶遇,真是做作至极。桓真还故作亲密地称呼渊绍为“仙公子”,却不晓得渊绍最讨厌别人这样叫他。 “不巧,在下正要回去,郡主自便。”渊绍无暇理会她,只想赶紧离开。 “仙公子别急着走啊!你看这月色朦胧气氛正好,公子何不与我一同提灯夜游?”说着还将灯笼往渊绍跟前递了递,灯光将渊绍硬朗的面庞照的微微发亮,更显得俊美无铸。 仙渊绍本就是不解风情之人,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发现今晚是个多云的天气,月亮早就被云朵遮住了,哪来的月色?于是将灯笼往回一推道:“今夜乌云蔽月,郡主快把灯笼拿好了,免得路黑摔跤。在下就不奉陪了,告辞!” 桓真听到前一句时还为他的“关心”而欣喜若狂,却被后一句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热情。桓真有些委屈地叫他站住:“公子就这么厌恶人家?人家……人家好生难过!” “我没有厌恶你呀!”但是的确有点不喜欢,渊绍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那你为何如此不解风情,还总是躲着我?”桓真一听到心上人说不讨厌她就立刻重燃希望,在她简单的脑海里“不讨厌”便等于“喜欢”了。 “我没有故意躲着你,只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在一块儿不太合适吧……”仙渊绍被桓真的突然欺身上前吓退了几步,直到背后贴上了一棵榆树才停住。 “有什么不好?人家喜欢公子,就是愿意和公子呆在一块儿……”桓真也顾不得矜持了,直接就往渊绍怀里扑去。 她的这一大胆的举动把渊绍的魂儿差点吓飞了!渊绍脑子一钝、身体僵直,就这样被钉在了树干上,然后萦绕在心里的话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我现在好像真的讨厌你了……”闻言,桓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而渊绍则更简单粗暴地推开了桓真,越过她快步离开。 “我不会放弃的!”桓真大声宣誓,看着他越跑越快的背影,羞愤的泪流了满脸。 风风火火往回跑的仙渊绍跟出来寻他的父亲撞了个满怀。仙莫言还没跟他算刚刚席间丢了他爹老脸的账呢,这臭小子就又不消停了! “臭小子!没长眼睛啊?想撞死你亲爹啊?”仙莫言抖了抖衣袍,正要押着这不成器的儿子回家,没想到仙渊绍比兔子还乖顺地跟在他身后。仙莫言奇了怪了,以往不是最爱跟他对着干么?他惊叹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这么听话?喂,问你话呢!撞见鬼了还是丢了魂儿了?”见儿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仙莫言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真撞见鬼了!还是一女鬼!”仙渊绍甚至觉得朝着他扑过来的桓真比鬼还可怕。 “混球,胡说什么!还不快跟老子回家!”仙莫言脾气一上来话语也变得粗鲁。 “爹,我没骗你!那个叫什么桓真的郡主真吓人,直冲冲就往我怀里扑,还说想和我在一起!吓死我了!”仙渊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你这傻小子!桓真郡主看上你是你小子的福气,你还不好好抓住咯?”仙莫言给了不开窍的儿子后脑勺一下子。 “我才不要呢!那女人做作的很,小爷不喜欢。还是我家小子墨好……”渊绍得意忘形不小心说漏了嘴。 “小子墨?谁是小子墨?你小子背着老子干什么‘坏事’了?”仙莫言揪提着儿子的耳朵逼问。 “哎哟哎哟哎哟!别揪别揪,我说就是……”渊绍揉了揉被薅痛的耳根,把他与子墨的事都交待了。 “啥?还要等六年?你若是真心喜欢那女娃,老子直接替你向皇上提亲便是,干嘛非得等劳什子六年?”仙莫言在儿子的婚事上十分开明,他并不介意子墨宫女的身份,只要儿子喜欢就是乞丐他也认了!不过这六年时间不短,他有些不忍儿子忍受相思煎熬。 “别别别!这事不用你插手,我和子墨都约定好了的。只是我怕这期间横生枝节,到时候倒是需要爹你帮我挡一挡。”渊绍指的“枝节”自然就是想桓真之类的女子。 “你小子……”仙莫言眯着眼睛指了指渊绍,父子俩笑得一脸狡猾。 ------------ 第九十四章 择婿 一阵清风吹来,云开月明。 回廊间太子清俊的身影伫立其中,廊下挂着喜庆的橘色宫灯,橙光下的草地上跃起粼粼光斑。他吹着微风醒酒,看着眼前温暖的色彩,心里想得是家里未出月的琥珀和正在照顾着她的蕴惜,娇妻美妾、儿女双全,人生如此再无他求。 “雪仙见过太子表哥。”不知何时杜雪仙悄然来到端璎庭身边。 “表妹客气。”端璎庭疏远而礼貌地冲着她点头致意。 俗话说“月下不看女,灯下不看郎”,身着竹青色弹墨鹤纹古香缎长袍的端璎庭着实是玉树临风,又笼罩在这暧昧无限的灯光下,引得杜雪仙一颗芳心悸动如鹿撞。难得他的妻子不在,她实在难掩心中倾慕,轻轻吟诵道:“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年少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相思恨,倚阑干。[ 改编自李璟《浣溪沙》,原词写的是思妇闺怨,这里借来表达相思之苦。 原文为: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杜雪仙借诗歌既抒发了怀念年少与端璎庭一起玩耍的亲密时光,又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深闺相思之苦。似端璎庭满这般腹经纶,如何会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只可惜端璎庭对她无意,终究要辜负她一片深情:“丽姝一何愚!汝将与良配,吾室自有妇。何必相缠忧?” “我自认愚蠢,就是想与殿下纠缠!即便殿下已有妻室又如何?殿下堂堂储君、未来君王,可拥天下女子!雪仙已甘愿为妾,殿下又为何残忍拒绝?”杜雪仙激动地转身相对,雪青天香绢留仙裙随风摆动,连她哀戚的神情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正因为你一片痴心,我若无心更不能肆意践踏。我不能为了成全你的心意就耽误了你,那样是自私、可耻的行为!雪仙你还年轻,姑母和父皇会慎重为你择一位良婿的,你不该将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端璎庭晓之以理。 “值得的,你值得!就凭刚刚那一番话就足以证明殿下是个有担当、懂尊重的好男儿!我……就是仰慕这样的殿下!”雪仙既欣慰又痛心,欣慰的是她没有看错人,她爱的是天下最好的男儿;心痛的是这样好的男儿却不爱她…… “对不起,蒙你错爱。我不爱你,无法接受你。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发生过,你走吧。”端璎庭一狠心说下重话欲断了她的念想。雪仙果然承受不起,哭着跑开了。端璎庭也只能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晚上对许多人来说,终成一个难眠之夜。 两天后的六皇子生辰,皇帝借口端璎平到了开蒙的年纪,欲请秦傅做他的启蒙老师,于是提前给秦府递了帖子。初七这日秦傅如期而至,没想到却听闻皇帝带着六皇子去了太后宫里叙话。方达传了皇上口谕,请秦傅同去永寿宫回话,秦傅岁觉奇怪但也不做他想,跟着方达就来了太后寝宫。 秦傅去时,皇帝正陪着太后说话,端璎平早已不知去向。只有秦傅自己不知,六皇子开蒙不过是个幌子。皇帝引他来永寿宫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太后过目,看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小伙子究竟有没有资格尚太后最心爱的沁心公主。 太后巧妙而又不着痕迹地问了秦傅一些问题,结果秦傅的回答让太后十分满意。太后也心中肯定了这个“女婿”,满意地对着皇帝点了点头。端煜麟明白了太后的心意,只叫秦傅回去等通知不提。 秦傅等了五天,等来的却是皇帝送来的秋猎的邀请函。对于皇家的射猎活动,他本不甚感兴趣,但是碍于皇帝亲自邀约不得不去。此次秋猎皇室子弟、公主去了不少,秦傅还想趁此机会询问关于六皇子启蒙的事,不曾想却被皇帝含混敷衍了过去。到了女子分组游猎时,秦傅还被派去沁心公主的那一队保护公主安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秋猎结束后又过了十天,秦傅还是没接到皇帝任命他为皇子师的圣旨,却等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被赐婚的主角正是他本人与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沁心公主!秦傅并无惊喜只觉被当头棒喝,两眼前一擦黑险些晕了过去。 “母后!母后!”端沁接到赐婚的圣旨以后便马不停蹄地飞奔到太后的寝宫。 “什么事这样慌忙?有话慢慢说。”姜枥命霞影给端沁赐座,端沁却理都不理地直直跪在姜枥脚边,反倒把姜枥唬了一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母后,皇兄为儿臣赐婚了,儿臣不愿意!求母后替儿臣跟皇兄求情,让他收回成命吧!”端沁还没有从被赫连律昂拒绝的情伤中走出来,如何能嫁与他人? “胡闹!皇帝金口玉言,怎能随便更改圣旨?况且赐婚的事也是哀家同意了的。”知道女儿是为了这事儿找她哭诉遂放下心来。 “什么?是母后首肯的?难怪皇兄问都不问我的意思……为什么啊?母后!儿臣不想嫁给秦公子!”端沁不肯起身,继续声泪俱下地哀求,这下惹得姜枥也来了火气。 “你给哀家起来!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姜枥伸手去拉端沁,却被端沁挣开。 “母后不答应儿臣收回成命,儿臣便长跪不起!”端沁也犯了倔,死活要抗争到底。 姜枥见女儿油盐不进,索性也不费力劝她了,随她任性作闹。她接过霞影奉上的金银花茶,喝了一口降降火,淡淡说道:“你想跪就跪着吧。你就是把地砖跪穿了,该嫁还得嫁。哀家可没空陪你胡闹!霞影,备撵,哀家要去法华殿诵经。”说着立马站起来往殿外走。 “母后!”端沁看出母后是真的不受威胁,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投降。她死死抱住姜枥的腿认错:“母后,儿臣错了!求母后不要不管儿臣!” “那你说你哪儿错了?”姜枥弯腰将女儿扶起,带着她一起坐到椅子上,轻轻地为端沁擦眼泪。 “儿臣不该威胁母后。可是……儿臣真的不愿意嫁给他……”一想到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端沁就控制不住地落泪。 “只是不愿嫁给秦傅,还是不想嫁给任何人?难道你还想着雪国的那个赫连王子?沁儿,你醒醒吧!人家都已经明确地拒绝你了,你还念念不忘,蠢不蠢啊!”姜枥气女儿没出息,失望地将手帕丢给端沁自己擦眼泪。 “儿臣就是忘不了……”端沁对赫连律昂一见倾心,他是她的初恋,初恋总是最难忘的。 “忘不了也得忘!你以为和他还有机会吗?他此次回国必然要经历一场惨烈的皇位争夺。胜了,他继承国主之位,将来后宫佳丽三千;败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你是想成为他无数女人的其中一个呢?还是愿意陪他共赴黄泉?”姜枥见不得女儿不争气的嘴脸,恨恨地一拍桌沿,震脱了两根护甲。 端沁担心母后受伤,急忙托起姜枥的手心疼道:“母后息怒,仔细伤了手指。” “你还知道心疼母后?你若是懂事今日就不该这般哭闹。母后让你嫁给秦傅会是害你吗?沁儿,母后告诉你,秦傅是你最好的选择,错过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不为孩子着想。 “为何?为何非秦傅不可?朝中重臣之子比比皆是,母后怎么就看中他了呢?”端沁不明白为何母后为她选中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秦傅。 “傻孩子,不是母后非选秦家公子不可,是你皇帝哥哥‘相中’了他……”姜枥发现女儿一脸不解地望着她,便耐心地跟她解释:“姜家曾是黔贵高门,势力盘根错节。当今圣上非哀家亲生,登基前与哀家亲厚是要借姜家的势;可是如今皇上已贵为天子,反而忌惮起姜家来。再加上你的姨母又嫁给了凤天翔,皇帝现在是处处防范着哀家。你想,他还会将哀家的亲生女儿许配给重臣之子吗?他相中秦傅,无非是因为他双亲俱亡,家中只有一个空享驸马头衔的哥哥。这样的家世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这才是皇帝想要的。否则当初他为何不将你许配给仙家少将军,却选了一个家门没落的郡主?” “难怪、难怪!当初即便母后不阻止,皇兄也不会真的让儿臣与异国联姻,皇兄是不会让儿臣有机会成为番邦王后的……皇兄势必只会将儿臣嫁与一个无权无势的富贵子弟!”端沁明白了皇帝的私心,心中不禁阵阵寒凉。 “你明白就好。况且母后替你看过,秦傅实在是个不错的后生。除了身无功名这一点,他要比某些宗室子弟强上许多,至少母后能看出他的为人不错。沁儿,你且听母后一回吧……”姜枥将端沁揽入怀抱,轻轻捋顺着她的头发,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端沁埋头于母亲胸前,默默地流着泪,心里哀怨地想着,反正她此生注定与心爱之人无缘,嫁给谁还不是一样的?更何况正如母后所言,秦傅为人善良老实,已经是最合适的驸马人选了,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嫁了吧!嫁给秦傅让母后安心,也让皇帝放心。 想通了的端沁抹去涕泪,仰头看着母亲,目光坚定地下了决心:“母后,儿臣嫁!”姜枥知她委屈,却也只能委屈她,思及此也不觉红了眼睛。 ------------ 第九十五章 私心 母女间如这般揪心的对话同样发生在了长公主府和翔王府。 端妺发现自从上回从晋王府回来,杜雪仙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有时甚至还能窥见女儿对着花园里的花草独自垂泪,这让端妺颇有些担心。 这次端妺刚从一个贵夫人的聚会上归来,经过花园时又看见女儿对着一树凋残了的桂花暗自神伤。悄悄靠近了还能听见杜雪仙口诉哀凄之词:“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唐·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感伤完还不忘用衣袖沾了沾脸上的泪渍。 端妺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匆匆走到女儿面前粗鲁地折下一枝败落的桂花踩在脚下碾碎。 “娘,你这是干什么?”雪仙惊讶于母亲的突然发难。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是我问你要干什么才对!自从打晋王府回来你就变得不对劲了,问你你又不说。成天摆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是想急死娘吗?今儿你就给我说清楚了,初五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端妺急吼吼地逼问道。杜雪仙是她最心爱的女儿,她也是关心则乱。 “那天席间我去回廊,遇见了太子……”杜雪仙将她如何向太子告白,又是如何被拒绝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端妺听后简直暴跳如雷:“好个嚣张的太子!连本宫的女儿都敢嫌弃?他以为他是谁,生母还不是废后之身!他不要你是他瞎了眼了,你哭什么?难道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太子就是最好的!难道母亲还能找出比太子更尊贵、更出众的男子么?”杜雪仙反驳道。 “太子有什么好的?他能废了夏氏许你正位?将来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你却只能屈居妃妾!本宫的女儿如何能为人妾室?就算是皇帝的妾也不行!”端妺一辈子争强好胜,自己嫁了个无能的丈夫已经够她懊恼的了,如何能容忍女儿为人妾室? “女儿知道!太子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会自甘下贱地痴缠。但是这些都是女儿自己的事,母亲还是不要过问了。雪仙累了,先行告退!”雪仙不欲在此事上纠缠,感情上的事她自有主张,无需他人插手。 翔王府的桓真郡主与杜雪仙一样心有戚戚,但是却不同于雪仙的傲骨自洁,她虽已知晓仙渊绍心意却始终不肯罢休。她恳求母亲为她想想办法,姚曦无奈之下也只能找翔王商量。 最后,为了爱女,翔王也只能厚着脸皮拜访仙将军府谈及儿女婚事。翔王本是诚心诚意求亲,却不料被仙莫言三言两语推拒了!翔王不但被仙老狐狸气了个半死还丢尽了颜面,回到府中大发雷霆,还警告女儿趁早死了与仙家结亲这条心。 “仙家不允婚事,我们不结这个亲家就是。反正妾身也没看好他家的二公子!王爷何需动此大怒?”姚曦抚着翔王的背为他顺气。 “本王的女儿看上仙家的那个‘魔王’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仙莫言却偏偏不识好歹,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本王!而且理由更是荒谬得令人发指!”看来翔王也不是因为结不成亲而恼怒,究其原因怕是对方拒绝的理由惹怒了他。 “是什么荒谬的理由?”姚曦好奇。 “仙莫言说他儿子已经定了亲了,谢过本王的美意。”翔王喝了口茶压火。 “既聘下人家了,的确也不好再和咱们攀亲。只是从没听说过仙二公子定亲的消息,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姚曦觉得仙家若是因此拒婚倒也无可厚非。 “本王生气就在这!若是位高门贵女,本王也就此作罢了。可是他家定下的却是个大户人家的卑贱侍女!难道本王的女儿、堂堂大瀚郡主还比不上一个婢女吗?这不是诚心羞辱本王么!叫本王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翔王越想越气,索性甩手负气而去,姚曦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而刚刚一直躲在正堂门外偷听的桓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婢女!她倒要看看是哪家胆大包天的婢女敢跟她抢男人?若是叫她查出来有那贱人好看的!桓真实在不甘心,即便父王不许她再惦记仙渊绍,她也不会放弃。桓真暗暗下了决心要用自己的方法夺回心上人! 王公贵族们的纷争不断,平凡微贱之人的烦恼也是不少。 赏悦坊坊主流苏此刻正为了身边少了伊人这个臂膀而忧心忡忡。她向来将伊人保护得极好,平时伊人在坊中也只是负责编排歌舞,从不登台献艺,因而外界少有人注意到伊人。可不知怎的就被督察院左督御史方同给瞧上了,硬是给赎了身,最后还送去给护国公做了小妾。流苏打心里不愿伊人离开,可是方同家大势大她实在开罪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伊人跳进火坑。流苏也曾将此事禀明秦殇,秦殇自然不会因为一枚小小棋子与方同过不去,而且他觉得伊人进了国公府说不定会今后的计划有所裨益。既然秦殇都这么说了,流苏也只好作罢。 然而事情的起因,除了水色再没旁人更清楚了。 自从水色成了赏悦坊的花魁之后,一时间名声鹊起,慕名而来的客人更是不胜枚举,这其中便有一位名唤方贺秋的贵公子。 提起这个方贺秋却是大有来头,他就是当朝詹事府少詹事。当然,他最为出名的身份还要数督察院左督御史方大人之子。 方贺秋身份贵重无人敢怠慢,自然成了坊中的贵客。方贺秋看上了水色,常常为她一掷千金,久而久之“情投意合”的二人便走得近了,一向洁身自好的水色居然也肯为他打破原则,许他成了入幕之宾。 上个月初一正逢水色生辰,方贺秋自然要来为美人捧场。他不仅在水色跳完第一支舞后打赏丰厚,而且还花重金买断了水色这天里接下来的时间,说是要与水色单独一起好好为她庆生。方贺秋出手阔绰,流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其他姑娘顶了水色剩下的两场表演。 回到水色的香闺,二人自是一番恩爱缠绵。过后水色伏在方贺秋胸前,不时剥一颗葡萄喂入他口中,渐渐地却发现他似有心事,神思总是不经意地就溜远了。 “秋郎?”水色唤了方贺秋好几声都不见他反应,佯装气恼地捶了他胸口一下,娇怨道:“秋郎这是怎么了?都不理奴家了!” “哎呀,我的美人你别恼啊!我这不是在想事情呢嘛。”方贺秋安慰般的在水色脸颊烙下一吻。 “什么事想得这样出神?也跟奴家说说。说不定奴家能尽些绵薄之力呢?”探听各路消息,这可是水色职责之所在。 方贺秋合计了一下,说不定这事水色还真能帮上忙,于是也没了避讳道:“是这样的,前阵子我爹因为误会与朝中一名重臣关系闹得有点僵,现下想缓和,正犹豫用什么方式比较恰当。我想男人嘛,无非最爱金钱、权势、女人这三样,那位大人官职不低也不缺钱,家里的妻妾倒是人老珠黄了,于是便想着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给他。” “这不是很正常嘛!挑个清白人家的女儿给大官做妾……”水色话未说尽便被方贺秋否决。 “不不不!不能选正经人家的女儿。当今圣上敏感多思,如果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怀疑我们两家结党营私。所以我和父亲商量着送一名清倌艺妓最好,这样既达到了目的,也不显得隆重而刻意。就算皇帝知晓了,也只会当成是男人风月场上的情趣。”说着他的眼睛在水色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气得水色推了推他的脑袋,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可惜了,我已经不是清倌了。你爹想讨好的那位大员若是不嫌弃贱妾残花败柳之身,我也没什么可介意的!”水色说这话显然是开玩笑的,方贺秋也知道她是闹着玩呢,非但不恼还假装求饶哄着:“哎哟,我哪舍得我的美人啊!我与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跟你讨个主意嘛。你们赏悦坊里的姑娘资质不差,只是不知道哪些是清倌?烦请美人为郎君我介绍介绍嘛!” 水色轻哼一声,这才肯罢休转而说正题:“哼!我们坊里清倌倒是不少,但是……符合条件怕只有一个。”水色故弄玄虚。 “为何?”除了要求美貌和清白,别的也没什么了,这样的姑娘赏悦坊多得是呀! “笨!你爹献美人是为了讨好人家,万一送去的是个娇蛮无脑的,不知哪天便会惹怒主家,到时候还不是要怪罪到你爹头上?既然要送,就必须选一个头脑机灵、能言善道的,不时吹吹枕边风什么的,还不保你爹与那位大人关系融洽?”水色句句在理,连方贺秋都不得不佩服。 “妙、妙哇!还是美人思虑周全!那美人所说的符合标准之人是谁?”方贺秋急于得到答案。 “你靠近些,我说与你听……”水色将伊人的种种优点说了个遍,方贺秋当下决定回去跟方同商议一下,若是敲定下来过两日便来赎人。水色见目的达到,微笑着点点头,还特意嘱咐他:“秋郎切记不可告诉别人是奴家向你提起的伊人姑娘!伊人是坊主的爱将,若是坊主知道是我举荐了她,奴家在这坊中怕是也呆不下去了。赎人的时候你不要出面,派个人以你爹的名义来就好……” “行,一切都依你的。”方贺秋宠溺地又将美人揽入怀中。 晚上方贺秋走后,水色坐在梳妆台前伸出手轻轻抚摸镜子中自己的映像,喃喃道:“当初坊主为保伊人让你独自承担罪责,害得你黄泉路上孤孤单单。我虽然不能杀了伊人陪你,但是如今我将她推入火坑也算为你报仇了!花舞……你安息吧。” 没错,水色一直为了坊主杀花舞而不杀伊人耿耿于怀,她就是要借此机会将伊人赶出赏悦坊。这样一来,她就会成为坊主独一无二的臂膀了!至于伊人……虽然方贺秋没明说,但是她也对方家欲讨好的人的身份猜到一二。若对方真是凤家,凤家的主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伊人入了那样的人家就等着被作践死吧! ------------ 第九十六章 遇刺 西洋国的使节们在大瀚也已经逗留一个月有余了,皇宫里能逛能看的已经都参观遍了,这些天性好奇的西洋人开始琢磨着往宫外跑了。皇帝政事繁忙,不能老是陪着他们玩乐,于是派出一队侍卫护送他们去城中的一些风景名胜游玩。 两位伯爵小姐兴致勃勃地游览着永安城内的各大寺庙、道观,帕德里克王子也对各国宗教文化十分感兴趣,他们想通过参观大瀚的佛道圣地对比出与西方教堂的不同,进而研究不同宗教文化的差异。 “哦!爱丽丝,看呐!大瀚的相国寺是多么的富丽堂皇啊!其宏伟程度我们国家的大教堂不相上下。”黛斐尔解下她的帽子,学着往来香客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镀金佛像虔诚地参拜。黛斐尔披散下来的红棕色卷发,吸引了周围不少奇异的目光,这种目光让大家有些不舒服。 “黛斐尔,快把你的帽子戴好,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呢!”他们的发色、眸色都与东方人差异甚大,因此到了大瀚后爱丽丝总是将头发编成辫子,而且还要戴上一顶遮盖面积较大的蕾丝帽。虽然参拜时戴着帽子有违西方礼节,但是毕竟身处异国,有些礼貌的举动到这里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唉,都城里的人总是这样多。走到哪里都被围观着还真是令人烦恼呢!”帕德里克王子又将帽檐压低了些。 “你们说城外会不会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呢?城外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我们也能自在些。”黛斐尔提出了一个想法,众人都觉得可行。 “对了,我前几天去看瑞秋,她也是听宫里妃子们说城外襄庐山秋来风景如画,山顶上有一白云观,据说特别有灵气!不如王子、小姐们去那里看看?”女仆露西建议道。 “好主意!我们就去襄庐山!”帕德里克打了个指响,做出了决定。 可是随行的皇宫侍卫却不赞同,襄庐山虽然离皇城不远,但是一来一回也至少要两个时辰。再加上这些贵客还要在山上逗留游玩,下山时定然天色已晚,若是回程中出了状况就不好交代了。 王子不听劝阻,自信满满地说:“你们不要扫兴嘛!不会有危险的,我们自己也带了护卫,而且我们还有秘密武器,绝对不会有事的!”侍卫们无奈,只好护送着西洋客人上了襄庐山。 “冷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化用自王维的《山中》]”这四句诗用来形容当下时节的襄庐山再合适不过了。 一行人在襄庐山上玩得很是尽兴,唯一的遗憾便是登顶后才发现白云观的大门紧闭。敲开观门,一名小道童告知众人观主遁尘道长去年便出山云游至今未归,不便请他们进入,众人也只有悻悻而归。 去时一路顺风,归来时却不怎么太平。他们在山上停留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更长,下山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郊外路难行,车夫赶车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快行,这样一耽误时辰愈加晚了。 就当队伍行至一片树林边上时,突然从天而降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长剑目光凶狠,直冲车马杀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王子!”护卫们高声示警,纷纷摆开阵势亮出武器。 来人动作迅猛敏捷,个个身轻如燕使得一身俊俏功夫。剑光纵横之间,数名守在外围的大瀚侍卫被割破了喉管。鲜血瞬间迸溅三尺,有的甚是喷在了同伴的脸上!幸好,久经场面的精锐侍卫们临危不乱,迅速做好防备并予以反击。 刺客人数众多且个个武功不凡,十几名皇宫侍卫与他们缠斗一番终究寡不敌众败下阵来。一名刺客逮到空隙几步飞窜到帕德里克王子面前,举剑便刺! “该死!”帕德里克大骂一声,只见他迅速掏出一杆短短的金属制器,照着刺客的胸口“砰、砰”放出两声巨响,刺客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帕德里克见眼前威胁暂时解除,高喊着下了命令:“护卫队准备,拿出火枪歼灭敌人!”此令一出,西洋护卫队的成员齐齐亮出跟刚刚王子手里一样的家伙——火枪,瞄准黑衣人射击。火枪虽小威力却奇大无穷,只要被打中必死无疑! “大家小心!不要被洋人手里的家伙击中!”刺客中的头领提醒同党,听声音还是个女子。只是在她开口说话的短短空当就又有两名刺客被击毙,刚刚还来势汹汹的刺客瞬间落了下风。 “阁主,他们的武器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无法靠近!还是先撤退吧,否则今晚咱们全要死在这里!”另一名刺客飞身靠到首领身边焦急道。 “不杀了王子任务就失败了,回去一样要受罚!跟他们拼了!”被唤作阁主的女子目光一狠,从袖中射出一排飞刀,钉死了三名火枪手。一场铁与火、冷与热的对抗激烈上演。 “阁主小心!”刚刚那名提议撤退的黑衣人在火光电石之间扑向首领并将她推开。然而,冷兵器终究不如火器的威力和速度,她自己则被帕德里克射出子弹贯穿左胸。 “雪!”首领心痛地大叫,不等她去救人,自己的肩胛也挨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她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己方也丝毫占不到便宜,于是狠心丢下忠仆的尸体下令撤退。 “想跑?”帕德里克追上几步连连开枪,刺客首领灵巧闪避堪堪躲过,甚至有一颗子弹是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去的。帕德里克的子弹虽然没有打中她,却夺去了离她最近的两名手下的性命。她心痛地闭了闭眼,加快速度逃离。 “唉,还是让刺客跑了!王子您没事吧?”刚刚也加入战局的奥兰登伯爵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两位小姐还好吗?她们吓坏了吧?”帕德里克展现出绅士风度,十分关心两位年轻女士的安危。 “她们没事,莫理希伯爵一直护着她们,只是露西不幸牺牲了。”奥兰登露出惋惜的神情。 “主保佑她早登极乐。迅速清点一下人数,我们赶快启程回宫!”王子命令道。 最后清点了一番,大瀚的侍卫几乎全部阵亡,只剩下两名还负了伤;他们自己的护卫队伤亡较少,只死了三人伤了五人;而刺客一方却伤亡惨重,光是地上的尸体就不下二十具。 帕德里克多了个心眼,他一一掀开刺客的面纱,发现这些刺客竟然清一色都是女子!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有规模的组织,他下令将这些刺客的尸体集中放入一架马车里,统统拉回大理寺以便查明真相。 王子遇刺一事很快传回宫里,又惹得端煜麟勃然大怒!哪里来的贼人,总是在特殊的时刻给他添堵?妄图挑拨两国关系、毁坏大瀚声誉者,他端煜麟决不轻饶! 当下勒令大理寺卿洛正谦与少卿罗征彻查此案,并规定了一个月的时限。不过这次调查的开展显然要比当年的赈灾劫案容易许多,毕竟当初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而这回被帕德里克拉回来的尸体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据证。 被调职到大理寺的小杭虽然还是干着仵作的差事,但是地位早已不同以往。洛正谦越来越发现小杭具有过人的探案才能,于是允许他参与各种案件的侦破,此次的使节遇刺事件也少不了他的出力。 小杭仔细检查了那二十具尸体,除了都是长年习武的女性这一特征之外并无特殊。但是光凭这一点就已经很独特了,一个刺客组织的成员全部为女性,这样的团体在江湖上本就不多。另外,小杭还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发现了更重要的线索——这具被子弹洞穿左胸口的女尸肋下有一只残翼青羽蝶纹身,而这个纹身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小杭原名苏启杭,他祖父年轻时表面上是江湖郎中,实际上干的是买卖消息的行当,还自称为“江湖百晓生”。小时候小杭听爷爷讲过不少江湖传闻,随着年龄的渐长小杭对这些江湖秘事的兴趣有增无减,因而也一直关注着江湖中的动态。 当年江湖中有一个全部由女性组成的帮派叫做“残羽阁”,帮派最初只是收容一些身世不幸或遭遇磨难的无家可归的女人;可是这样一群弱势女子难免遭人欺辱,后来阁中女子逐渐开始修炼武功以自保;再后来她们的势力越来越强,便开始干一些赏金猎人的差事来赚取维持帮派的费用;直到六年前“残羽阁”阁主之位易主,新任阁主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她将“残羽阁”更名为“青衣阁”,更名后的帮派最终彻底沦为一个杀手组织。而这个组织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她们的标志性图腾——残翼青羽蝶。 如此,小杭可以断定这些刺客必是青衣阁的成员。此结论一出,兵部迅速派出人马在京城内外大肆搜查疑犯,一时间人心惶惶。 ------------ 第九十七章 覆没 受了重伤的青芒没有回到青衣阁,而是直接逃到了秦殇的别庄求救。 “主子,青芒受了重伤,鸿先生已经去为她诊治了。任务……失败了。”阿莫向秦殇禀报了此次刺杀行动始末以及青衣阁的伤亡情况,这些也都是从送青芒来的手下那里得知的。 “她伤得怎么样?”秦殇有些伤脑筋,果然女人就是麻烦。 “很重,不知道是被什么暗器所伤,肩膀被穿透了,血一直止不住。在这样下去,恐怕……”阿莫摇了摇头。 “走,去看看。”秦殇和阿莫一同进了密道,青芒就被安置在密道联通下的一个密室中。 到了密室中,鸿已经替青芒敷了药包扎上了,但是血还是不停地从绷带下面渗出来,不一会儿雪白的纱布就被染红了。 鸿走到秦殇面前无奈地摇摇头:“我尽力了,可是这样的伤我还是第一次见,抱歉……”青芒的伤很奇怪,像是被特殊的暗器洞穿,并且皮肤周围还有烧焦的痕迹。从伤口的形状、大小来看,凶器应该是极小的球状物。但是怪就怪在,据他所知江湖上并没有对这种武器的传说和记载。鸿拍了怕秦殇肩膀,示意他跟青芒话别。 “殇……是你吗?”青芒失血过多,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是我。”秦殇坐到青芒身边,手被青芒紧紧抓住。 “对不起,我没完成任务……那些洋人的武器……太厉害了。青雪……就是为了救我送了命。”青芒说话已经断断续续了,她每说一句话胸腔就像撕裂般的疼痛。 “不怪你。我也没料到洋人还留了一手,早知道就不会让你们去冒险了。”当青芒说青雪死了的时候,他就开始盘算着青衣阁今后的去留。青衣阁的六大核心人物青芒、青云、青雨、青雪、青风、青音,现在已经没了三个,眼看着青芒也将不久于人世,这样就只剩下青风和青音了……这今后要怎么维持下去呢? “殇,我们死了好多姐妹……尸体来不及处理……我怕朝廷会查出什么。答应我……保住剩下的姐妹!保住……她们……”青芒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她要开始交待后事了。 “你们暴露了?”秦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语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任务失败事小暴露身份事大! “还不知道。但是我怕那些洋人检查尸体……青雪的肋下文着我们的图腾……你赶紧派人去郊外密林附近看看,兴许他们没带走尸体……我们说不定还有时间处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秦殇也立即派人去青芒所说的地点查看。 “你先休息吧,我待会儿再来看你。”秦殇欲走却被青芒抓着不放。秦殇背对青芒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耐,但是转过身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柔情似水的面孔。 青芒知道秦殇是在安慰她,她若是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她想在弥留之际和他多呆一会儿,所以她不舍得放他走:“别走!别离开我……陪陪我吧,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见她这般哀求的神态,秦殇也不忍拒绝,他坐回床边让青芒轻轻靠在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着青芒的发顶,柔声地安慰着:“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安心睡吧……”秦殇安抚她的一举一动似情人般温柔如许,可是眼神却冷似数九寒天。 “殇,我心悦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落得如今的下场……我亦无怨无悔!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话毕青芒艰难地抬起头,含泪看着秦殇的眼睛,期待他肯定的回答。 秦殇与她凝视良久,就当他决定骗她一回、满足她最后的心愿时,青芒却等不及这个她期盼多年的答案,停止了呼吸。抱着青芒渐渐冰冷的尸体陷入沉思,直到阿莫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秦殇放下青芒的遗体,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尸体都被运走了?” “派去查看的人怕主子等不及,立马飞鸽传书递回来的消息——尸体都被搬走了,一具不留,我们晚了一步。”阿莫知道形势对他们不利。 “早就想到会这样,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不成功便成仁。青衣阁保不住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需要尽快处理掉!”秦殇冷漠地说道。 “主子的意思是……”阿莫做了个赶尽杀绝的动作,秦殇点了点头。即使阿莫还是将一如既往地服从秦殇的一切决定,但是这次的做法未免太绝。 阿莫立刻带人赶往青衣楼,走到庭院时迎面遇到了鸿。询问之下知道了秦殇安排的鸿否定了他的计策:“青衣阁的确不能留了,但是不能是我们出手。否则让朝廷扑了空,他们就会一直追查下去,反而不妙。” “那照你说该如何做?”鸿向来足智多谋,阿莫信任他。 “这次行动青衣阁伤亡惨重,你假意去阁里给伤员送药,趁机在她们的饮水里下包‘除魂散’。隔上个三五天在随便抓个不相干的人去衙门报信,叫朝廷的人去清缴余孽就好。这样既省了我们的麻烦,又不会叫朝廷怀疑青衣阁背后还有主使,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何乐不为?”鸿所说的“除魂散”是他自己研制的一种药粉,中了“除魂散”的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在毒侵入体内第二天时使人记忆混乱;五天之内大脑空白,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就这样浑浑噩噩直到三个月后方能清醒过来。这样等朝廷派兵围剿之时,青衣阁的人都已经神志不清,即便带回刑部拷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而刑部也不会有耐心审上三个月。她们最终只能被当做主谋全部处死,朝廷自然而然帮他们把这事终结了。 “鸿先生高妙!”阿莫朝鸿会心一笑露出俏皮的虎牙,可是眼神中却充斥着满满的杀意。 七日后,有位樵夫前来大理寺举报,说是在去城外青锋岭砍柴的路上发现了大片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寻去,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半山腰的庄子很是可疑,遂来禀报。朝廷出兵搜查,果然发现了青衣阁巢穴。里面的一众青衣女匪见了朝廷官兵二话不说上来就打,结果被官兵围剿得只剩下五名疑犯。将这五人带回刑部拷打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最终只好全部处斩。 至此,久经沉浮的青衣阁被连根拔起。当大家都以为这个深藏不露的组织终于全军覆没之时,没人注意到阁中核心人物之一的青风从一开始就不在其中。 时间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气也跟着寒冷了起来。刺客已归案处决,为了给西洋使者们压惊,端煜麟决定邀他们一同前去京郊卧黛山皇家温泉行宫放松放松,同行的还有皇帝的宠妃们以及一众亲贵大臣。 随行的名单很快便拟好了送去各宫,邀请函被送去王公大臣各家。 宸栖宫的掌事公公冬福接到名单后,一溜小跑进了内殿向贤妃禀报。 “娘娘,皇上的旨意送来了,去温泉行宫的日子就定在七日后。娘娘也随行之列,慕梅姑娘帮着娘娘好生准备着吧。”冬福将名单呈给徐萤,徐萤大致浏览一遍,随行的宫嫔不多,除了皇后和四名妃位,只有熙贵嫔、洁嫔、椿嫔三人位分较高的异族妃嫔;看在贵客的面子上免不了要带上新封的秋采女;难得的是位分低下的刘才人此次也被允许随侍;而小产未愈和即将临盆的几位妃嫔都未在随行队伍之中,淳嫔虽然无恙但是她自请留宫照顾恪贵嫔也不能成行。 “娘娘,此次随行嫔妃不多,娘娘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皇上多亲近亲近。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准备!”在一旁也看见名单的慕梅满心欢喜地要去整理行装。 “站住!”徐萤叫住慕梅,将名单随手扔到一边淡然吩咐冬福:“去回了皇上,就说此次留守的嫔妃居多,后宫不能无人监管。皇上有皇后陪着,本宫便替帝后看好后宫以待圣驾尽兴归来。”冬福打了个千办差去了。 “娘娘?”慕梅不解主子何以要放过与皇帝亲近的大好机会。 “皇后已然复起,现在帝后夫妻一体,本宫跟去算什么?本宫不愿看皇后的脸色!况且……如今恬嫔眼看着临盆、莲贵嫔月份也大了,本宫正好趁着帝后不在宫里的时候想办法整治了她们。”徐萤冷酷一笑。 “奴婢懂了。是奴婢愚钝了,那娘娘想如何对付两位小主的肚子?”慕梅了解了主子的用意,接下来就该商量对策了。 “她们月份大了,不好强硬地使其落胎……看来只能是在孩子身上下手了……”徐萤似在回答慕梅的疑问,又似思考中的自言自语。如果现在令两人落胎,结果只能是一尸两命。虽然徐萤不在意她们的死活,但是这样做动静太大,难免会惊动太后,也容易惹来怀疑。 ------------ 第十篇 温泉行宫 ------------ 第九十八章 交接 初六一早,花房奴才小明子便捧着插在绘有和合二仙花樽里的新鲜百合送来毓秀宫给恬嫔安枕。还不等送进正殿,只见宫人们里里外外忙碌开了。 “姑娘,你们这是忙什么呢?”小明子拦住一个宫女问道。 “别拉着我!我们小主要生了,我正要去请太医呢!”宫女推小明子才跑了出去。 原来是恬嫔开始发作了,那这花儿是不是就不用送了?小明子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将百合怎么送来的又原样抱回去了。小明子走到半路刚好碰到了慕梅,慕梅见他拿着花樽往花房的方向走,便急急将他拦下质问道:“哎!你过来!你怎么把送去毓秀宫的花儿又拿回来了?”语气里满是责怪和不满。 “回姑娘的话,恬嫔要分娩了,毓秀宫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奴才觉着大概是用不上这百合花了,所以才……”小明子唯唯诺诺地解释道。 “不是还差十来天才到预产期么,怎么今儿就发作了?好了,这花儿的确是用不着了,给我吧,正好贤妃娘娘那儿缺一个花樽。对了,送去静莲殿的花儿可不能断了,现在咱们满宫里就数这两位有孕的小主尊贵,娘娘特意吩咐了,有什么好的东西都得紧着两位小主用。”小明子点头称是,把花樽连带着百合一齐都交给了慕梅。慕梅等小明子走远,立即将花樽里的水倒在路边的草丛里,这才快步往宸栖宫走去。 这花樽里的水是今早冬福特意去花房加了“料”的,水里的东西无色无味随着水的蒸发一起挥发出来,只要快临产的孕妇闻上个十来天,保准生下个体虚羸弱的婴儿。当初的永王和如今的端璎平都是拜它所赐,而此等毒计最开始正是出自废后郑薇娥之手。 回到宸栖宫,慕梅把恬嫔提前生产之事告知徐萤,原本怡然倚在榻上的徐萤立马坐起,恨恨地一捶炕桌道:“老天保佑她生的是位公主,否则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娘娘息怒,看恬嫔肚子圆圆的,八成是个女儿!即便真的是皇子,咱们还是有机会的……”慕梅一边安慰着主子,一边将没了水的百合插花放到了桌上。 徐萤抓过一支百合,在手里揉了个粉碎,恼烦道:“本来多了一个八皇子就够让本宫糟心了,本宫可不希望这宫里再多几个皇子了。最好恬嫔和莲贵嫔怀的都是公主,也省得本宫麻烦!”徐萤不耐烦地朝慕梅挥了挥手,示意慕梅去留意着毓秀宫那边的动静,她要第一时间知道恬嫔的孩子是男是女。慕梅自去毓秀宫附近探听着不提。 当天下午李姝恬艰难产下一名女婴,徐萤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松了一口气;李婀姒第一时间赶去陪在堂妹身边;而皇帝在初始听说恬嫔发作时,有过考虑取消温泉之行,但是一听说生的是个公主便还是决定翌日按原计划启程。 端煜麟晚上的时候过来毓秀宫看了孩子和李姝恬一眼,本想给孩子取个名字,但是跟李婀姒商量了一番觉得公主的名字不宜仓促地决定,最后索性将起名字的重任托付给太后老人家。 端煜麟看过公主和姝恬后便要回去准备明日出行的事宜,还问李婀姒要不要一起回去。 “皇上,恬嫔刚刚生产完,臣妾想留下来照顾她……臣妾还想着明日的温泉之行也不去了吧,请皇上恩准!”李婀姒知道此次卧黛山之旅端禹华必在其中,她也十分想念他。但是比起堂妹的身体这些都不重要,她不得不留下照看姝恬。 “朕不准!恬嫔的身子又太医和侍女们照料,无需爱妃费心。这两年爱妃的身子愈发虚弱了,动辄有恙,怎能还为了这些事情劳心伤神?地热温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朕命你必须去泡一泡。将来你养好了身子,朕还指望你为朕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呢!”端煜麟爱怜地抚摸着李婀姒的脸颊,觉得轮廓似乎又消瘦了一些。 端煜麟将李婀姒揽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才发觉自己真的已经太久不曾拥抱过她了,一时有些恍惚的皇帝暧昧地在婀姒耳边轻声言语:“如今你的堂妹都先你一步生下了孩子,你还不抓紧了?” “皇上好没正经!臣妾去就是了,皇上也不用拿这样的话消遣臣妾!”李婀姒佯怒推开端煜麟。 端煜麟以为自己触到了李婀姒多年不孕的隐痛连忙赔不是顺便转移话题:“是朕的错,朕不该打趣爱妃!爱妃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前往卧黛山行宫呢。”说完还轻刮了下婀姒的鼻尖。 婀姒揉了揉鼻子,装出委屈的模样:“臣妾知道了,皇上先回去吧,臣妾再陪恬嫔一小会儿。”李婀姒将皇帝送到正殿外面。 “那好,你也别太辛苦了,朕先回宫了。”端煜麟又拍了拍婀姒的脸蛋儿才安心地起驾了。 云霞殿里因流产元气大伤的洛紫霄半个月以来一直卧床将养,可身子总不见大好,可见这次小产是彻底伤透了她的身子。 “小主,药熬好了,趁热服下吧。”静花将洛紫霄扶起来伺候她喝药。 “静花,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洛紫霄虽然精神不济,但还总是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回小主,是恬嫔早产了……恬嫔诞下一位公主,现下已经母女平安了。”恬嫔平安产女自家小主的孩子却没了,也不知紫霄听了这个“喜讯”心里会不会难过? “平安就好。无论是男是女,平安才最好……”紫霄不禁又想起自己刚刚痛失的孩儿,眼中盈满了泪光。 “小主别难过,等您养好了身子一定能再次孕育龙嗣的!”静花给紫霄拭泪安慰道。 “本宫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不必安慰本宫,还好本宫的璎喆还好好的……”想起儿子健康红润的小脸儿,洛紫霄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她也不想在这个伤感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跟静花聊起关于卧黛山之行的一些事宜:“明天圣驾就该启程了,你也快去准备准备吧。” “小主?”静花不明其意,明日温泉行宫之行她们云霞殿的人并不在随侍之列。 “日前刘才人来看望本宫,本宫与她交谈一番,她答应本宫此次去行宫带上你和小路子。这是本宫替你安排的机会,你万不可辜负本宫一片苦心……”洛紫霄深知此次小产摧垮了她的身体,恐怕今后将恩宠凋零,她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了——她需要静花代替她争宠。 刘幽梦自打进宫以来就因为家世不高、不得宠爱而备受欺压,如今稍微得到一点儿皇帝的青睐便招来了更多的记恨,这让她明白在后宫里如果没有强大的盟友是活不下去的。 刚好在这时洛紫霄向她伸出橄榄枝,她自然感恩戴德地接下,这样便可加入洛紫霄等人的小团体。于是,在洛紫霄向她提出,希望她帮助侍女静花得宠之时,她略作考虑便答应了下来。一个侍女再得宠总越不过她去,况且还有洛紫霄操持,谅静花也做不来慕竹那般小人得志便猖狂的作态! “小主,奴婢不敢!”静花吓得连连叩头。 “没什么不敢的,你只记得本宫让你这么做是为了云霞殿的荣宠、是为了洛氏满门的荣宠!静花,本宫知你忠心,断不会做出有损洛氏利益的事!这次……就当是为了本宫、为了养育你十八年的洛家!”静花是在一岁时被遗弃在相国寺大门外的,那天洛紫霄的母亲刚好去寺里还愿便好心地将其带回府中收养。洛家对静花有养育活命之恩,因此静花从小便对紫霄忠心耿耿。 “小主,万一……万一皇上不喜欢奴婢怎么办?”静花愿意为了小主去讨好皇上,可是她怕皇上看不上她,反而给紫霄添麻烦。 “怎么会?凭你的模样、你的智慧,皇上见了肯定喜欢。”在紫霄看来,她的静花比从前的環玥和如今的慕竹强了不知多少倍。紫霄指了指衣橱道:“你去打开看看,本宫为你准备了什么?” 静花打开衣橱,看见最上面一层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裙和绣鞋。静花将裙子展开,竟是一套水粉色云纹绉纱裙。虽然已经入冬,但是在地热资源丰富的温泉行宫穿着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主,这未免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静花将衣服放到桌上推辞道。 “这算什么,等你成了正经小主,比这贵重十倍的衣衫你也穿得。待会儿把我首饰匣子里的那对木槿珍珠倾羽流苏和金珠茄子耳环也一并赏给你。”紫霄示意静花统统收下,不许推辞。 静花见推辞不掉只好照单全收,再次跪拜主子谢恩:“奴婢谢小主赏赐!奴婢定不负小主所望!”从明天开始,她的命运将大不一样,是转机也是挑战。 ------------ 第九十九章 温泉 初六晚间,温颦哄睡了端雯,自己也正准备去休息时,侍女忘忧慌慌忙忙地跑进寝殿来报:“小主,寒玉宫的范嬷嬷来禀报韩氏怕是要不行了,说是她临去前想见小主一面!”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呢?”温颦疑惑,韩芊羽得的是疯症,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呢? “小主,那咱们去吗?”忘忧觉得大晚上出去到处乱走本来就有违宫规,更何况还是去那阴森晦气的冷宫! “去!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韩氏死到临头要吐露些什么真言!”念在韩芊羽是端雯生母的份上,温颦不介意送她一送。见主子执意要去,忘忧也只好为温颦披上织锦皮毛斗篷,提上一盏琉璃宫灯为温颦照路。 到了寒玉宫,范嬷嬷将温颦引到韩芊羽被软禁的房间里。一进门便有一股霉腐之气扑面而来,温颦连忙用手帕掩住鼻子。 “谁来了?是淳嫔吗?”靠在床上的韩芊羽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迎接温颦了。 “是我。韩氏你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有话便直说吧,我怕雪凝醒了见我不在会哭闹。”温颦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雪凝……我的女儿,她还好吗?”韩芊羽此刻倒不像不清醒的。 “雪凝很好,只可惜皇上不许旁人向她提起你,雪凝已经不记得你了。”端雯现在已经完全将温颦认作自己的生母了。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怎配当公主的生母?皇上厌弃我、女儿忘记我,你……大概也恨毒了我!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好、还好,我马上就要解脱了,咳咳……”韩芊羽说到一半便咳嗽个不停,温颦掩着口鼻又离得她更远一些。看她的样子许是冬日里着了风寒却无人医治,现下大概转成肺痨之类的不治之症了。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去记恨你!还是说,你做了什么让我不得不恨你的事情?”温颦眼神犀利地盯着韩芊羽。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她们居然没有告诉你?哈哈哈哈……也是,你不知道才好。”韩芊羽似很安慰地闭上眼睛。 “你究竟做了什么?她们是谁?她们隐瞒了什么?你快告诉我!”温颦一激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传染,上前捏着韩芊羽的肩膀追问着。 “其实你心里早就怀疑了不是么?只是不敢确定罢了。”韩芊羽用尽所有力气推开温颦,转头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温颦问的自然是害她小产的凶手。 “现在知道是不是我又有什么意义?那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我便陪你一个……雪凝就交给你了。”韩芊羽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微弱了些。 “原来真的是你!你杀了我的孩儿,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善待你的孩子?”温颦恨恨道。 “你是个善良的人,相信你也能做到以德报怨。从前是我对你不住,但是我就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只求你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而迁怒雪凝……请务必善待于她!她长大了会孝顺你,也算是让她替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向你赎罪吧,咳咳……”韩芊羽说话已经断断续续了,再加上剧烈的咳嗽有几次差点就背过气去。 “孩子是最纯洁无辜的,我自然不会苛待雪凝。但是我善待雪凝是因为我打心眼里疼爱这孩子,并不是为了让她替你赎罪!她不该背负你的罪孽,你不配!”温颦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屋子。韩芊羽目光追随着温颦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中,然后韩芊羽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渐渐熄灭了。 十一月初六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一个新生命的降生和另一个生命的逝去,就在这样一个晴冷的夜晚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赶在初七入夜前皇帝的圣驾总算平安抵达卧黛山温泉行宫。 行宫里院宇众多,但是面积都不甚大,皇帝自然是住在最宽敞的雍和斋里;皇后被安排在离皇帝最近的丽景轩;仪贵妃住在与皇后临近的昭颖轩;德妃喜静,带着灵毓公主住进了清静雅致的语筠榭;端煜麟本想安排李婀姒住在原来贤妃常居的怡兰轩,但是婀姒不肯逾矩,无奈之下只好随她的意,允她住进了离雍和斋稍远的撷芳斋;其余的妃嫔依次被安排在四周的梦溪楼、晴水楼、翠薇阁、凝香榭等居室;西洋使团则分成两拨住在弄玉小筑和含珍小筑。 由于天色已晚,众人匆匆用了晚膳便自行整理歇息,从明日起为期半月的行宫休闲生活才算正式开始。 翌日天朗气清,毕竟是十一月里的寒凉天气,泡汤也选在了一天里阳光最充足午时至未时这段时间。帝后有各自专属的温泉浴池,分别叫做卧龙池和浴凤池,面积虽不很大,但好在是个人独享倒也完全足够了;妃嫔们则须共用一方很大的浴池,其中又分为嫔位以上可用的青鸾池和嫔位及以下专用的彩雀池;王公大臣们和客人们可选择在玉清、出云和凝萃三个大温泉池任选其一享受;当然,行宫里也为宫人们专门开辟出一方浴池以慰他们的辛劳,但是有规定宫人必须在完成自己的差事后每日只有在戍时一个时辰可以沐浴。宫人们的温泉池名为流霜,其正中以天然山石砌出一道高墙来分隔男女,左边为男浴、右边为女浴。 西洋的客人们对这种特别的沐浴方式很是感兴趣,在天然温泉里玩得不亦乐乎。李婀姒可不像那些贵族小姐们那么精力充沛,她泡了一会儿便觉得头脑晕晕的,于是提前离开青鸾池到远离人群的僻静地儿散散步。 子墨将李婀姒的大氅领子紧了紧,担心道:“娘娘,您的身子弱,刚刚泡完热汤再出来吹冷风怕是不好呢!咱们还是回撷芳斋吧?” “无妨。热汤泡得人又晕又闷,本宫就是想透透气。”李婀姒虽然是第二次来行宫,但是初入宫第一次来此时却因日日陪在皇帝身边而没能好好地游览一番。 “那咱们往流霜池那边走走吧?现在宫人们都在当差,流霜池那边最是清静不过了!而且那里靠近温泉热气足,既有花可赏娘娘也不至于着凉。”琉璃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婀姒欣然同意。 主仆三人一起来到了离流霜池不远的一处花圃,由于有温泉的暖气呵护,这里的桂花、三角梅和天竺葵都开得极好。 “难得这里的桂花还开着,倒是可以采些下来酿桂花糖浆。”李婀姒嗅了嗅桂花的香甜气味突发奇想。 “娘娘等着,奴婢这就去找个罐子来收集一些。”琉璃让子墨陪着主子,自己跑去附近的宫人住处借容器了。 “琉璃这丫头还是这样毛躁,说风就是雨。”婀姒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子墨的手向花间深处走去。 越向里行桂花越开得繁盛,这大概是丹桂之灵最后的肆意狂放了。不知何处飞来一只不耐寒的灰雀,大概是想在这靠近温泉的地方歇歇脚,可是数次想落于桂枝而不得,最终只得悻悻地飞走。目睹这一幕的李婀姒心中突然想起一首与此时此景十分吻合的诗词,只是在她未吟诵出口之前有人先她一步念了出来:“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花团夜雪明,叶翦春云绿。[ 出自 唐·白居易《有木》]”念诗之人却是身边的子墨,李婀姒不禁惊讶地看向子墨,她从不知道身边这个小女子居然也是多才多思之人。 “风影清似水,霜枝如冷玉。独占小山幽,不容凡鸟宿。[ 同上]没想到一名小小婢女竟也懂得诗词风雅,不愧是庄妃*出来的人。”端禹华拨开一大簇掩映的花叶翩翩走来,好似画中谪仙。 “王爷这回可错怪本宫了,本宫从未教过她这些。想必是因为她出身驸马府,秦家两位公子可都是博学多才的。”李婀姒见是他,心情顿时明媚起来。 “王爷取笑了,奴婢跟着主子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学得些皮毛。不过奴婢都是附庸风雅,不比娘娘和王爷才是真正的大雅之人。这诗词歌赋之道,还是请娘娘向王爷这样的鸿儒讨教吧,奴婢还是去看看琉璃的罐子找好了没。”子墨狡黠一笑,麻利儿地跑出二人的视线范围之外去把守。 “露邑黄金蕊,风生碧玉枝。千株向摇落,此树独华滋。[ 出自 宋·朱熹《咏岩桂》]”端禹华折下一朵金桂插于婀姒鬓边。 “木末难同调,篱边不并时。攀援香满袖,叹息共心期。[ 同上]”婀姒瞪了端禹华一眼嗔怒道:“你难道真想与我吟诗作对不成?” 端禹华见婀姒的表情甚是惹人怜爱,不禁笑着将她拉入怀中却语气酸酸地道:“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直道风月了无意,却是相思不可弃。[ 源自网络,非原创]”他先是抱怨婀姒让他爱上了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她,却又不能在一起;后又表明即便这种入骨的相思无可排遣却又无法放弃对她的恋慕。这一句哀怨之语却也是最真诚的爱意剖白。 婀姒先是捶了端禹华胸口一下,随后便紧紧伏在上面闷闷出声:“禹华,我亦想念你极深……我想每天见到你,哪怕是呆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我也愿意!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南宫……”这最后一句明显带了几分醋意。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是可怜之人,我对不起她,你该同情她。”南宫霏进门快三个月了,可是从未得到过端禹华的宠幸,夜夜独守空房的痛苦大概只有亲身经历之人才能体会吧。 “你、难道……”婀姒猜到他们可能从未圆房,她的心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既欣慰又心酸。婀姒心疼爱人,不得不违心地劝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尚不能保证守身如玉,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况且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不等婀姒说完,端禹华便轻轻以掌掩住她的檀口。 “我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也只想与你做夫妻,即便终不可得我也定不负你!至于其他女子,我也只能对不起了。”端禹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 第一百章 沫薰 “禹华……”李婀姒十分感动,然而情绪一激动却引起了几声咳嗽。 “婀姒,你怎么咳嗽起来了?是不是病了?”禹华细细打量婀姒,发现面色略显苍白,握在手中的肩膀也似乎比以往更瘦弱。 李婀姒不愿让他担心,只摇头说没事,可是端禹华岂是能轻易糊弄的?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婀姒才吐出实情。原来婀姒为了避宠,一直在少量服用一种可以使身体虚弱的药物。她不敢向宫中的太医讨这种药,只能派琉璃出宫请本家一位已经告老归家的前太医配药。 端禹华知晓了原委,登时怒责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并警告:“以后不许你再服这种药!这药剂量虽微,但积年累月地吃下去,身体早晚要垮掉的!宫中太医若是无人可用,我替你安排一个便是。你答应我,要好好爱惜自己,切不可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来!”端禹华扶正婀姒双目与她对视,郑重地要求婀姒保证。 “你别恼,我答应你便是。”婀姒知道他这是爱之深责之切,非但不怪他反而更加动容,直钻入禹华怀里享受他难得的呵护。 二人静静相拥一阵后,端禹华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要说与婀姒听:“对了,婀姒,我想跟谈谈李长史的事。”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叔父的事情有转机了吗?”婀姒想起直到生产前还对父亲之事念念不忘的李姝恬,心里很不是滋味。 “唉,比想象中的难办啊!”端禹华抱歉地摇了摇头,看到婀姒失望的眼神,他就更不敢告诉她,因为他为李康多番求情皇帝已经对他有所猜忌了。此番临行前皇帝还下了密旨免去了他在工部的差事,而对外宣称的却是他因新婚燕尔自请辞职以睦家庭!他现在倒真成了一位富贵闲散人。 “算了,你也尽力了。能帮便帮,不能便罢,千万不要为了我为难自己!”婀姒担心他急于为李康辩白惹了圣怒,再因此遭到皇帝猜忌就不不好了。可是婀姒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并且在今后会有愈演愈烈之势。只是这些端禹华都不会主动告诉她。 未时已过,泡温泉的人陆陆续续返回,李婀姒与端禹华也依依不舍地分别。找来陶罐的琉璃早就被守在附近的子墨拦住,两人一起为主子密不可宣的爱情保驾护航,待看到靖王的身影离去之后才匆匆赶回婀姒身边。 “你们回来了。”婀姒朝着两位忠心的婢女微微一笑,刚刚端禹华在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倒有些倦意了。 “娘娘站了这儿许久,可觉着冷了?”子墨将婀姒狐皮大氅后面的风帽掀起给她戴上。 “冷倒没觉得,就是有些乏了,想回去睡一会儿。”说着还配合着打了个哈欠。 “子墨你先陪娘娘回去,我这边赶紧采些桂花来,很快便回。”琉璃让她们先回,自己则不忘为婀姒采集做桂花糖浆的材料。 “那好吧,你快着些。我先回去给娘娘熬上一锅姜汤驱寒,顺便给你留一碗。”琉璃朝子墨点头以示知道了,子墨也不再多言扶着李婀姒往撷芳斋去了。 行到半路,突然从迎面跑来一个宫女。她跑得太急,一不小心被石砖的棱角绊了个跟头,手中捧着的瓦罐也随之碎裂两瓣,里面的金色的糖浆缓缓流出,周围的空气里顿时飘满金桂香甜。 “啊!我的桂花糖浆!”宫女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子墨上前询问情况:“你没事吧?糖洒了就洒了,再重新拿一罐便是。人没事就好,能站起来吗?”子墨试着将其扶起。 宫女扶着子墨的手臂站起来,动了动扭到的脚,有点痛但问题不大。她略带哭腔地对子墨道:“谢谢姑娘,奴婢没事。只是这桂花糖浆是皇上特意吩咐送去撷芳斋给庄妃娘娘的,现在全打碎了,奴婢……奴婢怕是要被嬷嬷罚死了!”据说桂花糖浆是庄妃十分喜爱的一道甜食,上次庄妃来行宫前王嬷嬷早早提前酿上几罐糖浆准备着。可是这次圣驾来的突然,她急忙之中只来得及酿得这一罐,现下想再拿也是没有的了。一想到定会被王嬷嬷打骂,说不定还会惹怒皇上和庄妃招来死罪,两行清泪便顺着她的脸颊直流而下。 “别哭呀!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司当差的?”子墨见她哭得惨兮兮的,还忍不住用手帕替她擦脸。 “奴婢、奴婢是行宫膳房的宫女,贱名沫薰……谢谢姑娘好意了,奴婢这便去撷芳斋请罪!”沫薰抹了一把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反倒是把子墨逗笑了。 “就这么点小事?你以为庄妃娘娘会因为吃不到桂花糖浆而降罪于你?你未免把主子们想得太残暴了吧?”子墨将手帕塞给沫薰让她自己擦擦鼻涕。 “难道不是吗?膳房的王嬷嬷总说主子们都是尊贵无比的人,奴婢就想连王嬷嬷都那么凶,那主子们的脾气自然要比她更大些!奴婢做错事经常被王嬷嬷打骂,现在奴婢把庄妃娘娘的吃食摔坏了,就算王嬷嬷饶了奴婢,皇上和娘娘也会治奴婢的罪吧?”沫薰到底还是对未知的惩罚心存恐惧的。 “当然不是!庄妃是后宫里最和善的主子,她从来不苛待宫人的。不信,你这就向她请罪,看她会不会治你死罪?”子墨一指站在不远处的李婀姒。 沫薰顺着子墨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天人般气质优雅并拥有绝代风华容貌的女子正向她缓缓走来,便不可思议地问道:“那、那位就是庄妃娘娘?” “是啊,还不快见过娘娘!”子墨提醒道。 沫薰扑通跪倒在李婀姒脚下,声泪俱下哀求道:“求娘娘开恩,奴婢不是有意打碎娘娘的桂花糖浆的!奴婢就是太着急了,所以才……” “行了,起来吧。桂花糖浆本宫已经收到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王嬷嬷也不会责罚你了。”李婀姒淡淡道。 “诶?”沫薰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婀姒,等不及沫薰谢恩婀姒已经越过她带着子墨一起离开了。沫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子墨留下的手帕,心里流过阵阵暖流。她刚刚到行宫当差不久,所有人都欺负她老实,连王嬷嬷也嫌她不够机灵,在这里她完全感受不到温暖。今天子墨和婀姒的行为是沫薰在这偌大的皇室行宫中第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她也会将子她们的善意牢牢记在心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单纯朴实的沫薰的处世原则之一。 李婀姒是真的累了,回到撷芳斋便立马进屋睡下了,以致于连晚间皇帝在浮璀水榭设宴都未能出席。 子墨向皇帝、皇后禀报完庄妃不便出席晚宴的缘由后,独自在行宫内闲逛。宴会是戍时开始的,这时除了需要在宴会上侍奉的宫人,其余没有差事的已经可以到流霜池泡一泡、洗去一身的疲惫了。子墨第一次来温泉行宫,自然也想亲身体验一下这里的温泉浴,于是调转方向快步向流霜池跑去。 到了流霜池的子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白天还空旷无比的温泉中此时仿佛下饺子般挤满了人!子墨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打消了进入池中泡澡的念头,只脱去鞋袜坐于池边将双足浸入温泉中感受一番。 正当子墨舒服地享受着温热池水的浸润之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向她这边游来,临近了才认出这不正是下午刚刚遇见的小宫女沫薰么? “姐姐也来这里沐浴吗?怎么不下来泡着?”沫薰热情地跟子墨打招呼,她不知道子墨的名字和年龄,却亲切地称呼子墨为“姐姐”。 “是沫薰啊,今天的差事都当完了?回去后王嬷嬷有没有责骂你啊?”子墨还记得她提起王嬷嬷便瑟瑟发抖的样子。 “没有呢!奴婢按照姐姐和庄妃娘娘告诉的说法回了话,王嬷嬷以为奴婢顺利完成差事了,故而没有责罚。只是……终归是奴婢欺骗了嬷嬷,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这还要多谢庄妃娘娘仁慈宽宏!”沫薰觉得自己泡在池子里跟子墨说话有些不妥,索性披了衣服也和子墨一样坐在岸边。 “你也别奴婢来奴婢去的,我又不是主子,咱们都是一样的。我叫子墨,今年十九了,你多大了?”子墨觉得沫薰这孩子品性不错,故而愿意与她聊上几句。 “奴婢……哦,不对!我今年已经满十七了!那我还是得叫您子墨姐姐。”沫薰很喜欢子墨,总觉得自己和子墨之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缘分。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行宫,你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之处?”既然泡不成温泉了子墨必须得找些其他的乐子来消遣一下。 “其实我来这里也不过三个月,但是听原来的宫女们说,往年皇帝和王公大臣们来行宫,一些年轻的宗室子弟和公主们总爱在醉霞阁小聚。而且……听说还经常有宫女去那儿偷看英俊的贵族公子呢!”沫薰贴近子墨耳边小声地透露出在行宫众人看来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样啊……那行,你自己继续泡着,我去那儿附近转转!”说时迟那时快,不待沫薰反应,子墨已经提起鞋袜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穿戴整齐的子墨一刻不停地往醉霞阁赶去,她想今日皇帝设宴许多未够资格与宴的臣子和贵女们估计此时正在那里齐聚一堂,代替兄长随驾而来的仙渊绍必然也在其中。算起来她已经有三个月不曾见过仙渊绍了,倒是怪想念他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见上一面。 ------------ 第一百零一章 阴差 离得老远便能听见从醉霞阁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子墨进入庭院中拉住一个奔走忙碌的侍女问道:“敢问姐姐,宣武都尉仙大人可在阁中聚会?” “一开始是在的,但是刚刚我进去添酒的时候好像就没看见仙都尉了,大概是离席了,现在有没有回来我不清楚。你找仙都尉有事?”侍女疑惑道。 “是其父仙大将军差我来寻仙都尉的。没事了,姐姐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寻好了。”子墨撒了个谎,侍女也没有怀疑,朝她点点头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子墨觉得就这样直接进去找渊绍实在显得突兀,于是进门前抢了一个宫女送热水的差事。她假装送热水,趁着各种空隙搜寻仙渊绍的身影但最终无果,看来他真的不在这里。于是子墨将热水壶放下,又悄悄溜出了醉霞阁。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有人窜出来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子墨警铃大作迅速转身,却看到一位浅眸美人正对着她“搔首弄姿”。 “阿莫!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子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穿着女装的阿莫,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怎么样,好看吗?”阿莫特意偷偷穿戴了子笑的衣服和首饰,连发式也梳了跟子笑一模一样的。他转了个圈问子墨:“我打扮起来是不是比子笑更美、更有女人味?”说着还朝她抛了个媚眼。 子墨感到一阵恶寒,起皮疙瘩掉了满地,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道:“你瞳孔的颜色不用掩饰一下么?” “你不觉得这样看上去更有异域风情么?”阿莫本来也不是大瀚人,他与子笑一样都是番民族。 “阿莫,别闹了!你弄成这样究竟是何目的?”子墨直觉阿莫的出现并非巧合,子墨怀疑是秦殇又有新任务派给他。 “讨厌,人家扮女装的时候不要这么严肃地叫我的真名啊!”阿莫故意混淆视听。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那我该叫你什么?子笑?还是……秋心?”见子墨态度严肃,阿莫也收敛了脸上的嬉笑。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他以秋心的身份进行任务之事并没有告知子墨和子笑。 “五彩琉璃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真以为我在后宫就闭目塞听吗?况且那还是我亲手编织的缨络!南方劫案真的跟主子有关?你们究竟在策划些什么?!”子墨激动地贴近阿莫,狠狠地抓住他的双臂质问着。当初皇帝赐给秦殇的十八颗五彩琉璃珠手串断裂之后只寻回四颗珠子,子墨用这四颗珠子编成四串缨络。自己留下一枚,其余的分别送给了子笑、阿莫和当时与他们一同共事的侍卫阿雪,后来阿雪过世,他的那枚缨络就归由阿莫保管。当子墨知道犯人留下的线索是琉璃珠缨络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到阿莫身上了,她猜想“秋心”赠予蝶语的那枚正是原为阿雪所有的,而留在劫案现场的则是阿莫自己的。 “看来仙家那傻小子是真不防你啊,什么都跟你说。”难怪主子想让子墨假意和仙渊绍交好以骗取他的信任。当初他遵照秦殇的命令扮作女人混入赏悦坊监视流苏的行动,坊中只有蝶语肯亲近他。蝶语看中了他所配缨络,阿莫不好拒绝,只有将阿雪的那枚送给了她,却没想到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阿莫!你告诉我,主子是不是……不止意在报复皇帝?他一定还别的目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否则秦殇也不会想让她用嫁给仙渊绍的方式来骗取仙家至宝《冉霄兵法》。 “哎呀呀,小子墨可真是聪明啊!可惜……主子似乎已经不允许你参与我们的计划了呢。所以啊……无可奉告!”阿莫神秘一笑,一个转身绕到了子墨身后,只听闻他在耳边留下一句:“仙渊绍在翠汶亭等你救他呢……记得下次见面时要喊我‘阿雪’,嘻嘻……”待子墨转身,阿莫早已不见踪影。 子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阿莫刚刚说仙渊绍在等她营救!可惜她不知道翠汶亭的具体位置,问了好几个过路宫女才搞清方向,然后立马拔腿往翠汶亭狂奔。 子墨气喘吁吁地赶到翠汶亭时,只见仙渊绍被两名女子缠着劝酒,但是他就是死活不肯配合。 仙渊绍被桓真缠得脱不了身,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看见向亭子这边奔来的子墨,整个人立马像打了鸡血般地精神抖擞! 渊绍推开腻在旁边不肯挪动的桓真,一个箭步窜到子墨跟前兴奋道:“子墨,你是来找我的?你也想我了对吗?”渊绍激动得欲伸手抱起子墨,子墨碍于礼节急忙向后退了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别闹,有人看着呢!你堂堂都尉当众跟宫女打闹成何体统?你在这儿玩得挺开心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还以为仙渊绍遇到什么麻烦了,现在看他好好的根本没事,自然用不着她救了。 “哎哎哎!等等我,要走一起走,我早就在这儿呆烦了!”仙渊绍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开溜。 可惜不等他走出十步,后面便传来桓真的呼唤声,而且她边喊还亲自追了出来。她追上仙渊绍,一把拽住他的的胳膊娇斥道:“仙公子怎么刚来就要走啊?再多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的朋友来找我,我就先告辞了,郡主请回吧。”渊绍婉拒。 “她?是你朋友?”桓真仔细瞧了瞧宫女打扮的子墨,感觉眼熟的很,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于是直接问子墨:“你是哪里当差的?咱们以前见过吗?” “奴婢是庄妃宫里伺候的。不曾见过郡主尊颜。”子墨福身行礼。 “庄妃的侍女……啊,我想起来了!”桓真终于认出子墨是去年在仙渊弘婚礼上站在仙渊绍身边的那个女子。当时桓真就觉得她给人以熟悉之感,原来是因为她与琉璃同为庄妃侍女,而此前桓真在李书凡组织的聚会上见过庄妃和琉璃。 桓真直觉仙渊绍跟这个女孩关系不一般,于是假意一同邀请子墨,她倒要弄清楚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子墨和渊绍本不愿久留,但是架不住郡主再三挽留,最后不得不从命。桓真引着仙渊绍和子墨来到亭子中间,加上桓真的侍女荔枝,四个人或坐或立,气氛略显尴尬。 “哎呀,都愣着做什么,咱们来喝酒!”桓真率先打破沉默,起身欲为二人斟酒。 “奴婢怎敢劳郡主倒酒?还是让奴婢来吧。”子墨抢先一步拿过酒壶为桓真先斟上一杯,然后在给渊绍和自己满上。桓真的眼睛紧盯着子墨手中的酒壶不放,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 三人就这样别别扭扭地饮了几杯,桓真实在是坐不住了,她得想个办法支开子墨实施自己的计划。桓真这次抢在子墨之前夺过酒壶,连忙给仙渊绍的杯子添满,然后又去给子墨倒。子墨哪敢不分尊卑地劳动郡主大驾,推拒着不肯接受,非要自己来。就在这一来二去推搡之间,桓真假装不小心酒壶脱手,一壶玉液就这样全数洒在了子墨身上。 “哎呀!瞧我这般不小心,居然弄脏了姑娘的衣裙,这可如何是好?”桓真故作自责道。 “是奴婢粗手笨脚,不关郡主的事。”子墨不甚在意地用手绢擦拭着。 “这天寒风凉的,还是尽快弄干的好,否则极易着凉呢!要不我叫荔枝送你回去换衣服?”此话一出,子墨才明白桓真的真正用意,原来这是嫌她碍事了想要支走她呢!子墨憋气地斜眼瞥了瞥仙渊绍,只见人家像局外人似的正冲着亭外树枝上的麻雀吹口哨! “郡主客气,奴婢不冷!不急着换衣服!”子墨微笑着说,但是心里却是咬牙切齿地回话。 “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知道贪玩!”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女装版阿莫突然插话,吓了几人一跳。阿莫从容地解下自己的皮毛斗篷,抖落了几下给子墨披上。就在他抖落斗篷的间隙,借着被斗篷遮住的盲区迅速调换了子墨和仙渊绍的酒杯,一切动作都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 “阿、阿雪?你怎么在这儿?”子墨惊异于阿莫的神出鬼没。 “你又是谁?从哪冒出来的!”桓真气愤有人搅局,仙渊绍也疑惑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美女”。 “参见郡主、都尉大人,奴婢阿雪。刚刚仙将军派子墨来寻仙都尉,可是这个贪玩的丫头不但忘了差事还大胆地跟主子们玩乐起来!可叫仙将军着急,故而又差我来寻。”阿莫睁着眼睛编瞎话。 “父亲找我?那我得赶紧回去了。”仙渊绍也不管这个阿雪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他一定要借口离开。 “酒兴未尽,真是可惜……”桓真看上去既焦急又失望。 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阿莫则莫测一笑道:“郡主说的是,即便将军急着见都尉也不差这一杯酒的时间。不如大家共饮此杯再散?” “不必了,你们走吧。”现在喝又有什么意义?桓真气闷地坐了下来,荔枝安慰着她。 “旁人也罢,子墨你还是将酒喝了吧。从这到撷芳斋还有段路要走呢,你衣服湿了仔细着凉,喝了这杯可以暖暖身子。”阿莫不由分说地将酒杯举到子墨嘴边灌了进去,呛得子墨一阵咳嗽。 “你这个鲁莽的奴婢,怎么不小心着点!”渊绍心疼子墨,连忙帮她拍着后背。阿莫也不反驳,只催促着二人快跟他回去。这回桓真无法阻拦,只能眼看着计划功败垂成。 ------------ 第一百零二章 阳错 待三人走出翠汶亭所及视线范围之外,阿莫突然说还有别的差事在身,叫他们赶去流霜池,说仙将军就在那儿等候,自己则匆匆离去。仙渊绍还奇怪为何父亲要在宫人沐浴的地方等他,子墨已经可以确定是阿莫在搞把戏,但是她又怕仙渊绍独自赴约会遭不测,于是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二人走着走着,子墨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好似一把烈火从腹部窜上胸口,脸上也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仙渊绍发现了她的异样,担心地询问着她的状况,子墨摇头不语,加快了脚步。 到了流霜池,发现这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而此时被温泉热气熏蒸着的子墨更是燥热难耐。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从刚才喝下阿莫喂的酒之后不久她便觉得身体怪怪的,事到如今她若是再不明白自己被下药了那她就白活了!那杯酒,究竟是阿莫动的手脚?还是……桓真? “我爹根本不在这儿啊!那个宫女胆敢耍小爷!”渊绍见子墨脸红的异常,于是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问道:“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别碰我!你……赶紧离开这儿!”子墨打开渊绍的手,她中了*,现下孤男寡女的情境实在太危险。 “那你呢?不走么?”渊绍奇怪子墨态度的突然转变。 “不要管我……你赶快走啊!”子墨真的好难受,她怕他再不离开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走了,她好想法子运功将药力逼出。 “不!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呢?我先送你回去。”说着渊绍伸手来拉子墨,却反而被子墨狠狠抓住。 子墨的指甲深深地扣在渊绍的手臂上,他甚至微微有些痛感,只见子墨抬起含娇带媚眸子,朝他诡异一笑道:“是你自己不走的,可别怪我哦!”话毕便纵身前扑,猝不及防地将渊绍压到在地…… “哎哟!你这是要干嘛啊?”渊绍被子墨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少废话!”子墨先是扯下渊绍的腰带蒙住他的眼睛,然后三下五除二剥光了渊绍身上的外衣,最后一脚将他踹进温泉池里。仙渊绍被子墨疯狂的行为吓懵了,整个过程中竟然忘了反抗,就这样一动不动任她摆布。直到他被踢下池子,这才反应过来欲将蒙在眼睛上的布取下,却在此时被赤身入浴的子墨死死按住双手。 “不许拿下来!”子墨怒斥他的嗓音已经微微沙哑。 “你……怎么了?你要做什么?”仙渊绍的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 “呵,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子墨将渊绍推至一块岩石后边坐好,自己则背对渊绍命令道:“现在向前伸出你的双手!” 渊绍照做,却感觉手下摸到一片似少女肌肤般光滑细腻的东西,他看不见只能凭触觉感受事物,于是在子墨的背上胡乱游走。边摸还边好奇道:“这是什么?软软滑滑的,不是石头啊!” “不许乱摸,这是我的后背!”仙渊绍哪曾想到自己正与心爱之人“肌肤相亲”,顿时羞涩地移开双手,却再次被子墨喝住:“不许拿开!听着,我中毒了,现在需要借你的真气帮我将药力逼出。所以,你不要乱想,集中精神为我运功,明白了吗?”仙渊绍似懂非懂,只觉得“中毒”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于是不敢马虎,开始源源不断向子墨体内输送纯阳真气。 子墨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中了*最便捷的解决方式便是男女交合,但是她毕竟是未嫁之身。况且下药之人明摆着就是要害她失节,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和渊绍的声誉,她只能以一种强硬伤身的方法来解决了。解*之毒,其根源是要阴阳交融,因此只要以纯阳之气灌输体内与她自身的至阴之气融合,再通过霸道的内力将其逼出体外,则可解矣。偏巧子墨与渊绍都是童子之身,体内真气亦是保持着至阴至阳之纯。但是此法凶悍霸道,对中*之人身体伤害甚大。 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运功输气,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汗淋漓的子墨突然睁开双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随后鼻孔中也缓缓流出大量血液。子墨知道这证明春毒已经被逼了出来,她此时虚弱至极再也无力支撑,慢慢仰靠在身后的渊绍怀里。 “子墨?你没事吧?”子墨虚弱得不想说话,得不到子墨回答的渊绍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得直接摘掉眼布,只是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人血脉喷张!子墨光洁的背部紧紧依靠在他的胸前,胸部以下浸在水中隐隐约约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这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更是叫人浮想联翩!何况她裸露在外的玉雪香肩足以令血气方刚的男人乱了分寸,他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辨。 “你……不要乱看,小心我……剜了你的眼珠!”子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缓缓转过头想警告渊绍,却不料止不住的鼻血挂在她苍白虚弱的脸上是多么的诡异瘆人。仙渊绍被她惨不忍睹的模样吓得鬼叫一嗓子,之前所有的旖旎氛围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你怎么留了这么多的鼻血?要不要拿什么东西堵一下啊?”仙渊绍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这些都是‘毒血’,流出去才好……你先上岸去……背过身……不许偷看。”子墨将他推开,示意他赶紧出去。 “你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力气自己穿衣服吗?我摸都摸过了,怕什么偷看啊!”说着眼神还色眯眯地朝子墨掩在水里的身子扫去,被子墨一泼水溅了满脸。 渊绍悻悻地上岸穿好外袍,稍微走开几步背对着子墨。子墨艰难地爬上池边,将衣服一件件地穿戴上,只是这简单的过程却似乎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穿好衣服的子墨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听到喘气声的渊绍跑了过来,见子墨一副“累得要死”的模样,二话不说将她背起,并自以为体贴地道:“还是我背你回去吧。”子墨没力气计较,只好在他背上装尸体。渊绍背着她往撷芳斋走,一路上只听人喘气不闻人说话,觉得怪别扭的,于是想起一个被忽略的问题找话道:“你这是中了什么毒,这么厉害?怎么毒解了还这般虚弱?”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子墨,听了渊绍这么“无脑”的问题被气得又有了些精神,于是故意反问:“你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有啊!你的皮肤挺白……又滑溜溜的,嘿嘿……”子墨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肩头,这才阻止了他下流的想象。渊绍被她咬得吃痛,又不敢大动作挣脱怕伤了她,于是只能嗷嗷叫唤:“哎,你怎么咬人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你怎么还咬?” 到了撷芳斋,子墨没敢从让渊绍大摇大摆地将她送进去,而是在门口吩咐小宫女进去寻了琉璃出来接她。趁琉璃出来之前,她得先把渊绍打发走:“你快回去吧,你再不回去你爹怕是真要着急了。” “无妨,我爹才不担心,他们早就习惯了。谁叫我平时夜不归宿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呢。我还是看你进去了再走。”朱颜还有一月就要临盆,仙渊弘一步也不敢离开地守着,仙渊绍这才有机会代替兄长一睹行宫风采。他生性好玩,到了这新鲜地界难免会贪玩无度,仙莫言早就习惯了他这个二儿子的我行我素了。 “不行不行,这深更半夜的让琉璃和庄妃误会了可不好!你还是快些离去吧。”若是被人知道她和仙渊绍之间的事就麻烦了。 “有什么可误会的?你早晚都是我仙家的人,况且……咱们刚刚的确是已有‘肌肤之亲’,你休想赖掉……”他话说了一半就被子墨死死捂住了嘴巴,她这一激动刚刚止住的鼻血又开始往外流了。 子墨摸了一把鼻下奔涌而出的湿热,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哀求道:“仙二爷,算我求你了!你是想看着奴婢早死么?”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走行了吧?但是你真的别妄想赖账,我是一定要娶你的!”说完迅速在子墨脸上偷了一个香吻,不等子墨反应便扬长而去。 渊绍前脚刚走琉璃便出来迎子墨了,子墨赶紧再用袖子蹭了蹭鼻下,将血迹擦干净。 “你干什么去了?害得我好担心!方才主子中间醒来时还问你来着,幸亏我帮你含混过去了。”琉璃一手提了灯笼照路,一手搀过子墨手臂。 “有劳琉璃姑娘了。”子墨将身体大半重量都依托在琉璃肩上才勉强走动。 “你怎的这么虚弱?究竟是做什么了?”琉璃发现了子墨的不对劲。 “姑娘别问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请千万别告诉娘娘,省得她担心。”子墨恳求的语气让琉璃肯定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也不忍拒绝。 “你也知道娘娘会担心?下次可不许这样!”琉璃赶紧扶她回房休息。 “嗯,知道了。”子墨朝琉璃感激一笑。 ------------ 第一百零三章 提拔 子墨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夜,第二天她的体力略有恢复,但若是如往常一夜侍奉主子还是有些勉强,于是便以感染风寒为由向李婀姒告了假。 午膳过后皇帝请众人去椒风园听戏,据说戏班子是特意从永安城内请来的素有“京都第一”之名的庆喜班。琉璃伺候李婀姒用过膳便早早地赶去椒风园了,留下子墨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卧在床上望着透过糊窗的明纸射进屋里的阳光。 皇帝的午膳是在刘才人的晴水楼用的,端煜麟细心地发现今天伺候用膳的宫女中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诶,你不是恪贵嫔身边的侍女么?怎么跑到刘才人这里来了?”端煜麟瞧着眼前这个身量纤纤、眉目柔顺女子。 “回陛下,奴婢正是恪贵嫔的贴身侍女静花。”静花深蹲行礼,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恪贵嫔的侍女不好好留在宫里伺候主子,怎么跑到行宫来了?刘才人,你作何解释啊?”端煜麟转而质问刘幽梦。 “皇上可错怪臣妾和静花了呢!这呀,全都是恪贵嫔姐姐的一片心意呢!”刘幽梦虽已入宫两年了,但是依旧保持着天真娇痴的个性,这也是端煜麟最喜欢的一点。 “哦?你倒是好好给朕说说。”端煜麟将刘幽梦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刘幽梦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话,而是夹了一块鸽子玻璃糕放在皇帝碟子里道:“皇上先尝尝。”端煜麟尝了一口果然是润滑爽口、甜而不腻,最重要的是这味道熟悉得很。不待他细问,刘幽梦又夹了一只金丝烧麦喂给他,他也一样吃下。刘幽梦娇笑着问:“皇上觉得怎么样?可合您的胃口?” “嗯,不错。朕怎么觉得这味道颇为熟悉,好像是出自云霞殿的手艺?”端煜麟确定他曾经吃过这个味道。 “皇上的味觉真灵!这两道点心正是出自静花之手。”刘幽梦伺候皇帝喝了一汤匙龙井竹荪,耐心解释道:“这两道点心是皇上的心头好,隔三差五便要出现在皇上的餐桌上。皇上可记得有一回在云霞殿用膳时恪贵嫔为皇上准备了这两道点心,皇上还说这宫里的鸽子玻璃糕和金丝烧麦数云霞殿味道最好?”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端煜麟又夹了一只金丝烧麦慢慢品尝。 “这便是恪贵嫔的周全之处了!贵嫔姐姐身子未愈不能侍驾,她想着皇上在行宫这半月里定会想念这两道吃食,又担心御厨做的不合您的胃口,于是特意叫臣妾带了静花来。这样无论皇上什么时候想吃了,静花随时都能做出您最喜欢的口味来!”刘幽梦这才说出静花出现在此的缘由。 “原来如此,恪贵嫔有心了,你也有心了。”端煜麟欣慰地拍了拍刘幽梦的手背,又眼带微笑地对一直垂首立在一旁的静花说:“你的手艺不错,朕很喜欢。晚膳的时候你来雍和斋伺候。” 静花惊讶地抬起头,连忙跪下谢恩:“谢圣上赏识,奴婢遵命!”她没想到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 之后便是刘幽梦伺候皇上用膳,虽然二人也是有说有笑,但是一想到今晚过后可能又要多出一位嫔御来分夺皇上恩宠,并且这个人还是经过自己举荐的,她的心里还是颇有些不得劲儿,以致于一顿丰盛的膳席刘幽梦吃得食不知味。 下午椒风园的戏曲异常精彩,庆喜班里新来刀马旦功底身段极佳,一场《娘子从军》[ 此剧目为作者虚构]演得是气势磅礴,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皇帝也因此重赏了这位名叫喜冰的旦角,整个庆喜班也得到了不少赏赐。 藤原椿欣赏不来这种艺术形式,她也听不太懂戏文里所唱的内容,坐在那里颇有些无聊。她坐得离皇帝不近,望着皇帝那边发觉他对一个戏子的兴趣都比她浓厚!自从她被纳入后宫只被召幸过一回,不但一直住着留客用的梦馨小筑,而且还不得不与一个西洋采女共处一方!还因此不知被嚣张的李允熙嘲笑过多少回!她既羞耻又焦急,加之深宫寂寞无可排遣,日子过得相当憋屈! “美惠,咱们出去走走,这里闷得很。”藤原椿带着侍女出走椒风园,她听说即便到了冬季靠近温泉的明晖湖上的荷花也能坚强盛放,于是想去那里看一看。 到了明晖湖果然见湖边还有小面积的荷花未败,藤原椿很兴奋,拉着美惠跑到岸边去摘花。 “什么人在那里?”突然有一道严厉的质问声传来。没有防备的藤原椿被这声厉喝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就要往湖里栽倒下去。就在她差一点栽入水中之际,刚刚那个浑厚的男声再次响起:“小心!”一道身影迅速奔至椿的身边,拦腰将她截住,免了她坠湖溺水之危。 惊魂未定的椿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心里狂跳不止,也不知道是被刚才的危险所惊吓,还是由于刚刚经历了一把英雄救美的桥段而心生异感。情迷片刻的椿很快恢复冷静道:“你是谁?为何躲起来吓人?可知道因为你的惊吓险些要了本小主的命?” “小主恕罪!臣乃靖王府二等护卫,明晖湖隶属王爷住处菱荇榭的范围之内,臣是按例巡视发现有人在此便出声询问,不想惊扰了小主尊驾,臣该死!”李书凡单膝下跪抱拳请罪。 “算了,毕竟也是你职责所在,况且也该多谢你救了我。”椿不忍责怪尽忠职守的李书凡。 “下臣不敢!湖边危险,还是让臣护送小主回去吧。”折腾一番,椿也没了赏花的心情,于是同意让李书凡护送回了椒风园。 回到椒风园时刚好赶上散场,皇帝注意到由李书凡护送而来的椿,于是招来他们询问:“椿嫔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是李护卫护送你回来的?” “回禀陛下,臣妾刚刚出去散步,听闻明晖湖的荷花至冬不败,于是便想见识见识。但是臣妾在看花的时候失足险些落水,多亏了这位护卫出手相救才保臣妾性命无虞。”椿十分感激地朝李书凡点头致意,这个举动看在端煜麟眼里却别有一番意味。 端煜麟沉默地看了李书凡一阵儿,心里有了思量道:“原来是这样,那李侍卫可是立了大功了!这样吧,朕升你为正四品二等侍卫,从今往后便留在皇宫里为朕效力吧。”皇帝朝着李书凡鼓励一笑,可是眼里却藏着数不尽的城府算计。 “臣谢主隆恩!”一下子从王府护卫变成了皇宫侍卫,李书凡既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的是自己升了职便有机会重振门楣、替父翻案;失落则是因为要离开他一直效忠的靖王府了。 原以为会过一个清静寂寥下午的子墨,却在众人听戏唱曲儿的期间先后被两个“不速之客”骚扰。 子墨午憩醒来精神尚佳,正准备下床走动走动,却被窗外晃过的可疑人影吸引了注意。她走过去推开窗子朝下一看,原来是背靠墙根龟缩成一团、双手还举着完全无法掩饰他庞大身躯的两根树杈的某人,此时正掩耳盗铃地以为别人都看不见他呢。子墨伸手拎起他一缕赤色乱发,鄙视地问道:“仙二爷,请问您这是在听墙角么?” 被发现了的仙渊绍立马扔掉手里的树杈,拍了拍衣袍、理了理乱发,一本正经道:“什么听墙角?说得怎恁难听!小爷这不是担心你的病情,好心来看你么。”然后以一种“你别不识好歹”的故作冷静的眼神瞟了子墨一眼。 “谢谢你关心。不过……你应该是偷偷翻后院的墙进来的吧?”子墨笑得一脸拆穿他的得意。 “废话!”渊绍气子墨明知故问,他一个外臣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到一个妃子的寝宫?他也不跟她客气,直接从窗口翻身进屋,然后还很猥琐地瞅了瞅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关紧窗子。 一进屋子渊绍便拉起子墨的双臂转着圈地细细观察她,直转的子墨头晕,她甩掉他的手掌道:“你干嘛盯着我看个没完,还转着圈的看?我头都被你绕晕了!” 听到子墨喊晕,渊绍赶紧停下并谄媚笑道:“我这不是得好好看看你么!你昨天中的毒那么霸道,我怕你余毒未清啊!怎么着,用不用我再帮你清清?” 敢情这个呆子是真的不明白她昨夜中的是什么“毒”,竟然不知羞耻地当着她的面要替她“清毒”!子墨闹了个大红脸,使劲推搡了他一下啐道:“呸!我才不用你呢!” “你看你,脸色这么红,定是身体没恢复完全!来来来,小爷再替你运功疗毒!”由于子墨体虚,推他的力道简直像在给他挠痒痒,他嘻皮笑脸地顺势抓住子墨的胳膊将她带到榻上。 “你这个疯子!你快放开我!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治疗了!”子墨挣扎间面色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这个仙渊绍未免太不忌讳男女之防,怎么就敢生生传入姑娘家的闺房,还硬拽着将人家往床上赶!这真是岂有此理? 看子墨对他“拳打脚踢”挣扎得厉害,渊绍也不敢硬来,于是放开她的手臂转而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轻声抚慰道:“好了好了,不用就不用了,你别激动呀!身子还这么虚弱,怎么能动怒呢?你看你,连打我的力气都跟小猫抓挠似的。”他边说还边拍抚着她的后背,子墨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 ------------ 第一百零四章 两难 二人腻歪了一阵儿,渊绍实在不宜久留,于是在子墨的再三“驱赶”下,原路溜出了撷芳斋。子墨在他离开后将藏在枕头下面的渊绍给她的象牙浮雕护身符拿出来细细抚摸端看。 “呦!这就是他留给你的定情信物?你们二人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子墨为突如其来的调侃而惊悸不已,迅速将护身符塞回枕头底下。于是那个声音又嗤笑一声道:“还藏起来作甚?我早就看到了啊!” “阿莫,你出来!”虽然他特意变换了女声说话,但是熟悉阿莫的子墨还是一听便知他的真实身份。 “哎呀,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真无趣!”扮成女人的阿莫从容地推门而入。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莫武功奇高,他究竟潜伏了多久,子墨根本察觉不出来。 “很早就来了哦!早到……那傻小子要替你‘清毒’的时候就在了,都快冷死我了。”阿莫指了指屋顶并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子墨一想到她刚刚与仙渊绍的暧昧互动全被好友阿莫看了去就忍不住地脸红害羞。 “小子墨,你告诉哥哥,你既然喜欢那个臭小子为何不肯听主子的话嫁给他?亏得哥哥好心想‘帮’你生米煮成熟饭,你却浪费了我的一片心意,当真是油盐不进!”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的事?你分明是想害死我!”她回来后总算是想明白了,当时盛酒用的壶根本就是个鸳鸯壶,一边是正常的酒、一边是加了*的酒。 *分明是桓真郡主为仙渊绍准备的!之前酒壶一直在她手里,桓真郡主没机会启动机关倒出有问题的酒给仙渊绍,后来她总算逮着机会了,却不料阿莫出来搅局。阿莫趁乱偷换了她和渊绍的酒杯,结果加料的酒被自己喝下。 阿莫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失身于渊绍,然后水到渠成地促成二人的婚事。但是这个方法绝不是阿莫自己想出来的,要么是子笑那个妮子的主意,要么……便只能是秦殇的授意了!一想到是后一种可能性,子墨便不寒而栗。 “此话差矣!我怎么会害你?你与那仙二公子本就是两情相悦,看你们俩纠结不定我也是替你们着急不是?故而才想要推波助澜一下而已。”阿莫不以为然地笑笑,依旧是没个正经的样子。 “呸!有你这么助的么?女孩子的名誉难道就一点都不重要吗?亏你们想得出这样将我推入火坑的法子来!”子墨是真的有些愤怒了。 “子墨,你要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比名誉更重要……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天知道他接受这个任务时心里有多挣扎、多矛盾! “你来找我做什么?不会是真想看看我是否失身于仙渊绍吧?”子墨白了一眼阿莫。 “不是我要找你,是主子托我带话。子墨,还是那句话,主子不想伤害你,也无意与仙家作对,他只要《冉霄兵法》!”阿莫说明来意。 “你们明知道这兵法是仙家的传世珍宝,你要我怎么跟他开口?”子墨不明白秦殇为何如此执着于《冉霄兵法》。 “所以啊,主子希望你能嫁入仙府,这样一来夺取这件宝物便容易多了。再或许……仙渊绍爱你至极,甚至愿意为了你拱手让出兵法呢?”阿莫再次向她申明秦殇的意愿。 “不可能!我不会用欺骗的手段帮你们达成目的。主子已经抛弃我了,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了。”子墨拒绝,她怎么能欺骗那样单纯喜欢着她的仙渊绍? “呵,子墨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主子抛弃了你,还是你背叛了我们?自从你入宫之后,哪件事办得令主子满意了?还不都是子笑在出力?子笑发现了庄妃和靖王的秘闻,你却拦着不让禀报;主子意欲揭发,你居然还求主子放过他们;主子让你骗取仙家的兵法,你也是推三阻四……子墨,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变得这样不听话了?你不过侍奉了庄妃两年,可是驸马府却养了你十几年,你怎的就要背弃主子变成庄妃的人了呢?”阿莫坐到子墨的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哀怜道。 “那是因为……因为庄妃她是好人,主子想报复皇帝就针对皇帝一人好了,何必牵连无辜?”何况秦殇现在做的事已经不止局限于扰乱后宫了,他的种种行为已经威胁到朝纲社稷!他的疯狂报复全超了出针对皇帝个人的范围,说得严重些,这已经涉及到可能颠覆王朝的嫌疑了。如若真是这样,那罪过可就太大了,她承受不起,整个驸马府也承受不起啊! “无辜?那你觉得瑛华公主无不无辜?多年来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中的主子无不无辜?况且……帝妃与亲王偷情,你敢说他们无辜?”阿莫轻蔑地冷笑。 “他们并没有做出过分逾矩之事!”子墨知道她的辩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私下相交已经是最大的逾矩了。算了,我们不说他们,就说说你和仙渊绍的事。”阿莫瞬间又变回笑颜,点了点子墨的鼻尖道:“你最好还是听主子的话,乖乖嫁给仙渊绍,然后想办法替主子拿到兵法。你若成功,主子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参与我们的行动,今后无论驸马府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想想看,其实主子对你是极好的!他许你脱离组织、为你觅得如意郎君,有了仙家的庇护定能保你一生无虞,你还有什么可犹豫呢?”阿莫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 “若是我拒绝呢?”子墨突然一瞬间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崩断了,无力的她轻轻靠在阿莫的肩头。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说不通呢?”阿莫在子墨的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正色道:“你若是不从,主子也不必遵守与你的约定。子墨,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保护庄妃还是仙渊绍,你自己抉择吧。”他言下之意,如果她不同意骗取兵法,秦殇就要将庄妃和靖王的丑闻公之于众。 “你们这是在逼我啊……容我考虑考虑吧……”权宜之下子墨只有先应承下来,想着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你可别考虑得太久了,主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阿莫怜爱地摸了摸子墨的头发,突发感想:“唉,说真的,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嫁给那个臭小子。不过,谁叫你喜欢呢?偏他又真心实意地待你。真是女大不中留,我也只能认了……”阿莫捧起子墨的脸,认认真真地与她对视一瞬,最后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子墨,你终究与我们不一样,你会幸福的,一定!” “干嘛突然语出伤感?”子墨将阿莫不小心露到假发髻外面的一缕白色鬓发重新塞了回去。 “有么?那咱们说些高兴的事!今天你没能去椒风园一度庆喜班的风采真是可惜!那新来的刀马旦真是不错!看得出功夫底子甚好,可以与你比肩。”阿莫似乎对喜冰很有兴趣。 “你们这些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算着时辰戏也快散场了,你赶紧走吧,别被人看见。”子墨又躺了回去并转过身背对阿莫。 “好吧,你这没良心的丫头!那我走了。”阿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身提醒子墨:“子墨,仙渊绍虽然鲁莽又不解风情,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男人。好男人可是很‘抢手’的哦,所以你要尽快做出决定!” 子墨懒懒地抬起身向阿莫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阿莫手中拎着一枚象牙浮雕护身符,她下意识地去摸枕头底下,果然她的那个不见了。当下便坐起身来焦急地向他讨要:“快还给我!” 阿莫则坏笑着摇摇头道:“不行哦!这个可是我的筹码呢。你若不尽快搞定仙渊绍,我就把这个‘定情信物’送给那个觊觎他许久的桓真郡主。相信她会很愿意帮我这个忙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得哭鼻子哦!” “等一下!”不等子墨追过来,阿莫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子墨无力地瘫坐在门边,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陷入两难境地的子墨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子墨心情郁结,连晚膳都未用,李婀姒和琉璃都略觉奇怪,但也没有刻意打扰她。子墨在这里食不下咽,相比另一边雍和斋里的皇帝却胃口大开。 当天晚膳静花被宣去雍和斋侍奉,之后就也没再出来,夜里便顺理成章地侍了寝。第二天皇帝便给了静花采女的位分,赐居于行宫的听雨阁。此圣谕一出,又有一些人该寝食难安了,无论是现下在行宫里的几位,还是将于不久之后听闻这个消息的皇宫内的人。 得到封制的静花并没有直接回听雨阁,而是先回到了晴水楼向刘才人请安。 “嫔妾多谢才人相助之恩!才人的大恩嫔妾没齿难忘,恪贵嫔也不会忘。”静花跪于刘幽梦面前向她磕头谢恩。 “静采女快快请起,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只要日后静采女和恪贵嫔飞黄腾达时不要忘了提携我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刘幽梦示意侍女知惗将静花扶起来。 二人又聊了两句,静花便借故告辞了。回到听雨阁之后她立刻让小路子带着“大功告成”的消息先行回宫向洛紫霄复命。 ------------ 第一百零五章 无爱 隆冬已至,可是这温泉行宫的气候却是宜人如秋。如果人的心境也能如此便好了——身处凛凛寒域,内心却温润平稳、不骄不躁。不知除圣贤以外,世间还否有人能做到? 静花告退后,刘幽梦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端起桌上的杭菊茶喝了好几口也压不住心底腾起的烦躁。 “小主别喝那个,天凉仔细伤胃。奴婢给小主换红枣枸杞的吧?”知惗说着要撤下桌上的茶盏,却被刘幽梦阻止了。 “不必了,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情啊,喝什么还不都是一样的?”刘幽梦悻悻地用绢子拭了拭嘴角。 “小主助静采女得宠,心里不痛快了?”知惗一语中的。帮着别的女人分宠,换了谁大概也不能心甘情愿的吧。 “知惗,你说说,我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难道恪贵嫔就一点都不介意?那可是她视如心腹的侍婢啊!与自己亲近之人分享丈夫,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从前刘幽梦无宠时也就罢了,现在得到了皇上的垂怜,她自然是希望恩宠越多越好,怎还会想着与人分享? 之所以答应帮洛紫霄这个忙,无非是因为自己家世低微、地位又不稳,她急于攀附一棵大树。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居于高位,恐怕那时的嫉妒心更会一发不可收拾吧? “恪贵嫔不介意,是因为她从未将皇上当做丈夫看待,她对皇上只有君臣之义并无夫妻之情;而小主却是真心仰慕皇上的,这便是小主与恪贵嫔的不同了。”知惗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十分透彻。 “那你说,我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刘幽梦怅然若失,伸手将滑落杯壁的一滴水珠挑起、抿散。 “奴婢说不准,奴婢只知道爱上皇上是件极辛苦的事。奴婢既希望小主欢喜快乐,又不希望小主苦了自己。”知惗无法客观给出答案,她私心还是想主子开心才最要紧。 “依你之言,那些不把皇上当做丈夫来爱戴的妃嫔们就不辛苦了么?”刘幽梦刨根问底。她不明白,她从遥远的青州来到京城,难道只是为了与众多不懂得爱的女子,争夺一个不肯付出爱的男人吗?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她敬爱自己的夫君,原来是错的吗? “后宫哪有不苦的人?只不过是苦多苦少的差别罢了。奴婢猜那些谨守君臣之礼、抛却夫妻之情的妃嫔们为了尊荣地位机关算尽,大概早就无暇品味这两情之间的辛酸了吧?”知惗觉得后宫中一向少有真情,在后宫中奢望感情是最愚蠢的想法,亦不是在争宠漩涡中的生存之道。 “我懂了,我会把这份感情小心保存,也会尽力收敛我的嫉妒之心。”刘幽梦稍有释然,朝知惗会心一笑。 “小主英明,这才是在后宫生活的长久之计。”知惗很高兴主子能看开。 “哪里是我英明,分明是你睿智。谢谢你,知惗。”刘幽梦向来是个没心机的,还好有聪慧的知惗协助她。 远在云霞殿的洛紫霄在太阳落山前接到了小路子的回报,她的心情同样无法平静。她打赏了小路子,并吩咐宫人将偏殿打扫出来,以备静花回宫之用。 洛紫霄抱起璎喆,逗着他说道:“璎喆你瞧,咱们的静花多能干!今后又多一个庶母疼你、保护你了,高不高兴?”小小婴儿哪里懂大人的心思,他只对手里的布老虎感兴趣,锲而不舍啃咬着老虎耳朵的模样煞是可爱。 “姐姐居然这样开心,真的一点都不嫉妒?”来云霞殿叙话的温颦有所疑问。 “换做是你,会嫉妒么?”紫霄反问温颦。 “姐姐别开玩笑了,姐姐忘了我的家生丫头夏荷早早就去了,还是当了我的替死鬼!”温颦见完韩芊羽最后一面,已经可以确定韩氏就是害死她孩儿和夏荷的凶手。 “呵,看来你也是不会介意的。因为你对皇上根本就没有一丝的感情了。”紫霄笑了一下,又去逗弄儿子。 “姐姐难道对皇上无情吗?既然这样还为何想尽办法争宠?”诚如紫霄所说,温颦对皇帝是彻底死了心冷了情的。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家伙。”紫霄将布老虎从璎喆的嘴里拿出来,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从本宫生下璎喆宠爱便大不如前,如果不是再次怀孕皇帝怕也渐渐将本宫忘了。可是此番小产后皇上从未来看过本宫,你说这样一个薄情的夫君让人如何倾心爱重?但是为了皇子本宫不得不争!本宫不能长宠不衰便扶植新人替本宫笼络君心,只要皇上宠爱她们的时候能有一点点想起本宫来,也不枉费本宫一番筹谋。本宫可以不要帝宠,但是不能不为璎喆的未来考虑。本宫想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地长大,这就必须依托于一个实力雄厚的母族以及他父皇的喜爱……”紫霄长篇大论地向温颦阐释她的后宫生活真谛。 “好了好了,妹妹明白姐姐的苦心了,姐姐别再解释了。姐姐再这么唠叨下去,我家的小雪凝可要不耐烦了!”温颦赶紧端出女儿做挡箭牌。 “你呀……”紫霄无奈停止说教。温颦朝她温柔一笑,她觉得紫霄跟刚入宫的时候不同了,但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一样了。也是,身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哪有人能一成不变的?其实最先开始改变的就是她自己也未可知啊。 同样是宫女出身的慕竹在得知静花被宠幸后简直是妒火中烧。她早该想到,云霞殿的婢女好端端的怎么就跟着集英殿的小主去了行宫?这其中必有猫腻啊!真是没想到,洛紫霄好大的度量,居然亲自为身边人策划筹谋!这招可比她这种毛遂自荐的要省事多了,而且也不必承受有那么多的冷嘲热讽。慕竹真羡慕静花摊上这么个“好主子”。 慕竹明显的不快被菱巧看在眼里,于是她便直言相慰:“小主是为静花封了采女之事不高兴了?小主宽心吧,且不说您现在是宝林高她一等,就算是在从前您也是满宫里最有威望的几大宫女之一!谅静采女再得意也越不过小主您呀!” 菱巧的这番话哪里是在安慰人?分明是在揭慕竹的旧伤疤! 慕竹鄙视地瞥了菱巧一眼,心中大骂“蠢货”,而表面上很快便摆出一副稍显安心又略带忧心的复杂神情道:“菱巧啊,我是怕在行宫的这些日子里静采女把皇上给迷住了,日后谁还记得你家主子我啊?我自己辛苦一点不要紧,可是哪里忍心拖累你陪着一起遭罪?你毕竟曾是皇后宫里伺候过的人,你若是因我而受了委屈,那不是叫皇后娘娘脸上无光吗?” 慕竹假惺惺地感慨却令愚钝的菱巧深为触动,她热泪盈眶地说:“没想到小主竟然如此为奴婢着想,奴婢真是太感动了!奴婢一定会好好扶持小主,小主未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 “承你吉言了。”慕竹今后的路若是靠这么个蠢货扶持那可真是没希望了,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依靠谁,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得靠自己来争!慕竹不想看菱巧在眼前烦她,于是随便找了个差事打发她:“你去将偏殿、寝殿里的香鼎都添满苏合香点上。香料用完了你就再去内务府领些,不拘是什么香,只要味道好即可。”菱巧二话不说去办。 慕竹闻着从香鼎里散发出来的香气,舒适地缓缓阖上双眼。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衡量着自己与静花的优势劣势。菱巧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大部分说的都是实情。 首先静花的位分就不如自己,宝林虽然只比采女高一个等级,但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放在后宫同样适用;其次便是在宫中的资历,静花才入宫两年,跟的主子现在也不过是贵嫔之位。 而自己浸淫后宫多年,又是跟随四妃之一的高级掌事宫女,二人出身地位相差一目了然;现在静花唯一占优势的便是她有恪贵嫔这个靠山,但依附于人也有其本身的弊端。 例如,洛紫霄兴许可以帮着静花上位、主仆二人抱起团来邀宠,但是视子如命的洛紫霄想必不会允许静花有自己的孩子的。旁的人她管不了,但是身边决不能有威胁她儿子地位的人存在。这样看来自己无依无靠倒也不算坏事,至少在怀孩子一事上可以自己说了算。 她得宠不过半年,这期间还遭禁足两个月,刚刚解禁的她还来不及见上皇帝一面,皇帝便去了行宫。照此下去怕是皇帝真的把她这号人抛之脑后了,那她还怎么怀孩子?慕竹打定主意待圣驾一回銮,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引得皇上再次垂怜。 她就这样闭着眼睛想象着今后的备受宠爱、幻想着将来儿女膝下承欢的场面,殊不知她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黄粱美梦!闻了近半年掺有麝香的熏香,能轻易怀上龙胎那才是怪事。 ------------ 第一百零六章 宠辱 相比慕竹的焦躁贤妃徐萤一反常态地显得颇为淡定。 “娘娘,听说恪贵嫔的侍女爬上了龙床,已经被册为采女了。您看,这……”慕梅有些惴惴不安,这后宫里不安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无妨,且让她们闹去。本宫现在只管看住莲贵嫔的肚子,其他事本宫一概不理。”徐萤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娘娘不怕这静花变成第二个慕竹?”慕梅对慕竹这档子事还是心有余悸。 徐萤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哼!怕什么?静花不过是洛紫霄争宠的棋子,只要八皇子活着一天,静花就甭想怀孕。本宫也曾问过太医院里给洛紫霄看诊的太医们,他们皆承认小产后的洛紫霄今后很难再有孕了。两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绑在一起争宠为了什么?无非是想保全八皇子的地位。所以说,与其跟她们斗气,倒不如想想办法除了八皇子来的更实际些。” “娘娘深谋远虑,奴婢叹服!”这下慕梅的担忧一扫而空。 “静莲殿那边的鲜花还是每天送着呢?”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是。奴婢和冬福都盯着呢。奴婢合计着每天亲自往花房跑未免太惹眼,又怕底下的小丫头手脚不利索,于是奴婢便和冬福轮换着、隔上几天去一次花房,每次去都给送去静莲殿的花瓶里加足了‘好料’,娘娘放心吧。”主仆二人彼此会心一笑,眼里藏着比蛇信更恶毒的光芒。 江莲嬅的预产期在正月,从这个月开始到正月,少说也会吸入二十天以上的毒水蒸发出气体,无论她这胎是男是女保准活不过十岁。可怜江莲嬅此时还满心期待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的降生,却无法相像当它过早离开的那一刻她将会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头遭遇见侍女上位这种事情的熙贵嫔却没有贤妃那么大度,自她封贵嫔以来,她被召幸的次数最多,除了她的“死对头”金蝉稍有能力与她平分秋色,其余的妃嫔几乎是整月的不见天颜。如今冒出个下贱的宫女来分夺她的宠爱,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李允熙就不信了,一个婢子能有多迷人?她偏要好好羞辱教训一番,叫她懂得什么是可以争的、什么是不能抢的! “智雅!去听雨阁请静采女来,本宫有赏赐要给她。”李允熙将新送来的一套珐琅雕花护甲戴在手上,看了看怎么都觉得不满意。 “主子,这……奴婢将赏赐送过去就行了,何必劳动静采女跑这一趟呢?”智雅知道主子又要找茬挑事了,十分不愿意再惹风波。 “笑话!难道本宫贵为贵嫔,还不能劳动一下小小采女了吗?快照本宫的吩咐去请,迟了当心本宫连你一块罚!”李允熙对自己的侍婢毫不怜惜。 “奴婢遵命。”智雅无法违抗,只有去听雨阁请人,出门前朝智惠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静花深知熙贵嫔脾气刁钻,片刻不敢耽误地随智雅来到了凝香榭。 “嫔妾采女静花,参见熙贵嫔,熙贵嫔万福金安!”静花深蹲礼拜,而存了刁难之心的李允熙并不叫她起身,静花也只能一直拘着礼。 “瞧瞧、瞧瞧,静采女这个蹲礼的姿势做得多标准!不愧是宫女出身,对大瀚的宫规礼仪到底是比我们这些外族人清楚。智惠、智雅,你们都来学着点!”李允熙不怀好意地叫来两个侍女一起给静花难堪。静花不敢做声,低着头咬着嘴唇,生生守着李允熙的羞辱。当她答应小主来行宫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羞辱的准备。在这条漫长的争宠之路上,比眼下更难堪的情况必然不会少,如今由李允熙在口舌上逞些威风她还不甚在意。见静花不气不怒、无喜无悲,更不反抗,没达到目的李允熙颇有些无趣:“好了,也别拘着礼了。智惠给她搬个凳子来。” “谢贵嫔赐座。”静花小心翼翼地坐在智惠搬来的凳子上。 别以为李允熙会就此偃旗息鼓,她立马便展开了新一轮“进攻”:“智雅把本宫给静采女准备的东西拿上来。”智雅不敢磨蹭,立马端着一个盛满华丽衣饰的托盘走上前来。李允熙拿起一对玉垂扇流苏刚想往静花头上戴,却发现她的飞仙髻上原来绑着两条绞纱发带。李允熙不屑一笑,毫不客气地出手扯掉发带,同时抱怨道:“哪个不长眼的奴婢敢拿这等次货往小主头上绑?”她这话是故意暗讽静花身份卑贱、品位低劣,她刚刚承宠哪来得及有自己的侍女?这发髻、衣饰显然都是她自己打点的。 “贵嫔觉得不好,嫔妾不戴了便是,贵嫔实在无需动气。”静花回答得不卑不亢,李允熙又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允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将玉垂扇流苏往静花发间狠狠一插道:“静采女别怪本宫苛刻,你如今已经身为天子嫔御,就该有个做主子的样儿,别穿着廉价的衣裙给皇上丢脸。”她扯着静花的袖子嫌弃得发出啧啧之声。随后她朝智雅一伸手,智雅立刻将一套新制的白玉兰散花绫罗裙递到静花眼前。 静花看着质地精良的裙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样规格的服饰哪里是她一个末流的采女能享用的?李允熙这回是明摆着嘲讽她不够资格!况且她若是真穿了这样的衣裙出门招摇,被瞧见才真要给人诟病呢。聪明如她,知道这礼是万万不能收的:“多谢贵嫔抬举,可惜嫔妾身份低微,不宜穿戴过于华丽。这样精良的服制依嫔妾现在的分位是万万不能逾矩使用的。贵嫔的心意嫔妾领了,只是这赏赐……嫔妾不能要。” “呵,这是看不上本宫的东西,还是根本就是不给本宫面子?”李允熙就是要让她知道,即便抬举了她也不配! “嫔妾不敢!”静花惶恐。 “罢了。既然衣服不能收,本宫便赏你些能收的。”李允熙瞧了下手上的护甲,灵机一动道:“这副护甲本宫觉着不错,就赏你了吧。虽然你现在还用不上护甲,但是留着总有一天用得着。这个……静采女就不能再推辞了吧?”李允熙高傲地将玉手向前一伸,示意静花伺候她将护甲取下。静花忍辱为其卸甲,反正当奴婢的这种事常做,她不在乎再多做一回。在卸护甲的过程中静花已经十分小心了,但是不知怎的还是惹怒了李允熙。李允熙以静花卸甲时故意扭痛她的手指,上来就是一个大巴掌,训斥道:“大胆奴婢,怎么伺候的?弄疼本宫还不请罪!”李允熙情急下脱口而出“奴婢”贱称。 “贵嫔饶命,嫔妾不是故意的!”静花下跪请罪,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无论得宠与否,都摆脱不了别人对她微贱出身的蔑视,就如从前的環玥和慕竹一样。 “奴婢出身就是不比大家闺秀,做什么都登不得台面!还不快退下!”李允熙本来也不是为了示好,眼下撕破脸皮可算出了一口恶气。静花默默不语,做足礼数退出不提。 李允熙羞辱静花的事情不久便传到了皇上、皇后耳朵里,皇帝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出身宫女的新宠而苛责李朝贵女,事件最终以皇后对熙贵嫔的口头训诫完结。静花不明不白地受了一通羞辱,但是结果如所有人意料般不了了之了,静花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允熙得意了,她就知道皇上皇后不会拿她怎么样,首战告捷心情大好的她带上两个贴身侍女随侍去青鸾池泡温泉。李允熙性情孤傲、人缘不佳,因而总是避开人多的时候独自来泡汤。 李允熙下到温泉池里靠在岸边放松,智雅和智惠跪在旁边用水瓢从她肩上往下淋水。从她发现肩胛上的胎记消失之后,沐浴这种私密的事已经全由金嬷嬷接手了,因为金嬷嬷是唯一知道她胎记消失原因的人。 当然,在李允熙的逼问之下,金嬷嬷说出了实情,现在李允熙也知道了那个令她震惊不已的隐由。至于缘由震撼到何种程度,此为后话。 由于种种原因此次金嬷嬷不能随侍行宫,所以只能将就着由两名婢女伺候着。还好金嬷嬷贴心,用一种特殊的颜料为她重画了一朵梅花胎记,这种颜料遇到普通的水、用普通的布料擦拭都是不会褪色的,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在二人面前展露身体。 可是李允熙一时大意,她竟然忘记了天然温泉中含有硫磺的成分,硫磺有软化皮肤、溶解角质的功用,因而对于李允熙的“胎记”是十分有效的溶解剂。 李允熙泡了一阵儿后换了个姿势,就在这个短短的瞬间,眼尖的智雅发现了她的“异常”,于是惊呼出声:“主子……你的、你的胎记褪色了!” “什么?怎么可能?”李允熙连忙扳过肩膀检查,果然发现颜料在溶解脱落。李允熙惊惧交加,愤怒地掌嘴智雅,低喝到:“给我闭嘴!再乱叫本宫割了你的舌头!”智雅吓得噤了声,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无措地看着智惠,智惠显然也是不知所措。 李允熙深觉大事不妙,哪还有泡汤的闲情逸致,匆匆穿好衣服回了凝香榭。回去之后她狠狠地警告了两个婢女,叫她们不许声张,否则便让她们及其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有那么一瞬间李允熙脑中闪过一丝杀意,但是看在智惠、智雅从小便跟在她身边也算可信之人的份上,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到底还是没有泯灭人性,然而她若早知道此刻的“心软”未来将给她带来弥天大祸,想必她会毫不犹豫地处置了二人。 ------------ 第一百零七章 异心 然而,被发现“致命”破绽的人可不只李允熙一人。李允熙被自己亲近的侍女发现,姑且不算危险;而暗藏皇宫内的一名细作却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并且不幸地被人注意到还偷偷传信给了皇帝,这才是最致命的。 此时雍和斋里的端煜麟正看着从宫里送来的密函,越往下看他的眉头皱的越深、眼中暴戾的光芒越盛。最后端煜麟愤怒地将密函甩给一旁伺候笔墨的方达,道:“你看看这个!朕果然没有看错,东瀛一族当真都是狼子野心!” 方达默不作声地拾起密函迅速浏览,信中说曼舞司掌舞白悠函亲眼看见莎耶子用信鸽向外传递消息,并且之前安排好的禁军侍卫将信鸽截获。消息皆是用东瀛文书写,翻译官将消息破译,发现其中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半个月来后宫发生的各类事件,并附有一张西掖庭的地形图。翻译官换上假消息将鸽子放飞并顺着其飞行轨迹大致确定了接应人所在的范围,下一步就是要严密排查以获得接应人准确的位置。 “陛下,这东瀛贼子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大瀚朝头上来了!当真可恨啊!” “不仅可恨,而且该杀!”只可惜他不能仅因为一名细作就贸然挑起两国争端,为今之计只有先剔除干净皇宫里的细作。 “陛下说的是。此次还多亏了白掌舞心细,留意到那东瀛舞伎的可疑。”这个白悠函胆大心细,她若是男儿身必定强于其弟。 “是啊,白掌舞算立了大功了。待事情有了结果,朕必定重赏。”端煜麟提笔开始回复密函。 “陛下有了决断了?”见端煜麟奋笔疾书想必是想好对策了。 “自然。朕会命白掌舞继续盯着那两个东瀛歌舞伎,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待禁军侍卫找到东瀛细作的老巢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两人!然后,就只剩下……”端煜麟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方达:“对了,二等侍卫李书凡现安排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李大人被暂时安排守卫撷芳斋,毕竟他与庄妃娘娘是亲戚,这样也更稳妥些;待回到皇宫后则会被调去守卫毓秀宫,也就是李大人亲妹妹恬嫔那里。”方达以为这样的安排还是很合理的。 “这样啊……传朕口谕,调李书凡驻守翠薇阁,回宫后也让他在梦馨小筑替朕监视着椿嫔吧。”端煜麟本来为李康的事情对靖王府颇有不满,众人开始还奇怪皇帝怎么就突然升了李书凡的官了呢?原来皇帝这是打算物尽其用,给李家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皇上英明,老奴这就去宣旨。”方达躬身退下。 端煜麟派李书凡监视椿嫔并不是突然起意,就在抵达行宫的第二日他便得到密报说曼舞司里有人不安分。而在此之前白悠函已经暗中观察这些异国歌舞伎有一段时间了,因而在她发现莎耶子的异常举动后立马禀告了贤妃,贤妃又派侍卫传信于皇帝。所以那天当端煜麟看见李书凡护送椿嫔回来的时候,想要利用李书凡对付藤原椿的想法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萌发了。只不过碍于当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莎耶子的确向外传递了不该传出的信息,因而不曾采取措施。此番被白悠函亲眼目睹,可谓是坐实了莎耶子细作的身份,这样一来端煜麟也不得不怀疑藤原椿入宫的目的了,故此他需要一位“忠心耿耿”并急于立功建业的臣子来帮他完成后面的计划。 沁心公主大婚定在腊月廿五,时间本就仓促,皇帝也不能在行宫耽搁更久了,于是圣驾在十一月廿二回到皇宫。回到皇宫后西洋使团也到了该回国的时间,趁着现在还没进入腊月、雪也没下起来的时候,回航也能更顺利些。 为了避免暗杀事件再次发生,这回端煜麟排遣大队人马一直将使团护送到了离永安城最近的一处沿海港口。 在去往港口的路途中,两位伯爵千金略显遗憾,因为没能欣赏到她们所期待的美丽雪景。她们的国度很少下雪,即便偶尔飘雪也都是落地即化的程度,因而她们从未见过成片的皑皑白雪。 “唉,没能等到下雪真是太遗憾了!”爱丽丝不禁感叹道。 “是啊,我也十分想见见大瀚的雪景呢!”黛斐尔将双手举到爱丽丝眼前,可惜道:“亏我还准备了可爱又暖和的手套,还以为能玩玩雪呢。” “你们两个就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来程时耽误了太多时间呢?如果现在不启程赶上大雪时至,那我们就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启行了。那样的话我们停留在大瀚的时间就太久了!不过嘛,大瀚的都城地理位置居于整个国家的正中,因而冬天的风雪定然不及北方。如果有生之年还能踏上大瀚的土地,我们一定要到北方去感受一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独特风光!”说实话帕德里克王子自己此行也是意犹未尽,他十分期待有机会再次光临大瀚。 “也许只有让瑞秋替大家欣赏一下大瀚四季的风光了……”露西还没离开大瀚就开始想念昔日的好友了。 露西的话带出了一丝离别的伤感,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静了不少。帕德里克王子拨开马车的窗帘,几位年轻人透过狭小的窗子望向外面广袤的大地沉默不语…… 王子千金们或许并不知道他们可爱的小女仆瑞秋在后宫里真正过的是什么日子。 西洋国的使团走了,只剩下瑞秋孤零零的一个人。瑞秋曾经跟兰波学过一段时间的瀚话,可以与瀚人做简单的交流,但是对于后宫里那些的惯常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却不甚明了。 没有了“靠山”的瑞秋在后宫的生活越来越举步维艰,其他异国的妃嫔因为身份贵重不仅物质生活丰富,而且好歹有自己带来的婢女陪着也不至于没人说话。但是瑞秋就不同了,她原本是女仆,身份与大瀚的宫女无异,即便被抬了采女,宫里的人也没人将她当主子看待。就连派来伺候她的婢女婉约也时不时地与别的宫女聚在一块在背后议论她。 “你们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被分来伺候这样怪模怪样的主子,而且还是个位分低下、不怎么得宠的采女!话都说不利索,平时沟通别提多麻烦了!”婉约又聚了几个小宫女聊天诉苦。皇帝起初还对这个粉头发蓝眼睛的西洋人有些兴趣,但没过多久就觉得瑞秋也没什么特别的,随即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我也不比强好多少。我们屋里那位统共才被召幸过一回,空有着嫔位的虚名却没有恩宠,白搭啊!再说了,她还带着自己国家的近侍,我们根本就是毫无前途啊!”伺候椿嫔的小宫女小桃也抱怨道。 “呵,都被分到梦馨小筑来了还想要什么前途啊?谁不知道宫里三处小筑是留客之用,哪有妃嫔被赐居这里的?这不分明表示皇上不把她们当妾妃看么!”另一名叫小芒的宫女低声说着,她亦深感自己前途无望。 “唉,咱们哪有蘅芜的命好哦!同样都是内务府出来的,人家却被调到了云霞殿。姑且不说恪贵嫔身份尊贵又育有八皇子,单单是脾性修养那都是顶尖地好!蘅芜的差事当得别提有多舒坦了!”小桃不无羡慕地说道。 “听小桃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个事。恪贵嫔的近侍现下成了小主,那蘅芜岂不是很有可能补替近侍的位置?”小芒将此种可能性一说出来,几个人顿时感叹蘅芜的好运和命运的不公。 在几人讨论得正热烈的当口,只听一声蹩脚的瀚话传来:“婉、约,你去哪了?可以、帮我、找衣服吗?” 婉约翻了个不耐烦地白眼,嘴里爽快呼喊着回应道:“哎!这就来!”心里却嫌弃瑞秋怪人事儿多。她摆了摆手,几名宫女迅速散了。婉约跑到瑞秋的寝殿里,假模假式地殷勤道:“小主想要哪套衣服?我替您找。” “这个月、新的、冬衣,内务府、没有送来吗?”瑞秋身上的团蝶百花烟雾裙还是去行宫穿的那件,皇宫里比行宫冷了不少,她需要厚一点的衣服。 “送来了、送来了!挑的还是小主最喜欢的蝴蝶图案呢!您看!”婉约将一件百花飞蝶镶毛锦衣拿给瑞秋。 “太好了!帮我、换上吧。”瑞秋一边由婉约替她更衣,一边随口问道:“份、例、里,只有这一件、新衣服?” “额……对呀,就这一件成衣。小主的位分低,每个月只有一件。”婉约心虚地笑了笑。 瑞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她的瀚语水平还不足以理解“成衣”和“衣服”这两种说法所表达意义的差别。婉约没撒谎,做好的成衣的确只有一件,但是除了成衣外份例中还包含了一匹布料,这匹布是需要亲自动手才能裁成新衣的。 瑞秋不懂这个规矩,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深知这点的婉约便有意隐瞒了真相。而那匹布料早已被婉约自己裁成她身上所穿的乳云绸斜襟套裙。婉约很聪明,她故意将裙子的样式做得很普通,这样就不易引人怀疑;而瑞秋则根本不懂得分辨大瀚衣料的优劣,所以婉约更不担心被她看出来,于是明目张胆地穿着本该属于瑞秋的衣服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其实还有更过分的,婉约不但克扣主子的衣料,她上个月还偷偷匿下了一对司珍房敬献的红羽秋棠流苏,只是她平时不敢戴出来招摇罢了。见瑞秋不大懂瀚文又不得宠,性格亦是软弱好欺,于是经常做出不敬主子的行为。比如,西洋国不习惯下人见到主子就叩拜,瑞秋说私下里可以免了她就真的不再行礼;常常在与瑞秋对话时自称“我”而不是“奴婢”;背后说主子的坏话更是司空见惯……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 第一百零八章 欲加 此等恶奴欺主的事在后宫中并不少见。谭芷汀的新侍女白华也是一副冷然做派。只不过白华没有在言辞、行动上对谭芷汀不敬,而是将那股不屑深深藏在眼底。 白华原本是一户官宦人家的千金,可惜父亲因为南方劫案受到牵连获罪,自己也被充入掖庭为奴。但是白华骨子里还是保持着超然和骄傲大家风范,看透了世态炎凉的少女对后宫争宠的女人们的丑恶嘴脸厌恶至极。她不明白,像皇帝那种多疑狠辣之人,为何后宫的人们却对他趋之若鹜?白华每每见谭芷汀为了见皇帝一面挖空心思装扮自己的场面都会觉得可笑。如谭芷汀这般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谭芷汀的“色”也并不出众,长此以往无异于自断生路。 白华将女人们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久而久之也总结出一条规律——如果想想在后宫站稳脚跟并长久生存下去,就该与利益相关的人结成同盟。然而在文芝琼死后,谭芷汀似乎闭锁了自己,一直以来独来独往,人缘也变得越来越差。白华明知道这样对谭芷汀无益却从不刻意提醒,她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旁人自生自灭,同时消磨着自己难挨的生命时光。 进入到腊月后一方面要准备月底的公主大婚,一方面还要准备过年的事宜,整个后宫又变得忙碌起来。尤其今年是几位异族嫔妃第一次在大瀚过年,因而皇帝特意吩咐下来今年的年务必要过得隆重而温馨。 内务府、尚宫局不舍昼夜地准备,禁军侍卫们也是夜以继日地搜查着东瀛细作的秘密据点。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据点终于被领侍卫内大臣李健带头查获!禁卫军当晚便来了一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瞬间将东瀛的细作们统统拿下。只有在与其中一名刀术精湛的细作缠斗的过程中兵力稍有折损,而这个人似乎正是东瀛太子身边的名叫鬼冢京的侍卫。 捷报传入昭阳殿内,端煜麟手里刚刚拿起静花的绿头牌。听闻消息后他十分欣慰,随即将静花的牌子撂下换了椿嫔的牌子。 “叫椿嫔好好准备着吧。”端煜麟打发敬事房的人去传旨,另一边角落传信的侍卫进来问话:“李爱卿将抓获细作都安排好了?” “回禀陛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大人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暂时将细作送到一处秘庄关押,并没有惊动刑部;细作的据点也有几名翻译官驻留,以便随时与宫内的细作联系防止她们起疑。”侍卫回答道。 “很好。回去告诉李健,悄悄增派些人手,务必将人给朕看好了!尤其是他们领头的那个鬼冢,朕还留着他有用。”端煜麟再三嘱咐不要出现纰漏。 “臣遵旨!臣告退。”侍卫汇报完情况领命而去。 “方达,去接了椿嫔来昭阳殿侍寝。顺便差个人通知白掌舞,可以动手了……”端煜麟阴郁地一笑,好戏即将开锣。 一连几日端煜麟都是召幸的椿嫔,就连椿自己都受宠若惊,顺带着梦馨小筑的宫人和曼舞司里的两名东瀛歌舞伎也终于扬眉吐气了。 最近一段时间曼舞司和宫乐局的人经常一起排练新年献艺的节目,这天众人如常各自排练。津子和莎耶子也认真练习着合作的歌舞,中途休息的时候二人躲在角落里密谈。 “你将消息送出去了?有回信了吗?”津子问莎耶子。 “嗯,昨天收到回复了,一切正常。”莎耶子还不知道她们已经暴露,更不知道他们的据点已于数天前被清剿,回复她的不过是翻译官模仿鬼冢笔迹的假信。 “万事还需小心。”津子为人一向谨慎。 “知道,放心吧。”莎耶子不甚在意,却不知道杀身之祸正在不远处等待她们。 “莎耶子和津子,你们来一下,有差事派给你们。”白悠函将二人叫了过去传达圣意:“你们也知道椿嫔近来颇得圣宠,皇上心疼椿嫔、知道椿嫔思念故国,于是便想让御膳房做些你们故乡的吃食犒慰椿嫔。可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哪里懂你们东瀛食物的做法,所以还要麻烦你们亲自出马了。御膳房的冷掌膳已经候在外面来接你们了。”白悠函甚至对下属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掌舞,莎耶子她对厨艺一窍不通,我自己去就行了。”津子替莎耶子揽下了她最不擅长的差事。 “也好。皇上今晚翻的还是椿嫔的牌子,刚好皇上和椿嫔也想听听你们家乡的小曲儿,莎耶子一会儿便去昭阳殿伺候吧。”白悠函告诉她晚些时候会有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来接她过去。于是莎耶子和津子分别去用心准备,传达完命令的白悠函在转身的一刹那脸上难得露出不屑的表情。 提前晚膳一个时辰津子和莎耶子先后被请到昭阳殿,津子放下做好的寿司、海鲜刺身等东瀛料理后给莎耶子一个谨慎的眼神示意后退了下去。回到曼舞司的津子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椿的突然得宠、召她给椿做东瀛料理……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不合常理。所以她在做料理的过程中特别小心,完全不让御膳房的人插手,从头到尾都是在邹司膳和冷掌膳的冷眼旁观下亲自完成的,连送到昭阳殿的一路上都不假人手。津子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已经很谨慎了,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任你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敌不过皇帝的老谋深算。 无事的端煜麟早早便坐在餐桌前等开膳,可是离原定时间还差些时间。等不及的他想先尝为快,于是叫试菜太监试毒,莎耶子也提前进来候命。试毒的小太监明显不习惯吃生冷的食物,当试吃鱼生的时候迟迟下不去口,最后总算咽下去了却一脸反胃的表情叫皇帝看了十分不快。 “你,过来替朕试!”端煜麟命令莎耶子来试菜,不耐烦地挥手将小太监赶了出去。莎耶子不敢抗旨,一道一道将饭菜试遍,并无异样。端煜麟并不动筷而是掀开酒壶盖子轻嗅、又摸了摸倒满青梅酒的杯沿道:“这个你还没试。” “皇上恕罪,奴婢一会儿还要为陛下和椿嫔唱歌,酒乃伤喉之物,奴婢实在不敢沾,还是请方才那位公公替皇上试酒吧。”莎耶子跪地请罪。 “罢了,反正之前也用银针验过,想必也不会有事。”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对莎耶子道:“平身吧。先给朕唱个欢快的。” 莎耶子连忙起身开腔,唱了一首曲调轻快的东瀛民谣。端煜麟眯着眼睛听得十分享受,看莎耶子的眼神也渐渐火热起来。一曲唱闭莎耶子含羞而立,端煜麟只觉得微微眩晕,自言自语道:“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浅酒不醉人,深蒙乐歌里’?朕怎么觉得晕晕乎乎的?”端煜麟撑着额头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皇上,您没事吧?要不……奴婢扶您到一旁的靠榻上躺一下?”莎耶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她纠结是否需要请太医来。 “也好。你来扶朕。”端煜麟朝莎耶子招手,莎耶子立马接过皇帝的手,慢慢地陪他挪到榻边。 端煜麟倚在榻上闭目休息,莎耶子担心道:“皇上,要不要奴婢替您请太医来?” “不必了,再过一会儿椿嫔就要来了,朕不想麻烦。你来替朕揉揉吧。”莎耶子遵命绕到皇帝旁边轻轻地替他按着太阳穴,她感觉皇帝的皮肤似火一般滚烫。揉了一会儿,端煜麟的手就覆在了她的手上,莎耶子惊吓得欲撤开却被端煜麟紧紧握在手里,他闭着眼道:“怎么?不愿意伺候朕?” “奴婢不敢!奴婢……愿意。”莎耶子咽了一下口水,心跳似擂鼓。端煜麟稍一使力便将她拽入怀中,正要亲吻却被理智尚存莎耶子推拒道:“皇上,别这样……椿嫔马上就要到了。叫她看见了多不好?”说完还娇羞地将臻首埋入皇帝胸前。 端煜麟听她这么一说便也知道了她也存了麻雀变凤凰的念头,果然东瀛贼子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心里冷笑,嘴里却诱哄道:“怕什么?朕想要个女人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么?再说了,你与她同为东瀛人,一同伺候在朕身边你们也有个伴儿。”听他这么说莎耶子也不再拒绝,很快便与皇帝热吻在一起。 茫然无知的椿嫔进入偏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皇帝仰躺在靠榻上被衣衫不整的莎耶子压在身下,二人正热情如火地调着情! “你们……你们……”椿羞愤到已经说不出话了。 奸情被撞破的莎耶子赶紧拉上衣衫从皇帝身上下来,默默跪在靠榻边上。她心想有皇帝做主,她也不必跟椿嫔请罪。 “你这贱婢,胆敢勾引皇上、秽乱后宫?”她一着急索性用东瀛话质问莎耶子。椿最近正得宠,哪容得下旁人挖她墙脚?更何况还是她们的“自己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椿嫔请甚言,皇上喜欢奴婢,要奴婢伺候,奴婢不敢拒绝。”莎耶子也以母语回答,说着还抬起媚眼看了一眼皇帝。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是主动了咯?你好大的胆子啊!”椿被气得不行,但莎耶子却不以为然地示意她可以亲口问皇帝。 ------------ 第一百零九章 黑锅 就在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的过程中,端煜麟始终揉着脑袋做出一副十分不适的状态,更无只言片语的解释。椿推开莎耶子扑到皇帝身边委屈地问道:“皇上,为什么啊?您就真的这么喜欢莎耶子吗?皇上不再宠爱椿了吗?”椿越想越伤心,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砸在端煜麟手背上。 “椿嫔这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朕的头好痛……”端煜麟头痛欲裂,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感觉到藤原椿的眼泪,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她。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来人啊,快传太医!”椿看出了皇帝的异样,一旁的莎耶子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莎耶子焦急地扒住皇帝的膝盖,呼唤着:“皇上!皇上您怎么了?你看看奴婢!陛下刚刚跟奴婢说的话,您还记得吗?”她生怕皇帝把说过喜欢她的事儿给忘了,她还想翻身做主子呢! 可惜端煜麟这会儿难受得厉害,哪有心情理会莎耶子得磨缠?他烦躁地推开莎耶子,捂着额头怒斥:“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太医就像听见了皇帝的呼唤似的,来得比平时快好几倍。经过太医诊断证实端煜麟是被下了催情的药,所以才会一时情动热血上涌导致了头脑胀痛,并且还在酒杯和酒壶中检查有药物残留。 真相大白后莎耶子傻了眼,椿则稍显释然,转脸推了莎耶子一个趔趄恨道:“贱婢,果然是你!敢给皇上下药?为了上位还真是不择手段,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贱婢拖出去打死!” “椿嫔娘娘饶命!奴婢没有给皇上下药,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莎耶子紧紧抱住椿的大腿哭求道。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不是你又是谁?”怒不可遏的椿怎么会听信莎耶子的辩白?此时莎耶子的哀求,在椿眼里无外乎是贱人装可怜的骗人招数! 莎耶子的求生欲望使她不得不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于是颤声说道:“说不定是御膳房里有人动了手脚也未可知啊!求娘娘明鉴,将准备晚膳的相关人等叫来对质!”莎耶子根本不会想到,今日的膳食除了津子并无他人插手。 太医为皇帝针灸解了情热,不一会津子、邹彩屏和冷香雪也都被带到了昭阳殿。 缓过清醒的皇帝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将用过的那只酒杯砸到几人面前,质问道:“是谁?敢暗算朕!”破碎的瓷片崩溅到莎耶子的脸上,在她的眉骨处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出。莎耶子伸手一摸,粘稠的血液瞬间沾了满手,她不禁浑身颤栗。虽然她作为细作早该有所觉悟,但是初次直面死亡的感觉还是令她惊惧不已。 “皇上!定是御膳房的人要害您啊!奴婢是冤枉的!”莎耶子又改抱起皇帝的大腿哭诉,却被端煜麟嫌恶地踢开。 “皇上明鉴,御膳房做出的菜肴都是经过精细查验的,绝不可能有问题!即便问题真的出在膳食上,也与御膳房无尤,这全部都是她在捣鬼!”冷香雪一指津子,继续揭发道:“启禀圣上,今晚御膳的制作全部出自这个东瀛女之手,她从头至尾不许别人插手。所以,如果有人动手脚也定是她无疑了!” “她说的可是事实?”端煜麟冷声问津子。 “回陛下,晚膳的确是出自奴婢一人之手,但是奴婢绝没有做手脚!当时邹司膳和冷掌膳都在旁边看着,我不可能在她们眼皮底下动手脚。”津子冷静地为自己辩解。 “津子姑娘你可别忘了,我们虽然看着你做饭,但是送膳的途中你可是紧抓着食盒碰都不让我们碰!如果你是在半路下的药也不是不可能啊。”邹彩屏有力地反驳道。众人皆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津子,就连与她同一“战壕”的莎耶子也不免心存有疑。 “邹司膳的话奴婢无法否认,但是恳请皇上明鉴,奴婢没做过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津子抵死不认,她还面向莎耶子用东瀛话解释自己的清白:“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皇上,您看她俩一言一语皆是以东瀛语交流,可疑得很呢!依奴婢之见说不定就是她二人合谋串通好了的!”邹彩屏提出质疑。 “我为何要这么做?邹司膳不要乱说!”看着椿嫔疑虑地目光津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们的公主贵为椿嫔,尽享万般宠爱,你们嫉妒也在所难免啊!后宫里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还少么?”冷香雪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讪讪地闭上嘴跪低身子认错:“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算计我!亏得皇兄将你们留下来辅……伺候宫中主子,你们自己倒盘算着怎么成为主子了?”椿一着急险些说漏嘴,椿再恨她们也不能暴露她们的真实身份,殊不知皇帝早就知道了。 “公主您误会奴婢了!奴婢从来没有存过这个心思啊!”莎耶子情急之下喊椿为“公主”就是希望她能看着同族的份上饶过她们,她们若是死了还有谁能替太子传递消息呢? “是么?可我进来看见的那一幕你可一点都不像没这心思啊……还是说你这贱婢天性*!”椿恶狠狠地看着莎耶子。 莎耶子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她猜椿是不会为了大局饶恕她了,除非……将罪责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莎耶子颤抖着看了看手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看了看冷冷沉默的津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疑点:“是她!”莎耶子大叫着指向津子:“是她陷害我的!”她躲避着津子不敢相信的目光解释道:“津子知道我不能饮酒,所以才在酒里下了药。而且她也知道皇上在等公主的时间里或许不会用膳,但必然会饮酒听曲打发时辰。就是她害得皇上意乱情迷,目的是为了挑拨皇上和公主的关系!不仅如此,她还可以顺道除了奴婢,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了阻碍,她才是真正觊觎皇上的人啊!”莎耶子声泪俱下地申述着,而津子一边心里大骂着莎耶子“蠢货”一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津子早已猜透,一切都是皇帝自己布的局,皇帝就是想除掉她们!大概她们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吧…… 永远不要低估人在面对生死关头暴露出的自私本性,那种求生的欲望甚至能毁灭一切理智与道德。 显然众人都接受莎耶子的说法,尤其是椿嫔更恨不得将她二人撕成碎片!端煜麟不着痕迹地翘了一下嘴角,但瞬间便掩盖住了,他依旧威严冷厉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奴婢是被冤枉的!”津子与莎耶子竟异口同声,这下子倒是气笑了椿嫔,她跪在皇帝面前请求道:“求皇上给臣妾一个说法,否则臣妾实在是难以释怀!” “这样啊……那就赐死吧,椿嫔觉得怎么样啊?”端煜麟心疼地凝视着椿,椿的一颗芳心也不禁溺毙在这般温柔怜爱的眼神中,她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端煜麟将手掌往椿的玉手上一覆,下旨道:“就按椿嫔的意思办,将二人赐死。”明明是他的旨意却偏要说成是椿的意思,无疑是暗中使椿替他背了杀死东瀛细作的黑锅,此局妙也! 皇帝赐死了两个东瀛歌舞伎的事并没有在后宫掀起什么波澜,反而是椿嫔冷静下来后越想越不对劲。虽然那之后皇帝对她依然宠爱有加,然而她还是一阵阵地心慌。更何况她现在依然住着梦馨小筑,只不过皇帝下令将秋采女移居到了雅馨小筑。 “美惠,我的心里总觉着不安。皇帝突然待我好,却又杀了两名我们的同胞……皇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呢?”椿嫔的骤然得宠招来了不少敌意,其中以李允熙最甚。 “公主安心吧,是莎耶子和津子不守本分妄图僭越才招致杀身之祸,与公主无尤。皇上也是心疼公主,怕公主委屈才做此决定的,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美惠安慰椿道。 “不管怎么说,她二人之死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你去法华殿替我给她们烧些佛经,也算是我作为东瀛的公主对同胞的一点心意吧。”椿当时恼极才想要赐死二人,但是怒气过后对于此事她亦是不无愧疚。 “公主仁善,奴婢这就去办。”美惠正准备出门又被椿叫住了。 “等一下,今儿可是腊月廿一了?”椿突然想起还有四天就是沁心公主的婚礼了。 “正是。公主可是还有事情交待?”美惠也大概猜到是有关公主出嫁的事了。 “你顺便去打听打听翩香殿和揽月阁都为沁心公主大婚准备了哪些贺礼,咱们可不能被比下去了。”椿决定借此次公主大婚好好讨皇帝和太后欢心。当然,几乎后宫所有人都抱着相同的想法。 ------------ 第十一篇 假意真情 ------------ 第一百一十章 沁心 比起为廿五这天的盛事紧张筹备的一干人,两位当事人反倒显得不甚在意。 此时的端沁正陪着太后在法华殿的一个禅室中坐禅,太后平心静气如老僧入定,而端沁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本来要一个活泼的花季少女静修也是强人所难了,姜枥实在看不下去女儿的坐立不安,于是直接将她赶了出去:“既然无心礼佛就不要在这儿叨扰哀家的清静了,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母后,儿臣……”端沁正欲辩解却被姜枥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姜枥眼也不睁地朝她摆了摆手,端沁便不再多言退下了。待端沁走出禅室,姜枥缓缓张开双目,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出了禅室、经过正殿时端沁遇见了从外面进来的无瑕真人,二人礼貌相互行礼致意。 “公主大婚在即,恭喜。”无瑕连表达祝福也是这般淡淡的语气。 端沁现在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恭喜她大婚,于是微恼着反驳:“自己的婚姻尚且不能做主,还要被他人一手安排,这样的姻缘喜从何来?”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在尘世中便不得不守尘世之礼,除非公主想像贫道一般。”无瑕越过端沁,径自坐于蒲团之上。 “像你也没什么不好,超凡脱俗,不受尘缘羁绊。”端沁常听闻母后说这个无瑕真人是个有趣之人,于是乎便也对面而坐欲与她攀谈几句。 “非也、非也,贫道亦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超脱世俗,否则也不会长久居于这皇宫內苑之中。待某天贫道明悟了,想离开这里了,那才真正是超凡了。”无瑕自嘲一笑。所有人都疑惑她为何一直居于后宫,不肯像其他道人一样寻一处名山隐世?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等到她想明白的那一日便是她离开之时。 “母后说得果然不错,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甚妙!”端沁又往无瑕跟前凑近了一些问道:“那真人替我算算,我这桩姻缘是好是坏?”说着还伸出手掌递到无瑕眼皮下面。 无瑕抬眼看了端沁一下,按下她的素手,回答道:“贫道不会看手相,但是贫道有预感,公主的婚姻未来一定是幸福美满的。” 听无瑕这么一说端沁很是失望,这和那些阿谀奉承之言有何区别?亏她还以为无瑕是个独特的!端沁失落地起身告退,临走还不以为然地丢下一句“那就承真人吉言了”。 “真人刚才所言可是真的?还是只是在安慰公主?”不知何时姜枥出现在无瑕的身后,无瑕起身躬拜,姜枥示意免礼。 “公主若是肯信贫道之言,那贫道所言便是真的;倘若公主只当是戏言,那自然做不得数了。一切,全在公主自己……”无瑕意味深长的一席话点醒了姜枥,她只盼她的女儿也能尽早醒悟,好好过今后的日子。 “太后,奴婢见公主一出法华殿便往墨韵斋的方向去了,估计是询问小唐回信的事儿了。”霞影嬷嬷附在姜枥耳边轻声禀报。 姜枥朝无瑕一点头,带着霞影迅速离开了法华殿。在回永寿宫的路上姜枥才下达了指令:“那便给她个‘回信’,也好叫她死了这条心。” 原来,端沁一直对赫连律昂痴心不改,还欲于求靖王帮忙送一封八百里加急的羽毛信给他!好在信在交到墨韵斋侍卫小唐手里后被太后截获,结果信自然也就没有送出去。当然,端沁并不知道信被截下了,她还满心期待着意中人的“回复”呢。太后拦截了公主的书信,为了不让她起疑自然也是要按时“回信”了。 接到“回信”的端沁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得快抬不起头来了,她心心念念之人对她是一如既往地果断绝情!其实她早该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早在他第一次拒绝她的爱意时就注定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会为她回眸。即便知道会自讨没趣,端沁还是写了这封信。她就是想让赫连律昂知道,即使他无意于她,即使她即将嫁为人妇,她的心里还是想着他、念着他,他最初的惊鸿一现便成了她心底永恒驻留的风景。小公主在那儿自怨自艾,却不知她手中的这封令她伤心欲绝的“回信”正是出自她生母的手笔。 与端沁一样坐立难安的还有另一位主角——准驸马秦傅。秦傅虽然为人老实谦和,但内心世界也是极其丰富的,他自少时便对府中的婢女子笑怀有不一样情愫,长大后更加确定这种情感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的思慕之情。即将成为新郎官的他心中却只想着未婚妻以外的女子,这对她是多么的不公平,对他自己又是何其残忍? 婚礼的前一天秦傅跟着秦殇进宫面圣,最后一次汇报婚礼的各项事宜。汇报完情况后,皇帝将秦殇留下来对弈,秦傅找借口溜了出来。他想都没想一路走到了尚宫局,他必须要再见子笑一面。 秦傅以修补玉佩为由见到了子笑,子笑见进来的是他还惊讶了一瞬。 “二公子?哦,马上就该称您为‘驸马’了,您大喜。”子笑笑意盈盈地将秦傅迎至上座,却对秦傅沉郁的脸色视而不见。 “别这样叫我,我不爱听!”秦傅赌气地坐在椅子上,故意不给子笑好脸色。 “好,那奴婢还叫您‘二公子’。听说二公子是要找奴婢修补玉佩?不知是什么样的玉佩,可否拿出来给奴婢一瞧?”子笑虽表现得恭敬温婉,但是言语间尽是公事公办的做派,更是将秦傅气得不轻。 “子笑,你少装腔作势,你明知道我不是真的要修玉佩!”秦傅随手将系在腰间的红玉鸳鸯佩摘下搁在桌子上。 “奴婢可什么都不知道呀!”子笑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说着还拾起桌上的玉佩举到眼前看了看,完好无损。于是她将玉佩放回原处,微笑着抗拒与他直面交谈:“二公子,您的玉佩完整无缺,奴婢看不出哪里还要修补。许是奴婢学艺不精,不如奴婢将吕司珍请来为二公子验看?” 秦傅恨恨瞪了子笑一眼,拿起玉佩便朝地上掷去,只闻叮当一声脆响,玉佩堪堪从正中央裂开成两半,一对鸳鸯天各一方。秦傅看着碎裂的鸳鸯佩一时间竟也怔住了,良久才涩涩地开口:“这下子是真的坏了……” 子笑躬身拾起玉佩,无奈道:“二公子放心,奴婢定将玉佩修缮妥当,等修好了便着人送去您府上。” “罢了,老天都不允这对苦命鸳鸯合在一块,还修它作甚?”秦傅显得十分沮丧。 子笑见他流露颓废之态难免心有不忍,语重心长地安慰道:“老天不是不让它们在一块儿,说不定是想以另一种方式让彼此获得更好的结果。您看,这鸳鸯佩恰巧从正中劈开,一分为二得如此浑然天成。若是夫妻二人各执一端,合起来又是完整一体,比喻夫妻同心也不失为美谈啊!”子笑所谓的夫妻自然是指秦傅和沁心公主。 “可惜,我与心爱之人做不成夫妻了……子笑,我……”秦傅还欲表白却被子笑用手轻轻挡在他的嘴边。 “二公子切不可胡说!您与公主乃是天作之合,奴婢是真心替您高兴的。”子笑的目光难得变得温柔,她怎会不知秦傅对她的感情?只是对于这份沉重的感情她实在难以回应。 子笑的手掌离他的唇瓣不过一指之隔,秦傅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她的指尖,告诉她他已爱慕她多年,他想娶的人一直是她!只有她!可是对着子笑水波漾漾地明眸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秦傅很后悔,他恨自己的懦弱,为何不敢早些对她表明心意?若是在她入宫前就像她坦白,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秦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双手紧握住子笑的手,痛苦道:“可是我并不爱公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我不快乐!” 子笑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回握他的手,她手掌上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子笑掩饰起眼中的哀戚,坚定地回望秦傅道:“二公子您看,我们是多么的不同。奴婢的手干燥而粗糙,这是一双久经磨砺的手,它是不能与公子这样温暖干净的手相握的!您这样的手就该捧着一双纤嫩的柔荑……”子笑托起秦傅的手掌将鸳鸯佩的两瓣合在一起放于其中,露出真诚又明媚地笑容:“您值得更好的……” “子笑!我不……”秦傅还想再次抓紧子笑,可是子笑比他更快一步地收回了手并迅速退开几步,他们之间又退回到最安全的距离。 子笑认为她的拒绝之意已经委婉地表达得很清楚了,相信秦傅也已经完全领会了,她不愿再多做纠缠:“二公子,您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早些离去吧。毕竟明日就是您的大喜之日,还应当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才是。”话毕还恭敬地屈身行了一个送客之礼。 秦傅见她推拒之意愈甚,又是伤心又是羞愤,一甩袖子恼怒而去。子笑等他走远才算松了一口气,她默默地攥紧胸前的衣襟,贴身的里衣下面有一枚对子笑意义重大的吊坠……“对不起了,二公子。奴婢心里的位置已经被一个更重要的人占满了……”子笑喃喃自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嫁娶 怀着悲愤之情的秦傅出了尚宫局的大门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闯,一不留神就走到了永寿宫附近的一处小园子,此处名为沁雪园,是端沁幼时太后专门辟出的一块供她玩耍的小花园。如今园子里的秋千尚在,秦傅依稀瞧见还有个人影坐于秋千之上轻轻地摇荡。他不禁鬼使神差地向秋千走近。 待秦傅走到秋千跟前,两人立即认出了彼此,顿时颇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秦傅借着向公主行礼将其暂时化解。起身后的秦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又不能立刻掉头离开,于是气氛再次陷入沉默的尴尬。 “听说成婚的前一天最忌讳新郎和新娘见面,不吉利。”端沁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臣这就告退,公主只当没见过臣。”秦傅躬身请辞。 “先别走!”端沁急忙阻拦,秦傅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她,只见少女笑得俏皮,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他帮忙:“你过来,帮我推得高一点。” 秦傅只好从命,他绕回到公主身后,将秋千用力推高。端沁玩得开心,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她银铃般的笑声也让一直惆怅的秦傅稍稍开怀。 见端沁耍得尽兴了,秦傅想也该告退了,可是又被端沁拦下了。她不但不许他走还硬是将他推到秋千上坐下,自己则与他交换位置,从后面推起秋千来。这一举动吓得秦傅大呼:“公主不可!您千金贵体怎可为臣推秋千?公主快停下,让臣下来!” “你知道我是公主,那便听我的吧!本公主现在就是要帮你推秋千,哈哈……”伴随着端沁的笑声,秋千被越推越高,秦傅觉得自己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了。 直到他再次达到一个令人心惊的高度时,他才语带焦急地恳求:“公主够了,不能再高了!”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回答他,他急忙扭头看去,身后早就空荡荡的了。刚刚还嘲笑他是胆小鬼的顽劣公主此时已不见踪影,她去哪儿了? 寒风吹过,秦傅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么冷的天真的会有人来这儿荡秋千吗?刚刚所发生的那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秦傅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他一定是被子笑伤糊涂了,所以才会做了一个如此荒谬的梦罢。 秦傅从秋千上站起准备出宫,行至沁雪园门口,耳际隐约传来一句少女狡黠地戏语:“你只当没见过本公主……”他惊异地回头,只有风吹动秋千吱吱作响的余音而已。 腊月廿五清早天空便飘起了绒絮般的雪花,整个皇城渐渐被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公主送亲的队伍身披红霞,似在积雪的路面上蜿蜒成一道火焰劈开了混沌。 端沁不畏天寒坚持以一袭大红牡丹刺绣薄水烟拖地长裙为婚服,若不是侍女兰泽好说歹说她才肯在外面披上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此时的她怕是要被冻成冰人了。她坐在送嫁的马车里,手捧温热的暖手铜炉,这是临行前太后硬塞在她手中的。姜枥站在永寿宫门口目送女儿上了马车,都是出嫁的大姑娘了却偏偏还是这般任性,姜枥不禁湿热了眼眶。但愿驸马能好好待她,姜枥在心中默默祈祷。 从车窗探出身子的端沁不停地挥别着母后,也挥别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大瀚皇宫,直到姜枥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恋恋不舍地坐回原位。端沁在车厢里偷偷解下了披风,顿时觉得寒气上涌,忍不住打起了冷颤。她故意穿着薄薄的衣衫,她就是想被冻得生病,这样或许就能躲过成亲当晚的同房了,她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他人的妻子。 车队一路行至秦府,大门口早有人在此等候,远远瞧见公主的车马驶来便麻利儿地点燃了一串串婚礼爆竹。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同样一身大红的新郎秦傅缓缓走上前来,朝着公主马车停驻的方向跪拜迎接:“臣恭迎公主凤驾,请公主下车。”说着亲自登上脚凳、掀开马车门帘扶请公主下车,一只冰凉的玉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端沁被秦傅牵着下了马车,一阵寒风垂落了她的盖头,珠光宝气的并蒂海棠修翅玉鸾冠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惊叹皇家贵重的呼声。兰泽惊慌地要去追回刮跑的盖头时被端沁拦住了,她将披风后面的兜帽随意一戴便遮住了大半容颜。 “看来今日掀盖头这个环节可以省去了,驸马不介意吧?”端沁说话时并不看秦傅,秦傅也看不清被挡在兜帽下面她的表情,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端沁看不见秦傅的动作,见他不做声就当成是默认了,于是用护甲轻点了一下秦傅的手背低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我进去,我都要冻僵了。” “啊!臣失礼了!公主请。”秦傅这才反应过来,托着端沁的手臂将她带进内堂。 今天的主婚人由皇帝亲自担当,在他和秦殇的主持下秦傅与公主按部就班地拜堂行礼。作为秦府的旧仆、秦傅的发小,李婀姒破例允许子墨跟着送嫁的队伍来到秦府观礼。意料之中的,仙氏父子一行人皆列于席。 仙渊绍早就看见了子墨,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跟前,可惜父兄和众多朝臣在侧,不容他放肆。于是渊绍灵机一动招来两个幼妹,让她们先去缠住子墨,待会儿一得空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与她们汇合。 小孩子总是比大人们自由得多,石榴和樱桃顺利地找到了子墨所在的位置并拉着她不放:“子墨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吗?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们?”石榴和樱桃一边一个抱住子墨的大腿,仰着可爱的小脸问道。 “小石榴、小樱桃,你们好呀!不是姐姐不去看你们,是因为宫规森严,姐姐不能随便出宫的。”子墨蹲下来摸了摸两人的头。 “大嫂没怀小宝宝的时候都是她陪我们玩的,可是后来她有了宝宝,爹爹便不让我们去吵她。好不容易等到大嫂生下宝宝了,可是她又要静养好一阵子,我们都快无聊死了!子墨姐姐你能不能不呆在皇宫住到我们府上去?”石榴人小鬼大,她这话听起来童言天真,实际上却是暗示着希望子墨早早嫁入仙府。 子墨猜想一定是仙渊绍又给她俩灌输了奇怪的思想,她捏了捏石榴的小鼻子岔开话题问道:“聘婷郡主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起名字了吗?” “大嫂生了个小侄子,爹爹给小侄子取名‘致远’!”樱桃抢着回答。 “这样啊,那真是恭喜仙将军和少将军了!”子墨窃喜小孩子的注意力轻易就被转移了,可却不防背后突然有人出声道:“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什么时候能‘住到’我们府上呢!”子墨猛然回头,被仙渊绍在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 “哎哟,好痛!你藏在背后吓唬人,还要欺负我,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子墨揉了揉被他弹到的脑门嗔怪道。 “小爷向来不讲道理,你又奈我何?”仙渊绍一副趾高气昂的得意样子。 “哼!贺礼我也送到了、婚礼我也看完了,我要回宫了!”子墨做出“懒得理你”的神态扭头便要离开。 “哎哎,别走啊!你怎么才见我就要走呢?咱们也有一个月没见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仙渊绍拦住她不许她走。 “就是就是,怎么刚来就要走呢?大公子为了二公子成亲翻修了秦府,又好几处有趣的地方几位不去瞧瞧吗?不如让在下带几位贵客好好参观参观?”神出鬼没的阿莫突然插话打断了两人的拉扯。 “阿莫!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呢?”子墨气愤道。 “哈哈,瞧你说的,我是驸马的侍卫也是秦府的旧仆,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阿莫拱手向仙渊绍致礼。 “秦府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有什么好看的?我就不信这短短一个月还能翻新出什么花样儿来?不去。”子墨双手环在胸前表示不感兴趣。 “她不去,我也不去。”仙渊绍也客气地摇了摇头。 “哎呀,太遗憾了!后院的池塘已经冻实了,今年特意单独辟出来作为冰嬉场地,这四周还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漂亮极了!不看可真是可惜了!”见子墨不配合,阿莫便语带引诱地朝两个小孩子眨了眨眼。 小孩子好奇心重、喜欢新鲜玩意,自然也更容易“上当”些,石榴犹豫着咬了咬指甲,最终还是抵挡不了诱惑地询问道:“大哥哥,你说的冰嬉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能让我们上去滑冰吗?” “当然可以啊!两位小小姐要不要随在下去看看?你们哥哥和子墨姐姐想必还有要紧话要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不如咱们先去冰嬉场边玩边等他们?”阿莫的提议让两个小姑娘很是心动,她们看了看渊绍和子墨二人,最终决定跟着阿莫去玩,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阿莫离开前还悄悄对子墨使了个眼色,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秦殇的耐性大概就快耗尽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离 留下来的两人来到秦府花园的一角,与前面的热闹景象相比这里倒是安静得有些异常,子墨猜或许是有人特意不叫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你把妹妹交给一个陌生人就不担心么?”子墨谨慎地挑了个话头。 “我知道那个人是秦驸马的心腹,我也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很好,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你和你的朋友之事。”言下之意就是将自家人都当成了子墨的朋友。 “你怎么能确定他就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还有,谁是你的朋友啊!”子墨转过身背对着渊绍,因而他看不见她此时紧咬唇瓣、眼露挣扎之态。 “说不好,反正我就是能感觉到!”渊绍将子墨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笑着反问:“我们不是朋友是什么?哦……难不成你不想做我的朋友,是想当我的新娘了?” “没个正经!懒得与你分辩!”子墨脸色微红,眼中却有愧疚之色闪过。 “我哪里就不正经了?我可是很认真的!我、我可都跟我家老头子说了咱俩的事儿了,他也同意了……再说了,我都为了你得罪了翔王一家了,你若是还不从我,我就……我就……”仙渊绍越说越难为情,到最后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了。 “你就怎样啊?说啊!”子墨看到渊绍窘迫的样子不禁玩心大起,忍不住要逗弄他一番。 “我就、我就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渊绍红着脸大吼一声将子墨死死箍入怀中。 子墨挣脱不开,只有忍受着这股令人窒息的力量,闷声道:“不是说愿意等我六年的么?现在怎么又总是咄咄逼人了呢?” “其实吧……其实是因为我不小心将替你宽衣疗毒之事说漏嘴被大哥知道了,大哥又告诉了爹,所以……他们以为我们……我们已经……就催着我赶紧把你娶进门。”仙渊绍怕子墨生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你这个呆子!你就没跟他们解释?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子墨愤怒地狠捶了他一拳。 “我解释了!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们也不信啊!反而越描越黑了!”仙渊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反正你就是笨!”子墨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事已经被仙莫言和仙渊弘知晓了,这样看来她是想不入仙家的门都不行了,不如就将计就计吧。子墨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问道:“仙渊绍,你可是真心诚意想要娶我?” “当然!我之诚心日月可鉴!”渊绍立即伸出三根手指赌誓。 “那好啊,我可以嫁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子墨决定试探他一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渊绍此刻恨不能将心掏给她。 “听闻你们仙家有一传世珍宝——《冉霄兵法》,别的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这部兵法作为你迎娶我的聘礼,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子墨一开始便“坦白”要求,大抵也算不得欺骗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这……我不是不愿意给,只是这兵法在我爹手里,我说了不算啊!你一个女孩家,要个兵法作甚?”仙渊绍有些为难但更多的是疑惑。 “我要兵法并不是为了用处,而是要考验你对我的心意。我就是想知道,仙氏传家宝和我,在你心里到底哪一个分量更重?”子墨故意做出一副小女子无理取闹的状貌。 “当然是你!我今日回去便同我爹讨要兵法,他若允了自然最好,若不允……我也不能强求,毕竟《冉霄兵法》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假设最后没拿到兵法做聘礼,你就当真的不嫁我?”渊绍焦急而严肃地问子墨,子墨痛下心来点了点头。 渊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子墨,我对你的心意并不是一部兵书可以衡量的。但是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必会尽全力满足,只是……若不成……我终身不娶便罢!总之你要明白,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望着渊绍坚定的眼神,子墨不禁眼底泛潮。阿莫说的没错,他的的确确是个好男儿!可是她却不得不为难一个如此掏心掏肺待她的好男人,想想便觉得对不起他。 子墨第一次主动投向对方的怀抱,她紧紧环住渊绍的身子,微微哽咽道:“好,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除了他,她也不要旁人。子墨暗自决定,即便渊绍拿不到兵法她也愿意在出宫后嫁给他,只是她不想再欺骗他。 仙渊绍与李婀姒之间如果只能维护一个人的话,她选择渊绍。子墨在心里默默念着对不起,既是对利用渊绍真心的愧疚也是为舍弃庄妃而忏悔。 视线回到内堂,礼成之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 新房内的炉火烧得极旺,刚推开门便感觉到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端沁索性将外面的披风解开往椅子上一搁,露出里面的红色薄水烟嫁衣。外面冬雪纷落,室内温暖如春,新嫁娇娘衣衫单薄委于叠绫锦褥之间倒也别有一番冰火两重天的情致,看得秦傅有一瞬间的失神。 端沁不顾礼节将喜娘、嬷嬷等人统统赶出房门,来到桌边斟了两杯酒,自行饮下一杯将另一杯递给秦傅说道:“这杯是我敬驸马的,今后麻烦驸马关照了。” 秦傅接下酒杯有些为难地提醒:“公主,这酒是交杯合卺,不该独饮……” 待他话音一落,端沁便忍不住轻笑起来,那清脆的笑声正如昨日沁雪园中听到的那般熟悉。 “呵呵……驸马真的愿意与我喝合卺酒?”端沁又将空杯倒满,举着酒杯来到秦傅跟前:“那便随了驸马吧。”说着伸出手臂挎过秦傅的胳膊交杯而饮。秦傅被她的藕臂触碰到的那一块皮肤竟似火烫般地烧了起来,秦傅赶紧假装喝酒以掩饰这一刻的尴尬。 喝完合卺酒秦傅准备再次回到前面敬酒谢客,出门前再三思虑还是嘱咐了一句:“今晚臣可能会喝到很晚,到时候想必已经酩酊大醉。公主无需等臣,累了就先行歇下吧。为了不打扰公主休息臣,今夜臣便宿在书房。” “新婚之夜就要分房而睡了?我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被皇兄和母后知道了,驸马一家人恐怕要罪犯欺君了。”端沁嘲讽地笑笑。 “公主恕罪!臣知错了,臣……”秦傅竟不知所措。 “今晚你睡外间的榻上。”端沁朝他微微一笑,眼神却淡漠而疏离。秦傅望着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公主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虽然二人彼此并不知晓对方心里各自藏了个人,但难得的是他们竟心照不宣地同意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默契 皇帝在新人拜堂之后便早早离去,借口自然是永远也看不完的折子。回宫的路上端煜麟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方达跪坐在一旁为皇帝捏腿解乏。 “宫里那边都安排妥了?鬼冢落网的风声透露给那个侍女了?”端煜麟随意地问了一句,他提前回宫并不是为了处理政务,而是要导演一出好戏。 “陛下放心,下面来人回报那名叫美惠的侍女刚刚出门往掖庭狱的方向去了,只要她一踏进掖庭狱的大门,我们的人便即刻将她拿下。”之前皇帝一直将东瀛细作据点被端的事情保密就是为了这一刻,他要利用美惠与鬼冢京之间的私情完成一出调虎离山,接下来的戏才能没有阻碍地演下去。 另一边,守在梦馨小筑的李书凡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步伐沉重地踏入了椿嫔的院子。 见李书凡进来,一直监视着椿嫔的婢女小桃跑过来悄声禀报:“李大人,都照您的吩咐办了,奴婢在宫人的晚膳里下了安眠药,现在他们都睡过去了;椿嫔的汤里也下了足量的迷幻药,药力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你做得很好。现在去大门口守着,等圣驾一到务必要大声迎驾,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把睡着的宫人和周围巡视的侍卫都招来。”李书凡嘱咐道。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守着。”小桃行礼退下。 李书凡来到椿嫔的寝室门外,踟蹰一瞬便狠下决心叩响了门扉。 “是谁?是美惠吗?”藤原椿问,她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难受的很。 “椿嫔,是臣。臣有事禀报。”李书凡答道。 “美惠呢?她去哪儿了?”美惠今天的表现很奇怪,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她又不肯说。 “臣要禀的正是此事,是关于美惠姑娘和她心上人的事情。”李书凡故弄玄虚。 “进来。”椿也是关心则乱,丝毫没有注意到大晚上让一个外臣进入寝室是多么不妥当的行为。李书凡进去后,将鬼冢京犯事被捕、美惠焦急探监的事情如实相告。椿知晓后不禁急火攻心:“不行!太危险了,我得阻止美惠!”她起身过猛,再加上迷幻药的药效竟使得她站立不稳,身子向后倒去,幸亏李书凡眼疾手快地将其扶住。 “小主您没事吧?”椿靠在李书凡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木樨香气,眼前竟迷蒙起来。 “我没事。没有圣旨美惠去了掖庭狱也是白费,弄不好还要获罪,真是犯傻啊!”人一旦陷入爱情,头脑便会发热,进而做出一些蠢事来。 李书凡扶着椿坐下,温言安慰道:“小主别担心,相信美惠姑娘不会那么冒失的。小主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一切都等皇上回宫再说吧。即便他二人真的出了事,小主也好先保全自身才能就他们啊。”椿的大脑此时已经不能清晰地思考了,她乍一听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便也没深想就认同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捉奸 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容渐渐变成了自幼与她亲厚的哥哥藤原川仁。她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死死攥住李书凡的衣袖,质问道:“王兄,为什么?为什么鬼冢还留在大瀚?他不是与你一同回国了么?” 李书凡知道此时椿的意志已经完全被药物控制住了,于是便试探性地反问道:“你真的不清楚我将他留下来的目的吗?还有曼舞司里的两名歌舞伎。” “王兄,你……”椿一把推开李书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并怒斥:“他们是细作对不对?津子和莎耶子与鬼冢他们里应外合,为王兄窃取大瀚情报?难怪临行前你还特意嘱咐我遇事可找津子她们相商,原来王兄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你居然什么都瞒着我!此事一旦败露我的处境会有多尴尬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我还以为留在大瀚做了宠妃便能和睦两国的关系,原来你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们只是拿我当成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说到激动处,椿还愤怒地拾起桌上的茶盏向李书凡丢去,只是她动作软绵绵的早已失了力道。 “皇上……珍视椿嫔,不会迁怒于你的……”李书凡说出了违心之言。 “皇上?皇上来了?皇上……”此刻眼前“藤原川仁”的脸似乎又幻化成了端煜麟的模样,椿心中委屈难言,索性抛开礼节直接伏在李书凡胸膛上开始哭诉:“皇上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更没想过要做危害大瀚的事!一切都是川仁太子自作主张,臣妾并不知情啊!求皇上宽宥臣妾,不要不理臣妾了!”椿越说越伤心,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淌,直到把李书凡胸前的衣衫都浸湿了。 “椿嫔,我……不怪你。你快别哭了,瞧瞧你把我的胸口都哭湿了。”李书凡体贴地替椿嫔抹了一下眼泪。 “都怪臣妾不好。皇上穿着弄脏了的衣服实在有违大体,不如让臣妾替您更衣吧?”椿嫔转身欲向衣柜走去,不料脚步虚浮踉跄着又要栽倒,李书凡再一次挽回了她的倾颓。只不过这回李书凡并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将其拦腰抱起向床榻走去。 李书凡将瘫软的椿嫔放平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边倾身贴近她,二人呼吸相闻,气氛暧昧至极。 椿嫔眉尖若蹙,一双秋瞳水光潋滟。彼此相望间椿嫔将李书凡看做多情的爱人,满心满眼的爱慕与思念;而李书凡则对着这个无辜的女子流露出怜悯与不忍。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李书凡并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他在等。 直到他隐约听见门外渐起的嘈杂,才狠下心来低头开始亲吻椿嫔,边吻边“情意绵绵”地问她:“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喜欢……臣妾喜欢!”椿嫔惊异于“皇帝”不同以往的热情,她爱死了这般与她温存的“皇上”,于是更大胆地回应着他。椿嫔先是主动将李书凡被沾湿的外袍脱下,然后又去撕扯他的里衣,最后将自己的衣裙也一件件剥下……李书凡听见小桃高呼“万岁”一瞬间,用双手捧住椿嫔的头,手掌顺势掩上了她的耳朵将外面的声音隔绝;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带着这股决绝他与她激情地缠绵。一时间,满室春情乍泄。 正当两人动情相拥之际,一股大力将房门踢开,破门而入的恰巧就是刚刚回宫的端煜麟及一众宫人。 见是皇帝来了,李书凡知道戏也演得足够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情欲勃发的椿嫔,低头跪在端煜麟面前一言不发。端煜麟面色青黑地看着二人,但是情绪中泄露出的一丝对李书凡出色完成任务的满意还是没能逃过人精方达的眼睛。端煜麟朝方达使了个眼色,方达从地上拾起一件外袍扔到李书凡跟前,李书凡连忙穿起来以遮盖完全*的上身。 “椿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与侍卫行苟且之事!当真是*下贱!”端煜麟几步上前,狠狠揪住椿嫔的长发迫使她仰面而对。 “皇上?皇上您说什么啊?臣妾……臣妾是在侍奉您啊!”搞不清楚状况的椿嫔不明白为何转瞬间“皇上”的态度就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你给朕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了!来人啊!”端煜麟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小桃将一碗溶了解药的冷水呈给皇帝。端煜麟接过将满满一碗水悉数泼到了椿嫔的脸上,一部分水顺着她半张的嘴巴被吞了下去。端煜麟用大掌拍了拍椿嫔的脸颊,冷酷地问道:“怎么样,清醒了吗?” 吞下解药的椿嫔瞬间清醒了大半,她先是望向跪在床边衣不蔽体的男子,又看了看全身上下仅剩亵衣的自己,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椿嫔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此时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皇上,不是的!听臣妾解释啊!事情不是像陛下想的那样!”椿嫔用锦被将自己裹住,扑腾着爬下床来跪在端煜麟脚边,一边哭着喊冤一边扒住皇帝的脚不肯放开。 “来人,将这*给朕拉开,别叫她碰脏了朕的鞋袜!”方达和手下的几个太监立即将椿嫔拖至一旁。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有人要陷害臣妾!是他!”椿嫔慌不择言地指控着李书凡:“是他要对臣妾用强!臣妾真的不是自愿的!” 端煜麟厌恶地看了藤原椿一眼,厉声质问李书凡:“她说的可是事实?你敢对嫔妃用强?” “臣不敢!臣知罪!是小主她……她主动勾引臣的……臣一时把握不住才做下错事……求皇上饶命!”李书凡一改往日的英武形象,不停地以头抢地,瑟缩着求饶。 “胡说!你胡说!大胆的狗奴才,敢诬陷本小主清白!分明是你……”椿嫔此刻转念一想,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她颤抖着指着李书凡道:“是你!你给我下了药了?你好歹毒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害我?”椿激动地扑上去对着李书凡又抓又挠,李书凡不躲闪也不解释,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任她撕打。椿嫔打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她突然想起皇上还在看着,于是便想重新扑到他脚下解释,可惜方达没有给她靠近的机会。但是椿还是苦苦告饶:“皇上,臣妾知错了!但是您要相信臣妾是被陷害的,就是被这个卑鄙小人陷害的!他给臣妾下了迷幻药了啊,皇上!” “闭嘴,贱妇!人赃并获还要巧舌如簧地推脱罪责?朕看你分明是敢做不敢认!真是天生的下贱坯子!”端煜麟厌恶的神情以及他那句戳中她内心痛处的“下贱”之语重重地击溃了藤原椿的精神,她颓然地瘫倒于地下,欲哭无泪、欲辩无言。 “陛下,您看……这该如何处置?”方达假装忧心地看了看四周见证了这场“捉奸”戏码的观众们。 “将这对奸夫*打入掖庭狱,听候发落!回宫!”端煜麟冷漠地一甩袖子起驾回宫了,留下前途未卜的藤原椿呆滞着尚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凤梧宫是最早得知椿嫔下狱的消息的,妙青将打听来的事件始末详细地复述给皇后。凤舞听后并无惊讶,仍然淡定自若地翻阅着彤史,恰巧下一页便翻到了椿嫔的记档。 “从记档上看,椿嫔骤然得宠是在月初,皇上下令赐死两名东瀛歌舞伎也是那个时候。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椿嫔就被捉奸在床,你不觉得太奇怪了么?”凤舞阖上彤史,抬眼看着妙青问道。 “娘娘觉得这事儿并不是巧合?”妙青也觉得有些说不通。 “东瀛的细作被俘一事你也听说了吧。明明昨儿才放出的风声,怎么今儿他们的公主就跟着出事了?哪有这么邪门的事儿?”凤舞冷哼一声,她猜测这必定又是皇帝的奸计。 “奴婢明白了。娘娘,与椿嫔私通的侍卫居然是恬嫔的亲兄李书凡,这倒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啊。”妙青曾经也见过李书凡,能感觉出他是一个十分正直果敢的人,怎的也会被女色冲昏了头脑?这其中果然大有文章。 “等会儿消息传到了毓秀宫和关雎宫,也够李氏姐妹忧愁的了。咱们的皇上啊,现在开始着手肃清宫闱了,本宫不妨帮他一把。”凤舞再次翻开彤史,瞧着李允熙的侍寝次数不少。这个李允熙,有色无脑、恃宠而骄,甚是讨厌。如果安分守己,凤舞也懒得动她,只可惜她太不懂得后宫的“规矩”。 “娘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修理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嫔妃?”妙青总能第一时间领会主子的心思。 “不然呢?眼看着开春新的一轮选秀就又要开始了,后宫总要腾出些地方给新人。”如果不趁着选秀前将后宫的“花草枝叶”理顺了,等新的小主一入宫情况只会变得更加混乱。 “娘娘所言甚是,那娘娘准备拿哪位小主开刀?”说到底近来最不安分的就数异国来的这几位以及那个妙青最厌恶的慕竹了。 “既然皇帝先从异国的妃子下手,那咱们也有样学样吧。听说前几日庄妃宫里跑进了一只受伤的野猫,被宫女救下已经养在关雎宫了?”凤舞突然提起了李婀姒养的宠物。 “是的呢,据说还是只通体乌漆的黑猫,晦气得很呢!说到宠物,今年句丽进贡的年礼中好像就有几条珍贵的金刀犬呢。”句丽依附大瀚,每年都要向瀚朝纳贡。 “是么?那你去兽鸟司要一条给熙贵嫔送去,就说是本宫体恤她思念故国,赏她个家乡的宠物聊以慰藉吧。对了,你得空了也顺便‘关心’下菱巧,套她透露些慕竹的近况……”李允熙恃宠而骄,这样得意不如就送她条狗,让狗也仗仗她的人势。凤舞又突然想起妙绿也怀孕六个多月了,便让妙青顺便去内务府挑些补品送去白府。 “奴婢遵命。”妙青自然将主子的吩咐办得妥妥帖帖。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受伤 三日后皇帝下达了处置椿嫔和李书凡的圣旨——椿嫔不守妇道、秽乱后宫,着废去妃位、封号,即刻遣送回国;李书凡择以欺君之罪定于年后问斩。得知此结果的李姝恬当场晕厥,李婀姒也同样心急如焚。 另外,端煜麟依旧对外隐瞒国内有东瀛细作潜入一事,并精心伪造了鬼冢京等人在闹市与人“斗殴”致死的事实,这样就算是在不与东瀛撕破脸皮的前提下给了对方一个交代。至此,皇城中心内部的东瀛人尽数被祛除。 李姝恬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关雎宫找李婀姒商量营救李书凡的对策。她甚至顾不上梳妆打扮,就这样不饰钗环地跑来李婀姒宫里。 “姐姐!救救家兄吧,妹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李姝恬素面朝天挂着两行清泪,径直扑到李婀姒的怀里苦苦哀求。 “姝恬,你先冷静冷静,我也在想办法啊。我去求见过皇上,可是皇上总是以政务繁忙为借口避而不见,我也确实无可奈何啊!”李婀姒知道皇上是故意躲着她,就是怕她替李书凡求情。 李姝恬何尝不知李婀姒的难处?要怪就只能怪自家兄长不争气,竟做下这等不要脸面的龌蹉事,想替他求情都没脸开这个口! “大哥他糊涂啊!他怎么能觊觎陛下的女人呢?父亲还未沉冤得雪,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这是天要绝我李家啊!”李姝恬泣不成声,她既怪自己的无能也恨兄长的“无耻”。 “快别这么说!好歹我父亲还在不是么?我这就给父亲去信,让他想办法在前朝为表兄说说话;我也会尽我所能恳求皇上从轻发落的。你快别哭了,哭坏了身体,淑纯可怎么办啊?”太后给姝恬的孩子赐名叫“萌”,取萌蘖新生之意;并选了“淑纯”作为公主的封号。一提到女儿,李姝恬只能强打起精神,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倒下!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节选自 晋·陶渊明《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一场大雪,跨越了旧岁、新年,连接着悲喜两重天……时间在略显消沉的气氛中过渡到了顺景十年。时间在略显消沉的气氛中过渡到了顺景十年。 李婀姒为着李书凡的事劳心劳神,新年都没过舒坦,关雎宫里更是一点节日的喜庆气氛都没有。 平时小黑(子墨给小野猫起的名字)都是由子墨和琉璃负责照顾,李婀姒本就不怎么插手,最近这些天就更没空理会它了,因此小黑更喜欢缠着子墨。子墨也不知该从何安慰李婀姒,索性带着小黑出去晒晒太阳,也省得惹李婀姒更心烦。 子墨抱着小黑来到疏影园,不料却遇见了同来散步慕竹。子墨放下猫儿,向慕竹问好:“给竹宝林请安。” “免了。”慕竹知道子墨是庄妃的近侍也不敢太放肆,看见小黑猫机灵可爱便上前逗弄了几下,问道:“这猫儿长得倒也漂亮,只可惜是黑色的。听说是庄妃娘娘的爱宠?” 慕竹心想,黑猫向来被视为不吉的象征,庄妃养着这么个东西,就不怕招来晦气吗?她虽没将此想法宣之于口,但是一语成谶这种倒霉事,总是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回小主的话,正是。”与其说小黑是李婀姒的爱宠不如说它跟子墨更亲近些,但是子墨也懒得解释。 “本小主也很喜欢宠物呢,只可惜我位分低,不像某些人能求仁得仁。”慕竹指的自然是眼下最得宠的庄妃和熙贵嫔。 这刚刚含沙射影地提到了李允熙,皇后赐给她的爱犬金豆便从树后面跑了出来,看见金豆的小黑吓得一溜烟窜到了树上,金豆就蹲在树下仰着头看小黑。 慕竹喜欢动物,对这条漂亮的句丽名犬更是爱不释手,她索性也蹲在金豆的旁边替它抓起痒痒来。 “谁允许你们随便碰本宫的爱犬了?”李允熙也从梅林间走出来,趾高气扬地站到慕竹和子墨面前,傲慢地说道:“这狗可是皇后娘娘钦赐的,若是被碰脏了你担待得起吗?” 子墨晓得李允熙是个难缠的主儿,根本没想与她争辩,当即跪下认错撇清:“奴婢不敢,奴婢并没有摸贵嫔的爱犬,奴婢是带着庄妃娘娘的猫儿出来晒太阳的。” “嗯。本宫说的是你!你碰了本宫的狗,本宫可都看见了。”李允熙将矛头指向慕竹。 “贵嫔的爱犬实在惹人喜爱,嫔妾一时没忍住便爱抚了一下,但是嫔妾的手是干干净净的,断不会碰脏了您的狗。”慕竹腹诽,难道她堂堂天子嫔御还比不上一条狗尊贵吗?李允熙欺人太甚! “下贱之人身上总还是带着些下贱的气味。这狗的血统纯正,本宫不想它沾上寒酸味儿,你明白吗?”李允熙这才是真正的狗眼看人低。慕竹恨极,她不堪白白受辱,心里盘算着如何设计李允熙一把。 “熙贵嫔说的是,嫔妾知错了。只不过庄妃娘娘的猫嫔妾尚且摸得,贵嫔的狗倒是比庄妃的猫还尊贵?”言下之意便是暗示李允熙自认比庄妃还尊贵。 “放肆!小小宝林竟敢出言不逊!看本宫不好好教训你!金豆,咬她!”李允熙一声令下,守在树下的金豆立刻朝慕竹扑来,慕竹尖叫着躲避。 下面乱作一团的场面惊吓到了树上的小黑,小黑嘶鸣一声从树下跳下,不巧正好踩在了金豆的尾巴上,吃痛的金豆又转而追着小黑不放。慕竹看着一猫一狗的追逐,顿时计上心来。 她跑过去抱起小黑,看似是要保护小黑,实则假装依托手将小黑直朝着金豆的面门抛了过去。金豆凭着本能反应竖起前爪将小黑奋力扑开,小黑团成一团滚出老远,最后撞到树根停下不动了。 “小黑!”子墨估计小黑是被撞昏过去了,便心疼地跑去查看。 与此同时,金豆依然不依不饶,先于子墨一步飞奔过去欲给小黑来个“致命一咬”。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用自己的手臂隔挡住了金豆的利齿,这个人便是李婀姒! 子墨这下比死了小黑更着急了,飞身一脚踢开金豆护住婀姒:“娘娘怎么在这儿?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慢着!”李婀姒拉住子墨命令道:“先送本宫回宫再去请太医。” 子墨不愿多耽误时间,极力建议婀姒先看太医:“可是,您的伤口要尽快处理,否则容易感染加重伤情的!” “严重了才好……严重了,皇帝才会见本宫。”李婀姒终于找到一个最好的理由让皇帝不得不见她,也不枉她刚刚冒险扑出来替小黑挡下一劫。 子墨知道婀姒所想,只有冒险先送她回宫。剩下不知所措的李允熙和慕竹面面相觑,而被踢了一脚还没缓过来的金豆却不知道自己闯了天大的祸事…… 李婀姒回到宫中,琉璃不肯耽误立刻去请了太医来,而子墨也将婀姒的伤情夸大禀报给皇帝。不出婀姒所料,端煜麟果然放下手头上的事务匆匆赶到了关雎宫。 “爱妃!爱妃你没事吧?快让朕看看你的伤口!”端煜麟一进寝殿便直奔婀姒床铺,心疼不已地要检查她的伤情。 “皇上不可!庄妃娘娘的伤口不能见风。”太医赶紧出言阻止。 “怎么搞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狗咬了呢?是哪只畜生干的?狗的主人呢,怎么不看好这畜生?统统给朕打死!”端煜麟袒护婀姒,不但连狗都不放过还迁怒了狗主人。 “陛下息怒,是臣妾不小心,不是熙贵嫔的错……”婀姒虚弱地安抚皇帝。 “熙贵嫔?这个没用的女人,怎么连只狗都看不住?既然这样也不要养了!方达,把狗给朕宰了,熙贵嫔没管好自己的宠物,罚闭门思过,朕不叫她出来就让她好好呆在寝宫里反省!”对于李允熙的惩罚不可谓不重,皇帝一天不发话她就一天不能踏出寝宫一步,这样的禁足可能是十天半月,也可能是遥遥无期。 李允熙接到禁足的口谕后哭天抢地,直骂都怪慕竹这个贱人找晦气,才害她落得如斯境地。 慕竹则是心有余悸地躲在翡翠阁里拿菱巧撒气:“你这个糊涂东西,说什么熙贵嫔养了条好狗,还劝我去疏影园碰碰运气!这死狗闯了大祸了,险些连我一块儿害死了!”说完还不解恨地狠推了几下菱巧的脑袋。慕竹原本是想让金豆咬死小黑,好借此给李允熙和庄妃之间种下嫌隙,到时候也好让庄妃灭灭李允熙的威风。哪曾想到庄妃会半路杀出,还替猫挡了一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奴婢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菱巧委屈地嘟囔道。她知道自家小主喜欢宠物,妙青又跟她提到熙贵嫔养了一条名犬,她是想讨小主欢心才劝慕竹去李允熙平时遛狗的园子转转的,哪会料到出事啊?她这回还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探病 李婀姒借着这次“意外”受伤总算可以每天见到皇帝了,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为李书凡求情的大好机会。只是她每每提及李书凡一事,端煜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接她的话。眼看着新年就要过完了,离李书凡的处决期限也不远了,她必须抓紧时间为李书凡争取最宽大的处理。但是她又不敢逼得太紧,怕惹急了皇帝起了反效果。于是李婀姒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每次太医开的药李婀姒只喝一半,外敷的药膏也不用,导致伤口愈合得极慢。每次端煜麟来看她,不见伤情转好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婀姒便以一副虚弱伤心的模样日渐消瘦了下去。 初十这天,端煜麟又来看望李婀姒,发现她的伤口竟然有了发炎的症状,这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叫来太医,当着他的面为婀姒配了消炎的药煎服并外敷,这才稍微安心。 “皇上不必为臣妾如此费心,臣妾并不要紧……听闻昨夜莲贵嫔平安产女了,恭喜皇上再得一位可爱得公主。”李婀姒这次也不直接提李书凡的事了,直接将话题引到孩子身上。 “你病着,还关心这些做什么?你只管静心养病就好,别的你都无需操心。”江莲嬅生了女儿,这已经是大瀚朝第六位公主了,端煜麟并不十分上心。 “臣妾是替莲贵嫔和皇上高兴。莲贵嫔真有福气,得了一位贴心的千金。只盼着淑纯长大后也能体贴她的母妃,恬嫔家道中落再无父兄护佑,今后的日子不知得多辛苦……同为本家,臣妾想想便觉得难过……”说到伤心处又不禁哀戚落泪。 “娘娘,太医嘱咐您病中不宜多思。就是因为您总是心情郁结所以才不利于伤口愈合的。”琉璃提醒道。 端煜麟沉默一阵后,向琉璃发问:“怎么,你家娘娘一直是这样心情低落么?” “回皇上,娘娘她……恬嫔小主因为其兄的事终日以泪洗面,娘娘也难免为她忧心。”琉璃按照婀姒之前交待好的回答道。 “恬嫔……”端煜麟似乎很久没见过李姝恬了,这段日子她倒是不断地请见,只可惜都被他打发回去了。 “皇上有多久没去毓秀宫了?回宫后皇上可去看过淑纯公主了?”李婀姒话语中不免带了些怨怪,她怪皇帝对恬嫔母女太不重视了。 “是啊,朕的确许久没见过恬嫔母女了。”他只在淑纯出生那天看过一眼,回宫后还没抽出空去看女儿呢。 “那皇上今晚可否去瞧瞧她们娘俩?别让恬嫔以为皇上有了六公主便不在乎淑纯了。”婀姒恳求道,端煜麟实在不忍拒绝。 “那好,朕一会儿便过去。但是,你要答应朕好好养伤,不可伤心费神。”端煜麟再三叮嘱。 “是,臣妾尽量。”李婀姒微笑着目送皇帝离开。 当晚端煜麟留在了毓秀宫,李姝恬听李婀姒的话对李书凡的事绝口不提,只是抱着淑纯勉强装出平常的样子。佳人强颜欢笑、稚子无辜可怜,这样的景象连端煜麟看了都于心不忍。李书凡的“通*奸”本就是端煜麟一手安排,他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放他一条生路。 “皇上,臣妾能求您一件事吗?”李姝恬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在逗弄女儿的端煜麟以为她又要替兄长求情了,虽然略有不快但到底无奈地让她继续说:“讲。” “臣妾知道家兄时日无多了,臣妾身边的侍女瑞香自幼倾慕家兄,恳请皇上允许瑞香每日出入掖庭狱照顾,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端煜麟没想到李姝恬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既然不是求他免了李书凡的死罪,这样的小事倒也不妨满足了她,于是欣然应允。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李婀姒却在正月十二这晚发起了高烧。她高烧不退,一直烧到人都昏迷了,端煜麟这才真正的害怕了。太医说李婀姒的伤口还是发炎了,因此导致了发热。被狗咬伤本就十分凶险,很多之后患上“疯犬病”致死的病人最初的症状正是高热不退。 端煜麟急怒攻心,砸烂了关雎宫里不知多少瓷器,大骂太医无能!还扬言道若是不能医好庄妃,便让整个太医院陪葬!端煜麟整夜地守在李婀姒床前与她说话,甚至还承若只要她能好起来他便什么都肯答应她,但是婀姒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除了皇帝、李家人之外,还有一个人更担心婀姒的安危,那就是靖王。端禹华好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冲到关雎宫去探望她,可最终都被残存的理智制止了。他一个外臣根本没有正当理由进入后妃的寝宫啊!此时的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恨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王爷”! 李婀姒终于在正月十五这天退了烧,幽幽醒来。 端煜麟守了她三天三夜,为了她连皇后的寿宴也不顾了,此时已经是疲惫不堪,但是见婀姒醒来他还是不禁欣喜若狂:“爱妃你醒了!你可吓死朕了,你知不知道?朕真怕你就这样离开朕!”端煜麟将婀姒紧紧搂在胸前。 “对不起,让皇上担心了。”端煜麟这般真心待她,婀姒不是不感动。只不过感动是一回事,爱却是另一码事。 “没事了,你醒来就好。饿了么?还是想喝水?”端煜麟一边吩咐下人备些粥饭一边叫太医进来再次为婀姒看诊。 太医看过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皇上放心,娘娘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再坚持服药一段时间便可痊愈。不过……” “不过什么?还不快说!”端煜麟最讨厌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是。娘娘虽已无大碍,但是还需保持心情愉悦才更利于病情恢复。娘娘身体本就虚弱,如果还似之前那般气郁恐会一直缠绵病榻。”太医低头回禀,冷汗流了满额。 端煜麟挥手命太医退下,他无奈地看着婀姒担忧道:“婀姒啊,你还有什么不舒心的?说出来吧,朕都满足你。” “皇上,臣妾病了多久,已经出了正月十五了吗?”婀姒弱弱地问道。 “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今个儿可不就是上元节了?”端煜麟知道婀姒定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处决了李书凡,于是叫她宽心:“放心吧,朕还没杀李书凡呢。” “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又是元宵佳节,皇上自然不会挑这样喜庆的日子处决犯人。不过,皇上怎能一直守在关雎宫不去陪伴皇后?这臣妾可担当不起啊!”婀姒知道经此一病,无论她提什么要求皇帝都会答应,即使是留李书凡一条命。但是她不能立刻提出来,以免显得太刻意了,最好是能有人从旁说项,而这个人最好是个有分量的人,皇后无疑是最佳人选。她也不敢保证皇后一定会施以援手,但是她此举明显有向皇后示好的意思,皇后肯不肯帮忙、愿不愿接受她的投诚就全看天意了。 “难为你还念着皇后的生辰,可见你对她尊敬有加。相信皇后知道了你的这份敬意也不会怪朕为了你而没去看她。”说到底皇后在他的心里还是不及李婀姒重要。 “皇上不可!皇后乃一国之母,国母诞辰普天同庆,哪有皇上不伴之左右之理?这岂不惹得天下人揣测帝后不睦?臣妾万万不敢当这个罪人,还请皇上成全臣妾对您和皇后的心意。”李婀姒挣扎着就要起身跪求,连忙被端煜麟拦下了。 “罢了,朕答应你便是。谁叫朕说过万事皆依你呢?你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看你。”说完扶着婀姒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才离开去了凤梧宫。 今天是重大的节日又是皇后生辰,因而端禹华得以入宫献礼。皇帝走后,子墨去墨韵斋传了话,端禹华趁着月黑风高冒险从后面进了关雎宫,接应他的自然也是子墨。 见到因病憔悴的婀姒的端禹华的心不禁一颤,他快步走到床前将弱不禁风的爱人揽入怀中,自责道:“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守在你身边,对不起!你受苦了!” “快别这样说!你有你的苦衷。况且我这不是好了么?”婀姒挡住他的嘴,不许他责怪自己。她靠在他的胸口摆弄着他垂至胸前的头发,然后又把自己的一缕秀发与他的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结。 “婀姒,你……”端禹华惊异于婀姒将他二人结发的举动,但是心里却溢满了幸福:“谢谢你的体谅,委屈你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了活着的真谛。我想好好珍惜我的爱人,我若是你的妻子该有多好?”婀姒不敢告诉端禹华她的病重完全是她一手设计好的,为的就是替李书凡争取一线生机,她怕说了他会更自责、更痛心。 “可恨我不能给你一纸婚书,更不能带你远走高飞!”端禹华看着被束成同心结的头发,愧疚和悔恨之情油然而生。 “没关系,都不要紧。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这样就可以了,我不奢求别的了……”婀姒的泪水夺眶而出。 “在我心里,我早已视你为妻子!”他们的爱情真是苦啊!端禹华也不禁湿了眼眶。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渔利 端煜麟踏进凤梧宫时,凤舞正独自一人拨弄着她心爱的月琴。 “天色已晚,皇后不休息却怎么来了弹琴的兴致?”端煜麟瞥了一眼那把陈旧的月琴,随口一问。 “今天是臣妾的生辰,臣妾就是想看看皇上今晚到底还来不来了?臣妾本来打算就再多等一刻钟,皇上若是不来臣妾就熄灯歇下了。”凤舞的话看似哀怨,可是语气却极为平淡。 “朕的皇后生气了?怪朕只顾着庄妃,冷落了你?”端煜麟走到凤舞身边,挨着她坐下道:“还是庄妃苦苦哀求朕务必要来陪皇后呢,庄妃也算有心。” “是么?那庄妃还真是识大体。”凤舞将冷笑深藏心底。 “正好,朕也许久不曾听你弹过琴了,你随便弹一曲吧。” “深更半夜的,恐吵了静夜安宁,还是不弹了吧。”况且她也没那个兴致。 凤舞大概是后宫中唯一一个敢直接拒绝他的女人,端煜麟自嘲地笑笑:“不弹便不弹罢。看来皇后还是怨朕啊。” “皇上多虑了。庄妃的病情好些了吗?已经脱离危险了?”凤舞受不了端煜麟的阴阳怪气,赶紧转移话题。 “嗯,好多了。只是她病中还不忘惦记你的生辰,这点实在是难能可贵。”端煜麟不停地在皇后面前替婀姒说着好话,这也正是婀姒想要的结果。 “庄妃向来对臣妾恭敬有礼,这些臣妾都晓得。她也的确做得很好,让臣妾省了不少心呢。”言外之意便是有些人让她不省心了。 “听皇后这话……是有人让你烦心了?”端煜麟也知道近来后宫有些不平静。 “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还是与庄妃有关。”凤舞注意到当她一提到庄妃时皇帝的表情明显认真了许多,心里就更有底了,她继续道:“实际上这事也怪臣妾,想着熙贵嫔喜欢动物,刚巧她母国又进宫了几只名犬,便赏了她一只。哪知道她因为爱犬与竹宝林起了龃龉,最后还酿成了大祸?害得庄妃险些丧命,臣妾心里不安呐!” “怎么?这里头还有竹宝林的事?”原本以为是个小意外,但听皇后这么一说,似乎这其中还有猫腻啊。 “无非是女人间的争尖儿。竹宝林稀罕熙贵嫔的狗,熙贵嫔不让碰,二人便起了争执。这时又不知怎的就惊吓到了庄妃的猫?唉!也都怪竹宝林胆子小,被那突然炸毛的猫儿吓得不轻,脱手就把它甩出去了,偏不偏正不正的就恰巧惹怒了那只金刀。这不,狗要咬猫、庄妃一护,伤着了!”话毕凤舞还摆出一副惋惜心疼之态。 “这个竹宝林还真是不安分啊,不是才解了禁足么?怎么又出来闹事?还有这个熙贵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端煜麟对害了庄妃的两个罪魁祸首简直恨之入骨,他想了想道:“慕竹这么爱惹是生非,也不配伺候在朕身边了。她既喜欢畜生,朕便成全了她,让她天天与畜生为伍!明日便打发她去鸟兽司做饲兽的宫女……至于熙贵嫔,也一并降为熙嫔吧。”凤舞明白端煜麟这是在杀鸡儆猴呢,他要让后宫的人都知道,谁也不能动他心爱的女人分毫。 “皇上英明。皇上爱护庄妃之情足以感动六宫!可单单是处置了两个妃嫔也不能令庄妃开怀,臣妾觉得庄妃哀郁的症结不在此,皇上该‘对症下药’才好……”凤舞何尝不懂李婀姒劝皇上来陪她是向她示好,那她便卖她个面子、也卖李家个面子!她帮李书凡求条生路,从此李家便欠凤氏一个大恩情。 “皇后是在暗示朕应该留李书凡一条性命,好让庄妃宽心?可是李书凡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端煜麟有些惊讶凤舞会替李家说情。 “他有罪无罪、犯了多大的罪,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再说了,才过完年就见血光可不吉利啊!”凤舞早就看穿了皇帝的阴谋,她坚信李书凡不过是这场政治斗争的无辜牺牲品。 “是啊,是不太吉利……”端煜麟需要再好好琢磨琢磨,必须想出一个既能保全皇家颜面又能留下李书凡小命的两全之策。 第二天皇帝照例上朝,妙青服侍凤舞梳洗完毕端上一碗坐胎药。 凤舞勉为其难地喝下,苦笑道:“都一年了,你还没放弃?真的以为凭着屈指可数的几次侍寝本宫就能受孕?” “奴婢是不会放弃的,请娘娘也别灰心。宫里的小主接二连三产下的都是公主,若是娘娘能生下嫡子,未来便有了依靠了。”妙青以为晋王再忠诚终不及自己的亲骨血保靠。 “算了,随你。估计皇上会考虑饶恕李书凡,本宫也算帮了李家一把。待会儿送些东阿阿胶、燕窝之类的补品去关雎宫,提醒一下李婀姒别忘了本宫的‘恩情’。”凤舞端起清水漱了漱口里的苦药味。李家,总有用的着的时候。 “是,奴婢亲自去办。对了,方公公一大早便去翡翠阁和翩香殿传了旨意,估计这会儿慕竹已经被遣去鸟兽司了。”妙青觉得皇帝的处罚真是太便宜慕竹了,像她这样心机重又不安分的狐媚子一举扔到慎刑司才痛快! “一个小角色,任她自生自灭去吧。本宫只希望皇上能迟些再解熙嫔的禁足,这样后宫就能消停些时日了。”李允熙太过跋扈、太爱惹是生非,连一向不爱插手妃嫔纷争的凤舞都忍不住想压制她一下。 “熙嫔的确不招人喜欢,既然娘娘厌烦,何不……”妙青暗示索性结果了李允熙。 “没有个正当理由怎么好轻易下手?可不是谁都像皇帝那样,总能抓住致命‘把柄’的。”况且李允熙又是番邦贵女,如果不是犯了重罪怎好随意处置?若是仅为了后宫争锋而破坏了邦邻关系,那罪过可就大了。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说到熙嫔,奴婢还想起一件事来!上回奴婢去给妙绿送安胎的补药,听妙绿说看见过熙嫔身边的金嬷嬷鬼鬼祟祟地进出一家药铺,而且还有一个护卫模样的女子在跟踪着金嬷嬷。”妙青将这件可疑的事禀报给主子。 “护卫模样的女子……可是那个名为梨花的句丽女护卫?”凤舞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妙绿没见过梨花,所以她不敢肯定。但奴婢想十有八九就是她。”妙青也觉得是梨花的可能性很大。 “奇怪了,同为句丽人却相互监视着,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叫德全在宫外找几个机灵的人给本宫盯住那个药铺,顺便查查金嬷嬷和梨花去那儿的目的;另外,本宫还需要一份熙嫔身边这些人的详细资料,这事交给你办。”凤舞将任务分配下去,自己则思考着接下来后宫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 妙青按凤舞的吩咐将一大堆补品送去了关雎宫,她一进门便由琉璃热情地接待。 “妙青姑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琉璃热情地将妙青迎进偏殿。 “我哪有那么老?琉璃姑娘可不敢这么称呼我,要不我可要生气的!”妙青用手绢掩着嘴玩笑道。 “奴婢不敢,奴婢这不是尊敬您么!既然这样,奴婢便斗胆叫您一声姐姐了。”琉璃也是会见人说话的好手。 “得!你这妮子真是鬼机灵!你家主子怎么样了?伤好些了么?皇后娘娘差我来给庄妃送些补品,都是极好的药材,对你家主子的恢复有好处。”妙青将带来的补品、药材往琉璃面前一推。 琉璃赶忙双手接过,客气道:“劳皇后费心了,奴婢替我家主子谢过了!可惜主子进来精神头儿差,这刚才睡下姐姐就来了,您看……”琉璃颇有些为难。 “无妨,我也不好叨扰庄妃休息,就不进去看了。皇后娘娘嘱咐一定要把庄妃的身子养好了,你们都仔细着点儿!还有,娘娘让我告诉庄妃一声,她求的事儿八成是成了的,娘娘也为此费心不少呢!这些话等庄妃醒了你转告一声就好,等庄妃大好了再去谢恩也不晚。”妙青将该说的都传达到了,见没见到庄妃本人也无关紧要。 接到圣旨的李允熙和慕竹可谓是晴天霹雳。李允熙降位加禁足,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受到这么大屈辱!依照她的个性会有什么反应,即便不说,各位看客也能自行想象; 至于慕竹,从卑贱的宫女踏着旧主的鲜血一路爬到小主的位置,仅仅是因为自己与李允熙的争执误伤了庄妃,一夕之间便又被打回原形。或许更确切的说是比原先还不如,至少原来她是伺候人的,现在倒成了伺候更卑贱百倍的动物的了!真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慕竹在兽鸟司管事的驱使下饲养动物、打扫笼舍……干了许多从前无法想象的脏活、累活。不仅如此,她还受尽了兽鸟司的人的白眼,那些曾经嫉妒她“麻雀变凤凰”的宫女如今更是瞧不起她,对她百般折辱、奚落。 每天当慕竹筋疲力尽地躺在十几人的通铺上、盖着散发着酸腐气味的潮湿被褥时,她紧咬着嘴唇将泪水逼回眼眶,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一定要再次风风光光地做回小主!一定!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得解 出了正月,李书凡还是按原计划被处以“斩首”。而实际上受刑的犯人并非李书凡,而是皇帝用一个死囚易容成他的模样将他替换了下来。但是除了李家人之外,大家都以为死的就是李书凡本人,因此世界上再无李书凡这个人,李书凡也从此失去了他真正的身份。 李书凡随了母姓更名为俞诚,暗示自己的忠诚与坦荡。皇帝下令将其偷偷送往边疆苦寒之地了此残生,随行的只有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侍女瑞香。许是对他的弥补,皇帝不仅赦免了其父李康的罪名并官复原职,还私下赏赐了恬嫔不少好东西,对她和淑纯公主也比以往更多了些关心。李书凡以一己之躯的牺牲,换来了整个家的重振,他觉得够了。 临行的那天皇帝破例允许李康和俞氏送送儿子。李书凡穿了一身麻布长衫,猛烈的北风将他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仿佛昨日还是那个穿着蛟蟒腾云制服、英姿飒爽的侍卫,今日怎么就低到了尘埃里,成了连身世都不配拥有的“游魂野鬼”了?见儿子落得这般田地,俞氏当场险些哭晕过去,李康纵使哀叹自责也于事无补。世事令人唏嘘! 李书凡带着瑞香上路了。 他本不愿让瑞香跟着一起受苦,可是瑞香死活不听劝,说这辈子跟定公子了,否则便一头撞死在他面前。李书凡无奈,只有带上她一同奔赴未知的艰难险阻,然而他的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公子你看,这是什么?”瑞香将一枚黑白交织的蝴蝶扣塞到李书凡手里。她也脱下了锦衣华服,同样穿着麻布裙子显得质朴而真诚。 “这是……”李书凡紧握手里的东西,这是亡妻吴氏临终前用二人的头发和银丝共同编织而成的蝴蝶扣,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他还记得那时已经病重的吴氏,总是穿着最喜欢的那套玄锦印银莲花的裙子,坐在灯下一根一根地织就了这枚蝴蝶扣。他还记得她说过,可惜他们等不到白头偕老的那一天了,姑且就用这银线代替他们的白发,青丝白雪交相映,多么美妙温馨的画面啊! “没错!虽然皇帝说不许带走一分一毫,但是奴婢知道这个蝴蝶扣对公子意义非常,所以便趁人不注意藏在鞋里夹带了出来。”瑞香悄声说道。 “瑞香……谢谢。”除了感激李书凡不知道该说什么。 “奴婢才要谢谢公子呢。谢谢公子不嫌弃奴婢,谢谢公子愿意让奴婢陪着……”瑞香朝着李书凡微微一笑,眼神明亮儿坚定。 李书凡也笑了。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好的也有坏的。苍天总是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显示它的怜悯——即便深陷厄运之中,也总有那么一件幸事能让人发自内心的真诚而笑。谢谢,这给予人们不幸中万幸的命运啊! 李书凡的事情以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解决了,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是李家人总算是渐渐从阴霾中走了出来。皇帝更是从中获益最大的人,一方面肃清了东瀛细作;另一方面又因为就算是处理此等宫廷丑闻也能做到“开诚布公”、“赏罚分明”而备受百姓赞誉。 因为兄长的“自我牺牲”,李姝恬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她渐渐懂得了在后宫生存的真谛,于是也开始像其他妃嫔一样尽力讨好皇帝,再不做从前那个只知道默默等待的傻丫头了。 而李婀姒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痊愈了,但是心里却出现了更大的裂痕。从这件事上,她总算是真正看清了皇帝的“不择手段”。即便他是真心爱她,她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被猜忌蒙住了心眼、精于算计而失去了坦荡的男人,从前不行,现在就更不能了。婀姒又开始继续服用那种可以使人脉象虚弱的药,她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彻底避宠了。 话说李书凡被“斩首”之前,得知他将被私下改为流刑的李婀姒急着派一人出宫将“好消息”传达给李家人。本来这个差事交给琉璃办是再合适不过,但是子墨却自告奋勇地要代替琉璃跑这一趟,虽然李婀姒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信任她,便让她出宫了。 子墨出宫的目的自然是想找机会与仙渊绍碰面,秦殇的最后通牒已与新年礼物一并送到了,她再不抓紧拿到《冉霄兵法》,仙家和李婀姒都将有大麻烦了。 这天傍晚,子墨趁着宫门落钥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在醉香居的人字号包间约见了仙渊绍。仙渊绍急火火地赶来,进到包间里已是满头大汗。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子墨递给渊绍一条手帕,他却伸过脑门表示让子墨替他擦,子墨懒得跟他计较便随便抹了两把。 “还不是为了你!喏!”仙渊绍从怀里掏出两本被卷得皱巴巴的、边角泛黄的册子扔到子墨面前的桌子上,得意地道:“你要的聘礼。” 子墨看着桌上赫然放着的两册《冉霄兵法》不禁瞠目结舌:“你、你……这不会是你背着你爹偷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小爷才不屑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呢!这是老头子亲自给我的。”见子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渊绍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脑壳解释道:“我跟我爹坦白说了你的要求,我也说了今生非你不娶,于是我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子墨还是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渊绍诚恳地点点头。 “你爹就没犹豫一下?”子墨再问。 “好像有那么一下下,但是短到可以忽略不计。”渊绍再答。 子墨看都不看就将两本册子扔回给渊绍,不满道:“这肯定是假的,你家的宝贝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给你拿到了?你别糊弄我了!” “哎呀,你这死妮子!咋就是不相信我呢?这个是真的!我发誓!它要是假的,我现在就从这二楼跳下去!”说着还真跑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了。 “怪冷的,快把窗户关上!”子墨不由分说地抢着关了窗户,然后死死拉住渊绍怕他真的跳下去,他这种疯子可是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跳的对不对?”渊绍笑得一脸满足。 “说正事!这个……真的是你外公写的《冉霄兵法》?”子墨正色道。 “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信!骗你是小狗。”他都被质疑得不耐烦了。 “怎么可能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让你拿来做聘礼了?”而且对方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宫女。 “唉,其实别说你,我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这的的确确就是我家的传世珍宝——《冉霄兵法》的手稿。我也问过我爹为何这么轻易地就把兵法拿出来了,这东西不是特宝贵吗?你猜他怎么说?”眼看着说到关键了,他却卖起关子来。 子墨正急着呢,哪里有空跟他猜谜,一个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卖关子?再不快说我可走了啊!” “我说我说!你咋这么个急脾气咧?这娘子娶回家可够小爷受……”他话未说完只见子墨瞪大了眼睛、举起小手作势要打,怒道:“你还贫?”渊绍赶紧求饶,回归正题:“我爹说,兵法的确是宝贵,但却也不及儿子的终身幸福宝贵!我爹还说了,为了我能与心爱之人结成连理,别说区区一部兵法,就是赔上全部家当也是值得的。他不想我错过我认定的姻缘,也不愿我的人生留有遗憾……咱爹是不是特伟大?” “嗯。”子墨思考了一下仙渊绍这番话的可信度,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咱爹’?别乱说话!” “你要的聘礼我拿来了,你就得按照承诺嫁给我!那我爹不就是你爹了?难不成你还想反悔?”渊绍一想到子墨可能反悔,就急得差点拍碎了桌子。 “你冷静点!我……我又没说不嫁,你得给我一些时间消化一下嘛。”子墨微微有些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为了拿到了兵法可以交差激动的,还是因为这下没理由不嫁给这个呆子了而感到害羞。 “你又不是在吃元宵,消化个六啊!宫门快落钥了,我赶紧先送你回去吧,等过了正月,我便让我爹求皇上赐婚!你就等着做新娘吧,嘿嘿。”渊绍又幻想着未来美好生活的图景开始傻笑。 “那个……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三个月!我若是嫁出去了,庄妃身边就少了个可用之人,我想在我离开之前替她物色一个可以接替我的人选,可以么?”子墨露出少有的恳求姿态,她还是第一次楚楚可怜的向渊绍撒娇,渊绍心里暗爽到不行。 “嗯,行吧。就三个月啊!三个月后我准时提亲,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找借口推脱了!”原来的六年之约他都等得,眼下这区区仨月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我保证!”子墨朝渊绍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纯美笑容,这笑容险些闪瞎咱们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的那双大眼。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脱离 子墨将仙渊绍给的《冉霄兵法》紧紧藏好,她从没想过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看来今晚她是不能回宫了。 渊绍将子墨送到离皇宫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时,子墨又以“宫女与外臣过从甚密”被人看见不好为由,再次轻松地提前支走渊绍。渊绍走后,子墨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在原地站了一刻钟,之后见四周无人注意时迅速朝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走开。 夜幕降临,子墨一路飞奔赶到了秦殇的别庄。没想到刚巧阿莫他们也在,此时阿莫正与一个子墨从未见过、气质冷若冰霜的女孩说着话。 “瞧瞧谁来了?咱们的小子墨‘回家’了!”阿莫跟进来的子墨打招呼,冷面女孩朝子墨微微点了点头。 “主子在吗?我要见他。”子墨一心只想赶快交差,根本无心在意眼前这个新面孔的来历。 “急什么?瞧你这架势估计是完成任务了?恭喜你呀,从此嫁入侯门,幸福美满!”阿莫看似以玩笑的语气调侃子墨,但内心的祝福却一点都不假。 “少来这套!快带我去见主子。”子墨懒得跟这个“助纣为虐”的家伙废话。 “主子正在会客,你得等一会儿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成员?”阿莫熟稔地搭上子墨的肩膀,被子墨嫌弃地甩开。 “主子的客人是谁?搞得这么神秘。”子墨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朝着阿莫伸开掌心道:“还给我。” “神么呀?”阿莫装糊涂。 “少装傻,我的护身符,快还我!”仙渊绍送的象牙浮雕护身符对她意义重大,必须得要回来。 “给你。”阿莫从怀里摸出护身符抛给子墨,见子墨接住后小心翼翼地藏好,不禁嗤之以鼻:“赶明个儿你嫁给那个傻小子,这样的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至于这么宝贝么?” “你懂什么?”子墨对阿莫咧了咧嘴:“这客人也见得差不多了吧,我去书房外面等。”阿莫还没来得及阻拦,子墨一个闪身朝后院跑去。 子墨跑到书房门口还未等敲门,大门便自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长相阴柔的怪人。别怪子墨一时分辨不出来人的性别,实在是因为他的扮相太过诡异——一头暗灰色的头发参差不齐,嘴唇也似中毒般的蒙着一层暗色;浑身上下被褐色的鱼皮鳞衣包裹着,偏偏腰带是一截略显风骚的花豹皮;一手拿着同样绘有豹纹的折扇,另一只手托着叼在嘴里的细长烟杆,从他托着烟杆的手可以看到那被染成黑色的锋利指甲。再说这人的长相,雌雄莫辨之程度比起阿莫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远不及阿莫面容温婉柔和。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毒蛇攀上手臂,在肌肤上留下森森凉凉的粘液般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瞥了子墨一眼,抿着最笑得邪魅而狂狷:“你好啊!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说着他还用扇骨挑起子墨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道:“长大了不少。” 一听他开口说话就立即能辨别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子墨由衷地感到厌恶,拨开他的扇子转头问阿莫:“他是谁?” “他就是主子的客人啊。”阿莫含糊其辞。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妖鲨齿。很荣幸再次见到你……”妖鲨齿裂开嘴巴展开一个诡秘的笑容,子墨这才看清了他嘴里的牙齿全部磨成了锋利的锯齿状,简直跟传说中的鲨鱼一模一样!他贴近子墨的耳边,用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子墨永远不想被人提起的名字:“鬼、墨、眉。” “很快就再不是了。”子墨寒了目光,凝视了妖鲨齿一瞬,道:“我记起来了……四年前,‘鬼门四杰’选拔赛上,我好像见过你。”四年前的子墨只有十五岁,一个刚及笄的少女便要被迫选择一条占满鲜血与复仇的道路。 那一年的她与阿莫、子笑、阿雪以及其他被秦殇秘密集结起来的少男少女,一同参加了鬼门杰出人才的选拔竞赛。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少男少女们被赶进深山中,三天为限,能活到最后的四个人胜出。也就是说,如果想赢并活着走出去就必须想尽办法杀掉其他对手以确保自己在最后留下来的四人之中。那也是练武多年后,子墨第一次杀人。 当时子墨与关系最好的阿莫等三人结成联盟,最终凭借着阿莫的武功高强和子笑的诡计多端,他们四人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从此,他们成为了鬼门中四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鬼见愁、鬼夜枭、鬼孤寒和鬼墨眉。 “难得你还记得。当时你的表现简直糟透了,连杀人这种小事都做得战战兢兢,一点不如跟你同组的那个小丫头!不过呢……你挥舞着九节鞭的那个姿态真是漂亮,连我都忍不住想帮你作弊了呢。当年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不保了,嘻嘻……”妖鲨齿像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子墨回想了一下,想起当时在丛林里有一只差点射中她的冷箭,那支箭在离她只有不到三尺远的地方突然偏离了方向,最后射到了树干上。难道就是他暗中将箭打偏了?子墨微微眯眼,眼神中充满疑惑地试探道:“是你?” “当然是我。不是我还有谁呢?”妖鲨齿与秦殇早时相识,那一年的选拔赛他是被请来做监督的。本来选手的死活不关他的事,但是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的子墨在被逼入绝境时眼中爆发出的倔强与不甘深深吸引了他,再加上小姑娘漂亮的武功身法不禁让妖鲨齿产生了恻隐之心。他想她活下来,他想看着她在未来会成为一个怎样出色得令人惊讶的杀手!只可惜现实似乎事与愿违。妖鲨齿伸出被涂成乌黑并尖锐无比得指甲在子墨的脸蛋上轻轻滑过,不无惋惜地说:“可惜,你真是让我失望。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即便这样,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子墨眼中精光一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脸狠狠咬向妖鲨齿的手指。妖鲨齿也迅速反应撤回手,但毕竟是突发状况,他还是被盛怒之下爆发的子墨咬断了一截指甲。 “呵呵呵呵……看来也不是完全失去了野性嘛!我喜欢!”妖鲨齿人影一闪,子墨尚未看清便觉得耳边一凉。再回过神来,妖鲨齿已经立于子墨的身后,锋利的牙齿叼着子墨的一只耳环。他将碎裂的耳环吐到地上,舔了舔嘴唇道:“下次再随便弄坏我的指甲,我可就不止咬碎你的耳环咯,嘻嘻……”话毕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子墨,你没事吧?你疯了,招惹他干什么?”阿莫紧张地将子墨上下检查个遍,发现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他什么来头?”子墨就是没由来的讨厌刚才那个人,一副阴阳怪气的变态模样。 “他是我们新的合作伙伴。你进来。”秦殇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子墨看了阿莫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进去了。 “拜见主子。”子墨单膝跪地行礼。 “免了。反正……今后你大概也不会认我这个主子了。”秦殇亲手将子墨扶起。 “……”子墨沉默不语,她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合适,于是默默拿出仙渊绍给的两册《冉霄兵法》搁到秦殇面前的书案上。 “你真的拿到了?果然没叫我失望!”秦殇欣喜地拿起兵法翻看,一边看一边兴奋道:“没错,就是它!子墨,好样的!”然而这样的赞赏子墨现在听来总觉得高兴不起来。 “殇哥哥……我已经替你拿到兵法了,你答应过我要保密庄妃和靖王的事。”子墨必须确保秦殇肯履行诺言,她才能安心地离开李婀姒。 “那是自然。”秦殇将兵法小心放好,嘴角带笑眼神冰凉地道:“我想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后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来也不是我的目的。我是要端煜麟痛苦,但是比起失去心爱女人的痛苦,还有更痛苦的事情不是么?” “你……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险?”子墨隐隐有不良的预感。 秦殇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子墨,安心去做你的新娘吧。其他的,都与你无关了。”话毕还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不要!哥哥不要做危险的事!我不想你和大家有事,我想你们都好好的!”子墨拉住秦殇的衣角哀求道,就像小时候求他不要背着秦大学士偷偷带着阿莫去打猎。 “你不再是鬼门的杀手‘鬼墨眉’了,我们的安危也无需你操心。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秦殇拂开子墨的手。自从他命鬼见愁(阿莫)监守自盗,一手策划了顺景八年的赈灾劫案开始,作为鬼门领导者的他注定要与这个“太平盛世”背道而驰了。 “是啊,我已经不是‘鬼墨眉’了,可你还是门主‘鬼渐离’……”子墨捏紧拳头拼命忍着泪水不掉落下来,颤声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要与你为敌呢?你会杀了我么?”如果秦殇真的做出什么有碍江山社稷的危险举动,相信世代忠良的仙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她又要面临一次艰难的抉择。 “出嫁从夫,我不会怪你。如果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我不会伤害你。”秦殇转过身背对着子墨,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脱离(2) “你已经在伤害我了!从你将我送进皇宫的那一天我就别无选择了。殇哥哥,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杀手,也做不来出色的细作。你曾说过,我本性太过纯良,注定要在将来分道扬镳……从前我不理解,现在我懂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却连我的善良也要利用!”子墨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积藏已经的愤怒:“你明知道我的性格,却逼着我练武功、加入鬼门,甚至逼得我不得不杀人!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你说你把我当妹妹看,可是你会让你的亲妹妹手染鲜血吗?你……” “够了!别说了,子墨!”一直在屋外听着二人对话的阿莫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子墨的责难,使劲拉着她往外走。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我的亲妹妹吗?呵,我倒宁愿她浸染别人的鲜血,也总好过她的血被人沾染……”秦殇不屑地一哼。 子墨从不知道秦府还有第三个孩子,难道在她入府之前,秦家还存在过一个不为人知的三小姐?不等子墨细问,阿莫已经强行将其带离书房。 “任务你已经完成了,可以走了。以后也不要再回来了。”阿莫冷着脸对子墨说,他对子墨指责秦殇的行为颇有不满。 “阿莫?连你也这样对我?”子墨惊诧于阿莫态度的突然转变。 “子墨,主子已经准许你脱离鬼门了,你还有什么不满?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主子利用你?如果当初不是秦大学士收养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他面前说那番话吗?不管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的,但是我认为主子已经给了你他能给的最好的安排了。子墨,做人要懂得感恩……你走吧。”阿莫说到最后也不免难过。 “阿莫……你们……都不再需要我了?”子墨的伤心难以自抑。 “对啊!我们才不需要一个总是顾虑重重的无能小丫头!”阿莫吸了一下鼻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冷面少女故作轻松地戏谑道:“她叫喜冰,新来的。她可比你狠绝多了!主子收她入门就是为了替代你的位置。你看她成天冷着张脸,我们就叫她‘鬼冷颜’。” 子墨看了一眼名叫喜冰的少女,喜冰也刚好回眸看向她。喜冰眼中的那种冰冷是深入骨髓的,这样的眼神背后一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但是子墨已经无心去知道了。她突然觉得好疲惫,疲惫之中又夹杂着终于解脱了的释然,她最后深深望着阿莫浅色的眸子,莞尔一笑道:“你说得对,我已经够幸运,不该奢求更多;路也是我自己选的,不该责怪他人。祝你们好运……”说完便再无留恋地决然转身,从庭院走出别庄大门这一段路上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阿莫就站在原地,看着子墨的背影一点一点缩小,直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一直悬在心尖上的那滴酸楚的泪珠终于坠落在胸腔的正中央,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湖心,水面上微微泛起的涟漪终将扩散至无影无踪,但是留在湖底的那颗石头大概永远等不到让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场沧海桑田了。 “怎么?难过了?那还尽说些伤人的话,真是活该……”走过来的喜冰满眼嘲讽地瞥着阿莫。 “关你屁事?”阿莫也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知道么,就是因为你总是口是心非,所以才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喜冰凑近阿莫,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怜悯:“仙渊绍这个人我知道,就是个‘疯子’。连疯子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你却不知道……你岂不是个‘傻子’?”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阿莫目光迷离地问道。 “我?换做我是你、还是她?”喜冰假意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她、杀了仙渊绍;如果我是她,那我也会选择仙渊绍。只可惜,我既不是你,也不是她!”喜冰说完冷傲地嗤笑一声大步离开,不再理会“傻子”阿莫。 “呵,是啊,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阿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茫然与留恋全然消失不见,他又是那个嬉笑怒骂、“刀枪不入”的阿莫了。 “阿莫,去请鸿先生过来。”秦殇隔着房门吩咐道,阿莫一刻不敢耽误地将鸿赫请来。 鸿赫一进到书房便看见了书案上整齐地摞着两册《冉霄兵法》,他惊喜地拿起来翻看着道:“刚刚看见子墨来过了,看来她是得手了!” “是啊。找你来就是为了请你帮我将这部兵法誊抄一份,这种绝世的兵家至宝我怎么能简简单单地就拱手相让呢?有了这部兵法,对我们今后举事可谓是如虎添翼啊!”秦殇的信心大增。 “主子英明。主子打算什么时候将兵法送去驭魔教,依我之见越快越好。”鸿觉得结盟之事不宜拖得过久,否则显得他们鬼门缺少诚意。 “那便辛苦你了,抓紧时间誊写,誊完我立即带着原稿亲赴驭魔教。”青衣楼被歼灭后,秦殇的鬼门孤立无援,他必须尽快寻找新的盟友,而妖鲨齿所在的江湖第一邪教“驭魔教”无疑是最理想的对象。 “驭魔教”发源于淮朝早期,是一个教众众多且分布广泛的邪教组织。这个组织的强大之处在于,他们的现任魔君阎狱曾是江湖上最年轻的的武林盟主;后来因与前任魔君之女西陵雪相恋而为正道门派所不容,最终索性堕入魔道。 与其并称“驭魔二君”的妖君狐松子更是神秘莫测,从他初入江湖至今已经过去近三十年,然而他的容貌依旧保持得如弱冠之年一般。再加上他长相俊美妖异不似凡人,江湖上传闻狐松子乃千年九尾狐妖转世。 不仅“二君”是深不可测的高手,就连手下的一干教众也皆是不同凡响之人,这点从妖鲨齿身上便可略知一二。 此次鬼门为了寻求与驭魔教的合作可谓是路途艰辛。魔君开出的条件便是秦殇事成之后要奉“驭魔教”为正教并且封为唯一的“国教”;而妖君的要求就更奇怪了,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仙氏珍宝《冉霄兵法》。 起初秦殇还奇怪,为何狐松子会对仙莫言的东西如此执着?后来经过一番追查才明白了这其中的渊源。 原来,《冉霄兵法》的作者冉霄就是狐松子的父亲,而仙莫言之妻冉竹则是他的妹妹。三十年前他与父母、妹妹因故分离,至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尤其是他堕入邪教后便也不愿打扰亲人的生活,于是就这样一直断了联系。直到父母、妹妹相继离世,他才想到要拿回父亲唯一的遗物。 所以,为了满足狐松子的夙愿以求顺利与驭魔教联手,秦殇才不得不逼着子墨去骗取仙家的至宝。本来以为仙莫言会是块难啃的骨头,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就这么轻松地交出了兵法,可见仙莫言视亲情高于一切,这大概也是他唯一的弱点了吧。 离开别庄的子墨不知何去何从,宫门早已落钥回不去了,回去李府她更加不自在。没想到,她也有无家可归的一天。 子墨在大半夜里东游西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仙将军府。子墨抬头看了看将军府的端庄气派的匾额,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这里,将会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子墨坐在仙府正门前的石阶上,头轻轻靠在一旁的石狮子上,她想就这样闭起眼睛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丫头,大冷天的坐在这里不怕冻坏么?”一个温和的声线在子墨头顶响起。子墨惊慌地睁眼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雪白长发的如玉郎君以及被他牵着的不停打着鼻响的高头大马。 “你……少将军!”子墨吃惊地看着仙渊弘,她不明白他为何在三更半夜还要出门? “你为何坐在我家大门口?等渊绍?”仙渊弘了然一笑道。 “不、不是!我是……”子墨实在难以启齿,总不能承认自己无家可归了吧。 “错过回宫的时辰了?”仙渊弘猜测,子墨忙不迭地点头。他狐疑地看了子墨一眼,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回李府过夜呢?”这下子子墨窘迫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还好,仙渊弘体贴得没再追问,而是指了指仙府大宅的后面说:“后门没锁,你进去吧,渊绍就住在东南方向的锦墨居。哦,对了,‘锦墨居’这个名字还是他特意为你改的呢。”说着还狡黠地朝子墨眨了下睛。 “谢谢少将军……”子墨有些害羞地抓了抓辫子,仙渊弘临走前她还是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少将军为何深夜还要出门?” “军营里的一名副将家中老母亲病重,我要去替他的班,好让他早点回家照顾母亲。”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仙少将军真是个好人,或者说仙氏一门皆是善良忠勇的好儿郎,子墨心想。 ------------ 第一百二十章 允嫁 子墨按照仙渊弘的指示从后门溜进了仙府,不过她还是觉得半夜“鬼鬼祟祟”地摸进别人家的院子很奇怪。她向着东南方向走了不远,便看见一块新制的上书“锦墨居”的匾额,这里一定就是仙渊绍的住处了。子墨站在门前犹豫了,就这样闯进去是不是不大合适啊?她有些后悔受了仙渊弘的蛊惑冒失地进来了。 还是回去吧,她转身欲走,却被中途外出小解的仙渊绍逮个正着:“何人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还不快给小爷滚出来!”仙渊绍大吼一声,尿意也没了,人也精神了。 “要死啊!乱吼什么?”子墨对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感到惊讶。 “子墨?子墨!”仙渊绍不可思议地哇哇乱叫:“你怎么在这儿?你为什么大半夜的出现在我家?啊!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渊绍慌乱地整理着一头乱发和松松垮垮地寝衣。 “别理了,反正在我眼中你也没什么形象可言。”子墨走上前去将他系错了的衣带重新系回正确的位置。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太过暧昧,于是赶紧停了手。 “子墨……”除了小时候娘亲为他系过衣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整理衣衫呢。渊绍感动得不行,一把将子墨抱紧,抽噎着说:“子墨你真好!我……我太喜欢你了!” “嗯,我也喜欢你。”子墨第一次没有骂他不正经,而是真诚地给予了同样的回复。 “诶?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渊绍激动地摇晃着子墨的肩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墨竟然说喜欢他! “哼。我说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屋暖和暖和,我就要被冻死了!”说完还朝渊绍吐了吐舌头,她偏不再说一次,反正今后有的是机会说。 “你耍赖!你再说一次嘛!就一次!”渊绍也怕子墨着凉,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央求她再说一次。 “诶?你刚刚出门是要干什么啊?事情办完了?”子墨故意岔开话题。 “哎哟,都怪你!我差点忘了我是起来如厕的了!”说着将子墨推进屋里,自己又飞快地跑去茅房了。 有了仙渊绍的收留,子墨平安的度过了这个寒冷的夜晚。 当然,整个晚上子墨都睡在渊绍的床上,而渊绍睡在了外间的榻上。虽然渊绍“恬不知耻”地建议两人一起挤一挤也不是问题,但是被子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渊绍只好可怜兮兮地抱着枕头挪到了外间。然而,怀着同样心情的两人,整晚都没了睡意,他们隔着厚厚的门帘一直聊天聊到了天亮。 “我不是将你送到皇宫附近了么?你怎么没回宫,反而跑到我家来了?”仙渊绍不禁疑惑。 子墨不便告诉他真相,决定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解释:“还不是为了寻回你送我的护身符。我刚要入宫,就发现那个护身符不见了。我知道你很宝贝它,我也很珍惜呀!于是就沿着原路返回去找,等找到了它宫门也锁了,我又不好意思回李府,所以就只能来寻你这个‘罪魁祸首’了呗。”她也不算完全撒谎,她也的确是为了拿回护身符。 “哦。你真的这么看重我送你的东西啊?我真高兴!”渊绍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委屈地道:“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还从来没送过我什么呢!你真是没良心!” “你呀……我今后的人生都要赠予你了,你还嫌不够么?真是贪心呐!”子墨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甘愿与渊绍结成连理、共度余生,这样的一句情话想必他听了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吧?子墨想想,自己都觉得害羞了。 “我……这样听起来,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那我也把我的余生都送给你好了,这样就扯平了,嘿嘿。”渊绍的眼中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黑暗中无人看清他此时脸上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呵,呆子……”被四周甜蜜的空气包围着,子墨也不禁发出真心的轻笑。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渊绍便偷偷从后门将子墨带出仙府,又赶在皇宫开门的第一时间将她送了回去。虽然依依不舍,但是一想到三个月后他就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了,渊绍的心情不禁大好。于是不顾守门侍卫惊诧的目光,渊绍在大庭广众下狠狠地亲了子墨的脸颊一下,在清早寂静的衬托下发出了响亮的声音,羞得子墨冲着他疯狂逃窜的背影大骂他得寸进尺! 子墨回到宫中后被担心她的李婀姒和琉璃“教训”了一顿,子墨连声赔礼讨好。多亏昨天李婀姒替她掩护了过去,否则宫女彻夜不归的惩罚可是不轻。 “说!你昨天为什么没回来?上哪儿疯去了?”琉璃不依不饶地追着子墨质问,子墨躲闪着避而不答。实在看不下去的李婀姒将聒噪的琉璃赶了出去,留下子墨一人侍奉。 “行了,对本宫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说说吧,昨晚去哪儿了?”李婀姒慢条斯理地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斥的坚持。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错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所以才……”子墨红着脸窘态毕现。 “为何会错过?晚上又是在哪儿过的夜?”据她所知子墨错过回宫时刻后并没有返回李府,而她出宫时走得急也没顾得上带银钱。 “这……”本来不想说出来让婀姒担心,但是眼下她“自身难保”就不得不拿此事作为挡箭牌了:“是因为……娘娘的母家出了些乱子——您的婶母自从李侍卫被判了死刑后精神变得有些异常,据李长史将她在家中常常哭闹不止。昨天我还未将‘好消息’传回去时,俞氏已经在您家闹开了。还好我到的及时,制止了闹剧,但是俞氏又因为李侍卫可以免于一死而大喜过望……晕了过去。府上乱糟糟的,奴婢实在不便再折返。” “唉,婶母她这是这样的性子……等等,你还没回答本宫你昨晚宿在何处了?小妮子,别想避重就轻。”李婀姒冰雪聪明,怎么会被子墨的小伎俩唬弄过去? “娘娘……您、您就不能饶过奴婢一回?”子墨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半夜跑到一个大男人家借宿。 “本宫已经饶过你一回了。温泉行宫你虚弱不堪的晚归,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李婀姒别有深意地瞥了子墨一眼,子墨先是脸红似充血之后又苍白如纸。 子墨连忙跪在李婀姒面前请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隐瞒娘娘的!只是……这事着实太令人难为情!”子墨隐隐感觉李婀姒貌似多少知晓了些她与仙渊绍之间的事,同时她也暗暗腹诽琉璃这个不守信用的“臭丫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算起来你和琉璃也快二十岁了……是本宫耽误了你们。”本以为李婀姒接下来还要表达些温情的主仆关怀,结果却问出了一个让子墨彻底僵化的问题:“这么说,你昨晚是宿在那人家里了?” “娘娘!奴婢……奴婢跟他是分开睡的!真的只是借宿一晚!我们、我们恪守纲礼,绝无半点越轨之行为!”子墨羞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还不忘赌誓。 “嗯,这本宫相信。只是,那个人是谁啊?你快跟本宫说说。”李婀姒阴谋得逞般地狡黠一笑。 “娘娘不知道?”李婀姒居然不知道对方的仙渊绍!她诓骗了她!而她也傻傻地上了当!天呐,子墨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几下。 “现在知道也不晚,若不从实招来有你好看!”李婀姒半是调侃半是威胁道。 “唉,奴婢说就是了。他是……仙大将军家的二公子,仙渊绍。”子墨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了,反正都是要说的。 “你怎么看上了那个‘小霸王’?”仙渊绍的风评一直不高,不了解他的人总是误会他。 “娘娘,他很好的,他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总之……就是很不错的人。”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这样急着替他解释,想必你也是真心喜欢他,那本宫也不便多说什么,你看人的水平本宫还是相信的。你们相好了多久了?准备何时成亲?”李婀姒对于勇敢寻求真爱的行为一向予以鼓励并了乐见其成。 “其实我们最初相识是奴婢刚入宫不久那会儿,但是要说相互表明心意也就是去年的事。本来奴婢想等二十五岁出宫后再谈婚事,但是那样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残忍,所以奴婢想尽快……”子墨羞涩地看了婀姒一眼,后面额话不说婀姒也懂了。 “尽快是多快?你这突然就要嫁人,我身边可就又少了一个可用之人呐!”子墨找到终身归宿李婀姒替她高兴,但是也的确惋惜又失去一位得力的助手。 “奴婢与仙都尉约定三个月之后他来求娶,至于真正出嫁大概也要四个月后吧。所以奴婢想趁着这几个月再为娘娘物色一位信得过的侍女。”子墨见李婀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了,于是谨慎地问着:“娘娘,您会怪奴婢与人‘私定终身’弃您而去么?” 李婀姒温柔地笑了,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本宫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只是,琉璃与你同岁,你都要出嫁了,本宫却还没为她寻下一户好人家,本宫心中有愧。她是本宫的家生奴婢,总想着要为她寻一门体面的亲事,可是一来二去的反而耽误了,实在是本宫的不是……” “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自己不愿意离开娘娘!子墨这‘黑心’的丫头就让她嫁人去好了!反正奴婢是打算一辈子不嫁陪在娘娘身边的!”在门外“偷听”的琉璃一听到李婀姒想把她也嫁出去,便再也忍不住哭着冲进屋里来。 ------------ 第十二篇 疑云散却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借刀 “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女子大了怎么能不嫁人?你只当是本宫偏心,再多留你两年,两年之内本宫必为你觅得一位良配。”婀姒掏出手帕亲手为琉璃擦掉了眼泪,还不忘嘲笑她的小孩心性。 “奴婢不管,反正奴婢就是要一辈子跟着娘娘!”说着琉璃还得寸进尺地投入了婀姒的怀中撒娇,这一幕看得子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学小孩子赖在本宫怀里撒娇么?成什么样子?快收了鼻涕眼泪,好好帮这个‘黑心’的丫头准备嫁妆吧!”婀姒玩笑地一指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子墨,琉璃不禁为自己刚刚的有口无心破涕而笑。 “娘娘,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奴婢走了之后,您还需要一位可靠的侍女,这个人选,您看……”子墨知道自己当初是李婀姒托苏玫嬷嬷举荐的,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在帮她们一回。 “要不咱们还是拜托苏嬷嬷吧?”琉璃和子墨想到一块去了。 “不行,当年请她帮忙,她已经表明不愿再插手本宫的事了。”苏玫当年便已经和关雎宫两清,如今再去请她帮忙恐怕不容易了。 “那要不,从府中的家生奴婢里再挑一个好的送来?”琉璃觉得家生奴婢大概更可信些。 “不妥,现在家里也是琐事繁多,抽了府中的人手,本宫怕母亲应付得吃力。再说,现在府里的下人,与本宫年纪差不多的都已经嫁人了;剩下的要么是嬷嬷、要么就是十几岁的小丫头,用着都不顺手啊。”而且家生的奴婢也未必就忠心耿耿,要不也不会出现类似環玥那样的事。 “奴婢想起来了!去年咱们在温泉行宫不是结识过一个膳房宫女么?奴婢觉得她为人单纯友善,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不如接她来*一番,许能成事!”子墨突然想起了那个给她印象不错的宫女沫薰。 “是叫沫薰的那个女孩儿?本宫也觉得她很纯良,趁她入宫未久还没被些‘歪风邪气’污染,或许可以一试。”李婀姒对沫薰也有印象。 “那就这么定了!奴婢去禀报皇后,得了许可便叫内务府去行宫领人。”子墨决定要在此事上亲力亲为。见李婀姒也没有异议,于是自去请奏凤谕不提。 不久沫薰就被从行宫带进了皇宫,成为了关雎宫的一名一等宫女。琉璃为沫薰准备了一件水粉色的纱绣蝴蝶兰浣花锦宫装,配上她憨态可掬的面庞十分适衬;子墨将她随意绾起的发髻打散,用桂花头油梳顺,给她绾了一个小巧的垂云倾髻,再簪上两朵蝴蝶兰绢花,倒也有了些可人的模样。 “现在看起来倒像个样子了,之前你在行宫的那身行头简直是‘惨不忍睹’!”琉璃很满意自己和子墨配合打造出来的效果。 “这也不能全怪我呀琉璃姐姐,我在行宫可是在膳房当差的,整天烟熏火燎的,哪还能溜光水滑的?”沫薰不好意思地笑笑。 “以后你就是关雎宫的一员了,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关雎宫的颜面,切不可再如从前一般随意了,知道吗?”子墨好心教导。 “嗯,我都知道。谢谢两位姐姐,沫薰感激不尽!沫薰会好好听姐姐们的话,好好伺候庄妃娘娘的!”沫薰的眼中除了感激之情还掺杂着对两位前辈的崇拜,更多的是坚定了要追随庄妃的决心。子墨和琉璃见了,都欣慰得直点头。 视线转到凤梧宫,难得凤氏三姐妹又齐聚一堂。 凤舞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翻着一本《资治通鉴》,凤仪不时地找着话题与姐妹二人闲聊,但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装作气定神闲的看这破书了!”凤卿实在受不了凤舞的淡然,一着急伸手夺过凤舞手里的《资治通鉴》。拿到书后,她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放肆大胆! “卿儿,快跟皇宫娘娘赔不是!你太无礼了!”凤仪担心凤舞会怪罪,赶紧提醒凤卿道歉。 “姐姐,对不起。卿儿错了。可是姐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母亲和家里那个小妖精斗法斗得天翻地覆的,这次还给气病了!不光是母亲,连娇姨也终日以泪洗面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难不成这凤家主母的位置要拱手让与那个狐狸精不成?”凤卿话音刚落,凤仪便配合着发出一声辛酸的叹息。看来这个伊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 “又怎么了?不过区区一个妾室,怎么会威胁到母亲的地位呢?”凤舞最讨厌这些后宅争风吃醋的事,成日在后宫里已经见得够多了,怎么家里也要拿这些事来烦她? “若放在从前自然不会,可是现在那个狐狸精怀孕了!万一她生下的是个男孩,那母亲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呀!”凤卿为了母亲的事一上火心情变得特别烦躁,家里的茂德又总是啼哭不止,她真是连个清静的去处都没有。 “怀孕了……那就打掉,多大点事至于跑到本宫这里危言耸听么。”凤舞说出扼杀一个生命的话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并不像皇后娘娘想得那般简单,父亲十分宠爱伊人,自她怀孕以来对她保护得紧呢!况且……害人总不是什么好的办法。”凤仪良知犹存,还是不忍心害人性命。 “那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凤舞反问道,凤仪和凤卿皆沉默不言。凤舞叹了一口气,将凤卿拿开的《资治通鉴》又拿了回来,道:“是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一个不听话的又没出身的妾室,既然敢违抗主母那打死便是,有什么好顾忌的?” “还不是顾忌父亲……”凤仪弱声道。 “宠妾灭妻,父亲有顾及母亲和娇姨的感受么?他又顾及过本宫和你的感受么?所以说,顾忌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凤舞又闲逸地看起书来。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让母亲杀了那个小贱人?”凤卿一想到伊人就不禁联想起曾经的柳芙,恨得她牙根痒痒。 “有何不可?你不是也将怀着孕的柳芙杀了么?”凤舞说着淡淡瞟了一眼微微惊讶的凤仪。 “若父亲怪罪怎么办?”凤仪替凤卿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找个父亲不敢怪罪的替罪羊就行了,让他打落牙齿也只能和血吞。” “这样的人哪里去找?”凤卿开始不甚明了,直到凤仪的目光缓缓看向了云淡风轻的凤舞,她这才恍然大悟:“让父亲明确知道是姐姐的意思?这可行么?”如果是皇后的意思,即便是父亲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了。 “行不行,试试便知。”凤舞召来妙青,让她找个肯为财卖命妇产嬷嬷送去凤府,就说是她赏赐给伊人助她安胎的。叫嬷嬷也不必与伊人虚与蛇委,反而叫人疑心,找个机会直截了当地朝她肚子上捅上一刀,伊人不死都不行。 听到凤舞的安排,凤卿是觉得解恨了,可是凤仪却觉得她的手段未免太过狠辣。也许这就是皇后的铁腕,是她能问鼎后宫的处世之道吧。虽然残忍,但是为了自己的娘亲免于悲痛、家庭能够和睦,凤仪也只有默许了这样的做法。原谅她这“卑鄙无耻”的私心吧…… 赏悦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半要归功于花魁水色的卖力演出。水色现在的地位已经大不同以往,如今她可是成了坊主身边的红人。 自从于“花魁”大赛落败,莺歌便一直落落寡欢,她感伤与自己的怀才不遇,连歌声也愈发哀怨婉转了。来赏悦坊的都是些寻欢作乐的,谁愿意听那酸曲儿?久而久之的,捧她场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今天也只给她安排了一场演出,并且还不是让她唱歌而是改表演弹奏琵琶。 表演完毕的水色来到后台,经过莺歌旁边时不小心碰倒了她的琵琶,莺歌登时火气上涌:“别以为自己红了就可以横行霸道了,这坊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莺歌姐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的琵琶,谈不上犯了规矩吧?”最会见风使舵的凌步在水色得势后便倒戈了。 “哼,没骨头的墙头草!”莺歌嗤之以鼻。 “你说谁没骨头?”凌步大怒。 “算了算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老好人风铃出面调停。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水色无所谓地开口:“算我不对,对不住了。雅间里有客人请我去单独献舞,需要伴奏,看样子莺歌是去不成了。风铃,你帮我一下吧。”风铃点点头,抱上古筝跟着水色去了。 “呸,又一个狗腿子!”莺歌朝着水色和风铃的背影唾弃道。 水色自从获得了花魁的头衔,反而比花舞刚去世那会儿平易近人了些,逐渐的也不再那么挑剔客人了。只要是不逼迫她卖身的客人,无论身份地位,只要出得起银两的她都愿意接待。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毒妇 水色为雅间里的客人献舞,这屋里的三五个客人不似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倒反像江湖中的年轻侠客。水色和风铃不约而同地一边表演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最近江湖上不太平啊!你们知道‘驭魔教’吧?近来貌似有些动静。”侠客甲说。 侠客乙马上接话道:“‘驭魔教’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不过,近十年来一直低调从事,属于半隐退的状态了,怎么又起波澜了?” “谁知道呢。我猜大概是‘二君’的两个义子羽翼渐丰,想要带领全教重出江湖?话说驭魔教大权一直又魔君和妖君分掌,但是现任的这两位都没有亲生儿子。只有魔君阎狱育有一女,所以‘二君’各自收了一名义子以备将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侠客丙分析道。 “你们说会不会与青衣阁的灭门有关系啊?青衣阁被灭门才短短几个月,驭魔教就活分起来了,岂不是巧合得有些奇怪了?”侠客丁大胆猜测。 “这可说不准,驭魔教一向诡谲莫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啊……”话音未落,一声突兀的琴弦断裂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侠客甲不悦道:“怎么回事?大爷请你来是助兴的,不是扫兴的!给我滚!” 水色也看出了风铃的不对劲,于是将风铃打发走了,自己向客人们赔罪:“几位爷莫怪,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奴家替她给大伙陪个不是,几位爷消消气,让奴家陪几位喝酒助兴吧!”说着将酒杯倒满先干为敬。 他们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见她这样伏低做小也就作罢,继续喝酒聊天。 “算了,不说这个了!江湖上腥风血雨的事说多了没得倒了胃口,爷们儿换个香艳的小道消息。”侠客丁神色暧昧地一笑,继续讲道:“我有个朋友前个儿夜里喝花酒回去的路上经过护国公府后门,见从里面有人悄悄抬了一个像尸体似的东西出来。我朋友好奇,便一路跟着到了乱葬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众人嫌他卖关子催他快说,他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里面还真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具肚子被戳了个大窟窿的女尸!他给我形容的那个情形真是惨烈哟,肚子上的伤口那么深,尸体的血把覆盖着白布都染透了!啧啧……” “咦!快别形容了,听着都觉得恶心,这哪里香艳了?”侠客甲打断了丁。 “你听我说完呐!这死了的小妞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去年新纳的小妾!听说是怀了孕了,所以才不为主母所容,给害死了!”侠客丁神秘兮兮地说着。 “我说为何专往人家肚子上戳窟窿呢?原来是为了一尸两命啊!护国公命苦啊,娶了个母老虎,绝了他家的子孙香火了!”侠客丙惋惜道。 “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啊!这娘们儿狠起来男人都比不过!”侠客乙边感叹着又喝下一大杯。 “诶?我好像记得那小妾就是从这赏悦坊出去的吧?水色姑娘,那小妞原来是不是你们坊里的姑娘啊!”侠客甲问一旁伺候酒水的水色。 “如果是镇国公凤大将军家的那位,那就是了,不过我们不熟的。”水色露出甜美的笑容。 侠客丁哈哈一笑,一把搂过水色调戏道:“咱们的花魁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啊!笑得这么甜,把爷们儿的骨头都笑酥了,哈哈哈……”众人也跟着起哄大笑。 水色给几个人依次斟酒,自己又敬了众位一杯:“今天奴家就是高兴,希望几位爷也能尽兴而归!干了!”害死花舞的“凶手”罪有应得,她怎能不高兴? 伊人死后凤天翔很是愤怒,尤其是知道这是大女儿授意的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只可惜敢怒不敢言。如今的凤舞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他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女孩了,浸淫皇宫多年的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连他也要敬畏三分的一国之母了。于是,凤天翔最终也只能是杀了那个作为直接凶手的妇产嬷嬷泄愤。 消息传回凤梧宫,凤舞不屑的笑笑。她的父亲啊,年纪越大就越糊涂,越发的缺少了年轻时的那股雄心和气魄。都年近花甲了却偏偏被美色眯了眼睛、蒙了心智,对朝堂上的事反而不如从前上心了,真是令凤舞失望!还好现在晋王的表现不错,并且有越来越出色的趋势,这也是唯一令凤舞和凤卿欣慰的了。 “娘娘这么直接的与老爷对抗,就不怕老爷真的生气?”妙青见识了主子的杀伐果决,既佩服又畏惧。 “生气又如何?父亲一直认为本宫除了他再无依靠,殊不知我们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他除了本宫也依靠不了旁的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关系越来越明显,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辈子的尊荣地位重要,还是暂时的美色重要,父亲虽然老了却也还没糊涂到家呢。这些年里本宫也暗中笼络了一些重臣,现在又有了晋王的效忠,本宫早就不是可以被随意操控的傀儡了,就算是父亲也不得不让我几分!”凤舞拿着剪刀将花瓶里开败了的几朵白梅利落地剪掉。人嘛,就跟这花一样,看着不顺眼的除去就好,无伤大雅。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愚钝了。德全手下的人已经查出句丽国那几人的底细了,要不要宣德全进来回禀?”妙青想起了前不久凤舞交待下来的差事。 “传!”凤舞放下剪刀,用湿布巾净了手。 德全进殿将他所搜集到的信息一一详细汇报给凤舞:金嬷嬷是李允熙的乳母,但是她曾经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句丽王后身边红极一时的大宫女,但是在王后怀孕期间因与侍卫有染怀孕而被逐出宫去,出宫后她便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侍卫,而梨花恰巧就是这名侍卫与已故前妻唯一的孩子。王后的孩子刚出生不久,金嬷嬷的孩子也出生了,只可惜未满一月便夭折了。王后可怜她便又将其召回宫去给自己的女儿当乳母,从此她才成为了李允熙的乳母并一直陪伴其到现在。 凤舞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人物关系及隐藏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于是扔给德全两个字:“再查。” 经过凤舞的一番调查,李允熙的身世显得越来越扑朔迷离,并且金嬷嬷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凤舞掌握的线索越多,她的猜测就更加靠近真相,然而她的猜测却叫妙青大吃一惊。 “娘娘的意思是……李允熙并不是句丽王后的亲生女儿,她是被金嬷嬷掉了包了?真正的公主另有其人?”妙青实在不敢想象金嬷嬷会有如此大的胆子,竟干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来! “这也只是本宫的推测罢了,若要证实还须派去句丽的探子查明真相。”月前凤舞的人已经动身前往句丽,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 “那真正的公主会是谁呢?娘娘,咱们是否应该召来那名女侍卫来盘问一番?”既然梨花在暗查金嬷嬷,说不定她对公主的身份也有所怀疑,至少可以肯定她和金嬷嬷、李允熙绝不是一伙儿的。 “本宫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本宫素来与翩香殿的人交往不多,突然召那女侍卫难免有些打眼。让本宫想想,有没有合理又自然的方式将她‘请’到凤梧宫来……”凤舞沉默着思考了一阵,看着窗外四月初里碧空如洗,嘴角微微上扬道:“再过五日便是皇上的生辰了,本宫还想再召集各宫嫔妃最后一次确定下初六那天的安排。” “奴婢这就去传懿旨,请各宫小主午憩后到凤梧宫一叙。”妙青叫上德全分头前往各宫传旨。 午后阳光挥洒得最惬意之时,凤梧宫正殿里坐满了衣着鲜亮尽态极妍的嫔妃。凤舞环视一周,发现好像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便问道:“人都到齐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玉夕公主午睡起来又不好了,莲贵嫔不得不留在宫中照料,特意请臣妾代为向娘娘告罪。”洛紫霄起身回话,原本坐在她身后的静花还似做婢女时一般与她一并屈身行礼,看得出她们二人的联合十分稳固。 “请太医瞧了么?这么小个人儿却要遭这等罪,真是造孽啊!”凤舞感叹道。江莲嬅的孩子一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太医诊断为因母体阴虚体寒从娘胎里便带着弱症。为此,皇帝还特意为公主取名葵,赐号玉夕。葵花是向阳之花,代表着阳气;玉,素来主阴。阳名阴号,取其阴阳之调和,也是希望公主能健康成长。 “已经请了。玉夕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还请娘娘宽心。”洛紫霄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重新入座。 “本宫瞧着,似乎谭美人还没到?”徐萤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插话提醒了皇后一下。谭芷汀终于在入宫的第三个年头晋位美人,迁居到了慕竹曾经住的翡翠阁。 “贤妃娘娘您是不知道,自从谭美人晋了位分后越加威风了呢,脾气也是渐长。这不前个儿刘姐姐也晋了贵人,又得了个好封号,大伙儿便相约着一块到御花园饮酒赏花以示庆贺。别人都正高兴着呢,偏偏谭美人莫名其妙的对着侍女发起了脾气,白华不过是不小心溅了些酒水在她袖子上,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啊!训人的话也难听,说白华不精心伺候整日只知道与她作对,还说若是白华能有丽贵人的知惗一半机灵她也不至于一直屈居人下什么的……啧啧,估计这会儿还没教训完她的侍女吧。”涂宝林快人快语,竹筒倒豆子般把前两日发生的一些个小插曲全抖搂了出来。 “涂妹妹,你话太多了!”刘幽梦连忙制止了涂宝林的口无遮拦。 “哦?想不到谭美人的心气也挺高啊!不甘‘屈居人下’?后宫里的哪个女子不是居于皇后之下的?她不想屈居人下,难不成她还存了僭越之心?”徐萤轻蔑地一笑,转而向皇后道:“皇后娘娘,看来这个谭美人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啊,您可得多留意些才是。” “罢了,不等她了……”皇后话音未落,谭芷汀便风风火火地跑进大殿。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疑窦 谭芷汀见众人皆以整齐列席看向她,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裙摆,跪拜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嫔妾来迟了,实在是嫔妾的侍女不懂事,也不知道提前叫醒嫔妾。”原来是午睡过了头,明明是自己犯懒起得迟了偏又要赖在白华身上,跪在她身后的白华已经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了。 “真是不懂规矩!”李允熙嫌恶道,凤舞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她这才悻悻地住口。凤舞没想到皇帝会借着生辰之喜大赦后宫,那些个犯了错的妃嫔、宫人大多得到了赦免。李允熙被解了禁足,就连慕竹也被调去了花房当差,不用终日与野兽为伍了。 皇后着人赐座,谭芷汀战战兢兢地入了座,顺便还气呼呼地瞪了侍女白华一眼。 凤舞这才开始跟众人讨论起皇帝生辰当天的各种事宜来,说到晚间家宴上的焰火表演时,凤舞似突然想起:“这次晚宴使用的烟花还是新年里句丽国进贡的特制烟花,也不知道与我们平时用的有何不同?熙嫔你应该最是清楚,你给大伙儿讲讲。” 李允熙起身上前福了一福娓娓道来:“回皇后的话,我们句丽国的特制烟花是在皇室举办重大庆典时才能使用的。这种烟花不但颜色绚丽、绽出的焰火形状也繁复多变;最特别的是这种烟花是需要以滴水计时器配合在特定的时刻点燃的,操作起来的确要比普通的烟花复杂一些。” “这样啊……也不知道负责引燃焰火的太监们懂不懂得如何操作,千万别出了岔子啊!”凤舞摆出十分担忧地状态。 “皇后娘娘放心,嫔妾已经派侍卫梨花将操作方法都教给那些宫人了,保证万无一失!”李允熙颇有些自鸣得意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本宫还是有些不放心,待会儿让这个梨花留下给本宫讲讲这个具体操作的原理,也好叫本宫有个底,熙嫔你看可行?”凤舞象征性地征求一下李允熙的意见,李允熙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满口答应下来。 众人又叙了些其他闲话后才各自散去,独自留下的梨花不禁有些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个后宫里的最高权力者。 “梨花是么?熙嫔的贴身护卫?”凤舞收起了刚刚在六宫面前的娴静端肃,此时说起话来倒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正是奴婢。”梨花单膝跪地道。凤舞摆摆手让她免礼,妙青适时的搬来凳子赐座,梨花谢恩坐定。 “本宫懒得绕弯子,就有话直说了。本宫知道金嬷嬷是你的继母,而你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对么?”凤舞开门见山。梨花略有迟疑,但是不敢欺瞒皇后,于是点了一下头。凤舞笑笑继续道:“据本宫所知你在暗中调查金嬷嬷和熙嫔啊……大胆奴才竟敢暗中窥探主子隐私,你可知罪!”凤舞转瞬收敛了笑意,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奴婢不敢!”梨花赶忙跪地请罪,她这才明白皇后单独留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敢?本宫瞧你胆子大得很呢!说,为何要背地探听她们的一举一动?如不从实招来,本宫定要将你送进慎刑司受尽酷刑!”凤舞深知自己的这个下马威一定会有效果。 “皇后娘娘饶命!不是奴婢不肯说,实在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奴婢不敢妄言啊!事关句丽王室颜面……奴婢、奴婢……”梨花慌乱中说话也是颠三倒四。 “你若不说,那可就事关我大瀚皇室的颜面了!来人,送梨花去慎刑司大刑伺候……”凤舞下令,德全迅速与另外一名小太监架住梨花就要往外拖,梨花下意识地反抗。 挣扎中,妙青细长有力的手按在了梨花的肩膀上,她在梨花耳边低声说道:“这要是闹到慎刑司去,事儿可就大了。甭管你有错没错,叫熙嫔知道了你都落不得好下场。至于你一心想要追查的某个秘密……那可真的永远成为秘密了,岂不是正中他人下怀?你何不聪明些,与皇后娘娘合作。一来皇后肯助你查明真相,这本就是事半功倍的好事;二来即便将来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也好有个依靠不是?究竟如何选择,我相信你心里有数……”话毕她远远地退至一边,冷眼看着失了分寸的梨花。 “放开我,我说!”梨花甩开钳制她的两名太监,跪倒凤舞面前,凤舞露出欣慰地笑容,一摆手命德全他们退下。梨花向凤舞磕了三个响头,恳求道:“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也恳请皇后娘娘答应奴婢,此事的结局请大瀚务必给句丽国一个体面,奴婢感激不尽!” “放心,本宫和皇上都是很看重与贵国的亲睦关系的,断不会伤了两国颜面。起来说话。”凤舞示意梨花坐回原位。 接下来,梨花将她几个月以来的调查结果一一叙述给凤舞听。 二十年前,金嬷嬷同王后一样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那一年梨花刚满八岁。长公主生来便身带吉兆,因而其满月典礼可谓是普天同庆。当晚,作为旧仆的金嬷嬷也是要进宫祝贺的,不巧的是那晚刚好轮到梨花父亲值夜,因此金嬷嬷不得不带上襁褓中的婴儿和小梨花一起入宫。 “当晚发生的一件事令奴婢至今耿耿于怀——王后抱着小公主在典礼上露个面后便将公主交由金嬷嬷和另一位叫朴嬷嬷的乳母代为照管,自己则去了正殿与嫔妃们庆祝。中途有一段时间朴嬷嬷出去了一会儿,我也一个人在大殿里乱跑疯玩,只有金嬷嬷母女守着小公主。朴嬷嬷回来后发现金嬷嬷的女儿啼哭不止,惹得公主也跟着哭了,她有些不高兴,将公主哄睡后便把我们请出了公主的寝室。那时候奴婢小,贪玩,趁着大人不注意又溜回了寝室。奴婢是好奇传说公主身上生了吉祥的胎记,所以才想看看。奴婢记得那胎记的颜色和形状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就是略微的不自然。奴婢还偷偷跟金嬷嬷说了,只记得当时金嬷嬷的表情很惊慌,还疾言厉色地警告奴婢不许乱说,说是奴婢眼花看错了!说完还将奴婢轰到院子里去了。之后也没等跟王后道别便带着孩子和奴婢匆匆离宫了。”梨花疑惑的种子就是从那个时候种下的,直到一个月后金嬷嬷的孩子暴毙,梨花更是对这个继母多了几分不解。 “所以,你说怀疑长公主的身份有疑,而且很可能金嬷嬷知道其中的原委?”凤舞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是的。奴婢越长大越觉得事有蹊跷,总怀疑现在的熙嫔不是真正的长公主。皇后娘娘一定在万朝会上见过我们的小公主,长公主与她一母同胞,外貌、品性却不甚相像,这不是很奇怪吗?”梨花言辞激动。 “单凭这些也无法证明李允熙不是公主啊。”凡是得讲证据,捕风捉影的事可做不得真。 “奴婢知道,奴婢还有其他发现。奴婢与长公主的两名近侍关系不错,在温泉行宫时一起泡汤时,奴婢无意间看见智惠的肩胛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烙疤,虽然她极力掩盖,但还是被奴婢眼尖发现了。而单纯直率的智雅也曾不小心说漏嘴过公主肩上的胎记忽隐忽现,这让奴婢不由得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梨花从两件事的联系中推想到李允熙很有可能是被调了包的。 “你的意思是……怀疑那名叫智惠的婢女有可能是真公主,而李允熙的胎记是造假的?真是荒谬!”凤舞显然不能相信梨花的无端猜测。 “倒也不能说智惠就是公主,只是考虑到有被调包的可能性,或者是以某种相似的方法将公主的身份占用了。奴婢虽无证据,但是奴婢就是感觉金嬷嬷一举一动都很可疑,尤其小妹妹夭折之后!她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恶时,奴婢那可怜的小妹妹才伤了阴鸷,活不过出月的!求皇后娘娘助奴婢查明真相,还句丽皇室一个公道,也惩罚那些丧了良心的恶人,以慰奴婢亲人的在天之灵!”梨花对金嬷嬷的猜忌与怨怼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混淆皇室血统非同小可,本宫自然会继续追查下去。你也要继续盯住金嬷嬷她们,并且多找机会与那两名近侍接触,说不定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凤舞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收编梨花,今后对付李允熙有多了一个助力。 “奴婢明白。”梨花谨遵凤谕。 “对了,本宫还想问一句。你好好回想一下,金嬷嬷的儿女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凤舞还是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梨花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说是急病,个把时辰便去了。尸体奴婢也没见着……”梨花仔细回忆了一番,突然想到:“对了!要说不对劲,妹妹临去的前一晚哭得特别凄惨!但是金嬷嬷一直抱着哄着,也不让旁人插手,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第二天请来郎中时已经晚了。只是奴婢和爹爹都曾隐隐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本宫记得长公主和你妹妹都是冬天里的生日?”凤舞随口一问,梨花点头确认,凤舞心里这才有了一些苗头:“好了,你讲解的滴水计时器点烟花的操作流程本宫大体明白了。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退下吧。”梨花明白皇后话里暗藏的意思,拜了几拜退下了。 “娘娘明白什么了?可需要奴才们做些什么?”妙青给凤舞端了一杯茶来问道。 “派人传信到句丽,让探子将李允熙血统不正的谣言四处散播开;在宫里也一样……并且还要将矛头引向那名叫智雅的婢女。记住,是那个单纯软弱的智雅!”凤舞饮了一口茶,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秋千 皇后因为想到了一个事半功倍的办法而心情大好,而太后最近却不怎么痛快,因为女儿沁心。 端沁借着皇帝寿宴与秦傅一同入宫贡贺,随后便以思念太后的名义一个人留下小住,一转眼已经在永寿宫住了十来日。 这日晌午,姜枥毫无睡意,便唤来霞影询问女儿的情况:“公主现下在做什么?都住了这许多天,怎么也不见她张罗回去?驸马也是的,都不来接!”姜枥虽然欢喜女儿陪在身边,但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也不好长住在“娘家”。 “回太后,公主去了沁雪园……荡秋千。”霞影见姜枥面带愠色,答话答得也十分小心。 “荡秋千?她还真有闲心啊!不好好在秦府相夫孕子,跑到哀家跟前来疯耍,成什么样子!快,领哀家去瞧瞧!”姜枥被端沁气得大概连晚上的困意也消弭了。 由霞影扶着,姜枥快步走到沁雪园。园子里的梅花早就零落得不剩一分一毫,而杏花却开得极盛。 端沁似银铃的欢笑绽放在杏花春雨的斑斓中,秋千高高荡起,她碧色的翡翠撒花洋绉裙摆像荷叶旋开,竟比那春色还娇嫩三分。 见此情景,姜枥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她缓步走到端沁身后,暗示推秋千的兰泽噤声,换过位置亲自为女儿轻推秋千。这是端沁年幼时,姜枥经常会做的事,现在想想已经好久没陪过女儿玩耍了。 “兰泽,用力推啊!怎么突然没力气了?”端沁转过头发现是母后,惊愕得险些从秋千上栽下来。 “小心点,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毛毛躁躁的。”姜枥顺势使秋千停摆,扶着端沁下来。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今日怎的没睡午觉?”端沁暗暗觉得母后的反常可不是好事。 “你还好意思问哀家?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冤家!你说说,从皇帝寿辰到今日过去多少天了?你怎么一点要回府的意思都没有?还有那个秦傅!都不懂来接的么?还是他向来不把你放在眼里?”听了姜枥的一番数落,端沁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秦傅巴不得她永远别回去呢,她自己也这么想。 “母后,才十来日而已,不算长。儿臣再待上个三五日便回去了。”端沁敷衍道。 “你少敷衍哀家!三日前你也是怎么说的。不行,今天你就给哀家回府,用毕晚膳哀家派马车亲自送你。”姜枥再不吃女儿阳奉阴违那套。 “母后!儿臣不回去!”端沁扭头佯装生气。 “由不得你,现在就跟哀家回宫,哀家要好好教育教育你!《女德》《女训》都白读了么?”说着姜枥便来拉端沁的胳膊,端沁挣扎着躲闪。母女俩一拉一扯,姜枥力气一大扯落了端沁的半截衣袖,端沁的整个小臂暴露在外面,她惊慌地用另一只手掩住,那样子像是生怕被姜枥看见似的。只可惜她的动作还是不如姜枥的眼睛快,最不想被母后发现的秘密还是没藏住。姜枥激动地将端沁的胳膊拽过到两人眼前,怒问:“这是什么?你告诉哀家,这是什么!”姜枥狠狠甩开端沁点着刺目的守宫砂的藕臂。 端沁愧疚地将手臂藏到身后,委屈地嘟囔道:“母后不是看到了么,还问儿臣干什么。” “你还敢顶嘴?怪不得呢,你也嫁过去三月有余了,这肚子里却一丁点动静也不见,原来、原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姜枥觉得自己都快要背过气去了,霞影赶紧给她顺了顺胸口,她这才缓过气来继续问:“是你、还是他?不对,不会是他,一定是你!你是公主,你若执意不肯,秦傅那孩子定不敢强迫你。一定是你还想着那个劳什子雪国皇子,不肯安心与驸马做夫妻!好啊、好啊!端沁你长本事啊!”姜枥一想到女儿的执拗造成了婚姻的不幸又是愤怒又是心酸,恨不得两个耳光打醒这个糊涂蛋! 就在姜枥的手颤颤地举起、即将落到端沁脸上时,端沁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不是儿臣!” 姜枥的手在半空停住,震惊得无以复加:“什么?是他不碰你?他怎么能?他怎么敢!难不成还嫌弃天家的金枝玉叶配不上他么!真是岂有此理!”姜枥以为是秦傅辜负了女儿,此时又将所有愤怒转嫁到秦傅的身上了:“他有胆子做,就得有命承担后果。霞影,传哀家懿旨,驸马秦傅辱没公主、罪犯欺君,宣立即入宫觐见!” “母后不要!不关驸马的事!”端沁怕母后一怒之下真的杀了秦傅,连忙阻拦。 “嗯?怎么这会儿又不关他的事了?到底是谁的主意?你们两个究竟玩什么把戏呢?”姜枥对女儿的反复很是不满,但是看她还有心维护秦傅,猜测他们夫妻的关系倒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 “反正他没有欺君,儿臣也没有。我们、我们好着呢!母后您就别插手了。”端沁哪敢告诉母后他们从成亲的第二天起就没住过一个屋子的事实。 “哀家不插手行吗?哀家再不插手,你是想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么?霞影去!去把驸马找来,就说公主想家了,让他来接!”姜枥没有再提欺君之罪,这让端沁松了一口气,然而随后又紧张起来。 “母后,您叫他来做什么?儿臣自己回去便是了!”端沁实在不习惯单独面对秦傅。 “你不许说话!现在跟哀家回宫换身衣裳等着!”说完瞪了端沁一眼,甩着袖子先行转身而去,端沁只好乖乖地跟上。 端沁换了一套葱绿提花绡玫绣花笼裙,端坐在永寿宫里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气喘吁吁赶来的秦傅。 “臣叩见太后、公主安好。”秦傅没等气息喘匀便跪拜见礼。 “平身。”姜枥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她冷静地端起桌上的普洱啜饮着,抬眼看了下垂首默立的秦傅缓缓开口:“今早太医给哀家请平安脉时顺便给公主也看了看,公主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妥啊!驸马可有好好照顾哀家的掌上明珠?” 秦傅的身体微微一震,他不确定太后是否发觉了什么,只有谦卑地为自己的“照顾不周”认错:“臣惭愧。” “哀家猜驸马大概是太过醉心学术,怕是终日锁在书房里也就顾不得别的了。驸马理应对公主多加关心才是。”姜枥一语双关,暗中斥责两人不曾圆房的过失。 “臣遵旨。”秦傅的头埋得更深了。 “这就对了嘛!你们年轻人呀,也别怪哀家操心,人老了就是爱多管闲事。再说了,如果沁儿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光哀家,皇帝也是要担心的!你们也知道,太医院那帮老圣手最喜欢危言耸听,万一添油加醋地传给皇帝听,那可不得了了,可是要治秦家个怠慢之罪的!哀家提醒也是为了你们好。”姜枥朝着秦傅别有深意地一笑:“驸马回去了可要好好安慰公主,你这许久不来接她她正生着闷气呢!” 秦傅下意识地看向端沁,只见端沁眼观鼻鼻观心,压根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也只能从善如流:“是,臣明白了。” “你是真明白了才好……对了,下个月末又到了哀家的寿辰,届时你们一块进宫来,哀家再让太医瞧过,看看沁儿的身子‘调理’得怎么样。哀家老了,最希望的不过是亲生女儿生活美满。若是你们再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哀家就算此刻闭了眼也值了!相信秦大学士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你说呢驸马?”姜枥语气温和地反问秦傅,但是眼中的光芒却是犀利无比。 “太后说的是。”秦傅不敢否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向来是全天下公认的真理。话说到这个份上,任傻子也能听出太后暗里的意思。太后这是逼着他和公主圆房、生娃,如果下次入宫时端沁还是“完璧”,那太后就要让他秦家“完蛋”。 端沁与秦傅一样,都是有苦难言,只能任母后将她的人生摆布到底了。 夫妇二人告退回府,正待跨出大殿时,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姜枥终于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嘱咐道:“沁儿喜欢荡秋千,驸马为她在花园里扎一个吧。别叫她有事没事便跑回宫里坐在沁雪园的秋千上,哀家看着‘心烦’……” 秦傅转身鞠躬表示领会,他不禁回想起去岁大婚前日在沁雪园与端沁的不期而遇,那时候的景象是真是幻,他到现在也不敢确定。明明是冬天,但是每每想起那个场面却总是浮现出一幅春光灿烂的图景,并且总会有那半阕诗跳入他的脑海:“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选自 苏轼《蝶恋花·春景》全文为: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合 一路上端沁与秦傅相顾无言,回到秦府后气氛更是尴尬。秦傅想找点轻松的话题缓和一下:“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秋千?想设在花园的什么位置?” “你真的要为我扎一架秋千?”端沁没想到秦傅把母后的话当真了。 “太后的吩咐,臣不敢不从……”秦傅抬眼看端沁,果不其然她的脸色不佳。 端沁冷笑一声:“哼,说到底是怕母后责罚,原也不是诚心诚意哄我开心。罢了,这样的虚情假意以后也不必做给我看了!我累了,回房休息了。”端沁转身欲走,秦傅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皓腕。 “不是的公主!臣、臣是真心愿意为公主扎个秋千的,并不是为了讨好太后!臣也希望公主可以过得开心……”说着秦傅的薄面微红,抓着端沁的手也渐渐松开。 端沁端详着他,看他不像说谎,竟隐隐有些开心和得意:“那好啊,明天便请匠人来弄吧。我要红木的,就扎在花园里那棵最粗壮的榆树对面,可以么?” “使得使得!”秦傅听她语气转暖,心里踏实便也痛快地应下了。 “这个是你的吧?还你!”端沁进屋前抛给秦傅一样东西,秦傅接住一看竟是去岁沁雪园之行后便不知所踪的半块鸳鸯佩。原来是被端沁拾得,这样说来那天他所经历的一切便都不是做梦了。 “原来是被公主捡到了。多谢公主归还。”秦傅将玉佩我在手里,向端沁道谢。 “不必!权当是你为我扎秋千的回报,两清了。”说完便阖上房门。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扉,秦傅第一次觉得它有些碍眼。他笑自己胡思乱想,摇了摇头,向书房走去。 秦傅说话算话,第二日便请来匠人为端沁修建秋千。工人们忙活了三个整日加一个半天,才总算扎出了一架令端沁满意的秋千。 竣工的当天,端沁就迫不及待地坐上去试试。还是让兰泽在后面推她。 “兰泽,使劲儿推!推得高高的,我要飞起来了!”整个院子里顿时被少女的欢笑声填满,站在树下默默看着的秦傅奇异地感受到一种久违的闲适安宁。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自动替换了兰泽的位置,替端沁将秋千推得老高。端沁觉得自己仿佛荡到了云端,她不禁兴奋地尖叫出声:“对,就是这样!我要更高更高,飞的云彩上去!哈哈哈……” 端沁越荡越高,眼看着就要撞到对面榆树的树冠上了,秦傅担心地惊呼出声:“公主小心!”秋千荡回来的时候,秦傅欲使蛮力迫其停下,却被收不住的惯性撞翻在地,而端沁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的停顿飞身下来,刚好扑在了秦傅的身上。 “哎哟,你这呆子,想吓死我啊!”端沁支起上身略有不满地瞪着秦傅,她头上的珍珠宝石步摇反射着午后的日光,明晃晃地刺得秦傅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想将那支妨碍视线的“罪魁祸首”摘下,抬手轻轻一拨,端沁的一头青丝便倾泻而下,散落在他的胸口、轻抚过他的眉眼唇梢……这一幕似乎比旖旎春色更醉人。 “好香。”秦傅的声音略微沙哑。她的发梢有淡淡的茉莉香味,沁人心脾。 端沁也忽觉此时气氛过于暧昧,不禁红了脸,连忙从他身上挪开,顺便也拉着他的袖子帮他坐起。端沁背过去坐着,用后脑勺对着秦傅,佯怒道:“真是笨死了!” “是臣愚笨。公主……可伤着哪里了?”秦傅回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躬身去扶端沁。 端沁就着秦傅的手试图站起来,可是右脚一使劲儿便钻心的疼,大概是扭伤了。看着端沁痛苦不堪的表情,秦傅的心里揪了一下,显然端沁受伤了,而且是他的责任。 “你(臣)扶我(您)回去吧!”异口同声的两人呆愣了一瞬又忍不住相视而笑,端沁很自然地扶着秦傅的手臂将大半身体倚靠在了他身上,不好意思地说:“以后你别总是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公主’了,听着怪难受的。你叫我的名字或者封号都行。” “是,公……沁心。那你也别喊我‘驸马’了,亲友都叫我‘阿傅’,沁心也这般称呼我吧。”秦傅觉得称呼上也应该“礼尚往来”,这样才公平。 “阿傅。”端沁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嗯。”秦傅低声回应。 “阿傅,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我,对不对?”端沁小心瞄了一眼丈夫。 “嗯。一点也不。”他的妻子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公主,他怎么忍心讨厌她? “阿傅,我知道你心里藏了个人,其实我也是。但是,我们跟他们都不可能了对吗?我们只剩下彼此了……对么?”端沁似突然了悟了一些东西,正像她母后希望的那样。 “嗯……”那个曾经牵动他情丝的少女,已经在午夜梦回中渐渐淡去了身影。 “阿傅,你会待我好的。”这次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他也回答得肯定而坚定。 “阿傅,以后……你……别再睡书房了罢……”端沁害羞却仍鼓起勇气率先迈出一步,虽然那细若蚊声的话语似若有若无,但还是准确无误地被秦傅一字不落地捕捉到了。 他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回答道:“好。” 四月廿五,沁心公主与驸马完婚整四个月。时间从顺景九年跨越到十年,季节从冽冽寒冬过渡到春暖花开。端沁也在这个既特别又普通的日子里,真正从少女成长为女人、成为了秦傅名副其实的妻子。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里,秦傅又将鸳鸯佩的一半交予端沁手中,他对她说:“我们的心都曾经被狠狠撕裂过,这让我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完整了,就像这块玉佩。可是后来我才发现,玉佩分开两半才是它最合适的状态,只要不介意那道裂痕,轻轻拼合上……你看,它又是完整的了!现在我把它的一半交给你,谢谢你,让我再次完整。”说着他执起她拿着半块玉佩的手与他自己手里的半块合二为一了。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后宫里流传起熙嫔并非正宗的句丽皇族,而是顶替了真正公主的冒牌货。更有甚者还传言其贴身侍女智雅才是血统纯正的句丽长公主!听到这一流言的李允熙惊怒交加,急忙抓着金嬷嬷研究对策。 “嬷嬷,你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居然怀疑起本宫的血统来了!本宫怎么会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呢!”李允熙下意识地摔打着手里的黄玉珠串。珠串是前两日皇后赏下来的物什,上次赏了条狗就害得她禁足降位,如今这珠串李允熙怎么握都觉着“烫手”。 “公主放心,老奴可以用性命担保,您绝对是高贵的皇室血脉!休要听外头的人胡乱嚼舌根。”金嬷嬷安慰她。 “本宫倒不怕那些宵小背后阴损,只怕被皇上听了去惹了疑心!你也知道皇上多疑,即便眼下不信,难保传得多了、久了便也就信了,到时候咱们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了!”李允熙总是觉得心里不安,而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快被证实了。 “老奴已经嘱咐智惠私下去打探谣言的来源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公主还是稍安勿躁。”金嬷嬷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也慌乱得没着没落。 正当二人在焦急中等待之时,智惠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语态恐慌地说道:“公主,事情大了!这流言咱们国内都传开了!还有、还有……”下面的话智惠都不敢说了。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是本宫受不住的?”李允熙瞪了智惠一眼。 “还有很多人都信了传言中所说的……智雅才是真正的公主,还说……还说智雅气质温婉高雅……比主子您更像公主……”智惠话音未落就被气急败坏的李允熙抽了个眼冒金星。 “混账东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想构陷本宫!智雅这个小贱蹄子也配为公主?她天生就是下贱的命!那贱人在哪儿呢?还不给本宫叫来!”李允熙本就对智雅有颇多不满,如今更是有理由火冒三丈了。 “公主息怒,奴婢这就去寻智雅来!”智惠怕李允熙又拿她出气,赶紧跑去找智雅了。 屋里剩下一老一少愁眉不展,金嬷嬷这回是真漏了怯了:“公主……事情怕是不妙啊!如果闲话传到国主和王后耳朵里,叫他们起了疑心追查,那我们……” “金嬷嬷何出此言?你刚刚不是还是无需怀疑本宫的血统吗?即便父王母后追查又怎样呢?除非……除非本宫真的如外界传言所说,不是父王和母后的孩子!?”李允熙惊恐地看着金嬷嬷,声音颤抖着道:“不会吧……金嬷嬷,你究竟对本宫隐藏了什么?难道本宫真的……”李允熙自己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您就是公主!您就是国主的血脉!”金嬷嬷摇头否认。 “你如何知道?你怎么肯定?就凭本宫身上这朵假‘梅花’?”一想到那块生来便有的吉兆胎记突然消失,之后便只能用特制的颜料予以勾画的窘境,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来。 但见金嬷嬷神情尴尬、欲言又止,李允熙更加确定金嬷嬷有事瞒着她,于是狠厉逼问:“你这奸滑老货,定是瞒了本宫什么,还不从实招来!否则本宫将你和智雅那背信弃义的贱人一块儿处置了!”她身上的胎记“失而复得”之事,只有金嬷嬷和智惠智雅三人知晓。 金嬷嬷向来维护她,智惠虽不伶俐倒也忠心,想来想去问题都只可能出在智雅身上!一定是智雅以她的秘密为根据编造了她血统不正的谣言,智雅这是恨毒了她呀!李允熙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的苛刻真的遭到了“报应”。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隐秘 金嬷嬷既悲痛又害怕地跪到李允熙脚边哀求:“公主饶命啊!兹事体大,老奴不敢随便言语,还请公主给老奴一些时间整理思绪,待平息了风波再向您详细道来!”说着还拼命磕头,李允熙无奈只好答应。 金嬷嬷的松口让李允熙更觉不妙,她隐隐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难道真的跟她的胎记有关系?李允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诚如外界传言,智雅是句丽长公主,那她的身上必然有和本宫一模一样的胎记,待会儿那丫头来了,本宫便看个仔细!” 这厢智惠在侍女寝房里找到了趴在榻上的智雅,虽然身体行动不便,但是眼见着精神还是很好。 “你这伤可好些了?主子宣你过去呢。”智惠拨开智雅的衣领,瞧了瞧她肩背上被烫出的大片水泡。事故发生在两日前妙青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之时,当时妙青放下东西随口问了一句智雅在哪儿,智惠没多想便告知她智雅去了御膳房领些小厨房需要的食材。没曾想妙青也刚巧有事需要走一趟御膳房,结果她俩就在御膳房里相遇了,还发生了不小心将铜壶里滚开的热水误洒在了智雅背上的惨剧。事后智雅怕李允熙知道了又要责怪她办事不利,于是只说是受了点小伤,并没有告知除智惠外的人伤情严重的事实。 “你可知公主找我何事?快帮我找件干净的衣衫,可不敢叫公主看出端倪来。”说着便硬撑着起身,窸窸窣窣地穿起鞋袜来。 “你伤势未愈,不好挪动……要不,我替你回了主子实情吧?你这身子不好再折腾了!”智惠扶住她,终是不忍心好姐妹受罪。 “无妨。别让主子等急了,否则又是一通责罚。”言罢推开智惠的手,忍着疼痛缓步往正殿行去。 “奴婢给主子请安!”智雅故作平常地给李允熙行了礼。 “偷懒耍滑的东西,受了点轻伤便三两日躲着不干活,是要作死啊!”李允熙狠狠推了推智雅的脑袋,还是金嬷嬷劝她赶紧办正事要紧,她这才停了对智雅的责骂。李允熙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上,嘱咐智惠关紧正殿大门并在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自己则要和金嬷嬷好好查验查验这个传说中的“正牌公主”!她颐指气使地扬扬下巴,一指还跪着的智雅向金嬷嬷发出命令:“把这贱婢的衣服给本宫扒了,本宫倒要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金嬷嬷二话不说使蛮力控制住了智雅,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她的上身剥了个精光。智雅反抗不得,只能委屈地嘤嘤哭泣。 当李允熙看到智雅背上遍布惨不忍睹的溃烂脓泡时,非但没有任何同情怜悯,反而愈加的怒不可遏:“好你个心机深重的坏东西!居然还懂得靠自残来弄虚作假!”说着便将皇后赏的手串砸向了智惠的面门,坚硬的玉石撞到了智雅的嘴角,她甚至可以品尝到牙齿松动后泛起的血腥味儿。 “奴婢不懂公主在说什么!奴婢隐瞒伤势是怕主子烦心。这伤也非奴婢自残,而是妙青姑姑不小心弄的。奴婢……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智雅一边流泪一边哑着嗓子剖白。 “还敢狡辩?呵,真是没想到啊!说,是不是你在宫内散播谣言?还敢说自己才是真命天女!有没有这回事!”李允熙愤恨地抬起智雅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奴婢冤枉啊!奴婢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更遑论造谣?奴婢自八岁起就伺候在您身边,奴婢的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又怎会做出诋毁公主名声的事情啊!”智雅哭喊着叫屈。 李允熙嫌恶地松开智雅的下巴,但是并不相信她的慷慨陈词。李允熙此时心中对智雅身世的怀疑反而更重了一分,她甚至有些相信并害怕智雅就是那个“真正的”公主了。 “大胆奴婢,以为公主心软好欺么?少在那儿装可怜了!为了贪慕荣华不惜诋毁主子、伪造自己的身世,还敢恬不知耻地喊冤?知道公主胎记脱落的人只有咱们几人,我和智惠自然不是那等背主忘恩之人,想来除了你也不会有旁人了。你一定是以为公主的胎记消失了,你自己也把背上弄得血肉模糊、难以辨认,这样即便冒充公主也死无对证了!好恶毒的心机啊!”金嬷嬷抢在李允熙心里防线崩溃之前替她为智雅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罪名。 “对!没错!你是想冒充本宫!你这狠心的丫头,为了荣华尊贵连自己的身体都舍得赔进去,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啊!”李允熙找到了忧惧的宣泄口,顿时又生出了恶毒希望。她冲到智雅面前狠狠甩了她几个巴掌,心情稍微舒坦了些,道:“金嬷嬷,把这贱婢捆起来关到小厨房去,严加看守。这几日谁也不许动用小厨房了,待本宫查明一切再好好收拾她!” “是。”金嬷嬷麻利地扭着智雅的胳膊,将羸弱的她一路推搡着赶去了小厨房,并将她的手脚都捆了个结实。 智雅在经过门口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守在一旁的智惠,智惠除了回以怜悯和无奈的眼神别无他法。智惠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听到她们谈及“胎记”、“伤疤”之类的字眼时,智惠总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肩胛上的烙疤。看到智雅的下场后,她更是冷汗涔涔。这块从小烙下的疤痕被智惠当成羞于见人的秘密被小小翼翼地隐藏着,如今她为自己从未将此事告知他人感到庆幸。 关押好智雅,打发走智惠,李允熙等不及要询问金嬷嬷关于她身世的隐情。 “嬷嬷,你快告诉本宫吧!本宫实在等不得了,这事越拖越危险,你早些说出真相,咱们也好尽快想出对策。”李允熙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如果老奴说出一切,公主可否饶恕老奴的罪过?”金嬷嬷未语泪先流,李允熙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金嬷嬷开始讲述尘封多年的秘密往事。 二十二年前,现任句丽国主登基后不久,王后便有了身孕。当时的句丽后宫中只有两名妃子,皇后有孕不能侍寝,正值盛年的国主难免空虚寂寞。频繁出入皇后寝宫的国主一次偶然被同样正值妙龄的大宫女金灵芝吸引了注意,之后剧情便顺理成章地变成青年男女的一晌贪欢。国主怕王后心里不舒服,于是答应等王后生产之后就给金灵芝一个名分,少女怀情的金灵芝也信以为真。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那一夜的放纵竟使得金灵芝珠胎暗结。怀孕后的女人开始变得焦急、贪心,金灵芝催促着国主纳她为妃,给腹中的孩子应有的身份地位。可惜露水姻缘哪比得过结发深情,更何况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国母,一个是卑贱如泥的婢子?国主自然没有答应金灵芝的请求,并且也不允许她将怀孕的事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被王后知道。而祸不单行的是,不久王后便发现了金灵芝的异样,逼问之下金灵芝迫于国主的警告只能编出了一个谎言——与相好的侍卫金思成私通怀孕。王后羞愤之下将金灵芝赶出了皇宫,而善良且不明真相的金思成接纳了她。 之后的事情就像众人所知道的那样,金灵芝嫁给了丧妻的金思成,做了梨花的继母,生下了实为国主血脉的孩子。 “那个孩子呢?她不是夭折了吗?”李允熙越听下去呼吸越急促,她似乎隐隐猜到了足以震惊世人的真相。 “那个孩子……她就是公主你啊!‘夭折’的是王后的孩子,你是我的女儿啊!”金嬷嬷老泪纵横。 “不!本宫不相信!本宫是句丽王后的嫡出长女,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你不要胡说!”李允熙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事关重大,老奴不敢妄言,句句属实啊!长公主满月那日我将你带进宫里与长公主掉了包。我不想我的女儿生来就是卑贱的侍卫之女,你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脉,凭什么不能享有公主的尊荣?凭什么她的孩子就如珠如宝,我的孩子便命如草芥?我不甘心,我要我的女儿成为天之骄女!”金嬷嬷这些年来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她也十分后悔当初的一时糊涂。 “所以,我背上的胎记是假的了?所以它才会褪色、消失?”李允熙又不禁想起智雅那烫烂的肩背,仿佛想透过回忆描绘出真正的梅花胎记来。 “那是老奴用守宫砂画上去的,所以公主第一次侍寝后它才会消失。”金嬷嬷愧疚难堪。 “这么说,母后的孩子已经死了?”倘若如传闻所说那个孩子不满一月便夭折了,那她也不必太紧张了,如今已是死无对证的情况了。 “老奴……老奴做了孽了,实在不忍再添杀戮……就把那孩子送给住在偏僻渔村的一户人家收养了,后来便没了她的消息。”金嬷嬷嗫嚅道。其实她也有暗中关注着这个孩子,不过送到渔村的第二年,收养的那户人家又将孩子卖到别处去了,至此也就无从追溯了。 “你既然使了偷天换日,何不做的干脆些?如今若是那孩子活着找回来,我们都得一块儿见阎王!难道那孩子真是智雅?怎么偏巧她就辗转进宫成了本宫的侍女了呢!”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初送走那孩子的时候,老奴怕她的梅花胎记惹人疑心,便用烧烫的汤匙将那胎记烙了下去……”每每回想起那一幕,她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萦绕鼻端,当年虎口处留下的伤疤也隐隐作痛。 李允熙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最终做了决定:“看来智雅是留不得了。”当务之急不仅是要解决智雅这个麻烦,还必须从渔村捡到孩子的人家下手,追查到当年买走孩子的人。但是大瀚与句丽何其遥远,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到的。更不幸的是,她尚不知要找的人已经提前一步被皇后的人寻到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成亲 子墨与渊绍的三月之期转瞬即到,仙莫言替次子上奏皇上求娶关雎宫宫女子墨,皇帝和庄妃欣然应允。为了给足仙家、庄妃和驸马府三家的体面,皇帝还特意下旨封子墨为绍阳县主,婚期就定在二人的生辰之日——五月初十。 仙府与关雎宫俱是一派喜气洋洋。只有翔王府中对渊绍念念不忘的桓真郡主听到消息后大哭了一场,最后终于妥协,听从父母安排准备嫁与表哥姚瑸[pian];而与她同病相怜的杜雪仙依然固执地不肯下嫁他人,如今已快留成老姑娘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婚礼当日,子墨以县主兼高级近侍宫女的身份从关雎宫出嫁。子墨穿上了李婀姒为她准备的那套缕金霞彩千色红梅娇纱嫁衣,大红的颜色寓示着正室的地位。一介宫女能嫁与官宦子弟为正妻已属罕见,更难能可贵的是新郎对新娘的感情一心一意、坚定不渝。 琉璃红着眼眶帮子墨梳妆,三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们情同姐妹。琉璃拿出一顶双花戏红珊瑚珠寿喜鎏金头饰,递到子墨面前道:“今个儿既是你出嫁又是你生辰,双喜临门,我也没什么贵重的礼物,这个是我跟司珍房的掌珍学来亲手制作的,你留着当个念想吧。”说完还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子墨也不禁动容,双手接过头饰。想了想,索性将头上的华冠取下,只单独将琉璃的头饰簪于百合髻上,笑着问琉璃:“好看吗?” “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头冠带上,刚戴好的就叫你弄乱了!”琉璃嗔怪着伸手来抢冠,子墨藏在身后不给。 “我不!我就戴这个,只戴这一个。今儿我大喜,好琉璃你就依了我吧!”子墨撒娇耍赖。 “你这妮子,忒烦人!好端端的总是要惹人家掉金豆子,不管你了!”琉璃抹着眼泪跑出了子墨的房间,该打点的也打点好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煽情的气氛了。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子墨与李婀姒等人依依惜别。 “子墨,进了仙府要好好孝敬长辈、和睦家室,最要紧的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本宫祝你和仙都尉一世琴瑟和鸣、双双白头偕老。”这是李婀姒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祉,现在她希望这些祝祷通通在子墨身上实现,也算是替她了却了心愿。 “谢谢娘娘,奴婢也祝娘娘岁岁安康、得偿所愿……”虽然此话略有安慰的嫌疑,然子墨的诚心是一点也不假的。 “没良心的丫头,也不祝福祝福我?好歹也共事三载了……”琉璃的眼睛略微红肿,看起来有些滑稽。 子墨忍俊不禁:“那就也祝琉璃你早日嫁得如意郎君好了!” “哎呀!娘娘,你看她呀!临了还不忘打趣奴婢,真真是可恶至极!你这坏东西,可别忘了我们!”琉璃上前假装使劲拧了子墨胳膊一下,眼睛越发地肿了。 “子墨姐姐,奴婢最笨,也不晓得说什么,就祝愿姐姐万事如意吧。”沫薰拉住子墨的手握了握道。愿今后所有的事情都合你的心意,这是再好不过的祝福了。 “谢谢大家了,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再耽搁下去怕误了吉时,子墨给主子行过礼,依依不舍地上了花轿,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颠簸着去向了仙府。 眼见着子墨的花轿抬出了关雎宫大门,李婀姒也似松下一口气后突如其来的疲乏。同来送嫁的李姝恬挽住婀姒的手臂,不无艳羡地道:“子墨这丫头运气真好,能嫁给那样厚道的人家,封了县主又为正室,日后怕是享不尽的福泽呢。” “她会的,仙家的男儿都是值得托付的。本宫也希望她能一切都好……”婀姒与姝恬姐妹二人扶持着走回富丽堂皇却终究少了一丝温馨的关雎宫大殿。 子笑捧着一个托盘立在送嫁的必经之路上,待子墨的花轿一靠近,她便上前拦下:“奴婢司珍房掌珍秦子笑,特来送别绍阳县主!” 子墨一听是故人,连忙吩咐停轿并朗声宣道:“请秦掌珍上前一叙。” 子笑撇嘴一笑,迈着小碎步跑到花轿跟前,撩开轿帘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子墨头上孤零零的一顶双花戏红珊瑚珠寿喜鎏金头饰。子笑揶揄道:“哟,还真戴上了?我选的样式不错吧?就是那个琉璃的手艺差了些。不过像你这么‘朴素’的新娘我还是头回见。” “待会儿蒙上盖头谁看得见?我还就是烦戴那些沉死人的金银首饰!”子墨看着子笑手里的托盘,好奇道:“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子笑将托盘里的包袱从轿子的窗口丢了进去,子墨将包袱抖开里面是一套玄金弹墨织锦缎吉服,织金绫的披帛更添华美大气。子笑满不在乎地解释道:“你的县主封号来得突然,司制房紧赶慢赶才在昨日赶制出一套吉服来,你就凑合着用吧。” “司制房的差事何时都要劳动司珍房了?你不只是为了送衣服怎么简单吧?”子墨怀疑地看着子笑。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今后许真的就成了陌路人了……主子待你真好,有时候我真嫉妒你。”子笑收了笑颜,语带感伤,这让子墨很不习惯。 “你本来也有机会的,是你自己放弃了。二公子他……”子墨话未说完就被子笑轻轻掩住了嘴。 “他现在很好,和公主总算举案齐眉,这也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你明知我对他无意,又怎会为了所谓的‘幸福’累他一生?我这个人、我这条命终归是主子的,我是不会离开主子的。”子笑心里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可是她就是愿意为了这个人做些不可能的事。 “子笑,你真是个傻子!”子墨气子笑的固执。 “快走吧,别误了吉时。哦,对了,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但是那个新来的冷面女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呐……”子笑又挂起一副嬉笑模样,最后朝子墨挥了挥手:“奴婢恭送县主,祝县主永享安宁!” 子墨不禁探出身子回望子笑站着的方向,轿子匀速向前,子笑的身影却似飞速地模糊在了她的视野中。 仙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其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长子成婚,这也显示出仙莫言对两个儿子、儿媳的一视同仁。 今日的仙渊绍显得格外稳重,平日里凌乱的赤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赤金红玉冠里,大红的喜服绑得他束手束脚,难受得要命!但是为了迎娶心爱之人,这点小别扭不在话下,他只盼婚礼早早结束,入得洞房扒掉这一身“枷锁”好好活范活范。 拜完天地的新娘子被簇拥着送入新房,而归心似箭的新郎官偏偏不能得偿所愿,心不在焉地在前厅敬酒。 子墨回到新房,由嫂嫂朱颜和两个幼妹陪着。 仙石榴不时偷偷地想掀开新嫂的盖头看看,每每伸出小手都被一旁紧盯着的大嫂轻轻拍打下去,还总要伴随着一句似嗔似怒的“顽皮”。 石榴可怜兮兮地撅嘴:“这里有我和樱桃陪着,还有喜娘丫鬟看着,大嫂就快回去陪致远侄儿吧!” “小孩子才应该早早上床睡觉,不许瞎胡闹。”朱颜拍了拍石榴和樱桃的小脑瓜。 一听到要赶自己回去睡觉,樱桃也鬼机鬼灵地劝说着朱颜:“大嫂才更该好好休息!我听大哥说了,大嫂又有身孕了,孕妇是不能操劳的,对不对二嫂?”樱桃机敏地将问题抛给了“无辜”的子墨。 子墨索性自己扯下盖头,刮了下樱桃的鼻尖笑道:“小丫头,懂得不少!快和你姐姐回屋睡觉去,否则罚你二哥今晚不许进我的门!” “哇!新嫂嫂好厉害,不许二哥进屋咯!哈哈哈……”两个小丫头笑闹了一会儿便被她们的乳母和朱颜的侍女彤云领下去哄着歇下了。 里屋只剩下了朱颜和子墨妯娌二人。 “樱桃说得可是真的?嫂嫂这么快又有了?”朱颜生下致远不过五个月,这么快又怀上了,真是福厚!这下子仙渊弘和公公仙莫言可得高兴坏了吧? 朱颜害羞得臊了脸,蚊声答道:“还说不准呢。只是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未至,猜想着会不会是又有了……” “那八成就是了!有没有请郎中瞧过?”子墨倒是比朱颜还积极。 “没呢,我就是前日跟夫君提了一嘴,本来也是要请的,可是这两日忙着你和渊绍的婚事便给忘了。”朱颜温婉地笑笑。 “哎呀,这倒成我的罪过了!明日子墨定亲自为嫂嫂请大夫去!”子墨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鼻尖。 “无妨无妨,弟妹不必自责。还是快将盖头盖好,不需多时渊绍就要回来了。”朱颜拾起盖头就要往子墨头上蒙去。 “不急不急,等他到门口了再盖上也不迟。盖着这东西我气闷得很,嫂嫂就让我松快松快吧。”子墨抱着朱颜的胳膊撒起娇来,朱颜无奈只好作罢。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告密 妯娌俩吃了些点心酒水拉着家常,又过了些许时辰,前面的宴席总算散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新郎官也被兄长背回了新房。 “哎呦喂,怎么醉成了这副样子?这群男客太撒欢儿地喝酒了,也不顾新郎官的洞房花烛夜了!”朱颜不禁抱怨起来,她与渊弘成婚那晚丈夫也是醉得不省人事。 “要不是这厮喝成了醉猫,军营里的那些小伙子还不肯放他回来呢。你身子不爽,快随我回房吧,这家伙交给弟妹照顾就行了。”仙渊弘不由分说地拖着妻子的手离开了新房。 子墨静静坐了一会儿,发现横躺在床上的渊绍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真的是睡着了?子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愤愤地扯下临时蒙上的盖头丢到“睡死”的渊绍脸上,啐道:“明知道我在等你,还喝成这个熊样!喝喝喝,喝死你得了!” “哪有你这样诅咒新婚丈夫的?心也忒狠了吧?”渊绍幽幽睁开眼睛,涨着红扑扑的脸咧着嘴笑。 “好啊,原来你是装醉!还敢耍弄我?看我不教训教训你!”子墨低叫着踢掉绣鞋朝着渊绍做“饿狼扑食”状。 渊绍擒住子墨双手,一个翻身让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坏笑着道:“没想到你这么热情主动,那为夫便勉为其难地满足你吧!” “去你的‘勉为其难’!”子墨一抬头撞上渊绍的鼻梁,渊绍顿时眼冒金星。 “谋杀亲夫了!”渊绍捂住鼻子鬼哭狼嚎。 “少装蒜!过来给我看看!”她那一下子撞得不轻,别是真的撞坏了吧?子墨略微担心地拉过渊绍仔细检查,结果完好无损,果然惯是会装模作样的。 “你看看,都红了!”渊绍委屈地指给她看,又涎着脸得寸进尺道:“你亲一下就不疼了。”子墨照着他的鼻头一口咬下去,这回是真的痛得渊绍满床打滚了。 “看你还敢不敢戏耍于我?”子墨推开打滚的渊绍,褪去外衣钻进被窝里。不一会儿渊绍也窸窸窣窣地扯了衣服挨着子墨躺下,几经思考最终大着胆子猿臂一伸将子墨捞进怀里。子墨一惊,道:“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今夜洞房花烛,你说我还能干什么?”说着还痴痴地笑了。 “不许。”子墨打掉他乱摸的大手。 “为什么?为什么!”渊绍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们已经成亲了啊!合理合法啊!为什么还是不行?” 子墨翻身捂住他的嘴:“吵什么!旁人还要休息的。” “我不管,我就嚷嚷!我就是要让大伙儿听听,哪有新婚之夜不让近身的道理?你看看我哥,人家成婚一年多儿子都快半岁了,眼看着大嫂都怀上二胎了,我却还……还……”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好意说下去了。 “还怎样啊?你说清楚啊!”子墨有意调侃渊绍,只见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红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成了亲还是恁窝囊,睡觉!”渊绍拽过被子将头蒙住。 见渊绍久久不动,子墨猜想他真的生气了,于是推了推他讨好道:“喂,真的生气了?”渊绍依旧不动声色躺在那儿“挺尸”。子墨拉下他的被子,扒在他的肩头往他的耳蜗吹气:“夫君别恼啊!我闹着玩的。你理睬我一下啊。”说着还晃了晃他的肩膀。 渊绍实在受不住子墨在耳边呼出的热气,转身将她推倒,呀呀切齿地说:“这可是你自己招惹我的!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急不可耐地亲吻她。二人耳鬓厮磨一番,皆是脸红气喘,正待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子墨再次阻止了渊绍的动作。渊绍挫败地哀叹:“又怎么了?” 子墨难为情地附在他耳边赔礼道歉:“对不住啊,我的月信还没走呢。”只听渊绍干嚎一声,栽倒在床边……这一定是有史以来最“悲惨”和“煎熬”的新婚之夜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仙渊绍抱得美人归笑得合不拢嘴;朱颜已经确诊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仙渊弘和仙莫言也为家中香火不断延续而欣喜。将军府的小子日过得红红火火自不必说,就连沁心公主与驸马的感情也渐入佳境。 这个月的最末一日是太后的寿辰,姜枥将端沁单独叫到寝殿内聊天,详细询问了她与秦傅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状态,从女儿表现出的种种迹象可以看出小夫妻俩倒也和美,照此态势下去姜枥抱上亲外孙那是迟早的事。 所有人似乎都各偿所愿,唯有李允熙被逼入了绝境。 在知晓自己身世后的第二天,李允熙便给懵然不知的智雅灌下了一碗毒药。翩香殿对外宣称智雅吃错了东西中毒而死,对于一个外族宫女仵作们自然也没兴趣多查,用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草草了事。 智惠一路偷偷跟着抬尸体的太监来到了乱葬岗,眼见着他们把七窍流着黑血的智雅像扔垃圾一样地抛进了乱坟堆里。他们甚至连一个埋人的坑都不肯为她挖,就这样让她的尸体暴露在荒郊野外。智惠几乎可以想象在炎热的天气下智雅的尸体迅速腐烂,被前来觅食的食腐动物啃食得面目全非,最终只剩下一堆残缺的白骨。 一想到那个场面智惠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呕完之后却是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智雅只是因为背后的烫伤就被怀疑,最终使得李允熙不顾多年主仆情分痛下杀手,她甚至来不及为智雅辩解一句。那么自己呢?若是被主子知道自己的肩上同一部位也有可疑的印记,那她会不会也像智雅一样暴尸荒野?她该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啊! 回到宫里的智惠做起事来变得恍恍惚惚,有几次出了些差错便被李允熙骂的狗血喷头。而且她还发现李允熙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就像是当初疑心智雅那样——那是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智惠拼命告诫自己不要乱想,那些都是错觉,可是她就是劝服不了自己,她内心的恐惧越来越盛,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她决定想办法自救,现在唯一能投靠的大概只有这个后宫的主宰——皇后了,一天深夜智惠趁无人发现从角门溜了出去,直奔凤梧宫求见皇后娘娘。而早有准备的凤舞最近也一直命自己的人和梨花注意着翩香殿的动静,智惠一出翩香殿的门凤舞便知道了,她好整以暇地等待接受智惠的“投奔”。 智惠犹豫着轻轻叩响了凤梧宫的后门,早已等候多时妙青擎着一盏幽暗的棉线油灯缓缓拉开大门,对她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娘娘正候着你呢,随我来吧。” 智惠小心地跟在妙青身后,怯声开口:“妙青姑姑,皇后娘娘怎知奴婢会来?”妙青回头莞尔不语,只是将她带到了一间烛火昏昏的下人房里,而凤舞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 “来了?”凤舞摆了摆手,妙青会意地将燃枯的灯芯减掉一截,房间里的光线顿时亮了一些。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深夜造访扰了娘娘清梦,还望恕罪。”智惠规规矩矩地给皇后磕了个头。 凤舞却朝着智惠身后的阴影里瞥了一眼,慈眉善目道:“算本宫怠慢了,哪里还受得下这一拜?快快请起……长公主殿下。” “皇后娘娘?您、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智惠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真的不懂?你若是真的不明白又何必大半夜的跑到本宫跟前儿?”凤舞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道:“既然你不懂,那本宫怕是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本宫累了,妙青送客吧。” “别!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吧,别扔下奴婢不管啊!您要是不救奴婢,奴婢必死无疑啊!”智惠泣不成声地抱住凤舞的腿求助。 “起来慢慢说。”凤舞将智惠扶起坐到一旁的圆凳上。 “熙嫔杀害了智雅!奴婢……虽未亲眼看见,但是智雅的尸体我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那口里鼻里……全是黑血,分明就是中了剧毒的迹象!根本不是所谓的食物中毒……所以,奴婢很害怕……”智惠抽抽噎噎,话也讲的断断续续。 “哦?熙嫔为何要杀智雅?居本宫所知你和她可是打小伺候熙嫔的人啊。莫不是她犯了什么错?”凤舞明知故问。 “犯了错交给慎刑司处置就好,何必狠毒地将其药死?依奴婢看这个智雅定是做下什么熙嫔不能容的事了。”妙青在一旁搭腔。 “姑姑猜得不错,智雅她就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而……奴婢怕是也犯了同样的错了……若是被发现了奴婢大概也活不成了。”智惠的手下意识摸上肩胛,凤舞给妙青使了个眼神,妙青会意。 “智惠你莫要怕,有皇后娘娘给你做主,看谁还敢造次?把你知道的、怀疑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妙青用绢子抹了抹智惠脸上的泪痕,又递给她一杯温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证据 智惠接过水润了润喉,继续道:“事情的起源还要追溯到去年熙嫔初次侍寝之后,奴婢服侍熙嫔沐浴,发现她身上的胎记居然是可以擦洗掉的!奴婢很惊讶,熙嫔也很慌乱,她威胁奴婢不许将此事外泄,否则就要杀了奴婢和奴婢的家人。奴婢害怕极了,不敢声张,直到温泉行宫那次熙嫔的复现的胎记再次褪色。那一回奴婢和智雅都看见了,熙嫔再次威胁了我们……再就是今年宫里宫外的流言四起,奴婢发现熙嫔和金嬷嬷更加慌张了。熙嫔她们很信任奴婢,背后说话也不防着奴婢,本来奴婢也是想誓死守住这个秘密的!但是……但是上次听到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后,奴婢就深感不安;再加上智雅的暴毙……奴婢实在是不敢再瞒下去了!” “那你说说智雅有什么理由会惨遭杀害啊?”妙青进一步问道。 “姑姑可还记得那次在御膳房您不小心用开水烫伤了智雅?”智惠看向妙青反问。 “自然记得,要说也都怪我不好,智雅的伤想必挺严重的吧?”妙青假意自责,这一切都是她故意安排的。 “不错,整个后背都烫烂了。也怪智雅命不好,偏偏因为这身伤惹来了熙嫔的猜忌。”智惠惋惜地摇摇头。 “你是说,传言里提到的智雅可能才是真正的公主?熙嫔就因为这个怀疑她了?”妙青装出不解的样子。 “熙嫔胎记褪色之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她怀疑智雅听到传闻后起了趁机李代桃僵的念头,故意弄伤后背的……所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说着智惠打了个寒颤。 “智雅一没就死无对证了,你凭什么认为她还会迫害你呢?”凤舞淡淡道。 “因为奴婢知道智雅根本就是枉死的,她对主子向来忠心耿耿,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况且……况且背上真正有记号的不是她……而是奴婢啊!我想这点妙青姑姑一早便注意到了吧?”智惠哀戚地瞟着妙青,原来她也知道自己的秘密在那次泡温泉时已经暴露了。 “所以,你才想到来求本宫庇护?”凤舞倒是觉得这个丫头还是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奴婢相信在娘娘治理的宫闱之内断不允许再出现智雅那样无辜的亡魂!求娘娘为奴婢做主!”说着又跪下咚咚地磕头。 “长公主殿下!您……快起身吧!”突然从暗处现身的梨花实在不忍看见母国的公主如奴婢一般地卑微乞怜,这太让臣民痛心了。 “梨花?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智惠先是惊讶梨花的突然出现,随后立即明白了原来梨花早就效命于皇后了。 “智惠殿下,您才是我们句丽国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啊!”梨花激动地单膝下跪礼拜智惠,智惠慌忙地将她扶起。 “梨花你别这样,还不能确定我就是公主呢。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呢?”智惠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可能是公主的事实。 “巧合?那你且问问他们究竟是不是巧合?把人带上来。”凤舞一声令下,德全带进屋里四个人,三女一男中有一对中年夫妇便是智惠的双亲,另外两名妇人分别是朴嬷嬷和渔村黄寡妇。 “爹、娘,你们怎么会在大瀚?还有朴嬷嬷也是?”四人中有三位都是智惠熟悉的人,黄寡妇她却是不曾见过的。 “是本宫派人将他们接来的。”凤舞派出快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一个月内将人接到了大瀚。凤舞指了指智惠的母亲,又指了指智惠道:“把真相告诉她。” 智惠的母亲蔡元氏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智惠其实并不是民妇与她爹的亲生女儿……是抱养的。当初民妇和她爹成亲五年一无所出,听村里人说从别处抱养一个孩子用来‘压子’,不久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还有人说抱来的孩子越是远道而来,‘压子’的效果就越好。民妇就想起来有一个远房表哥住在离本村相当远的一个渔村,合计着托表哥在他们渔村帮着寻一个合适的孩童。后来表哥就答应帮民妇找了,最后就是从这黄寡妇手里……买、买下了智惠。”如果不是蔡元氏的表哥已经逝世了,今天在场的也少不了他。不过还好,当初双方买卖智惠的身契还在,上面有三方的立字和指印证明。 “黄寡妇,她说的可是事实?是你将亲生女儿卖与他们夫妻的吗?”皇后肃声问道。 黄寡妇哪里见过这等威严,吓得腿直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饶命!民妇也是迫于生计才干下了这买卖人口的勾当,民妇知罪了!求娘娘别杀民妇啊!”黄氏如捣蒜般地磕头。 “谁叫你说这个了?娘娘是问你智惠到底哪来的?又被你卖到哪儿去了?”妙青见她慌不择言,厉声提醒道。 “是是是,民妇说错了!”黄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继续说道:“这丫头也不是民妇亲生的!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民妇起夜去上茅房,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民妇家门口转悠。民妇吓得赶紧叫醒我家那口子,咱俩就一起将那个可疑的人影逮住了!逮住一看,呦呵,还是个抱着婴儿的俊俏小媳妇!我们以为她是贼人,便想先将她捆起来待天亮再送到镇上官府。可是那女子哭天抹泪地求饶、装可怜,还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想为怀中的婴儿找个好人家。命妇问她为何要抛弃孩子,她说她是未婚生子,家里人容不下这孩子,只求好心人收养。如果哪家人肯收养孩子,她愿意以手上的赤金镯子作为答谢!那可是足足的金子啊!民妇这辈子都买不起那么贵重的首饰,于是一时贪念便同意收养了这丫头……”一年后黄氏的丈夫出海遇难,她成了寡妇自然显智惠是个拖累,于是便通过蔡元氏的表哥将智惠又卖给了蔡氏夫妻。 “那个金镯子呢?你可是将它典卖了?”妙青迫不及待地追问。 “没有没有!虽然在我家那口子死后日子拮据的时候也想过要卖掉,但是到底是没舍得,这可是民妇唯一拿得出手的宝贝了!舍不得的、舍不得的。”黄氏谄媚地从怀里掏出金镯子递给妙青看。 “那你可还记得卖给你孩子的女子长什么模样?时隔多年再让你见她,你可还能认得出来?”妙青继续问道。 “记得清、记得清!那人给民妇摘镯子的时候,民妇看得真真的,那人的虎口处有一处烙伤的印记咧!就跟这丫头似的,她肩胛上不是也有一块烙疤?钱币大小的。民妇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用汤匙烧热了烙下的,那女子的手也定是拿汤匙时不小心被烫伤了。您说说哟,这女子的心得多歹毒哟,连自己个儿的孩子都舍得烫下去!”说着还啧啧有声地感叹了几句。 “看来本宫也不必再确认你和智惠的关系了,你既知道她身上有印记,想必是不会错了。”凤舞示意妙青将金镯子递给一旁的朴嬷嬷看,问道:“朴嬷嬷你瞧瞧,这东西可是从你们皇宫里出去的?” 朴嬷嬷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这个镯子老奴不会认错,正是当年金灵芝出嫁时王后赏赐给她的添妆。” “熙嫔时隐时现的胎记、金嬷嬷不为人知的过往、智惠位置独特的疤痕……再加上证人和证物。本宫觉得也差不多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凤舞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李允熙的败局是注定了的。 翌日皇帝一下早朝便被等候在勤政殿外的德全请到了凤梧宫。端煜麟有些意外,皇后很少不主动与他亲近,请他去凤梧宫多半是后宫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端煜麟一进入凤梧宫主殿便看见了黑压压一片人头,他的后宫佳丽们都齐聚于此,仿佛有一种还身处“万寿节”家宴中的错觉。 妃嫔们纷纷下跪见礼,端煜麟从人群中走过,一打眼便瞅见了跪在正中间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允熙。 他走到凤舞身边坐下,免了众人的礼,又指了指不曾起身的李允熙问道:“皇后,熙嫔可是又犯了什么错,你罚了她了?怎的哭得这样委屈?” “皇上果真‘两耳不闻后宫事,一心只为前朝忙’?关于熙嫔的流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就一点儿都没听闻?”凤舞心中冷笑,她才不信皇帝不知晓此事,他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皇后都说了是‘流言’了,流言怎么能信呢?况且朕前朝事忙,哪有精力理会这些风言风语?”端煜麟悠闲地端起妙青奉上的极品大红袍饮用。 “这回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呢。”凤舞拨了拨护甲,语气随意地道:“臣妾也不是无风起浪之人,此番的确是掌握了一些证据的。” “哦?那便快把证据拿出来吧,也好叫有错的人被罚得心服口服。”端煜麟若有所思地看了垂首而跪的李允熙一眼。 “皇上都不问问熙嫔究竟犯了什么错,便要臣妾拿证据定罪,可见皇上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后宫形势。她所犯何罪,皇上既然心里有数,想必知道后果非同小可,那要不要听听熙嫔自己的说法呢?臣妾在此事上确也不敢独断专行。”凤舞言辞谦卑。 “也好,总不好冤枉了李朝贵女。熙嫔,皇后认定你有罪,你自己说说究竟所犯何罪啊?”端煜麟说话的语气虽如平时般波澜不惊,但是眼神中的阴翳则开始迅速聚拢。 李允熙惊悸地抬头凝望皇帝,哭诉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以致令皇后娘娘如此劳师动众!臣妾、臣妾……”话说了一半便已泣不成声。 端煜麟看着装腔作势的李允熙沉默不语,看出皇帝心有不悦的徐萤趁机出言训斥:“够了,哭得人心烦。皇上叫你说你就快说,哭哭啼啼装可怜给谁看呢!” “臣妾……真的不知……”李允熙打算死撑到底,她只希望觉察出不对的金嬷嬷能够及时逃出宫去。 ------------ 第一百三十章 败露 “既然她死不承认,皇后娘娘您还是跟大伙儿直说了吧。”季夜光可不愿意把这大半天的光景都浪费在陪她们演戏上,有时间还不如回去多陪陪女儿。 “德妃姐姐说的有理,您就别绕弯子了。”徐萤附和道。 “那好,那本宫便直说了。想必众位姐妹都听说了关于熙嫔并非句丽王室血脉的传闻了吧?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岂容有这等欺君罔上之事存在?本宫用数月时间加以核实,不想真的被本宫拿到了熙嫔以假乱真的证据!熙嫔你还不认罪?非要本宫当众揭穿你不可么?”凤舞重重地拍了一下凤椅的软包扶手。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李允熙以头抢地,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凤舞轻蔑地看着李允熙,冷哼一声:“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证人带上来!” 德全立马将智惠、蔡氏夫妇、黄寡妇和朴嬷嬷等人带上前来,几人向帝后跪拜请安。 “都免了,快说说熙嫔的身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端煜麟也开始不耐烦了。 “陛下,此事还是由臣妾向您说明吧。”端煜麟朝凤舞点了点头,她开始将证人的供词一一道来:“去岁温泉行宫之行,熙嫔的两名贴身侍婢无意中发现熙嫔天生所带的胎记出现了褪色脱落的迹象,熙嫔还威胁她们不许说出去;而据智惠回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了,早在熙嫔初次侍寝之后,胎记就已经消失了。所以,臣妾有理由怀疑熙嫔并非真正的句丽长公主……” “智惠,你这贱人!竟敢出卖本宫?”李允熙破口大骂打断了皇后的解说。 “大胆熙嫔,胆敢打断皇后娘娘说话?还不让她闭嘴!”徐萤立刻命慕梅用手帕塞了熙嫔的嘴,帝后对此举并无异议。 瞥了一眼呜呜挣扎又不敢拿下手帕的熙嫔,凤舞继续道:“熙嫔的侍卫梨花早就怀疑熙嫔的真实身份,并暗中调查过熙嫔与其继母金嬷嬷之间的关系。令臣妾意想不到的是,金嬷嬷竟然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竟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调换了句丽王后的孩子,也就是用熙嫔换走了真正的公主——蔡氏智惠!”皇后挥手一指智惠,智惠连忙跪倒求帝后做主,并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金嬷嬷和熙嫔合谋害死智雅的真相。并且蔡氏等一干证人也都拿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智惠所言非虚,智惠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现在唯一确认的方法就是那名叫金灵芝的嬷嬷当面对质了。她人呢?快带上来。”在种种铁证面前端煜麟也不得不怀疑李允熙的清白了,如果金嬷嬷真的是幕后黑手,她们二人就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了。 妙青靠近凤舞身边耳语了几句,凤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随后向皇帝解释道:“回陛下,那金氏怕是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罪行暴露,卷了细软逃跑了,此时已经不在翩香殿了……”凤舞边说这话边观察李允熙脸上的表情变化,果然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得意的松懈。 只要金嬷嬷不在那便是死无对证,李允熙仿佛又看到了一丝翻身的希望。她一把扯去嘴里的手帕,膝行到皇帝脚边,扶着他的膝盖哭诉:“皇上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金嬷嬷到底背着臣妾做了什么,臣妾也是毫不知情的!求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啊!” “呵,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那好,本宫便让你死个明目!叫梨花将那罪魁祸首带上来!”凤舞早有准备,她怎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梨花对金嬷嬷的监控一直就没放松过,今日金嬷嬷逃跑,还未至宫门就被梨花截下了绑回了凤梧宫。刚刚凤舞故意说金嬷嬷已经脱逃,是想试探一下李允熙的反应,一试便知这贱人果然隐瞒了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脸肃穆的梨花押着被五花大绑的金嬷嬷走到皇帝面前,解开她的绳索再一脚踢向她的后膝窝迫使她跪倒在地,自己也下跪行礼:“奴婢梨花叩见皇上、皇后。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对金氏严加监视,不久前在北宫门附近发现其行踪可疑,拦下一查却发现她竟是要私逃出宫,奴婢这才将她扣押下来,请皇上皇后定夺!” “原来皇后早就发现这金氏的可疑,还特意派句丽的人看着她,皇后真是深谋远虑啊……”端煜麟的眼神别有意味。 “陛下过奖,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若臣妾没有个‘三头六臂’的功夫如何能替皇上管理好这偌大的后宫?”凤舞并不在乎皇帝语气中的讽刺。 “金氏,皇后带着这一帮证人指控你与熙嫔合谋混淆王室血统,并企图迫害真正的公主,你可认罪?”端煜麟捻着手里的翡翠手串,懒懒地问道。其实就在刚才,他也注意到了李允熙情绪上的细微变化,精明如他怎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起,他完全相信了皇后所言,现在金嬷嬷来与不来都无关紧要了。 “奴婢……”金嬷嬷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是当她看到一旁跪着的黄寡妇和朴嬷嬷嘴唇就不禁打起哆嗦来,想必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了。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不快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季夜光一看这老货贼眉鼠眼的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深宫里的老嬷嬷个个都是老奸巨猾,若说没干过些什么鸡鸣狗盗、为虎作伥之事她是不信的。 “呀!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咧?”黄寡妇抬头一看,立马认出金嬷嬷是当年送给她孩子的人。黄氏向前爬了几步,指着金嬷嬷大声呼喝道:“大瀚朝的皇上、娘娘们,就是这个人呐!就是她将智惠托付于民妇,还给了民妇一个大金镯!” “御前不得无礼!”朴嬷嬷喝退了鲁莽无知金寡妇,代为向帝后磕头请罪,转而面向金嬷嬷道:“金灵芝,我本以为你是诚心悔过,感念王后恩德才如此用心地照顾公主,没想到你早把公主送了人了!眼下这个冒牌的,不会是你与那侍卫的孽种吧?”听朴嬷嬷提到父亲,梨花的神色有些难看。 “朴秀莉你别信口开河!熙嫔娘娘就是国主的女儿,是句丽真正的公主!”李允熙的的确确是她与国主所生,无论怎样也不会是低贱的侍卫之女。金嬷嬷狠狠地瞪着朴嬷嬷,指着黄寡妇他们反问道:“你凭什么说熙嫔娘娘不是公主?就凭他们这群乌合之众的胡言乱语你就相信了?” “我不是听信他们,而是相信大瀚皇后的办事能力。况且,你如何解释这个!”朴嬷嬷从袖子取出金镯子,叮当一声抛至金嬷嬷脚边。 金嬷嬷拾起镯子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如黄寡妇那般贪财之人竟没有把这镯子卖了或者熔掉,居然一直留到了现在!想想当年她真是失策,千不该万不该拿御赐之物贿赂人,但是当时的她也的确身无长物。 “这……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行么?”金嬷嬷要死不认,气得朴嬷嬷浑身发抖。 “你怎么能不承认呢?分明就是你给我的,还让我替你养孩子。这镯子是你给的,可不是我捡的哦!”黄寡妇又适时地插话进来。 “你是哪来的愚妇,可别乱认人!我不认识你!”金嬷嬷扭头不认黄寡妇。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干了缺德事就不敢承认了呢?就是你送的孩子、你给镯子!我记得你,我还记得你虎口上的烙疤呢!”黄氏话音一落金嬷嬷惊慌地下意识握紧拳头掩饰住虎口。凤舞一个眼神,德全立马上前掰开她的右手,果然虎口处有一道年头久远的褐色疤痕。 “还狡辩吗?”凤舞甚如寒冰地逼问,眼神不时瞥向一边从金嬷嬷进殿后就已经六神无主的李允熙。 “熙嫔娘娘就是公主!奴婢不曾撒谎!”金嬷嬷攥紧了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来人,将熙嫔带至偏殿,请几位验身嬷嬷用硫磺水擦洗熙嫔的胎记,看效果如何。”凤舞使出杀手锏,无论李允熙怎么哀求、金嬷嬷如何阻挠,几位嬷嬷还是生拉硬拽地将李允熙拖去了偏殿。 等了能有一刻钟,几位嬷嬷回来了,却不见李允熙的身影。大概是身份暴露不敢露面了吧,待会儿照样收拾她,凤舞不屑地想。此时她最关心的是验身的结果:“几位嬷嬷,结果如何?” “诚如娘娘所料,那胎记一沾硫磺立马就褪色了,果然是个假的!奴婢仔细检验了那假胎记的材质,主要成分就是用来点守宫砂的特制朱砂,又在其中不知掺了些何物才能叫它遇到普通的水不会脱落,但是一旦遇上酸性的液体便维持不住了。”凤舞满意地点点头,让验身嬷嬷们退下。她看向皇帝语气中似带遗憾地道:“这下皇上相信了吧?” “朕何时不信过皇后?”端煜麟回以一个冷漠的点头,继续冷声对金嬷嬷道:“句丽国竟出了你这么个歹毒的奴婢,害得你们祖国丢尽颜面!你说是朕处置了你们,还是将你们移交给句丽国主、王后处置?” “皇上不要啊!奴婢知错了,求您不要将我们遣送回国!熙嫔虽不是长公主,但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啊!”金嬷嬷知道自己一旦回到句丽,就算国主肯饶了她,王后也定不会放过她。她死了不要紧,李允熙顶着假冒长公主的罪名被遣送回去,依着她平时的骄傲,叫她如何能抬起头来?金嬷嬷走投无路,只好道出自己年轻时与国主的一段风流韵事,想以此保住李允熙的性命。 听过金嬷嬷的故事,众人都惊讶不已,原来句丽王室还隐藏着这样的秘辛丑闻啊! “不管怎样,你们欺君在先,这又是你们句丽王室的家务事,朕也只能请你们国主定夺……”端煜麟话音未落,众人的注意都被偏殿传来一声尖叫所吸引。端煜麟暗叫不好,快步往偏殿走去,后妃也紧随其后。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归正 众人来到偏殿时还是晚了一步,李允熙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来,李允熙不堪屈辱,再加上恐惧惩罚,就在刚刚畏罪自戕了。众人在正殿里听到的尖叫声,正是宫女发现李允熙尸体时惊吓过度发出的呼喊。 “允熙啊!”金嬷嬷挣脱了梨花的钳制,也顾不得是否冲撞了贵人,飞身扑到李允熙的跟前,将她的尸体抱在怀里恸哭不已:“我的女儿呀!是娘的妒忌和虚荣害了你啊!娘对不起你、对不起长公主和王后娘娘,更对不起句丽王室!”金嬷嬷抚摸了几下李允熙的头发,将尸体轻轻发下,嘶叫着:“女儿啊,等等为娘,娘这就来陪你!”便发了狠地一头撞在李允熙身后的柱子上,头骨碎裂而亡。 金灵芝当初怀上李允熙时有多欢喜,产子后不能令其认祖归宗时就有多怨恨。她恨命运的不公,同样是国主的骨肉,她的女儿和王后的女儿却有着云泥之别。凭什么?凭什么!她不断地问着自己。她好不甘心、好嫉妒王后和她的女儿!于是,她趁着长公主满月那日将自己的孩子与王后的孩子掉了包,她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万人敬仰的句丽第一公主;而要将王后的孩子送到最贫贱的人家做一辈子贱民!今后王后的孩子见了她的孩子也要磕头问安!就是这一念之差,最终导致了今日的悲剧。 “皇上,您看这……”凤舞不知皇帝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一幕会作何感想,却不料端煜麟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罪人死有余辜,可惜脏了皇后的地方。”他转脸深深地看了凤舞一眼,贴近她低声道:“皇后还真是会给朕添‘麻烦’。” 凤舞莞尔一笑回道:“臣妾不敢。皇上肃清朝纲,臣妾自然要替皇上分忧,好好清理清理这后宫內苑。” “既然这样,你就给朕‘清理’干净了!真的长公主既然已经找到,皇后便好好替朕想想,如何给句丽一个说法吧。回宫!”端煜连看都不看一眼李允熙的尸体,便带着方达迈出凤梧宫偏殿。 曾经风光一时无两的李朝贵女就这样像流星般闪耀一瞬便疾疾陨落了。她的离去带不起后宫里半点的忧伤情绪,反而意外地给她的老对头送来了好运——揽月阁的洁嫔有喜了;就连与她鲜有瓜葛却同是异国公主的宁王妃也查出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当然,这些都比不过智惠的幸运来得猛烈。一夜之间从卑贱的宫女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惊喜! 皇帝的授意下凤舞晓谕六宫为智惠正名,恢复了她句丽长公主的身份,并且将梨花赐给她做贴身护卫兼侍从。智惠对此感激不尽,今日特来凤梧宫向皇后谢恩。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智惠给凤舞行了跪拜大礼,凤舞连忙叫妙青将其扶起。 “切不可再自称‘奴婢’!如今你已是贵国公主,怎能自贱身份?你要多学着为王室的体面着想。”凤舞亲切地拉着智惠的手,让她挨着自己旁边坐下。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智惠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智惠恢复了公主的身份,却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就连衣着打扮也不肯过分华丽。她身穿月牙鸢尾罗裙,发髻上的软羽丁香头饰和两对珐琅银钗皆是寻常之物,脖子上戴的金累丝彩珠项链算是最贵重的饰品了。虽然比她为婢时奢侈了一些,但对于一国公主来说还是显得过于寒酸了。 凤舞一摆手,妙青立即将准备好的一套质地上乘的藕荷色雪花云缎裙奉上,裙子上面还放着一个锦盒。凤舞打开盒子,从中挑出一对银镂锦鲤结长流苏,亲手为智惠插在头上,智惠感恩戴德只差五体投地。 “智惠呐,今天即便你不来,本宫也是想抽空见见你的。有些话本宫不得不问问你的意思。”凤舞语态温和。 “娘娘请讲,智惠洗耳恭听。”智惠恭敬地表示愿意听受。 “是这样的,智惠。你看你已经恢复了身份,现在就要考虑一下你的去留问题了。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留在宫里以嫔妃的身份继续生活,皇上已经答应给你嫔位;如果……你不想留下,想回到你父王母后身边,皇上也是恩准的。本宫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凤舞眼中渐渐堆起精锐的光芒,她倒要看看这个麻雀变凤凰的女子如何选择。智惠的选择也将决定她未来的命运。 “娘娘放心,这个智惠早就想好了!”智惠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哦?”凤舞有些意外。看样子,智惠要么是跟她曾经的“主子”一样贪慕虚荣舍不得大瀚妃嫔尊贵的头衔,要么就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想早日归国共聚天伦。 “智惠想回国。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生活在句丽王宫,但是却不曾接近父王和母后。智惠这次回去就是要弥补这些年的缺憾,智惠愿意侍奉在父王母后身边,好好孝敬他们!”从她清澈的目光中凤舞判断这就是她的本意。 “好,好啊。你果然是个有心且知恩图报的孩子,本宫没有看错你!皇上说了,若是你自愿回归故国便加封你为大瀚韫惠公主,让你带着双重的荣耀风风光光的回去,也不枉负大瀚与句丽两国相交多年的情谊。”凤舞为智惠做出明智的选择略感欣慰。 “智惠谢主隆恩!智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皇后娘娘的慷慨和仁慈。”这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凤舞恐怕要怀疑是在讽刺她,但是从智惠嘴里说出来凤舞倒是有一点相信她是真心的。 凤舞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公主才是宅心仁厚,非但不计较李允熙多年来的苛待,还愿意请求圣上送她的尸首回国,当真是贵国仁爱的典范。公主回去之后也别忘了与大瀚结下的缘分,要为两国的邦交多做贡献才是。” “智惠明白,智惠会谨遵皇后教诲。”二人又说了几句体己,智惠才退出了凤梧宫。 六月十五,护送韫惠公主的人马整装待发。智惠在皇宫门前叩谢天恩后与帝后告别,毫无留恋地带上梨花登上了回国的车马。 队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墙之外。回宫的路上帝后的轿撵并排挨在一起,端煜麟执了凤舞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调侃道:“朕记得皇后一向不爱针对某个妃嫔,这次怎么非要跟熙嫔较劲呢?莫不是因为朕多宠了她几分,惹得皇后不开心了?” 凤舞轻轻抽回手回答:“皇上说笑了,臣妾处置熙嫔并非拈酸吃醋。如果皇上宠爱的每个女子臣妾都要嫉妒,那现在后宫里恐怕早就‘花叶凋零’了。臣妾实在是因为此事事关国体,不得不严查啊。” “皇后还真是尽职尽责啊,朕倒真想看看皇后为朕吃醋是个什么样子。对了,今儿是十五,晚上去你宫里,好好准备着吧。”轿撵行至一个岔路口,东边不远便是关雎宫,端煜麟命人改了方向:“去关雎宫,朕去瞧瞧庄妃,她最近身子越发不好了。” 凤舞下撵,恭送皇帝起驾。 端煜麟走后,凤舞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娘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宫吧?晚上皇上要来咱们宫里,奴婢得安排下去好生准备着。”妙青怕凤舞站在风口上久了不好,虽然是夏天也要注意风热侵体。 “不急,你陪我走走。让剩下的人先回去准备就行了。”凤舞搭着妙青的手臂提步往西走去。 “是。”妙青朝身后的宫人们挥了挥手帕子,他们便径自先行回宫了。 主仆二人边走边聊起来。 “娘娘,奴婢到现在也不明白您是怎么就能确定智惠就是真正的公主呢?虽然整件事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实则经不起推敲。比如买卖婴儿过程中最关键的蔡元氏死了的表哥,假如他对婴儿做过什么手脚我们也不得而知啊。”比如妙青能想到的情况,表哥觉得婴儿奇货可居,以某种手段再次把孩子调包也未可知,反正智惠身上的伤疤谁都可以烙出来。 “是啊,所以本宫也并不确定智惠就是真正的长公主啊。”凤舞看着妙青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出来。 “娘娘?”主子未免太大胆了吧?妙青震惊地问道:“那如果智惠真的不是王室血脉怎么办啊?”这种铤而走险的做法她也敢尝试! “也不怎么办。真正的公主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李允熙必须是‘假的’!至于句丽的长公主最终由谁来做,本宫根本不在乎。”凭她是高贵的公主还是卑微的庶人,与她何干呢? “娘娘既不为争夺皇上的宠爱,李允熙又威胁不了您的地位,您何必如此周折地置她于死地呢?”妙青不解。 “就算本宫任性吧。本宫既不要圣宠,地位亦是尊贵至极,看似真的别无所求了……可是在这后宫之中,哪个人能做到无欲无求呢?本宫不过是求日子能过得平静些、顺心点儿,可是这个李允熙就是要搅乱本宫整理好的后宫、就是要烦扰本宫的心绪。这样令本宫不适的存在,本宫如何能留?”凤舞已经将她的人生活得随性到了所及范围内的极致,如果不是顶着皇后的凤冠,她还能更潇洒惬意一些。 妙青汗颜,她的主子还真是我行我素。她不禁同情起后宫的女人,希望佳丽们都安守本分,把心思都正经用在皇上身上,千万别勾心斗角、惹是生非招了皇后的烦,那后果可比失了宠更可怕! ------------ 第十三篇 新蕊再绽(上)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封 因为一系列的突发事件,今年的选秀推迟到了七月中旬。月初的时候太后召皇后至永寿宫共商殿选事宜。 凤舞到的时候,刚好端沁也在,二人见了礼各自坐下。凤舞有许久不见她,便寒暄了几句:“似乎有段日子没见沁心了,上次还是在太后寿辰上匆匆打了个照面,眼瞧着是丰腴了些。” 不等端沁回答,太后便替她说出了原因:“她呀,这是有身子了!”端沁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不做声。 “真的?几个月了?”算来端沁出嫁也半年有余了,是该怀上孩子了。 “回皇嫂的话,还不到两个月。”端沁细细的声音传来,到底还是害羞得不行。 “好啊,太好了!妙青,回宫取本宫那尊和合二仙玉像来,再到库房里选一柄安枕的如意,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也都捡好的包起来给公主带走。”凤舞对端沁这个表妹还是很心疼的。 “谢谢皇嫂。”端沁感激地笑笑。 “好了,你也来了大半天了,别叫驸马等急了,快寻了他回府吧。”姜枥觉得差不多该与皇后聊聊正事了,这会儿便要打发女儿走了。 “母后!儿臣才坐了两个时辰而已,叫他等去!”话语中满是幸福小女人的娇态,姜枥见此也彻底放下心了。 “别闹,母后与皇后有正事要谈,你且先回去,过几日再来也没人拦你。回去记得好生养胎,就别荡那秋千了,去吧。”姜枥不断嘱咐女儿,端沁也只好作罢,行礼退下。 “看来太后为沁心选了一门好亲事。”凤舞也替太后高兴。 “哀家没有看错秦家的小子,比起那深不可测的雪国皇子,秦傅更值得托付终身。”姜枥独具慧眼,正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 “是啊。太后召儿臣来是想再研究一下选秀的事情吧,儿臣……”凤舞话没说完便被姜枥打断。 “不忙,先不说这个。先说说你。”姜枥命霞影将凤舞的冰镇酸梅汤换成刚刚跟端沁喝的一样的圆红枣汤,又道:“你身子寒,别喝那个。” “多谢太后关怀。不知太后想知道儿臣何事?”凤舞接过碗盏却没有喝。 “皇帝最近有没有去你宫里?”姜枥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她有没有侍寝。 “照例还是初一、十五留宿……偶尔也侍寝。”凤舞略显尴尬,端起红枣汤啜饮着。 “你也三十一了,要抓紧了。身子这些年也该调理得差不多了,怎么一直没动静呢?要不要哀家替你熬几副坐胎药吃吃?”姜枥无比希望将来继承大统的皇子身上也能有一息姜氏血脉。 “不必太后费心了,儿臣……已经在喝了。”凤舞险些被呛到。 “那就好。这子息上的事儿,你自己可得多上心。瑞怡一天天的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个依靠日子可就难过了。再说,这马上就又要有大批年轻的新人入宫了,你再不抓紧怕真的没机会了。”太后苦口婆心,凤舞点头称是,实则自有打算。 之后婆媳二人才正经说了一些关于选秀的事,直到晚膳前凤舞才离开了永寿宫。 再过十日就是殿选了,端煜麟一手执着秀女名册,另一只手不住地揉捏着鼻梁,一副疲累的模样。 凤舞坐在皇帝身边,从他手中拿走名册并垫了一个茶香软靠给他。端煜麟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缓缓道:“三年一选是否太过铺张浪费?后宫的女子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再选。” “皇上,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更是为了大瀚能绵延子嗣啊。”凤舞再次看了看名册中她比较中意的几名秀女。 “比起先帝,朕的孩子不算少了。”端煜麟不以为然。 “皇嗣中有一半是公主,皇子也只有三位是成年的,所以太后还是希望皇上能更多的开枝散叶。”凡事推倒太后身上,皇帝总不好推辞。 “若是皇后再能为朕孕育嫡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太后她老人家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端煜麟的目光灼灼恰当地掩饰了内心的冷笑。 “皇上别打趣臣妾了,还是说说秀女们吧。皇上可有中意的人了?”凤舞连忙岔开话题。殿选前皇帝照例是要看过家世正五品以上的秀女的画像,从中内定下合心意之人。 “大致看了看,也都是些标致的美人,只是没什么新意罢了。朕只瞧着这个还不错,倒与庄妃有几分神似。”端煜麟长指一伸,在大理寺少卿罗征之女罗依依的肖像上点了点。 凤舞才刚没看仔细,现下一瞧,这罗依依果然长得有三分似李婀姒!但她却远比不上李婀姒的绝代风华,不过她胜在年轻,才十七岁。凤舞笑了,说道:“皇上眼界倒高,非可媲美‘大瀚第一美女’便入不得眼。可是据臣妾所知,罗大人家的这位千金身子骨似乎不大好,娇弱得很啊。”语气故带遗憾。 “弱怕什么?皇宫里什么灵丹妙药没有,还怕医不好她?”想想李婀姒的身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已经到了不能侍寝的地步。难道真的是天妒红颜,但凡长得太美都要病弱缠身么? “是。皇上既然喜欢,明日将她留下便是。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养着,相信不久身体就能强健起来了。”凤舞心中嗤笑,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硬塞到这污浊纷乱的后宫,一命呜呼也是迟早的事。 “朕也是这个意思。况且罗爱卿尽忠职守,又与洛卿助朕屡破悬案,册封他的女儿也算是对罗氏一族的嘉奖。”端煜麟主意已定,他迫切渴望得到一个李婀姒的替身。 “那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凤舞合上名册,提起另一件事:“皇上有了新人也恐别忘了旧人。每次大选都是后宫姐妹们心里最难受的时候,皇上是不是应该想个辙安抚一下六宫啊?” “皇后说得有理。现在宫里妃位、昭仪多悬,朕便借此机会大封一次后宫吧。也不枉众佳丽追随朕多年,皇后看如何?”端煜麟也许久不曾大封过六宫了。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臣妾替众姐妹谢过皇上恩典。”凤舞屈身行礼。 凤舞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次大封后宫,离皇贵妃之位仅一步之遥的凤仪今次必然十拿九稳。然而,她没有想到那一成的“不稳”真就被凤仪摊上了——皇帝晋封了贤妃徐萤为皇贵妃。 由于仪贵妃和德妃再无晋位空间,皇帝赏赐了好些珍宝作为抚慰,另册封皇五子端璎宇为显郡王;李婀姒也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被封为了新一任的淑妃;久居嫔位的李姝恬总算沾了她堂姐的光,被晋位为贵嫔;洛紫霄与江莲嬅这对好友也双双晋位,只不过念在洛紫霄诞育皇子并举荐静花的功劳,破例越级晋位恪妃,就连一直跟着她的静花也安了个侍奉圣上周到的由头晋了宝林;金蝉孕育皇嗣有功,只待生产后便立即晋位贵嫔;温颦抚育雪凝辛苦被晋为淳贵嫔…… 凤舞挥手打翻了新沏的茶,咬牙切齿地念道:“徐萤这个贱人!敢抢我凤家的东西!” “娘娘,仔细烫了手!”妙青捧起凤舞的玉手端详,生怕她烫着了。 凤舞抽回手,缓和了情绪道:“罢了,也不能全怪贤妃。这分明是皇上安排好了的,这是在向本宫宣示呢。他想让本宫知道,无论是这天下还是内廷都是他一人说了算!他愿意给的,你就得千恩万谢地接受;他不给的,你惦记着也没用……”不过没关系,反正无论皇帝愿不愿意给,有些东西她也必须要拿到的!谁敢阻挠她,谁就得死! “娘娘,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妙青也替凤舞着急。 “稍安勿躁。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句话不单用在本宫身上合适,同样也适用于皇贵妃。她不是掌协理六宫之权么?那本宫便‘放开了’让她管,到时候出了事故她便难辞其咎。”凤舞理了理凤冠,镇定自若道:“眼下先忙完了选秀的事,等新人一入宫有她徐萤好受的!”妙青赞同地点了点头。 与凤舞的表面平静内心烦乱不同,获得意外之喜的徐萤内心的澎湃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徐萤摸着金丝瑞草如意缎绣五彩祥凤吉服和那顶金灿灿、沉甸甸的双鸾展翼雀屏头冠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久到她埋葬了无数生命和自己的青春年华。 “慕梅啊,本宫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这么多年来,本宫先是受郑氏姐妹摆布,之后又要被凤氏姐妹压制。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本宫真的是尝够了!如今本宫越居仪贵妃之上,真是痛快!”凤仪已经被她踩在脚下,她离凤舞的那个位置还会远吗?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皇后,迟早也是要被赶下台的,到时候便只有她徐萤才能问鼎后宫。 “娘娘大喜!让奴婢先伺候您将吉服换上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也好赶紧送回司制房修改,别误了册封典礼才是。”慕梅对主子的喜悦感同身受。徐萤朝慕梅点点头,示意替她更衣梳头。 慕梅为徐萤穿戴好层层叠叠繁复的绯色吉服,搭配上银丝织锦的彩凤披帛。徐萤坐于镜前,慕梅将她的头发散开、疏通,盘成高贵典雅的鸾凤凌云髻,以五朵红玛瑙蕊芯镂空金花装饰;再从脑后分出两束头发编成五股长辫垂于胸前,辫子上每隔两寸便缀以一颗指甲大小的浑圆金珠,极尽奢华之能事;最后将足金打造的双鸾展翼雀屏冠置于头上,徐萤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珠光宝气之中。 “娘娘,您真是太美了!”慕梅和冬福都看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光辉熠熠的贤妃,即便多年前刚得宠那会儿也不及现在的光彩夺目。 徐萤看着镜子中不一样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道:“本宫从前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张扬,如今也算扬眉吐气了!” “那是自然!待三日后的册封大典上,娘娘穿上这一身行头定是要把皇后娘娘的风头都盖了过去的!”冬福竖着大拇指啧啧称赞。 “本宫就是要给凤氏点‘颜色’瞧瞧!”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不用再那么低声下气了,徐萤心中大悦。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秀 册封大典当天,螽斯殿前一众晋位的小主排列整齐等待皇帝、皇后的到来。 徐萤自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大家都围在她的身边恭喜她的殊荣、赞叹她的装束。徐萤面上谦虚温和,心里却溢满了得意。 李氏姊妹站在人群之外,她们并不想也无需对新晋的皇贵妃阿谀奉承。今日二人的装束十分规矩,祥云纹菱锦吉服、青蝶浮蕊华盛,没有半点出格之处。 洛紫霄、江莲嬅和温颦恭贺过徐萤,向李氏姐妹这边走来。 “恭喜淑妃姐姐,姐姐这般年纪荣居四妃之位,可见圣上对娘娘的恩宠无可比拟。”洛紫霄言辞真诚,但不知为何李婀姒总觉得能嗅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醋意。 “恪妃才是备受爱重,今日这些妃嫔之中可只有你一人是越级晋封的,这样的待遇是本宫都不曾享受过的。”李婀姒谦虚道。 “恪姐姐诞育八皇子有功,又贴心的为皇上挑选了静宝林这般善解人意的美人,皇上怎能不爱?”江莲嬅附和着。 “恪妃和莲昭仪都是有福之人。”李姝恬不冷不热地敷衍着,温颦看出姝恬的情绪不对,扯了扯洛紫霄的袖子示意暂时离开。 洛紫霄不着痕迹地拂开温颦的拉扯,开口道:“本宫与莲昭仪情同姐妹,自然要互相沾沾福气,本宫生下了璎喆,莲嬅也得了个玉夕这么玉雪可爱的公主。淑妃娘娘与恬妹妹是堂姐妹,关系更胜旁人,娘娘也该多沾沾恬贵嫔的福泽,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也不枉皇上对娘娘的盛宠。”谁不知道李婀姒如今的身体已经久未承宠,而且入宫多年也从未怀过一男半女,洛紫霄这番话说得就有点讽刺的意味了。李姝恬当下变了脸色,江莲嬅和温颦神色也都略显尴尬,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妹妹说的是。都怪本宫的身子不争气,不如妹妹有福。皇上就快到了,妹妹们还是各归各位吧。”李婀姒并没生气,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人,只有李姝恬还站在她身边。 “姐姐,恪妃对你出言不逊,你不生气吗?”李姝恬原也和她们走得很近,但是自从上次洛紫霄小产之后,姝恬就感觉她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直到后来静花承宠,她愈发的觉出洛紫霄的改变。她很怕洛紫霄会朝着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 “何必呢?她说的又没有错。何况……她只是吃味罢了。”李婀姒不是没察觉洛紫霄对她显露出的一丝敌意,但是她不在乎。因为洛紫霄想要的、或者说后宫所以女人想要的,都不是她所求的。 “姐姐,我觉得恪妃跟以前不同了。怎么说呢?她变得……越来越像后宫里的人了。”李姝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身处后宫这样的大染缸里,又有几人能纤尘不染呢?”李婀姒也只希望洛紫霄在争宠之路上浅尝辄止,万不要越陷越深,到头来苦己害人、得不偿失。后宫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然而还是不断的有人前仆后继。 又过了一会儿,时辰到了。远远的,帝后携手现身,凤舞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凤尾曳地长裙迤逦而来,头上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赤金凤冠晃的人睁不开眼睛。看见徐萤隆重过头的装扮,凤舞轻蔑一笑,徐萤眯起眼睛,藏住了眼底翻滚的妒恨。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以徐萤为首众人皆跪迎帝后。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即便皇贵妃与皇后只有一级之差,却依然有着天渊之别。徐萤跪在离凤舞最近的位置,她再次感受到灵魂深处耻辱与不甘的颤栗。 “平身吧。方达,宣读圣旨。”端煜麟最近事忙,不想在这种形式上多费时间。 方达上前一步,展开圣旨开始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妃徐氏,克娴内则,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皇贵妃;庄妃李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淑妃;贵嫔洛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恪妃;贵嫔李氏,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昭仪……钦此。”方达念完诏书,众女叩首谢恩,并聆听皇后教诲。 端煜麟亲手将宝册、宝印交给李婀姒,而徐萤的宝册、金印则是由皇后交予的,这让她心里的不舒服更甚一层。凤舞将她的这些小情绪看在眼里,眼中射出嘲讽的光芒,徐萤俯首谢恩没有看见。 “今日众姐妹晋封之喜,本宫也不多赘言了。望各位今后修得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为皇上绵延后嗣。新人马上就要入宫了,咱们更要做出表率才是。”教导的差事凤舞做过太多次了,当下已经是信手拈来。 “承教遇皇后,臣妾等不胜欣喜!”众人恭谨答复。礼成之后帝后一同离开,妃嫔们各自散去。 凤舞一回到凤梧宫立即将凤冠卸下,妙青替她捏着酸乏的项颈。 “真不知徐萤是怎么顶着那么重的头冠招摇过市的,本宫的脖子可都快断了。”凤舞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皇贵妃不似娘娘您,戴这沉重的凤冠戴得腻烦了。想是头次戴上,觉得新鲜,便凑到大伙儿跟前炫耀炫耀,呵呵。”连妙青都被今日徐萤哗众取宠的模样逗笑了。 “她是皇贵妃,打扮得再出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淑妃得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凤舞一想起皇帝亲手赐印时,其他嫔妃脸上隐忍的嫉妒,便为李婀姒惋惜。被那样的男人倾心爱着,究竟是福、还是祸? “娘娘此话何解?”李婀姒向来宠冠六宫,谁敢找她麻烦? “且不说徐萤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本宫瞧着就连恪妃都隐隐对淑妃有所不满。那可是一向温婉柔顺的恪妃啊,呵呵,有趣……”她们这样嫉恨李婀姒,不知道几日后当看见与李婀姒有几分相似的罗依依时,又会是个什么表情?凤舞好生期待! 这个后宫,马上又要热闹起来了。 七月十六,新秀入宫的第三日,众位佳丽在合宫觐见之后回到各自的住处。 此次选秀共留用了十余名秀女,分别是:赐居于集英殿的户部尚书王祖德之女王芝樱,封了贵人,赐号樱;刑部侍郎玉海之女玉芙蕖,同样也封了贵人,但未赐封号,现居于芙蓉阁;大理寺少卿罗征之女罗依依则住进了雍容典雅的丽华殿,还因被皇帝称赞为“谦和恭顺,温婉有礼”得了个好封号,是为谦贵人; 太子妃胞妹夏语冰此次也封了贵人留用漪澜殿,这对姐妹的关系顿时变得有趣起来,妹妹成了姐夫的庶母、姐姐成了妹妹的儿媳;翔王妃的一双内侄女碧鸢和婷萱分别册了歆贵人和萱贵人,一同住在精致的明萃轩里;鸿胪寺卿杜允之女杜芳惟以才人的身份搬进了秋棠宫,杜允与驸马杜巍是异母兄弟,此女也算得上与红鸾长公主沾亲带故;以及赐居登羽阁的周才人、华才人和几位宝林、采女…… 后宫里原本也该有礼部尚书邓清源的独女邓箬璇一席之地的,无奈邓箬璇突然急病错过了选秀报名,这也成为了全家人的遗憾。邓家心有不甘,自然想尽办法要弥补,这些则是后话了。 罗依依回到寝宫时已经是香汗淋淋、脸色见白。她生来便有心悸的毛病,怕累怕吵,如果不是为了家族的荣誉她是断不会进宫的。刚刚在凤梧宫大殿外晒了好一会儿日头,这会儿便觉得身子不爽了。她的侍女跑去小厨房准备祛暑汤和平时养身的药了,身边没人伺候的罗依依想浸湿个手巾都行动困难。 此时正在院子里打扫的挽辛瞧见了,连忙跑进偏殿帮罗依依浸了手巾,替她敷在额头上。 “小主觉着好些了么?”挽辛担心这新来的小主不适应宫里的环境。 “好多了,谢谢。”罗依依觉得这小宫女热心且机灵,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挽辛,是宫里的粗使宫女。”挽辛规规矩矩地回答。 “看你伺候人也妥帖得很,倒不像是一直做粗活儿的。”说也奇怪,罗依依一见到挽辛便觉得喜欢。 “回小主,奴婢从前是孟才人的贴身婢女,后来又跟过竹宝林一段。因为奴婢犯了错,才被罚降为粗使宫女的。”挽辛有些不好意思。 “怪不得呢。我觉得你做事蛮机灵的,正好我身边还缺人,我跟皇后娘娘求了你来吧,你看如何?”罗依依想不如就趁此机会留她在身边伺候。 “小主大恩,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总算可以摆脱粗使宫女的身份了,挽辛一激动,直跪下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没有这么严重。”她拍拍挽辛的肩膀,轻轻地笑着。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初萌 今天刚好是李姝恬二十岁生辰,于是端煜麟没有翻任何妃嫔牌子,直接来毓秀宫陪姝恬母女。 瑞香走后,新来的侍女白鹭殷勤地伺候前后,做起事来比瑞香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姝恬很满意。 端煜麟也瞧着白鹭做事麻利的很,询问姝恬:“新来的侍女用着可好?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回皇上,白鹭很好。她在宫里服役多年,为人处事很是练达,手脚又勤快,臣妾很喜欢呢。”白鹭机敏忠诚,李姝恬对她没有半点挑剔。 “那就好。朕瞧着她也不比你原来的那个差。”说着指着白鹭嘱咐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务必要尽心尽力。” “奴婢遵命。”白鹭行礼退下。 李姝恬与端煜麟闲聊时又说起了新晋佳丽的事情。她对罗依依这个女子的印象最深,因为罗依依的确与堂姐李婀姒有那么几分相似。 “今天委屈众新来的众位妹妹了。明日皇上翻了哪位妹妹的牌子,可要替臣妾道个不是。原本新人应该今夜便开始承宠了,生生被臣妾占了去。”李姝恬话虽如此,但是腻在端煜麟怀中的娇柔神态可不像有一丝愧意,反而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得意,端煜麟见了大笑不止。 “你呀、你呀!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调皮?”端煜麟刮了刮她的鼻子。 “让臣妾猜猜,皇上明日会翻哪位妹妹的牌子?”李姝恬做思考状,不一会儿便有了结论:“臣妾猜皇上肯定要宣谦贵人侍寝!对不对?” 端煜麟故作惊讶:“咦,难不成恬儿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臣妾可不是无故猜测的!臣妾见过谦贵人了,她的容貌与淑妃姐姐有几分相似,皇上定是喜欢得不得了。而且当年臣妾有幸获得头份恩宠,不也是因为臣妾是淑妃的堂妹么?可见皇上最最爱重的还是姐姐!所以臣妾猜,皇上肯定会先去谦妹妹那里。”李姝恬因为婀姒而得宠,她一点也不怨恨。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与婀姒相像的女子,姝恬不希望她有机会动摇姐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你猜的不错,朕明日就会召谦贵人侍寝。怎么,吃醋了?”端煜麟轻嗅姝恬的秀发,希望从中找出一丝与婀姒相同的味道。 “臣妾不敢。只是……”姝恬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端煜麟让她继续说。 “只是臣妾觉得这样一来,谦贵人难免成为众矢之的,臣妾替她惋惜。”李姝恬从端煜麟怀里坐起,婉言道:“这头份的恩宠人人都想得到,得不到的人难免心存哀怨,这怨气也定是要撒在承宠的人身上。当年臣妾不也被众姐妹冷落了好一段时间么?不过好在臣妾有淑妃姐姐做靠山,旁人也不敢对臣妾太过分。可是谦妹妹不同,她无依无靠的,身子又弱。若真是因为得到了皇上的恩宠而被大家嫉妒、疏远,那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所以,依臣妾之见,如果皇上是真心喜欢谦贵人的话,还是不要让她当这个‘出头鸟’了。”李姝恬言辞恳切,仿佛没有半点私心,端煜麟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恬儿说的不无道理。朕越是喜爱她就越是应该保护她,朕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宠溺地摸了摸姝恬的脸蛋以示欣慰。帝妃二人度过了一个融洽而愉快的夜晚。 且说第二日夜间,端煜麟真的没有召罗依依侍寝,出人意料地宠幸了一个末流的卫姓采女,这让一群贵女大为不解。 侍寝后的采女搬出了储秀宫,如今翡翠阁只有谭美人一个人住着,皇后便将卫氏迁去了那里。 谭芷汀站在翡翠阁的正殿门口等着迎接这位新来客。卫楠自己一个人,提着不大的包裹,怯生生地迈进了翡翠阁的大门。 卫楠刚进院子便一眼瞧见了立在当中的谭芷汀,她快步上前请安:“嫔妾卫氏向谭美人请安。今后也要叨扰谭美人了。” 谭芷汀见卫楠谦和有礼,倒也不愿意为难她:“妹妹快别拘着礼了。怎么就一个人来了?没带个丫鬟么?” “回姐姐的话,嫔妾出身寒门微户,比不得姐姐们高贵富庶,此次入京不曾带有婢女。刚刚送嫔妾来的小公公倒是帮嫔妾拿东西来着,嫔妾见到了地方便打发他走了,故而姐姐之看见了嫔妾一人。”储秀宫里的采女一般都没有固定的侍婢,只有承宠后迁出储秀宫,最终落脚的那个宫里会有人负责给安排一个贴身宫女。 “这样啊。从前侍奉竹宝林的侍女还留在翡翠阁,不如就由她来伺候你吧?”谭芷汀十分不喜傻愣愣的菱巧,刚好打发给这个卫采女。 “但凭姐姐安排。”卫楠哪敢挑剔,千恩万谢地应承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里,皇帝也尽是召一些位分低微的采女、宝林侍寝,这可急坏了某些急于得宠的妃嫔。 按照皇上召幸的顺序,接下来住在登羽阁的周沐琳和华扬羽是最有希望承宠的两位新秀。 周沐琳这几天拼命地打扮自己,以备随时听候圣召。与她相比,同宫的华扬羽则显得淡漠许多。平日里只喜欢养养花、弹弹琴,日子过得清心寡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里还俗的姑子。 清晨,华扬羽又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周沐琳经过时忍不住调侃几句:“哟,妹妹这会儿还有心情干这个?有空闲不如精心打理打理自个儿,说不定哪天皇上就要传召咱们了。”周沐琳最讨厌华扬羽像个锯嘴葫芦似的闷不吭气。瞧着侍女打扮得都比她鲜亮,华扬羽自己整天一袭素衣,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给谁看呢? 华扬羽扭头看了周沐琳一眼,略一点头,只吩咐侍女满儿去弄些花肥来,并不理会周沐琳的冷嘲热讽。周沐琳自讨没趣,自己出门闲逛了。 与华扬羽这个闷油瓶憋了一肚子闲气,周沐琳胡乱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浣衣局附近,刚好撞上一出热闹。 浣衣局的王嬷嬷正拎着一个宫女的耳朵责骂,周围有不少端着衣物的宫女垂首默立。周沐琳好奇地走近前去看热闹。 原来是跪在地上的这个名为馥佩的宫女不小心把刚洗熨好的宫妃的衣服弄脏了,王嬷嬷正责罚她呢。只见馥佩委屈地抹着眼泪,解释着自己是被后面的宫人踩掉了鞋子,一不小心打了个趔趄致使衣物脱了手。可是王嬷嬷根本不听她解释,只一味地又打又骂,旁边甚至有几名宫女幸灾乐祸地偷笑。周沐琳一看便知就是那偷笑的丫头干的坏事。 “都吵什么吵!好好的光景都被你们搅合了。”周沐琳清了清喉咙道。 “奴婢参见小主,扰了小主清静,奴婢实在该死。”说着狠狠拍了馥佩一巴掌,骂道:“还不快给小主道歉!” “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馥佩惊恐地对着周沐琳磕头认错。 “小主莫怪,这丫头粗手笨脚,总是惹祸,奴婢也正教训她呢。”王嬷嬷厌恶地瞪了馥佩一眼。 “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啊,嬷嬷这样责罚她?”周沐琳瞧着馥佩怪可怜的,想着要不要替她求个情? “回小主的话,这死丫头将华才人送来洗的白纱罗裙弄脏了!奴婢怕她给美人添堵,想着这便送她去慎刑司得了!”王嬷嬷谄媚地解释道。 原来是要给华扬羽送衣服的,不料却在中途出了岔子。周沐琳笑了,这等给华扬羽添麻烦之人她中意极了,当下便决定救下馥佩。 “嬷嬷别恼。我是与华才人同住的周才人,我最了解华才人了。她可不是那种小气之人,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下人的。是这样,我们登羽阁里刚好还缺几个干粗活的宫人,不如就将这丫头交给我带回去,也算她将功折罪了。嬷嬷觉得呢?”周沐琳耐心规劝。 “这没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回了崔尚宫,这丫头您现在就领走吧。”王嬷嬷恭敬地行了礼,带着一群浣衣宫女离开了。 王嬷嬷走后,馥佩膝行至周沐琳跟前,不断地给她磕头,嘴里还一直念着她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行了,起来吧。记得本小主对你的恩情,今后跟着我、好好效忠于我就算报答我了。”周沐琳收起慈善的面孔,居高临下地说道。 “是,奴婢记住了!奴婢愿为小主做牛做马,伺候小主!”自从三年前因为舒贵人自戕而获罪的馥佩被遣去浣衣局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长期以来被人欺负、陷害,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好这次遇见了周沐琳救了她,她的命运被再次改写,她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周沐琳带着馥佩大摇大摆地回了登羽阁,还特意绕到花园去挑衅。 此时的华扬羽在花丛中置了桌案,上面摆着焚烧的紫铜香炉,坐于幽柔缭绕的烟波中抚琴。周沐琳的到来立即破坏了恬静安逸的氛围。 她将那条沾了污渍的白纱裙扔到华扬羽的琴上,不仅打断了扬羽的琴声,裙子的一角还搭在了香炉上,很快便被熏燎出一大片焦黑。满儿连忙将裙子拽到地上,用脚狠狠踩了烧焦的部位几下。 “华妹妹,对不住了,刚刚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裙子。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哦?”反正在她看来华扬羽已经“超凡脱俗”,对外界的任何事都不甚关心。 华扬羽轻叹一声,对着满儿道:“满儿,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带上琴随我一同去趟宫乐局。”满儿点头称是,主仆二人谁也不曾理会周沐琳的无理取闹。 宫乐局的新晋乐师中有一位琵琶手叫华漫沙,原是华府里的乐师。虽然此人来华府的日子不长,可她高超的琴艺很快便引来了华扬羽的注意。二人经过一番切磋,彼此深深欣赏并结下了友谊。 此次华扬羽参选,华漫沙本来欲以她贴身侍女的身份陪她一同入宫,但是扬羽不忍漫沙的音乐才华就此埋没,于是举荐她应选宫乐局的乐师。没想到华漫沙一举中的,而华扬羽也“幸运”地中了选。就这样,亦师亦友的二人在这个嘈杂纷乱的后宫再次相聚。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女 圣驾并没有似周沐琳预测的那般如期而至,端煜麟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罗依依的丽华殿。 罗依依初承恩泽不胜娇羞,她那无限怜婉的模样让端煜麟仿佛看到了李婀姒初入宫时的情态,不禁龙颜大悦。端煜麟回宫后派人赏了好多东西给她,尤以一柄蓝羽镶金团扇最为特别,类似的扇子他也曾赏过李婀姒一把。 按规矩,承宠之后的妃嫔翌日是要到凤梧宫给皇后请安的,罗依依也不例外。为了表示对皇后的尊重,罗依依特意选了昂贵且奢华的衣饰——一袭金丝兰纹昙花雨丝广袖叠仙裙衬得她清丽脱尘;垂鬟分肖髻上镶珠鎏金蝴蝶蓝菊华盛鲜艳夺目,一侧插着云鬓花颜金步摇,另一侧饰以金累丝水晶雏菊掩鬓,端的是温婉惊艳柔弱扶风。 罗依依特意早到了一会儿,服侍凤舞簪花过后一同来到正殿,其他妃嫔也都到齐了。众人行礼坐下之后,惯常要陪皇后聊几句家常,最近的话题无疑离不开承宠的新秀们。 “谦贵人今个儿的打扮可真是华美啊,想必又是皇上赏了好些物什吧?真是叫人羡慕啊!”洛紫霄摇着扇子恭维道。 “回恪妃娘娘的话,嫔妾手中的这柄扇子以及头上戴的步摇、掩鬓皆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嫔妾断不敢辜负。”罗依依谦逊地回答。 “姐姐惯会说笑,谦妹妹的东西虽好,但也不至让姐姐羡慕的地步啊。谁不知道皇上待姐姐特别,就连晋封和赏赐与旁人不同!皇上又喜爱八皇子,总要去姐姐那里坐坐,哪次去不是带了稀罕的玩意给你们母子的?要说羡慕,也是我们羡慕姐姐呀!”江莲嬅与洛紫霄打趣道,紫霄佯怒用绣扇拍打了莲嬅一下,但是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得意。 “莲昭仪所言极是。几个年幼的孩子里,眼下八皇子是最得皇上宠爱的,皇上去看他的次数也最多,惹得本宫的璎平都吃弟弟的醋了呢!”徐萤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着,但是洛紫霄明白她并不是在说笑,紫霄甚至仿佛从徐萤的眼中看出了怨毒。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了,总之这样的感觉十分不好。 当然,了解徐萤的人都能觉出点味道,她必然是将洛紫霄和八皇子视为眼中钉的。尤其是在洛紫霄越级晋升为恪妃之后,徐萤越来越有将其母子俩除之而后快的欲望。 “皇贵妃过奖。”紫霄悻悻地不再多话。 凤舞似乎可以预见徐萤正缓缓张开的利爪,心里不禁有些兴奋。人的野心啊!真是可爱又可怕的东西。凤舞瞧了一眼毫无“斗志”的李婀姒,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说起谦贵人的打扮,本宫觉着这枚雏菊掩鬓甚是好看!本宫依稀记得,早年皇上也曾赏过淑妃一对,好像是紫珠莲花的?” “娘娘好记性,确有此事。”李婀姒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她这边来了,感觉应承道。 “本宫记得你很喜欢那对掩鬓的,怎么后来也不见你戴过了?”凤舞继续追问。 “嫔妾珍视皇上赏赐之物,已经命人好生收藏起来了。”李婀姒总不能告诉皇后有一只被她弄丢了。 “皇上赏赐于妹妹自然是希望妹妹时时戴着,供起来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美意?”德妃快人快语,也没多思考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皇后、德妃教诲的是,嫔妾明白了。”虽然知道德妃并无坏心,但是此刻李婀姒还是有些恼怒她胡乱帮腔的。 “你们再仔细瞧瞧。不光是首饰,她们的扇子也极为相似呢!好像都是江南织造的贡品……”徐萤意味深长地瞥了罗依依一眼。 “还真是!皇上最看重淑妃娘娘了,难怪皇上现在这么宠爱谦贵人,谦贵人能有几分像淑妃真是福气!”刘幽梦脱口而出,她身后的知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罗依依所得的宠爱全凭容貌与李婀姒相像,她根本就是李婀姒的替身!这对罗依依来说不可谓不屈辱,如果罗依依是那种嫉妒心强的女子,此时恐怕已经恨上李婀姒了。 罗依依没有出声,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婀姒。她那绝美的容颜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有任何改变,还是美得令人窒息。罗依依深知自己半点都比不上婀姒,可笑的三分相似终究敌不过那七分的差异,认清这一点的罗依依感觉心口开始隐隐发痛。 “丽贵人随便说说的,谦妹妹你往心里去。”洛紫霄温言安慰,但是越是劝她别放在心上,罗依依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丽贵人的宫里不是也住了位新晋的小主么?是哪家的秀女来着?”凤舞机敏地再次引开话题。 “回皇后娘娘,樱贵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出千金,身份尊贵得很呢。”刘幽梦没有告诉皇后,这位樱贵人为人高傲、极难相处,每每与她相遇刘幽梦总有一种“方斓珊回来了”的错觉。 不过,王芝樱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她父亲官居从一品,这点倒与江莲嬅如出一辙,但是她胜在嫡出,甚至在容貌上也胜过方斓珊和江莲嬅一筹。如果李婀姒“大瀚第一美女”的地位无可动摇的话,王芝樱称次位也不足为过。 “是么?那可真是显赫的出身,宫里的新秀无人能出其左右了。”凤舞玩味地说道。这样的身份若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今后的前途可谓风光无限啊。 “可惜邓家的千金因病错过了大选,要不今年后宫里还要多一位不得了的姐妹呢。”德妃想起了听来的传闻。都传说礼部尚书邓清源的女儿貌美无双,但是一直养在深闺无人得见。本以为此次选秀能有幸一睹真容,无奈上天又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是可惜了……”凤舞本来也很属意于邓箬璇的,但是她自己实在是不争气。之后众人又东拉西扯了些什么,凤舞也没听进去,只是不时地点头含糊地应答着。 凤舞看着下面坐着的这些心思各异的女子却偏要装出一副和睦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弈。这样的“娱兴节目”后宫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凤舞偶尔参与一下,更多时候她还是愿意就这样静静地观赏。直到某颗棋子的棋路超出了她的预期或者不合她的胃口,她才肯“出手”将其“摆正”。 罗依依在回宫的路上偶遇了方才众人谈论的贵女王芝樱。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罗依依还是被盛装打扮的王芝樱惊艳到了。 王芝樱出身高门,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且不说她身上的一套翻领蝴蝶袖樱花纹蜀锦烟绣裙的工艺精巧程度之高,单单是这裙子的料子就价值不菲。芝樱的美貌本就是凌艳逼人,再配合上大气的天鸾髻更显其高贵傲然;发髻正中一顶粉晶垂帘双翔红宝樱花华盛,两侧各簪一朵芍药绢花,端庄中不乏俏皮。 王芝樱信步走近罗依依,二人之气场立见高下。 “你就是罗依依?”王芝樱近乎以着居高临下的态度睥睨着罗依依。 “是我。樱贵人……”罗依依刚一张口就被王芝樱强势地打断。 “听说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像淑妃因而很得皇上喜爱?可是在我看来你根本比不上淑妃……你甚至还不如我!”王芝樱咄咄逼人,她右眼睑下方一颗浅浅的泪痣随着她表情的变化鲜活起来。 “我……”罗依依握住心口,挽辛上前来扶,刚欲恳求芝樱不要逼迫小主却被芝樱的侍女相思拉到一旁牢牢抓住。相思的手劲儿真大,挽辛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罗依依被她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求芝樱放了挽辛。 “放心,我不会把她怎样的。只是不想有人打扰咱们说话。”芝樱顿了顿,邪魅一笑道:“她们都说今晚皇上还会翻你的牌子,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罗依依吓得脚软,身子一歪坐到了路旁的花坛边上。 “真看不出像你这样的软脚虾有什么好?不过是为人替身,自己还沾沾自喜,真是可笑!”芝樱站着,罗依依坐着,从芝樱的角度看去罗依依更加柔弱可欺了。 “我没有!我并不觉得像淑妃是荣幸的事,也不想是因为这个才得宠的!”罗依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低头用绢子小心地擦拭着。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令王芝樱厌恶地眯起了凤眼。 “别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我可不会同情你!”芝樱抬起罗依依的下巴,令她直视自己道:“恨么?皇上在宠幸你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心痛吧?恨她吧?” “你、你放开我,你捏疼我了!”罗依依推拒着王芝樱钳制她的手。 王芝樱甩开罗依依的下巴,沉声说道:“你永远比不过她,而我,也要将你狠狠踩在脚下!恨我吧!用尽你全部的愤怒恨我!我倒要看看,跟我分享同一个丈夫的女人有没有资格跟我争宠!有没有实力斗败我!”王芝樱眼睛里闪烁着的疯狂显示出这是一个多么野心勃勃且好强喜斗的女子!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罗依依颤抖着叫骂。 王芝樱不屑地笑笑:“是啊,我就是疯子。”她狠狠一指瑟瑟发抖的罗依依,阴恻恻地说:“今晚侍寝的一定会是我,你信么?你不配拥有你现在所享用的一切,弱者是不配在后宫中生存的。我,要夺走你的一切!呵呵呵呵……”说完便疯狂地尖笑起来。 罗依依彻底被王芝樱恐吓到了,心脏一时承受不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此时的王芝樱承宠之后正疲累地窝在皇帝怀中渐渐睡去。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善恶 原定翻罗依依的牌子怎么就变成了王芝樱留侍了呢?原因要追溯到罗依依昏迷的这大半天里。 罗依依晕倒后,王芝樱命相思陪着挽辛将罗依依送了回去,自己则来到了昭阳殿门外。 尚未承宠的秀女按规矩是不允许自请求见皇上的。王芝樱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请门口的侍卫通传,只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凝望着门里。 王芝樱一站就是个把时辰,这大热的天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就这么晒着,侍卫也难免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在方达出来巡视的时候,侍卫向他报告了这一情况,方达好奇地走到王芝樱跟前打听道:“不知小主是哪个宫里的?可是想面见圣上?不过老奴见小主眼生,怕是还没侍过寝吧?这可于礼不合啊!小主您请回吧。” “公公多虑了,我不是要见皇上。但问公公一句,皇上午睡可起了?”王芝樱当然不能主动求见,但是她可以想办法让皇帝召见。 “刚醒。小主您回吧,这天儿太热了,仔细中了暑气啊。”方达好心相劝。 “小女子是集英殿的樱贵人,今后还请公公多多照拂。”说着向方达福身一拜,方达连忙扶起道着“不敢”。敢情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难怪敢如此张扬无忌。 待方达进入昭阳殿不久,门外的王芝樱放开歌喉唱了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唐 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 芝樱的歌喉婉转动听,午睡初醒的端煜麟听见如此优美的歌声精神也为之一振。 “是谁在朕的寝宫外放歌啊?”端煜麟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懒懒地问道。 方达知晓定是门外的那位小主,以为她扰了皇帝清静,惹得他不快了。方达替芝樱捏了一把汗,询问皇帝的意思:“可是吵到陛下了?奴才这就去把唱歌之人赶走?” “慢着!”端煜麟制止了方达,缓缓道:“好一曲《春江花月夜》!这么动听的歌声若不能近距离倾听实在可惜,你去把唱歌之人请进来。”端煜麟突然对唱歌的女子很感兴趣,他倒要看看是那只“小猫”这么放肆大胆? “是。”方达悬着的心落下来,暗道这位贵人小主胆识过人,使得好手腕! 整个下午昭阳殿里的歌声就没断过。芝樱唱哑了嗓子的代价却也换来了皇帝的龙颜大悦,更得到了她想要的恩宠。 当端煜麟爱抚着她的脸庞,赞叹她“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要给他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深刻印象。芝樱大胆地主动亲吻皇帝的嘴角,并在他唇瓣间轻轻肆虐撕咬。从端煜麟震惊的眼神中倒映出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一双秋水剪瞳。 端煜麟怀中的小女子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眼角的泪痣鲜活地挑逗着男人的欲望本能,端煜麟迫不及待地与她共赴巫山云雨。此时的端煜麟早已把罗依依忘到一边儿,甚至连李婀姒都暂不曾想起。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可怜被吓晕厥的罗依依不会想到,她屈辱地以为人替身换来的一点儿恩宠也将被那个她视为“疯子”的女人一点点地蚕食殆尽。 后宫的日子渐渐步入正轨,三个多月来,新秀们陆续被召唤侍寝,然而论宠爱程度一直是罗依依与王芝樱平分秋色。 王芝樱的性子太过桀骜,但是聪明的她只把这股子跋扈劲儿使在地位不如她的人身上。对于皇上和暂时不及的高位者,她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皆是一副谦虚和顺的模样。 与芝樱同住的刘幽梦可就苦恼了。她们虽同为贵人,但是她的家世如何能与芝樱的家世同日而语?刘幽梦努力了三年才爬到的位置,人家一入宫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即使作为前辈,刘幽梦在芝樱面前也永远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况且凭着芝樱现在的得宠态势,相信不久就能超越她了,刘幽梦再次感受到了初入宫时夹着尾巴做人的窘迫。 如今刘幽梦除了跟涂宝林交好,也就与洛紫霄还算走得近些,所以有什么烦心事时她总是愿意去找比自己年长的紫霄那里诉苦。 这日她又带上知惗准备去云霞殿跟紫霄叙话,走到院子里刚好碰见陪皇帝用膳回来的王芝樱。 王芝樱款款而来,即便入了秋她依然一身夏装打扮,只因皇帝说过喜欢她一边唱歌一边起舞时的轻盈身姿,她便再也不肯让自己看起来有一点点臃肿。 “哟,丽贵人这又是去哪儿啊?涂宝林那儿,还是云霞殿?怎么我一在宫里你就往外跑,难不成是不愿意与我共处一室?丽贵人这是嫌弃我咯?”王芝樱将披风解开往相思怀里一抛,蔑视着刘幽梦。 “妹妹哪里的话?我怎会嫌弃妹妹?我就是过去陪恪妃娘娘说说话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幽梦改掉了冲动任性的毛病,隐忍已经成为她性格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恪妃有儿子、有淳贵嫔和莲昭仪两位姐妹相陪,用得着你一个小小贵人整天跟前跑后?劝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别去惹人厌烦的好……”芝樱突然迈上前来,贴近刘幽梦警告道:“还有,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姐姐妹妹的。所以,还请丽贵人别乱攀亲戚。”说完怪笑着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这是在讽刺我不配与她称姐道妹呢。”刘幽梦看着芝樱跋扈的背影喃喃道。 “小主别理她。在她眼里,怕是连皇后娘娘也是不配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主,比当年的澜贵嫔有过之而无不及。”知惗安慰着幽梦,幽梦摇摇头出了集英殿大门。 刘幽梦进了云霞殿,与紫霄在偏殿闲话家常,静花也在一旁抱着八皇子逗着玩。 “真羡慕姐姐,有八皇子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又有静花忠心耿耿地侍奉着。”刘幽梦一想到近来自己的境况就感叹上天的不公。 “怎么?樱贵人又给你气受了?”紫霄将璎喆从静花怀里抱过来,让他挨在自个儿身边玩耍。两周岁的小人儿已经会讲很多话了,他不时呀呀地叫着母妃,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要玩那个,很是顽皮可爱。 “还不就那样,她就那个性子,我忍忍也就习惯了。”刘幽梦无奈地叹气。 “你若是习惯了,也不至于总往本宫这儿跑了。”紫霄一眼便看穿了刘幽梦的言不由衷。 “不习惯又能怎样呢?樱贵人家世比我高、又比我得宠,早晚是要越过我成为一宫主位的。到时候我还不是要仰人鼻息?都是命……”哀怨的表情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 “静花,璎喆该睡午觉了,你带他下去吧。”紫霄将静花支走,幽梦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便也让知惗出去候着。偏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正适合说些私密的事情。等人都走净了,紫霄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位分虽低,但从前好歹也是独居于集英殿的,现在来了这么跋扈的一主儿,换了谁都委屈得很,本宫能理解。” “恪妃姐姐这是有办法救妹妹脱离苦海?”刘幽梦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问道。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看妹妹肯不肯帮本宫一个忙了?”紫霄略带深意地看着她。 “瞧姐姐说的,能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尽管说,妹妹全仰仗姐姐了!”又不是没帮过,一次两次又有何区别? “樱贵人年轻貌美,又深得圣宠,若将来诞下龙胎,凭着她的家世封嫔封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妹妹你要知道,一旦璎喆不是皇上最喜爱的孩子了,本宫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到那时即便本宫想护着你也是力不从心了。妹妹倚靠本宫、本宫倚靠璎喆,璎喆呢,倚靠的是皇上的偏爱。所以啊……不能再有一个比璎喆更讨人喜欢的孩子了,尤其是他的母妃还是像樱贵人那样家世显赫……妹妹明白么?”紫霄温和地微笑着,语气再平常不过,只是在幽梦听来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姐姐……不,娘娘是想……”不等幽梦宣之于口,紫霄先轻轻挡住了她开阖的唇瓣。 “听说妹妹平日喜食柿子,因为妹妹家乡的特产便是又甜又大的青州柿?”紫霄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弄得幽梦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地点点头。紫霄将一个盛有青州柿的果盘推倒幽梦面前,继续说:“那妹妹一定知道关于柿子蒂的药用咯?” “柿子蒂……柿子蒂烤干、磨成粉末,开水冲服……”刘幽梦惊恐地看着紫霄,连连摇头否定:“不成不成,那都是民间流传的偏方,岂能当真?万一没有效果……或者出了事情……嫔妾实在是担待不起啊!”幽梦跪到紫霄脚下,求她三思。 紫霄将幽梦扶起来,安抚道:“妹妹别怕,本宫怎会将妹妹置于危险之地?那柿子蒂的功效静花已经亲身试用过了,确实管用呢。并且完全没有副作用,真真是极好的避孕药材!妹妹大可放心地下给樱贵人服用。” “这……”虽然不伤人性命,毕竟也是害人的手段,刘幽梦犹豫了。 “本宫也不逼你,不过是看妹妹受樱贵人欺辱替妹妹不平,给她些教训也不算过分,你说呢?”紫霄目光一转,变得犀利无比,似根根尖刺扎入幽梦心底。下一瞬,紫霄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婉娴静:“自从熙嫔殁了,翩香殿就一直空着,那可是个不错地方啊!本宫觉着将妹妹移居过去甚好,妹妹觉得呢?” 如果洛紫霄之前的那番话不算威逼,现在就是*裸的利诱了。刘幽梦心跳加速,她听见自己紧张得咽口水的声音,而她的手似乎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向了果盘里的一只黄澄澄的柿子。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主仆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王芝樱一开始便“光明正大”地选择当了“坏人”,洛紫霄的善良也在贪欲的驱使下掺杂进了些许恶意,而刘幽梦的私心与被动也最终使她选择了与紫霄同流合污。 “小主真的要帮恪妃做这件事吗?小主可考虑清楚了?”知惗在离开云霞殿的路上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做能怎样?难道要一直被王芝樱欺压着?我是受够了的!”幽梦恨恨地道:“恪妃摆明了要对付王芝樱,我若不答应帮她,她定会连我一块整治。” “怎么会?恪妃娘娘向来不迁怒他人,再说小主还曾助静花得宠,恪妃不至于恩将仇报吧?”知惗有些不能接受。 “恩?我帮静花的那点儿恩情她早就还清了,你以为我这个‘贵人’是怎么得来的?况且,人心易变,如今恪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与世无争的洛紫霄了……”幽梦无奈地拍了拍知惗的手背,她不得不依靠洛紫霄。 幽梦的恩宠本就稀少,如今新人入宫皇帝更是将她抛到九霄云外了。以她的家世若能晋级嫔位已经是极致了,可她费尽心思也不过挣扎着拼到了贵人之位,这其中还有很大部分是洛紫霄出的力,所以她若想晋嫔就必须紧紧抱住恪妃这棵大树。 主仆二人特意绕了路散散心,经过御花园时刚好遇见赏花的玉芙蕖和侍女迷蝶。秋日里木芙蓉开得正好,玉芙蕖最爱此花,自然不愿错过。 芙蕖见幽梦行来,不失礼数地问好:“丽贵人安好。” “玉贵人安好。”幽梦看着如新开芙蓉般的娇柔佳人,心中更添一丝苦涩。自己最好的年华已然不再,而这后宫里新鲜的颜色却永远不会断绝。 “秋来风景如画,最是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丽姐姐也是来赏景的?”芙蕖热情地邀幽梦同游御花园,幽梦没有拒绝。 “再美的风景也不及新秀们的璀璨光辉啊!每日对着樱贵人这样的大美人,什么景色也不放在眼里了。”幽梦半是玩笑半是自嘲道。 “呵,听姐姐这话便知是被芝樱气恼了的。”芙蕖和迷蝶二人掩唇而笑。 “怎么?妹妹好像很了解樱贵人?”幽梦诧异。 “了解谈不上,不过倒是彼此熟识。芝樱的性子……罢了,不说这个。御花园的花儿好看是好看,却不如花房里精修细剪的插瓶别致。不知姐姐肯不肯赏光,移步芙蓉阁一观?”对芝樱,芙蕖不愿多提,于是邀请幽梦到自己宫里坐坐。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玉家和王家住得较近,两家家主又同朝为官,平日里难免要相互走动。芙蕖与芝樱也算是打小儿便认识了,只是二人性格迥异,因而没有成为手帕交。 “荣幸之至。”幽梦随芙蕖去往芙蓉阁。 在芙蓉阁里,刘幽梦见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面孔——慕竹正将一瓶插满了修剪得宜的木芙蓉小心翼翼地摆在正殿的桌子上。 “慕竹?”幽梦不禁唤出声来。 “奴婢拜见玉贵人、丽贵人。”慕竹谨小慎微地行礼。 “姐姐认识慕竹?她是花房里最精干的奴才,每次送来的花儿数她侍弄得最好!所以我宫里的花草都只叫她来打理。”芙蕖自然不晓得在她入宫前慕竹身份的几经变换。 “是么,如此甚好。”刘幽梦不便多言,但是她依旧对慕竹不抱有任何好感。 芙蕖点头微笑:“我在储秀宫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卫姐姐,就是现在的卫采女,她也很喜欢养花呢!”她唤过慕竹吩咐道:“慕竹,麻烦你挑两盆修剪好的绣球送去翡翠阁给卫采女,就说是我送的。对了,记得要选蓝色的绣球。”慕竹点头称是,退下不提。 慕竹站在熟悉的翡翠阁门前,深感物是人非,她曾经的寝宫如今已成了他人的住所。慕竹自嘲一笑,迈过翡翠阁的门槛。 还没到正殿,便听到了从里边传来的责骂声,原来谭芷汀又在训斥白华了。 “你这糊涂东西!怎么又忘了叫醒我?”显然谭芷汀贪睡的老毛病又犯了。 “奴婢已经叫了小主好多遍,可是小主说今日无事可多睡一会儿,叫奴婢不要打扰。”白华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 大概正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更加激怒了谭芷汀:“好啊!还学会顶嘴了?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便拿起了架子上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向白华挺直的后背。 白华咬牙坚持不发一语,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求饶的,哪怕被活活打死。目睹这一切的慕竹暗暗摇头,白华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岂是能在后宫生存下去的? “奴婢参见谭美人,玉贵人命奴婢给您和卫小主送来两盆绣球花。”慕竹的出现打断了谭芷汀的惩戒。 起初谭芷汀不耐烦地朝慕竹摆了摆手,但她定睛一看发现堂下拘着礼的竟是曾经风光一时的慕竹!她的注意力立即从白华身上转移开了:“哟!这不是慕竹么?好久不见了啊!听说你在花房当差,日子可比在兽鸟司滋润多了吧?”谭芷汀的讽刺意味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多谢小主关心,奴婢的确过得不错。”慕竹含笑回答,心里却恨不得撕烂谭芷汀的嘴。 慕竹平淡的反应没有满足谭芷汀幸灾乐祸的欲望,她顿时觉得无趣至极,朝卫楠居住的屋子喊了一声:“卫采女,你的贵人妹妹来给你送花了,快出来收下吧。” “就来。”卫楠软软地应着,菱巧却先主子一步掀开了门帘,见到旧主的她激动得忘乎所以:“竹宝林!你怎么来了?” 正当菱巧想跑过去与慕竹寒暄一番之时,谭芷汀伸手拦住了她,浇下一盆冷水:“她已经不是嫔御了,也不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屋里的卫采女,你可别犯了忌讳!” 听了谭芷汀的话,菱巧讪讪地停下了脚步,立在门口等候卫楠。卫楠很快便整理好出来了,她礼貌地收下了玉芙蕖的礼物,并托慕竹带回感谢。谢过慕竹,卫楠又注意到被罚的白华,心下一软便忍不住为她求情:“谭姐姐,白华可是又犯了什么错,姐姐这样打骂她是不是太严重了?” “贱骨头就是欠收拾,你不必为她求情!”谭芷汀看白华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奴婢总是惹小主生气、伺候不好小主,是奴婢无能。奴婢不配待在小主身边,求小主将奴婢打发了吧!”这时白华突然高声求道,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向谭芷汀磕头。 “呵!这贱婢第一回求我,居然是求我打发了她?好啊!那你看我是把你打发到兽鸟司呢?还是浣衣局啊?”这两个地方都是宫人最不愿意的去处。 “但凭小主决定!”在哪儿都比在这里强,白华受够了谭芷汀的作践。 卫楠一边劝阻白华犯倔、一边劝谭芷汀不要把事情闹大。正要离开的慕竹背影一顿,转身回来装作来捡落下的花铲,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听说法华殿的粉妆到了出宫的年纪,哪里正好缺一名侍女。只不过法华殿冷冷清清的,也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差。” 谭芷汀与卫楠面面相觑,又转头看了一眼白华,只见白华俯首沉声:“奴婢愿意去法华殿。” 白华被调去了法华殿,谭芷汀一时间没有了可用的人,于是便向皇后禀报。凤舞许她在内务府或尚宫局里随便挑一名宫女伺候,但谭芷汀却不怀好意地提起了慕竹,她想让慕竹接任白华的位置。 凤舞如何不知道谭芷汀的心思?慕竹曾是郑淑妃的贴身大宫女,又做过皇帝的嫔御,身份地位如何能与一般宫女相提并论?谭芷汀区区一介美人,敢张口要慕竹做她的侍婢,一方面是为了趁慕竹落魄时将其收为己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被曾经同是嫔御的慕竹伺候着说出去岂不是很有面子?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谭芷汀只考虑到表面的风光,却全然忽视这样做会不会招来怨恨的结果,真真是愚不可及! 这样愚蠢贪婪的女子凤舞觉得有必要让她吃点亏,慕竹不是省油的灯,二人相互利用、相互算计不正是凤舞期待的好戏么?况且连皇帝都不在乎慕竹的去处了,凤舞更加没理由拒绝谭美人讨要一个花房奴才的“小小要求”了。 接到去翡翠阁当差的旨意时,慕竹内心是无比愤怒的。虚荣的谭芷汀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慕竹本想通过替芙蓉阁侍弄花草与玉芙蕖攀上关系的,要知道玉芙蕖的家世可比谭芷汀好上太多,也更有利于她的复起。 慕竹咬着牙收拾包袱,心想罢了,跟着别人有跟着别人的办法,至少这也算一个新的机会。 “姐姐要做回近侍了,不该高兴才是么?怎么觉得姐姐似乎不大乐意?”花房里与慕竹交好的一个小宫女绿翘看出了她的不爽。 “没有,我挺高兴。等我在翡翠阁站稳脚跟了,便央求谭美人将你一同要过去,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共事了。”慕竹安慰地摸了摸绿翘的发髻。 “姐姐说的是真的?绿翘也能离开花房了?”绿翘年纪尚小,入宫也不过才一年。她对慕竹的经历有所耳闻,却从来不多嘴多舌地刨问。 “那是自然。你自己在花房要好好当差,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团聚了。”慕竹早就打算待复宠之后,要了绿翘跟在身边。 “绿翘相信姐姐!绿翘等着姐姐的好消息!”绿翘将一枚绣着翠竹的荷包交予慕竹以作送别礼物。 慕竹微笑着捏紧手中的荷包,与相处了数月的绿翘和辛苦的花房工作告别。 与从前告别的亦不止慕竹一人,宫乐局里的华漫沙以及一位新的御前宫女都打算在皇宫里开启新的人生。华漫沙的故事我们放在后面讲,眼下先来说说这名神秘的御前宫女。 七月里的大选,掖庭内又充入了不少宫婢,子濪有幸成为御前第一宫女青雀的徒弟,跟随着青雀行走于御前。对于“子濪”这个名字,大家会觉得有些特别、又有些熟悉。没错,侍女以“子”字开头向来是驸马府的风格。子濪正是此番秦殇选送的宫婢。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汇聚 皇帝这会儿正值午休,方达在内殿伺候着,青雀便领着子濪在外间守着。青雀瞧了眼滴水计时器,估摸着皇帝也快醒了,于是便吩咐子濪去御膳房通传一声可以准备皇帝的下午茶了,顺便再去司珍房将送修的扇坠取回来。 子濪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尚宫局,还不等进入司珍房的大门,便被办差回来的子笑叫住了:“前面那位姑娘请等一等。” 子濪转过身来,对着子笑友善一笑:“秦掌珍,久仰。” “你认得我?”子笑挑眉。 “秦掌珍的大名在驸马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怎会不识?” “原来是自己人,早就听闻驸马安排了一个宫女在御前行走,只是数月来不曾得见,幸会。”子笑向子濪略一点头,仔细打量子濪又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请秦掌珍借一步说话。”子濪请子笑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继续道:“秦掌珍好记性,可还记得赏悦坊的花魁水色?” “啊!你是……不对啊,我记得前不久刚传出水色得病暴毙的消息。”子笑虽没见过水色真人,但是赏悦坊中女子的画像她是都看过的,眼前的子濪与水色倒是有几分相像。 “水色不‘死’,子濪如何能‘生’?”子濪意有所指。 “可你的容貌……”子笑记得水色的相貌要比眼前的子濪更加艳丽。 “坊主略施小计对我的面容稍做了改动,况且在坊中一直都是浓妆艳抹,现在卸了妆与之前也大有不同。”子濪解答了子笑的疑惑。 “你既是花魁,想必已经不是清倌了。若要插入御前,驸马实则费了一番功吧?”如此大费周章究竟值不值得? “当年的枫桦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凭驸马的势力又有何难?”子濪眸色一暗,一提到枫桦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因此丧命的花舞。 “好好的花魁不做,为何要入宫?你有什么目的?”子笑不理解秦殇或者说流苏为何要选一个已经在公众中有一定知名度的花魁来执行任务。 “我能有什么目的?这话该问问你自己,或是问问驸马大人吧?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子濪苦笑着道。 “在御前安插眼线不是非你不可,为何最终会是你?”子笑还是不能相信。 “因为我够忠心、也够聪明!我是坊主的心腹,也是我替驸马找出了藏匿赏悦坊的青衣阁余孽,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么?”子濪颇为得意。 “你是说青衣阁的青风被捕是你的功劳?”子笑觉得这其中有点意思。 “不然呢?风铃平日与我走得最近,她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很快便找到了她是青衣阁余孽的证据。风铃知道了驸马为自保放弃了青衣阁,所以一心想要报仇,是我及时发现并阻止了她。”子濪说得稀松平常。 “你还出卖了她。”子笑不屑道。 子濪无所谓地一耸肩反问:“那又怎样?我效忠的是坊主、坊主效忠的是驸马,对于驸马和坊主有威胁的存在,我作为属下不该举报吗?”子濪忽地靠近子笑阴恻恻地笑着说:“你知道吗?驸马拷问完青风,还将她交给我处置。是我,亲手结果了她!”事后她还将青风胸口上刺有残翼青羽蝶的那块皮肤剜下来呈给秦殇复命。 “你定是早就发现了青风的身份并向她许诺了什么,所以她才对你放松了警惕,否则以青衣阁成员的警觉不会这么轻易被抓。”前一刻还是金兰姐妹,后一刻就能反目成仇。不管她以何种理由骗得青风信服,不得不说这个女子实在可怕。 “随便你怎么想。不管是不是我骗了她都好,总之结果都是一样的,是我抓住了青衣阁的奸细。”她的确以出卖风铃换得了她想要的“委以重任”,但有些话她未必真是欺骗风铃的。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果然是最适合宫里办差的人选。”子笑预感这个子濪绝不简单。 “彼此彼此。”子濪朝子笑拱手表示承让,言罢各自分头办差不提。 到目前为止,除了几个依然住在储秀宫的采女,就只有秋棠宫的杜才人和华扬羽还未侍过寝了。不是皇帝有意冷落,实在是这两位太不起眼,更主要的是打从一开始皇帝就没见过华扬羽的绿头牌。华扬羽不愿承宠,故不仅买通太医一直称病,并且还故意得罪了敬事房的掌事王川。这下子她怕是真的“出头无望”喽! 不过,是病总有医好的一天,为绝后患,华扬羽索性编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病状——外邪侵体导致中风,而中风留下了面瘫的永久后遗症。一个面容僵直的妃嫔如何还能侍奉圣驾?光凭这一点,她就比李婀姒做得更绝。 没有算计争宠之忧的华扬羽,除了时常要忍受一下周沐琳的奚落,日子过得倒也算自在。 秋高气爽的日子最适合谈琴论曲,华扬羽带着满儿准备再次去往宫乐局拜访华漫沙。 “啧啧,又要往宫乐局跑了?身为小主却总要与下人混在一起,难怪不招皇上待见!”每次经过周沐琳房门前时免不了要听上几句这样的嘲讽之言。 “小主这话可说错了。皇上不召幸华才人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华才人的‘病’……”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坏笑起来。馥佩跟着周沐琳的时间不长,刻薄劲儿却一点不落地都学了去。 华扬羽无视她们的挑衅,径直出了登羽阁。 然而她到了宫乐局之后却不见华漫沙的身影,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们几名新来的乐师被皇上宣去助兴了。 “请问,今日圣上邀了哪位贵客宴饮?”华扬羽拉住一个宫女询问。 “回小主的话,是靖王、闵王和宁王进宫探望皇上,皇上留三位王爷用膳,顺便请闵王品鉴新乐师们的作品。”宫女答道。 华扬羽略有失望地挥手让宫女退下了,自己则默默站在原地朝昭阳殿的方向望去,良久才又带上满儿回了登羽阁。 彼时昭阳殿内,端煜麟与三位皇弟一边开怀畅饮,一边共赏天籁雅音。 华漫沙的弹琵琶的技艺已经练就至炉火纯青之境,在场的几人无不如痴如醉,尤以醉心音律的闵王为甚。 一曲终了,皇帝带头抚掌赞叹,沉浸在妙音里的端禹樊尚未回神,一时间竟怔住了。端煜麟大笑着调侃:“七弟这是被朕的新乐师们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端禹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向众人致歉并赞美道:“臣弟失仪了,实在是这音乐太动人了!绕梁三日应不绝,好琴!好曲!”话毕目光在华漫沙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没想到七弟对这次入宫的乐师评价如此之高,这说明她们的确技艺了得!赏!”端煜麟一高兴,大大嘉赏了几位乐师。 “皇上得此一班能奏出仙乐的乐师实则大幸,不知臣弟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常来宫中欣赏?”刚刚的乐曲真乃回味无穷。 “有何不可?不过,要朕说,七弟你醉心音乐无妨,却也别误了大事。三年前的选秀朕就有意为你择一位良配,无奈你不肯;今年大选过后,难不成你还是一个瞧得上眼的都没有?禹樊,你年纪可不小了,没个妻室可不像话!你看看禹瑞,年纪最小,却也要做父亲的人了。”端煜麟调侃之后还不忘关心弟弟的终身大事。他边说边把目光往年轻乐师中梭巡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华漫沙身上,豁然开朗道:“七弟既然喜欢弹琴听曲,不如从这些年轻貌美的乐师中选个好的做侍妾!岂不两全其美?” 华漫沙感觉到有两道不同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她不敢也不能抬头。但当她听到皇帝有意选她们其中之一给闵王做侍妾时,手不觉地紧紧握住琴颈,不小心发出了微弱而不和谐的声响。 端禹樊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和谐,用余光瞥了一眼紧张的华漫沙,转而向皇帝推却道:“多谢皇兄关怀。但婚姻大事臣弟还是想自己拿主意,请皇兄就允了臣弟的这一点任性吧!”闵王举杯向皇帝恳求,直到端煜麟无奈地叹了声气,华漫沙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后宫的情势已然是山雨欲来,此刻温馨宁静的仙府内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亦不知即将面临一个大麻烦。 仙渊弘和仙渊绍兄弟俩在后院练功,朱颜和子墨妯娌俩便坐在廊下一边给小致远和朱颜腹中的孩子缝衣服。 子墨不擅女工,衣服基本都是朱颜在做,她只在一旁做些简单的活计,主要还是陪长嫂聊天解闷儿。不过子墨总是一心二用,与朱颜说话的同时眼睛却追随着渊绍的身影。她不时朝看向这边的渊绍挤眉弄眼,渊绍被爱妻可爱的模样吸引也不禁眉飞色舞起来。一走神,招式便出错,被对招的渊弘抓住好几处破绽。 仙渊弘再次将木剑砍到弟弟肩膀上,提醒道:“专心!”渊绍嘿嘿一笑躲过剑锋重新来过,然而不久魂儿就又被子墨“勾”去,再次被哥哥的剑尖抵住:“若上了战场你就这样应敌,早死了千百回了。” “不会,战场上可没有让我分心的人!”说完又满不在意地笑笑,还不忘回头冲子墨做鬼脸。见此状仙渊弘亦是无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弟弟,将木剑一抛转身离去。子墨从没告诉过渊绍,每每这时,仙渊弘看他的眼神简直和他老爹一模一样。 朱颜见丈夫不练了,也带上东西回了自子的院子。兄嫂一走,渊绍立即原形毕露,扑到子墨跟前就要往她身上挂,被子墨嫌弃地推开:“一身臭汗,快去洗洗!” “替我擦背?”渊绍装出一脸色眯眯的样子,羞得子墨直拧他腰间。 “呸,就你不正经!”子墨啐他一口。 “我让自己的妻子伺候沐浴怎么就成不正经了?”渊绍反驳。 “你还说?”子墨跳起来捂住他的嘴。这家伙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荤素不忌,半点长进也无! 夫妻二人拉扯打闹之时,小厮急匆匆地冲进院子报告:“大公子、二公子,门口有个自称是你们表妹的女子求见!小人知道二位公子没有什么劳什子表姐妹,便想拦下这位姑娘,可是这姑娘好生凶悍,硬是闯进了大门!小人拦不住,这才来报告公子!”仙莫言有事不在府内,小厮只有来求助少主人了。 “走,看看去!”渊绍拉上子墨风风火火跑到前院,刚好与闻讯而来的仙渊弘集合。 还未等三人站定,只见迎面冲过来一团墨色的影子。等众人看清来人之时,这名不速之客已经贴在了渊绍的胸口,娇声唤着:“表哥!” 渊绍被这姑娘吓得浑身一抖、双手一推,下意识地将她推了出去。女孩看似站立不稳却又不偏不倚地倒在了仙渊弘怀中,委屈至极地撒娇:“大表哥,你看二表哥怎么这样对人家呀!”听着这矫揉造作的语气,子墨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如果不是这个月的月信如期而至,她肯定怀疑自己怀孕了。 所有挟着目的、带着故事的演员都汇聚一堂,她们摩拳擦掌,只待一出出好戏轮番登场。 ------------ 第一百三十九 认亲 仙渊弘将绵软在他怀里、自称是自己表妹的女子身子扶正,严肃询问道:“姑娘怕是认错亲戚了,在下与内弟不曾有表姊妹,还请姑娘莫要于府中喧哗。”仙渊弘示意小厮送客,但是女子却拒不肯离开。 “怎么会认错?表哥之母冉氏乃小妹姑母,小妹之父与您的娘亲可是血亲兄妹!您说小妹认没认错亲戚?”女子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自顾地坐在了石凳上,朝半信半疑的众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家父姓冉,单名一个‘松’字;小妹我闺名冷香。” 仙家兄弟俱是听母亲生前提到过有一位名为冉松的兄长,只不过早在与仙莫言相遇前便失散了。因而,仙渊弘不敢确定面前的女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谨慎应付:“单凭姑娘的一面之词,在下实难确认姑娘说得是否属实。不知姑娘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姑娘的身份?” “表哥客气,叫我冷香便可。冷香自然是有信物在身,只是这信物即便给你们看了你们也未必识得。还是等姑父回来,冷香亲自将信物交给他老人家,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冷香的提议无可厚非,暂且只能这么办了。 “既然这样,便请姑娘移步偏厅,在那里边用茶边等候家父吧。”让客人在院子里坐着可不是仙家的待客之道。 “表哥客气,小妹不渴也不累。不如派个人领小妹到贵府各处转转,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小妹很肯能要留在府上叨扰了……”冷香颇为自信地扫视着几人,视线最终停留在了子墨身上:“咦?这位便是新进门的二表嫂吧!我瞧着咱们年纪相仿,不如就劳烦二表嫂带小妹游览一番吧?” 渊绍刚想反对,却被子墨按住。子墨挂上标准的待客笑容,同意了冉冷香的请求。 “不敢当,冷香姑娘请吧。”子墨礼貌且警惕地引着冷香往花园走去。 渊绍担心地望着子墨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渊弘安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吧,在自家的地盘上弟妹还能吃亏不成?况且弟妹聪颖机智,完全能应付得了,谅那冷香也不敢造次。你若实在不放心,跟上去远远瞧着便是,我这便立刻去请了父亲回来。”兄弟二人商量好后各司其职。 子墨与冷香二人来到了将军府的花园,渊绍尾随其后的举动早就被冷香洞察得一清二楚。 “哎呀呀,将军府得花园真是宽敞啊!虽然秋季萧瑟不见百花,但光是这成百上千株的各色菊花也足以赏心悦目了!若是再能于花丛中间扎上个秋千架子,可真成了年轻女眷玩乐的不二之地了!”虽然冷香这种喧宾夺主的语气让子墨很不爽,但是不得不说她的建议还是很好的。至少,倘若能有个秋千,石榴和樱桃可是要乐坏了的。 子墨与冷香是第一次见面,这姑娘不挑别人偏偏选中最陌生的她带路,这叫她不能不多想。子墨直觉冷香可能有什么话想单独跟她说,而且从此举可以看出冷香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她必定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仙家的。只是这个目的究竟是何、是好是坏?子墨都无从得知。 “冷香姑娘喜欢可以经常到府上拜访。”子墨假装客气。 “呵,表嫂这是说的什么话?等证明了我的身份,仙府很快也要成为我的‘家’了,我自然是想来就来。”冷香看着子墨的眼神闪着几分得意。 “是么,那姑娘最好祈祷公公能认下你这个外甥女。我就在园子门口等着姑娘,姑娘自己在里面看个尽兴吧。”子墨对冷香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哟,生气了?这么快就开始讨厌我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鬼、墨、眉……”冷香刚吐出这个名字,子墨突然回身,散发着森然凛冽之气逼近冷香。 “你到底是谁?来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子墨的眼中杀机毕现。 看着被激怒的子墨,冷香掩嘴一笑将其推开一些距离,低声道:“你的夫君不放心你,一直在后面悄悄跟着呢。你可别做出什么要不得的举动吓跑了他哦!” 子墨暗恼自己的警觉性越来越差,她装作不经意回头,果然用余光瞥见一抹隐藏不及的熟悉身影。 “秦殇派你来的?”子墨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离开了鬼门就这样直呼其名了?啧啧,鬼渐离还真是可悲。”冷香一副惋惜的表情。 “住口!你究竟是什么人?跟秦殇是什么关系?”子墨激动地质问。 “稍安勿躁,我不是秦殇的人,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你。所以,我不会揭发你旧身份的,放心。”冷香按着子墨的肩膀示意她平复。 “你既不是冲着我来,那便是冲着仙家人了?你若敢伤害这家人一分一毫,我必以死相拼!”子墨拂开冷香的手。 “唉!我说你都离开鬼门了怎么戾气还这么重?动辄就要拼死拼活的,真是粗鲁。我都说我是来认亲的,那我就真的是来认亲的……你刚刚的表现有些激动,二表哥好像很担心啊,他这么躲躲藏藏也怪难受的,你索性叫他出来吧。”说完不顾子墨的阻拦,头也不回地往花园深处走去。 子墨还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而这时按捺不住的渊绍现身来到她的身边,她被迫放弃了行动。 “你们在说什么?吵架了?”渊绍担心子墨吃亏。 “没有。你的这个‘表妹’太顽皮,放了条虫子在我肩上吓唬我。我刚刚的确有些恼她,所以就让她一个人去逛花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子墨当然不能叫渊绍知道。 “这样啊,难怪刚刚你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样子呢!甭理她,是不是‘表妹’还有待商榷呢!咱们就在这儿一块儿盯着她,爹马上就回来了。”渊绍亦是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十分反感。 “好。”子墨只有暂时按下心中的种种疑虑,一切等仙莫言回来再做定夺。 仙莫言接到渊弘带来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将军府。 一进门仙莫言便急忙大声追问小厮:“那丫头在哪儿?快把人领来!” 不一会儿,冷香跟着渊绍夫妇来到了偏厅,此时仙莫言正喝着水喘口气。 “姑父!”冷香猛然惊叫着扑向仙莫言,没有防备的仙莫言被她吓得呛了水。 “咳咳咳……”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仙莫言这才仔细打量着冷香,摸着胡须道:“你说你是冉松之女,可有证据?” “当然有。姑父请看!”冷香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檀香木扇双手奉上。 仙莫言接过扇子展开一看,扇子上的镂空雕花精美细致,扇面上还绘有翠竹图案。扇坠则是一块由天然绿松石雕刻而成的拜月狐狸。 “这……”仙莫言拿起扇坠仔细端详,又将从领口掏出贴身佩戴的挂坠与之相对比,完全一模一样!仙莫言放下坠子,扶住冷香激动地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当年阿竹说过,这种绿松石的坠子是她幼时岳父亲手为她和兄长制作的,是这世间唯二的两枚!孩子,你果然是冉松的女儿!” “冷香怎敢欺骗姑父和两位表哥呢?冉松正是家父啊!只可惜……家父多年前离去了,冷香孤身一人只好四处投奔亲戚。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难熬,还好冷香百般打听之下寻得了姑姑的住址,却不料姑姑竟也……”说着还嘤嘤哭泣起来。 “好孩子,你姑姑不在了,可是姑父和表哥们还在啊!你便安心地留下来,姑父和你表兄嫂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仙莫言念在亡妻的份上,起了恻隐之心。 “多谢姑父收留使冷香免于流落街头,冷香实在无以为报!”冷香扑通跪倒在地,给仙莫言磕了三个响头。这认亲的戏码倒是做得足足的! 这边的感人场面未完,便被仙渊绍不配合地打断了:“爹,你怎么能就光凭一个坠子就认定她是舅舅的女儿了呢?况且你连舅舅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被仙莫言用檀香扇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 “我说是就是!老子还能认错了不成?就算你不相信你爹,难道还不相信你娘?这坠子只有你娘和你舅舅才有,除非是最亲近的人,旁人断不可能持有!现在冷香拿着它,就证明她就是冉松最亲近的人,不是他的女儿还能是谁?”况且仙莫言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冷香与冉竹也有几分相似。 “爹!你老糊涂了啊!或许是舅舅出了什么意外,这坠子是她捡到的;再或者可能就是她为了抢夺坠子把舅舅给……”渊绍还是不能认同父亲的判断。 “胡说!你可知你舅舅的武功盖世,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陷害?”仙莫言不以为然。 “爹,那些都是娘讲给你听的,你既非亲眼所见怎能轻易相信?”渊绍不理解父亲的盲目。 “混账!你的意思是你娘骗我咯?”仙莫言就是听不得半点关于妻子的坏话,即使是他亲儿子说的也不行。 仙莫言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儿子们退下,吩咐下人给冷香安排食宿。冷香至此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 第一百四十章 敌友 冉冷香住在将军府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经常跑到锦墨居拉着子墨闲聊叫她有些吃不消,被害得不能享受甜蜜二人时光的渊绍对此也颇多怨言。但是冷香依旧我行我素,时常“骚扰”他们夫妻。 “冷香啊,你整天拉着子墨聊天闷不闷啊?要不我派人陪你出去逛逛集市?”其实仙渊绍的潜台词是“你自己一边玩儿去,把我的子墨还给我!” “不会啊!冷香最喜欢与二表嫂说话了,我和二表嫂可投缘了,是不是?”冷香狡黠地笑望着子墨问道。 “是……是啊。”子墨无奈地朝渊绍撇了撇嘴,渊绍郁闷得只好跑去军营“加班”。渊绍一走,子墨立即换下亲切的表情,推开挽着她胳膊的冷香。 “二表哥一走你就对人家这么冷淡啊!好伤心。”冷香的笑意中完全看不出半点失落。 “公公相信你,可我不信。你既知道我原来的身份,就说明你不是普通人。你最好老实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子墨指了指她。 “哎哟,你不要恐吓人家嘛!人家胆子小会怕的……”冷香突然贴近子墨轻声说道:“如果你还是鬼门的杀手,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可惜了!” “谁跟你是好朋友,别跟我套近乎!”子墨再次将她推远。 冷香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说:“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有个叫莫见的小子托我问候你,看样子他很关系你呀!你们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会认识阿莫的?”听她提到阿莫,子墨不由得关心起来。 “我父亲与秦殇是……朋友,那我认识驸马府的人也不奇怪啊!”冷香耸了耸肩。 “我怎么从来没听驸马提起你父亲?”子墨突然想到了秦殇要她夺取的《冉霄兵法》,难道是跟冉松有关? “难道秦殇还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下人汇报吗?”冷香的语调重重地咬在了“下人”二字上,子墨的神色瞬间冰冷。 “是,我曾经的确是下人。所以,我与高贵的冉小姐永远也做不成‘朋友’了。”子墨冷冷一笑。 “这么说,你是想与我为敌咯?”冷香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微微嘟起小嘴,表情甚是委屈可怜。但是子墨知道,这表情的背后一定掩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是敌是友,那就要全看冉小姐自己了。你若安分守己,不作出伤害我家人之事,那你就还是这个家里的表小姐;如果你敢对仙家不利,那我不介意做你的敌人。”子墨露出了一个作为杀手的狠厉眼神,真是久违了的神情。 “呵呵,我开玩笑的!二表嫂当真了?不好玩不好玩,冷香以后再不说这样的笑话了。嫂嫂别生气呀!”转眼间冷香又换上了一副赖皮的面孔,摇着子墨的胳膊求她原谅,简直把子墨都搞晕了。 “你……”子墨不明白为何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容易。 “对了嫂嫂,那个莫见是不是喜欢你呀?你嫁给二表哥他是不是很难过啊?真可怜!那我可以喜欢他么?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冷香的思维跳跃得太快,子墨完全跟不上了,子墨只有无奈又气急大喊一声:“你不要岔开话题啊!”而冷香却已经嬉笑着跑远了。 江湖中的快意恩仇放在皇宫中却难以通行。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人与人之间有时似乎敌友分明,有时却又暧昧难辨。唯有利益才是衡量的标准。 王芝樱的恩宠越来越盛,宫里也是日夜不断地熬着坐胎药,唯有芝樱怕苦这一点难坏了侍药的宫女。 又是一连串杯翻盏裂的破碎声,一名侍药的宫女被连推带搡地赶了出来。 “小主又不肯喝药了?”贴身侍女相思扶稳被赶出来的宫女。 “相思姑娘,还是你来劝小主吧,小主只听你的。”侍药宫女摇摇头将托盘往相思手里一塞。 相思让小宫女退下,自己又盛上一碗新的坐胎药进了芝樱的寝房。 “小主怎么又不肯喝药了?”相思将药喝压苦味的果脯放在芝樱手边。 “那药是什么配方,怎地那么苦?不喝了不喝了!反正皇上宠我,孩子总会有的,也不急于一时。”芝樱不耐烦地将药碗推倒一边。 “小主说这话便是任性了。药还是得喝的,您忘了入宫前老爷夫人叮嘱的话了?小主还是乖乖喝药吧,为您自己,也是为了王家啊!”相思在果脯里拌了些蜂蜜:“小主你看,奴婢知道您怕苦,每次都准备好了蜜饯果脯。今儿还特意向那屋的丽贵人讨了些青州柿饼,这个可是甜得很呢!喝完药再吃上一口,什么苦味都给盖过去了。” “真的?看刘幽梦经常吃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拿一个来尝尝,我先甜甜嘴再喝那苦药。”只要她肯喝药相思哪有不答应的,连忙夹了一个柿饼给她。 王芝樱咬了小小一口,咀嚼几下味道不错,一口气将整个柿饼吃完了。吃完了柿饼,芝樱艰难地把药喝了,刚搁下药碗就又连连吃了两个柿饼。 王芝樱吃得开心,与她隔墙而居的刘幽梦却是满心的担忧。她已经将晒干的柿子蒂磨成粉掺在了做柿饼的糖霜里,加在柿饼里就更不会被发现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王芝樱嫌弃她的柿饼低贱不肯食用。显然,她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到了明天她就会发现,小厨房里准备的柿饼从一份变成了两份。 从此,王芝樱每次喝坐胎药后都要吃上两块加了柿子蒂粉的柿饼。柿子蒂的避孕作用与坐胎药的药效两相抵消,既没有伤害芝樱母体,又使她迟迟无法受孕。这是刘幽梦所期待的最好的结果了。 且说这厢罗依依的宠爱被芝樱抢去不少,再加上她自己的身体也实在不济,等皇帝对她的新鲜劲儿一过,怕也是要落得个惨淡收场。 近忧未解,远虑复来。罗依依现在不单要提防着王芝樱,就连最近逐渐有了起色的明萃轩也成了她的心头大患。 不知各位看官可还记得明萃轩里两位新小主的来头?没错,正是翔王妃的内侄女姚碧鸢、姚婷萱姐妹。此二女为双胞胎姐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好似一双并蒂娇花。最有趣的是,她们二人的贴身婢女青袖和玉兔亦为一对同胞姊妹。 数年前桓真就曾在众人面前夸赞过她这两位表姐的惊人美貌,端煜麟见过真人之后更是认同桓真的看法。一开始是因为对李婀姒的移情作用让他更怜惜于罗依依,后来又被美艳大胆的王芝樱缠得紧紧的,以至于他险些忘记了这对姐妹花的存在。 如今罗依依的身体明显不适于经常侍寝,新晋妃嫔里皇帝也只对王芝樱还多些兴趣,现下才想起来还有姚家姐妹两颗沧海遗珠,于是最近除了常去集英殿也频频光顾起明萃轩了。这样难免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唉,还是有自家的姐妹在宫里相互照应着好啊!姐妹们看看那姚家姐妹,抱起团来邀宠,可倒是更方便了呢!”周沐琳吃味地嘲讽道。她从入宫到现在也只侍寝过一次、陪皇帝用过两次午膳,不能不嫉妒那些恩宠优渥的小主。 “周才人这话不假。别说是姚家姐妹,就连夏妹妹也因着是太子妃的亲妹得到了皇上几分看重,前个儿不也赐了封号了么?真叫咱们大伙儿羡慕不已啊!”谭芷汀也只能在这群新人里摆摆老资历了,原先哪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夏语冰也只侍寝了两回,皇帝对她敬重有加却不甚宠爱。即便这样,看在太子妃一家的面子上,还是给封了豫贵人,因此后宫的奴才们虽不奉迎她却也没人敢怠慢。 夏语冰刚好不在,杜芳惟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况且她与夏语冰也算合得来,所以就更加反感周沐琳和谭芷汀的言论了:“两位姐姐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豫贵人的好,这样似乎不太礼貌呢。”她话音一落,周、谭二人锐利的眼神便齐齐向她射来,杜芳惟咽了下口水,忽觉自己说话没经大脑。 “杜才人如此维护豫贵人,难不成是攀上了人家的高枝?这事什么时候的事啊?杜才人动作倒快啊!”周沐琳语带轻蔑。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才人,况且还是个未侍过寝的才人,也配对她指手画脚? “我们谈论豫贵人也没有恶意,大家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谭芷汀难得做了一回“和事佬”,但是你以为她真的这么好心?当然不是。讽刺的话在后面呢:“杜妹妹若真与豫贵人交好,不妨让她多多提携你,也好让皇上早日召你侍寝。”再温柔的语气也掩盖不了说话人眼神中的恶毒。看着周沐琳强忍的笑意,杜芳惟顿时觉得胸口发闷。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要说豫贵人,那么我也想说上一句……”玉芙蕖抚掌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其实我还要感谢豫贵人呢!要不是因为她的封号与我的姓氏同音不好区分,皇上大概也不会顺便选了我的封号。所以,你们说我是不是该谢谢豫贵人啊?”玉芙蕖想以这个小插曲来缓和紧张的气氛。 “荣贵人说笑了,凭你的容貌家世别说是赐封号,就是晋位贵嫔也是迟早的事啊!”周、谭二人自然不愿得罪玉芙蕖,于是便奉承几句将这页揭了过去。 杜芳惟朝玉芙蕖投去感激的目光,玉芙蕖莞尔一笑,以示友好。玉芙蕖用小小的机智与幽默避免了一场口角风波,她的这种智慧与体贴也是后来得到皇帝重视的主要原因。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纷争 顺景十年的秋天喧然而逝,然而冬季的到来却没能给大瀚带来肃然的宁静。相反,大瀚的边境又起了纷争——雪国的新国主登基,雪国军队蠢蠢欲动,不时于两国交界寻衅滋事。 事件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雪国国主沉疴多年、积重难返,终于在炎炎夏日的某个暴雨倾盆的夜里撒手人寰。彼时,新国主之位的继承者、长子赫连律昂不巧正在远离王都的皑城执行公务,听闻父王病逝的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王都。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直称病留于王城内的赫连律之趁机起事,他集结十万大军将王宫团团围住,在国主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逼宫篡位,并派出一队其私蓄的精兵在赫连律昂回程的途中截杀他。 赫连律昂归心似箭、疏于防范,中了律之的埋伏,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逃入山中。赫连律之打定主意要斩草除根,竟下令放火烧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未灭,如若律昂真藏于此,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火灭后,士兵上山搜寻,发现十数具烧焦的残骸,已经分辨不清这其中究竟有没有赫连律昂、或者哪具焦尸才是赫连律昂了。至此,赫连律昂生死成迷;而赫连律之依然没有放弃赶尽杀绝的念头,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其兄。 雪国的王权转瞬间便易了位,赫连律之在一个月后正式加冕为王,它终于达成了自己的野心。 说来也是奇怪,大皇子继位本就是民心所向,朝中支持律昂的臣子也不占少数,怎么说也不该被律之抢了先机。可就在律昂外出办差的数月中,律之的王府内院突然集结了一群神秘的江湖人士。这些人个个深藏不露,一开始没人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律之召集的普通门客。 然而,就在逼宫当晚,那些支持赫连律昂的重臣,几乎一夜之前被屠戮殆尽。这些神秘的“门客”动作迅速、出手狠辣,甚至没有留给被害人一丝准备的机会;而律昂统领的军队一半随他去了皑城,另一半于逼宫前几日被一道伪造的圣旨调往蜀望山区剿匪。等到律之篡位,大军已来不及赶回救驾。即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切木已成舟,作为臣子的他们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律昂生死未卜,大军群龙无首,断然对抗不了律之的军队。 赫连律之篡位之事传到大瀚皇宫之时,端煜麟也十分震惊。他虽能看出赫连律之的狼子野心,但却没料到他居然铤而走险。端煜麟对赫连律之逼宫篡位的行为既不齿有微微有些恼怒!比起这等奸邪之徒他还是更属意赫连律昂做雪国国主,奈何雪国不是大瀚的附属国,他即便有心也不便插手他国国事。他只希望赫连律之登位后能像他父王一样安守本分就好,没想到这个新王却偏偏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刚登基不久,王位还没坐稳就打起了邻国的主意! “这个赫连律之,真真是可恨!刚登基就来滋扰我国边境,朕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端煜麟生气地拍着桌子,被请来议事的一众臣子也皆是愤然不平。 “依臣看,雪国这些年过得也是*逸了!请皇上立即下令,臣这就率领兵马将敌人赶回老家!”三十几年前淮朝与雪国的那场大战中凤天翔也有参战,当初雪国也败于淮军的铁蹄之下。 “咳、嗯……”仙莫言故意清了清嗓子打断凤天翔,毕竟他的爱妻曾是雪国生人,他不愿听别人将其称之为敌人。 “仙将军身体有什么不适吗?想将军年纪与老夫相仿,又比老夫更多征战,怎么身子骨还不如老夫了么?哼!”凤天翔不悦地看了仙莫言一眼。二人自来就是相互看不顺眼,凤天翔看不惯仙莫言的粗莽无礼,仙莫言也不屑凤天翔的狂妄自大。 “护国公说的是,我虽长年征战却也落下一身毛病。不像国公爷您,年过半百却依然消受得起双十年华的如花美眷,当真是老当益壮!在下自叹不如。”仙莫言也不分场合,什么话都敢说,臊得凤天翔老脸通红、众人忍俊不禁。 “你!仙莫言……你竟敢当着天子的面说出这等寡廉鲜耻之言,当真是为老不尊!”凤天翔又羞又怒,他那点风流韵事早就成为笑谈了,仙莫言却还要让他当众出丑! “你这老匹夫,怎么骂起我来了?又不是我娶的小妾,咱俩到底谁为老不尊啊?”仙莫言看着凤天翔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爽快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在府里藏了个小妖精!”凤天翔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堂登时鸦雀无声,众人惊讶地看着仙莫言,就连刚想开口叫停二人争吵的皇帝也大为震惊。 “老匹夫,我就知道你心思龌蹉!那丫头可不是什么‘小妖精’,她是我夫人的亲侄女,投奔我仙家而已。”仙莫言鄙视地看着凤天翔。 “够了!二位爱卿不要再争了,今日朕请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讨论家事的。”眼下端煜麟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在雪国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选派一名合适将领出征边关。 “臣知错,请皇上恕罪。臣自请出征边关,定不叫雪国贼子踏入我大瀚疆土一步!”凤天翔再次主动请缨。他年岁大了,本不想再出征打仗。可是眼见着大女儿逐渐不受他的控制,朝中与他不睦的同僚也借着后宫之力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来,他就不得不再依凭战功巩固自己的地位。 “打仗这种事儿,护国公还是不要跟本将军争了吧?毕竟我打了一辈子的仗,护国公却早已致力于朝堂了。”仙莫言哪里晓得凤天翔心里的盘算。 “仙将军此言差矣!老夫虽然已远离战场多年,但依旧宝刀未老。何况舍弟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镇守边关的猛将。此番若与雪国开战,我们凤氏一族协力抗敌,定能旗开得胜!”凤天翔对于碍事的仙莫言烦不胜烦。 “我家的俩儿子也是个顶个的骁勇善战,难道比你凤氏子弟差么?皇上,派臣去吧!”仙莫言就是喜欢跟凤老狐狸唱反调。 “二位卿家莫争了,派谁去朕心中已经有数了。”端煜麟差点忘了,镇守边关的大将正是凤天举。既然边关已有凤氏父子三人,他就不能再让凤天翔过去了,谁晓得这兄弟俩聚到一块儿还会谋划些别的什么?端煜麟当下便有了决断:“骠骑大将军上前听封——朕册封你为征夷大元帅、你的长子为先锋,即日出征;与边关的凤将军合力保卫我大瀚疆土!” “臣遵旨!”仙莫言跪接圣旨,起身时还得意地朝凤天翔挑了挑眉毛,气得凤天翔涨红了脸。 “皇上!为何不派臣去?难道皇上信不过老臣吗?”心有不甘的凤天翔忍不住发问。 “护国公误会了,朕当然信得过爱卿。朕只是觉得爱卿还是留下来保护皇城和朕比较好。难道爱卿认为朕的安排不妥?”端煜麟说得一脸真诚,竟是让凤天翔无可辩驳。 “臣……不敢。”但是凤天翔心里还是狠狠咒骂了皇帝一声“虚伪”!谁不知道皇城的守卫是归领侍卫内大臣李健所属,禁卫军更是由皇帝直接统领?他留在京城屁用都没有! “得偿所愿”的仙莫言意气风发地回府准备出征事宜,凤天翔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府中,一进院子就踢碎了两个花盆泄愤。 “哟,我的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夫人姜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慰。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姓仙的那莽夫!拦我建功立业,着实可恨!”凤天翔不耐烦地接过茶豪饮起来。 “皇上没答应老爷出征的请求?”姜栉猜到了结果,安慰道:“不去就不去罢,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妾身还真不愿意老爷去冒这份险。老爷您的建树、功绩已经足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凤天翔郁闷地搁下茶盏,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些斥责。自从伊人死了之后,凤天翔与妻子多少还是生了些芥蒂的,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对凤舞自作主张的不满迁怒到了姜栉身上。 姜栉安慰不成反遭嫌弃,心里也生出些不快:“老爷心烦语重,我不计较。不过老爷可别总是将在舞儿那儿受的气撒到我身上来,妾身承担不起!” “还不是你生的好女儿!”凤天翔瞪了妻子一眼,拂袖转身便走。 “去哪儿?”姜栉急忙问道。 “丽思居!”丽思居是赵思娇的住处,每每凤天翔有烦心事的时候总爱去她那里,听她弹上一曲便什么烦恼也忘了。 “都是些狐狸精,有什么好!”姜栉看着丈夫决绝离去的背影,狠狠地捏住帕子,眼中迸出怨毒的光芒。当年因为赵思娇进门她与凤天翔的关系本就产生了裂痕,如今又因为伊人的死让这裂痕越来越深。 凤天翔边走边回想刚刚在议事殿与仙莫言争吵的内容,人还未到丽思居头脑中便灵光一闪,急匆匆地掉头去往书房。 “来人!派人去给我仔细查查清楚,仙府收留的那个小丫头究竟什么来头?”虽然仙莫言承认那丫头是他的亲戚,但是他还是不能全信。 如果仙莫言所言非虚,那么这丫头便是雪国人。她出现的时间如此凑巧,说不定与此次雪国滋扰边境有什么关联!一旦查清楚了,他既能立下一功,又抓住了仙莫言的把柄,一举两得;即便仙莫言撒了谎,这丫头根本就是“金屋藏娇”,他也能传播些仙莫言私生活上的“艳闻”,看这老莽夫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想想便觉得痛快,凤天翔不禁大笑起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舍 仙氏父子出发在即,仙渊绍却闹起了别捏,原因无外乎是出征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 “爹!为何每次打仗您都只带大哥一个人去?我也想跟您一起去打仗!”论武功他不比仙渊弘差,只是缺少一些实战经验罢了。 “渊绍别闹!这是圣上的意思。况且家中总要留下一个男人照顾,你毕竟新婚燕尔,还留下来比较合适。”渊弘开解弟弟。 “大嫂身怀六甲,一定更需要大哥陪在身边!还是回了皇上换我去吧!”成家之后的渊绍也开始想努力立业了。 “渊绍,让你大哥安心地出征吧,大嫂不需要他陪。我能照顾好自己。”最后一句似对渊弘的承诺,朱颜深情地凝视着丈夫,眼中的不舍最终被坚强所替代。从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开始,她就做好了随时面临离别和孤独的准备。她爱她的丈夫,所以她不想、也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仙渊弘感激地望着妻子,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便会回来。”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安慰她的话,朱颜还是懂事地含着泪点了点头:“我和孩子一块儿等你回来。你要平安。” 渊弘郑重颔首,替朱颜抹掉眼角的泪珠。他接过朱颜手里的包袱,英姿飒爽地打马随父亲赶往军营。 直到丈夫的背影消失无踪,强忍着不适的朱颜终于撑不住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子墨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大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子墨和渊绍都十分担心,大哥刚走大嫂就出事,这叫他们如何交待啊! “没事,大概是这个孩子舍不得他爹爹吧。”朱颜抚着隆起的肚子,虚弱一笑。 朱颜的这胎与怀致远时不同,害喜害得厉害不说,直到眼下怀孕六个多月了胎象还是不稳。急得全家人四处寻医问药,生怕胎儿有什么闪失。子墨不敢再让朱颜站在外面吹冷风,赶忙将她送回房间。 “大嫂,你的脸色好差,我去请郎中来瞧瞧吧?”子墨扶朱颜躺下,但还是不放心她的身体。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都怪这小家伙太娇气了,受不得一丝委屈!”朱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双眸中闪耀着母性的光辉。子墨听从了朱颜的意愿没请郎中,但还是想亲自去医馆抓了几副上好的安胎药。 子墨走到中庭刚好碰见正欲回屋的冉冷香,子墨顾不上理她急匆匆想绕过去,却被冷香一把抓住:“这么急去那儿啊?” “放开我。大嫂不舒服,我去医馆抓些药来。”子墨不耐烦地挣开冷香。 “又动胎气了?月份不小了,按理也该稳固了。走,我给大表嫂瞧瞧去。”冷香二话不说拉着子墨往回走。 “你还懂医术?”子墨以为这丫头只会胡闹捣乱,不曾想还能治病救人? “略通。少废话,快走。”冷香白了子墨一眼。 二人回到朱颜的闺房,朱颜已经熟睡。她们蹑手蹑脚靠近床边,生怕惊醒朱颜。冷香轻轻地给朱颜号了脉,片刻便朝子墨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去了。 “怎么样?有无大碍?”一出房门子墨便迫不及待地询问结果。 “你急什么?走远些再说。”冷香将子墨拉到朱颜院子外面的一处走廊,继续道:“不太好。她的脉象有些虚浮,看上去像是母体的养分跟不上,故而胎象也不稳定。” 子墨想一定是因为朱颜怀这两胎间隔的时间太短,生致远时伤的元气尚未补足就又怀上了,所以才会出现营养不足。子墨着急地问冷香有没有什么调理的方法。 “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就是安胎药不能断,平时补品也多吃些。一定要保持孕妇的营养,还有孕中不宜多思。”冷香指了指朱颜房间的方向,撇撇嘴:“她身体底子薄,这么快有二胎本就不合适。现在只盼望她别因为大表哥的出征殚精竭虑才好。” “唉!看来今后我们要多陪陪她了。”丈夫出征打仗,做妻子的哪能不担忧?换做谁都是一样的,子墨能尽力开解朱颜却控制不了她的思绪啊! 赫连律昂生死未卜、神秘失踪的消息还是在某个午后传到了端沁的耳朵里。虽然早已经决定对律昂断情,但是突然间听闻噩耗还是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与端沁成婚后,皇帝赐了秦傅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官职,虽然平日里很少参与朝政,但是朝野内外的消息总还是能听闻一些。不知端沁曾经心上人就是赫连律昂的秦傅,将雪国的一些列动乱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说与她听。谁料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那……雪国大皇子的尸体最后找到了吗?”端沁紧紧捏住手里的绣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清楚,只说寻到的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清了。但是看赫连律之还在大肆通缉赫连律昂,我想他应该是没有死。”秦傅转头看了一眼妻子,却发现她嘴唇发白、额角流汗。他还以为是妻子身体哪里不舒服,吓得急忙扔下手里的书卷:“沁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孩子又在你肚子里闹腾了?” “是、是啊。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也不知道像谁……”端沁勉强笑笑掩盖自己的失常以打消丈夫的疑虑。 “那必然是想你了,我小时候可是乖得很呢!”秦傅将端沁揽在胸前,爱怜地摸了摸端沁的肚子。再过不到半年他就能与他的孩子见面了,想想是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啊! 端沁一面为赫连律昂的安危担心,一面又觉得有愧于秦傅,她可真是个坏女人!纠结心痛的她忍不住落下泪来,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秦傅的手背上。 “怎么哭了?”秦傅抬起端沁的脸,焦急地问道。 端沁摇了摇头,将头埋回秦傅的怀里声音哽咽:“我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赫连律昂逃不过此劫,还是怕自己的余情未了伤害到秦傅。 “别怕,有我在呢。都怪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秦傅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慰。 翌日一早,端沁以探望太后为由入宫。 姜枥已经料想到这几日端沁便会来找她,见到女儿急匆匆赶来也不惊讶。 “挺着个大肚子就别到处乱跑了,有什么事派人来知会哀家一声就好了。”姜枥瞪了女儿一眼,赶紧将端沁拉到自己的软榻上坐下,还不忘命霞影多添一些炭火。 “儿臣想念母后,自然要亲自来看望母后呀!”端沁见了母亲又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开始撒起娇来。 “你在家中也是这样跟驸马撒娇的?”姜枥调侃起女儿,端沁闹了个脸红。 “母后净拿儿臣寻开心!”端沁扭头装作不理姜枥。 “你来了,又不与哀家说话,还说是来看哀家的?既然如此,你还是回去算了。”姜枥就不信端沁此番入宫是别无所求。 “母后,儿臣……”端沁欲言又止,几番挣扎还是说了出来:“儿臣听说雪国的事了,儿臣想……” “你想都不要想。”姜枥沉声打断女儿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朝堂上的事是你该插手的吗?” “儿臣并不关心朝堂之事,儿臣只是想知道赫连皇子他……是否还活着?”这次端沁抢在被打断前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的死活与你何干?沁儿,你别忘了你已经嫁人了,你现在还怀着秦傅的孩子呢!你这样关心一个异国皇子对得起他吗?”姜枥生气了,她不明白为何直到现在女儿还是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儿臣知道愧对驸马,但是儿臣对他的担心已经无关情爱,只是对故人的最后一点惦念……望母后成全!”端沁哀伤地看着姜枥,姜枥无奈地长声叹气。 “此事哀家成全不了你……如果你执意想打探他的消息,去找你六哥更合适。哀家言尽于此,没什么事你回去吧。”姜枥闭上眼睛,不停地揉着额角。 “儿臣多谢母后!”端沁挺着肚子艰难地向姜枥行了一个跪拜礼,姜枥头疼地朝女儿摆了摆手,这是她最后一次纵容女儿的任性。 出了皇宫端沁立刻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靖王府。到了王府,却不见端禹华的人影,端沁焦急询问之下才得知靖王已经数日不曾回府了。 端沁想既然靖王不在,她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于是便想先行回去。刚要离开,被一个温婉的声音叫住:“是公主大驾光临么?臣妾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臣妾招呼不周之罪。”说话之人正是这王府的女主人——靖王侍妾南宫霏。 “霏姬客气。”虽然南宫霏是靖王府后院唯一的女人,但是到底不是正室也非侧妃,还不能以“王妃”称之,故而只能成为“姬”。 “公主怎么刚来就要走呢?也不给臣妾一个招待您的机会。公主不如略坐一坐,臣妾这就派下人去请王爷回来。”南宫霏也已经许久不见端禹华了,正好借着端沁来访有个正当的理由寻他回来。 “霏姬知道六哥现在何处?” “是啊,不在府里那就只能在别庄了,还能去哪儿呢?王爷知道公主来了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公主喝些牛乳稍等片刻。”端禹华一个月里总有半月要去到别庄上住,不知是不是因为嫌弃她连整个王府都厌倦了。 端沁急于打听赫连律昂的消息,遂留了下来:“也好。那就给霏姬添麻烦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询 端禹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快回来,南宫霏瞧着端沁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想她八成是真有急事找靖王。 “六哥怎么还不回来?”端沁坐不住了,开始在客厅中央来回踱步。 南宫霏生怕她怀着身孕这样走来走去动了胎气,出了事情她可担待不起:“公主莫急,王爷这会儿一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您还是坐下等吧,孕妇的情绪可不敢焦虑!” “罢了,你带我去六哥的书房等吧。他平时多半在那里议事的,也省得待会儿他回来还要来这里寻我,浪费时间。”端沁也不等主人同意,径直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南宫霏也不好阻拦,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 进到书房的端沁仍旧静不下心来,索性在书房里随意溜达起来,一会儿翻翻这儿、一会儿又看看那儿。她走到角落里一架多宝格前,目光不经意间被一方锦匣吸引。端沁也没多想,直接拿了来打开看。离得不远的南宫霏心里暗暗羡慕,也只有如她这般的天潢贵胄才有资格肆意妄为,换做是自己是万万不敢未经允许乱碰王爷的东西的。 “霏姬,这匣子里怎么有一只掩鬓?六哥怎么藏了个女人的物件?”眼前的这只华贵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流苏端沁觉着十分眼熟,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许是自己的错觉吧。端沁以为自己不小心发现了端禹华还没来得及送给爱妾的首饰,半是歉意半是调侃道:“这该不会是六哥要送给霏姬的礼物吧?肯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想被我给破坏了。” 南宫霏在看到掩鬓的一瞬间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强颜欢笑着解释:“公主误会了,那不是给臣妾的。这紫珠莲花掩鬓本是先王妃的旧物,王爷十分珍重,平日更是不许旁人碰的。公主还是快放回去吧。” 记得有一回她无意中看见端禹华手执掩鬓凭窗发呆,似乎是在睹物思人。她悄悄走过去,不过是好意安慰地说了一句“妾身知道王爷思念王妃,但是思重伤神,王爷也要注意身体”结果却换来了端禹华漠然地一瞥。从此府里便又多了一条王爷在书房时不许人打扰的规矩,并且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乱碰书房里的东西。南宫霏觉得这规矩分明是针对她定下的,故而还伤心了好久。 “不就是一个头饰么,至于这么严重?”端沁放下了锦匣,不以为然地嘟囔道。她记得六嫂生前最喜欢穿一袭出尘不染的白衣,穿戴皆是以简洁素雅为重,何时戴过这般华丽贵重的首饰?倒是宫里的娘娘们最喜欢这样工艺繁复的玩意儿。 “毕竟是先王妃的爱物,相信公主能理解王爷对王妃的一片深情。”南宫霏上前将锦匣摆成与原来一模一样的位置。 “深情?”端沁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南宫霏,弄得南宫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除了南宫霏,整个府中没人不清楚靖王和先王妃的那点恩怨纠葛。他们这一对怨侣,怕是绝不能用“深情”来形容。 “有什么不妥么?”南宫霏从端沁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无知”,她敢肯定府里的人一定瞒了她什么。 “哦,没有……”端沁还想着要怎么把这话儿圆过去,结果虎纹儿的大嗓门解救了她——端禹华回来了。 “既然公主有事找王爷商量,臣妾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南宫霏揖了一礼退出书房。 她在往回走的路上果然迎面遇见了匆匆而来的端禹华,南宫霏屈身拘礼,正欲抬头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然而端禹华根本无视她直接错身而过。南宫霏缓缓站直身体,看向端禹华背影的目光中除了求而不得的痛意,似乎又多了一分宁为玉碎的怨恨。 端禹华一进门,端沁便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六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出了什么事了?”端禹华进门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赶来书房了。 “六哥你有没有赫连皇子的消息?你们是好朋友,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端沁紧紧抓住端禹华的手臂,激动地问着。 “就为了这个?大冷天挺着个大肚子就跑我这儿来了?还让南宫传话说得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似的。”端禹华无奈到觉得好笑。 “这对于我来说就是十万火急的事嘛!”端沁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自己的发梢。 “沁心……”端禹华叹气:“他是我的朋友不假,但是此事实在不该由你过问。沁心你别忘了,你已经嫁给秦傅了。” “我知道。可是,六哥……我只是担心他。哪怕让我知道他是生是死也好!”一想到有与赫连律昂天人永隔的可能,端沁心中不禁阵阵酸楚。他是最初绽放在她心头的那朵雪莲花;他曾经是她午夜梦回最渴望留住的那抹幻影;他也是她最执着、美丽的遗憾……哪怕他们无缘携手,她也希望他能在某个地方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你回去吧。”端煜麟转身背对着她,无可奉告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但越是这样,端沁越是肯定他知道他的下落。 “六哥,求你!”端沁不顾五个多月的身孕,毅然决然地跪在了哥哥面前。 “沁心,你……”端煜麟连忙将妹妹拉起来:“你竟为了他跪我?”若是律昂知道她肯为了他这般,不知是否会为之所动、后悔当初的残忍拒绝?秦傅又会否为妻子心有别属而心痛欲绝? 沁心挣扎着不肯起来,端禹华被逼无奈地再次叹气道:“罢了,他没死。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别的你也不必问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六哥,他在那儿?你见过他了?”端沁激动地窜起,不停地摇晃着端禹华的衣袖。 “够了!我说了别的我不会回答你,你快给我回去,否则我就通知秦傅亲自来接你!”端禹华假装生气震慑端沁,端沁不敢再惹哥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端沁走后,端禹华疲惫地躺倒在太师椅上:“虎纹儿,去把大公子请过来。” 片刻后,一袭粗布白衫的翩翩公子悠然而至,十分自然地坐在了端禹华的对面:“这么快就完了?还以为要在马棚待很久呢。公主找你何事?”原来刚刚回府的马车里不光有端禹华,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赫连律昂。即便此刻他正处在落难时期,穿戴也及其简朴,但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高华淡雅的贵族之气。 “她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端禹华用余光扫了律昂一眼,偷偷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然而让端禹华大失所望的是,律昂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把我带回府里了?不打算继续‘藏’着我了?”律昂轻松地避过关于端沁的话题。 “连沁心都预感到我可能跟你有联系,难道皇上会猜不到?与其等皇上传唤,不如我们主动觐见。”赫连律昂死里逃生,一路逃到了大瀚。而作为好友的端禹华也在听闻他失踪后的第一时间派人一路打探,并在进入大瀚的各个关口设人以备接应。 “你觉得圣上会答应我的请求?”赫连律昂没有把握。 “那要看你满足不满足得了皇上的要求了……”端禹华将一只喝干的茶盏倒扣在赫连律昂的面前。 回到家里的端沁心情平静了不少,只要他还活着,那便是最大的好消息了。端沁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跟她未出世的孩子窃窃私语:“他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真好!” “沁儿?”一直在外院等候的秦傅察觉门口的响动,立刻出来迎接,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微笑低语的娇妻。秦傅大步流星地走到端沁身边,将她的柔荑放在自己的双掌中揉擦:“怎么去了这么久?外面这样冷,手凉了吧?肚子有不舒服么?太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喋喋不休的秦傅让端沁有一种被爱的真实感,这种感觉平平淡淡却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她忍不住深深依偎在他的怀中:“阿傅,对不起。” “嗯?”秦傅搂紧她,不明白她为何要道歉,难道是以为自己怪她回来晚了?他还傻傻地解释道:“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端沁离开秦傅的怀抱,认真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郑重地说道:“阿傅,谢谢。谢谢。”端沁决定从此刻起,她要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将赫连律昂忘记,把所有的忠贞与爱情一丝不剩地交给秦傅,来回报他的宽容和厚待。 “你今天有些奇怪呀?一会儿道歉,一会儿又谢我,把我都搞糊涂了。你真的没事儿吧?”秦傅试探地摸了摸端沁的额头。 端沁拿开他的手掌,吐着舌头调皮答道:“我才没有生病呢!你难道不知道孕妇的情绪向来就是这样善变莫测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当爹啊……”秦傅“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好了好了,快进屋吧!你想冻坏我们母子不成?”端沁拉着不明所以的丈夫一路小跑进屋。秦傅一边紧握着她的手,一边还不忘提醒她慢些,当真是一对相互关爱的模范夫妻。 ------------ 第十四篇 新蕊再绽(下)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失控 时间流逝无声,顺景十一年的新年就这样在大瀚与雪国的战火纷飞中悄悄过去,人们没了庆祝的心情。尤其是在仙将军府内,家主和长子都出征在外,家人更是忧心忡忡。唯有正月廿一艰难出世的一个小姑娘给仙府带来了一丝喜悦的气氛,她便是朱颜的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早产了十来日,身体倒还健康,只是出生那日苦坏了产妇。朱颜生她的时候有些难产,还好接生的稳婆经验老道,再加上有会医术的冷香帮忙,最后总算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了。 朱颜产后变得尤为虚弱,大夫开方子调养了几日都收效甚微。而这时候冷香也突然提出了告辞。冷香在仙府住了有几个月了,虽然子墨一直不太喜欢她,但是在这个刚好需要她医术帮忙的节骨眼上离开,确实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大嫂需要你!”子墨着拦在房门口道。 “她需要的不是我,是我开的药。药方我已经写好了,你每天按着抓药就行了。”冷香将包袱背在肩上,去意已决。 “你说的轻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就不能等大嫂出了月子再走?” “倘若真有万一,我在也不顶什么事儿。你们就听天由命好了。”冷香收起平日里的嘻皮笑脸,第一次挂上了冷若冰霜的面孔。 “你……你怎么这么冷血?之前跟我们的那些亲密都是装出来的吗?”子墨惊异于冷香如此彻底的转变。 冷香没有回答子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大瀚捷报频传,这场仗用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没想到这么快……”冷香的这一席不找边际的话说得子墨云里雾里的。她看到子墨迷惑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大瀚天子真是‘走运’,不知道怎么就救下了失踪的赫连律昂,还与他联合起来对抗赫连律之。你还不知道吧?赫连律昂也是好本事呢!看似被弟弟篡位追杀,实际上他暗中培植的势力却根基未伤,他就是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反扑回去呢。他一定与瀚朝皇帝达成了某种协议,有了大瀚的支持就能名正言顺地夺回王位。但是,我猜他也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冷香的推测不假,赫连律昂被端禹华救下后进宫见了皇帝,他们之间也的确签订了盟约。端煜麟同意暗中先行护送赫连律昂潜回雪国,另一边依旧让大军与赫连律之的军队对抗。等赫连律昂回到国都,联络上他的势力,便可里应外合配合瀚军一举歼灭律之的军队。一来助大瀚尽快结束战争;二来也可瓦解律之的势力,确保自己夺回王位、匡扶社稷。为了获得端煜麟的支持,律昂承诺的条件便是,雪国从此永不侵犯大瀚一丝一毫、每年的朝贡翻倍,并献上雪国的珍宝——千年红雪参。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比起雪国国主之位和今后雪国百姓的安泰,这些都不算什么了。赫连律昂绝不能将雪国的江山交给赫连律之那种卑鄙小人!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的?战场上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子墨感觉冷香越来越诡异了。 “哈哈哈……”冷香大笑起来:“你还真是傻得天真!仙渊绍日日去军营当值,每逢有前线战报他总偷偷抄下一份带回来,你不知道?枉你们还是夫妻,却不曾注意到这点么?”冷香推开挡住她的子墨,跨步向门外走去。 渊绍担心父兄在前线的安危,所以总会私下贿赂传信的士兵帮他誊抄一份。当然能誊抄给他的都不是什么机密的情报,这点子墨还是知道的。她反驳道:“不对!就算你偷看了渊绍的信也不可能知晓关于雪国大皇子的机密,这些东西别说渊绍看不到,就算是领侍卫内大臣也未必清楚。你却讲得头头是道。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子墨从冷香头顶凌空翻过,落在冷香前面再次挡住去路,大有冷香不交代事情便不放她走的架势。 “想拦我?没那么容易!”说时迟那时快,冷香瞬间移动到子墨跟前,子墨下意识出手攻击,冷香亦不甘示弱。 两人你一招我一势,几个回合下来依旧难分胜负。令子墨意想不到的是,冷香居然会武功!而且功力还不弱,绝不在她之下。 “来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你会武功。”渐渐的,子墨开始认真起来,招式越来越凌厉。 冷香一边迅速招架,一边讽刺道:“你们也从来没问过我啊!我何必什么事都告诉你?” “早就猜到你来仙家是图谋不轨,现在看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子墨认定了冷香是坏人,从腰间抽出九节鞭,不客气地招呼了过去。 冷香堪堪躲过一鞭,但紧接着第二鞭就破空袭来,一条长长的九节钢鞭被子墨挥舞得水泼不进。即便冷香武功不低,但赤手空拳的她也难免应接不暇。又一道鞭影闪过,这次冷香就没那么幸运的全身而退了,鞭子锋利的尾端划过细嫩的脸颊,在她的娇颜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被划伤的部位立即渗出血来,冷香抬手一抹,湿湿热热的,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定是破了相了。冷香愤怒地睁大双眼,仰面嘶吼:“啊——”随着冷香的怒吼,她腕上戴的一只银色铃铛嗡嗡作响,之后周围的空气也开始震颤起来。 直到“咔擦”一声银铃震碎,周围一切也恢复正常,再看冷香已经是双目幽蓝、发丝灰白,双手手指也长出了锋利的指甲。子墨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退了一步。 “敢伤我的脸,我看你是活腻了!别以为你是表哥的妻子我就不敢杀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鬼、墨、眉!”话毕,冷香以惊人的速度发起攻势,她轻松躲过子墨的鞭雨,直冲子墨面门而去。 子墨一个躲闪不及,被冷香的利爪撕破了前襟,胸前顿时多了五道抓痕,里衣很快被晕出的鲜血染红。 听到打斗声的家丁抄着家伙纷纷聚拢过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助少夫人一臂之力。但是对方又是表小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两个女子的武功看上去都不差,贸然行动只怕会伤及无辜。 “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插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子墨也被激发出了斗志。她要赌上有着多年经验的杀手的尊严,就不信赢不了冉冷香这个“妖孽”! “正合我意!看招!”冷香阴阴一笑,再次发动攻击。二人又是百十来招来往,各自身上又添了新伤口。 有机灵的家丁眼见这样下去局面难以收拾,赶紧快马加鞭赶去军营报告二爷。接到报告的仙渊绍,急得打翻了一只茶碗、踢翻了两个炭盆,还顺便惊吓了马厩里一匹怀孕的母马。仙渊绍二话不说,跨上自己的坐骑朝仙府飞奔回去。 等到仙渊绍回了府,看到的只有衣衫破烂、多处挂彩的子墨正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气。 “子墨,你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该死的,冉冷香呢?”渊绍立马抱起子墨送进房间,并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冉冷香也没讨到便宜,要不是突然冒出个讨厌鬼把她带走了,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子墨一边不甘心地抱怨,一边回想刚刚被打断的较量。 就在刚刚,正当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杆赤金烟枪直直插入她们俩当中的地面,迫使两人不得不各自错身躲开。落地后,两个女子皆目光冷冽地瞪向来人。 “嘿,别这样瞪着我呀!我知道自己长得风华绝代。”说着还桀桀怪笑起来。独立屋顶之上的正是与子墨有过“两面之缘”的诡异妖孽妖鲨齿。 妖鲨齿一个旋身从屋顶飞落地面,隔空用内里将深插入地的烟枪拔出,烟枪瞬间完好无损地回到妖鲨齿手中。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标志性的尖牙,面向冉冷香数落道:“臭丫头,又把我给你铃铛弄坏了。还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爹知道了又要骂你了。走吧,跟我回去。” 听到妖鲨齿的话,子墨瞬间反应过来:“你爹还活着?你不是说他不在了么?”敢情都是她在编故事! 冷静下来的冉冷香眸色和发色都渐渐变了回去,她默默地走到妖鲨齿的身边,狠狠瞪了一眼子墨,没有做声。 “还有,怎么是你?你来仙府做什么?你们是一伙儿的!”子墨没想到冷香跟驭魔教有关系,遂用一种“你果然不是好东西”的眼神看着冷香。 “她呀,是自你以后我见过的根骨最好的丫头,所以就收她为徒了。”妖鲨齿解释了一下他与冷香的关系。 “怪不得呢,都是妖孽!”子墨握紧九节鞭,准备随时再战。 妖鲨齿笑着走近子墨,用黑色的额指甲挑起她的一缕发梢嗅了嗅,道:“谢谢夸奖。不过今天实在没空陪你玩,咱们来日方长。冷香,咱们走。”还不等子墨躲开他的鬼爪,妖鲨齿已经拽上冷香施展轻功飞出了仙府大院。 子墨身上有伤,论轻功和武功都无法匹敌妖鲨齿,故而也放弃了追击。一直神经紧绷她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累瘫在石阶上大口喘气,没多久就等来了仙渊绍便破院门而入。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悲喜 大夫来看过子墨的伤,说并无大碍,只需按时敷药不久便可痊愈。子墨身体底子好,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只可惜胸口上的五道抓痕恐怕要留疤了。虽然子墨做过好几年杀手,但是秦殇派给她的任务基本都是比较容易的,所以她也很少受伤,肌肤上更是从未留下过这么严重的疤痕。 “唉,可惜要落疤了,一定很丑。”子墨隔着纱布自怜地摸了摸胸口。 渊绍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子墨揽入怀中安慰。子墨正感动着,却听渊绍来了一句:“没关系,反正你的胸只能给我看,我不嫌弃你。”气得子墨朝他的胸口狠狠来了一口,这回是货真价实的疼,疼得他嗷嗷直叫。 “你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想气死我呀!去去去,回你的军营去,见了你就烦!”子墨蒙起头将渊绍赶走,渊绍也的确还有公务在身,知道这是妻子给自己的台阶,便也借坡下驴回去军营了。 仙渊绍一走,子墨立马从床上翻身而起。她方才吩咐大夫给她开完药方顺道再去瞧瞧朱颜母女,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她得过去看看。 朱颜从刚才就被子墨院子的那阵嘈杂吵醒了,这会儿正拍着两个孩子睡觉。 仙致远已经一岁多了,他似乎很喜欢母亲新生下的小妹妹,睡觉时也抓着妹妹小手不肯放开。朱颜凝视这一双儿女,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嫂嫂醒了?可叫大夫诊过脉了?”子墨坐到朱颜的床边,轻轻摸了摸两个熟睡中的小家伙的脸蛋。 朱颜连忙用绢子擦了擦眼睛,装作正常道:“看过了,没什么要紧的。只说我产后体虚,需要进补。孩子们倒是都健康。”朱颜嘴上不说,但是子墨还是能看出她的隐忍。 “那就好……”子墨自然不肯全信,她势必要找大夫问个清楚。 “子墨,刚刚你的院子里好生闹腾,是出了什么事么?我听说渊绍回来过了?”朱颜不想子墨过多关注她的身体状况,找机会转移了话题。 子墨当然不敢告诉她实情,她已经这样虚弱了,若是再受到惊吓可怎么了得?于是子墨只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是冷香要走,我劝不住,便喊了渊绍回来帮忙,结果人还是走了。” “走了?她无亲无故的能走去哪儿呢?她为何要走呢?”朱颜不知道个中缘由,还真以为冉冷香是单纯无依的小孤女呢。 “哼,她才不是孤儿呢,她爹还健在呢!她骗了我们。”子墨不满道。 “啊?既然亲人健在,开始怎么说不在了呢?这丫头……”朱颜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胸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子墨一边帮她顺气一边想,当初冷香只说她父亲离开她了,并没有提到过一次“死”字,原来她一开始便跟他们玩起了文字游戏。 “嫂嫂,你现在只管安心调养,其他的事儿你都甭管了。等公公和大哥凯旋了,我自会告知他们冷香一事的始末。”为了仙家的平安,子墨决定不再隐瞒,哪怕冒着暴露过去的风险她也要将冷香和驭魔教的事情讲出来。 子墨在朱颜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她精神有些不济,便吩咐彤云服侍她休息,自己也去找大夫详细询问了朱颜的情况。 让子墨意外的是,朱颜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糟糕。一开始大夫也不愿多说,只让子墨回去按方疗养。后来急得子墨没办法,又是利诱又是威逼,最后终于从大夫口中套出了实情。 “不是老夫不想说,是大少夫人她不让老夫说啊!你真是为难死了老夫了!”最后他一拍大腿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我说出来是体恤您对大少夫人的一片心意,绝不是为了钱财。少夫人她……已经伤了根本了,想要治愈那是没可能了。情况好的话还能拖着病体熬上几年,不好的话……”大夫已经不忍心往下说了。但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子墨心里已经明镜儿似的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这叫我如何跟少将军交待啊!”还有那两个年幼的孩子,没了娘亲他们可怎么办? 大夫摇头不语,子墨有些绝望了,她不知道回去之后怎么跟渊绍讲。而且看朱颜的样子,势必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一双儿女,子墨想想都觉得心酸。 晚上渊绍一回家,看见子墨情绪低落地窝在榻上,他顾不上更衣便将妻子拽到怀里安慰,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玩笑闹别扭。子墨瘪着嘴钻到他怀中既不骂他也不说话。渊绍觉得奇怪,将她扶起一看,眼圈竟是红红的。渊绍从没见过子墨这个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怎么了?至于这么生气么?我错了,都怪我不该乱开玩笑的!你打我、打吧!”说着还抓着子墨的手往自己身上拍打。 子墨抽回手,紧紧抱住渊绍,哽咽道:“渊绍,大嫂她好不了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救不了他……” “真的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大哥回来后,他该如何交待?父兄出征,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可是他却没能照顾好家人。他让妻子受伤、表妹出走,嫂嫂的病痛他亦是无能为力,渊绍十分自责:“都是我没用,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他与子墨相偎在一起,都是同样的沉默感伤。 “不能全怪你,我也有错,是我没能帮你打理好这个家,也是我不能留下冷香为大嫂治病。”子墨不忍心看着渊绍把所有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子墨,我是真没想到……生孩子竟是那样凶险的事!你看,我娘还不是好好地将我们兄妹几人生下来了?虽然樱桃一出生娘就去了,但那是也因为娘在年轻时落下病根。连她自己都说能活到樱桃出生已经是奇迹了,她若是走了跟樱桃一点关系也没有……”渊绍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话也越说越不着边际,子墨知道他这是真的很难过。 “好了好了。没人会把婆婆的死怪罪到樱桃身上,就像……大嫂的事也没理由怪在我们头上,不是么?这都是命啊!”子墨反将渊绍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这种时候她也该让他倚靠一下。 “子墨,如果生孩子是这么危险的事,我宁愿永远不要孩子!我不要你有一丝的危险,我只要你好好的。”一想到刚成亲那会儿他成天只想着尽快要孩子,而完全没考虑过子墨的身体状况是否合适孕育,他就觉得自己特别浑蛋!从今往后,他发誓再也不提这码事了! “别胡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也不能‘讳疾忌医’,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呀!渊绍,你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会好的。公公和大哥也马上就能凯旋而归了。”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要坚强。 “子墨……有你在,真好!”此时的渊绍露出了平日里被隐藏起来的最脆弱的一面,他就像个孩子依恋母亲般地深深埋首在子墨的颈窝。好在,他们还拥有彼此,他们还可以彼此依靠。 冬季随着新年的过去彻底完结了,早春三月边关传来了好消息,赫连律昂已经成功集结起雪国内部支持他的势力,同大瀚联手抗击赫连律之。相信用不了多久,瀚军就能取得全面胜利。 听闻这个好消息的朱颜总算露出了这几个月里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然而她的身体却日渐颓丧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决计是好不了了,但是总要撑到丈夫回来,她还要等仙渊弘给他们的女儿取一个好名字。 凭着仙家军的无往不胜,渊绍和子墨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因而他们并不像朱颜那般激动欣喜。比起父兄的顺利班师,他们更担心仙渊弘回来后如何面对朱颜的境况。府里的氛围一直处于那种小心翼翼地维持表面欢乐的状态。 与将军府的淡淡愁绪不同,即便边关烽火连天,永安城里的喜事却从未断绝。 先是二月里宁王妃萨穆尔和沁心公主相继平安生产——萨穆尔为端禹瑞生了一位小世子,而秦傅和端沁则喜得千金;三月初,宫里的洁嫔也产下一名公主。 小公主一出生便依稀可辨其发色随了金蝉,长大了定是与母亲一样有着一头纯洁美丽的银丝。为此皇帝索性就把公主的名讳定为“洁”字,刚好与母亲的封号相同;又念在这孩子有一半的月国血统,遂将公主的封号定为“月露”。借着生女、晋位贵嫔的喜庆,金蝉还为从雪国一路跟随自己的侍药叶薇和医使成旭主婚,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也算是为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积福。 三月匆匆溜走,四月里的万寿节如期将至。今年是端煜麟的四十整寿,原本应该隆重操办的,但是考虑到眼下正处于战争时期,而打仗又花去国库不少银两,为示节俭端煜麟下令不再大操大办了。 御书房桌案上堆积的捷报令端煜麟心情大好,虽然生辰不宜大办了,但总要张罗些娱兴节目与后宫同乐。端煜麟向方达和青雀询问着万寿节的安排,在一旁打扫的子濪将谈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晚上回去后她找到师傅,装作无意地提了个建议,她建议青雀不如从宫外请些戏班、杂耍班子入宫献艺。皇上早就看腻了宫里的表演,外面的东西他定然觉得新鲜!青雀觉得这主意可行,办好了又是功劳一件,于是将此事与方达商量一番后交给了子濪去办。 第二天子濪便出宫去办,最后定下了一个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又恰巧巡演至京、名为“蝶香”的戏班子。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蝶香 说起这蝶香戏班,在江南一带颇受百姓欢迎,一是因为演出票价不贵,二来更是依靠精彩的表演节目。老班主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戏曲名角,成家后逐渐淡出舞台。但是他并没有离开戏剧行业,而是与妻子一同创办了蝶香戏班,边巡演赚钱边收徒授业;现任的少班主齐清茴是老班主的幺子,老班主一生有过六个儿子,唯有清茴一人养活了,今年也只有十六岁而已。此次来京巡演,由于路途遥远,老班主并没有同行,整个戏班全由这个少年带领。 蝶香班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成员。戏班有三名“台柱”,分别是少班主齐清茴、青衣蝶君和花旦香君。齐清茴擅长各种角色,最拿手的要数反串,他本就长得清丽脱俗,扮起女子来亦是花容月貌不输正宗;“蝶君”、“香君”其实并非二人本名,只是戏班里有个规矩,凡是最受欢迎的两位成员皆有幸以戏班的名字为艺名,于是便有了蝶君和香君。她们二人功底扎实、演技精湛,蝶君更是有着番民族独有的另类美貌,一头泛着粼粼银光、长及脚踝的雪色卷发颇为引人注目;香君看似貌不惊人,但是一把好嗓子似空谷雀灵,其动听之处翻遍整个国家也少有人能及。除此之外,戏班里还有侏儒童子螟蛉,虽已是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身材和相貌却如同六岁孩童一般;刀马旦、女武生橘芋,只要是需要武艺的角色她样样手到擒来。橘芋天生双瞳异色,一红一蓝,性格也奇特。本身并不热爱戏曲,唯独迷恋戏台上舞枪弄棒的快意飒爽!因此即便是给别人搭戏演配角,只要是武行角色,无论大小她都愿意出演。总之,这不大的戏班子里,奇人众多,好戏连台。 子濪负责安排、招待,按照皇后的吩咐将戏班安顿在了宁馨小筑。子濪初见齐清茴时,身量纤纤的他穿了一件霞色外袍,裙裾下摆还露出了紫色的内袍;虽然梳着男子的发髻,发冠上却簪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装饰;脸上更是涂脂抹粉白嫩嫩,樱色的口脂和眼影无不是时下少女间最时兴的妆容。子濪最开始真的把他认作女子了,谁叫就连他的嗓音也是尖细如弦,当真迷惑得众人辨认不能。 此次入宫,齐清茴的装束比初见时稳重了不了,天青色长衫中规中矩,下摆上刺绣君子兰则给他增添了一丝风骨;脸上的脂粉色也清淡了不少,擦去眼影的清瞳亦不改明眸善睐。 小郎君手执桃花折扇,掩唇惊叹:“哎呀!不愧是皇宫內苑,当真是华丽无比!草民也曾受邀去过不少高门大户演出,还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景象呢!” “少班主说笑了,再豪华的门户又如何能与天家富贵相提并论?”见齐清茴这般眼皮子浅,子濪不禁心生鄙夷。 “姑娘说的是。我等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您别见怪。”齐清茴谄媚一笑,跟在他身后的橘芋却冷哼一声。 子濪侧头瞥了一眼冷哼之人,橘芋亦是用她那只赤色的异瞳狠狠盯着子濪。那滴血般的眸子甚是诡异,乍看之下颇有些触目惊心。 “皇宫虽好,却没有外面辽阔宽广。天大地大、自由自在,岂不痛快?总比困在这黄金笼子里好!”橘芋十分懂得窥察人心,她早就看出子濪对他们一行人的鄙视。他们是被邀请来给天子献艺的,大伙儿都是靠本事吃饭,凭什么被人瞧不起? “是啊,外面自然是有外面的好,可是宫里也有外面比不了方便。”子濪有感而发,而齐清茴恐以为橘芋的话惹怒了她,这番话也定是言不由衷的。 齐清茴阖上扇子朝橘芋的头上敲了一下,假装教训道:“姑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快给姑娘赔不是!”橘芋低头沉默,却也拒不认错。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皇宫不比别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在我面前说什么都无妨,别冒犯了宫里的贵人就好。”子濪懒得与这班人计较,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径直将他们领进宁馨小筑。 “姑娘教诲的是,我等定会谨记在心。姑娘辛苦,这些是草民的心意,还望不弃。”临走前齐清茴塞了一袋碎银给子濪,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是很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很难想象他这套左右逢源的圆滑做派是从他那个正派的爹那儿继承来的。 “多谢少班主美意。不过子濪还不缺这些,少班主不如留着它打点宁馨小筑里的宫人吧,怎么说接下来的几天里也是由他们照顾你们的起居。”子濪婉拒,齐清茴讪讪地收回银子。 等子濪出了宁馨小筑,齐清茴刚才的谄媚神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厌弃。 “摆什么臭架子!以为自己就比我们高贵许多么,我呸!”齐清茴将银袋子甩在桌上。 “人家是御前宫女,沾了些龙气自然就不一样了。”蝶君摘下头顶的围帽,一头波浪银发披泄而下。她虽然不是雪国人,祖上却的确的确有着雪国血统。现在正值两国交战的敏感时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听班主的话将头发掩饰起来。 “宫女就是宫女,又不是娘娘,神气什么?”橘芋嗤笑一声。 “不知道宫里的娘娘都长个什么样子?都说皇帝的女人美若天仙,可是我觉得咱们的蝶君才是天仙!唉,皇帝可真个是销魂……”螟蛉用他孩子般的面孔做出一副猥琐的表情,甚是违和。他还涎着脸往蝶君的身边靠过去,被看不下去的香君一巴掌推开。 “就你不正经!我们蝶君自然不比宫里的娘娘差!”香君和蝶君都是孤儿,从小被老班主收养、跟着他学艺,感情早已胜似亲姐妹。 “那可就要小心咯!若是被皇帝相中了,‘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呐!”螟蛉不但胡乱拼凑篡改诗句,还用唱的方式表达出来,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只有蝶君羞红了脸,用扇子轻轻打了螟蛉这小个子一下,嗔怪道:“叫你再胡说!再胡说就让香君撕烂你的嘴巴!”香君则配合着做出一个撕扯的动作,吓得螟蛉赶紧躲到齐清茴身后。 一行人就在插科打诨中不知不觉度过了在皇宫里的第一天。 后天才是皇帝的寿辰,这两日里闲来无事,侏儒螟蛉总是坐不住,非要拉着齐清茴跟他一块儿到掖庭里逛逛。一开始齐清茴也不同意,但实在架不住螟蛉的缠磨和自己的好奇心,最终两人决定偷偷到御花园瞧瞧。 但是他们毕竟是男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女眷聚集之地有些不妥,于是二人决定乔装改扮一番。 齐清茴用他的拿手好戏将自己改扮成了一位婀娜少女——百花双螺髻上粉红芍药绿流苏、红线铃铛踏风响;水葱色的撒花烟罗衫、藕粉色的烟水百花裙;他还特意描上了初见子濪时的樱红眼影,口脂也涂成晶莹剔透的蜜桃色。 “天呐天呐!清茴你真是太厉害了!绝代佳人也!”螟蛉竖起大拇指,如果不是知道清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恐怕都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你也不赖啊。”齐清茴拍了拍螟蛉的珍珠头饰。螟蛉身材短小、长相幼稚,又穿了一套大红的童子戏服,看上去与一般的稚龄女童别无二致。 “快走快走,爷等不及了!”只要螟蛉一张口说话就原形毕露了,他本质上到底还是个粗俗爷们儿。 两人轻易地避开宫中行走的宫人、侍卫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的杏花开得正是绚烂多姿,原来这皇宫中也有着不输江南“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烟波春色。 螟蛉见这园子里繁花似锦好春光,情不自禁地亮开了嗓子:“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儿香? 脸上擦的是什么花儿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儿红? [ 节选自京剧《卖水·表花名》唱词]” 齐清茴以手做板,边打着节奏边迎合接上:“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 脸上擦的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杏花红。[ 同上]” 不曾想二人的一唱一和被散步至此的长公主端祥听了去,她好奇是哪里的宫人竟然还学会了唱戏?而且还唱得字正腔圆! 端祥穿过重重杏花疏影,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背对着她唱得起劲儿。端祥故意咳嗽了一声,道:“是谁在那里唱曲儿啊?” 齐清茴和螟蛉暗呼不妙,转身刚要下跪,却见来人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小少女,年纪也就十一、二岁。螟蛉见只是个个黄毛丫头,顿时便消了敬畏之心,出言不逊道:“你又是哪里冒出的丫头啊?” “放肆!怎么跟公主说话呢!?”端祥的侍女书蝶和齐清茴异口同声地对螟蛉吼道,螟蛉登时愣住了,嘴里还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她、她是公主?” 齐清茴白了螟蛉一样,看这女孩绫罗加身、气质高华也能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了,只有螟蛉不开窍! “公主饶命,小人之罪了!”螟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地求饶,真真是一点尊严都不剩了。 “本公主念在你年纪尚小不懂礼貌,不与你计较。”说着高傲地昂起头来。 而跪在螟蛉身边的清茴却忍笑忍到内伤,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轮还多的小屁孩当做小鬼,螟蛉还真是亏大了。 齐清茴忍笑的动作被端祥看在眼里,她不悦地问道:“怎么,本公主说的话很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公主所言极是,这个‘小妞妞’就是没礼貌,欠管教!”说着还像怕端祥不解恨似的照着螟蛉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螟蛉火了,哪有在帮着外人羞辱自己人的?他一个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启禀公主,草民乃货真价实的男儿!他也是!”话毕只见齐清茴狠狠瞪着他,他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你们……你们是男子?为何扮成女子模样,究竟有何图谋?”端祥没想到眼前的漂亮“姐姐”居然男儿身! “公主误会了,我们是要在万寿节献艺的戏班伶人,今日只想来御花园彩排新戏。哦,新戏里我们就是这样的扮相,只是在演戏罢了。”清茴极力解释,他想这小公主应该没那么多疑吧? “真的?”端祥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草民不敢欺瞒公主!”螟蛉也配合清茴拼命点头。清茴将螟蛉掩到身后,然后恳请端祥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想破坏了万寿节当日的惊喜。 端祥知道父皇不喜欢母后,连带着也没那么喜欢自己,她想讨父皇欢心自然不会破坏给父皇生辰准备的惊喜,于是欣然应允。不过她有个交换条件,那就是请齐清茴在一天之内教她唱一出戏,她也想在万寿节当天献给父皇一个特别的礼物。齐清茴不得已答应了她。双方协议达成,齐清茴也松了一口气,一刻不敢多留地拎着螟蛉回了宁馨小筑。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学戏 离万寿节只有一天时间了,昨日晚膳过后端祥便偷偷溜到宁馨小筑找齐清茴学戏,练了两个时辰才肯回去。今日早膳一过,她便又约了齐清茴到僻静的幽月湖畔练习。 由于端祥是初学者,学习时间又极短,想唱出完整的唱段那是不可能了。因此齐清茴决定投机取巧一把,请小公主在他表演的一个曲目中给他搭戏。为了迁就端祥,齐清茴也没敢选太难的唱段,就选了那天在御花园一时兴起唱起的《表花名》。 《表花名》这段戏里只有小姐和丫鬟两个角色,而且小姐全程没有唱词只有动作,让端祥来演这个角色会容易很多。但是端祥肯定不会满足只有动作没有台词的安排,于是齐清茴灵机一动,将唱段中数板[ 戏曲曲式所有的一种板式,只念不唱,有节奏,以板击拍伴奏,念词的句式和韵脚与唱词基本相同,篇幅长短不定,在戏曲中一般由丑角使用,有时在唱段中也夹用数板,之后再接唱腔。 ]的部分改成小姐的台词。这样一来,端祥既有了表现的机会,又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苦练,一举两得! 两天的相处时间已经让端祥对这个清俊柔美的小哥哥产生了懵懂的好感。由于端祥年纪尚小,对男女之情不甚了解,因此她的好感也仅限于单纯地乐意和齐清茴一起唱戏、一起玩。 “清茴哥哥,你的戏唱得真棒!比庆喜班的还好!”在端祥以往的印象中,戏子不过都是些下九流。但当真正接触到戏剧、亲眼看到齐清茴的示范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原来唱戏是这么的不容易!她不禁对梨行的伶人肃然起敬,也越发崇拜起齐清茴。 “公主过誉了。我等乡野之人怎能比得上京城第一的庆喜班。”齐清茴掩嘴而笑,不经意翘起的兰花指更是带着风情万种。 “是清茴哥哥过谦了。就凭你的扮相也甩他们十万八千里!哥哥私下里就别叫我公主,就叫我瑞怡吧!”端祥初时喊齐清茴“哥哥”,直把他吓得跪地不起,可是端祥非要这样叫他,他也只有心惊胆战地接受了。如今又叫他直呼公主封号,他难免又是一阵冷汗涔涔。 “草民不敢、不敢……”齐清茴卑微地朝端祥作揖,每每这时端祥便很不开心。因为战战兢兢的齐清茴总是提醒着端祥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他们始终是不同世界的人。 “好了好了,随便你吧。”端祥的兴致因为他的谨小慎微被一扫而空。反正戏学的也差不多了,索性让齐清茴帮她上个戏妆,她也想看看明日登台时自己的样子。 齐清茴为了哄端祥开心,将自己最漂亮的一套特制戏服送给了她。端祥兴奋地拉着书蝶跑到离幽月湖最近的一个宫殿里将衣服换上,缎织掐花对襟的外裳里面搭配着一条华美的缎地绣花百褶裙,裙摆间一对活灵活现的刺绣蜻蜓端的是惊艳绝伦!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套衣服的尺寸是按照齐清茴的身量定做的,端祥穿在身上略显宽大。 端祥一路提着裙角开心地飞奔回幽月湖,只是想给齐清茴展示一下自己的美态,却不料湖边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齐清茴呢?”端祥围着湖边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半个人影。 “公主,那戏子怕是等不及,自个儿先回去了。”书蝶对这个不男不女、一来就勾去公主魂儿的戏子并无半点好感。 端祥狠狠瞪着书蝶,反手将扇子甩在她脸上,怒斥道:“你叫谁戏子?本公主跟他学戏,他就算我的师傅!你敢叫他戏子?那是不是我也成了戏子了?” 书蝶哭着跪倒在端祥脚边,被打痛了也不敢做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求饶:“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冒犯齐公子,是奴婢嘴贱,奴婢自己掌嘴!”说着便毫不留情地猛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端祥刚才是气不过齐清茴不告而别迁怒于书蝶,这会儿冷静下来也不忍心再这么作践她了,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停下:“行了行了,别打了。打肿了,回去我还不好跟母后交代了呢!起来吧。” “谢谢公主!奴婢这就去宁馨小筑把齐公子给您请回来?”书蝶试探着主子的心意。 “罢了,走就走了吧。你陪我在这儿再对一遍词。”端祥心里虽有淡淡的失落,但是比起练好明天献给父皇的节目,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放下。 凤梧宫里正准备着晚膳,端祥还没有回来,凤舞打算等女儿一会儿。刚巧前来探望的凤仪被留下来一块儿用膳,趁着这间歇姐妹二人闲话家常。 “姐姐近来可好?前朝战事一起,后宫反倒平静不少,想来姐姐也能轻松些。”凤仪已经许久不见皇上来后宫了,即便是召幸也总是将人抬到昭阳殿去。 “皇上都不进后宫了,本宫自然乐得清闲。只可惜有些人该不甘寂寞了。”凤舞嘲讽一笑。自从徐萤晋升为皇贵妃就没一天安分的,仗着协理六宫的权力背地里干了不少越俎代庖之事,凤舞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计较罢了。 “姐姐指的可是皇贵妃?之前便听闻她总是找各种理由训斥侍寝的嫔妃,吓得一些位分低下的嫔御都不敢亲近皇上了。真是可笑!”从前她协理六宫的时候可没发生过这种事。 “可不是么。几天前被召去侍寝的卫宝林又被徐萤好一顿训斥,听说还是哭着回去的。事后谭美人还拉着她跑来本宫面前告状,唉!”谭芷汀真是个只会咋咋呼呼的无脑之人,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宝林跟徐萤撕破脸? “说起来这卫氏也不简单,区区之身竟比所有人先一步晋位,的确有过人之处啊!”即便皇帝盛宠王芝樱,但每个月总要召幸卫楠一次,凤仪隐隐有些担心。 不但凤仪觉得蹊跷,连凤舞心里也有些纳闷。论长相、论出身,卫楠甚至可以说是这一批新秀中的下乘,不知皇帝是着了什么魔?凤舞猜测难道是此女子深谙床笫之道?凤舞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卫楠平时拘谨乖顺的模样,一边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越回忆越觉得卫楠面熟,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算了,索性不费神了。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可还不见端祥回来,凤舞有些着急了:“公主还没回来吗?”妙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瑞怡这是去哪儿玩了,到了饭点也不回来?”凤仪也才注意到从她来就不曾见过端祥的身影。 “唉,一提她本宫就头痛!瑞怡真是让本宫给宠坏了,越大越没规矩。这两日不知怎的突发奇想,非嚷着要学唱戏。现在除了在宫里用膳、就寝,其余时间都跟那些请来献艺的戏子混在一起。你说说,这成何体统啊?”凤舞也是拿女儿没有办法,谁叫端祥学戏也是对皇上的一片孝心,她又如何能阻拦? “嫔妾也听说这个蝶香班奇人异士众多,端祥学戏多半也是觉得好玩,等过了新鲜劲儿,她自然而然就放弃了。”凤仪劝凤舞无需担心,她认定端祥只是小孩子贪玩,却忘了十二岁的少女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处世观了。 “但愿如此。本宫可不希望大瀚的长公主被人说成沉迷下九流的东西。”凤舞从前一直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宠着、捧着,没想到却养成了端祥叛逆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凤舞正数落着女儿的种种不是,端祥便像一只快乐花蝴蝶般“飞”进了寝宫。她见了凤舞和凤仪也不行礼,只顾转着圈地炫耀她的新戏服。一边围着大殿疯跑撒欢,一边呼喊这两位长辈看她表演:“母后、姨母,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胡闹!一个公主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本宫停下!”凤舞有些恼了,端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兴头正高的端祥猛然被母后泼了冷水,小脸立刻就挂不住了。停下来憋着一股闷气垂首而立,却也拒不赔礼道歉。 “见到母后和姨母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公主的规矩都抛到哪儿去了?还不快给你姨母道歉见礼。”凤舞板着脸教训起女儿。 端祥不情愿地磨蹭到凤仪面前,草率地行了礼:“瑞怡给姨母请安。方才瑞怡失礼了,还望姨母不要见怪。”起身后立马躲到一旁不理人了。 “姐姐,算了,瑞怡还是孩子呢!您跟孩子置什么气啊?”凤仪打着圆场。 “还小么?再过几年她都可以嫁人了!还这么不知礼数,不是叫人笑话吗?”凤舞一味说着端祥的错处,沉默的端祥终于忍不住顶嘴了。 “母后总是想着怎么把瑞怡送出去,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儿臣嫁人了?还不是嫌弃瑞怡不是男孩儿,不能替母后争夺太子之位!”瑞怡话说得难听,凤舞震惊之余却是真实的心痛! “啪——”一声脆响,整个凤梧宫鸦雀无声。凤舞颤抖着举起的手掌,端祥则满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母后。 很快,端祥的委屈便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她死死捂着脸颊,痛苦地叫喊出声:“母后,我恨你!”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寝宫,连晚膳也没用。 凤舞看了看自己打过端祥的手,既后悔又心疼,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再让女儿任性下去了。她厉声命令道:“去,告诉公主,等万寿节一过,再不许她碰戏剧!”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和 端祥回到寝宫后既委屈又难过,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关起门就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任书蝶怎么哄、怎么劝都不管用。 “公主啊,您就别伤心了,气大伤身啊!要不,奴婢去给您准备晚膳去?您一定饿了吧?”书蝶尝试着转移端祥的注意力。 “不吃不吃我不吃!你给我出去,别来烦我!”端祥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茶盏,劈头盖脸地就朝书蝶砸去。书蝶倒退着躲避,一不小心绊倒在门槛上,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主子寝宫。 书蝶不敢再靠近寝宫,只有到院子里呆坐。过了不久,她看见妙青提着一个食盒走进院子,连忙迎了上去。 “姑姑来了?”书蝶殷勤地从妙青手中接过食盒。 “公主还在发脾气?”妙青一见书蝶被赶了出来就知道公主一定是闹脾气了。 “可不是么!奴婢怎么劝都没用,饭也不肯吃。求姑姑帮着劝劝公主吧!”书蝶只差跪地恳求了。 “我这不是来给公主送饭了么?娘娘也舍不得饿着公主。”说着妙青来到寝宫门口,叩响了门扉:“公主,娘娘派奴婢给您送晚膳来了。您开开门,让奴婢进去。” “滚开!我不吃!”伴随着端祥的怒吼,门内啪嚓一声脆响,又是一只瓷器打碎了。 “公主,不吃晚饭怎么行?您这样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娘娘可是要心疼的。”妙青依旧平静地劝说着。 “母后哪里会心疼我?她若是疼我,又怎会狠心打我?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饿死算了!”端祥赌气不肯开门。 “娘娘究竟疼不疼公主,公主心里最清楚。公主可知您刚刚的一番话着实令娘娘寒心?公主是懂事的大孩子了,就别做些叫人担心的事儿了……”妙青话音刚落,面前的两扇大门霍然而开,端祥冷着脸迈过门槛。妙青欣慰地笑了笑:“公主果然最明白事理,这回想通了?” 端祥冷冷地瞥了妙青一眼,并不回答她的话,也没有让她进屋的意思,而是饶过她自行向外走去。 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妙青严厉的声音响起:“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本公主去哪儿,你管得着吗?”端祥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再得脸的奴才终究也是奴才,在她面前休想摆谱! “妙青管不着,那本宫管不管得着啊?”凤舞拖着曳地长裙迈进女儿得院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除了端祥,院子里的所有人皆下跪恭迎。端祥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宫人,只有她和母后对面而立。母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愤怒、有自责,还有对她不知悔改的失望……端祥的眼底泛起雾气,在迷蒙的视线中缓缓下跪,声音颤颤:“儿臣……参见母后。” “时候不早了,瑞怡还要出去吗?”凤舞没有吩咐平身,所有人都陪着端祥跪着。 “明日就是万寿节了,儿臣想最后再彩排一遍节目。”端祥回答得不卑不亢。 “排练节目也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书蝶,扶公主回屋用膳。”凤舞的命令毋庸置疑。 端祥一边被扯拽着往寝宫里走,一边频频回头望向凤舞。在进门前的一刻,她终于出声抗议:“母后!您不能……” “本宫当然能!”凤舞扬袖一挥,书蝶立刻会意地将公主拉近屋里。 端祥一进寝宫,凤舞就命人牢牢把守住寝宫大门,没她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放公主出门一步。 “娘娘,这样做合适么?奴婢担心伤了您和公主之间的感情。”妙青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我们十二年的母女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认识了两三日的戏子?笑话!”凤舞转身而去,妙青快步跟上。凤舞刚刚正在气头上难免说了些气话,走了一段路反而冷静下来,她停下脚步吩咐妙青:“她不是要排练么?去把那个戏子请来,就让他们在偏殿演。我倒要看看这个戏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值得瑞怡‘茶饭不思’!” “奴婢遵命。”妙青一路跑去宁馨小筑去请。 没过多久,齐清茴跟着妙青来到了凤梧宫。 “草民齐清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齐清茴咽了咽口水,第一次面见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难免有些紧张。 “起来回话吧。赐座。”凤舞*地坐于正殿主位,睥睨着堂下的小人物。齐清茴谢恩站起,瑟瑟地坐于一隅。 妙青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令主子母女失和的“罪魁祸首”,给凤舞奉上一杯清肝明目的枸杞菊花茶,顺便也在齐清茴旁边的几上放了一杯。凤舞接过却没有饮用,而是端在鼻子下方嗅了嗅,她缓缓开口道:“这茶虽好,却也不能乱喝。常人喝了,确有清热解毒之效。但若是阳虚体质之人饮用则容易损伤正气;脾胃虚寒的人更是碰不得。可见,世间万物皆有益害两面,齐班主觉得呢?”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齐清茴伸向茶杯的手一顿,改为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 “本宫看齐班主貌似出了好些汗,这天又不热,难道你也是体虚之人?”齐清茴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凤舞也没想让他回答,又自然地接着自己的话道:“那这枸杞菊花茶你还是不喝为好。”说完将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齐清茴吓得一抖,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不知……娘娘召小人来,是为何事?”早死早超生,齐清茴索性直面正题。 “也没什么。听说你在教公主学戏,明天公主要表演给她父皇的节目需要彩排,便请你过来陪她练习。天色不早,公主金枝玉叶又是女儿家,总不好老往下人的住处钻。你说呢,齐班主?”凤舞着重突出了“下人”二字,任齐清茴再装糊涂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甚是、甚是。”齐清茴无以为辩,他也不敢辩驳,只得装出一副谦卑至极的模样。可是又有谁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里翻滚着的不甘与恨意! 凤舞吩咐去将端祥请来。不多一会儿,端祥不情不愿地来到正殿,看见齐清茴也在,着实吃了一惊! “母后,他为何会在此?”见到齐清茴的一刹那,端祥有一种被狠狠羞辱了的感觉。 “他为何不能在?不是嚷着要练习么,母后帮你把他请来,你们就在偏殿练着。”凤舞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端祥激愤不解的神情,强调道:“想练多久练多久。”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母后为儿臣着想咯?” “你对你父皇的一片孝心,母后又怎能不支持?闲话少叙,你们且去偏殿排戏吧,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妙青,她就在门口守着。”凤舞假装疲累地打了个哈欠:“本宫也倦了,先去歇着了。你们好好练吧。”说完便自行离开了正殿。 主子走了,身为奴才的妙青却没有随行,她要留下来替主子监视公主的一举一动。默默立于一旁的妙青,对于端祥和齐清茴来说无异于巨大的羞辱。 “练就练!清茴,咱们走!”端祥在转身的一刹那红了眼睛。齐清茴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去了偏殿。 眼下这种情况哪还有人真的有唱戏的心情?端祥与齐清茴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瞧着端祥失魂落魄的模样,齐清茴终是于心不忍先打破了沉默:“公主,要不咱们再搭一回?” “清茴哥哥,你说母后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我喜欢跟你学戏怎么了?她凭什么剥夺我的喜好?”端祥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将刚刚一直强忍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因为她是皇后、她是你的母亲,是整个后宫里说的最算的女人!齐清茴摇摇头,心里叹息着却没有点破端祥的天真。 端祥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到齐清茴跟前:“清茴哥哥,你留下来吧!你和你的戏班就留在永安城,哪都别去了!我想一直跟你们学唱戏!” “公主别说笑了,我们这种乡下人怎么可能留在京都?即便留下来,蝶香班在京城也是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每个地方的梨行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规矩,这些都是不容外来者破坏的,在北方毫无根基的蝶香班不可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谁说你们无依无靠了?我就是你们的依靠啊!我是大瀚的长公主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人还敢欺负你们不成?”端祥天真地以为她可以成为蝶香班的靠山,却没想过自己过不过得了父皇母后那一关。 “我的小公主啊,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您的父皇和母后会同意金枝玉叶的大瀚公主跟戏子混在一起吗?您是公主没错,可是这个天下的规矩是公主您说了算吗?”齐清茴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端祥不禁陷入沉思。 是啊,她虽然是公主,但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力。她不像母后可以主掌后宫、更不能像父皇统领天下。说白了,她除了空有公主的头衔,其他什么也不是! 权力!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随心所欲的保证!有时候要想实现自己的私欲,就不得不依赖上位者的权力。端祥竟然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朝中总有一些结党营私的官员了。 端祥脑中倏然灵光一闪,豁然开朗而又神秘兮兮地笑了。她握住齐清茴的手,坚定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寿 四月初六,端煜麟四十岁寿辰。为了避免铺张浪费,今年的承光殿照往年显得冷清不少,宴请的宾客可不过往年的一半。但是即便如此,轮番登场的美酒佳肴、莺歌燕舞也很快把气氛感染得热烈起来。 端煜麟坐在主位之上,徐萤与凤舞一左一右陪伴圣驾。徐萤殷勤地为皇帝斟酒、夹菜,端煜麟却只专注于堂下的表演。凤舞瞧着徐萤“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模样,不由得轻蔑一笑。 徐萤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要勉力维持在公众场合的端庄形象,那般无比憋屈的神情更是让凤舞心情大好。凤舞拿了歌舞单子呈给皇帝:“皇上,您瞧瞧,有没有特别想看的节目?直接点就成,臣妾都安排好了。” “朕瞅瞅。”端煜麟拿过单子浏览,视线突然停在了《丝路花雨》上。他长指一点道:“朕记得,这出《丝路花雨》还是前年万朝会上欣赏的,如今也好久没看了。不如就先点这一出吧。”端煜麟并非真的想看此歌舞,他是忽然记起了表演者中貌似有几名少女风姿很是出众,只是当年她们年纪尚小,他也没做多想。两年过去了,端煜麟十分好奇她们现在出落成何等模样了? 凤舞哪里会瞧不出端煜麟的心思?只是在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陪笑着赞同:“好啊!臣妾也刚好想看这出,皇贵妃觉得如何?”凤舞故意刺激徐萤。 “全凭皇上、皇后决定。”皇上都说想看,难道她还能说不吗?徐萤仰头喝下一杯酒,压住胸口的闷气。 不多一会儿,《丝路花雨》的演员们便准备就绪,锣鼓、音乐一响起,一群妙龄少女迤逦登台。 两年后再见这群少女,众人依旧为她们清丽的神貌所折服。如果说,两年前的她们是一朵惹人怜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现在的她们便是清早第一缕晨光中初绽的百合,鲜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真叫人欲罢不能! 尤其是海棠和碧琅,她们在相貌上本就是这群女孩子中最出众的,经过两年的成长,她们变得更加出色了。 单从容貌上看,碧琅长得更为精致一些。只是她身为舞者必须保持体态轻盈,因而纤细瘦弱的她除了略显单薄外,还少了几分成年女人的妖娆韵味;海棠的变化要大了许多,十八岁的她已经发育成体态丰盈的大姑娘了。高耸的酥胸紧紧束在五彩斑斓的舞衣下,那喷薄欲出架势让在场的男宾无不口干舌燥、女宾羞于直视。 看着堂下翩翩起舞的少女们,端煜麟的眼睛都快直了,目光更是有意无意地朝吹笛子的海棠身上飘。她发髻上那朵标志性的青绿色牡丹绢花随着节奏微微颤动,撩拨得端煜麟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狐媚!”徐萤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只有挨着坐她下首的德妃听见了。 季夜光掩袖一乐,劝慰道:“妹妹啊,你还是这么想不开。果然,年轻真好啊!” 季夜光的感叹被端煜麟听了去,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德妃在跟皇贵妃说什么好笑的事啊?也说来让朕听听。” “回陛下,臣妾和徐妹妹这是在感叹舞者们的青春活力,叫人羡慕不已呢!”季夜光不是傻子,她能看出来皇帝对海棠等人的兴趣,哪敢说徐萤因妒忌暗地里正辱骂皇帝中意的人儿? “二位姐姐何需艳羡?皇贵妃与德妃的风姿半分不输豆蔻少女,更何况姐姐们的高贵典雅是她们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洛紫霄这番恭维之言虽说有些夸张,但是听到耳朵里却有几分舒坦。徐萤轻哼一声,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恪妃说的好!赐酒。”端煜麟赞赏地看了看洛紫霄,方达立即将御赐美酒端给她。洛紫霄举杯,遥遥向端煜麟敬酒谢恩,嘴角欣喜的笑容却是连酒杯也掩不住。 此等郎情妾意的场面看在徐萤眼里,自然又是一阵刺心。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育有子嗣的恪妃!徐萤想着,也许该把对付洛紫霄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一直不曾出声的李氏姐妹不约而同地看向洛紫霄的方向,李姝恬一边给李婀姒夹了一片三汁焖羊肉,一边小声说:“姐姐你瞧,恪妃是不是和从前不同了?从前的她哪里会恭维皇贵妃?她现在跟我们都渐渐开始疏远了,我听江姐姐说恪妃也已经好一段日子不跟淳贵嫔走动了。” “以前光听你说倒不觉得,眼下亲眼见了的确有些不同。后宫这个大染缸能让人的欲望无限放大,人会变也不奇怪。但是恬儿,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能变了自己的良心。恪妃跟你们疏远了也好,她以后的麻烦恐怕不会少。”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姝恬点了点头:“姝恬会牢记姐姐的教诲。”她决定往后与洛紫霄少走动就是了,还是多与堂姐和温颦、江莲嬅在一块儿比较好。 说话间,一出《丝路花雨》已几近尾声,几位少女利落地做好收势,齐齐跪在大殿中央听候皇帝的评赏。 “好!好哇!”端煜麟带头鼓掌:“没想到这群丫头功力不减当年啊!看赏!”端煜麟看着姑娘们接过赏赐时兴奋得脸蛋通红的俏丽模样,心情也不由得快活起来。他又特意看了看矜持端庄的海棠,那朵扰乱他心湖的青牡丹依旧绽放得肆无忌惮。 端煜麟朝方达摆摆手示意附耳过来,他在方达耳边说了几句,方达立马会意转身暂时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再回来的方达,手中多了一盆盛开的绿牡丹。在场的妃嫔们都认得,这是花房精心培育出的新品种,名贵得很!除了送去皇后、皇贵妃和淑妃宫里,其余妃嫔都不够资格享有。 方达来到海棠跟前,将花儿交给她,道:“皇上特意赏给姑娘的,姑娘还不谢恩?” 海棠双手接过牡丹,惊讶地看着方达,又怯怯地瞄了瞄皇帝的方向。见端煜麟也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她瞬间红了脸,连忙跪谢隆恩。而身边的碧琅看着海棠捧着的珍奇植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毫无新意的珠钗,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皇帝别有用意的举动让下面的嫔妃们坐不住了,已经开始有不少怨毒的目光射向海棠了。徐萤更是首当其冲地不痛快。她本想看看皇后也面露不豫之色的窘态,没想到让她失望了。凤舞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高兴,反而与皇帝有说有笑地点评着刚才的歌舞。 这厢李氏姐妹又开始窃窃私语了:“姐姐你看,皇上赏了这舞伎那么名贵的花儿!和姐姐宫里的绿牡丹一模一样,想必皇上很喜欢这名女子。” 李婀姒将视线从远处端禹华的方向收回来,答道:“是啊,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是皇后的象征。皇上把如此名贵的牡丹花送给一介舞伎,难得皇后宽宏大度,竟然也不生气。”皇后宠辱不惊这点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江莲嬅也用团扇遮挡着嘴巴,悄声与身边的温颦议论着:“这选完秀女还不到一年,咱们的皇上就失了新鲜了?这喜新厌旧的速度还真是惊人!” “姐姐还不知道皇上么?对女子什么时候有长性了?依我看除了淑妃再没哪个妃子能受宠这么多年而不受厌弃了。”温颦在失去孩子的时候就看透了皇帝的冷情薄幸,早早地对他没了期待。 藏在帷幕后面观察着正殿内节目进程的端祥暗呼不妙,这个海棠怕是要扰乱她的计划啊!不行,她得想个办法阻止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端祥偷偷溜回后台蝶香班的更衣处,她拿起待会儿蝶君上台表演时要戴的假发头套,趁人不备将其与真发衔接的部位弄松。 此番她要兵行险招了,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势必盖不过海棠的风头。端祥自言自语道:“成败在此一举了。蝶君,你不要怪我。” 终于轮到端祥参演的《表花名》了,她穿着绮丽的戏服与扮作丫鬟的齐清茴联袂登场。虽然整场戏下来,端祥的唱词总共没有几句,但是从她表演时的动作和神态可以看出,她也是下了苦功的。 看了端祥的表演,端煜麟龙颜大悦,直夸她有孝心,还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和齐清茴。端煜麟对这个扮相柔美逼真的小郎君赞不绝口:“要不是瑞怡告诉朕少班主是男儿身,朕还真看不出来!少班主的扮相真是绝了!” “父皇,扮女角是少班主的拿手好戏。但是少班主的能耐可不止于此,武生、小生他样样都行!父皇,不如我们再看一出少班主亲自改编并参演的《白蛇传》?”端祥撒娇般地建议道,端煜麟自然不愿拂了女儿的意,爽快地答应了。 在等候齐清茴去换装的空档,蝶香班的侏儒螟蛉又呈现了一场精彩绝妙的缩骨杂技。他将自己矮小的身躯缩得更小,直到完全缩进一个敞口的坛子里。螟蛉的表演再次赢得了一片叫好和丰厚的奖赏。 开戏的锣鼓点终于敲响,今个儿压轴的重头戏即将上演…… ------------ 第一百五十章 白蛇 大殿中央的戏台上铺着青蓝织花的地毯,仿佛碧波荡漾的西子湖畔缩影,一白一青两道绰约倩影随着乐曲款步行来——这便是蝶君扮演的白娘子和香君扮演的小青了。 白娘子多情妩媚、小青活泼俏皮,姐妹二人同游西湖,好不惬意!可怜天公不作美,潇潇细雨落下模糊了三月阳春,正此时,一叶扁舟驶来。齐清茴褪去红妆,换回一身男子打扮,他文弱的气质、清俊的长相正好与许仙这个人物不谋而合。单单是这三个角色的出场,就惊艳了台下所有看客,更遑论之后跌宕起伏的剧情发展了。 终于到了白娘子饮雄黄酒现原形这一段!白娘子喝下雄黄酒后奇痛难忍,此时演员为表现角色的痛苦之态做出了一系列激烈的肢体动作。就在蝶君又一个“绝望”的旋身时,她头上的假发套随之被甩落,一头浓密卷曲雪色长发披散一地。 台下的吸气时、惊叹声清晰可闻,大概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别出心裁的“现形”吧。端煜麟瞪大了眼睛,看着雪发及地的蝶君。此刻的蝶君分明就是现形惑众的美艳蛇精!她已经与戏里白娘子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天呐,真美!这段细节是少班主新改进的吗?简直神来之笔啊!”螟蛉惊叹道。就连平时少有表情的橘芋也不禁瞠目结舌。 显然,台下之人中有不少都有着跟螟蛉同样的感觉,但是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 “唱戏就好好唱,净弄些花里胡哨的噱头!还嫌这宫里的‘妖精’不够多么?”谭芷汀气愤地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 谭芷汀的抱怨声惹得坐在她前排的王芝樱很是心烦。芝樱指了指桌上漱口杯和一碟马蹄酥,轻声对相思说:“把这两样给谭美人端去,就说是我送的。让她漱漱她那张乱喷的贱嘴,完事吃些糕点把嘴堵上。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相思点头应下。 相思端着糕点和漱口杯来到谭芷汀这一桌,将托盘往她面前一放,趾高气扬道:“这是我家小主让奴婢给谭小主送过来的。樱嫔小主说了,谭美人应该好好漱漱口,再多吃些点心,省得空下嘴巴乱嚼舌根。对了,还请小主不要再多言了,樱嫔不想听到您的声音。”相思说完还同情地看了一眼慕竹,那眼神仿佛在说“跟了这样的主子你可真不幸”,慕竹站在谭身后笑而不语。 “你……”谭芷汀气得真想把面前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可是她知道自己除了忍别无他法。谁让人家是备受恩宠、入宫不到一年就晋升的樱嫔,而自己却是四年来都默默无闻的下位妃嫔。 视线转回台上,剧情正演至“水漫金山”的*处。从蝶君手中抛出的白练恰似湮灭人间善恶的洪水波涛,而她晶莹的发丝则像反射着怒浪的波光粼粼……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待整个剧目表演完毕,大殿内先是有短暂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便起此彼伏、不断不绝。 “精彩!真是精彩!‘白娘子’你上前来叫朕仔细瞧瞧。”端煜麟兴奋地朝蝶君招了招手,蝶君茫然地走上前去跪下。端煜麟抬起蝶君的下巴,静静地欣赏了一番她那如剥壳鸡蛋般光滑细腻的脸庞和掩盖在浓妆之下的娟秀五官。他忍不住挑起她的一缕雪白发丝,淡淡的茉莉香味直叫人意乱神迷。端煜麟放开她的头发,不自觉地放柔声线:“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民女贱命蝶君,番州出身,今年十九岁了。”蝶君谨慎地回答,她紧张得睫毛微颤,似蝴蝶振翅欲飞。 “不错、不错。这是蝶香戏班送朕的大礼啊!哈哈……”端煜麟高兴地饮尽一杯美酒,起身牵起蝶君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转头对皇后道:“皇后,朕想让这只‘蝴蝶’长驻朕的后宫,你看如何?” 没想到对皇帝选妃纳妾之事从不多加阻拦的凤舞,这次却提出了反对的声音:“臣妾觉得不妥。”说话时她并没有看向端煜麟,而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强装镇定的端祥一眼。端祥被母亲的这一瞪,吓得手抖了一下,杯里的果汁也洒出少许。 “嗯?皇后觉得哪里不妥?”端煜麟也很好奇凤舞怎么突然小气起来了? “此女子发色莹白,又出身番州,恐为雪国人之后。而大瀚正与雪国交战,皇上此时纳一名有着雪国血统的女子为妾,您觉得这样合适么?”凤舞此话一出,顿时令想要反驳的端煜麟哑口无言。 “臣妾复议,此女子万万不可纳入后宫。这雪发碧眼,分明就是雪国人的特征,谁知道她是不是雪国派来我大瀚的奸细?再说看她长相妖媚,又偏偏爱扮演蛇妖,说不定真是个妖孽也未可知!皇上您别忘了前些年環玥的事,妖孽入宫可是要祸延国祚的啊!”徐萤难得一次与皇后同气连枝。 端煜麟有些犹豫了,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置江山社稷与不顾。思虑片刻,当他再看向蝶君时,眼神中的怜爱被渐渐凝起一层冰雪覆盖。见皇帝有所动摇,凤舞见缝插针提议道:“这天下的美人多的是,但江山却只有一个。蝶君不能纳,不是还有别人么?臣妾瞧着刚刚那个海棠就不错,被白掌舞*得很是得体。皇上若是喜欢,便封她个采女吧。”绿牡丹都送了,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端祥却因为母后的横加阻拦而陷入了僵局,她必须扭转现状!海棠和蝶君二者之间,父皇明显更偏向于后者,她要利用父皇的对蝶君的兴趣和自己“童言无忌”的力量再堵上一把。 “父皇,儿臣不赞同母后和皇贵妃的说法!”端祥装出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蹦到蝶君跟前,拉起她的手道:“父皇,你看这位姐姐长得多好看呐,怎么会是坏人?皇贵妃说她长得妖媚,其实不然。都是因为脸上的戏妆太浓艳了!儿臣这两日与她一同练戏,其实她是个心地善良、清纯可爱的人。”端祥委屈地看着端煜麟,继续替蝶君鸣不平:“蝶君是有雪国血统不假,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瀚子民!难道父皇要将所有番民族的百姓都归为敌人么?那岂不是令他们寒心?”眼见着端煜麟眼中的坚冰渐渐松动,端祥觉得再添一把火:“皇贵妃指责蝶君是蛇妖更属无稽之谈。若她真是白蛇所化那还好了呢!且不说在白蛇传中白娘子是救死扶伤的大善人,就连在民间传说里白蛇也是象征着吉祥的生灵。儿臣以为,蝶君的出现本是吉兆,父皇当然要留下她!说不定蝶君一入宫,给大瀚带来福祉,咱们马上就能打败雪国了!” 听着女儿的言之切切,端煜麟诡异地看着凤舞。这母女唱起反调来是何用意?凤舞无奈地错开与端煜麟的对视,对于乱来的女儿更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正当端煜麟迷惑不解、犹豫不决之时,随着殿外传来的一声高呼“报——”,传讯官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探马兴高采烈地跑进大殿,跪禀前线消息:“报告圣上,前线传来消息,我军已经取得全面胜利!忠于赫连律之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其余雪国残军均已归顺赫连律昂,而赫连律之本人也被其兄俘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们赢了!” “好!好!好哇!”端煜麟连说三个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他将端祥一把抱起颠了颠,还亲昵地刮了她的小鼻头一下,赞道:“朕的公主说的不错,蝶君是大瀚的福星!传朕旨意——册封蝶君为美人,赐居采蝶轩;令赏赐绫罗绸缎十匹、南海珍珠一斛、金银首饰一匣以及白银百两。”端煜麟放下端祥,满意地看了看蝶香班的众人,大加封赏:“御赐蝶香班‘福星高照’牌匾一块,白银五百两,布匹二十匹……” 跪着听赏的齐清茴已经不在乎皇帝赏了多少银钱了,他在乎的只有那块“福星高照”的牌匾。有了这块御赐的匾额、有了蝶君荣封嫔御威名,他还怕蝶香班在京城站不稳脚跟?蝶君呀蝶君,你不光是大瀚的“福星”,也是蝶香班的福星!齐清茴在此谢过了……当然,他更要感谢的是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公主殿下。 凤舞这回算是被女儿的好运气给打败了,她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受既定的事实。只不过海棠是她命白悠函*的人,这颗棋子不能浪费。凤舞收敛了失望的情绪,摆出她最拿手的贤惠笑容:“恭喜皇上既守江山又得佳人,当真是双喜临门!不过,臣妾想着不妨喜上加喜,来个三喜临门吧?” “这第三喜何来啊?”端煜麟这么会儿功夫就把海棠忘却九霄了,可见其薄情寡义。 凤舞忍住心中的鄙夷,提醒道:“皇上刚刚还送了人家珍贵的绿牡丹,这会儿便不记得了?那姑娘不得好生难过啊!”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藏在帷幕后面向殿内偷看的一个小脑袋,那朵招摇的青牡丹绢花此时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端煜麟拍拍脑门笑了:“瞧朕的记性?朕怎舍得辜负佳人?那便将海棠一并封为采女吧。”话毕还宠溺地朝潸然欲泣的海棠招招手,示意她别藏了赶快出来谢恩。 一年万寿节、两出歌舞戏,成就了两个卑贱女子的腾达之路,亦满足了隐藏在她们背后等待渔翁得利之人的欲求。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百态 夜幕降临,人潮散去,白日的喧嚣被习习的晚风吹散天边。经历了白天一系列的“惊心动魄”,各自回到自己地盘的女人们百态众生。 端祥自知自己惹怒了母后,回凤梧宫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不敢做声。本想回到宫里立马溜回寝殿,没想到被凤舞发现了小心思,罚她跪在正殿听训。 “瑞怡,你可知错?”凤舞面色严肃、正襟危坐,端祥不禁打了个哆嗦。 “儿臣知错了。”端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又歉疚。 “本宫看你是不知悔改!没想到啊,你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那些个精心算计的手段你都是跟谁学的?”凤舞一直以来都知道女儿被她养得有些蛮横骄矜,但却从未想过她竟也这般工于心计! “在后宫里耳濡目染多了,不想学也会了。”端祥小声嘟囔。 “好啊!你还敢顶嘴了?今晚不许你睡觉,好好跪在这里给本宫反省。”凤舞对这个丫头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如今木已成舟,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了,好在端祥的任性没有破坏她的安排。凤舞索性装作放手不管了,不过首先得让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吃些苦头,于是便罚她跪了一夜,妙青也在旁边守了一夜。 端祥跪在大殿中央,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被罚虽然痛苦,但得偿所愿的满足足可以让她忽略这点苦,母后再恼火也无济于事了。今后,她唱戏便可以去采蝶轩找蝶君和香君传授,甚至还能偶尔出宫去看看留在京城的齐清茴。多么丰富、惬意的生活啊!端祥迫不及待地期盼明天的到来。 采蝶轩终于迎来了新主人。蝶君入宫为嫔御,香君舍不得与她分开,于是求了少班主和皇上自请以蝶君侍女的身份一同留在了宫中。蝶香戏班一下子失了两个台柱,齐清茴起初有些担忧,但是想想自己将带领戏班在人才辈出的京城落脚了,今后不愁培养不出比她二人更出色的角儿! 不过今天发生的“意外”也着实惊险,这可与齐清茴和端祥事先商量好的不同。他们原计划只是想通过给蝶君一个表现的机会,希望皇帝可以相中她。凭着蝶君的美貌和演技倒也不难,可谁曾想皇帝心血来潮点了一出佳丽云集的《丝路花雨》?海棠的先声夺人必然会危及到后出场的蝶君,除非蝶君一鸣惊人才能盖过海棠的风头。端祥为了使蝶君脱颖而出,竟不惜孤注一掷。没想到这丫头年纪不大,手段却果敢,跟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亲一个样儿! 一个最最下贱的戏子,一入宫便连越两级被封为美人,这还是前所未有之事!可见皇上对蝶君的重视。因此,整个采蝶轩的宫人没有一个敢怠慢的,前呼后拥地将她请进了寝殿。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跟着了,先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你们。”香君将一大群宫人请出门外。 卸了妆的蝶君不复妖艳,反而别样的清丽脱俗。她环顾着寝殿四周,这里虽然没有宁馨小筑宽敞气派,但胜在精致典雅。她摸了摸架子上的青玉花樽,感叹的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今后,我们便要在这里度过一生了么……”没想到当初螟蛉的一句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姐姐不愿意入宫?”香君也发现了蝶君的失落。 “不知道。巡演的日子虽然偶尔风餐露宿,但是却快活;然,皇宫里的锦衣玉食、现世安稳不也是我们一生所求么?可是,为何却总有一种被缚的感觉呢?”蝶君从没想过会成为天下至尊的女人,也没想过她的生活一夜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确定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姐姐,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香君伏在蝶君的膝头安慰道。 蝶君怜爱地摸了摸香君的头,叹息道:“唉,还好有你在。可是我怕有一天你后悔跟着我了,到那时你会恨我。” “香君不会!香君愿意一辈子都跟着姐姐!”为了蝶君,她甘愿做最忠诚的仆人。姐妹俩动容地相拥在一起。 再来说说句丽舞伎这边。 海棠被封了个最末等的采女,由于尚未侍寝,按规矩是要暂时住在储秀宫的。皇帝一视同仁,也破例允许她从亲近的人里选一名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婢。要知道,侍婢说出去怎么着也比舞伎好听,所以海棠回到曼舞司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的那些小姐妹们都凑到她跟前,想跟着她去储秀宫。 海棠看了看姐妹们,哪一个她都舍不得,她真想把大伙儿全带上!可惜不行,她只能选一个。她拉了拉碧琅的袖子,小心问道:“碧琅,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吗?” 大家都羡慕地看着碧琅,碧琅却出人意料地拂开海棠的手,漠然道:“不必了,我还是跳我的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房间。明眼人都看出来碧琅这是不高兴了,但是谁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跟碧琅关系最好的早杏连忙跟过去安抚安抚。 海棠尴尬地笑笑:“碧琅那么爱跳舞,怎么可能放弃舞蹈呢?是我疏忽了,呵呵……新橙,你愿意跟我去吗?”海棠将视线转到和善的新橙身上。 新橙猛地点头,说着:“我愿意、我愿意!”选侍女一事总算告一段落,等新橙收拾好东西,海棠立即带上她搬去了储秀宫。曼舞司里诡异的气氛,让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还真是迫不及待!”听到海棠离开的脚步声,碧琅推门而出,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早杏。 “唉,谁让人家命好呢?脸蛋儿漂亮,多才多艺,偏又长了一副勾人魂魄的身段!啧啧……”铃兰翘着二郎腿嘲讽着,其实大伙儿不是不嫉妒海棠的。 “那是海棠姐福气好,大家别那样说她。”年纪最小的豆蔻依然单纯如初,她不明白为何海棠一走,大家都开始说她坏话了。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傻?”莓果点了点豆蔻的脑门。 “要我说,论长相、论才艺,海棠都比不上碧琅,不知道皇上怎么偏偏就喜欢她了呢?”桑葚亦道出了大伙儿的疑惑。 “男人嘛!谁不喜欢这样的?”铃兰夸张地做出用手托着胸脯的动作,女孩儿们羞得笑骂铃兰不正经。铃兰拍拍碧琅的肩膀,同情道:“那位置本该是你的,可惜了……” 碧琅挣开铃兰,独自一人跑了出去,早杏又赶紧追上去。 “碧琅!你别听她们胡说……她们也没有恶意的!”早杏想要安慰好姐妹,却被碧琅拒绝了。 “早杏,求你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碧琅蹲在一棵桂树下,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间。见此情景,早杏也只好走远。 碧琅很难过,她不甘心!当初白掌舞提出要重点*她,以备万寿节之际献与皇上时,她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啊!她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成为人上人!虽然当时白悠函也明确地告诉过她,培养对象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海棠,但是自信的她根本没把海棠当成对手。她一直觉得海棠处处都不如她,没曾想最后居然败在了身材上!多么可笑、多么荒唐?她没日没夜地练习舞蹈、练习微笑,就是想让自己做到最好,可最终却敌不过先天的条件……早知如此,她宁愿不要抱有希望,这样也就不会失望。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庆贺加封之喜。之前护送赫连律昂回国的人马都是靖王亲自挑选的,领队便是长史李康。李康奉命留在前线,以便与律昂之间传递消息,结果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残废了一只胳膊。为表彰他的英勇,皇帝加封为武义都尉;晋李姝恬为恬昭仪。但这并不能弥补李家人的伤痛。 同样退敌有功的仙家父子,父亲被封了勋郡公、儿子晋升怀化将军。但是如果知道了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他们宁愿不要任何军功。 黑夜渐渐退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跪了一宿的端祥,双腿早已麻痹得不似自己的,天亮时是被妙青和书蝶一个前面背着一个后面托着搬进寝殿的。虽然辛苦,但是艰辛过后的梦乡总是最香甜无比。看着端祥入睡后,妙青悄悄回到凤舞的寝宫复命。 “送回寝殿了?”凤舞也是一夜未眠,虽然是她惩罚的女儿,但是自己也忍不住心疼。 “回娘娘,送回去了。也吃过饭了,这会儿睡下了。”妙青见主子脸色欠佳,吩咐下属蒹葭去小厨房炖些滋补的粥来。 “你也一宿没睡,就别忙了,回去休息吧。本宫这边有蒹葭伺候就行了。”凤舞视妙青为心腹,不想她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娘娘还说奴婢呢,您不也是没睡好?看您眼睛下面的乌青就知道了。娘娘到底还是心疼公主的。”妙青为凤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惜啊,这丫头不领情,非要与本宫对着干!”凤舞恼怒女儿的不听话。 “娘娘,那您真的就放任公主跟戏子厮混下去了?”妙青直觉凤舞还有下一步计划。 “当然不行!堂堂大瀚长公主如何能做起下九流的勾当?蝶君本宫要除,那个齐清茴本宫更是留不得!且让小妮子得意几日,待她新鲜劲儿一过,就是那些戏子的死期。”一切都在凤舞的掌控中,她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凤舞要做“黄雀”,那她必然要精心选择一只好用的“螳螂”。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惑 后宫因多了两位新人又沸腾了好一阵子,唯一清静的地方也就只有无瑕真人的法华殿了。 华漫沙最近往法华殿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来不求签也不拜佛,就坐在无瑕的禅室里发呆。这日她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到了无瑕的对面。 “万寿节一过,宫乐局就变得如此清闲了?你都不用为下个月太后的寿宴做准备?”无瑕闭着眼睛,朝旁边守着的白华摆摆手。白华立刻会意地出了禅室,顺带把门关严。无瑕心想,这个白华倒比粉妆更合她心意,踏实勤快、话又不多,而且她骨子里透出的高洁傲岸也是无瑕最为欣赏的。 “真人,我……”华漫沙这次是真的遇到解不开的困难了,而整个后宫里她唯一信得过、可以商量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位高人了。 “有心事,何不说与那华才人?你们不是密友么?” “正因为是朋友,我已经骗过她一次了,此事断不能再拖她下水了!”华漫沙激动地说道。 “那便要拖我下水?你知我不愿再参与红尘之事。”无瑕转过身背对华漫沙。 “可是你不能不帮我!你是这宫里我唯一的亲人!”在她看不到的那边,无瑕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 说到两人的渊源,确实不浅。论血缘,无瑕的确可以算是华漫沙的表姑母,在她还是柳星晨的时候也曾与这个表侄女见过几面,只不过那时华漫沙还很小。 “我们只在你幼时见过数次,那时你尚不记事,算不得什么深厚的交情。你的事恕我无能为力。”无瑕沉默了一瞬,还是残忍地拒绝了。 “我曾听爹爹讲过,在你七岁的时候,有一次不慎跌落水中险些淹死,还是他把你救起来的。你可欠着我爹一条命呢!”那时华漫沙还没出生,具体细节她不得而知,只记得父亲提起过这么个事儿。 “呵,居然拿这个要挟我……也罢,父亲不在了,我便把这恩情还到女儿身上。说吧,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无瑕缓缓睁开眼睛,转过来面对华漫沙。 “你是知道的,我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给我爹平反。可是,目前我却丝毫没有进展,而前几日万寿节上,有人给我捎来了一封……”华漫沙羞涩得难以启齿。 “一封情信?”无瑕一猜即中,华漫沙面红耳赤不敢看她。无瑕无谓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害羞?你年纪不小了,长得也标致,有一两个追求者有什么稀奇?” “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他是闵王殿下啊!在没有给爹平反之前我是决意不嫁人的。可他是闵王、是皇亲贵胄,若是他去请皇上赐婚,我就不得不从了。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皇宫啊!”华漫沙不否认自己对闵王那样杰出的青年抱有好感,但是相比起她的雪冤大计,私人情爱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所谓茶之六度——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无瑕指了指华漫沙:“你,不懂智者借力而行,愚昧也。” “什么意思?我不理解。”华漫沙摇着头。 “答应闵王,嫁给他。他身为亲王,要想查出你父亲获罪的真相,比你独自在这后宫苦苦挣扎要容易许多。”无瑕说完再次闭目默念起了经文。 “你是让我利用他?我入宫调查已属欺君,将来说不定还要拖累他……”华漫沙心有不忍。 “他心悦你,你也不见得对他无情。两厢情愿的事,何来利用、拖累一说?”无瑕点破了华漫沙真实的心意,华漫沙竟然觉得心底泛出一丝甜蜜。是啊,原来她早已与端禹樊两情相悦,嫁给他、请他帮助自己,这本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谢谢你,表姑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华漫沙兴奋地握住无瑕的双手,不停地道谢。 无瑕使劲儿抽出双手,声音里的无奈又夹杂着微愠:“不许这样叫我!还有,以后就别来烦我了。白华,送客。”白华照吩咐将华漫沙送了出去,无瑕静静地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幅“禅”字,自言自语道:“参禅何必皆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 华漫沙回去之后立即给闵王回了信,此时她已顾不得矜持,她只想早日与心仪之人结成连理,并为父亲沉冤昭雪。 端禹樊接到华漫沙的回信后欣喜若狂,第二天立即进宫求皇帝赐婚。端煜麟嫌华漫沙身份低微配不起正妃一位,允许他将她纳为侍妾。但端禹樊不愿辜负心上人,几番争取之下,最终兄弟俩各退一步,赐封华漫沙为闵王侧妃。得到这个结果端禹樊也不再执着下去了,反正在他心里已经决定,今生只视她一人为妻子。 太后得知闵王终于肯娶亲了很是高兴,闵王为表孝义奏请太后为其选择婚期。姜枥想不如就来个双喜临门,婚礼索性就安排在她寿辰的当天,喜宴、寿宴一起办。端煜麟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届时场面热闹不说,有太后出面,闵王这婚礼也更加体面。 五月二十这日,仙莫言统领的大军得胜归来,皇帝和一干大臣都在前朝忙着迎接。后宫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搅出什么风浪,真是个难得清静的时刻。 华漫沙忙着准备大婚事宜,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跟华扬羽见面好好聊聊。今天这个时间刚合适,她决定亲自到登羽阁拜访。 华漫沙迈进登羽阁大门的时候,正赶上华扬羽抱着琴往外走。二人迎面相撞,险些撞翻了华扬羽的琴。 “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华漫沙虚扶一把,一手将琴拖住了。 “去哪儿都好,只要不跟周沐琳这个疯子呆在一起就行。”显然这是周沐琳又在找茬惹她了。 “不如去我那儿坐坐?我现在暂时住在宁馨小筑,只有我和几个宫女,清静得很。”华漫沙诚意相邀,华扬羽欣然同往。 好友之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华扬羽更是不住地恭喜华漫沙嫁得良婿。 嬉笑闲聊过后,华漫沙突然握住华扬羽的手,言辞也变得严肃起来:“扬羽,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即将离宫,今后能与好友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了,她决定不再欺骗她,把一切都坦白相告。 “哦?原来你我之间还有秘密!那我可得洗耳恭听了。”华扬羽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还开起玩笑来。 “扬羽,你听着,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很重要。你可能会十分震惊,也许会生气、怪我,但是我还是恳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见她完全没有玩笑之态,华扬羽也正色颔首。 于是,华漫沙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华漫沙原名柳漫珠,其父正是前通政使司副使柳家全。两年前受南方赈灾劫案引发的朋党纷争牵连而获罪,被革职抄家流放,结果死在了流放之地。虽然后来查出劫案为江湖组织“幽冥鬼门”所为,但是许多如柳家全之流受到牵连的官员并没有得到赦免,而是被敌对派的高官冠以其他莫须有的罪名维持原判。柳家全本来就惨遭无妄之灾,后来又把性命赔了进去,这叫身为子女的柳漫珠如何能善罢甘休? 从此,在柳漫珠心中便深深埋下了一颗为父平反的种子,并且这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发芽、长大,最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她的信念一天比一天坚定,她还决定要为此付诸实际行动。顺景十年刚好赶上三年一届的选秀,她打算利用这次机会混进宫去,搜集有关父亲案子的信息。 以柳漫珠的身份,想通过正常渠道入宫是不可能的。她必须改变一个全新的身份。正当她愁于如何获得新身份之时,华府刚好贴告示聘请琴师。柳漫珠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华府小姐也是备选的秀女,真是上天助她!她毫不犹豫地揭了告示,最终技压群雄,应聘成功。 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里,柳漫珠一方面刻意接近华扬羽,一方面谋划着入宫的事宜。久而久之的,柳漫珠竟然在相处中与华扬羽产生了真正的友谊,这也是她进入华府最大的收获之一。后来的事就像众人看到的,华扬羽举荐心腹琴师华漫沙进入了宫乐局…… “这就是我全部的秘密。扬羽,你怪我起初欺骗你、利用你吗?”华漫沙很害怕华扬羽会因此与她绝交。 “就这些?你说的这些我统统不在意。不管你是柳漫珠也好、华漫沙也好,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知音。”华扬羽反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宣布自己心意。 “我犯了欺君之罪,你不怕我连累你?”华漫沙不敢相信华扬羽就这样原谅自己了。 “自从入了这深宫,我便身不由己了,还怕些什么呢?漫沙,我只盼你心想事成。只要你的父亲得以昭雪,相信皇上也能原谅你的隐瞒。漫沙,今后你要好好的。”华扬羽将漫沙落下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地笑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辞镜 仙家父子回京觐见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家,仙渊弘更是期待与女儿的首次见面。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朱颜的身体已经颓败得不成样子了。她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真怕有一天睡过去就再醒不来了。 月子里朱颜整日为前线的丈夫担惊受怕,任凭子墨和渊绍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故而调理得不很得当。出月后春寒料峭的天气使朱颜虚弱的体质又感染了风寒,这场风寒几乎要了她的命。等到听闻战争胜利、大军凯旋的时候,朱颜已经沉疴难返,躺在床上许久不曾下地了。 可怜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尚在襁褓之中,一个才开始牙牙学语。小女儿至今没有官名,家里人都只唤她的小名“宝妹”。一家人可算把宝妹的爹爹盼回来了,这下小女娃终于能有个像样的名字了。 为了迎接丈夫归来,也是怕他看出自己的颓色,朱颜特意换上了一身茜色缂丝软烟罗玉裙;头发也立整地绾成灵蛇髻;脸上擦了比平常更多的胭脂……一番打扮下来起色果真好了不少。 她还想亲自到大门口迎接,被子墨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不过说什么都不肯再躺在床上,非要在院子里等。子墨没办法,只有给她搬了个靠椅放在院子当中。 子墨和彤云就在朱颜身边陪着她等,渊绍去前门迎接。就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朱颜便又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强撑着才忍住倦意。 子墨看出朱颜的不适,劝她回房小憩一会儿,可她不肯:“我若现在睡下了,夫君回来时我肯定是醒不来的。不行,我一定要等他回来!我们已经分离半年多了,我太想念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子墨沉默了,想当初她与渊绍不曾深交之时,个把月见不到一次面那是家常便饭。直到后来爱上他、嫁给他,她便一刻也不愿与他分离。换位思考一下,朱颜该是多么思念仙渊弘啊!可是之前她从不宣之于口,这是个坚强而隐忍的女人。子墨竟然已经找不到阻拦她的借口了。 就这样,她们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仙莫言和仙渊弘终于进了家门。风尘未去的仙渊弘立刻往自己的住处奔去,一迈入小院便看见盛装打扮的妻子正笑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聘婷……”看着明显消瘦的妻子,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动容。 “夫君。”朱颜蹒跚着靠近渊弘,两人伸出的双手就近在咫尺,可就是差那么一丁点,朱颜最终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聘婷!”还好仙渊弘反应迅速,他飞身上前拉住朱颜的手腕,制止了她向后仰倒的趋势。他的手用力往回一扯,朱颜瘫软的身子被带入怀中,他立即打横抱起妻子冲到房间内。 安置好朱颜的仙渊弘心急如焚,高喊着请郎中。然而,围在一旁的弟弟、弟媳和彤云没有一人动作。 “你们还愣在着干嘛?赶紧去请大夫啊!没见郡主昏迷了吗?”仙渊弘急不可耐吼道。 “大哥……没用的,已经不需要请大夫了……”仙渊绍惭愧地低下了头。 “什么叫没用了?你给我说清楚。”一向冷静克制的仙渊弘难得发了飙,拎住渊绍的领子质问。 “大哥,你别这样!你放开渊绍,我来解释。”子墨拉开兄弟二人,将渊绍拽到安全距离才继续说下去:“大哥,大嫂的身体早就垮掉了,大夫说能熬过这个春天已经算是奇迹了……大嫂她就是一直撑着、撑着等你回来!”说到底罪魁祸首还不是仙渊弘本人?子墨有那么一刻是怨恨他的!她的声音不自觉哽咽了。 “怎么会这样……”仙渊弘双手掩面,深深自责。 “大哥,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大嫂的情况俨然支撑不了多久了,你是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送走她,还是……让她继续活着?”子墨艰难地把话说全。 “她还能活?她还有救?求求你子墨,快救救你大嫂!”仙渊弘一听朱颜还有希望,精神立即抖擞起来。 “大哥,你听我说。我指的‘活着’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活着……我设法弄到一种草药,它可保大嫂的心肺不那么快衰竭,只不过服用了这种草药的人会像睡过去一样……直到寿终正寝,永远都不会醒来了。”说白了,除了还能呼吸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我听说过那种草药,可是叫做‘续魂草’?据说续魂草分布在滇南山区,其生长之地多为被瘴气笼罩的原始森林,你又如何获得?”仙渊弘虽然想为妻子续命,但是也不能因此牺牲他人安全。 一听说获取草药的途径如此艰险,渊绍立马明令禁止道:“我不许你背着我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上次的受伤的事儿,你都忘了?” “有人受伤了?怎么回事?”仙渊弘还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说起来一直不见冷香的踪影,有些奇怪。而子墨则万分感激“傻瓜”渊绍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还不是冉冷香那个臭丫头!她打伤了子墨之后逃走了!”每每想起,渊绍都义愤填膺。 “她会武功?为何要打伤子墨?又为何要逃走?”仙渊弘觉得事有蹊跷。 “大哥,我们还是先让大嫂好好休息吧。冷香的事,我们到公公的院子详谈吧。”子墨想这么重要的事必须也让一家之长知道。 仙莫言等了好半天不见儿子儿媳过来,寂寞无聊的他先一步将两个孙儿抱过来逗弄。三人来到仙莫言屋里时,仙莫言正亲亲宝妹的小脚丫,而淘气的小孙子则扯着爷爷的胡子不让他亲妹妹。 见到孩子们来了,仙莫言立刻放下孙儿,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总算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老爷子挥手让乳母将婴儿抱下去,经过仙渊弘身边时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儿的脸蛋。小家伙像认出他是父亲似的裂开了小嘴,致远在另一名乳母怀里抻着脖子好奇地看看妹妹,又看看爹爹,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起来。 说正事要紧,子墨不得已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公公,冷香走了。” “她为何要走?去哪儿了?”仙家好吃好喝地待她,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没影儿了? “冉冷香……她是驭魔教的人!”子墨说出的真相震惊了所有人。 “胡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跟邪教有瓜葛?”仙莫言不敢信。 “爹,子墨没胡说!她才不是弱女子,她都把子墨打伤了!”渊绍替妻子不平。见儿子和儿媳都振振有词,仙莫言不由得信了几分,但是更多的则是疑惑。 “子墨啊,你凭什么就能肯定冷香是驭魔教的人呢?她告诉你的?还是就因为她把你打伤了?”显然其中疑点颇多。 “这……并非子墨诬陷冷香。是因为当日在场之人中还有一名驭魔教的成员,而他刚好是我认识的人。”子墨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她不敢对仙莫言撒谎,却又不能扯出与鬼门的联系。 “你怎么会认识驭魔教众?”仙莫言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子墨幼时在外玩耍时曾遇见过他,当时我年纪小,只觉得他奇怪,便随口问了他是谁?他回答我说,驭魔教,妖鲨齿。因为此人长得实在奇特,有一口鲨鱼般的利齿,因而记忆犹新。”不知道她编的理由大家相不相信,反正她不能透露任何有关鬼门的信息。 “这样啊……”仙莫言眯起眼睛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对了,我还从冷香与妖鲨齿的对话中得知,其实冷香的父亲并没有死,不过她父亲到底是不是婆婆的大哥就不得而知了。”子墨顺便还将冷香与妖鲨齿的师徒关系告知了仙莫言,仙莫言听后更加眉头紧锁。 后来仙莫言说自己累了,将几人都赶了回去。仙渊弘抱来儿子、女儿,守在朱颜床边等待她醒来。而子墨趁渊绍午睡时悄悄回了一趟驸马府求取续魂草。令子墨意想不到的是,求药的过程异常顺利。本以为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换取的药材,居然轻轻松松就拿到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棵续魂草是阿莫靠“出卖色相”为她换来的。 晚间朱颜醒了过来,夫妻二人合计了一晚总算定下了宝妹的大名——仙婧。取“婧”为女子才品、形貌俱佳之意;谐音“仙境”,也是希望女儿的人生能如仙境般快活。第二日朱颜再次陷入沉睡,这次又睡了一个昼夜才清醒两个时辰。 朱颜清醒的时间愈发短暂了,十天在她黑甜的梦乡中转瞬即逝。 五月三十的清早,朱颜突然变得精神焕发,还亲自为全家人做了早餐。用膳的时候大家的心情反而十分沉重,因为他们都明白,朱颜这是回光返照了。 “爹,今天我就不入宫了。你带渊绍去吧,帮我把贺礼捎带上。”仙渊弘想多陪陪妻子,仙莫言理解地点点头。 闲杂人等都被仙渊弘屏退,只有他和朱颜带着一对儿女窝在花园里的吊床上。朱颜伏在渊弘的胸口,怀里搂着两个涎着口水睡得正香的孩子。她的秀发蜿蜒到丈夫的膝头,渊弘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一边吟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节选自《子夜歌》收录于《乐府诗集》]”而隐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则握紧了子墨交给他的续魂草粉末。 朱颜幸福地笑了,顽皮地接到:“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同上]不过幸好,天不绝人愿,故使吾见郎。夫君,我多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永永远远。夫君,我怎么好像又累了呢?”她能感到渊弘抱着她的手臂一颤。 “先别睡,起来喝口奶茶吧。”渊弘一只手将药包展开,粉末顺势洒入奶茶杯中。他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喂给她一口香甜的奶茶。 喝了续魂草的朱颜觉得一股势不可挡的困意袭来,她终于对抗不及,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好困,我要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要记得叫醒我……” “好……你安心睡吧……”仙渊弘的男儿泪终于跌落在妻子的眼睑,只可惜这双明眸再也不会睁开了。 一阵大风刮来,吹落了一地槐花。一片调皮的花瓣落在了仙婧的鼻头,小丫头软软地打了个喷嚏。 渊弘仰天而望欲使泪水逆流,自苦道:“朱颜辞镜花辞树……宝妹,为父后悔给你起这个名字了。” ------------ 第十五篇 南巡纪事(上)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祸事 在昨晚仙渊弘错过的寿宴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意外事故。 当晚宴会,太后主持完闵王的婚礼、接受了后宫和大臣们的贺寿之后便提前退场了;闵王夫妻也在礼成后稍作应酬便也回了王府。千秋殿中只剩下一干热衷于于谄媚、交际的大臣和命妇、王亲贵戚以及妃位以上的嫔御。也不知哪位贵客提了一嘴“朗空星夜应有焰火相陪”,端煜麟便立刻来了兴致,命内务府准备烟火表演。 事故就出在这准备仓促的焰火表演上——一支失控的炮仗发了疯似的窜进了密集的人群中。人们惊慌着躲避、逃窜,期间难免相互推搡挤压,与太子分散的夏蕴惜正茫然不知所措,那支冒着火星乱窜的炮仗瞬间被踢到了她的脚边。还未等夏蕴惜做出反应,也不知道是谁尖叫着撞了她一下,她脚下重心一个不稳趴倒在地,而引起骚乱的危险之源就停在离她鼻尖一尺之外的位置。眼看着炮仗长长的引线只燃剩下了不到三寸!夏蕴惜慌忙欲起身逃离,却倒霉的被几双纷至沓来的脚牢牢踩回原地动弹不得。 夏蕴惜大声呼救,然而陆续在空中炸开了的烟花掩盖了所有声音。来不及了,她绝望地闭上双眼。只听耳边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她的耳膜嗡嗡作响、脸上似火烧般热辣疼痛,下一瞬便不省人事了。 随着爆竹的炸破,慌乱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此时只听琥珀一声惊恸的呼唤,众人的视线纷纷聚拢于俯趴在地面的华服女子。 “快、快救人啊!受伤的是太子妃殿下啊!”琥珀朝着人群疯狂地呼喊,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大事不妙了。 “蕴惜?蕴惜!”端璎庭推开众人挤到妻妾身边,一把将夏蕴惜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啊!”琥珀第一反省是惊叫出声,随后看到夏蕴惜面目全非的样子之人无不惊吓得退避三舍。 “天呐……怎、怎么会这样?”端璎庭也看到了妻子被炸得惨不忍睹的面容,他好自责刚刚没有抓紧她的手!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先把太子妃抬进屋里吧。”最先冷静下来的李婀姒组织人群疏散,为伤者开辟出一条通道,太子立刻抱着夏蕴惜跑进了千秋殿偏殿。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心情继续作乐了,宾客们也不忍添乱,陆续告辞。 李婀姒还想一块儿跟去看看情况,却被徐萤拦了下来:“淑妃,这些事不该你管,皇上叫我们先各自回宫。”其实徐萤也是有些不满婀姒的主动出面,她和皇后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她耍威风了?徐萤哪里知道,当时的婀姒不过是救人心切,怎么会有时间考虑那么多? “淑妃,你和皇贵妃她们都先回去吧。这里有本宫在就行了。”凤舞固然可怜夏蕴惜的遭遇,但她还是庆幸太后和闵王夫妇退席得早,否则伤了太后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李婀姒行礼跪安,而徐萤似乎并不打算听皇后的吩咐:“皇后娘娘,嫔妾还是留下来跟您一起吧。多个人也好多个照应。” 凤舞冷冷一瞥,不屑道:“随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跨进了偏殿。凤舞还能不清楚徐萤心里那点儿小算盘?什么场合都要凑热闹、显能耐,生怕别人小瞧了她这个皇贵妃的权力。她这副典型的小人得志嘴脸,也是令凤舞最瞧不起的地方。 太医看诊严禁喧哗吵闹,因而寝室内只又琥珀和夏蕴惜的侍女守着,其余人都在外面的偏厅里焦急等待。 “大喜的日子怎么偏生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这批烟花是从那里购进的?把铺子给朕封了;还有内务府是怎么做事的?质量不过关的爆竹也敢往回买?内务府负责采购的人,给朕打死!还有内务府总管、副总管统统不用干了,全送去慎刑司服役;另外,是谁多嘴提议放焰火的?给朕找出来,掌嘴!看他今后还敢不敢乱起哄!”这个提议者也是够倒霉的,明明皇帝也是兴致勃勃地允了的,结果一出事反倒怪起人家了。 “皇上,您别气坏了身子,为了些奴才不值得。奴才若是不中用打死了也是活该!皇上您就是太心慈,办事如此疏忽的奴才还来留着他们做什么?来,喝口水顺顺气。”徐萤殷勤地给端煜麟端茶递水。 凤舞心中冷笑不断,皇帝和徐萤两人一唱一和还真是精彩。谁不知道内务府的于总管是凤家的远房亲戚?此番罢免他的理由再充足不过,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并且正、副总管一除,最有可能接替总管一职的便是黄管事,那可是徐萤的人啊! 继皇贵妃之位后,又想来抢她的东西了?难道还抢上瘾了不成?凤舞岂容她得意:“皇贵妃这话说的,不中用的奴才的确死不足惜。但于彬好歹是本宫举荐的,平时办差也是一丝不苟。此番他做错事也是该罚,可到底罪不至死。皇上既已处置了他们,皇贵妃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再说了,于彬犯错也有本宫的疏忽,难不成皇贵妃也想连本宫一块儿处置了?” “皇后说笑了。嫔妾不敢。”徐萤尴尬地放下茶盏,刚刚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大半。 凤舞早就看穿了徐萤这只纸老虎,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凤舞突然笑了笑,语气缓和道:“妹妹别怕,本宫没别的意思。本宫突然想起来了,内务府的黄管事是妹妹举荐的?妹妹调*教出来的人肯定不差,刚好可以顶替于彬的空缺!皇上觉得呢?”凤舞意味深长地看向端煜麟。她要让端煜麟明白,徐萤这个人不是没有野心的,她的野心大着呢!今天他除了一个于彬,明天就会补上一个黄管事。而这个黄管事正是效忠于在他心里“与世无争”的皇贵妃的。 “呵呵,皇后又说笑了。嫔妾哪里会调*教什么人啊!那黄管事也是嫔妾瞧着踏实肯干才举荐到内务府的,嫔妾与他并无关系。”徐萤越描越黑,暗恨凤舞搅黄了她的计划。 “哼,这种时候,皇贵妃觉得本宫还有心情说笑么?”凤舞突然又面色冷冽地对她,就连端煜麟也目光考究地打量着她,徐萤这下真的慌了,冷汗冒了满满一额头。 “好了好了,现在先别说这些了。内务府总管的人选,朕自会安排,不劳皇后和皇贵妃操心。”端煜麟不耐烦地摆摆手,吩咐太子进去看看太子妃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据太医所说,太子妃的情况很不好。爆竹炸烂了她的皮肤,整张脸算是毁了;并且左眼受伤严重,恐怕难以恢复视力了,也就是说左眼很可能会失明。听到这一消息的端璎庭倍受打击,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待夏蕴惜醒来,他要如何向她讲明实情?他怎么忍心? 琥珀亦是痛太子之所痛,她用力扶住端璎庭的肩膀,端璎庭也紧紧握住她的胳膊,二人做彼此的支撑。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不能倒下,他们还要陪着蕴惜努力康复。 “太子妃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皇上在这儿等着也无济于事,不如臣妾先陪您回昭阳殿吧?”徐萤担心皇帝累坏了身子。 “也好,朕明日还要早朝,就不陪着了。太子妃伤重,暂时也别挪腾地方了,就在这千秋殿安心养伤吧。皇后你帮着安排一下,朕和和皇贵妃先回去了。”端煜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璎庭啊,你好好照顾太子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朕明日再来看你和太子妃。” “儿臣(臣妾)恭送皇上。”剩下的几人目送圣驾离开,之后端璎庭和琥珀立即进入寝室亲自照看夏蕴惜。凤舞在千秋殿安排了几个房间给太子一行人下榻,打点完一切留了蒹葭在此照看,便携了妙青回了凤梧宫。 回宫的路上凤舞一直沉默不言,妙青觉得奇怪,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娘娘可是累了?” “本宫在想事情,你可知是什么事情?”凤舞反问道。 “奴婢斗胆猜娘娘在想,回去的这一路上皇贵妃会跟皇上说什么?”妙青不愧为凤舞的心腹,凤舞的想法她一猜即中。 “还是你最了解本宫。太子妃毁容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这样的人将来是不可能位居正宫的。太子的那个良娣出身又低,也是不能代替正室地位的……本宫猜想徐萤这会儿肯定想尽方法劝皇帝为太子纳妾。”凤舞扯紧了手中的丝帕。 “皇贵妃为何突然关心起太子的事了?”据妙青所知,徐萤跟太子的关系可不算和睦。 “她哪里是关心太子,她是关心她徐家的利益!你忘了,年后来京上任的副护军参领徐望可是她的堂兄,而徐望刚好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徐萤必定盯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她的胃口倒不小! “才十四岁?这年纪也太小了!太子能同意吗?”十四岁还未成年呢。 “只要皇帝点头,太子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况且,当年皇上娶元妻时,郑氏也不过才十五岁。”徐萤这是欺负她凤家没有适龄女孩了!她可不能让徐萤得逞:“待明日去打听打听,若是坐实了本宫的猜想……便得知会太子一声,不过由本宫出面不合适,这事儿还得请淑妃帮忙。你过来……”凤舞在妙青耳边低语了一阵,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急 夏蕴惜在受伤的次日幽幽转醒,醒来后她摸到脸上缠裹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想喊琥珀给她拿镜子来看看,但是她一只眼睛也缠在绷带里,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没有完全恢复,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她决定耐心等上两天再看。在夏蕴惜的坚持下,一家人回到了麟趾宫,琥珀还特意提前回去收起了宫里所有的镜子。如果可以,他们希望她一辈子不要照镜子。 果然如凤舞所料,夏蕴惜一苏醒,三日后徐萤便以思念亲人为由,将侄女徐秋接到了她的宸栖宫。幸好凤舞早有准备,第二日晨请之后借口留下淑妃、德妃,将徐萤觊觎太子妃之位的想法在无意中透露给了她们。德妃最是嫉恶如仇、李婀姒又与莹良娣关系匪浅,相信这两人都不愿意看见徐萤得逞。尤其是李婀姒,她必然会想法知会太子,叫他小心防范。 实际上想念亲人一类的话都是借口,徐秋今年才十四岁,她出生那会儿徐萤马上就要出嫁了。姑侄俩的情谊仅限于徐秋满月时,徐萤跟着父亲去道贺时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还记得当时来道贺的亲戚谁见了小徐秋都夸她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定是一位倾城美人。令人失望的是,长大后的徐秋相貌平平,顶多算个清秀的小姑娘。想来当时那些人说的话都是恭维之言,事实并非如此。这下无论是从容貌上,还是家世上都输给了原来的夏蕴惜,这点也让徐萤颇为惋惜。 既然先天条件稍差,那就只有后天弥补。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那徐萤便用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把徐秋包裹起来,这些东西她宸栖宫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徐萤吩咐慕梅为徐秋找来一套名贵的赤霞纱笼云绸丝锦裙、一对玉棱花双合长簪、一双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徐秋的婢女翩翩替她把这些都穿戴上之后,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翩翩也被自家小姐身上的各式珍宝惊呆了,小姐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好看! “小姐真是太美了!快让皇贵妃娘娘瞧瞧!”翩翩将腼腆的徐秋拉到屏风之外。 徐萤抬眼看了一下,嗯,勉强还过得去。比之前是好了不少,但是脸蛋和气质上的缺陷还是不能完全被衣装遮掩。徐萤看了看徐秋身边那个蹦蹦哒哒的小婢女,长得倒是有几分意思,可惜却是个下贱身份。如果二人的脸孔能交换一下,那就会完美许多。 “行了,既然秋儿都打扮妥当了,咱们也是时候去探望一下太子妃了。”徐萤拉着不明真相的侄女前往麟趾宫。 到了麟趾宫,还未等进入夏蕴惜的寝殿便被守在外面的琥珀委婉地拦下了,原因是太子妃刚刚睡下了。 徐萤知道他们不愿意自己扰了太子妃清静,她还不乐意看夏蕴惜那张“鬼脸”呢!反正她的目的是来向太子引荐徐秋,见不见夏蕴惜根本无所谓。 “既然太子妃不便见客,那本宫也不打扰了。只是今日本宫的侄女进宫,听说了太子妃的事,很是同情。这孩子心眼儿好,非央求着本宫带她来探病,本宫也没有办法。莹良娣看本宫姑侄来都来了,太子妃见不得,太子总该出面接待我们一下吧?”徐萤自顾地坐在偏厅的靠椅上,大有一种见不到太子便不走了的强硬架势。 琥珀气愤又无可奈何,只有进去请端璎庭出来。 “见过皇贵妃。”端璎庭的声音透露出满满的疲惫。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照顾夏蕴惜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这会儿还不得不应付皇贵妃这种不速之客,琥珀看着都替丈夫心疼。 “太子客气。本宫今日来是想探望一下太子妃的,没想到来得不巧。秋儿,还不过来见过太子殿下。规矩不是都教你了么?”徐萤扯了一下呆愣的侄女。 一时被太子丰神俊朗吸引而怔住的徐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太子行礼:“民女徐秋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端璎庭漠然以对。 “丫头年纪小,不懂礼数,太子别见怪。”徐萤朝徐秋使了个眼色,徐秋立刻会意地把准备好的炖品呈上。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太子殿下,您照顾太子妃辛苦了,这是民女特意为您炖的补品。还望……” “照顾妻子本是丈夫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姑娘的好意心领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要进去陪内子了。”端璎庭不耐烦地打断了徐秋。 徐秋不知所措,只能委屈地看着姑姑。徐萤被落了面子,心里自然不好受,语气也不如一开始和善:“太子这便是不给本宫面子了?只是一盅炖品,太子尝尝又何妨?”虽然他是太子,可却是罪妇之子,有什么好神气的!还敢给她摆脸色?若是有一天璎平有希望取而代之,她定要让他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端璎庭捏紧拳头,面上却不能跟她翻脸,只有违心应付:“皇贵妃哪里的话,我喝就是了。”琥珀过来想为他盛汤,却被徐萤阻止了,徐秋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个可以接近太子差事。 喝过汤,端璎庭又耐着性子跟徐萤姑侄俩周旋了一阵儿。大概是他们的谈话声高了些,夏蕴惜被吵醒了:“外面有声音。琥珀,是有客人来了吗?”她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却只有守在床边的琥珀一人。 “太子妃行了,我得去看看。”端璎庭终于找到脱身得理由了。 “正好,我们也想看看她。秋儿,过来。”徐萤带上徐秋一同进了寝殿。 众人进来时,琥珀正喂夏蕴惜喝药。夏蕴惜受伤的这段时日都是琥珀亲力亲为地在身边伺候,她怕宫女们不细心,用谁都不如自己来放心。可见二人情谊深厚,这也是后宫女人之间少有达到的境界。 “姑姑,这位就是太子妃?”徐秋小声问道。 “嗯。还不快行礼。”徐萤不满侄女的愚钝。 “民女见过太子妃。太子妃的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了?不会留疤吧?”徐秋此话一出,屋内雅雀无声。只有琥珀端着药碗的手颤抖了一下。 徐萤此时才深感这个侄女不但脸长得不好,连脑子都是坏的!简直愚不可及! 夏蕴惜默不作声地从琥珀手中接过药碗,举到嘴边时突然停顿了一下。下一瞬,那碗黑漆漆的药汤便渣也不剩地全部扣在了徐秋身上。 “姑姑……我……她……”徐秋语无伦次地揪着被弄脏了裙子。 “看来今日太子妃心情欠佳,那本宫就不打扰了。回宫!”徐萤气愤地瞪了徐秋一眼,翩翩赶紧拉上被吓楞了的徐秋跟上。 闲杂人等离开后,夏蕴惜哑着嗓子道:“给我照照镜子。” “姐姐……”琥珀十分难过。 “我说,我要照镜子!”夏蕴惜突如其来的暴怒,挥手扫落了床几上的瓶瓶罐罐。然后便伏在几上呜呜哭泣,急得琥珀也跟着掉眼泪。 “姐姐,你别哭啊,眼泪对伤口愈合不好!”任琥珀怎么劝慰,夏蕴惜都停不下来,反而越哭越凶。 “算了,让她发泄一下也好。咱们先出去吧。”端璎庭扶起琥珀将她带来出去。 一出了寝殿,琥珀也禁不住情绪爆发:“皇贵妃分明是司马昭之心!姐姐还好好的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叫那坏嘴的丫头取而代之?” 端璎庭温柔地抹去琥珀的泪痕:“即便这样,该哭的人也是太子妃和我啊。你用得着这么激动?” “太子殿下?妾身这不是……这不是替你们着急么!”琥珀委屈地掩面痛哭。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们好。快别哭了,叫蕴惜听见了,她该更伤心了。”果然听见他这么一说,琥珀立刻止住了哭声。璎庭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徐秋惹得夏蕴惜发飙的闹剧很快传遍了六宫,徐萤背地里难免成为了笑柄。此事也在茶余饭后的家长里短中被传入了一些命妇的耳朵里。 礼部尚书夫人得闻此讯立即告诉了邓清源,邓清源不禁陷入沉思。他的女儿邓箬璇不仅天资聪颖更是有沉鱼落雁之貌,从小便是当成皇妃来培养的。可恨天意弄人,胜券在握的箬璇却因病错失选秀,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她断不可再拖下去了。 邓清源暗中与晋王结交,上次太后寿宴也靠晋王帮忙他才带了女儿进宫。本想在挑个合适的时候进献给皇帝,可却出了太子妃那档子事,又白白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 但是太子妃的事故既是阻碍也是一个机遇,起了皇贵妃那样心思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也不免心动。倘若箬璇做了太子正妃,那便是未来的皇后,那样就意味着他要与晋王、凤氏决裂。二者权衡,他实则犹豫两难。后来他索性找来女儿,问她自己的意思。 邓箬璇语笑嫣然:“父亲糊涂了?您若贸然弃凤氏而投太子,且不说太子信不信您,晋王能放过爹爹?皇后能饶了女儿?”她随手折下一支芍药,边扯着花瓣边说:“父亲前个儿不是还说,太子为了太子妃的事很是低迷颓郁,甚至还辞了几回早朝?可见太子夫妻鹣鲽情深,女儿虽自信貌美,却也没有把握让这样的专情之人移情于己。女儿知道父亲垂涎未来皇后之位,但是将来的变数那么大,谁又能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倒不如抓住眼前。皇上才过不惑之年,正是如日中天之际,为何不让女儿试试?毕竟女儿有旁人没有的优势啊。”邓箬璇狡黠一笑,手里的红芍药已经零落一地。 邓清源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如果箬璇能得到帝王专宠,他便可以一点点拜托凤氏的牵制;若是不能,他便一直躲在凤氏的羽翼下伺机而动,如果最后真的是晋王成事,他也算从龙有功。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缺了一个让箬璇名正言顺接近皇帝的机会。 正当邓清源愁眉不展时,一个“好消息”从天而降——皇帝决定立秋后起驾南巡。起因据说是皇帝见太子为儿女私事荒废政务,十分担心他就此一蹶不振。于是想出了南巡的法子,将国家的重担交予太子几个月,一来是想激励太子以国事为重、重振精神;二来也是时候考验一下太子独立治国才能了。 这不正是绝好的机会?邓清源立刻联络晋王,恳请他帮着安排小女随驾。晋王爽快地答应了,同时二人也密谋着要给留守监国的太子准备怎样一份“大礼”。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启程 时间转眼便到了立秋之日,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从宣武门出发,一路出了永安皇都直奔江南。 此次随行的人员众多,光是后宫妃嫔就带了十几名——除皇后之外、皇贵妃、仪贵妃、恪妃、恬昭仪、莲昭仪、樱嫔、荣贵人、谦贵人和姚氏姐妹;外加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等,共计数十人。 李婀姒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故此留下暂代管理后宫之职;德妃年长不爱凑这个热闹,也留下来协助淑妃打理宫中事;性子冷淡的淳贵嫔更是主动提出留下来照顾年幼的皇子、公主;洁贵嫔产后不久不宜远行;豫贵人自请留下照顾姐姐夏蕴惜……其余贵人以下的嫔御,尚无随行的资格。 亲王中,靖王日前不慎落马闪了腰,故不能出行,况且太子也需要一个可以辅佐他的助力;闵王新婚,皇帝也不强求他们夫妻随行。此举正中柳漫珠下怀,她已经将所有事向丈夫和盘托出,他们更要利用此良机查案;宁王的孩子还小,他也走不开;结果只有皇帝的儿子们陪伴圣驾。 队伍一路南行,沿途景色怡人。仿佛时光倒流,从秋天又渐渐过回了夏天。有些人抱怨起炎热的天气来,尤其是正午时分,太阳炙烤着大地,是要把人都晒化了。可凤舞却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太阳的热度威慑万物的同时又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能源,这股热烈体现这至高无上的生命力。因而,即便夏季暑气难耐,它依然是凤舞最喜欢的一个季节。 凤舞与端煜麟共乘一乘,端煜麟慵懒地靠在车厢里,身下铺着竹席,手边是一碟刚刚休息时用山泉水冰镇过的葡萄。他拈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一直望向窗外的凤舞:“皇后看什么这样入神?外头日光那么强,就不怕晒伤了眼睛?过来与朕一同卧于凉席,品着美酒瓜果,岂不快哉?” 凤舞回眸一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宫里的事,希望宫里能一切‘顺利’。”说着她放下窗席,倾身捞起酒杯朝着皇帝一举。凤舞仰头喝酒瞬间,露出保养得当的纤长皓颈,这画面隐于穿帘而过的斑驳光晕中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端煜麟不禁喉头一动。 端煜麟抓住凤舞的手轻轻一带,妻子便顺势倒在他旁边的竹席上。他低头看她,声音黯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就别想那么多了。宫里的事交给淑妃和德妃就好。” 凤舞不习惯这样的压迫感,不着痕迹地推开皇帝,自己起身靠在车厢壁上。她顺手剥了一颗葡萄喂进皇帝口中,担忧道:“可是淑妃的身子骨太差,臣妾恐她不能受累。故此……” “什么?”端煜麟无心其他,专注地品味着凤舞玉指间的晶莹颗粒,甚至还使坏地假装不小心咬了一下她的指肚。 “故此臣妾答应了淑妃搬去京郊行宫养病的请求。”凤舞话音一落,端煜麟放开她的手指,不解地看着她。凤舞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京中气候渐渐转凉,只有行宫温泉附近温度适宜,正适合淑妃养病。并且此次南巡短则也需要数月时间,所以太医院里的圣手也大多随驾了……在这种情况下,臣妾认为还是将淑妃安置在利于她病情的地方比较妥当,皇上觉得呢?” “皇后想得倒周全。那行宫里缺不缺太医?用不用朕再指派两个过去?”端煜麟想起李婀姒的怪病,顿时没了与凤舞调情的兴致。 “皇上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除了一直照顾淑妃的李太医、行宫里原本的太医,淑妃的母家还特意派了两名自家的专诊大夫。十几个人照顾她一人,定是万无一失的。”发现端煜麟失了兴致,凤舞暗暗松了一口气。 固然是为了婀姒的病情着想,但凤舞将婀姒安排到行宫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短短几年时间李氏姐妹俱已跻身妃位,可见皇帝对李家的器重。此次又让留守的淑妃全权负责宫廷内务,在皇帝对徐萤初表疑态之后,这说不定是某种暗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氏做大,把她凤家压下去。 因此,她故意给李婀姒抛出了“若身体不适可随时避入行宫修养”的承若。没想到这李婀姒倒也识时务,当即就请求御驾一离京她便马上搬入行宫,凤舞自然无不答应之理。这样一来,宫中的事务就交给了无权无势无野心的德妃,凤舞当然更放心。并且,她捉住的“螳螂”也就更容易捕到“蝉”了。 “嗯,你安排的朕放心……”端煜麟滑下身子,头枕着软枕背对凤舞。恍惚间他回忆起从前那些与婀姒片刻温存的时光。一年零七个月,真是太久了,他已经快记不得那滋味了。 正当帝后二人各有所思、默然相背时,宫里那些离了主子便猖狂的女人们则开启了各自疯狂的计划。 御驾离京后的某天,谭芷汀带着慕竹在御花园散步。宫里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尤其是皇上这个主心骨也不在了,谭芷汀甚至有些觉得日子过得一点盼头都没了。 “好闷啊!”谭芷汀手里折了一段柳枝甩来甩去、四处敲打。 “小主,前面的月季开得甚好,不如我们过去瞧瞧?”慕竹引着谭芷汀来到了月季花丛。 “嗯,今年的月季花开得格外好!”谭芷汀四下瞅瞅,被不远处一株银边月季吸引了眼球。 “可不是么。而且月季这种花耐旱耐寒,只要培育得当一年四季皆可成活,花期又长。真是难得的长命之花呢!”慕竹摘下一朵粉红色的月季递给她。 谭芷汀接过花,闻了一闻道:“既然这月季开得这样好,不如咱们采几朵拿回去插瓶。我看到那边有几株银边的,特别漂亮!”然后兴高采烈地转去了另一边。 那朵硕大招摇的银边月季迎风款摆,好似对着她的欣赏者挥手、召唤。谭芷汀伸出手臂正欲撷芳,横里插进一只素手,以快、准、稳之势掐断了枝茎。月季花魁,被周沐琳捷足先登。 “妹妹也喜欢这朵呢!姐姐不介意吧?”周沐琳状若无辜地看向谭芷汀。 谭芷汀内心已经火冒三丈,但是无奈周沐琳家世高于自己,她也只能隐忍不发。她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怎么会?这花儿不有的是么,我怎会与妹妹相争?妹妹也是采花用来插瓶的?” “是啊。姐姐知道吗?采蝶轩的那位最喜欢养月季了,她养的月季招来了大批的蝴蝶!现在都入秋了,蝴蝶已经不多了,她的花却能引来那么多!听说就是这种银边月季,妹妹也想回去试试。”周沐琳所说正是蝶君,不过此话是真是假、是否她亲眼所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招蝴蝶?我看她就是一个妖孽!亏皇上还那么宠她!”若不是蝶君的位分不够,此次南巡皇帝势必会带上她。可恨! “妖孽又如何?谁叫皇上喜欢?我等也只有眼馋的份。如今皇上不在,妹妹也只有自娱自乐了。”说罢周沐琳又采了几支品相好的花,似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姐姐,皇上南巡一去数月,他那么喜欢蝶美人,回宫后说不定第一个宠幸她!你说皇上会不会晋她的位分?那她不就成了贵人了!哎呀呀,一个戏子出身的贵人……就要压到咱们头上啦!啧啧……” 周沐琳的絮絮叨叨一字不落地听进谭芷汀耳中,她不禁握紧了双手。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怎么能让戏子骑在头上作践自己?不行!绝对不行!她不禁回想起了月前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五月初皇后命内务府额外为宫嫔们新制了一批夏装和首饰,为的是给太后贺寿请安时用。衣物做好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妙青亲自带人挨个宫里给送。送到翡翠阁的时候,卫宝林很识时务地请谭芷汀先挑。谭芷汀看中了一件落肩锦绣双蝶钿花衫搭配紫色水云纱长裙的套服,如果再配上托盘里那对姬柳兰心双蝶步摇就更完美了! “我就选这套了,还有那对步摇,外加这三朵紫山茶绢花。”谭芷汀拿起一朵绢花照着镜子比了比,很是满意。 妙青为难地看了看她,拒绝道:“小主,这恐怕不行啊。” “怎么?我瞧着这就是美人级别可用的仪制啊。为何不行?”她又没有去贵人级别那堆儿里挑,选中这套也不过分吧? “回小主,是这样的。这套裙子和配饰都是蝶美人相中的。虽然按道理同级别的小主是按照入宫的资历先后挑选,但是奴婢路过采蝶轩的时候刚巧就碰见外出的蝶小主了,她非要让奴婢把这套留给她……而且,您也知道,皇上现在正宠她,皇后也说了有好的先紧着她来。您看这……”妙青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谭芷汀哪敢跟皇后的贴身宫女过不去?于是不悦地将手里的绢花往托盘里一丢,道:“算了,仔细看看也不怎么样!我换那套散花如意云烟裙好了。” “小主好眼光!奴婢替蝶美人谢过小主的谦让了。”妙青又多拿出一只并蒂海棠银簪奉给谭芷汀,谭芷汀冷哼一声命慕竹收下。 妙青正欲告退,却听谭芷汀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姑姑真是抬举她了!她那样的身份,也配姑姑替她致言?”她身后的慕竹先是鄙夷地看了主子一眼,随后又疑惑地看了看妙青,脑海登时闪过一些信息,她貌似明白了些什么。 妙青并没回话,心里却笑开了。因为她知道,谭芷汀这只“螳螂”上钩了。不过令妙青和皇后都没有想到的是,想做“黄雀”的可不止她们,还有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也在伺机而动。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箬璇 南巡的第一站抵达了距离永安城八百里外的沧州,皇帝的仪仗由沧州巡抚张世欢接待。住在张世欢的府邸是邓清源提议的,原因是张世欢是邓清源的妹夫,自家人比较安全放心。由于时间仓促,张府只来得及简单地装修了一番。除了张世欢本人和夫人,以及若干必要的下人,府里的其他人都被暂时移到别院居住,以免惊扰圣驾。 张世欢将皇帝请入上座,亲自奉茶赔礼:“时间仓促,臣来不及修建行宫,只能委屈圣上在臣的‘陋室’下榻,还请圣上恕罪!”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出自 唐 刘禹锡《陋室铭》],爱卿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高洁啊!哈哈!朕不想铺张浪费,爱卿的府邸已经足够,你又何罪之有啊?”端煜麟看张世欢过于紧张,不禁想开句玩笑缓和一下。 “皇上乃当世明君,臣敬服!”见皇帝没有怪罪之意,张世欢也放下心来:“皇上和各位娘娘一路辛苦了,臣这就去安排膳食,请诸位先行回房沐浴更衣吧。”大家都接受安排,各自回房整理不提。 张府东南角一个别致的小院里,石桌旁坐着一老一少两名女子,似乎正私语着什么。 “听外面的嘈杂声,该是皇上的仪仗到了。姑姑是不是也该去招呼女客了?”年轻女子淡定地小口啜饮着手里的青梅汁。 “璇儿,你的机会来了!晚膳时姑姑就想法将你引荐给皇上。”原来这两人就是张世欢的夫人邓玉英和邓清源之女箬璇。 邓玉英乃邓清源亲妹,嫁与张世欢为妻后只生有一子,去年送去了太学读书。邓箬璇从小就与姑姑亲近,再加上邓玉英没有女儿,自然将邓箬璇视作亲女般的疼爱。自从邓玉英嫁出京城,邓箬璇每年仍然会来沧州探望她,姑侄情深可见一斑。 “不着急,反正皇上还要在沧州停留几日呢。”邓箬璇的镇定自若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状态。 “怎么不急?你爹说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早些被皇上选中,我们也好早些了了一桩心愿。”邓玉英比邓箬璇本人还积极,见侄女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喝着青梅汁,她便急得不行:“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一直喝这个?你不知道自己一多食酸就恶心反胃么?上回吃了一碟杨梅都吐成什么样儿了,还敢和这酸果汁!”邓玉英一把夺过箬璇的杯子。 “好姑姑,我就是要催吐啊。如若不然,爹爹说我是来姑姑家养病,可你看看侄女哪有一点病态?做给皇上看的,怎么着也得像点样儿吧?”邓箬璇已经开始觉得胃里泛酸了。 “你这孩子……姑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不输任何一个沉浮深宅的妇人,想想竟觉得有些可怕。 “好了好了,姑姑快去前面接待贵客吧!璇儿心里有数。”邓箬璇嬉笑着将邓玉英推出了小院。 邓玉英一出院子,邓箬璇便忍不住俯身呕吐。她一天没吃东西,呕出来的都是酸水,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一直躲在屋子里的侍女风信急忙跑了过来,一边拍着箬璇的背一边将清水递给她漱口。 “小姐,您快漱漱口,别喝了。您这样……奴婢看着都心疼!”风信就不明白了,装个病而已,用得着真的伤害自己的身体吗? 邓箬璇漱过口缓了缓,风信又端来一杯温和的牛乳和一碟养胃点心给她。她却看也不看地挥手将其推开,手指颤抖着再次伸向青梅汁…… “小姐!”风信不忍心她自个儿作践自个儿,抢过青梅汁不肯给她。 “给我!”邓箬璇面若冰霜向风信摊开手掌,那气势不容她拒绝,风信犹犹豫豫地将杯子递还给箬璇。 到了晚膳时间,躺在床上的邓箬璇已经吐了过好几回,此时的她真真正正展现出一股病弱的柔美,前提是你忽略她那双燃烧着烈焰的眸子。 “风信,扶我起来,替我更衣。”邓箬璇撑起身子,她要打起精神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风信从箱笼里拿出夫人特地为小姐准备的行头——秋香色彩绣金盏花织金锦月华裙、一顶金箔菊华盛、一支穿花赤金双头流珠步摇以及项链、耳环、手镯、团扇等配饰若干。 “小姐,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风信将华丽繁复的衣裙一层层替邓箬璇穿上。 “就梳涵烟芙蓉髻吧,母亲说这个发髻既显柔美又不失贵气,最适合我了。”邓箬璇对着镜子倾城一笑,连给她梳妆的风信都惊呆了!小姐真漂亮啊!一会儿皇上见了这样的小姐,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宴客厅里端煜麟和一众妃嫔、臣子们都已经入席。男女依旧分席而坐,中间用几张屏风隔开。席中除了皇帝喜食的几道名菜,张世欢特意安排了不少沧州的特色食品。一顿饭下来,张世欢尽了地主之谊,皇帝一行人也满意得赞不绝口。 饭后,女眷们或是回房休息,或是聚到花园里乘凉叙话;男人们则在前厅里饮茶论事。正巧这时,一名紫衣婢女提着食盒匆忙地从客厅门口经过。端煜麟注意到了她,好奇地叫住她:“站住。哪儿来的婢女,提着食盒要去何处?张大人,你家的下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张世欢往外一看,果然是箬璇身边的风信,他便知道这是妻子和大舅哥安排好的桥段。张世欢也不得不配合着威斥道:“大胆的丫头,还不速速把饭食给小姐送去?惊扰了圣驾,仔细你的脑袋!”风信惊恐地连连作揖,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怎么回事?朕不记得张大人有千金啊,这会儿哪儿冒出个小姐来?”端煜麟疑惑地瞧了瞧张世欢。 这时,邓清源适时抢过话头:“回禀皇上,此事还是由臣来解释吧。”端煜麟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邓清源便继续说下去:“皇上误会张大人了,张大人的确不曾育有千金。皇上可还记得一年前选秀,臣的女儿箬璇因病错失了大选?” “是有这么回事。朕还听闻邓爱卿的千金长得国色天香,本来还期待着能见上一面,可惜啊……”端煜麟奇怪他怎么说起不相干得事儿了? 当初端煜麟对这个神秘的邓箬璇不是不好奇的,只因这个女子从小到大,除了至亲和贴身的下人,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就连贵族女子之间流行的“手帕交”都不曾有一个,真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记得就好,邓清源怕得就是皇帝一点好奇心都没了:“此时住在张大人府上的小姐正是臣的女儿——邓箬璇。” “哦?邓卿的千金为何不住在永安城,反而跑到几百里外的沧州来了?”端煜麟一听说那神秘的美人此时就在后院,登时来了兴趣。 “回皇上,小女自去岁患病之后时有反复,臣和夫人心疼孩子,便想寻一处清静地送她去静养。可巧张大人之子去年进了太学念书,舍妹深觉膝下寂寞,便想接小女来沧州小主一段。臣和夫人一商量,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来不必费心找疗养地了,有她姑姑照顾我们放心;二来既慰藉了她姑姑的孤单,离我们也不算太远,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么?于是便同意把箬璇送来沧州了。只是这孩子跟她姑姑感情太好,来了就舍不得走了,一呆就是一年多。”邓清源可算把事先编排好的缘由给说完了,心中长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那刚刚为何不请小姐一同出来用膳,偏得提了食盒送进去?难道是不愿看见朕吗?”既然人在这里,没有不来拜见他的道理啊。 “请皇上恕罪,莫要怪邓大人。箬璇侄女之所以未来面圣完全是因为这几日又病了,她尚未痊愈怎敢拖着病体污了圣目?更遑论与诸位贵人同席了。”张世欢恰如其分地为邓清源开脱,邓清源则装出听闻女儿染病的惊讶和担心。两人一唱一和,看得后堂偷瞄的邓玉英笑得合不拢嘴。 “两位爱卿言重了。她一个小女孩,纯洁干净,怎么就污了圣目了?既然小姐病了,朕不能不去探望一番。走,张大人你带路,引朕去瞧瞧。”说着便要起身。 “皇上,万万不可啊!哪有让皇上探望小女的道理?这不是折煞臣和小女么!理应小女前来叩见圣上。玉英,去叫璇儿到前厅觐见。”邓清源朝着后堂喊了一声,等候多时的邓玉英立马答应着去请。 不消片刻,邓箬璇扶着风信的手款款而来。远远的只看那佳人婀娜的身姿,便已心笙摇曳。 “民女邓氏箬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端煜麟不叫平时,箬璇便低着头不敢动弹。 “小姐身子不爽,快起来吧。赐座。”端煜麟十分懂得怜香惜玉。 “谢皇上。”邓箬璇温婉谢恩,就在抬头起身的那一刻,却听见了茶盏碎裂的不谐之音。 邓箬璇瞪大了眼睛,故作惊恐地望向皇帝。而端煜麟则将颤抖着的手覆在她的脸庞,声音激动地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嗯?皇上说民女像谁?”邓箬璇天真地问道。她当然知道自己像谁,这也是她从小便不见外人的原因。自李婀姒十岁起声名鹊起、被誉为“大瀚第一美女”之日,她便知道自己有一张与其极为相似的脸。她与她相差五岁,当年还只有五岁的邓箬璇便决定,自己也定要成为让整个大瀚为之动容的绝色佳人! 大臣中有几名见过淑妃的,也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不活脱脱就是少女时期的李婀姒么? 端煜麟兴奋得忘了佳人“病体未愈”,死死抓住她的肩膀道:“即便你错过大选,可你注定还是要做朕的妃嫔!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哈哈……邓箬璇接旨!”箬璇和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听旨:“邓氏箬璇,有倾城丽质之貌,淑睿婉柔之心,特封为嫔,赐号‘睿’,钦此。” 皇帝着实又令众人惊讶了一回,如果按照选秀的规矩,邓箬璇至多得个“贵人”的位置。这下可好,直接封嫔了!错过的一年也算没白等。 “臣妾接旨,谢主隆恩……”箬璇正欲起身接旨,一阵眩晕袭来。她知道这是空腹催吐的后遗症,便也顺势“晕倒”过去,更显她“病”得真实。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占尽 不得不说,邓箬璇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也极懂得把握人心。她借着身体未痊愈的由头,顺理成章地将侍寝的时间推迟了多日,这几日的等待对端煜麟的煎熬可想而知。也许正是因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端煜麟对她更是求之若渴。邓箬璇在吊足了皇帝胃口之后,终于“痊愈”了,连续五晚端煜麟再没踏进过其他妃嫔的屋子。 在沧州停留了小半月,也是时候启程出发了。皇帝的仪仗再次浩浩荡荡一路蜿蜒着向南行去。 一路上,端煜麟对邓箬璇的珍视不减,甚至允许她与他和皇后共乘。这时候,凤舞显示出了超常的贤惠与大度,索性跟凤仪挤到一架马车里,把整个龙辇让给了两人。 见皇后登上自己的车驾,凤仪颇有些意外:“皇后娘娘怎么到臣妾这儿来了?”这一道上可都是帝后共乘的啊。 “皇上有了新宠,本宫可不想留在那儿碍眼。且让他们郎情妾意去。”凤舞无所谓地掩嘴打了个哈欠。 “这睿嫔也太过分了!怎么能仗着自己的宠爱就敢占着娘娘的位置?”由此可见,这小女子野心不小啊! “是本宫的谁也占不去,不是本宫的留也留不住。”凤仪明白,凤舞这话的意思是皇后之位旁人休想惦记,而皇帝的心不在她身上留住人也无用。只是凤仪内心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凤舞真的试图留住过皇帝的心吗?与其说皇帝的心不在她那儿,倒不如说她的心从来没放在皇帝身上。 凤仪无奈地摇摇头:“睿嫔长得太像淑妃,又比淑妃更多了许多野心和手段。姐姐扶植这样的棋子,日后真的能掌控住吗?”凤仪其实一直知道凤舞与晋王联盟,而晋王结交邓清源、助邓箬璇入宫恐怕也少不了凤舞的授意。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只要她能趁着李婀姒不能侍寝的机会迷住皇上,让皇上忘了李婀姒,本宫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今后邓箬璇会不会不服管束,那就另当别论了。“用得住便留,用不住就除”一向是凤舞做事的原则。 “臣妾知道姐姐是看中了邓箬璇的容貌,想借她来压制李氏姐妹。可是,皇上毕竟还是真心喜爱李婀姒的。而且……单论容貌的话,邓箬璇始终略逊一筹。李婀姒先入为主,对比之下睿嫔不会反而落了下乘么?”凤仪总有种道不明的担忧。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出自 宋 卢梅坡《雪梅》]都认为自己占尽了春色,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咱们且看着吧。”凤舞拍了拍凤仪的手安慰她。 李婀姒的绝色固然无人能及,然而年华渐逝的她终究不如邓箬璇的年轻可人。有一天,厌倦了李婀姒平淡似水的柔情,也该试试邓箬璇艳丽如火的热情。 另一架马车里,王芝樱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面色惨白的罗依依。那么虚弱的身子还偏要跟来,这路上的颠簸就够去她半条命了,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大家都明白,罗依依死撑着也要跟来就是怕皇帝一去数月,回来后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她想趁着自己的恩宠还没完全过气,试图挽回皇帝的心。可是现在呢?自己拼死拼活的,皇帝却怀抱着另一个美人!最讽刺的是,这个人还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皇帝与新人耳鬓厮磨之际,可曾有一刻透过那相似的面孔,偶尔记起还有一个盼望着他、依赖着他的罗依依? 可怜乎?可笑哉! 王芝樱也恨邓箬璇的蓄谋已久,但是她又不得不佩服邓箬璇的韬光养晦。邓箬璇的计谋并不高明,至少被芝樱一眼看穿了。然而,以这样一种并不高明的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点王芝樱还是很欣赏的。也就是从这一丝丝欣赏开始,直到往后,芝樱自己都没想到会与邓箬璇渐渐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对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芝樱用手里的羽扇敲了敲罗依依的手背,故意刺激她道:“谦贵人,你说睿嫔回宫后,皇上会给她安排到哪个宫殿里?以皇上对她的宠爱肯定要挑一处宽敞富丽的地儿。集英殿肯定是不可能了,连丽贵人都嫌弃我这儿搬去了翩香殿;会不会安排到漪澜殿?那里现在只有豫贵人一个人住呢;咦,谦贵人的丽华殿也空着好大地方呢吧?哎呀,丽华殿好啊!曾经四妃之一住过的地方绝对错不了,我要是睿嫔我就选丽华殿。而且,谦贵人你又这么好相处!”芝樱掩着嘴咯咯直笑,又胡乱推想着:“就是不知道睿嫔为人如何?若是将来她成了一宫主位,别为难你才好!” 罗依依刚想开口,突然喉头一紧,连忙抢过挽辛手里的痰盂吐了个天翻地覆。直呕得她眼球充血,眼泪也跟着掉出来。她死死抓住铺在车厢底的地毯,身体上的不适加上心里的恐慌和愤怒,已经令她濒临崩溃。 “求求樱嫔您别再说了,我家小主她受不住了。”挽辛一边拍着罗依依的背,一边向芝樱求情。 “你是怪我多嘴咯?”王芝樱狠狠瞪了挽辛一眼,挽辛瑟缩了一下说“不敢”。王芝樱捏着鼻子,不耐烦地用扇子驱赶挽辛:“快下车把痰盂倒掉!臭死了!”挽辛担心地看了一眼罗依依,叫停马车跳了下去。 芝樱用眼神示意相思,相思会意一笑,给罗依依端去一杯清口的香茶。 “谦贵人,您清清口吧。”罗依依怀疑地瞅着芝樱主仆,迟迟不敢接相思手里的茶。 “怎么?还怕我下毒害你不成?我什么都不做你都快没命了,还倔个什么劲儿?切——”芝樱不屑地摇着扇子。罗依依受不住她的激将,夺过杯子一仰头喝了。 “满意了吧?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罗依依疲惫地闭上眼睛。 “嗬,敢情又怨我吵着你了?你自个儿问问自个儿,你的心静得下来吗?被那个邓箬璇搅得不得安宁了吧?”芝樱一语道破其中的症结,罗依依猛地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啊……”罗依依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王芝樱凑近了才听清。 “是啊……为什么呢?”芝樱也不禁感叹。既然有了罗依依又何必冒出个邓箬璇?她有信心争得过罗依依,却未必扳得倒邓箬璇。这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大概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罗依依。 比起宫外的紧张焦灼,宫内波澜不兴的表面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阴风邪雨。 谭芷汀最近总是悄悄地观察着蝶君,发现她在院子里养了许多花,各式品种都有,其中有一排月季花开得格外醒目。这些月季被她养得长势极好,连花开得都比御花园里的艳丽。难怪都这季节了,还能吸引来为数不多的蝴蝶。 正巧有一天,谭芷汀又经过采蝶轩,便想顺便进去看看。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来讨教养花的经验,反正她宫里也刚好有几盆月季花。 刚一进院子,她就看见蝶君独自一人对着一丛月季花发呆,不时地向花丛中泼洒着清水。不多一会儿,花丛中渐渐聚拢起几只蝴蝶,之后便越来越多。蝶君高兴起来,还让蝴蝶停在自己的指尖,看那样子似乎还在跟蝴蝶轻声细语说着些什么。最后还轻轻吻了吻蝴蝶,再放它飞走。 “还说不是妖孽!若不是施了什么妖法,蝴蝶怎么会闻风而来?”谭芷汀转头对慕竹说:“你瞧见没?她还跟蝴蝶说话呢!试问哪个正常人会跟一只虫子讲话?”心里认定了蝶君是迷惑人的妖精。她当然不会去深究蝶君洒向花朵的水里是否掺了些昆虫喜爱的香甜花蜜,所以才能引来蝴蝶。 谭芷汀换上一副亲热面孔走过去打了招呼:“蝶美人,姐姐我来看你了。” “谭美人吉祥。”蝶君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叫人挑不出错来。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此?香君怎么不跟着伺候?”她们姐妹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这会儿只剩下蝶君一个了? “她呀!呵呵,说来也奇怪。我们俩的喜好其他的都很相似,唯有种花这一点不同。香君她对花粉过敏,轻易不敢碰这些的。我在屋子里摆上几盆鲜花,她便连我的房门都不进了。”蝶香笑着解释道。 “呵,这样啊……对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请教妹妹,怎么能把花养得像妹妹的这样好?还能引来蝴蝶,真是太美妙了!”谭芷汀说出编好的借口,蝶君不疑有他,一五一十地将种花养花的秘诀都告诉给她,可谭芷汀却听得心不在焉。 谭芷汀暗中心思流转,种种想法在她的头脑中打架、纠缠,她哪有心思听蝶君讲些种花的废话?直到灵光乍现的一刻,谭芷汀突然打断井井有条讲解着的蝶君:“妹妹卧室里的花都是自己种的?” “是啊。每隔几天我都会从院子里挑两盆替换着放在卧室里,怎么了?”蝶君奇怪她打断自己的理由就是问这个? “没什么,你继续、继续!”然后,蝶君接着仔细地将,谭芷汀也虚情假意地附和,只不过她嘴角漾出的笑纹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歪梁 谭芷汀将自己的计划与慕竹说了,慕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稳妥,遂建议主子再多做考量,以求万无一失。可惜谭芷汀的智谋永远跟不上她那转动的坏心眼儿,她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于是只得跟慕竹商量着完善。 慕竹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法,只不过她不能立刻说出来,否则会显得太刻意且预谋已久。于是恳求谭芷汀多等两日容她想想。谭芷汀勉强答应了,顺便还威胁慕竹如果敢把计划泄露出去就扒了她的皮! 慕竹心中不无讥讽,谁扒谁的皮还不一定呢!蠢货! 趁着谭芷汀午睡,慕竹偷偷去了登羽阁,见四周无人一闪身从角门进入。在门内等候接应的俨然是周沐琳的侍女馥佩。 “我家小主恭贺姐姐多时了,姐姐这边请。”同为宫女,但馥佩对慕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她觉得这个女人太不简单。 慕竹微微一笑并不与馥佩搭话,径直往周沐琳的寝殿走去。 “姐姐来了?妹妹等你好久了。”周沐琳居然一改往日尖酸刻薄之态,亲热地喊起慕竹“姐姐”。 “周才人客气,奴婢现在还当不起小主的这一声‘姐姐’。”她现在还是奴婢之身,安能与主子称姐妹? “是姐姐客气才对。姐姐复位指日可待,用不了多久你就又是尊贵的主子了!”周沐琳这马屁拍得慕竹很是受用。 “那就借小主吉言了。今日来贵地是特地向小主通报谭美人的计划的。”慕竹又想起谭芷汀警告她时恶狠狠的样子,不由觉得可笑。 “她终于耐不住要行动了?她想怎么对付蝶美人?”周沐琳也看蝶君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但是她却不会像谭芷汀一样贸然地亲自出手。还是借刀杀人比较符合她的性子。 “下毒。”慕竹将谭芷汀的计划详细地描述给周沐琳,周沐琳听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谭芷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这样漏洞百出的计策还真像她能想出来的!”周沐琳和慕竹一同无情地嘲笑起谭芷汀的愚蠢。 “其实,谭美人的计划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只需要稍加完善……”慕竹附在周沐琳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小声讲给她听,周沐琳不时点头称赞。 “还是你想的周到!不像那个笨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沐琳这时才惊觉慕竹的心机似海,不知道与这样的人合作是不是在与虎谋皮? “不过,还需才人费心帮个小忙……”慕竹在周沐琳耳边窃窃私语几句,退开向她鞠躬一拜:“事成之后,还望周才人遵守与奴婢的约定。”虽然慕竹无意中抓住了周沐琳的把柄,但她狡猾如狐,慕竹难免担心她会出尔反尔。 “放心,我周沐琳答应的事一定说到做到。况且此番你也算是帮我铲除棘手之人,我本该答谢你。”周沐琳露出虚伪的笑容。 “那好,谭美人差不多快醒了,奴婢就告辞了。”慕竹点头福身,退下不提。 慕竹一走,周沐琳的笑脸立马拉下来了,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我呸!还跟我谈上条件了?贱婢也配!”若不是不小心被慕竹发现了她入宫前与情郎定情的信物,她会受慕竹的威胁? 馥佩给周沐琳端茶倒水,安抚道:“小主息怒。慕竹她左不过是个奴才,即便真的复宠也越不过您去。到时候再慢慢收拾她不迟!” 周沐琳喝下满满一杯茶水才缓过怒气:“慕竹这个人,心狠手辣。若不除去,今后必成大患!”话毕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碰出一声脆响。 话说慕竹最后献给谭芷汀的计策中,需要用到一个道具,那就是蝴蝶。这可愁坏了谭芷汀,这眼见着深秋将近,让她上哪儿去捉蝴蝶啊! 一筹莫展的谭芷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得慕竹都眼晕。最后慕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试探着提议道:“小主,奴婢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说不定还有蝴蝶……” “什么地方?你倒是快说啊!”谭芷汀急得直冒香汗,扇着手让慕竹快讲。 “京郊行宫啊!温泉池旁边的气温比其他地方高很多,那里的花谢得晚,蝴蝶自然也活得久。”只是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出宫?她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才能去往京郊行宫。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正当谭芷汀主仆二人愁找不到去行宫的理由之际,老天就给了她们一个机会。 某天趁着小公主午睡,金蝉难得出来放松放松、透透气。她带着踏莎和新婚的叶薇在皇宫里散步。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雅馨小筑附近。 “你呀,新婚燕尔的怎么还总是往宫里跑?难不成是成旭待你不好?”金蝉调侃叶薇。 叶薇羞红了脸否认:“哪有,成旭对奴婢很好。奴婢跟在公主身边习惯了,离开久了想念公主嘛!” “瞧瞧她,还不好意思了!本宫还没祝你早生贵子呢!”金蝉又和踏莎联合在一起开着叶薇的玩笑。 叶薇见踏莎也跟着主子笑话她,不甘示弱地索性把话题转移到踏莎身上:“等公主什么时候把踏莎也嫁出去了,看你们还笑不笑奴婢?” “哎呀,怎么就说到我身上来了?叶薇你这妮子,成了亲长本事了是不!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着踏莎追着叶薇作势要打。 “别闹别闹!你听,好像有什么动静?”踏莎开始还以为是叶薇逃脱“惩罚”的借口,后来连金蝉都对她们比出“嘘”的动作。二人静下来仔细一听,果然有细微的响动从前方的草丛里传来。 主仆三人悄悄靠近,这才听清那动静竟然是男女野合发出的喘息声、*声!三人俱是涨红了脸,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金蝉怒不可遏,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秽乱后宫! “谁在那里?快给本宫滚出来!”金蝉大喝一声,叶薇立刻机灵地高喊着呼唤侍卫。 听到有人叫侍卫,草丛里连滚带爬地钻出两名衣衫不整的男女。二人一边拢着衣服遮丑一边连连磕头求饶。 “呸!你们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求饶?”踏莎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奸*夫,伸手抬起淫*妇的脸。这一看,踏莎便认出来了,眼前之人不就是雅馨小筑的宫女婉约吗? “好个不知羞耻的贱婢!侍卫,把他二人绑了,跟着本宫去梦馨小筑给她主子瞧瞧!”去往雅馨小筑的路上,金蝉顺便弄清了男子的身份,原来也是个末等的侍卫。 一路上,婉约哭喊着极力阻止金蝉去雅馨小筑。金蝉觉得奇怪,她更坚定了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然而,到了目的地金蝉才明白,为何婉约拼死拦着她不让她来。因为,此时从瑞秋寝殿里传出的淫*靡之音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便让几个还是光棍的侍卫红了耳根。 眼下的情况金蝉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了,这时候她只能让叶薇去通知德妃娘娘了。 最终,瑞秋和她的奸*夫也被绑了同婉约他们一同被扭送至德妃的景怡宫。 两名通*奸的侍卫毕竟是朝廷命宫,季夜光身为后宫之人不便处置,便交由太子处理。但是瑞秋和婉约这对主仆,她可要好好审审! “说吧,为何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你可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婢女也学着你跟侍卫偷情啊!”季夜光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瑞秋吓得直哆嗦。 瞧着瑞秋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好像真有天大的委屈似的。在德妃的逼问之下,瑞秋终于承认偷情完全是因为忍受不住深宫寂寞。 她入宫快两年了,可是皇帝只在最初宠幸过她两次,自那便完全将她忘至脑后了。终日闷闷不乐的她偶然与那名侍卫相识,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日子久了难免擦出火花。正赶上皇帝南巡、后宫空虚,他们就更胆大妄为了。 而这个婉约发现主子的秘密后,不但不举报,反倒以此为威胁对瑞秋耀武扬威。甚至还有样学样,也干起了通*奸的勾当!当真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拖去掖庭狱打死吧。”季夜光厌恶地摆摆手,命侍卫执行。在二人此起彼伏的“饶命”声中,此案亦落下帷幕。 在一旁听审的谭芷汀适时提醒道:“德妃娘娘,此事虽然了结了。但毕竟不是小事,是不是应该也通报给皇上和淑妃娘娘一声?”毕竟淑妃才是皇上钦点的代掌六宫之人。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此等宫闱丑闻,还是派个女使去给淑妃传信比较妥当。”男女通*奸之事,总不好让侍卫亲口叙述给淑妃听。至于皇帝……听了这样污秽的消息只会影响他出巡的心情,还是等圣驾回銮的时候再报不迟。 慕竹站在谭芷汀身后朝对面的周沐琳使了个眼色,周沐琳立即会意地出列进言:“启禀娘娘,既然谭姐姐有心,不如就派姐姐去吧。也顺便代我等姐妹向淑妃娘娘问安。”周沐琳抬眸看向谭芷汀身后,与慕竹对视一瞬,垂首无声一笑。 季夜光觉得并无不妥,遂答应了。借着这个机会,谭芷汀开始了她阴谋的第一步。而远在南巡路上的凤舞似有所感,她虚握了一下手掌,是不是快到了收线的时候了? ------------ 第一百六十章 毒翼 翌日,谭芷汀便带着慕竹驱车前往京郊温泉行宫。谭芷汀亲自去向淑妃请安并汇报昨日的事件,另一边慕竹则偷偷溜去温泉池附近网蝴蝶。 李婀姒听了谭芷汀的汇报之后沉吟片刻,之后便差使沫薰替谭芷汀安排住处。今日赶回去宫门恐怕已经落钥,索性叫她留宿一晚。 “琉璃,你去下山给虎纹儿捎个信,说本宫有客人来了,明日不能赴王爷的约了。”婀姒不无遗憾地收起了一套浅绿色的宫女服。 自从避入行宫,她的行动比在皇宫里自由了许多。最近更是常常扮作宫女的模样下山与端禹华私会,但是他们依然保持着“发乎情,止于礼”的关系。端禹华会纵马带着乔装后的她去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逛逛;会陪着她到京郊的各处风景秀丽之地散步;有时,他还会猎来野味,亲自烹饪给她享用……只要是跟心爱之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李婀姒甚至觉得,这一个多月来是她生命中最最快乐的时光! 慕竹在温泉旁边捉了一下午的蝴蝶,收获颇丰。罐子里已经存了不少蝴蝶,也有几只花蜻蜓。不过外表、种类上不同也没关系,只要能用得上,就算灰扑扑的蛾子是她也不介意捉上几只。 慕竹小心翼翼地包好罐子,紧紧抱在怀里回了住处。 “怎么样?捉到了么?”谭芷汀迫不及待地抢过罐子查看。 “小主放心,收获可观呢!有了这些小东西,不愁我们大计不成!”慕竹鼓动道。 “真想快点回宫,免得夜长梦多。明天一早咱们就去向淑妃告辞,早些回去早些了结了这事!”谭芷汀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蝶君的悲惨下场了。谭芷汀回头猛地抓住慕竹,问道:“你说的那种药弄到了?” 慕竹告诉她有这样一种毒药,接触到人的皮肤并不会立即发作,潜伏一段时间才会使皮肤红肿溃烂,病症看上去与严重的过敏无异。虽然不会致死,但伤口愈合后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也就是说,沾上这种毒,最终会导致毁容。她要的就是毁了蝶君那张惑人心神的脸! 慕竹点点头,谭芷汀放心地将罐子交还给慕竹:“太好了,万事俱备了!这种毒药的潜伏期是多久?”她希望时间能稍微长一点,这样她就能彻底摆脱嫌疑。 “大概十天到半个月不等,潜伏期还是很长的,小主尽可放心。”慕竹一猜就知道谭芷汀在担心什么。 “那好,等事情办好后的半个月里我就断绝和采蝶轩的一切来往。这样事发时就怀疑不到我头上了。真是天衣无缝的计策!慕竹,你真是太聪明了!有你在本小主身边出谋划策,不愁没有晋位荣华的一天!”慕竹提议用蝴蝶下毒,是因为事后蝴蝶会飞走。这样一来,就自然而然消灭了证据。不像谭芷汀最初想直接往花丛里下毒方法,不但波及的范围大,留下证据的可能性也高。对比之下,原来的计策显然是漏洞百出,她不得不佩服慕竹的高妙。 愚蠢的谭芷汀还在感激上天赐给她一个足智多谋侍女,却不知道背地里自己已经被人给出卖了。 第二天一大早,谭芷汀便去辞了淑妃,匆匆赶回了皇宫。她们又花了几日细心观察,摸清蝶君侍弄花草的时间、习惯。这一天,谭芷汀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昨晚,她看着慕竹小心谨慎地向蝴蝶翅膀上涂洒着毒粉,心跳像擂鼓一般,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害人。她想一个人静静,遂让准备好一切的慕竹退了下去。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总不禁回忆起从前的好姐妹文芝琼。 想当初她们也是纯真无邪的俏丽少女,初到宫中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怕。直到那天,她和文芝琼被環玥侮辱、被方阑珊责罚,那种积郁于胸不得发的不甘与愤怒,每每想起来都令她难受得发狂!从那天起,她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变“坏”一点?至少不再做个“善良”的人了?就在她辗转反侧、天人交战之际,文芝琼惊悸而亡的消息传来。那一刻,她的内心世界终于全线崩塌…… 文芝琼,那是谭芷汀在寂寞深宫里唯一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整个风波中,最她无辜,可付出的代价也最大。这个无情的后宫,终于还是夺走了谭芷汀的最后一丝慰藉。从此以后,除了地位权势、荣华恩宠,还有什么是值得她能争取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做个“坏人”了么? 动手之前,她再次向慕竹确认:“你确定只会毁容,不会危及性命吧?”看来,她终究是坏得不够彻底。 这毒药是依旧是从小杭那儿得来的,但是这次不是慕竹亲自出面。因为如果小杭知道她又要害人,是决计不会给她药的。因此,她请周沐琳帮了个忙——让周沐琳以她的性命相要挟,小杭不会忍心对她见死不救,所以一定会乖乖把毒药交给周沐琳。 “小主宽心。您昨夜一宿没睡,这会儿也该乏了。您就一边打个盹一边等奴婢的好消息吧!”在慕竹的万般保证下,谭芷汀这才慢慢沉下心来。慕竹独自一人去采蝶轩放蝴蝶了,她便死命对抗着困意焦急地等待…… “小主?小主,快醒醒!”慕竹轻轻地推了推美人榻上睡卧不安的谭芷汀。 “不是我!别过来!啊——”谭芷汀从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的冷汗。 “小主,是奴婢,慕竹。”慕竹将迷迷糊糊的谭芷汀扶起来,向床铺走去:“小主怎么睡这儿了?天色不早了,奴婢扶您到床上休息吧。” 谭芷汀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俨然是夜幕已降。她惊讶地问出一连串问题:“天都黑了?我睡了多久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都办妥了?” “事情都办好了,只不过奴婢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周才人。她问奴婢去哪儿,奴婢怕她发现我们的计划,就随口编了个理由。没曾想还是被她缠着不放!为了将她敷衍过去,奴婢就随她去了登羽阁,所以刚刚才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小主睡在美人榻上,算起来小主大概也睡了有三四个时辰了。”慕竹有条不紊地一一作答。 “周才人没怀疑什么吧?”谭芷汀一听慕竹被周沐琳撞见了,紧张得睡意全无了。 “放心,奴婢都应付过去了。”慕竹扶谭芷汀靠到床上,正想给她盖被子,谭芷汀摆手示意不用。 “行了,你下去吧。我今天也想一个人呆着。”最终还是迈出这一步的谭芷汀,此时心里乱极了,她需要独自冷静一下。 慕竹颔首告退,巧妙地隐藏好眸子里的冷光。 楚州陆府。后院花园。 一名身着嫣红梅彩散花锦罗裙的妙龄女子,坐于花园中央的凤仙亭中,纤手弄云般优雅流畅地拨弹着一张七弦琴,绝妙的弦音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亭子的四周用湘妃竹帘作为隔断遮挡,隐隐约约投映出女子袅袅仙姿。故而让外围者不见其人只闻琴声,端的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诱人。 陆汶笙与师兄沈忠立于亭外,欣赏着这天籁之音。 “汶笙啊,如无意外,圣驾约莫会在一个月后抵达楚州境内。本来该是丁巡抚接待,但你也知道,丁大人半月前外出打猎时摔断了腿。这可是你的机会啊!”沈忠捋着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可是……”陆汶笙知道沈忠是想让自己接下招待皇帝的美差,可是他官职低微,怎么说也不该轮到他啊。 “为兄知道你的顾虑。你虽然只是个从四品官员,但是你却占了一个旁人比不了的地利啊!你想想你新置的宅子在那儿?”沈忠给他提了个醒。 陆汶笙恍然大悟地一捶手:“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太好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陆汶笙有一处地产正好在与旧时行宫相邻的街道上。 这座行宫还是淮朝庆元元年修建的,当年就是以备庆元帝南巡之用。可惜直到庆元帝驾崩,这座华丽的行宫也没派上用场;而之后的嘉康时期也伴随着大淮朝的灭亡消失在历史洪流中,行宫必然形同虚设。久而久之的,行宫也就渐渐荒废了。 瀚朝建朝以来,两任皇帝都没有南巡过,此次实属首次。然而,这一次,淮朝留下来的旧行宫总算有用武之地了。只要将其彻底清扫并加以翻新,绝对跟新建的没两样。 落脚地的问题一解决,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了。陆汶笙有机会款待皇室,那将是何等光耀门楣之事! “多谢师兄提点,师弟这就去准备。”陆汶笙要加紧步伐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给他筹备。 “且慢!为兄话未说完呢。”沈忠拦住陆汶笙,指了指凤仙亭的方向,问道:“不知亭中之人是哪位贤侄女啊?” 陆汶笙育有三女,长女陆晼贞,面若桃花柳似眉,二十二岁的她风姿不输二八少女。十七岁嫁给了指腹为婚的世家子弟孙森,其时孙森已经病入膏肓,娶陆晼贞完全是为了冲喜。然而,不愿违背婚约的陆家,忍痛将长女送了过去。婚后三月,孙森亡。婆家也不是刻薄之人,三年热孝一过便允许陆晼贞改嫁。归家之日,夹道桃花忽然之间开之灼灼,晼贞坚信此乃森郎不舍之情,遂不再嫁,一直孀居至今。楚州人感佩陆晼贞的美丽与坚贞,俱称之为“桃花夫人”; 次女陆晼晴,冰肌赛雪唇衔樱,十八妙龄名花有主。今年冬天就要嫁给楚州协领的二公子林泽。陆晼晴性子外柔内刚,有女儿柔软一面,亦有不让须眉的热血激情; 幺女陆晼晚,粉妆玉琢、聪颖可爱,尚不满八岁。小小年纪便善解人意,是父母的贴心棉袄、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是次女晼晴。”陆汶笙一听这琴音便知。 “可许配人家了?”能弹出此等妙音之人想必亦是心灵手巧貌佳。 “今冬便要出嫁了。”陆汶笙疑惑地看了看师兄,不明他所为何意。 “唉,可惜咯……”沈忠遗憾地摇摇头,背着手走出了花园。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晼贞 “师兄留步!”陆汶笙快步追了上去,拦下沈忠:“何来可惜?还请师兄明示!” “师弟可听说了皇上在沧州时的风流韵事?”皇帝可是为了邓家那小女子生生将离开沧州的日期推延了七日。 “略有耳闻,据说那邓氏女还一举封了嫔位?”初时听闻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邓清源养了个好女儿啊!只可惜本官的女儿不争气啊……”沈忠不由得想起了惨死的女儿沈潇湘,心中抽痛的同时夹杂着一丝丝不甘和怨恨。 “逝者已矣,师兄你要看开些啊!”陆汶笙安慰道。 “是啊,我的湘儿已经不在了。可是,汶笙啊,你还有两个好女儿啊!何不效仿邓清源之举,将贤侄女送入宫中?”若是能得到圣上的宠爱,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师兄,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惜不成啊!”陆汶笙遗憾地一拍大腿:“晼晴与那协领家二公子的婚事是三年前就定下的。要不然,师兄以为为何去年的选秀名单中会没有晼晴的名字?” 此时亭中琴音已断,沈忠不禁瞥了一眼,低声道:“你可不止晼晴一个女儿啊。” “可是,晼晚还是孩子……”忽然陆汶笙震惊地瞪大眼睛:“师兄是说……晼贞?”陆汶笙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晼贞是孀妇,怎么能先给皇上?欺君是要掉脑袋的啊!” “谁叫你欺君了?晼贞是寡妇怎么了?只要皇上看得上眼,别说是寡妇,就算是有夫之妇也不要紧!”沈忠暧昧一笑凑近陆汶笙问道:“听说晼贞嫁过去不到三月,那短命鬼就归西了?” 陆汶笙点了点头,沈忠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没问题了。当时孙森病得喘气都困难,肯定还未来及与晼贞行周公之礼。晼贞虽是遗孀,但却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且我瞧着晼贞一言一行皆是风情万种,甚是迷人。这‘桃花夫人’的美誉可不是白得的!若是将她这段悲惨的经历善加利用,说不定更能博得皇帝的同情怜爱啊!” 见陆汶笙沉默不语,似在思考,沈忠决定再添一把火:“汶笙啊,自从湘儿过世,你我师兄弟在后宫可算是再无倚仗。难道你就不想晼贞有朝一日飞上枝头,你也能位极人臣?你也知道,湘儿的事多少拖累了我们,我们现在急需一个能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呐……” “师兄,你容我再想想、想想……”陆汶笙此刻头脑一片混乱,他被沈忠说得心动了,可是又不知道大女儿是个什么意愿。他打算找个时间跟陆晼贞好好谈谈。 陆汶笙被自己的野心煎熬着坐立不安,索性用毕晚饭后将大女儿单独叫到房里叙话。 “爹爹叫女儿来所为何事啊?”陆晼贞拨弄着头上的步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那一双桃花眼,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股子风流妩媚,那勾人的魅惑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贞洁”扯上关系的。 陆汶笙之所以没有立刻同意沈忠的提议,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长女陆晼贞并非如外界传闻一般坚贞高洁、儒雅娴静!陆晼贞“桃花夫人”的赞誉也仅仅是虚有其表罢了,他这个女儿除了长相还算出众,事实上无论是性格还是才艺都差强人意。 “贞儿啊,为父想与你商量件事。你看看答不答应吧?”陆汶笙其实不怕陆晼贞不答应,他只是给自己找个心理上的安慰。 家里的人都知道,其实陆晼贞对孙森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之所以一直未改嫁,完全是因为她没有遇见合适的人选。她相中的人家嫌弃她是寡妇,不嫌弃她身份的人家她又瞧不上,因此五年来就这么一直蹉跎下来了。 “您说。”陆晼贞又摆弄起自己的指甲,根本不正眼看她的父亲。 看着女儿这般不敬不端的样子,陆汶笙无奈地叹气道:“贞儿,你倒是端着点淑女的做派啊!如果圣驾莅临,看见你这副模样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来我们这儿小地方干嘛?不是该巡抚大人接待的么?”陆晼贞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大笑着道:“哈哈哈,我忘了,巡抚的腿给摔断了!那皇不该到咱们这儿来呀!” “贞儿,不许胡闹!爹在跟你说正经事呢!”陆汶笙假装没看见女儿的白眼,继续晓以利害:“皇上此番将下榻与城南的行宫里,为父已经派人去修饰翻新了。而届时,我们将负责起招待御驾的差事,你明白吗?” “真的?皇上要来?我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呢!皇上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他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妃子……”陆晼贞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地抛出一大推问题,陆汶笙都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有人会疑问,为何陆汶笙要如此娇惯这个大女儿?以至于她养成了骄矜任性的性子。其实原本的陆晼贞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还是有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与涵养的。一切的改变都开始于孙家求娶晼贞过门…… 那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孙森的病已经是积重难返,晼贞嫁过去就是守寡的命。当时,陆晼贞也是不愿意嫁过去的。可是为了维护家族的信誉、不忍心面对父母苦苦的哀求,最终她含恨答应了这门婚事。至此,陆汶笙便对大女儿怀有深深的歉疚,所以从那之后无论晼贞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力满足。并且,对陆晼贞转性后的言行举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为父是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做皇帝的嫔御?”陆汶笙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什么?”陆晼贞此时正沉浸在对皇帝这个天下第一权贵的遐想中,一时竟没能理解父亲的意思。随后才反应过来的她,抽出双手按在陆汶笙的肩膀上,一边摇晃着一边难以置信地追问:“真的?女儿能做皇帝的妃子?”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寡妇身份了。 “贞儿,你听爹说。这事儿不是没有可能,但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你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酸的声音截断了。 “我知道,我是寡妇嘛!哼!”陆晼贞用那种“我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还都不是拜你们所赐”的眼神瞥了陆汶笙一眼,陆汶笙顿时心里又不好受了。 “贞儿,你别这样说自己。你忘了,你可是楚州有名的贞妇‘桃花夫人’啊!你长得美艳动人,又美名在外,况且、况且……”陆汶笙想说况且她还是处子之身,可是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最终还是选择跳过这个尴尬之处:“唉,如果你要是再能学着点如何讨好男人,那圣上也未必对你不动心啊!” 真以为她不懂讨好男人么?她不是不会,只是她那死鬼丈夫没给过她这个机会啊!陆晼贞朝着父亲温婉一拜,顾盼生姿仿若回到了她出嫁之前的模样:“女儿但凭父亲安排。”起身会心一笑,桃之夭夭尚不能及。 陆晼贞回到房间后开始仔细打扮起自己来。 将头发打散重新盘了一个少女的发髻,新月珍珠额环将洁白的额头遮去一般,更显得她的脸又尖又小,堪堪剩了巴掌大小;她涂上久违了的水粉嫩色口脂,以铜黛描眉绘出一抹远山,茉莉粉的香味染上跳动烛火,散发出令人迷醉的微醺…… 陆晼贞揽镜自赏,沉迷其中。她转过头,难得温柔地问婢女情浅:“你说,我好看吗?” “大小姐甚美!”情浅如实而说。 “比之晼晴如何?”晼贞随手拽过一摊衣物,其中有一条毛色雪白的狐皮围巾。她盯着这条围巾,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她记得,三年前她和晼晴跟随父亲参加一次打猎,初识协领大人的两个儿子——林渊、林泽两兄弟。林渊已三十而立,娶过一妻一妾;而林泽与她同年,尚未婚娶。彼时她已经孀居两年,对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青年颇有些心动。因而,整个打猎过程中,她都纵马跟随林泽,只可惜不得不带着十五岁的妹妹这个“拖油瓶”。 林泽瞄准了一只白狐,一路追踪,陆晼贞嫌弃晼晴的拖累害得她跟丢了林泽。晼晴一怒之下,打马而去,径自跑得没影没踪。后来晼贞才知道,这小妮子犯起倔来,竟然自己跑去追捕白狐。而就算在追捕的途中与林泽不期而遇,并上演了一场激烈的夺狐大战。 最终技高一筹的林泽猎得白狐,但他却对倔强刚烈的晼晴产生了兴趣。当时,十分妒忌的晼贞还故意抢走了林泽原本要送给晼晴的白狐。然而,林泽并没在意,只是笑着揉了揉晼晴的头发,说下次在猎更好的给她。 数日后,白狐皮被制成围巾送到府上,一同送来的还有林家提亲的帖子。陆晼贞怅然若失地摸着狐皮围巾,得了战利品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失了人心…… “二位小姐各有千秋,都是个顶个的美人!”情浅这个丫头倒聪明,谁也不肯得罪。 好在陆晼贞今日心情不错,她不屑地一挑嘴角,将狐皮围巾扔给情浅:“去,把这个给二小姐送去。她喜欢的东西,我还给她便是。”反正她即将会拥有更好的,无论是皮草、还是男人!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晴心 是日天气正好,蝶君也刚准备到院子里换上几盆新鲜的花。到了院子里蝶君惊奇地发现,今天的蝴蝶好像格外的多啊!不光是蝴蝶,还有蜻蜓、灰蛾,全都围绕着她种的花翩翩飞舞。 蝶君好高兴,她飞身扑入花丛,在其中旋转、舞蹈。这些可爱的小昆虫也随之舞动,有的落在她旋开的裙摆上,有的停驻在她簪花的发髻上,还有的调皮地亲吻着她纤细的指尖…… 她开心地笑着、叫着,并呼唤着香君:“香君,你快过来,看看这些小东西。它们多美啊!” 香君用丝绢遮挡住口鼻,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但是依旧不肯走入花丛。她朝蝶君招了招手,回应道:“你开心就好!你若真这么喜欢蝴蝶,不如抓几只做成标本。这样即便到了冬天,你也可以每天欣赏它们的美态了。” 蝶君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是当她看到这些美丽的精灵在空中飞舞跳跃的时候,又于心不忍了。她亲吻了一下停立指尖的燕尾蝶的翅膀,然后轻轻一抬手将它放飞:“还是算了吧,就让它们自由自在的飞翔吧!我已经不能拥有,就别再剥夺它们的了……”看着燕尾蝶振翅高飞,直直朝着苍穹顶端太阳的方向而去。蝶君和香君不约而同地仰望着,直到被阳光灼刺的泪水流淌依然不愿放弃那一瞬的美景。 刺痛了双目的蝶君低下头,用手帕揉了揉眼睛,玩笑着邀请香君:“要不要过来帮我选两盆花?”其实在说话间,蝶君早已经挑好了。 “我才不过去呢,待会儿鼻子又该痒痒了!”香君说罢就要离开,却因蝶君惊喜的呼声停住了脚步。转头一看,只见蝶君手里捧着两只蓝翅蝶的尸体,正朝她微笑。 “这两只小可怜不知怎么的就死掉了,刚好就用它们做标本吧!做好之后我们姐妹一人一只,好不好?”最能打动香君的永远是蝶君的温柔和单纯。 “好啊!不过姐姐,你做完记得要用透明的瓶子装好了再送给我,我可不想沾上蝴蝶翅膀上的花粉!”香君对着姐姐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知道了。”蝶君宠溺地笑看着她。 一个多月来,麟趾宫上下都被笼罩在一股沉郁的氛围之中,没有了欢声笑语,也没有了喜气祥和…… 太子妃脸上的纱布已解,容貌尽毁也成为了不正的事实。虽然琥珀收起了所有的镜子,但她还是疏忽了——夏蕴惜最终还是从水盆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脸,还有一只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 知道自己毁容后的夏蕴惜,既没表现出遭受不幸后悲痛欲绝,也没有哭天抢地、要死要活。反而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从那之后,夜里她便再也不许太子进她的房门,而且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直到现在,她已经不怎么太开口说话了,如果不是每天还要往来送药,有时候真的会有一种人离开了的错觉。 夏蕴惜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在端璎庭的登基大典上,自己顶着张丑八怪似的脸,身穿凤袍被册封为皇后;看起来长大了一些的茂麒被立为太子。梦里的端璎庭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他们指着茂麒嘲笑他的母后是个独眼怪物!被孤立的茂麒很伤心,号啕大哭。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端璎庭,他正面无表情地睥睨着茂麒,丝毫没有上前安慰的意向。 “皇上,快阻止他们啊!茂麒可是太子,是您的嫡长子啊!”夏蕴惜拉着丈夫的衣袖苦苦哀求。 “可是皇后……他们并没有说错啊,你就是个丑陋的怪物,茂麒也的确是你所出。茂麒受辱,都是因为你呀,皇后!”端璎庭转过脸来,笑容依旧春风和煦,只是吐出的话语却寒冷似冰,句句锥心。 “姐姐,你别忘了,我们的夫君现在是皇帝了,他可不止茂麒一个儿子了!”琥珀用力扳过夏蕴惜的脸,死死地盯着她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啊!走开!”夏蕴惜害怕地推开琥珀。她自己跑去将茂麒搂在怀里安慰:“茂麒不怕,他们都是坏孩子!有母后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茂麒扬起哭花了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问道:“可是,他们就是因为有母后在,所以才欺负儿臣的啊……”怀中的小脸突然之间变得狰狞扭曲起来,茂麒邪恶地尖笑着:“要是母后不在就好了,咯咯咯……” 夏蕴惜顿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好插入她的心脏。而握着匕首的那只白嫩的小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茂麒……为什么?”夏蕴惜退开几步,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就像一条脱了水无法呼吸的鱼。 “只要母后不在了,茂麒就再也不用被嘲笑了!父皇也会一直疼爱茂麒的!”茂麒的身影渐渐在视线中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不要!”夏蕴惜猛地坐起身来,吓了侍女馨蕊一跳。 “太子妃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您睡了快三个时辰,连午膳都错过了呢。”馨蕊忙吩咐外头去准备饭菜。 “茂麒呢?茂麒去哪儿了?”夏蕴惜慌张地寻找着儿子。 馨蕊被她搞糊涂了,小皇孙这会儿一向是在花园里玩的啊,太子妃不记得了么?馨蕊安抚住激动的夏蕴惜道:“太子妃稍安勿躁,小皇孙在花园玩儿呢。今天太子少傅海大人带着家眷进宫了,海大人去找太子商量政事了;他的妻女本来是想来探望太子妃的,但是见您没醒,就去花园陪着小皇孙玩了。” 原来是太子少傅一家来了,听太子说这是一户很好的人家,由她们陪着,夏蕴惜倒也不担心。 “海大人的女儿也来了?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夏蕴惜莫名其妙的问起问题来。 有的问题馨蕊也不大清楚,她只能回答她知道的:“回太子妃的话,奴婢不晓得海小姐的闺名,看上去也就刚及笄的样子。” “去,把海小姐请来。我要见她。”说完夏蕴惜就不再出声,摸不着头脑的馨蕊只能奉命去请。 不多一会儿,一个身着水蓝色衫子的少女就被带进了夏蕴惜的房间。此时的夏蕴惜已经将床纱放下,她能从里面大致看清床外的景物,而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臣女海青落,拜见太子妃殿下。”少女怯生生地行了个深蹲礼,头颅压得低低的,不敢有一丝僭越。可见海家的家教极好。 “海小姐免礼。我的伤口不宜见风,故此当着帘子,海小姐不介意吧?”夏蕴惜命馨蕊给海青落搬来凳子,海青落道谢落座,一副乖巧和顺的模样。 “还请太子妃一切以身体为重,臣女并不介意。”海青落有些紧张地揪着手绢,但是从她的回答可以看出,这必定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小淑女。 “敢问海小姐芳龄啊?可曾婚配?”夏蕴惜隐约瞧着就觉得这姑娘年纪不会太大,听她软糯糯的声音更是还透着一股孩子气。 “回太子妃,臣女今年十五岁……尚未婚配。”果然不出所料,这小丫头才刚及笄。海青落不明白为何要问她这些?虽然好奇,却又不敢多问,只能疑惑地看着纱幕内的人影。 看出了小姑娘的疑心,夏蕴惜立刻停止了刨根问底,笑呵呵解释道:“我是太久没说话了,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了,呵呵。”她的嗓音的确有些沙哑。 “太子妃殿下是太闷了么?没有人陪您说话吗?那真是太寂寞了……”海青落年少纯良,情绪立刻低落起来。 “呵,你这小丫头,实在可怜我?”为了别人的寂寞而感伤,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傻气。 “没有没有!臣女不敢!臣女只是……希望太子妃能高高兴兴的!其实臣女很想来赔太子妃说话的,可是爹说了,不能来打扰您。尤其是……”海青落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尤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跑到太子跟前乱晃,会招惹闲话的。”爹爹所谓的闲话究竟是什么,她并不清楚,只觉得如果给太子添了麻烦那便是天大的不应该了。 “哦?少傅大人真的这样说?不愧为名仕之家,到底是不一样。”夏蕴惜顿时对海青落的好感倍增。 “没关系,我允许你可以常来坐坐。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打扰到太子办公。” “真的吗?我不会去打扰太子的!臣女年纪虽轻,但也晓得男女之防,断不会私自面见太子。臣女只是高兴,又可以陪着小皇孙玩耍了!”方才她便在花园里陪茂麒玩捉迷藏。她假装找不到他,他便悄悄溜到她的身后,扑到她的背上,用软软的小手蒙住她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让她猜他是谁。 那种愉悦的感觉非常奇妙,仿佛激起了每个女性内心潜藏的母性一般,她不由自主地想保护他、逗他开心。海青落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家伙喜爱的不得了,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弟弟! “你喜欢茂麒?”这点倒是很让夏蕴惜惊讶。 “嗯,很喜欢!小皇孙很可爱,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儿!”如果茂麒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或者,将来自己也能生一个像他那么可爱的小孩儿。哎呀呀,她一个姑娘家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海青落忍不住轻拍双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海青落可爱又不做作的一举一动皆落入夏蕴惜眼中,纱幕内的她竟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笑容,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转性 御驾行至齐州的时候,邓箬璇已经一跃成为继李婀姒之后第二个独受专宠的妃嫔,就连之前风光无限的王芝樱也被她比了下去。 罗依依近来一直愁眉不展,自从出宫南巡以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她还从未侍过寝。如今有了邓箬璇,那个比她更似淑妃的女子,皇帝哪里还能想起她来?难道她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失宠了吗?那她被家人送入宫中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失去皇帝的恩宠,罗家更不能没了皇恩的庇护! 也许是因为二人有着相似的容貌,她们相互之间总是怀着莫名的敌意。 还记得前天,罗依依与邓箬璇在齐州行宫的长廊相遇。罗依依不愿与邓箬璇多做交流,于是便匆匆福了福身想要躲过去。罗依依虽然品级低了一等,但是毕竟早邓箬璇一年入宫,也算得上是前辈,因此未行正礼也无可厚非。可惜邓箬璇却不依不饶。 “站住!”邓箬璇叫住欲走的罗依依,满脸的不满意。 罗依依的背影一顿,不大情愿地转过身来:“妹妹还有什么事么?” “妹妹?如果没记错,谦贵人是六月生人吧?而我可是二月初九的生日。你说,我们谁该称呼谁为‘妹妹’啊?”两人是同年而生,如果不是邓箬璇错过去年的大选,罗依依势必要称她一声“姐姐”的。 罗依依压下心中的不快,勉强叫了一声“姐姐”,可是邓箬璇似乎还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邓箬璇轻蔑一笑:“这才对嘛。但是,我在嫔位,而谦妹妹只是贵人,方才你向我行的礼,貌似不太合规矩啊!”下级向上级行正礼是需要深蹲半跪的。 “你!”简直欺人太甚!罗依依气得胸口直疼。 “你不愿意向我行正礼?也罢。那我总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吧?风信,你替我看着谦贵人,就让她在这太阳底下站上一个时辰,以示惩戒吧。”说完便得意洋洋地欲潇洒而去。 罗依依的侍女挽辛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她家小主吗?挽辛冒险顶撞道:“求睿嫔娘娘高抬贵手,我家小主有心痛的毛病,不能受累。您这般罚她,她是万万承受不了的啊!一旦小主有个三长两短,睿嫔娘娘也不好跟皇上交代吧?” “嗬,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看来谦贵人不光是不懂规矩,连下人也约束不好么?既然谦贵人身子弱受不得罚,那便叫你的奴才代你受罚吧。奴才顶撞小主,给我掌嘴二十,并在廊下罚跪两个时辰。连她主子的份儿一块罚了!”邓箬璇这下是动真格的了。 “奴婢遵命。”风信狠毒一笑,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甩了挽辛两个巴掌。在挽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又两个响亮的嘴巴抽在她脸上……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侍女受罚却无能为力的罗依依,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屈辱与愤恨。 凭什么邓箬璇就可以独占鳌头?当初王芝樱那样强横地分夺了她的宠爱,她忍下了;难道现在又要忍下邓箬璇的耀武扬威吗?凭什么?凭什么!她已经忍够了!难道以为她柔弱就可以使劲儿作践她?不要逼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个小插曲很快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然而皇后看在皇上宠爱邓箬璇的份上并未斥责她过分的行为,只是对罗依依做了简单的安抚。罗依依心有不甘,便跑去皇帝跟前告状。本以为能得到怜惜,却不料惹来了皇帝的不耐烦。端煜麟非但没有为罗依依主持公道,反而责怪她不懂事,怪她不该在小事上与邓箬璇较真。 罗依依真是伤透了心!为了这个邓箬璇,皇上和皇后都是非不辨了么?凭什么她就活该受委屈?罗依依一路哭着从皇帝的院子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刚巧碰见在院子里消食的王芝樱。 “呦,谦贵人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见皇上了么,怎地哭得这样伤心?”王芝樱明知故问,显然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樱嫔,你也不用嘲笑我。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自从皇上纳了睿嫔,你这个曾经的宠妃还不是要让位于人!你大可扪心自问,同为嫔位,但你二人得到的待遇可是等同的?”在罗依依看来,王芝樱根本就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我让位于人?呵,好笑!就凭邓箬璇?”王芝樱不屑地嗤笑道:“皇上宠她不过是新鲜感使然。当下我不与她相争是不想破坏皇上的心情,你当真以为我斗不过她?” “皇上是不是一时新鲜,你我心中有数!当初皇上对我也是‘一时新鲜’,你却毫不犹豫地夺走了我的恩宠;怎么,如今换了邓箬璇你就不敢下手了吗?原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樱嫔,也不过是个尽挑软柿子捏的纸老虎!有本事你就针对邓箬璇啊!”罗依依激将道。 “好啊。既然你恨毒了睿嫔,刚好我也不喜欢她,不如我们联手?”王芝樱向罗依依伸出右手。 罗依依看着王芝樱伸过来的“结盟”之手,不是不明白答应了便是为虎作伥。可是为了挽回恩宠、为了扳倒邓箬璇,她不得不暂时与王芝樱“冰释前嫌”。于是乎,罗依依颤抖着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芝樱的手上。 随后两人躲进了寝殿密谋起扳倒邓箬璇的大计来。被相思拉走的挽辛还觉得奇怪,一向与樱嫔水火不容的小主今个儿怎么和她“亲密”起来了?究竟是她俩谁转了性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说的那个办法可行么?”罗依依既紧张又担心。 “哼,你放心好了,我办事错不了。”王芝樱不屑地冷哼一声。 “可是、可是……非要这么做不可吗?”罗依依只是想让邓箬璇失宠,却不曾想害她性命。所以,当王芝樱提出给邓箬璇下毒的时候,她有些却步了。 “不然,你有更好更快除掉她的办法?到了这个时候,你不是想反悔吧?”芝樱鄙视罗依依的犹豫不决。 “可是我怕……”罗依依怕事后皇帝追究起来,查到她身上就死定了。 “怕什么!是因为你总是瞻前顾后、胆小如鼠,所以人人都敢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再这样下去,就等着被邓箬璇作践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王芝樱有些生气,这个罗依依真是不成气候。 “那……我只邀请睿嫔一人用膳,她出了事,那凶手不明摆着就是我了么?我又该怎么洗脱罪名呢?”后宫本来就是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所以为了自己能在后宫生存下去,罗依依被迫选择牺牲邓箬璇。 “你还真是傻呀!谁说只请她一个人了?你单独邀她,以她的性子,你认为她会乖乖赴约?”王芝樱白了罗依依一眼,将详细计划讲给她听:“你不光要邀请邓箬璇,还要把几位贵人姐妹、甚至是昭仪娘娘们都请来。届时在一道菜里下毒、另一道菜里放上解药……” “但是这样并不能保证睿嫔一定只吃下了毒的菜,而不吃带有解药的菜;而且,也不能确保不伤及无辜。”罗依依急于找出芝樱方法中的漏洞。 被打断说话的芝樱十分不悦,瞪了依依一眼,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你可知道邓箬璇最讨厌吃什么?驴肉!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驴肉的腥臊味儿。你只需要在宴席上准备两道驴肉做的菜,保准她碰都不碰一下。到时候咱们就在这道驴肉里加解药,这样一来便可确保她吃不到解药了。” “那万一放了毒药的菜刚好也不合她胃口呢?我们总不能在每道菜里都下毒,这样暴露的风险未免太大!再说,若是其他妃嫔中也有不喜食驴肉者,吃不到解药一并毒发可就麻烦了!”罗依依还是觉得这计划不妥。 “这么明显的破绽我会没注意到?你也太看不起我的智慧了。既然是你请客做东,宴席中的布菜宫女自然也是你宫里安排。你只需告诉她给除了邓箬璇外的每个妃嫔夹一片驴肉就行。即便她们不吃,驴肉的汤汁也会沾到碟子里别的菜肴,这样也等同吃下解药了。至于邓箬璇的口味……咱们大可将毒药下在汤里,邓箬璇可能会不吃某样菜品,但是汤总不能不喝吧?”王芝樱朝罗依依得意一笑,炫耀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主意可行!但是,还有一点……”罗依依被芝樱“就你事儿多”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将疑问说了出来:“睿嫔毒发,太医肯定要检查饮食的,到时候查出汤里有猫腻怎么办?” “笨!那你就可劲儿喝汤,把汤喝得一滴不剩,看他们还能查出个什么!”王芝樱刻意隐瞒了药效发作的时间,想顺便耍一耍罗依依。依依细想芝樱的话也不无道理,心中决定宴客当天拼死也要把汤喝光。 最后芝樱略带鄙夷地决定:“看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让你亲自下毒肯定是不敢了;你那丫头又是个耿直的憨货,怕也成不了事。这样吧,药我来下,反正除去邓箬璇是咱们共同的目标。但是你要记得,这回你可欠下我一个大人情,有一天要还的!” 罗依依无奈,只能“感激”地点了点头。 ------------ 第十六篇 南巡纪事(下)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溃腐 皇宫,采蝶轩内。 蝶君的脸上痒得不行,她不停地抓着。等到脸上的痒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又觉得脖子也痒得厉害,于是又去抓挠项颈。不一会儿,一条条红艳艳的抓痕就布满了蝶君白皙细嫩的皮肤。 “我的天呐,姐姐你快别抓了!在这样下去就要破相了!”香君按住蝶君的手,不让她碰自己的脸。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两天脸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发痒,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起初蝶君也没当回事儿,但是今天实在是太痒了,她有些受不了了。 “我去给姐姐请太医来瞧瞧吧?看样子像是过敏了。”香君正要去请太医,却被蝶君拉住了。 “不要麻烦太医了,大概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过敏了,你去帮我拿些药膏涂一下就好了。”蝶君不想为这点小事搞得兴师动众的。 “那怎么行?万一严重了怎么办?”香君知道她担心什么。自从圣驾离京,没了皇帝庇护的她们首当其冲成为后宫众人欺侮的对象,连下人对她们也不怎么上心了,更何况是太医院那群迎高踩低的势利眼? “不会的。如果涂上药膏还不见效,明天再请太医也不迟啊。”最后蝶君总算是劝服了香君,没有再提请太医的事儿。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她们想得那么简单。 用药后的第二天,蝶君并没有感觉好转,脸上依然是瘙痒难耐,并且还伴有红肿症状。蝶君怕香君担心,并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而是继续徒劳地涂着药膏。夜里痒得难受时,蝶君便忍不住上手抓,结果脸上被抓破了也不自知。 第三天晨起照镜子时,蝶君被自己的样貌吓了一跳!昨夜被抓破的伤口非但没有结痂,反而出现了溃烂的趋势,这下蝶君坐不住了。 “香君!香君!我的脸……我的脸!”蝶君惊声尖叫。 听到动静的香君立马冲到蝶君屋里,当场也是被蝶君伤痕累累的脸吓得不轻。 “不行,我这就去请太医!姐姐你等着!”香君二话不说,一路狂奔去了太医院。 进来太医署,只见零星的几名太医都懒散地窝在椅子里,有的甚至还悠闲地将双腿交叠着放到了桌上。 香君也顾不了那么多,直奔着一个离她最近的太医跑过去,扯着他的衣袖就要往外拉。 “哎哎哎!哪儿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有这么跟本官拉拉扯扯的吗?快放开、放开。”孙太医不耐烦地推掉那双扯着他的素手。 “大人,我求求你快跟我走吧!我家小主的病等不得啊!”香君急得头顶冒汗,眼泪也快要逼出来了。 “哪宫的小主啊?什么症状,你简单描述一下。本官得先记个档。”孙太医不紧不慢地翻开记录册,香君一边言简意赅地描述,孙太医一边迅速地记录下来。 好不容易等孙太医录入好了,香君便急不可耐地拉上他欲走,而孙太医却又轻松地坐回了原处。香君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质问:“你这是干嘛?还不快跟我去采蝶轩救人!” “吵嚷什么?蝶美人的症状分明就是过敏了,擦些药就好了。那边的柜子里有一瓶‘玉露霜’,你拿去给你主子擦上就好了。”话毕还做了一个“别来烦我”的手势。 香君跑去拿了玉露霜,打开嗅了嗅味道,这分明跟蝶君自己用的那个药膏差不多!根本就不顶用啊! “太医,这个不行啊!我家小主已经用过药膏了,完全不管用!现在脸上的伤口都红肿溃烂了!你必须得亲自去看看!”香君求了又求,只差给他下跪了。 “你这丫头,真是麻烦!罢了罢了,本官就随你走一趟吧。”孙太医嫌弃着嘟嘟囔囔地收拾了医箱跟着香君去了。 香君大喜过望,简直对孙太医感激涕零。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个孙太医早就是慕竹买通过的人了。 齐州行宫,嫣蕉馆。 昨日罗依依向各位小主递上了帖子,今日午时于她所居的嫣蕉馆内设宴款待大家。其目的有二,一则特地为前几天发生的不愉快向睿嫔道歉;二则可以增进后宫姐妹之间的情谊。 拿到帖子的妃嫔,除了主角邓箬璇,其他人都欣然应允。邓箬璇才不相信罗依依邀请自己是为了赔罪,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本欲拒绝,但得知受邀的人中不乏比她地位高的昭仪和妃子。她初来乍到的,姿态不宜摆得过高,于是只有违心答应赴宴。 午时不到,嫣蕉馆的西花厅内,客人都已到齐。 “既然姐妹们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宴吧?恪妃、恬昭仪二位姐姐看如何?”罗依依先行请示席中位分最高的洛紫霄和李姝恬。 李姝恬正欲同意,洛紫霄先她一步开口:“那便开宴吧。”语气虽然不是高高在上,却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来。李姝恬顿时没了再说话的欲望,只是简单地朝罗依依点了一下头。 罗依依给挽辛比了个手势,挽辛朝门外喊了一声:“传菜!”不多一会儿,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就陆续上桌了。 菜一上齐,罗依依便热情地支使着布菜侍女小惜为每个妃嫔夹菜。 “大家尝尝这道驴肉烧麦,听说可是齐州的特色小吃呢!”罗依依朝布菜的小惜使了个眼色,小惜作势就要给邓箬璇夹烧麦。 邓箬璇厌恶地挡住侍女,假装客气道:“不必了。谦贵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从小便吃不得腥味重的驴肉。实在不好意思,只能辜负这道美食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小惜快别给睿嫔夹带驴肉的菜了,一会儿布菜的时候也注意些。”小惜颔首领命,将那个原本要夹给邓箬璇的“解药”放到了江莲嬅的碟子里。罗依依满意地点点头,亲自盛了一碗杂菌汤,端到邓箬璇面前:“这是嫔妾亲手熬制的杂菌汤,睿嫔这回可不能拒绝了,否则就是不接受嫔妾的歉意了。”说话间她不禁紧张得手脚发抖,好在尽力克制住了。 邓箬璇盯着那碗色泽鲜亮的汤品,头嘴角一扯,露出个旁人看不见的不屑笑容。再抬起头与罗依依对视时,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异样的表情,笑盈盈地接下汤碗,当下便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低头品汤的一瞬间,眼里的轻蔑再次泄出,只是很好地掩饰住了。 “睿嫔喜欢就好。”罗依依见她喝下了那汤,这才松懈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她便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要时刻关注着邓箬璇的反应。 席间的氛围一直不温不火,任主人罗依依怎么活跃气氛,邓箬璇都不怎么买账,就自顾自地吃菜喝汤。 “俗话说‘天上龙肴不得享,人间驴肉尽飘香’,这驴肉啊可算得上是人间一大美味!睿嫔真的不想尝尝?”这时候王芝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众人只觉得奇怪,只有罗依依的冷汗从脊背划过,握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 “不了。樱嫔喜欢,自己多吃点就好。”邓箬璇看了看那道烧麦,眉头微微皱起。 “睿嫔不喜欢驴肉,樱嫔就不要勉强她了嘛!小惜,快替睿嫔把汤添满。”罗依依见邓箬璇的汤碗见底了,连忙让人补满,生怕分量不够毒不死她。 “谦贵人也别光顾着招呼客人啊,你自己也吃菜啊!你看看,这烧麦还剩下这么多,浪费了多可惜!挽辛,快给你家小主多夹上几个;还有那个汤,真是鲜美无比,也给你家小主盛上一大碗。”王芝樱注意到除了邓箬璇每个人都吃过一只烧麦了,随后便按照计划开始帮助罗依依消灭证据。 酒足饭饱之后,这礼也赔了,感情也“交流”得差不多了,妃嫔们纷纷告辞。很快便走得一个不剩了。 紧张忙碌了一下午的罗依依,终于可以松开一直绷着的神经,累得瘫坐到了太师椅上。 “谦贵人今儿辛苦了,身体可还吃得消?”王芝樱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寝房,而是留下来再与依依闲叙几句。 芝樱不说依依倒不觉得,经她一提醒依依好像真的觉得胸口不太舒服。难道是今天一天心绪太过紧绷了,心脏的负荷有些大了?依依刻意忽略这种不适感,问道:“邓箬璇明明喝了汤了,怎么也不见她有反应?你究竟有没有在汤里下毒啊?”罗依依突然想到王芝樱有耍弄自己的可能性,于是目光怀疑地盯着她。 “当然下了。这药性的发作也得需要几个时辰,否则当场发作了反倒麻烦。今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罗依依刚想质问王芝樱为何不告诉她毒发时间,害得她硬塞下好多烧麦,又灌了好几碗汤!王芝樱却朝她诡秘一笑,依依不禁汗毛倒竖。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王芝樱特别可怕。 夜里,没等到邓箬璇出事的消息,反而是自己的心脏阵阵绞痛。罗依依被折磨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轻易地请太医,挽辛守在一旁直着急。 “挽辛,药……柜子里……有药。快、快给我拿来!”罗依依已经疼得下不了床,颤抖着指着床脚的柜子,示意挽辛去拿治心绞痛的救心丸。 挽辛连忙翻箱倒柜起来,可是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依依所说的白色瓷瓶,这下主仆二人慌了神。罗依依一着急,心脏又是一阵剧痛,直把她痛得晕厥了过去。见主子已经不省人事,挽辛再不敢耽误,跑出去请太医。 听到动静的王芝樱安逸地坐在窗下,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观察着对面的情况。她的手里把玩着一只细颈白瓷药瓶,嘴角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逝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无论是罗依依还是蝶君,都没能逃过厄运无情的黑手。 太医来到嫣蕉馆的时候,罗依依已经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了,太医见此情景心知是救不回来了。但作为安抚太医还是采取了急救措施,然而结果已是无力回天。 罗依依咽气时眼珠瞪得老大,显然是痛苦挣扎后的死不瞑目。挽辛见主子救不活了,当场便抱头痛哭,一边哭还一边责骂自己,怪自己没看好罗依依的救心丸。 “姑娘别光顾着伤心自责了,还是先去把皇上皇后请过来吧。”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这哭泣不止的小丫头略感无奈。看惯了生老病死的太医,对后宫里一个个骤然逝去的年轻生命已经见怪不怪了。 挽辛抽噎着擦干眼泪,跑去请帝后和各宫妃嫔。她不明白为何白天还好好的小主,到了晚上就突然发病了?而且还去得这样快! 端煜麟大半夜的被吵醒,心情有些不悦:“是谁在外面吵闹啊?” 皇帝一醒,睡在他身边的邓箬璇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慵懒地趴在皇帝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皇上?” “还不知道。璇儿你睡你的,朕问问怎么回事。方达?”端煜麟可谓是对她百般呵护,这样的柔情与宽纵曾经除了对李婀姒也没有谁了。 “回陛下,是谦贵人的丫鬟,她说……她说谦贵人殁了,请皇上去看看。”方达隔着门,在外面汇报情况。 “什么?!谦贵人殁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快进来,替朕更衣,朕要去瞅瞅!” 虽然自有了邓箬璇以来,端煜麟已经很少再想起罗依依了,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罗依依的存在多少弥补了李婀姒不能伴驾的遗憾。皇帝对她也还是有些感情的,她这样骤然离世,端煜麟也难免惊慌失措。 “臣妾替陛下更衣吧?”邓箬璇此时亦是睡意全无,索性替皇帝穿衣,自己也披上了外袍。 端煜麟见邓箬璇也穿戴整齐了,好奇道:“你也要跟去?” “臣妾随皇上去吧。毕竟……臣妾晌午才接受了谦贵人的道歉,冰释前嫌的我们也算姐妹一场,臣妾想去看看。”邓箬璇做出悲切的表情,端煜麟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安慰。 “没想到朕的璇儿竟是这般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就在端煜麟赞誉她的宽容大度之时,邓箬璇埋于他胸口的脸上露出了得胜的笑意,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活该”二字。 皇上、皇后和各位妃嫔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于嫣蕉馆。 挽辛稍微整理了一下罗依依的遗容后,方才敢请帝后进屋查看。 端煜麟看着平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宁静的罗依依,不禁红了眼眶。他甚至都惊异于自己的情感波动,难道真的是年纪越大越容易多愁善感?也就是在这一刻,年过不惑的皇帝初感自己的苍老。 端煜麟不禁紧握住身边皇后的手,喃喃道:“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没了呢?”神情是说不出的哀伤。 凤舞则不为所动地扶着皇帝坐下,冷静而克制地提醒他:“皇上,臣妾觉得是不是该问问太医,谦贵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凤舞最厌恶的就是端煜麟这副假惺惺地同情之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贪图美色和权力欲望,这些年轻的女孩儿怎么会一个又一个地陷入后宫这个大染缸?如果不是因为入了宫、被卷入后宫争斗,她们又怎么会在花一般的年纪就凋零逝去?说到底还不都是皇帝的错?这会儿才想起来“猫哭耗子”,未免太晚了吧? 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女子也不尽然全是好的。有的人为了荣华富贵去陷害他人,再被追名逐利的他人所陷害,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把后宫搅得不得安宁。这种人,自食恶果也是活该!事实上,对于意外死去的妃嫔,凤舞很少抱有怜悯之心。因为在她看来,后宫之人,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个人的结局皆是因果报应罢了。 “朕差点忘了……太医呢?叫太医来!”端煜麟头痛地捏了捏前额。 隔窗而望的王芝樱也差不多该出场了,不过出去前,她要先销毁手里这个装着救心丸的白瓷药瓶。 芝樱将药瓶扔给相思,嘱咐道:“一会儿你就别跟着我出去了,找个没人的时候把这个埋了。”就让罗依依的死亡之谜和这个药瓶永远地埋葬在齐州这片土地上吧。 “奴婢遵命。不过小主,奴婢还有一事不明……您真的在汤里下毒了吗?”如果下了毒,邓箬璇怎么会安然无恙,而吃了解药的罗依依却暴毙身亡了呢? 也难怪相思糊涂了,为了取信罗依依,此次行动的许多环节都是王芝樱亲力亲为,事后还未来得及向心腹相思和盘托出。 “‘毒’自然是下了的。但是,我下的‘毒’不是针对邓箬璇,而是特意下给罗依依的。”其实,整桌菜肴中,既没有哪盘菜里有毒药,更没有什么解药。她只不过是趁罗依依不备,在熬煮的杂菌汤里撒了一把切得细碎的金针菇。 相思对着王芝樱了然一笑,芝樱也朝她点了点头,随即披上外衣坦然走出寝室。 芝樱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扑倒在门槛上失声痛哭:“谦姐姐啊!你是怎么了啊!他们都说你殁了,芝樱不信呐!” 徐萤嫌恶地睇了一眼王芝樱,厉声喝止:“樱嫔,注意别失了身份!鬼哭狼嚎的成何体统?”况且鬼才相信,她是真的伤心呢! 芝樱勉强止住痛哭,抽泣着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娘娘恕罪……嫔妾失仪了。嫔妾实在是……太难过了……明明午膳时……还有说有笑的呢!怎么就……” “本宫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快别哭了!慕梅,把樱嫔扶到一边去。”徐萤并没有注意到芝樱的侍女不在,她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到了房间内。 过了半晌,皇后扶着皇帝出了寝室。留下挽辛和一众下人处理尸首,其余人又随着帝后移步到了正厅。 端煜麟用无比疲惫地声音宣布:“谦贵人殁了,追封为‘谦嫔’;尸首送回永安城厚葬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承圣谕。 徐萤实觉王芝樱举止反常,再瞥了一眼曾与罗依依素有积怨、此时却默默拭泪的邓箬璇,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于是大胆求问:“皇上,谦贵人的去世,臣妾等也十分惋惜,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另外……臣妾等亦十分关心,谦贵人是如何骤然发病的?不知皇上可否明示?” 端煜麟不愿多说,指了指一旁的太医,叫他讲出原因。 “回禀诸位娘娘、小主,谦贵人是因为同食了驴肉与金针菇而引发了心绞痛。谦贵人患有天生的心疾,发病率本就比常人高,再吃下如此凶险的搭配,想不发病也难啊!”这些都是太医检验了罗依依嘴边的唾沫残留后得出的结论。 “这……谦贵人明知自己有心疾,还将两者混着吃,未免太过疏忽了。”江莲嬅发觉了其中的奇怪之处。 洛紫霄不以为意:“许是谦贵人自己也不知道二者同食会有害呢?不过……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暗害谦贵人的。”说着朝邓箬璇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瞥。 感受到洛紫霄的怀疑,邓箬璇无奈地想要发笑:“恪妃娘娘可别这样看着嫔妾,嫔妾前些日子是与谦贵人发生了点小摩擦,但是我们已经和好了。再说了,席间的那锅杂菌汤可是她亲手煲的,也是谦贵人亲口说的,在座的都可以证明。”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记起来确有此事。不仅邓箬璇轻松地洗脱嫌疑,旁人似乎也没了加害的可能。王芝樱隐于人群中,暗自偷笑。 另一方面,皇宫里的蝶君也在忍受了几个时辰的痛苦折磨后,毒发身亡。这一只“灵蝶”,停驻在大瀚后宫短短数月后,终于还是飞去了天堂。她像一股清风,沁人心脾地来,无依无恋地走。 香君不明白,不是说只是过敏了么?过敏怎么会要了人性命?她守着蝶君的一夜,眼见着她脸上的伤口化脓泛黑,这真的仅仅只是过敏吗?再傻的人也看出不对劲来了,香君心里敢肯定这必是中毒的症状! 她二话不说,扔下一切跑去太医院找孙太医理论,然而太医院大门紧闭,里面竟无一人出面回应此事!是啊,一个出身微贱、没有靠山的美人,谁会为了她惹上一身的麻烦? 香君又去求德妃,德妃虽然同情她们,但是香君拿不到太医院的证词就没有证据证明蝶君是中毒身亡。而且,即便证明了蝶君确属中毒,也无法证明是被他人下毒。香君无奈,只求德妃命太医重新检查蝶君尸体,德妃应允。 本以为求得一线希望的香君,没想到整个太医院竟长了同一条舌头,坚持说蝶君是皮肤重度过敏后抓破伤导致了感染。面对这样的结果,香君不能接受。然而,她不接受也不行,因为德妃都已经表示她也无能为力了。 蝶君下葬后,香君还是不甘心,她擦干眼泪,决心为友报仇。第一步就是要搜集线索,她忍着不适来到了蝶君最喜欢的花丛间。秋意渐浓,这里的花也不似前段日子开得茂盛,像是预见了饲主的没落。就在一片稀稀落落的银边海棠底下,香君意外发现了一只翠玉耳珰。之前掩在茂密的花叶中没被发现,现在花零叶落,反而将它凸显出来了。 香君捡起耳珰,心中愤慨难平!果然是有人要害她们!她不能让如亲姐般的蝶君白白枉死!她一定要找出害死蝶君的凶手!为此,她不惜身堕炼狱、永不超生……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奏 对于蝶君的死讯,德妃与淑妃商量过后,依旧决定暂时秘而不发,一切等皇帝回京再做定夺,只先把蝶君的尸体安葬好。 对宫内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的皇帝一行人,在罗依依死后的第二天便动身离开了齐州这个“伤心之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楚州。而罗依依的尸首则由齐州协领温傅安亲自护送回京。 温傅安本以为可以在南巡的队伍中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温颦,却不曾想到温颦主动放弃了随驾的机会。由此可见,女儿在宫中的日子并非像她信中描述的那么圆满。温颦的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她只说些晋位贵嫔、抚养公主的乐事,却从来不吐露自己饱受的深宫寂寞。温傅安思念女儿,遂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缨,顺便入京探望一番。反正运尸体这种差事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他主动承担,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不应允之理? 令人意外的是,当天晋王也自请提前回京,原因是小世子端茂德出了疹子。晋王担心孩子得了什么严重的传染病,因此坚持要回去照看。于是,温傅安带上罗依依的灵柩,和晋王一道与南巡队伍背道而驰。 队伍走走停停又过了十来日,终于进入了楚州境内。楚州大小官员、黎民百姓夹道恭迎。 到了楚州,方能觉出真正江南的气韵。“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已不仅是存于诗句中的描绘;“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的景象也随处可见,当真是“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 唐·张籍《相和歌辞·江南曲》]。 就如预先安排好的那般,皇帝的仪仗住进了修缮好的行宫,由陆汶笙和沈忠负责接待。 “没想到,这前朝的行宫还能保存得这般完好!可谓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 元·王子一《误入桃源》第二折]不错,很华丽!”大臣们陪着端煜麟游览行宫,女眷们各自安顿好后则先行去了花厅饮茶歇息。 “圣上说的是,这前朝的几位君主都喜好奢靡,所以就连行宫都修筑得无比富丽堂皇。此次听闻圣驾莅临,陆大人就命匠人夜以继日地翻新行宫,他本人也是不舍昼夜亲自监工,好在赶在皇上到来之前完工了。不过,秉承我大瀚开朝以来崇尚节俭的作风,陆大人也尽量削减了翻修的花费。并且,各项开销中有不少还是陆大人自行补贴的,毕竟国家的钱还是该多多用在百姓身上。皇上您看看,可还满意?”沈忠适时地为陆汶笙邀功。 “不错,朕很满意。朕不单是满意行宫的规格,更是满意陆爱卿懂得勤俭为官、造福百姓的仁爱之心!待会儿把爱卿自掏腰包补贴的费用合计一下交给方达,回京后朕悉数给陆爱卿补回来。”端煜麟赞赏地对陆汶笙点了点头。 “臣,叩谢隆恩!只不过,修缮行宫并非臣一人之功,这其中还有沈大人和丁巡抚的鼎力相助。”陆汶笙深知此刻不能独揽功誉,接下来他还需要沈忠等人的支持。 “放心,朕不会亏待全心全意为朕办事的臣子,都有赏!听说丁巡抚前不久才摔断了腿?也难为他,拖着残躯还不忘接驾事宜。朕明日再去好生安抚丁爱卿。”一群人把不大不小的行宫逛了个遍,也到了该用膳的时辰。 宴席就设在女眷们休闲的花厅。行宫的花厅很大,刚好可以坐下王公大臣和后宫妃嫔所有人。这里的花厅结构奇特——在整个花厅的正中央用青石修筑了一片四四方方的戏台;围绕戏台四周挖出一道三尺宽的浅渠;渠中注满从后花园池塘里引来的池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和紫色的重瓣睡莲。 众人围戏台南北而坐,由于戏台子起到了隔断的作用,因而男宾与女宾之间未再设屏障。遥遥相对的两方席阵,彼此之间看得也不甚清楚,通常都会将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之上。既如此,戏台之上自然不能空空如也。不一会儿,由陆汶笙和沈忠预先准备好精彩表演便逐一登场。 在一出精妙绝伦的歌舞之后,陆府的下人抬着两扇大屏风摆上了戏台,正好将观众的视线阻挡在外。大伙儿都十分好奇,这接下来又该是什么神秘的节目上演了? 端煜麟饶有兴味地盯着台上的缀有花开富贵图案的苏绣屏风,只见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三个人影登上台来。两高一矮,矮的那个看上去似乎是个稚童。 不待众人猜测这三者究竟何人,一段优美的旋律响起。三个人、三种乐器——琵琶、七弦琴和箜篌,合奏得天衣无缝,不禁令闻者如痴如醉。 古琴音起调,初时似“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出自 唐·韩愈《听颖师弹琴》]”;琵琶配合着古琴嘈切错弹,那珠落玉盘之声在幽幽中凸显出灵动;箜篌之音比之古琴、琵琶尚显稚嫩,虽弹不出大家“江娥啼竹素女愁[ 出自 唐·李贺《李凭箜篌引》]”的情韵,但若假以时日,必能引得“露脚斜飞湿寒兔[ 同上]”。 随后调韵一转,琴弦铮铮“划然变轩昂[ 出自《听颖师弹琴》]”堪现“勇士赴敌场[ 同上]”的恢宏之气;琵琶亦不甘落后,四弦重拨似银瓶乍破。这声音传入耳际,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幕惨烈而又瑰丽的画面——水浆如血迸溅在嗡鸣的铁骑刀枪之上;箜篌发出“昆山玉碎凤凰叫[ 出自《李凭箜篌引》]”之响势要在意境上极力追赶,为前面的磅礴之音增添了些许清脆…… 一曲终了,四座皆静。片刻之后,掌声雷鸣。 “太美妙了!陆爱卿,你是从哪里请来的乐师,竟能将三种乐器配合得这样好?这般默契,没个三五年的磨合怕是不成。如果朕没看错的话,弹箜篌的乐师恐怕还是个孩子,真是了不得啊!”端煜麟对表演者大加赞赏。 “皇上过誉了。不过有一点皇上说对了,她们三人之所以能合作无间,的确是因为从小便在一起学习演奏的缘故。”陆汶笙对此次的表演也甚为满意。 “快将几位乐师请出来,朕有赏赐。”端煜麟对年纪最小的乐师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小神童才能演奏出如此高水平的音乐? 陆汶笙一击掌,下人立刻撤去了屏风。失去遮挡的戏台上,显露出三名“乐师”的庐山真面目。 一双窈窕娇姝,形貌相似,气韵不同——桃茜温婉、长眉入鬓的是大姐陆晼贞;鲜衣如枫、红梅映额的是二姐陆晼晴。一童孑立欣然,玲珑乖巧,玉雪可爱,则陆家小妹晼晚是也。 好个三姐妹齐奏和鸣!端煜麟心中不禁为陆汶笙的创意叫绝。他的眼神首先落在了容色最为出众的陆晼晴身上,只见此女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巾帼飒爽之气扑面而来!美则美矣,却少了些许女子柔媚之感。 如果端煜麟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小伙子,那他定然会为陆晼晴身上的独特气质所倾倒,正如当初他被凤舞吸引。然而,如今年过四十的他,已消受不起刚烈的女子,他更愿意沉溺在柔情似水的软玉温香中。 于是,端煜麟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陆晼贞。嗬!这个女子,年纪稍长,却丝毫不露韶华渐逝之态。岁月给她包裹上一层淡淡的凄美,反而令她更具成熟女性的魅力,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惹人怜惜的媚态。啧啧,此女已然修炼成了极品! 陆汶笙发觉皇帝正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不放,心想这事情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于是轻咳两声,拉回皇帝的注意。 端煜麟听见陆汶笙的咳嗽声,才惊觉自己正盯着台上的女子发怔,颇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他故意朝那个最小的女孩招了招手,道:“小妹妹,你过来。朕有好东西赏赐给你”同时又状若平常地询问陆汶笙:“陆爱卿还没告诉朕,这三位究竟是何人物呢?” 就在陆晼晚蹦蹦跳跳朝他们这边走来时,陆汶笙先皇帝一步,将陆晼晚拉至身侧,并与她一同跪拜:“回禀陛下,方才为诸位演奏的正是臣的三个女儿。”陆汶笙顺次将三个女儿介绍给皇帝认识,三人也逐个向皇帝见礼。 “哦?她们是爱卿的千金?”端煜麟大吃一惊,说话间将小晼晚拉起坐到自己身边:“你和你的姐姐们奏得不错,朕要赏赐你们。小丫头,你想要什么啊?”晼晚与阳顺公主年纪相仿,端煜麟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女儿,不禁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臣女想要一套嫁衣,要比二姐姐的更好看!”晼晚的童言无忌逗笑了在场所有人。小家伙其实是眼馋前阵子林家给晼晴送来的嫁衣。 “怎么,你二姐姐已经嫁人了?”端煜麟抬头扫了一眼年纪更轻的绯衣女子,心头竟生出些遗憾来。 “现在还没有,不过今年冬天就要嫁给林哥哥啦!”晼晚向来与二姐亲厚,林泽又很会讨小孩儿欢心,晼晴还没嫁过去,晼晚就已经将他视作自家人了。 “林哥哥?”端煜麟转头疑惑地看了看陆汶笙,陆汶笙连忙解释道是协领家的二公子林泽。端煜麟点点头:“嗯,不错。是个好人家。”可他心里却暗暗惋惜,这二女儿都马上要嫁人了,大女儿更不可能待字闺中了。他自嘲一笑,笑自己胡思乱想,于是又把精力转回小姑娘身上:“你还这么小,就想着要嫁人了?真是人小鬼大啊!哈哈哈。”大伙又跟着笑起来。 晼晚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鼻子,辩解道:“我才没有!我就是想穿最漂亮的裙子!”一着急连自称“臣女”都给忘了。 “好好好,那朕便赏赐给你漂亮的衣服!”端煜麟示意子濪带着小丫头下去挑选做衣服的布匹。晼晚走后,端煜麟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陆爱卿的次女许配给了这样好的人家,想必你的大女婿也定是人中之杰吧?” “唉,臣也想啊!可惜……唉,不提也罢!”陆汶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反倒激起了皇帝的探知欲。 “怎么了?爱卿这是有难言之隐?”端煜麟用余光瞥向娴静如娇花照水的陆晼贞。 “实不相瞒,臣的长女实在命苦,早年丧夫……”于是,陆汶笙顺理成章地将陆晼贞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述出来。 听罢后的皇帝,狭眸微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好一瞬才吐出两个字:“贞妇。”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贞妇 翌日,皇帝带上随从和几名重要官员前往巡抚衙门探望受伤的丁巡抚。丁巡抚对于皇帝的亲临慰问感到受宠若惊,立即命人张罗一桌酒席,以备御驾午膳之用。同样,皇帝对丁巡抚带伤坚持守岗的作为也颇感欣慰,正好借着这顿酒与臣子们开怀畅聊,增进君臣之谊。 饭毕,酒酣耳热的端煜麟由丁巡抚之子丁仁晖陪同,一起回到丁府稍作休息。 丁府的设计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假山绿树、流水喷泉,无一不有。丁仁晖还热情地向端煜麟介绍了丁府各处建筑的特色之处,听得他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请丁仁晖引他游览一番,丁仁晖自是无所不从。 在丁府逛了一圈,最后才来到了景色最宜人、修筑得最精美的花园。端煜麟听丁仁晖的建议,将最好的留在最后参观,此时早已心痒难耐了。 花园不大,但胜在精雅,尤以东南角上的一座六角琉璎亭最为别致。亭子为单檐,琉璃瓦片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亭子四面挂上了紫纱帐,尽显朦胧缥缈之态。二人跨进花园后,才发现这方宝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一阵秋风袭来,琉璎亭的紫纱帐被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亭中二人曼妙身姿。 “府上有客人?”端煜麟没有贸然出声惊扰,而是先问了丁仁晖。 “回皇上,大概是内子和她的故交正在亭内叙话。”琉璎亭是丁妻最喜欢的地方,每每有客上门,她总要拉人来这里休闲。 “既如此,怕是不便打扰了……”虽然不能仔细参观颇有些遗憾,但是总不好打搅了主人家待客。端煜麟转身正欲离开,忽闻亭中传出声声低泣,那哀婉缠绵的哭声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尊夫人哭泣得好生凄婉,定是竖子欺负了她去!呵呵……”端煜麟与丁仁晖打趣道,然丁仁晖却一脸无辜地摇头。 “皇上这可是冤枉小臣了!哭泣之人并非内子,而是内子的那位朋友。”难怪端煜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分明未见过丁妻。 “尊夫人的故交定是有天大的委屈,不然怎会哭得如此悲痛?”端煜麟的心不由得被阵阵哭声揪紧。 “皇上您有所不知,这位夫人身世属实悲惨!人不但长得貌美如花,而且性格娴静温婉,可惜却嫁给了一个短命之人。新婚三月便守了寡了,据说……”丁仁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端煜麟透露了此女还是处子之身的传闻。说罢还惋惜地摇了摇头慨叹道:“唉,空有着‘桃花夫人’的美名,却没有一个能守在身边的‘惜花爱花’之人,又有何用呢?可惜、可惜了啊……” “是她?”端煜麟惊闻“桃花夫人”四字,突然记起来这不正是昨日所见陆晼贞的称号么?原来亭中哀泣之人就是她!怪不得觉得熟悉呢! “皇上认得桃花夫人?”丁仁晖好似有些意外。 “昨日在行宫见过一面。的确是位可怜的女子……”端煜麟再次从紫纱帘的缝隙间窥见女子的皓腕、素手,以及那捏着丝绢时不经意翘起的的兰花指。 “既然也是皇上认识的人,那便无妨了。不如圣上随小臣进到亭子里与桃花夫人打个招呼吧?就当以此为借口打断她的愁情,也好过让她一直沉湎悲痛。”丁仁晖试探地征求皇帝意见,没想到皇帝当即便答应了。 “是何人在哀声哭泣,扰了朕游园的雅兴啊?”说话间端煜麟猛地拉开紫纱幕帘,一双惊恐含泪的眼睛首先落入他的视线。 受到惊吓的陆晼贞一时缓不过神来,就这样以惊慌又可怜的目光与皇帝对视着。还是她身旁的一名丽装妇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她跪迎圣驾:“臣妇不知皇上在此,还望皇上恕罪!” “臣女知错,请皇上降罪!”陆晼贞忍住泪水,低头触地向皇上请罪。 “唉,朕在你们眼中就是这般残暴专横之人么?快起来吧,朕说笑的。”端煜麟甚至亲自躬身扶起了陆晼贞。 陆晼贞抽噎两声,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皇帝一样,怯怯开口:“真的么?皇上不怪罪臣女了?”看着佳人垂泪欲滴的妩媚模样,任谁也不忍责罚了。 “君无戏言。来,跟朕说说,你为了哭泣啊?是不是受了委屈?朕替你做主!”端煜麟明知陆晼贞缘何而泣,却偏偏要明知故问,为的就是听她用那吴侬软语多说上几句。 陆晼贞被皇帝拉到身边坐下,脸色微微泛红。即便端煜麟年过不惑,但他伟岸的身形和略显阴柔的面容都衬托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再加上浑身散发着帝王的霸气,当真是叫人着迷! “臣女并无委屈,臣女只是思念亡夫……”说着又拿起丝绢拭泪。 “世间竟有如此坚贞不渝的爱情,真是叫朕感动啊!”端煜麟将手掌覆在晼贞手背上以示安慰。感觉到手下细如凝脂般的嫩滑肌肤,端煜麟竟有些不忍放开了。 立在一旁的丁仁晖内心不禁翻了个白眼,什么思念亡夫?姓孙的那短命鬼与她不过三个月的夫妻情分,哪儿就到了至死不渝的程度了?这陆晼贞表面上看起来纯洁贞静,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别怪他嘴毒抹黑人家,他可是有证据的。 想当初,陆晼贞刚刚守寡那会儿,妻子好心接她来丁府小住散心,她却盯上了自己的二弟仁耀!当时仁耀正在为科举做准备,她却恬不知耻地纠缠于他!害得不胜其烦的仁耀躲去了邻县的姑姑家,就连科举过后都不敢再回来,索性留在当地成家立业了。 这件事在他们一家人心里始终犯着膈应,因此从那之后也少有与陆家走动。如果不是此番陆汶笙和沈忠这两只老狐狸许了父亲不少好处,他和妻子才懒得陪陆晼贞做这出戏!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言归正传,厌恶贵厌恶,但正事儿可不能耽误。 丁仁晖偷偷拉了拉妻子的袖子,妻子立刻会意地装出头晕不适,丁仁晖赶忙扶住妻子,紧张地问她有没有事? “丁夫人(姐姐)怎么了?”端煜麟与陆晼贞异口同声,惊讶之余还彼此相视一笑,那叫一个暧昧! “前些日子,内子被查出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可能是身子虚弱才偶有不适。让皇上见笑了。”丁妻虚靠着丈夫,假装出虚弱的样子。 “哎呀,都怪我不好!明知道姐姐坏了身孕却还任性地拉着姐姐在花园里吹风,实在是……”抱歉的话语被陆晼贞掩在了呜咽里。只有皇帝不知道,丁妻的身体强健着呢,一切都只是演戏罢了。 “你怎么不早说?快带你夫人回房休息吧!”端煜麟一边担心丁妻身体出问题,一边还要安慰因自责又哭起来的陆晼贞,当真是焦头烂额。 然后,丁氏夫妇便顺理成章地离开,给二人留下充分的独处空间。他们一走,端煜麟松了一口气,放肆地将陆晼贞揽入怀中,宠溺地问她:“你怎么这么爱哭?难不成是水做的人儿么?” 陆晼贞立即噤声,只余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态:“皇上不喜欢臣女哭,那臣女便不哭了。”委屈之情溢于言表,看得端煜麟那个心疼呀! 端煜麟掐了掐晼贞的脸蛋,尽情享受那醉人的手感:“你有这么听话?”端煜麟表示怀疑。 陆晼贞害羞地将臻首埋入皇帝胸前,细如蚊吟道:“臣女只听皇上的话……” 这时候,皇帝心里也明白了丁、陆两家的用意,并且也看清了陆晼贞根本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但是他非但没有被欺骗后的愤怒,反而隐隐的觉得有些兴奋! 他就是抵御不了陆晼贞的狐媚,明明一副淑女的外表却偏要做*干的勾当,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刺激对他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诱惑! 因此,这个晚上,皇帝借口要与丁巡抚欢饮达旦而留宿丁府。而行宫里的妃嫔们却没有一人能想到,陆晼贞即将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第二天下午,皇帝携陆晼贞一同回到了行宫。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赐封陆晼贞为“贞贵人”。这一道圣旨可谓是震惊后宫! “笑话!皇上居然纳了一个寡妇?还封了‘贵人’?可笑至极!”徐萤抬手扫落了手边的果盘,一颗飞出去的苹果正好砸在了前来报信的太监冬福头上,他却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娘娘息怒。皇上大概是被那寡妇媚惑住了,没有两天新鲜就该把她忘了。毕竟那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慕梅小心劝慰主子。 “本宫不是恼怒皇上纳新人,可也不能把个寡妇接到宫里吧?这成何体统啊!皇后那边竟也没说什么吗?”见慕梅摇了摇头,徐萤更是可气。在这方面,皇帝真是越来越随性了,先是奴婢,再是戏子,现在居然连孀妇都不放过了!凤舞这个做皇后的竟然连问都不问,真不知道她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 陆晼贞这个贱人,哪里是什么守贞的寡妇?这分明是*的小娼妇!皇后可以不闻不问,她却不行!别说是个嫁过人的少妇,就算是未嫁的处子,以陆晼贞的出身也顶多封个美人。现在一下子成了贵人不说,还好意思选了这么个自打嘴巴的封号?当真是想被天下人耻笑么?皇上真是越年长越糊涂,她要想个办法阻止皇帝将陆晼贞带回京城。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惜别 陆家借着晼贞的光鸡犬升天,陆汶笙升职为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待年后便可举家迁往京城走马上任。 个把月的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间皇帝已经在外巡游了近四个月,差不多到了该回程的时候。 就在御驾回銮的路途中,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来说说宫内发生的这一件。 话说九月的最后一天,天空异常阴沉,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夏蕴惜一早起床,见室内昏暗如夜,还以为是自己的右眼也出了毛病。直到侍女馨蕊擎着一支烛台走进来,她才晓得原来是外面的天阴得厉害。 “主子醒了?今儿的天也不知怎的,黑洞洞的,怪吓人。奴婢帮主子多点几盏灯吧?”说着,馨蕊将夏蕴惜寝殿四角的蜡烛都点燃了,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初时夏蕴惜还有些觉得刺眼,适应了一会儿后,眼睛渐渐没那么难受了。她认真洗漱了一番,又命馨蕊替她梳了一个华丽的鸾凤凌云髻。 夏蕴惜自受伤以来就没用心打扮过自己了,难得今日肯仔细梳妆,馨蕊也为她感到高兴:“主子今日心情貌似不错,要不要选一身鲜艳的衣裙?” 半响没有得到主子回答的馨蕊扭头一看,原来夏蕴惜正手持一面镜子发呆。馨蕊的心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这镜子是从何而来的?她竟然没有发现! 夏蕴惜看着镜中丑陋不堪的自己,欲哭已无泪,有的只是深深无奈与绝望。她情不自禁地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胭脂水粉。 馨蕊一把夺过镜子抱在怀里,跪在夏蕴惜面前连连磕头认错:“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了,竟不小心让人把这东西带了进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居然敢无视太子之命,把镜子带进主子寝宫!奴婢定要送他去太子那儿受罚!”馨蕊暗恨这面该死的镜子破坏了太子妃的好心情。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夏蕴惜将额头磕得青紫的馨蕊扶起来,安抚道:“我没事,你也无需自责。这镜子是我自己朝太子要的,也是太子允了的。” 馨蕊起身,将信将疑地看着夏蕴惜。夏蕴惜朝她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馨蕊这才放心下来。 其实,夏蕴惜骗了她。这面镜子并非太子所给,而是前几天她去琥珀屋里小坐时,顺手牵羊来的。麟趾宫里除了太子妃的寝殿不许有镜子,就连琥珀也怕夏蕴惜触景伤情,平时都把自己寝殿里的镜子也收起来,只留下一面小铜镜以作梳妆之用。夏蕴惜偷来的,正是这面小铜镜。 “主子饿了么?奴婢去传膳吧?”馨蕊将衣柜里的一套常服取出,准备服侍蕴惜穿上。 “衣服先放下吧,等用完膳再穿。你去准备吧,我想先写点东西。”夏蕴惜推开馨蕊递来衣服的手,径自走到床边的桌子旁坐定。待馨蕊出去后,才铺开纸张执起笔。 笔尖蘸满了墨汁,沉甸甸的却不知从何落笔。右眼的视线很快就被涌上来的泪意模糊,她眨了眨眼,一滴泪珠盈睫坠落,砸在雪白的宣纸上,开出一朵凄败的花。 夏蕴惜抹了把眼泪,将弄脏的白纸团成一团丢开。重新铺开一张,她对着空无一物的纸面呆视良久,最终似下定决心般地奋笔疾书起来。她飞快的写着,不敢有哪怕一刻的停顿,她怕一停下就再没了提笔的勇气。落款处最后一笔落下,夏蕴惜又似完成某种使命般地长舒一口气。 她潇洒地将笔一丢,把信折得整整齐齐装入一个信封。她将信贴身收好,隔着寝衣拍了拍胸口的位置,仿佛有了这封信,就有了一种无比安心依靠。 不一会儿,馨蕊将早膳准备好了,夏蕴惜一如往常地用了。心情上佳的蕴惜还赐了馨蕊一碗粥,馨蕊开心地喝下。 看来太子妃真的渐渐从受伤的阴影里走出来了,馨蕊如是想。于是她特意挑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想衬托太子妃与外面天气截然不同的明丽心情:“主子,您瞧着这件怎么样?”馨蕊将裙子展开给夏蕴惜看。 夏蕴惜摇了摇头,指了指柜子里的吉服:“我想穿那件。今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穿了……”一个毁了容貌的太子妃,也许真的再无缘出席皇室的各种重大场合了,这吉服自然也是不必再穿出去了。 “主子……”馨蕊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劝慰,难道主子还是放不下吗?她只好不再多言,将大红的吉服为夏蕴惜穿上。 忽然一声惊雷巨响,炸得天空银白一亮。主仆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独自歇息一会儿。午膳之前不必进来伺候了。”夏蕴惜先一步错开视线,摆摆手命馨蕊退下。馨蕊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然而馨蕊并没有走远,她就在寝殿门口守着,她要时时防备着那股突然涌起的不详预感。 几声闷雷过后,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馨蕊抱着手炉坐在廊下,看着连成雨幕的无根之水砸在地面,腾起一片朦胧烟波;听着豆大的雨点猛击着宫殿的飞檐高壁,那错落有致的击打声竟渐渐令她萌生了困意。啊,眼皮好重…… “馨蕊?馨蕊,醒醒!”馨蕊从瞌睡中转醒,发现推醒她的人居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奴婢失仪了!太子恕罪!”馨蕊连忙屈身请罪。手里的汤婆子都冷了,她究竟是睡了多久啊? “你怎么睡在这儿了?午膳准备了吗?孤想陪太子妃一同用膳。”馨蕊这才发现,太子的袍角已经被雨水浸透,肩头也湿了一大片,显然他是冒雨赶回来陪太子妃用膳的。有幸遇到这样一位用情至深的丈夫,就连馨蕊也不禁替自家主子感到欣慰。 “奴婢这就去准备,太子妃恐怕还没起身,太子殿下先进屋稍坐片刻吧。”馨蕊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端璎庭并没有责怪她,而是体谅地一笑:“那好,你快去准备吧。孤去叫太子妃起来。” 端璎庭轻轻地推开没锁的房门,寝室里似乎别样的安静,他隔着水晶帘看到平躺在床上的妻子。 端璎庭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捏住夏蕴惜的鼻子恶作剧:“小懒虫,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来?午膳可要被孤一个人吃光……”他整个人骤然僵住,因为在捏他手中的鼻子完全没有了呼吸的迹象!璎庭慌了,他用力地拍打着蕴惜的脸庞,唤她:“蕴惜!蕴惜你别吓孤,蕴惜你醒醒!”然而夏蕴惜依旧宁静而安详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太医!快传太医!”璎庭声嘶力竭地大叫。 美滋滋地端着饭菜回来的馨蕊,目睹眼前这一幕也震惊得打翻了手里的东西。她冲到床边,声音颤抖地呼喊着被太子抱在怀里的夏蕴惜:“主子?主子……小姐……小姐!”作为夏蕴惜的家生丫头,馨蕊与她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若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也不为过。 “别叫了,她听不到了……”璎庭知道,即便华佗在世也就不回怀中的人儿了。 馨蕊哪里肯接受夏蕴惜已死的事实,她摇着头哭喊着:“不可能!我不相信!小姐她……今天早上还好好呢……她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粥……她还说想穿鲜艳些,因为太子最喜欢!这样的小姐,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就去了呢!我不信呐!”馨蕊跪倒在地上涕泗横流。 “别哭了,起来。替孤把莹良娣和孩子们叫来吧。”端璎庭极力克制着悲伤,他作为一家之主,这个时候他不能先崩溃了。 馨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于是立马报告给太子:“太子殿下,细想起来,主子她今日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在奴婢准备早膳的时候,似乎还自己关在房里写着什么。可是奴婢一回来,主子已经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干净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写了什么……”说完她便跑去请琥珀了。 写东西?难道是……遗书!端璎庭放下蕴惜的尸体,满屋子找那封被藏起来的信,结果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如果,不在房间里……那会不会藏在身上了?璎庭转头看着床上身着大红吉服的妻子,头脑灵光一闪,一定是她贴身放着了! 璎庭拉开蕴惜的衣襟,果不其然在胸口处发现了一个折得整齐的信封。他颤抖着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阅读蕴惜的绝笔。 看完信的璎庭泪流不止,他抱着蕴惜已经冰冷的身体,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口中念叨着:“蕴惜啊!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不相信孤?为什么呐!”夏蕴惜在信中向他描述了那可怕的梦境,她不愿成为他和茂麒的拖累。除此之外,夏蕴惜最后放纵自己任性一次,她在信中向端璎庭提出了一个将会在未来令所有人惊异的要求。当然,这些要放在后面再细说。 停灵七日之后,太子妃夏蕴惜的灵柩出殡。浩浩荡荡地送葬队伍几乎从头至尾绵延了整个麟趾宫到皇宫门口的路程,这等声势浩大的排场,几乎媲美皇后仪制! 皇宫城墙上,晋王和楚沛天并肩而立,睥睨着从城墙脚下蜿蜒而过的队伍。 “这太子妃出殡的仪仗怎么快赶上皇后了?这于礼不合啊!”楚沛天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说明太子殿下爱重太子妃。况且礼部尚书邓大人不在,这丧礼全权由田侍郎代劳,若是真有什么差池……”端璎瑨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楚沛天,果然见他双目放光。田斐是接替吴孝传的新任礼部侍郎,年轻气盛。他不仅与上司邓清源的关系平平,还曾得罪过楚沛天。楚沛天为人心胸狭窄,最好利用公职之便行铲除异己之私。如果从此次丧仪中发现了什么违矩,定然会揪住田斐不放。 端璎瑨正愁没处给太子添堵呢,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事实上,当他听闻太子妃殁了的当天,一个计划便在他脑海形成,他亦片刻不迟疑地付诸于行动。说起来,计划的顺利完成还真少不了与邓清源结交的帮助。他目光灼灼眺望远方,嘴角微翘,太子独领风骚的时代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蛰伏 太子妃薨逝是大事,不比后宫纷争该隐瞒的就暂且按下,太子妃的死是一定要通报给皇帝的。德妃拟了一封书信,加盖了自己和淑妃的印玺,随着太子的奏折一同发往南方。 端煜麟接到太子的奏呈后,当即决定加快回京的步伐。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比如婀姒,比如徐萤,再比如驸马秦殇。 为了尽快赶回永安,皇帝下令除途经大城镇或需要补给时,白日一律不再入城;夜里,所有人则直接入宿当地兵营,以便翌日迅速启程。男人们倒无所谓,但是却苦了一众后妃。虽然单独辟出来一块地方供女子休息,但毕竟都是娇生惯养的女子,总归还是住不惯营帐。 是夜,柸州兵营,驸马营帐内。 秦殇含入一口烈酒,噗地喷在一柄锋利的宝剑上擦拭着。他举剑凝望,目光已是微醺的。 鸿赫挑帘进帐,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不禁感叹:“好一个‘醉里挑灯看剑’。看样子主子心情不错啊!”鸿赫在阿莫的掩护下,避开守卫的耳目溜进了秦殇的营帐。 “你来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手刃仇人了,我焉能不高兴?”虽然端煜麟的临时改变行程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但是此举也无疑给他带来了更便捷的条件。秦殇放下利剑,也递给鸿赫一杯酒,转而问阿莫道:“子濪那边都交待好了?忘魂散给她送去了?” “都安排好了。只要子濪那边得手,我们便立即行动!”阿莫抱了抱拳。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方达老奸巨猾,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实为不易,只能寄希望于子濪的能耐了。 “叫子濪动作越快越好,我可不想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有,我鬼门的军队和驭魔教的援兵,鸿,你们都统筹好了吗?”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仰头又是一杯饮尽,他的目光已不复清明。 “随时待命。主子还是不要贪杯,误了明日启程就不好了。”鸿赫知道大计将成,秦殇内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但还是不宜表现得过于明显。 “放心,误不了事。我只是太高兴了,想喝几杯提前庆祝一下。没别的事了,快让阿莫送你离开吧,当心别叫人发现了你的行踪。”鸿赫鞠了一躬,随着阿莫退出大帐。 二人出去后,秦殇闭上眼睛,好一瞬后猛然睁开!此时他的眼神犀利如刀,早已不见了丁点醉态。他将酒壶提起、倾斜,以酒浇地,口中轻念道:“此次有《冉霄兵法》助我,我们不会再败!父亲、母亲、妹妹,子旸定能为你们报仇雪恨!” 秦殇举手欲摔酒壶,动作却忽然一顿,想了想又将酒壶丢开,起身走出帐外。仰头望着皎洁的月光,他的表情又转为哀伤:“瑛华,我终究是对你不住。唉……”这声叹息里的愧疚与挣扎,怕是只有瑛华公主的在天之灵才能领悟。 另一边,皇帝大帐外重兵把守。站岗的侍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生怕有可疑人物靠近,威胁天子的安全 。 今晚轮到子濪值夜,她提着六角风灯款款走来。 “站住!来者何人,竟敢夜闯天子营帐?”守卫的士兵交戟拦截。 子濪轻蔑地瞥了瞥粗蛮的卫兵,掏出一块御前宫女的腰牌,不耐道:“看清楚了?我是值夜的宫女,不是什么可疑人物。还不快放我进去?吵醒了皇上,仔细你们的脑袋!” “得罪了,还请姑娘见谅。”卫兵恭敬地请子濪入帐。 子濪吹灭风灯进入大帐,皇帝刚好要更衣就寝。方达见值夜的宫女来了,便拉开屏风挡住了皇帝的床榻。 方达替端煜麟换好寝衣,正准备熄了灯跟子濪一起守在屏风外面。 “公公且慢!奴婢还有要事禀报皇上。”子濪一伸手拦住了方达。 “皇上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方达奇怪了,一个小宫女能有什么要事?还要向皇上禀告! “公公不可,此事耽误不得!”子濪不肯让步,惹得方达有些恼怒,低声呵斥了她几句。 二人的争执被端煜麟听了去,他坐起身来隔着屏风制止道:“你们这样吵来吵去,朕怎么睡啊?” “陛下恕罪,老奴这就赶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出去!”随后指着子濪让她到营帐外面去。 子濪就知道皇帝还没睡,所以才故意弄出响动。子濪不过方达的命令,放开声音跪求道:“皇上,奴婢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呈!” “你这小女子,咱家还管不了你……”这就是青雀*出来的徒弟?方达气得伸手欲掌掴她。 “罢了,反正朕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让她说吧。”端煜麟的及时回复叫停了方达的动作。 “谢皇上!奴婢还有一个要求,烦请方公公回避。事关重大,奴婢只能说给陛下一人听。”方达防备着她,她亦不能相信方达。 “这怎么行?万一你要是对陛下不利,难道咱家要坐视不理?这万万不成!”方达死都不肯同意只留子濪一人伴驾。 “公公把子濪想成什么人了?只因要禀报给圣上的事情涉及到奴婢的私隐,不想多一个人知道而已。皇上明鉴,奴婢实无恶意。”子濪深深叩首以明忠心。 “无妨,她一弱质女流还能挟持朕不成?方达你就在帐外守着,若真有不测,朕会大声呼救的。”好歹他也是跟随先帝打过仗的,武功底子不弱,怎会畏惧区区宫女?况且,子濪自调来御前侍奉,一直尽忠勤恳,很得端煜麟赏识。若是存心想谋害他,在宫里的时候也有机会可以下手,何必拖到此刻? 皇帝都发话了,方达不从也不行了。临出去之前还不忘再三警告子濪别乱来。 端煜麟走出屏风,方达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唯余子濪还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有什么话起来说吧。”端煜麟披上外袍端坐在椅子上,身旁的架子上就挂着他的佩剑。 子濪偏头瞟了那把佩剑一眼,暗中无奈地一瞥嘴,连忙谢恩起身。她与皇帝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将“秘密”娓娓道来。 夜阑人静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离皇帝营帐不远处的阴影里隐匿着一个人影,青灰的下等士兵服与夜色融为一体,神秘而诡异…… 第二天,嫔妃、大臣们照例都已准备好随时动身,然而却迟迟等不到皇帝启程的命令。 只有在帐外站岗的两名守卫,一大清早的便看见昨晚进去守夜的宫女被五花大绑地押送了出去。不明所以的守卫还以为是小妮子触怒龙颜糟了责罚,同情之余甚至还对她受罚的原因浮想联翩,总之就是当成笑话听了也就忘了。 此时的秦殇也整装待发,不曾想等到的却是皇帝偶感风寒不宜赶路的消息,以及在柸州多停留一日的命令。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染了风寒?”秦殇摸着下巴,似有疑虑:“子濪那边有消息了吗?趁着皇帝生病,让她尽快下手。” 阿莫摇了摇头:“昨晚和今晨,都不见子濪的消息传来。要不要属下去打探打探?” “你不要去,叫子笑去。”幸亏秦殇使了些小手段让子笑代替吕司珍随驾,在传递消息方面还是子笑比较得心应手。 又过了半日,阿莫带着子笑的情报匆匆跑进秦殇营帐。 “主子,恐怕不妙了!子笑说子濪从今早便不见人影了!”阿莫来回奔走,已经是急得满头大汗。 “呵、呵呵呵呵……”阿莫正愁眉不展,秦殇却笑开了。 “主子?”阿莫不解,难道主子是急疯了? “好!好啊!子濪失踪,说明她下手被发现了,现下应该是关押起来了。”秦殇激动得摩拳擦掌。 “啊?被发现了!那我们得计划岂不是暴露了?”阿莫噌一声拔出宝剑,一副准备好鱼死网破的架势。 秦殇笑着摇摇头,将阿莫的剑推回剑鞘,了然道:“子濪得手了。”阿莫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秦殇慢慢解释:“皇上病得突然,我猜是子濪下的药令皇帝昏迷了。方达不过是为了掩盖事实而假传圣旨罢了。子笑有没有说方达有什么动作?” “有。方达的徒弟海儿由两名士兵护送着去巡抚衙门了告知延迟离开的消息。我们的人有在后面跟着。”阿莫还将后妃、大臣去探病被拒之门外的事情也告诉了秦殇。 “如此看来,皇帝是真的中招了。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明天一早即便皇帝没醒,方达也会传令启程赶往辉州。辉州是大州,各种条件都比柸州更适合养病。忘魂散的药效最多撑四天,我们要赶在到达辉州之前动手。传令下去,率人马埋伏在路上。”多年来,秦殇一直暗中培育自己的势力,不知不觉中已经聚集起一支私人军队。 “遵命!另外……”阿莫有些迟疑:“主子就不怕子濪禁不住拷打,供出主子?” “不会。如果她出卖了我们,你以为此时我们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说话?况且,我早在她身上下了毒。中了这种毒的人,每个季度必须服下一颗解药,否则就会经脉尽断而亡!连续服用二十粒解药才可根除毒性。”也就是说子濪若想活命,就必须为秦殇当牛做马五年! 阿莫庆幸秦殇还是信任自己的,没有给他用这么阴狠的毒药。但他还是不放心:“那……如果他们要杀子濪呢?左右都没有活的希望了,她索性招了怎么办?” “皇帝一天不醒、一天没弄清楚昏迷病因,你觉得他们会动子濪?最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她挺得住。你不要小看了卑贱之人的求生欲望。”秦殇胸有成竹。 “主子思虑周全,那属下这便去安排了。”阿莫抱拳告退。 秦殇不禁眯眸冷笑,心道:“端煜麟,你的死期到了!届时我定亲手砍下你的头颅祭亲!” ------------ 第一百七十章 反叛 皇帝昏迷的第二日,方达果然传旨启行。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然而只有秦殇等人注意到,太医院王院使一直没离开过皇帝的车驾。 为了尽快抵达辉州,队伍放弃管道而取捷径,途经一处名为桑树岭的荒僻地区,秦殇的鬼门军正埋伏于此。 “停!”方达尖细的声音传来,队伍立刻停下来原地休息。 “怎么在这地方停下了?荒郊野岭的,多不安全啊!还不如加快脚步赶在入夜前到达辉州界呢。”怀化大将军张一鸣抱怨道。他是仙莫言的部下,由于与雪国大战初毕,故仙家军留京修养,此次南巡并未随驾。常年跟随的上级不在,张一鸣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大白天的怕什么?况且有你我二人和上万军士在此,那些个小毛贼早就望风而逃了,哈哈哈……”镇国大将军鲁庆山的笑声未断,一支利箭嗖地擦鬓而过,插在树干上的箭翎还不住地颤抖着! “不好,有埋伏!保护皇上!”张一鸣拔出长刀全神戒备,另一边的鲁庆山也迅速翻身上马,带领一队士兵围护在皇帝车驾的四周。 “大瀚皇帝,受死吧!”随着一声高呼,铺天盖地的箭雨飞射而来。几乎所有的箭都对准了御驾这一目标,后面的嫔妃车驾则殃及较轻。 这明显是冲着皇帝来的!武将们迅速将大部分人马聚集到御驾周围,少部分士兵和文臣则避到后妃的车马边上趁机护送女眷撤离。 “冲啊!杀了叛国的端贼!”敌方首领一声令下,扬着“鬼”、“淮”字大旗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倾闸而出。 “原来是前朝余孽!给我杀!”鲁庆山首当其冲杀入敌方阵营,两方人马很快混战一团。 “‘鬼’字旗?难不成……是幽冥鬼门!鬼门与前朝欲孽相勾结,怪不得早年劫我军粮饷送去给土匪!原来就是想反我大瀚呐!”手无缚鸡之力的杜驸马躲在不知是谁的马车后,拍着大腿愤慨道。 “杜驸马思维敏锐啊!”马车帘突然掀开,露出秦殇笑眯眯地脸。 “秦驸马?你怎么还躲在这里,不去护驾啊!”杜允惊吓得捂主胸口,看清是熟悉的人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这便要过去救驾了,杜驸马你快先上来躲躲吧?”秦殇伸出手拉他,杜允不胜感激地上了马车。 “哎呀,多谢秦驸马了!这到底是谁的车驾啊?”男子们大多都是骑马的,女眷的车驾除了皇后和皇贵妃比较特别,其余妃子、公主的马车本来看上去就差不多,现下一团混乱就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秦殇笑而不语,指了指自己身后。杜允挪过去一看,吓得差点失禁!他抖着手指着靠在厢壁身首异处的尸体,牙齿打颤、舌头打结:“她、她她她……” “杜驸马怎么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得了?这不就是红鸾长公主嘛!”秦殇拍拍杜允的肩膀,杜允一下子瘫软在地。秦殇鄙视地一瞥,讥诮道:“废物!” “秦、秦驸马,你说什么?”杜允迟疑地回过头看着秦殇,他的腿已经彻底麻痹得动不了了。 “我是说大瀚的长公主居然嫁给了你这么个废物!”秦殇冷冷一笑:“不过,都是因为你这个废物,所以端妺才会妒忌瑛华,才会跟皇帝合谋逼死瑛华!你们……都该死!”话毕,手起刀落。杜允因惊恐睁大着的眼睛还来不及闭上,头颅就瞬间被削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红鸾长公主的脚边。 秦殇优雅地拈起杜允官袍的一角,轻轻地擦拭掉宝剑上的血迹,讥讽一笑:“让你们夫妻二人死在一块,也算对你们的仁慈了,不用谢我!”秦殇俊眸闪过一丝狠厉,端煜麟,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他趁人不备闪身跳下马车,往御驾的方位靠去。 叛军人数太多,深入敌腹的几位将军越打越吃力。张一鸣有心过去帮忙,却被御驾周围的刀光剑影缠得脱不开身。正巧他看到秦殇仗剑向他奔来,于是高声呼喊:“驸马爷!御驾就交给您和林将军守护了,臣这便去支援鲁将军!待拿下敌将首级,叛军群龙无首,自然不战而溃!” 说话间秦殇已经来到了御驾跟前:“张将军放心地去吧,这里交给秦某。秦某必定拼死护圣上周全!” “好!那臣争取速战速决,再返回支援驸马!驾!”张一鸣一夹马腹,骏马飞驰而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向来与秦殇形影不离的护卫莫见根本不见踪影。秦殇也在张一鸣离开后,嘴边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秦殇飞身挑上皇帝的马车,用力推开马车门。不顾方达惊恐的眼神,一步步靠近平躺在锦褥上的端煜麟。声线冷邪:“皇上,臣来‘护驾’了!”说着,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 “驸马,你要干什么?!”方达挺身掩护在龙体前方。 秦殇一脚将他踹翻,啐道:“滚开,你这死阉狗!”方达只觉五脏俱裂般的疼痛袭来,蜷缩在车厢一角动弹不得了。 秦殇蹲在端煜麟身旁,用凛冽的目光扫视着这张他仇恨的面孔,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剑:“终于……可以亲手报仇了!” 短兵相接的撞击声响彻整个车厢。 秦殇惊异地瞪着突然坐起拦截住他剑势的端煜麟:“你醒了?”怎么会这么快?药力明明应该还能持续一日的! “朕若再不醒来,岂非要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了?”端煜麟到底是行伍出身,警觉和反应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一运力将秦殇的剑挡开。 “想做明白鬼?好啊!那我便告诉你,我亲父乃大淮安亲王冯豫章!”原来秦殇的真实身份竟是前朝皇室遗孤!淮皇室除最小的公主冯锦繁外,几乎被屠戮殆尽,难怪秦殇会如此恨端煜麟。 “好个前朝余孽!朕这么多年竟然养虎为患了!亏朕还将妹妹许配于你!” 不提端珞还好,一提起她,秦殇的怒火更盛!秦殇立刻再次发动攻击,端煜麟见招拆招。 “你竟还敢大言不惭地提起瑛华?如果当初不是你和端妺那个贱妇想把她送给东瀛国主以平干戈,她又怎么会屈辱自尽?”秦殇的眼中盛满伤恸,他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端妺那个贱妇,还有她那个不中用的驸马,都被我斩杀了!现在轮到你了,狗皇帝!”接着又是一阵强势猛攻,端煜麟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施展不开,应付起秦殇不要命的打法渐渐吃力起来。 “你以为杀了朕就能复兴淮朝吗?别做梦了!淮朝腐败,致使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大瀚取而代之那是天命所归!”端煜麟再一次堪堪避开秦殇的猛烈攻击,大口喘着粗气。 “呵呵呵……快坚持不住了吧?你的兵马应该也快被我的鬼门军消灭了吧。乖乖束手就擒吧!”端煜麟功夫再好,毕竟养尊处优多年。疏于锻炼,再加上年纪渐长,体力上终究敌不过正值巅峰的秦殇。 “来人!护驾!驸马秦殇造反了!”端煜麟突然推开车窗朝外大喊。 秦殇不屑地笑笑:“没用的,张一鸣已经被我支走了,林将军和他的铁骑怕早已经被我的人拿下了!” “哦?是吗?那就请驸马爷亲自去外面看看吧。”端煜麟的眼神瞥向窗外,嘴角浮起老谋深算的笑纹。 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秦殇深感不妙。他向后退了几步,背靠车厢壁,将车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这不可能!他的人马居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朝廷军包围了!而且其中一支看上去不到千人的精骑,正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精锐部队。为首的那名少将正与阿莫缠斗得不可开交,看他的身形轮廓居然还似曾相识。 端煜麟淡然一笑,用剑指了指外面:“你看看那旌旗。” 秦殇举目望去,终于看清迎风招展的大旗上赫然是个“仙”字!秦殇执剑直逼端煜麟,狂怒道:“不可能!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即便你中毒后知道有人要谋反,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两日内召集仙家军前来支援!”况且,除了那几百精骑的着装是正规仙家军的配制,其余那些士兵的兵服都不像是仙家军的,也并非皇家军队。 看出了秦殇的疑惑,端煜麟“好心”解释道:“没错,仙家军的确无暇赶来,但是怀化中郎将带领的这支精锐骑兵,从朕启程南巡,便一直暗中跟随在大部队后面。是朕特意命他们隐藏行踪、远远地跟着,不多不少正好与大部队相差一日的行程。”狡猾如他,怎会不做好完全准备就贸然出行?所以端煜麟装病滞留的那一天,既是为了迷惑秦殇,也是为了等待精骑兵的到来。 “什么怀化中郎将?自从*扬死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缺着,如今哪儿又冒出一个新人来!说!他是谁!”秦殇极不耐烦,剑尖一逼近皇帝喉咙。 端煜麟眼下受制于人,不得不如实相告:“他是朕新任命的中郎将——骠骑大将军次子仙渊绍啊。”仙渊绍虽不及它父兄经验老道,但是其骁勇善战的程度比起仙渊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端煜麟大胆启用他的原因。 “原来是仙渊绍那混小子!怪不得破了我布下的‘冉霄阵法’!不过那又怎样?你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秦殇剑锋一横,人已瞬间移至皇帝身后并将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剑下。秦殇不能就这样放弃一众鬼门兄弟的性命,他要以狗皇帝的命为要挟,争取自己和手下安全的撤离。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奔逃 秦殇一边挟持着皇帝,一脚踹开马车门,再抬脚一挑将趴倒着的方达踢出马车外:“你们都不许动!皇上在我手里,你们谁再敢妄动一下,我便要他脑袋搬家!都给我退后!” 见秦殇挟持了皇上,瀚军方皆投鼠忌器,被迫让出一条道路来。秦殇朝多处挂彩的阿莫和子笑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退到他的身边,坐上车夫的位置。其他鬼门残军也渐渐靠拢过来,将御驾马车围在中间,保持秦殇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阿莫,你驾车,我们冲出去!狗皇帝在我手里,他们不敢阻拦。”没想到他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他焉能就此甘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必须先逃离这里。等摆脱瀚军后就立即杀掉端煜麟,至于复国大计,只能再徐徐图之。 阿莫用刀背砍向马臀,马儿吃痛登时扬起狂奔。车驾经过仙渊绍跟前时,阿莫森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真后悔没像喜冰说的那样,杀了仙渊绍留住子墨! 渊绍见阿莫还敢用这种不忿的眼神看他,当场炸毛了,不顾马车卷起的烟尘大吼:“死白毛!你还敢斜眼瞪小爷?别让小爷逮着你,否则非扒了你那身娘娘腔的皮!”如果不是赶来之前子墨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在战场上遇见一个白头发、淡眼珠的俊美青年,一定不要伤他性命!他早就砍下这小子的脑袋了,还敢跟他狂? 此次渊绍暗中护驾,子墨亦乔装成小兵随行。两日前,当渊绍接到秦殇谋反的消息之时,她便已经预感到了最坏的结局。子墨亦开诚布公地向渊绍坦白了她曾经的身份,并告知了鬼门与驭魔教相互勾结的可能。 子墨还恳求他,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阿莫的性命,如果不幸相遇将其活捉交予朝廷处置便好。她心里明白谋逆罪无可赦,即便渊绍答应不杀他,阿莫的最终结局也难逃一死。但子墨希望至少不要让他死在渊绍手里。她不想自己最爱的人去亲手杀死亲如兄弟的昔日伙伴。 庆幸的是,将她视若珍宝的渊绍终究还是答应了她的“无理”请求。 阿莫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待已看不见瀚军的人影时,阿莫才喷出了一直憋到现在的血雾。 “你受重伤了?”秦殇将逃离时捆绑结实的端煜麟踹到马车的最里面,转过来想要查看阿莫的伤势。 “无妨,被那愣头青击中一掌。好在他没用刀砍我,咳……”说话间阿莫又咳出一缕血丝。 “快别说话了。等彻底摆脱了追兵,咱们再找地方疗伤。”子笑将一粒补气丹塞到阿莫口中。 秦殇懊恼地扒了扒头发,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败了呢?驭魔教的援军呢?为何不见前来相助?” “属下猜想……大概是来的途中……碰见了各州的地方援军。知晓我们大势已去,所以,临阵脱逃了……”方才一战中,从四面八方涌现的瀚军,分明就是从附近各个州赶来的地方军。看来他们的计划还是提前泄露了。 “该死的驭魔教,居然出尔反尔、临阵脱逃!”他真后悔跟邪教讲信义!秦殇哪里晓得,邪魔歪道之人最不看重的就是信誉义气,只要危及到自身利益,即便出卖同伴也在所不惜。 “主子,子濪她到底还是出卖我们了。”子笑恨恨地捶了捶马车门框。如果不是子濪通风报信,皇帝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要在桑树岭动手?而且还能那么及时地通知各州兵马前救驾? “贱婢,居然跟狗皇帝合起伙来诓骗我们!她倒是不怕死!”现在想来,端煜麟根本就不是提前醒来,分明一开始就是假装中招。秦殇恨毒了端煜麟,进到车厢里狠狠地踢了他两脚,啐道:“好个奸诈的狗皇帝!你且好好享受这为时不多的生命吧,等到了淮州,我便立刻送你归西!”淮州原名平城,是旧淮的都城,瀚灭淮后才改为叫淮州。这里尚有旧淮势力的盘踞,只要他逃到哪里,便可确保安全无虞。 阿莫驾着马车一路向西行去,经过两天两夜的奔逃,他们来到了一条幽长的峡谷,其名为黄雀谷。 只剩下千余人的鬼门军在穿越黄雀谷的过程中,意外地遭受了伏击,这对于秦殇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大大小小的碎石从山谷两侧纷纷滚落,砸伤了一些躲闪不及的鬼门士兵不说,最可恶的是封堵了通过峡谷的道路! “何人在此设伏?不要命了吗!尔等可知我是谁?”敌人在身后追击,因此拦截者不可能是从后方包抄上来的朝廷军。秦殇猜这大概是一伙儿拦路抢劫的土匪,假使强势震慑,说不定能吓退贼人。 一阵哄笑声从谷顶传来:“哈哈哈哈,丧家之犬也敢如此猖狂?”这话便是知晓他们的身份了!鬼门众人个个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笑声散去,一个身着铠甲的娇小人影现身最前方,距离太远鬼门军看不清来人的长相。那人影突然声音哀恸地喊道:“曾经的你,是八面威风的怀化将军;是尽忠大瀚的‘第一驸马’;是秦大学士的长子秦殇!但是……现在的你究竟是谁,就连我也不清楚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车上的三人同时身子一震。子笑最先沉不住气,抓起她的一双峨眉刺就想冲出去,被身边的阿莫按住了。 “是子墨!她居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们!”子笑怒不可遏地推开阿莫,阿莫被她一撞,胸腔又泛起一阵血腥气。 阿莫忍下不适,开口道:“子墨已经脱离鬼门,她嫁给仙渊绍就是仙家的人了。孰亲孰疏,一目了然。现在,我们才是外人……”阿莫掩饰好眼底的哀伤,自嘲一笑。 子笑被阿莫的“谬论”气笑了:“我呸!就算她脱离了组织,难道主子对她的培育之恩就全不作数了么?你竟还替她辩解,我看连你也是胳膊肘向外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 “够了,你们不要吵了。为今之计是想出突破的办法!”子墨带兵围堵明显不是想截杀他们,而是要拖延时间,等朝廷军追上来。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子笑不在乎鱼死网破,她只求能保住秦殇的性命。 “子笑,别冲动!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这情形看来是想活捉他,不过也没那么容易! 秦殇抬头看了看高处的子墨,那副小小的身躯此时究竟肩负着什么样的担子?她挺直的脊梁是仙家赋予她的荣光,她再不是驸马府中和皇宫內苑里那个卑躬屈膝的侍女了。她,是真的成长了啊! “子墨啊子墨,你不忍亲手杀我,却想将我们绳之以法,交给那狗皇帝处置。真不知道该说你正直善良,还是寡恩残忍?与其被大瀚的皇帝处死,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中啊!”秦殇如是想,最终唯剩一声叹息。他扶了下阿莫的肩膀,下令:“所有人跟上,我们移动到石堆跟前,大家一起将石头搬开!”子墨意不在伤害他们,所以不会再做出什么激进的行动了。只要赶在追兵跟上来之前打通出口,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主子,您指挥兄弟们挖着,吸引上面人的注意。在下带几名身手好的,从敌人盲区摸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先消耗他们一些兵力!”鸿赫一改往日的温厚儒雅,眼中杀机迸现。 “我跟先生去。”阿莫勉力撑起身子,这次轮到他被子笑按回去了。 “你就别逞能了,还是我去吧!”子笑伏在阿莫耳边悄声道:“我知道你怕伤了子墨。放心,我可没有她那么‘冷血’,一点都不念旧情。” 阿莫无奈地咧嘴一笑,抓住子笑的袖子低声嘱咐:“看住喜冰,我怕她会对子墨不利。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喜冰加入他们不久,与子墨不但完全没有交情,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怨怼。阿莫实在不放心她。 子笑快速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收到。然后便跟鸿赫、喜冰等人溜上山崖。 山谷之上,子墨静静俯瞰着山谷中紧张忙碌的搬运大军。 “少夫人,敌人开始挖石,我们要不要再抛下去些?”全副将征询子墨的意见。 “暂时不用……派斥候去探,看大军还有多久能赶到?”此时若抛石头下去,势必要砸伤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子墨不愿伤害故人。 全副将退下去派遣斥候,他还没走多久,子墨只闻身后刀剑相交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她转身一看,竟是几位熟人杀了上来!他们的武功甚高,杀死一群地方军士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好在仙渊绍临走前非要留下一队精骑保护她,现在也只有这些人能与鬼门高手抗衡了。 “保护少夫人!”全副将好心维护,却不想反而令子墨成为焦点。 “鬼墨眉,纳命来!”随着这句恨声威胁,子墨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杆雪雁流光枪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削断了她的一截秀发。 子墨迅速甩出九节钢鞭回击,钢鞭缠住了对方的枪柄。僵持之下,子墨才看清对方不就是代替她位置的那个“鬼冷颜”么! “我已非鬼门中人,你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的好。”子墨松开钢鞭,退开几步。 “哼,莫不是怕被揭了老底,回去不好跟众人交代?若皇帝知道你曾是鬼门中人,看他饶不饶你!饶不饶仙家的男女老幼!”喜冰银枪一挑,直逼子墨面门。 子墨惊险夺过,不料踩到碎石脚下一崴,险些跌下山谷。子墨下意识朝悬崖下面看了一眼,回过头时迎面戳来的利器已然躲闪不及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殇折 “锵——”兵器相抗的嘶鸣声,让已经闭上眼放弃反抗的子墨不由得睁开一目。她看见了身前飘舞的一缕雪色长发,以及举刀横向、毅然挺身替她接挡雪雁流光枪的颀长身姿。 “阿莫……”子墨死死捂住因惊讶而微张的檀口。 阿莫施力一顶,将喜冰震开。他回头对着子墨顽劣地笑笑:“果然还是得我亲自出马啊……咳!”他肺部一痛,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阿莫!你受伤了!”子墨顾不得敌我之分,连忙扑身过去扶着阿莫,助他稳住踉跄的脚步。渊绍出手真重,都把阿莫打成重伤了! “莫见,你混蛋!”错失除去子墨的最好机会,喜冰盛怒之下将枪头掼进土地中。喜冰怒视着子墨,语含怨恨:“她就值得你连命也不要了吗?你拼死维护她,可她呢?她背叛了我们!她也在背叛你!莫见,你真是可悲……”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本以为这辈子冷心冷情的她,却爱上了一个玩世不恭的杀手。而且这个人的心里还一直藏着另一个人! “随便吧,总之我不许你伤她。如果你还有力气,就去助鸿先生他们多杀几只瀚狗。”阿莫懒得同她理论。雪国人也好,瀚朝人也好,不管他们死多少人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在意的人不受伤害便好。什么天理道义、什么礼义廉耻,他统统不理!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喜冰拔出银枪,看着无动于衷的阿莫既心痛又无奈。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的冲动,冲过去一把见阿莫从子墨身边拽了过来,她拎着阿莫的衣领恨然道:“看看你身边的女人,你爱的不爱你;就连那个整天缠着你、嚷着要和你相好的冉冷香都在最后关头放弃你了!当你陷入埋伏、最需要救援的时候,她们在哪儿啊?在哪儿啊,你说!冉冷香早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而她!”喜冰愤怒地一指子墨:“她等在这里要断你的生路啊!蠢货!”喜冰激动地摇晃着阿莫,试图想将他摇清醒了:“只有我!只有我,喜冰!是全心全意为你的!你们口中的‘瀚狗’,那是我的同胞,可是我为了你,不惜同胞相残!你以为我追随的是那个狗屁驸马?不是!我是为了跟着你,你明不明白?” 阿莫轻轻推开喜冰的手,冷然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不愿意效忠主子的话,就趁现在离开吧。等到追兵一到,想走都走不了了。” 面对阿莫的漠然以对,喜冰不禁红了眼眶。她苦笑几声,慢慢后退,最终拎起银枪泄愤般地击杀瀚军士兵。 总算支走了喜冰,阿莫松了一口气,转头和子墨说话:“子墨,你要不要跟我们走?朝廷知道了你的底细,事后是不会放过你的。”阿莫还对她抱有一丝奢望。 “阿莫,我走不了了。我是大瀚的子民,是仙渊绍的妻子,他在哪儿、哪儿便是子墨的家。阿莫,为何你从来没告诉我,殇哥哥他……是淮皇室遗孤!你们骗得我好苦!”子墨眼中的泪水喷薄而出。她从小被秦明收养,一直受到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可如今秦明的儿子竟摇身一变成了前朝遗嗣,担当起反叛者的角色来!这叫她如何面对? “说到底,是主子偏爱你,不想你参与进来。他是真心拿你当妹妹看待的!”秦殇的亲妹妹在战乱中惨死,自从子墨进府,他便视她如亲妹。子笑也常常为此嫉妒她,这一点恐怕她自己还不知道。 子墨颓丧地扔掉手里的九节鞭,对着阿莫歉然一笑:“他来了,你挟持我逃吧。至于殇哥哥……你恐怕救不了他了” 阿莫顺着子墨的目光望向远方,千骑绝尘,当中一马当先的赤发少将英姿勃发,仙渊绍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劲敌了吧。 看了看下面搬运的进程,再瞧瞧周围所剩无几的骑兵,阿莫拉起子墨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她迅速向山谷中移动:“走,我要带着你和主子一起走!” 子墨哭着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走吧!是我对不起殇哥哥!正如你所说,朝廷大概不会饶恕我,那就算我给殇哥哥偿命了罢!你快走!”子墨用力挣开阿莫,顺势狠狠将他推向出谷的方向。阿莫想再抓住子墨已属徒劳,最后只能无奈地一咬牙,奔向秦殇的车驾。 “贼子,休走!”仙渊绍夹紧马腹,带领精骑兵呼啸而来。一瞬间,鬼门残军被冲散得七零八落,看来仙渊绍打得是逐个击破的主意。 两军缠斗的过程中,鲁庆山和张一鸣也带着大部队赶到了。秦殇和阿莫不得不驾车带上端煜麟先走,其余人则留下阻挡瀚军。 “鲁将军、张将军,这些残兵败将就交给你们收拾了!在下去追那贼首!”仙渊绍带着仙家精骑绝尘而去。张一鸣在他身后高喊着嘱咐他:“皇上有令——捉活的!”不用张一鸣提醒,他也会这样做,谁让他的小妻子“严令禁止”他伤害秦殇和莫见呢? 眼看着仙渊绍就要追上自己,而赶车的阿莫又在方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太多体力,导致他内伤发作,现下已经是虚弱至极了。天要亡我!绝望如潮水般漫上秦殇心头。看来他注定在劫难逃了。 “阿莫,仙家那混小子马上就要追上我们了,看来你我主仆也将缘尽于此。我这便进去杀了狗皇帝,之后你便一个人骑马逃走吧!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应该可以逃掉的。”秦殇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但是死之前他要亲手结果了端煜麟。国仇家恨不报,到了九泉之下他何以面对惨死的父母、族人? 此时的阿莫已经快握不住缰绳了,但是他依然不想放弃:“主子,带着皇帝……确实是个累赘……您快些……解决了他,咱们一起……逃。”秦殇重重地点了点头,抽出宝剑进入车厢。 由于时间已近黄昏,车厢内晦暗不明,被捆住的端煜麟面朝内壁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呵,想不到唯我独尊的天子,在生死面前也成了缩头乌龟了!瞧瞧你这副窝囊样子,也配当帝王?看我用你的血,祭祀我族人的在天之灵!”秦殇一步步接近瑟瑟发抖的端煜麟,举剑欲砍……火光电石之间,蜷缩的人影居然挣开了绳索,还未等秦殇看清楚,只觉双目灼痛似火烧。是石灰粉!端煜麟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偷袭他! 不对!他哪儿来的石灰粉?不等秦殇思考完问题,当即心口一凉,一把闪着森然冷光的匕首贯入了他的胸膛。秦殇还想呼救,却张着嘴喘息不匀,根本发不出声音。此刻他亦勉强睁开被灼伤的眼睛,看清了偷袭他的人。这哪里是什么大瀚天子?分明就是一介小女子,而且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子濪! 秦殇气急攻心,喷出一口滩鲜血。子濪怕他惊动外面的阿莫,遂掏出手帕将他的嘴堵了,并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待会儿再慢慢折磨你!”说完便提着秦殇的剑,出了车厢。秦殇在车内只听闻外面响起三两下的打斗声,随后便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 子濪与阿莫交手不过几招,阿莫便支撑不住了,子濪毫不留情一脚将其踢下马车。秦殇听到的坠物声便是阿莫滚落的响动。处理完闲杂人等,子濪回到车厢内继续跟秦殇“算账”。 子濪将长剑丢到一边,走过来拿开秦殇口中的手帕,就这样蹲在他的跟前死死地盯着他看,仿佛想用仇恨的目光在他脸上戳出两个窟窿。秦殇靠着厢壁,死死捂住伤口,可是血液还是不停地往外流着。他开始头晕目眩,说起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了:“你……竟敢背叛我?帮着狗皇帝刺杀我……就不怕拿不到解药了吗?” “哈哈哈哈……”子濪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狂笑起来:“我既然敢杀你,自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的眼神又瞬间转回阴狠。 “为什么……你要杀我?是端煜麟……许给你什么好处了吗?他在哪儿?你放了我……我答应将剩余的解药……全部给你!”秦殇说话已经断断续续了。 “不稀罕!我只要你死!”子濪蔑视着秦殇,朝他的面上吐了一口吐沫来羞辱他。 “你为何……如此恨我?”恨不得自己丢掉性命也要来刺杀他? 子墨薅住秦殇的领子,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并逼他直视自己:“看着我!看看这张脸,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当初下令砍掉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的头颅,这些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秦殇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真的想不起来她是谁。赏悦坊那么多姑娘,他怎么可能都认得全? 是啊,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如何能入得了他那“尊贵”的眼睛?子濪也懒得再绕圈子,索性直接告诉他真相:“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了惩罚赏悦坊和青衣阁的私自行动,你下令诛杀了两名女子?一个是青衣阁的青雨,另外一个便是赏悦坊的花舞……” 旧事重提的子濪,面容扭曲成了诡异的模样。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恩仇 经她一提醒,秦殇倒真记起这件事了:“你……我想起来了!你叫水色……是死去的花舞的姐姐……难怪你这么恨我……原来是替妹报仇啊……”知晓原因后秦殇似乎能理解她的心情。 “闭嘴!我还没说完!我是要复仇没错,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水色,我才是花舞!”原来当初知道妹妹即将被杀,姐姐水色恳求流苏让她李代桃僵。 花舞和伊人皆为流苏爱将,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失去,但是为了向秦殇交差,她不得不牺牲其一。不幸的是,花舞是被坊主放弃的那一个。当水色提出要代替花舞去死,让花舞以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时,流苏既心痛也心动。毕竟水色在坊中的贡献不大,又不会武功,根本无法执行危险的任务。最终,在水色的万般恳求下,流苏答应了。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们?流苏为了与青芒争宠,私自派我们进宫执行任务触怒了你,因而才害了水色性命!明明是伊人那个蠢货,落下了证据被你发现,凭什么死的不是她?流苏袒护她,便可牺牲我们姐妹了吗?都是自私鬼,都该死!”所以,她设计让伊人被选中做了凤天翔的小妾,因为她知道,在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断容不下一个风尘女子!她就是要让伊人在饱受欺凌践踏之后悲惨地死去! 她还向皇帝揭露了赏悦坊里所有秘密。此时的流苏一定还傻傻地盼望着眼前这个将死之人得胜归来,只可惜她等到的注定是全军覆灭的噩耗以及赏悦坊的分崩离析!而流苏本人也难逃瀚律的制裁。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皇帝在哪儿吗?我就让你死个明目好了。”子濪轻轻叩了叩身下的车厢地板。 令秦殇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车厢地板居然自动弹开了一人宽的空隙,下面竟是可以容纳两三个人的暗格!好狡猾的皇帝,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名瘦弱的下等士兵搀扶着端煜麟从暗格中爬出来。待二人坐回车厢,秦殇定睛一看,身着青灰色兵服的竟然也是个女子!呵,想他秦殇一世英名居然要栽在两名小女子手上?不禁自嘲地笑了。 子濪反手抽了秦殇一大嘴巴,呵斥道:“你还笑得出来?好好看看她是谁?”秦殇已经无力去抹掉嘴角的血迹,抬起眼睛看了看青灰色兵服女子。显然,他仍旧不认得这名女子。 “秦驸马,别来无恙啊?在下青风,今日来此便是要为我青衣阁五百二十七位姐妹报仇!”青风一手拉开衣襟,露出了胸前一片狰狞伤疤;一手握住了插在秦殇胸口的刀柄,只要轻轻一拨,秦殇将立刻血崩而亡。 当初子濪为取得秦殇信任,不得已让青风配合她演了一出苦肉计。她告诉了青风秦殇是如何放弃青衣阁、致使青衣阁覆灭的,青风恨极,势要报仇雪恨!青风将胸口前的残翼青羽蝶刺青剜下,让子濪献给秦殇以证明她被杀死。从此,苟活下来的二人结成同盟,展开了一系列的复仇计划。 “且慢!再让朕问他几句话。”端煜麟还有一些事没弄清楚,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青风颇不情愿地松开了手,退到子濪的身旁。 端煜麟与秦殇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开口问道:“秦殇……不,你应该不叫秦殇吧?说吧,你的真实身份。” “我本姓冯……名子旸……淮朝安亲王是我的父亲;后主冯子晔,是我的族弟……”秦殇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起他命途多舛的童年。 淮嘉康二年,时局动荡,割据大战一触即发。当时的安亲王似乎已经预感到冯氏王朝即将陨落,他看着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冯子旸深感挫败。冯子旸是家中独苗,为了保护他不受庙堂污浊所染,六岁时便被安亲王送去华阴山拜师学艺。六年后一归家便要面对这破败的时局,这叫做父亲的于心何忍? 在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唯有秦明的府上一片安然。秦明此人,德高望重,无论是在皇室还是在平民之中都十分具有威信。秦家与冯氏和端氏的关系都十分要好,因此,在秦明保持中立的状态下,无论是保皇派还是造反派,都对他敬重有加、不敢侵扰。秦府也成为了这乱世间难得的净土。 巧在安亲王早年对秦明有救命之恩,二人私交甚笃。于是,安亲王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将冯子旸送到秦府暂住。战乱一起,也唯有秦明能护他周全。 秦明的长子秦殇,与冯子旸同岁。只不过秦殇自幼体弱多病,长年卧床的他甚至不曾为外人所见,除了与他青梅竹马的端珞。少有朋友的秦殇非常欢迎冯子旸的做客,并将端珞介绍给子旸认识,毕竟同龄人在一起总能找出些共同语言来。见孩子们相处甚欢,秦明便答应留下子旸,待时局平稳再接回安亲王府。 很快,战争开始了。五年的割据最终以端氏一族的胜利告终,成王败寇,等待冯氏王族的必然是抄家灭门的惨剧收场。而安亲王一家亦列在死亡名单之上。 安亲王府上下一百三十一人,三十八人斩首示众,余下的或没为官奴或刺配边疆。就连安亲王当时还不满周岁的小女儿也未能幸免。子旸连面都来不及见上一回的幼妹,就这样牺牲在了成年人的“杀戮游戏”中。 从此子旸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他沉浸痛苦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好友秦殇也因病撒手人寰。秦明为保冯氏血脉,毅然将秦殇与子旸的身份互换,并恳求端珞保守秘密。时值情窦初开的少女早已对子旸暗生情愫,为了心爱之人还有什么不应之理?就这样,秦明的一招偷天换日,改变了冯子旸的人生。 “难怪当年先皇清点犯人时发现少了一人,后来却在乱葬岗找到了刻有‘旸’字玉佩的少年尸体。原来你没有死,那具尸体其实就是真正的秦殇吧?”将自己亲生儿子的尸体丢弃在那种地方,只是为了保住故人之子,秦明果真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士。 “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只求你……放过秦傅。我所做的一切……他都一概……不知情。让她……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你的手里!”秦殇费力地抬手一指子濪,之后便再也没力气出声了。 “朕成全你!”端煜麟对着子濪和青风略一点头,率先跨步出了马车。 车厢内的一对复仇姐妹花,两双手交叠握在了刀柄上。二人交换了下眼神,齐齐将匕首拔出。 秦殇的身体想脱水的鱼一般挺动了几下,随后便颓然地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他死了。 另一边,滚落至路旁的阿莫被追上来的仙渊绍擒获。 渊绍奇怪为何他会独自被抛在路旁,问他话也不回答。渊绍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命令副将率骑兵队继续追击,自己先留下来处置了这个白毛。 “兄弟们,你们快去追秦殇,把皇上救回来。我随后就赶上!”众将士也不做拖延,立马继续向前。 渊绍将阿莫拎上马,自己反而下了马。无论渊绍跟他说什么话,他的嘴就像蚌壳一样紧得撬不开。最终渊绍放弃了,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在黄雀谷救了子墨一命,算我欠你的;我也知道你与子墨的感情深厚,她必不愿看着你死。今日,我便豁出去逆天而行,还你一命!从此,你便好之为之吧。另外,我放你是看在子墨的面子上,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所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子墨面前也不行!”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用绳子将阿莫牢牢固定在马背上。 “嗤。”挂在马背上的阿莫忍不住笑了,敢情这小子的醋劲儿挺大啊! “都被小爷打成这副德行了,你还笑得出来?”渊绍不屑地撇撇嘴。 “你还是杀了我吧……否则……我若活下来……还是会去找子墨的。”阿莫嘴上硬是不服输。 “哎呦喂,激我?小爷现在不吃这套!你要是非得回来找麻烦,我也不在乎。到时候让你瞧瞧我和子墨是如何幸福甜蜜的,气死你这白毛娘娘腔!说不定那时候我们连孩子都有了,嘿嘿……”自己说着说着还真憧憬起来了,看着他那一脸蠢相,阿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真不明白子墨究竟是看上这小子那点了? “喂!你到底……还放不放我走了?大部队……要追上来了,你还不痛快点?”阿莫突然就不想死了,他忽然很想见见仙渊绍所描述的那个温馨场面。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他会悄悄回来,看看这混球是否信守若言,真的让子墨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渊绍“切”了一声,使劲拍了一下马臀。骏马长嘶,驮着阿莫一路跑远。该做的他都做了,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全看这白毛小子的运气了。 等马儿跑得看不见了踪影,渊绍拔出佩刀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划了两刀,鲜血登时汩汩而出。这样待会儿张将军他们来了,就说是那白毛砍伤了自己,抢了他的马逃跑了。渊绍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他寻到路边一块岩石,靠着它坐下,脑子里满满都是子墨含泪的双眸。 “子墨啊,为夫可是为了你犯了欺君大罪了!从此你要是再敢为这个死白毛掉一滴眼泪,小爷非用戒尺打你屁股不可!呵呵……”想着想着,他疲惫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 第十七篇 祸福相依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夫妻 随后赶到的鲁、张二人救起了负伤的仙渊绍。 在众人看来,仙渊绍虽性格顽劣,但其本质却正义耿直。因此当渊绍将编造的因果告知将士们,大家竟然半分怀疑也没有!仙渊绍暗自庆幸,又有些沾沾自喜。事后他将此事描述给子墨听时,语气中不禁添了些自鸣得意。子墨瞧着他那副“自豪”的样子,遂不忍心说破真相——那些将士们分明就是不相信他具有编瞎话的智力…… 言归正传,大部队总算追到了御驾。先到一步的仙家精骑已经与皇帝接洽上了,连秦殇的尸体都已经裹覆装车了。 “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鲁庆山和张一鸣下马御前,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朕无事,你们更是无罪,爱卿平身吧。”端煜麟不是赏罚不分之人,鲁、张二人拼死护驾,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仙渊绍亦拖着伤躯,一瘸一拐地跪倒在地:“臣有负重托,让贼人有机可乘!而且……臣还中了莫见的奸计,让他逃了。臣,罪该万死!”说完还蛮力地磕着头,地上被激起的尘土令皇帝不自觉地掩住了口鼻。 “好了好了,中郎将快别再拜了。此事虽有你疏忽的责任,但说到底是贼人太过狡猾。碰上如此奸诈的对手,中郎将你……唉,罢了。朕恕你无罪,起来吧。”端煜麟本想说碰上莫见,就凭你仙渊绍的智力当然无能为力啊。可是想想这样说岂不是在嘲讽功臣?还是算了。直接免罪了事。 渊绍哪里晓得皇上的心思转了几道弯?听见自己被赦免无罪,直接高兴地谢恩,还一蹦一颠地要继续骑马随驾。 端煜麟无奈地抚了抚额头,难道自己选这个愣头青做中郎将选错了吗?哪里还有个四品官员的样子?他指了指那个状若孩童的大小伙子,命令到:“中郎将受伤了,不宜骑马。叫他乘朕的马车,朕要骑马。”反正被秦殇的血弄脏了的御驾他是不肯再坐了。 “陛下……这合适吗?”跟随大部队赶来的方达也缓过精神来了。 “无妨。你也一同去车里照看着他,待会儿遇见他夫人,将她也一并请上车。到了辉州,朕有事要问仙少夫人。”方才在黄雀谷,秦殇一行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这仙二少的夫人也曾效命鬼门!这事他可得好好了解一番。 銮驾加快脚程,于深夜抵达辉州,太医忙着为受伤的将领们看伤抓药。经历了惊魂一日的达官显贵们此时都已疲惫不堪,端煜麟也早早歇下,待明天再好好决断谋反一案。 可对于一些人,今夜注定无眠。 仙渊绍对自己下手够狠,腿上伤口颇深,太医敷药时疼得他甚至忍不住*出声。在一旁看着的子墨心疼得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 渊绍不愿子墨担心,伸手帮她抹掉眼泪。可是他刚一抹完,立即就有新的涌出。他故意摸着子墨的眼睛,嘻皮笑脸地调侃着:“哎呀?这金豆子怎么掉个没完,是不是这俩眼珠子漏了?正好太医在,快叫给瞧瞧!” 子墨被他一逗破涕而笑,打开渊绍的乱动的手掌,啐道:“我看你还是伤得不够重,还有心情开玩笑!”见子墨不哭了,渊绍似乎觉得伤口也就没那么疼了。 “我没开玩笑,你还真得让太医给你好好把把脉……”渊绍朝子墨摆手示意她靠近些,他与她咬耳朵道:“你不是说,跟着我出来风餐露宿的这几个月,你的信期都乱了么?正好让太医……” 渊绍话没说完,便被面红似血的子墨拧着耳朵臭骂一顿:“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老太医看着这一对儿年轻夫妇的打情骂俏,也颇感好笑地摇了摇头。 “哎呀呀,你看看你,情绪起伏这么大,还说自己没病?太医,你赶紧给她看看!”渊绍拉着太医不让他走,非逼着人家给子墨把脉。老太医无奈,遂劝子墨把个平安脉也好。子墨不想渊绍再胡闹下去,于是便也没拒绝。 太医仔细把了一会儿脉,神色由一开始的严肃渐渐转为喜笑颜开,最后竟作揖道喜起来:“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夫人,少夫人有喜了!已经两月有余了。” “啊?!”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我要当爹(母亲)了!”渊绍忘情地搂住子墨,在她的左右脸颊上各来了一记响亮的亲吻。 “咳……”被彻底忽略的太医忍不住打断二人的浓情,发现太医还在的子墨又闹了个大红脸。太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淡定地嘱咐着一些孕妇禁忌:“老夫为少夫人诊脉,发现少夫人的身体底子极好,胎儿发育也正常。今后只要遵循医嘱安胎,明年必定能喜获麟儿!” “多谢太医的叮嘱,我们记下了。渊绍,你去送送太医。”子墨将一袋银钱奉上,太医收下后谢绝了渊绍相送的美意,退下不再打扰他们夫妻相庆。 “嘿嘿,子墨啊,咱们有孩子啦!你太棒了,我好开心!我恨不得把这个喜讯昭告天下!”渊绍早就忘了身上的伤痛,满心满意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不许说!”子墨面上红晕未褪,紧紧捂住了渊绍的嘴。算算日子,这孩子竟是在护驾的路上怀上的,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他俩呢! 渊绍掰开子墨的手,委屈道:“为什么啊?”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是不是不听我的了?”子墨叉手抱臂,一副“你敢不依我,我就再不理你”的娇嗔模样。见妻子撒娇,妻奴渊绍立马投降。子墨这才“面色稍霁”,亲切地依偎在他身畔,询问着他离开黄雀谷之后的事情。 “唉!敢情你还是放心不下那小子……”渊绍略有些吃味。方才来的路上,渊绍没敢多提莫见,只是告知子墨秦殇已经伏诛的消息。单单是这样,她已经哭了一路了,假若莫见也遭遇不测,她还不得哭瞎双目? “于我,他们都胜似兄长。也只是兄长而已,你吃醋个什么劲儿啊?”子墨不满地捏了捏渊绍的鼻子,这个呆子!如果她真的跟阿莫有什么,又怎会答应嫁给他? 渊绍从后面环住子墨,轻轻含住她的耳垂,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所以,我将他放走了。” 子墨惊讶地转头看他:“你!?”听他这样一说,子墨便可以确定他身上的伤必是自己弄的。她狠狠咬住他的肩头,半是感激半是责备:“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子墨的眼睛顿时又湿润了,她的傻丈夫啊!为了不让她难过,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啊! “嘘——”渊绍用食指抵住子墨的嘴唇,对着她温情一笑:“为了你,我愿意!”子墨将脸埋在渊绍的颈窝,她今天恐怕要掉光一辈子的眼泪了。然而,她还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渊绍,我曾是鬼门中人的事,必定瞒不了皇上。说不定明天一早,皇上就要治我的罪了……”子墨不怕死,但是她害怕离开爱的人、离开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温暖的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现在,她又更多了一个牵挂。 “不会的,我会求皇上的!哪怕舍去我的一身官职不要,我只要换你平安。况且,你虽效力于秦殇却在他起事前就脱离组织了;此番救驾,你亦出了不少力……皇上是明君,不会是非不分的!对了,我们还有这个!”渊绍突然想起来了,他还有仙莫言给的护身“法宝”! 其实早在南巡之前,子墨便先向仙莫言坦白了自己曾为鬼门一员的事实,不过当时她誓死不肯供出秦殇等人。仙莫言既佩服她的勇气又恼恨她的固执,最终只留下一句:“善根终难结恶果……为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今后便好自为之吧。” 但是子墨想不到的是,就在出发的前一天,仙莫言悄悄地给了二儿子一方密匣,千万叮嘱他只有到了生死抉择的一刻,方可打开密匣。 “如果皇上要杀你,那便是生死关头了!我爹的‘法宝’定会护你平安!”仙渊绍一想到还有应急之法,便万分激动。 “不行!那是公公留给你保命的东西,怎能用在我的身上?”子墨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的秘宝,一定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这样的宝贝她自然要留给渊绍! 渊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竟然已经超出她的解读能力。他板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你认为,如果这世上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意义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跟我分个彼此……子墨,你这样,我很心痛。”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这句话在他和子墨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她是他的妻,他这一生要做的,就是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替她遮风挡雨、驱灾避难。 佳人已是未语泪先流。子墨从未想过,她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不计代价的爱着她、护着她,哪怕与全天下为敌!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免死 比起那厢小夫妻的甜蜜纠结,陆晼贞的情况显然糟糕透了。她在混乱中被叛军的流矢所伤,到现在还一直昏迷不醒。 当时的场面太过混乱,飞来的箭雨打在马车的四壁乒乓作响,陆晼贞吓得抖如筛糠,情急之下陆晼贞决定躲到更坚固的马车里。刚巧她的马车离皇贵妃的车驾不远,她便命令车夫追赶上徐萤。陆晼贞隔着窗子向徐萤高喊请求避难,徐萤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可是没曾想,皇贵妃的马车亦非固若金汤,陆晼贞还是不幸中箭了。 小姐才一离开家门就出了事,这可叫她如何跟老爷、夫人交待啊!虽说太医已经替陆晼贞医治过了,但是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怕也是凶多吉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让小姐快些好起来吧!情浅不住地在心里祈祷。 有人希望陆晼贞快些醒来,但是有人就未必了。 徐萤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娘娘,您别焦心了。您现在就是着急也无济于事啊!”慕梅不停劝慰着主子。 “本宫能不急吗?没想到这狐媚子命倒是大,这样都死不了!”陆晼贞是如何中箭的?真相只有当时同在一个马车内的徐萤和慕梅最清楚! 那只流矢原本是冲着徐萤飞来的,慌乱之下是她趁人不备抓了陆晼贞做挡箭牌的!事发突然,恐怕连受害者本人都没看清是谁下的黑手。但是陆晼贞没死,徐萤还是禁不住阵阵心慌。 徐萤抓陆晼贞挡箭的一瞬间想了很多,当时的举动既是她面临危险的本能反应,亦不无想借此机会除去晼贞之心。所以人们常说,罪行在心起恶念的那一刻就已经犯下了。 “娘娘,陆晼贞当时是背对着咱们的,她是断断看不见娘娘出手的。如果她真的醒过来指证咱们……奴婢愿替娘娘承担一切罪责!”慕梅毅然跪于徐萤面前发誓,只求主子不要再熬煎自个儿。 “好慕梅,快起来!”徐萤感动地将心腹扶起,不到万不得已,她也是断断不能牺牲慕梅的。 天色微微泛白,子濪和青风站在辉州城墙的墙头上默然远眺,手里还握着皇帝赏赐的银钱。 青风率先打破沉默:“没想到,我们做了许多错事,只因协助过皇帝一回便能被赦免,还拿到了赏钱。真是讽刺!” “何谓对错?这天下都是那人说了算,他说是对的那便是对的;他若说你错,即便你是对的也是错的……”子濪大仇得报,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她辞去了御前宫女的差事,准备回家乡看看。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我是指你归乡之后。”青风比子濪还茫然,子濪好歹还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儿,可是她却早已没有了加入青衣阁之前的丁点记忆。 “我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除了卖艺卖笑还能干什么?”她势必还是要从事舞伎行业的,只不过皇帝赏的银两够她买下一整座歌舞坊了!这一次,她要经营一家自己的歌舞坊,她和青风来做坊主,招募那些走投无路、需要帮助的女子。 她将这个想法跟青风一说,青风很是赞同:“这个主意好!算我一个。这些银子就当是我入伙的钱。”青风将自己的那份赏赐扔给了子濪。 子濪颠了颠银袋子,调侃道:“你就不怕我做了坊主苛待你?”子濪并没有告诉青风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她要先把重要的事打理好,这样毒发之后便可以安心地将一切交给青风了。 青风笑嘻嘻地伏在子濪肩膀上,肯定道:“你不会,我知道。”青风相信经历过“重生”的子濪绝不会做出牺牲同伴的事情,同样的,她也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转头又望向天际的晨醒的微光。那片希望的曙光,即将覆盖大地、照亮她们未来的新生活…… 天光大亮。 养足精神的端煜麟,着手对驸马谋反一案追责。贼首秦殇,或者说是前朝余孽冯子旸,虽身死亦不能免去惩处。 端煜麟派泰王迅速将冯子旸的尸首送回京城交予刑部,并附了一道圣旨——“驸马秦殇,实为淮朝王室遗孤。潜伏大瀚多年,意图谋反。今事败自戕,然不抵过。遂须承天罚,责鞭尸之刑。刑毕,离其身首,异处而悬。首悬于菜市口示众,体坠于北城墙慑贼……”堂堂皇亲贵胄非要做乱臣贼子,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惨淡收场,不禁令人唏嘘。 另外,如子墨所料,端煜麟果然传召她审讯。 子墨独自一人被方达带进端煜麟的审讯堂,想要陪同的渊绍被侍卫拦在了门外。室内比外面更加戒备森严,数十名大内高手肃然而立,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端煜麟坐在正堂中央的太师椅上,姿态悠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要审问犯人的样子。 “罪妇子墨,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子墨对着皇帝深深地拜了下去。 “有意思,朕还什么都没说,你便自称‘罪妇’。可见少夫人是知道自己犯了何罪了?”端煜麟毫无意外地一笑。 皇帝并未许她平身,子墨只能跪着答话:“回陛下,臣妇知罪并愿意向陛下坦诚。但是陛下也许已经知道臣妇的过错了。” “不错,朕都知道了。你可知是谁揭发的你?”端煜麟将一封写在手帕上的血书丢给子墨。 子墨拾起一看,赫然是一封针对她的检举信!不过可以看出此物是在匆忙间写下的,字迹凌乱,分辨不出出自何人。“这是……”子墨以眼神求圣上解答。 “这次混乱中,除了秦殇的护卫莫见逃窜了,还跑掉了一个女子——她就是曾经与你共事的司珍房掌珍。这东西就是她留下的。”面对昔日同伴的背叛,子笑选择了以牙还牙。不知道换做子墨,她又会作何感想? 子墨长叹一口气,子笑这是恨毒了她啊!她的背叛害死了秦殇,子笑当然不会原谅她,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一个玉石俱焚的办法来吧?子墨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申辩道:“臣妇的确曾效命驸马不假,但是子笑所书的这些也并非完全属实!” “哦?比如?”没想到面对铁证,这女子还能辩驳,端煜麟突然有些好奇。 “回皇上,臣妇最初入宫的目的是为了窥探皇家秘辛,并非子笑所说的协助谋反。彼时,臣妇完全不知驸马有谋逆之心,而鬼门上下也皆将臣妇蒙在鼓里。后来,臣妇有幸结识夫君并与之两情相悦,为了能嫁给心爱之人,臣妇早在婚前便脱离了鬼门。因此,驸马谋反的始末,臣妇都无从得知,更不曾参与!请皇上明鉴!”子墨竭尽所能地表现出诚实谦逊。为了活命、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惜再度拿出奴颜屈膝的隐忍。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死。”端煜麟不屑地嗤笑一声。 “是。臣妇不想死!因为……”子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一想那人还在门外等她归去,便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不管因为什么,如果朕决意要你死呢?”端煜麟漠然打断了子墨的思绪和话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念在仙氏一门忠勇,恳请皇上留下臣妇腹中的仙氏血脉!”子墨以头抢地,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难道终究逃不过离别的命运吗?还是说,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你怀孕了?”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他可以轻易地处决子墨,但不能不顾及仙家的血脉。 见子墨泪水涟涟地点了点头,端煜麟也难免起了恻隐之心,最终无奈了地叹息道:“罢了,你的罪就待你产下孩子再行定夺吧。” 不会被立即处死了!她可以生下和渊绍的孩子了!对于这不行中的万幸,子墨一激动忍不住高声谢恩:“谢皇上暂且不杀之恩!”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不要紧,可吓坏了门外偷听的仙渊绍。隐约听见什么死啊杀啊的,现在子墨又“惊声尖叫”,他立刻就联想到不好的结果上去了。然后,这不负“混世魔王”称号的愣货便一拳打翻侍卫,直直冲进堂内。 “不能杀她!”仙渊绍与前来拦截的侍卫纠缠到一起,怀中揣着的密匣被不经意碰掉,重重地砸在地上。渊绍推开侍卫,去捡密匣,结果发现密匣被摔裂了。他索性打开它,里面是一张打磨精细的铁片。 “那是什么?给朕拿过来!”端煜麟见渊绍拿着他似曾相识的铁片发呆,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劈手将其夺过。他看了看手中之物,再瞅瞅愣头愣脑的仙渊绍,不太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用这个救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东西被皇帝抢了,渊绍敢怒不敢言,只有不甘心地摇摇头。 “哈哈哈哈……你连这是什么宝贝都不知道就敢拿出来乱闯?仙莫言一世英名,居然生出你这么个‘痴儿’!”端煜麟笑够了,郑重其事的宣布:“既然你拿出了丹书铁券,朕也不能违背先帝上意。朕便免去你夫人的死罪,只除其县主称号,贬为庶人。你们退下吧。”端煜麟不耐烦地一挥手,方达恭敬地请夫妻二人离开。 出了审讯堂,两人俱是激动难掩。 “原来公公给你的是先帝所赐的免死铁券!”她不用死了!她能永远与爱人在一起了!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子墨大概会铭记一辈子。 “我也没想到!看来爹还是很疼你的,他也怕你有事呢!”渊绍激动抱起子墨转起圈圈。 子墨则乖乖伏在他的肩上,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喜悦。她心里不禁想告诉渊绍:“公公这是疼惜你呀,我的傻夫君!因为他知道,如果我出了事,你这辈子恐再难开怀。他不想你伤心。”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无私的爱,子墨没有说破,她希望让渊绍自己慢慢体会。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憾 皇帝追责的圣旨一传到永安城,兵部就迅速行动,查封了赏悦坊。坊主流苏被发现服毒自尽于屋内,很多无辜的舞伎流离失所。 据说,离开赏悦坊之后——轻纱的恩客张公子没能于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反而是一个憨厚的米商接纳了她,至此轻纱从良;凌步去了赏悦坊曾经的对头家,并且在那里混得风生水起;莺歌一直郁郁不得志,最后落脚到一家小教坊做了琴师……当然这些事是发生在赏悦坊被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程中的种种不再赘述。 远在京城的秦府,端沁正专心致志地读着靖王给她捎来的书信。 信上说已经登基为王的赫连律昂现已经基本稳定了雪国内的局势,上个月还迎娶了国师祁连的嫡女祁琪格为王后、侍女青萍也因护驾有功而封了侧妃……端沁合上书信,微笑着舒了一口气。如今,她已经能平静地对待这一切。赫连律昂,她是真正放下了。 坐在书桌后面看书的秦傅听见妻子“叹气”,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最近端沁的胃口明显不太好,吃饭都只吃一点点,他想请大夫来看看,她却嫌他大惊小怪。 “没有啊,我很好。倒是你……”端沁坐到秦傅身边,指了指他正在读的书卷道:“方才就见你在读这一页,怎么老半天都不翻篇的?我看是你不舒服吧,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沁儿,你也听说了吧……我哥的事。”秦傅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妻子,解释道:“今天……是他法场受刑之日。”今日午时三刻,秦殇的尸体就要被拖到菜市口当众鞭笞、削首。 “难怪你心神不宁的!快去吧,偷偷地送他最后一程。”不管秦殇是不是秦大学士亲生,毕竟也是秦傅叫了二十年的哥哥。端沁能理解他的心情,并无阻拦丈夫之意。 “沁儿……”秦傅动容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十分感激:“谢谢你!” 端沁摇了摇头,转脸望向内室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儿,又回过来看着丈夫的眼睛道:“你我夫妻,不说‘谢’字。” 秦傅重重一点头,披上斗篷匆匆赶去了法场。 秦傅到的时候,法场外圈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他将斗篷上的兜帽扣在头上,尽量不失礼貌地挤到了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与此同时,在大家不注意的角落里,也有这样一个用暗色披风将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正在观望。 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将秦殇的尸体抬到刑台上准备行刑。照例,刽子手含了一口烈酒喷在执刑用的皮鞭上。虽然受刑人已经失去多时,但是刽子手还是遵循了应有的步骤。 开始行刑!楚沛天面无表情地掷出一支令签。 长鞭抽打在尸体上劈啪作响,已经浮肿的尸身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猛击之下迅速地皮开肉绽,甚至还流出一股股腐液。无论是当时的场面,还是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都令围观的百姓恶心作呕。 刽子手每抽一鞭,隐藏在不同披风下的两人都不禁暗自颤抖一下。秦傅只看了两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紧紧地攥住衣袖生怕自己悲痛地呼喊出来。 就在鞭笞刑毕,刽子手正换刀准备斩首之际,一件暗色披风从台下旋转飞来,一下子罩住了刽子手的头脸。 “谁?是谁!”刽子手挣扎着怒喊,见事不妙的楚沛天也迅速反应过来,马上命官兵戒严。 刽子手刚把披风从头上抹下,眼前闪过一道红光,随后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喉咙上的致命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泡。 “有人劫法场!快!给本官拿下这个贼人!”楚沛天一边大喊一边退到了安全的区域。 一名手握峨眉双刺的蒙面红衫女子傲然立于刑台之上,她目光如炬,愤恨地看着欲围捕她的官兵。她一把捞起秦殇的残躯背在身后,不屑地看了一眼龟缩的楚沛天,放言道:“有我鬼夜枭在,看你们谁敢动门主的尸首!” “子……”秦傅一眼便认出台上之人是子笑,刚欲出声呼唤就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除非你不想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秦傅耳后传来,闻言他立刻僵直得不敢动了。身后之人轻笑:“二公子随我来。” 秦傅木然地转身,跟着只露给他一个后脑勺的“熟人”来到了人群之外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二公子还能认出奴才,奴才真是受宠若惊啊!”扮成女装、改了发色的阿莫朝秦傅施了一礼。 “阿莫?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秦傅担心地频频回头望向法场,听着哄乱的声音,想必子笑已经与官兵大打出手了。他急得拉了拉阿莫的胳膊:“子笑现在很危险啊,你不去救她?” 阿莫落寞地摇摇头:“我救不了她。她本来已经死里逃生,却非要回来自寻死路,我们谁也救不了她了。” “为什么?你不是和她一起的吗?”秦傅激动地握住阿莫的肩膀,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子笑送死啊! “我们是分开逃脱的,之后也一直没联系上。我想着今日主子行刑,依照她的性子一定会来劫法场的。于是便来此碰碰运气,目的就是想在她冲动行事前拦住她。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对于子笑,他除了愧疚也帮不了更多的忙了。 “难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看着她去死什么都不做吗?”秦傅愤怒地拎起阿莫的衣领。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小巷,一定会被眼前奇怪的一幕惊呆——一名青壮男子正怒火中烧地胁迫一位身材高挑的淑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朝姘头发火呢! 阿莫淡然地拨开秦傅的手,反问道:“不然呢?你想冒着被扣上乱党同伙的罪名去救她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的公主妻子和女儿怎么办?” 阿莫的一声嗤笑,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秦傅的胸口,简直疼到难以呼吸!是啊,他还有家室,他不能弃她们于不顾。冷静下来的秦傅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莫最后看向法场的方向,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拍了拍秦傅的肩膀道:“阿莫想麻烦二公子一件事,替我去看看子墨,顺便将这个交给她。”他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包盐津梅子拿出塞到秦傅手中。他还以为再也没机会送这东西了呢。 “阿莫,你要去哪儿?”秦傅想了解阿莫的去向。 “不知道。但是二公子说得对,我总不能留在这里亲眼看着子笑死掉。所以,我要先走了。二公子也回吧,别让重要的人担心……”最后一句话他像是对秦傅说,亦是对自己说。说完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徒留秦傅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巷子里去留难抉。 巷子外面突然喧哗起来,难道是子笑被擒了?秦傅赶忙跑出去一探究竟,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无比震惊、永世难忘。 子笑跪坐在刑台之上,身体已经被无数支长枪贯穿,鲜血将她绯红的衣服染成了绛紫色。明明是一副惨烈至极的画面,此刻在众人脑海中却反映出奇特的凄美。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女子嘴边挂着的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子笑将秦殇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她倾心的恋人。冰冷的利器将他们的身体连成一串,血液的热度终于融化了彼此的距离。她再不要与他分开。 梅干从秦傅的手中掉落,调皮的梅子四散滚落一地。而秦傅根本动弹不得,他就这样怔怔地盯着依偎在一起的两具尸体,流下泪来。 原来子笑心里一直藏着的人就是秦殇,她为他默默守候、全心付出,却从不求一丝回报!子笑啊,你才是世间最痴最傻的女子! 子笑,你最终死在爱的人怀里,无憾了么?秦傅抹掉泪水,转身大步离去。 又一名乱党余孽伏诛,皇帝欣慰之余难免忧虑另一人的在逃,于是加大了对莫见的通缉力度。 銮驾于十月底返回帝都永安,端煜麟尚未来得及卸下满身疲惫,麻烦事便找上门来了。眼下最棘手的就要数红鸾长公主的遗孤——杜雪仙。 这个杜雪仙,二十二岁高龄尚未出阁,实打实的老姑娘一个!毕竟是长姐的女儿,总不能放任不管。虽说她还有个亲姐姐,但是杜红莲出嫁多年,总不好将妹妹接到夫家养活;端煜麟本想着要不就把这个可怜的外甥女接到宫里来,可是她自己又不愿意!真是愁煞他了。 还好方达伶俐,给端煜麟提了个醒——杜雪仙现在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容身之所,更重要的是为她寻觅一个终身的依靠。 不就是做媒嘛,这个他在行啊!可是一考虑到人选问题,端煜麟又犯了难。全永安城的青年才俊哪个愿意娶一个死了爹娘、无依无靠的老姑娘?老一点的不介意吧,雪仙嫁过去却只能为妾。皇帝可不愿意落得个苛待外甥女的恶名。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索性将雪仙传召来,让她自己挑选夫婿。结果雪仙语出惊人,居然坦言这辈子非太子不嫁!这可如何是好哦!端煜麟头疼。 不过婚姻大事总还得顾及一下当事人自己的意思,于是隔天又召来太子询问他的意向。更令皇帝愁苦的是太子居然想都不想地一口拒绝了!皇帝生气了,拍着桌子训斥道:“难道你就一点不能体谅父皇的难处吗?雪仙怙恃双失、年纪又大了,你不肯娶她,你叫她以后怎么办?” “父皇,儿臣……”太子正欲解释,被端煜麟一个瞪视噎了回去。 “你闭嘴,听朕说。”端煜麟气呼呼地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雪仙好歹算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又没人逼你和她举案齐眉,娶回去养着就成。” “父皇,太子妃才刚刚过逝。现在娶亲,会不会……”太子本就对雪仙无意,又是在发妻新丧期间,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无妨,人先接进麟趾宫,婚礼等过上半年再补上不迟。”反正杜雪仙大概也不会计较这些。 “那这位分……”太子拿捏不好分寸。 “就先给个良娣的身份吧。”皇帝替他决定了。 “一切谨遵父皇安排。”端璎庭无奈认命。 雪仙终于得偿心愿,然而今后的路能否一帆风顺,谁也不得而知。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延祸 还没等皇帝缓口气,消停不到两天的日子就再起波澜,祸事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有人检举夏槐殷在监考太学考试时徇私舞弊;随后又有人弹劾东宫……显然,这是有人要拿*开刀了。端煜麟一向信任这个长子,也十分肯定他的办事能力,然而今次之事非同小可,不能不让端煜麟震惊警惕! 因为刑部尚书楚沛天举报太子妃的丧仪有违规制,其规格堪比皇后!这实则触犯了皇帝的大忌。楚沛天还上书恳请皇帝允许开棺验尸,检查陪葬品、入殓穿戴中有无逾矩之物。 端煜麟心中已有不悦,但是又怕因为朋党之争的手段误会了太子。因此,端煜麟决定亲自前往皇陵开棺检验。 路上皇帝和太子俱是一脸凝重,随行的礼部官员和内务府管事个个面若死灰。如果楚沛天的举报属实,他们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马车中,邓清源与田斐、汪钟骥对面而坐。 邓清源面色极为难看,他手里拿着汪钟骥上呈的奏折。方才皇帝将奏折丢给他看时,他也是惊出一身冷汗。邓清源将奏折狠狠摔在对面二人脚下,低斥道:“本官不在,你们就这样拆上司的台?都是怎么办事的!”邓清源尤其看不惯这个田斐,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估计这竖子的仕途也到头了。 “属下知错!”田、汪二人拱手作揖,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尤其是田斐,上任后主理的第一件差事便出了大差错,只怕要脑袋搬家啊! “知错顶个屁用!礼部办不好分内之事,还叫刑部的人给参了一本!这说出其,我们礼部的脸往哪搁?往哪搁啊?”邓清源怒极,忍不住冒了脏字,犹觉得不解恨。他拎过田斐的衣襟,质问:“太子妃入殓时你不是在旁边守着吗?你眼睛瞎啦,看没看见有什么不该用的东西放进棺材里了?” “大、大人……入殓的时候,下官本来是守在一旁的。可是……可是刚巧那会儿晋王夫妇到访,臣、臣去接待他们,不得已才离开了一会儿。就一会儿!臣回来的时候,棺椁已经装殓好了。臣就……没、没再打开重验……”田斐毕竟年轻缺少经验,此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废物!怎么挑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做侍郎?看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儿,现在瘪了?没能耐了?滚!”邓清源手一松,田斐立马瘫跪在地上,眼神放空、状若呆滞。 “大人……”汪钟骥刚想说几句劝慰的话,还没张口就被邓清源瞪了回去。 邓清源对着汪钟骥指指点点道:“还有你!你以为你那天抱病休沐就没事了吗?当时监督装殓的也有你的手下吧?你是怎么教育下属的!” “下官知错,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小王!”汪钟骥不停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汗。 “哼,还等你教训?你看他出不出得了刑部大牢!”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小王便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拷问,楚沛天故意施以酷刑,然而小王还是一问三不知。此时的三人还不晓得,禁不住拷打的小王刚刚已经断了气了。 不过汪钟骥心里更愿意小王就交代在大牢里,这样可以免去他许多麻烦。但是这种心理可不能在邓清源面前表露出来。 到了皇陵,端煜麟命人将太子妃的棺木从墓室里抬了出来。不忍妻子英灵再受打扰的璎庭,心痛地撇过头去。 “开棺,验!”端煜麟一声令下,太监们麻利地将棺材撬开。 众人凑上前去围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夏蕴惜青白的面容。然而,距离太子妃过世已有十来日了,尸体却没有一点腐化的痕迹。仵作轻轻一捏尸体下颌,她的嘴便自动张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夜明珠。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太子对太子妃果然是好啊!竟将这么大颗的夜明珠用来给尸身防腐,据说前淑妃入殓时也不过是含了一枚普通的玉蝉。”官员甲感叹道。 “我听说啊,一般只有皇后、太后薨逝才能含夜明珠。不过,若是颗普通的夜明珠倒也罢了,就怕……”官员乙和丙的窃窃私语被皇帝的新命令打断了。 “方达,你上前去仔细看看!”九五之尊不便靠近尸体,端煜麟便让最信得过之人替他检验。 方达从命,走过去朝仵作一点头。仵作会意地将太子妃口中所含之物取出,举到方达眼前让他细看。 方达转着圈将硕大的珠子看了个通透。突然发现珠子的形状十分特别:“这、这不是‘凤凰眼’吗!”凤凰眼是夜明珠的一种,因其形状酷似眼球得名,比普通的夜明珠珍贵数倍不止。由于其稀少且名贵,通常非帝、后驾崩而不得用。 听方达一说那是凤凰眼,下面一时间炸开了锅。这时邓清源注意到太子妃的穿着打扮似乎也有些微妙的违和,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是凤簪!”立于邓清源身后的汪钟骥突然大叫出声,吓了众人一跳。 “什么凤簪?”端煜麟不悦地皱了皱眉:“说!” 汪钟骥穿过人群跪到皇帝跟前,解释道:“赤头凤簪,按例唯太后、皇后、皇贵妃和太子妃有资格佩戴。且不同级别佩戴的根数也略有差别——太后可同时簪八支、皇后可戴六支、皇贵妃和太子妃至多只能佩戴四支。可是,皇上您看,太子妃的头上……分明是六支赤头凤簪啊!”难怪邓清源觉得别扭,原来是多了两支凤簪的缘故。 六支,也就是皇后的规格了。端煜麟勃然大怒:“太子!你好大的胆子,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僭越之行!”夏蕴惜用了皇后的仪制,岂不暗指他太子就是皇帝了吗?好啊!他还活得好好的呢,他的儿子就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了? 端璎庭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他!他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父皇息怒,儿臣并无半分僭越之心!儿臣也不知道为何太子妃的头上会多出两根簪子;并且儿臣寻来防腐的珠子不过是普通的夜明珠,更不知何时成了凤凰眼了!请父皇明鉴!” 刚刚才出了驸马谋逆的事,在这种敏感的时期,皇帝的疑心也比以往更重。端煜麟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儿子,而此时太子的表现在他看来更像是做贼心虚的极力辩解。 端煜麟指着仵作手中的凤凰眼,激动道:“铁证面前你还想狡辩?璎庭,朕对你太失望了!” 凤凰眼虽名贵却也不是凤毛麟角的奇珍异宝,大富之家若有心寻求也并非难事。但因其用处的特殊性,一般人不会妄用,多是上缴国库。国库现存凤凰眼八颗,端煜麟并没有动用任何一颗,更不曾赏赐于人。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私藏了一颗! 端煜麟越想越气,竟当即对太子做出了裁决:“太子其行,僭越失德。责暂停一切职务,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俸禄减半、麟趾宫宫人减半,须奉诏方可探视!”对太子的惩罚不可谓不重,变相圈禁不说,削减后的用度甚至还不如亲王级别! 至此,帝王之怒还未平息,接下来他又处置了以田斐为首的相关人员。直接参与太子妃装殓的宫女、太监一律处死;田斐被抄家流放,另有三名礼部官员受到牵连……邓清源和汪钟骥因当日不在现场而侥幸逃过一劫。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豫贵人夏语冰也在一夜之间失宠,当属最无辜受累之人。 原来由太子打理的政务,不能无人接替。端煜麟本想交给靖王,但转念一想,连亲生儿子都心存妄念,异母兄弟就更不可靠了。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些事务分派给泰王和晋王。从前不起眼的晋王,一时间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不久之后,通过晋王的举荐,汪钟骥接任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人人都道汪钟骥是因祸得福,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次升官是一场以命相抵的交易。 太子被罚的消息转瞬便传进了凤梧宫里,闻此“佳音”本该高兴的凤舞却峨眉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玉露羹。 “娘娘,怎么了?玉露羹不合胃口?”妙青见主子面带不虞,不知又是哪里惹她不快了。 “太子的事你也听德全说了吧?”见妙青点头却不甚明白,凤舞长叹一声,喊了蒹葭进来。 蒹葭进来先向皇后请安,再与妙青相互见礼。妥帖周到,无处指摘,她是继妙青之后凤舞有意栽培的第二人。 “蒹葭,本宫问你,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有人来过凤梧宫?”凤舞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回娘娘话,太子妃殁的那天,麟趾宫派了馨蕊来传讯……哦,对了!晋王妃前不久也刚刚来过,说是要来娘娘这里拿给小世子镶项圈鸡血玉。您之前也是答应过的,所以奴婢就带着王妃去库房挑选了。”蒹葭话音未落,凤舞腾地站起身来,提起裙角就往库房跑去。蒹葭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妙青已经提步追了上去。 凤舞直奔库房最里面的一个柜子,打开一看最顶层的鎏金锦盒果然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她将锦盒拿下来,细数里面的东西:“一、二、三……四!”果然,她的赤头凤簪少了两支!赤头凤簪乃御赐之物,夏蕴惜怎么可能凭空多出来两支?原来真是有人偷了她的! 凤舞放下盒子,妙青也追赶而至。她猛地回身,申请冰冷地命令道:“妙青,让人传话出去,就说本宫的赤头凤簪失窃了两支。另外,叮嘱全宫上下,无论谁问起来,务必咬定只有馨蕊一人来过!只字不许提晋王妃!谁若是敢说漏了嘴,本宫便割了他的舌头!”说完重重摔上了柜门。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狼子 凤舞放出风声后不久,馨蕊果然被带走审问。虽然过程不得而知,但最终结果却是凤舞想要的——馨蕊屈打成招,皇帝将其赐死。据说馨蕊认罪时,还揽下所有罪责以求替太子开脱,然而以皇帝的疑心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她越是想背这个黑锅,皇帝对太子的怀疑就越重。这更是凤舞喜闻乐见的。 凤舞想晋王夫妇暂时是安全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有些恼怒端璎瑨的妄自行动,最可恨的是还将凤卿掺和进来! “蒹葭,你去趟晋王府,把王妃给本宫接来。就是本宫想她了,宣她进宫请安。”凤舞打发蒹葭去接了凤卿来,她倒要好好问问这小夫妻俩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午时不到,凤卿便带着儿子得意洋洋地进了凤梧宫。 一见到凤舞便笑眯眯地将端茂德放入长姐怀中:“姐姐,您看我们茂德长得多好?”凤卿用手拨弄了一下儿子的羊脂玉项圈,指给凤舞看:“用姐姐给的鸡血玉镶嵌在上面最好不过了!我们茂德很喜欢呢。茂德,快谢谢皇后姨母。” 茂德奶声奶气地学着母亲念了句“谢谢姨母”,实际上却并不清楚抱着他的华服妇人究竟是谁。也难怪,毕竟自从小家伙出生,总共才见过凤舞三次。 凤舞看着憨态可掬的茂德,原本想说出的硬话也不自觉地便软了:“孩子不是起疹子了么?怎么还抱着到处乱走?” “说起这个,妹妹也险些吓出个好歹!刚发现他身上出疹的时候,还怕是染了天花之类要命的病。当时又是深夜,想请个大夫也没有,急得妹妹连忙就给王爷去了信。可是到了第二天,疹子就淡了。再请太医来一瞧,原来是沐浴后吹风起了风疙瘩,缓几天就没事了。”凤卿怎么敢告诉凤舞,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端璎瑨一个提前回京的理由而蓄意编造出来的? “是么?那负责照看孩子的乳母和丫头可真该打死!”凤舞看似玩笑的话却令凤卿的侍女珊瑚浑身一抖,求助地望向凤卿。 “你先带茂德下去玩会儿,记得别再让风吹着了。”凤卿朝珊瑚使了个眼色,珊瑚毕恭毕敬地从凤舞手中抱过茂德,诚惶诚恐地退下。凤卿见室内无人,收敛了笑意:“姐姐有什么就冲着卿儿来好了,吓唬一个婢子做什么?” “你也知道本宫找你何事?”凤舞有些惊讶凤卿此刻的镇定自若。果然是跟她那惯会养晦的丈夫学了些本事。 “该来的总是要来。卿儿早就做好被姐姐训斥的准备了。”凤卿不以为然地笑笑。 凤舞长出一口气,不无责怪地道:“卿儿,你和晋王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收买了礼部的人,伙同你们一起陷害太子!晋王是否太过心急了些?”晋王这般亟不可待,若日后得承大统,真的是她凤氏能掌控得了的吗?凤舞不敢确定,亦有些后悔助他。 “他如何能不急?圣上南巡,太子监国,这明摆着是向天下宣告皇位非太子莫属啊!姐姐虽答应助他,可是这么久以来也不见有什么实际动作。我们要再不使些手段,怕早被踩得死死的了!”凤卿脾气一上来便口无遮拦,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放肆!”凤舞被她目无尊长的态度气着了,狠狠地一拍桌子。凤卿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下跪认错。凤舞并没叫这个任性的妹妹平身,而是抬起她的下巴与之对视,并严厉地问道:“凤卿,本宫是你的姐姐不假,却也是这大瀚朝的皇后!你我君臣有别,这点劝你别忘了。若再有一次敢对本宫不敬,休怪做姐姐的不讲情面!” 面对凤舞的疾言厉色,凤卿暗恼却也后怕,含着眼泪求长姐原谅,并保证再也不敢了。凤舞这才缓和了颜色,将凤卿扶起来。 “卿儿知错了,姐姐您别生气。卿儿也是一时情急,无心冒犯姐姐的!姐姐您就原谅卿儿吧?”凤卿耍起了小时候惯用的伎俩——钻到凤舞怀里撒娇。 凤舞实则无奈:“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要这样撒娇耍赖么?快起来。”凤舞替凤卿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道:“卿儿,别怪姐姐狠心,本宫也是想让你长个记性。你在本宫面前耍横,本宫尚且容你;有朝一日,难不成你也要皇上、太后面前耍威风?到那时,皇上和太后又能不能容你?” 凤卿知道姐姐说的都对,亦是为了她好,之前心里的怨怼登时烟消云散了。 凤舞怜爱地将凤卿的鬓发拨到耳后,面色又微微凝重:“卿儿,你实话告诉姐姐,可是晋王叫你来偷拿本宫的凤簪的?” 凤卿为难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面上也难掩愧疚之情。 凤舞闭了闭眼睛,心痛不已:“卿儿,你可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丢了凤簪,本宫会受到何等惩罚?”凤卿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端璎瑨并没有告诉她后果的严重性。 明知道皇后丢了赤头凤簪是欺君之罪,却还是利用凤卿来盗取。可见端璎瑨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的险恶用心,凤舞从前怎么就没发现?看来她得重新审视一下扶植对象的问题了。 “卿儿,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无论晋王要求你做什么,你都要先跟姐姐商量一下,懂了么?”凤舞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妹被那狼子利用,自己却还蒙在鼓里。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出大事! 凤卿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好。但是在内心里,她还是愿意相信丈夫端璎瑨的。这便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来了好半天了,也该饿了。本宫这便叫她们准备午膳。”抛开这些恼人的话题,姐妹二人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 午膳后送走了凤卿母子,晚上凤舞依旧不得闲。作为姐姐,她不能“厚此薄彼”,于是请了甘泉宫的母子三人共进晚膳。 为着太子的事,李婀姒和德妃尚未来得及将秋采女和蝶美人的死讯告知皇帝。直到太子一案过去数日,端煜麟突然想召蝶君伴驾时,她们才将二人的情况如实禀报。 端煜麟听了大为震怒:“出来这等事怎么不早说?”他眼神凛冽地看向德妃,季夜光一时惊诧,连解释都忘了。还好有婀姒替她挡驾。 “皇上别怪德妃姐姐,臣妾在行宫修养,她一个人管理这偌大的后宫实属不易。皇上就别拿他人的错惩罚姐姐了,姐姐会寒心的。”婀姒柔声软语地劝慰。说也奇怪,面对婀姒,端煜麟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起脾气的。 “是朕糊涂了,不该迁怒有功之人。朕给爱妃陪个不是。”看在婀姒的面子上,端煜麟难得跟妃子道起歉来。这异常的举动又是把季夜光吓得不轻。 端煜麟喝口茶,消了消火。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听德妃汇报过去四个月宫中的情况,不时地插一嘴:“那两对奸*夫淫*妇的尸首最后怎么处理的?瑞秋的嫔御身份可褫夺了?蝶美人……好生安葬了么?”提起蝶君,端煜麟难掩惋惜之情。这个女子一度是天佑大瀚的福祉象征,如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回陛下,瑞秋死前已经被贬为庶人,尸体丢去了乱葬岗;通*奸的另外三人死后俱是拖去兽鸟司喂畜生了……”说到这里,季夜光不忍想象,竟觉得有些恶心。 见德妃表现出不适,婀姒接过话头继续:“蝶美人已经按制厚葬。如果皇上觉得不舍,便赐她一份哀荣吧……” 端煜麟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蝶君出身微贱,位至美人已经是抬举了,再赐哀荣恐招非议。他心烦地摆了摆手否决:“不必了,你们处理得就很好了。只是……采蝶轩剩下的人,好好慰藉一番吧。”他隐约记得,随蝶君入宫的那个丫头,与她情同姐妹。如今唯一的依靠不在了,就算看在蝶君的份儿上,他也该善待此女。 出宫一趟,便折损了两名嫔御,好在还有新人邓箬璇和陆晼贞以慰圣心。一想起她俩,端煜麟就不得不担忧起陆晼贞的伤势。回宫已经半个多月了,陆晼贞还是昏迷不醒,这般活死人似的耗着,让身边所有人都跟着揪心。 陆汶笙得知女儿重伤昏迷,立即派人先将夫人和晼晚送到永安城照应。他自己正交接公务、准备送晼晴出嫁,还需要一段时间方能进京与家人团聚。皇帝亦是格外通情,允许陆夫人和陆晼晚留在皇宫,就暂住在晼贞的锦瑟居照顾她。 德妃跟皇帝汇报完又去了凤梧宫汇报。 凤舞听到瑞秋主仆通奸,脸上厌恶之色毕露;而听到蝶君病死,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舒畅无比。看来她的“螳螂”成功替她捕到了蝉。看今后这群戏子还怎么勾公主的魂儿! 德妃离开后。妙青端来温好的鱼汤,笑意盈盈地说:“恭喜娘娘,除了蛊惑公主之人!” 凤舞摇头,蛊惑端祥之人还在宫外风光呢,她的这盘棋还没下完。无意与妙青多说,凤舞接过鱼汤,一开盅便被浓重的腥味激得干呕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快,传太医!”妙青火急火燎地跑到殿外大声呼喊。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孕事 一听说是皇后不适,太医院的太医一并来了好几个。其重视程度非一般妃嫔可比,与当初采蝶轩的待遇更是天渊之别。 几名太医轮流为皇后诊脉,生怕出现误诊。不过好在皇后根本没病,而是有孕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天佑我大瀚,娘娘这是身怀嫡裔了!”院使王大人带着一众太医跪贺皇后大喜。 “真的?本宫怀孕多久了?”连凤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这辈子还能再怀上孩子! “此等关乎国祚的大事,微臣怎敢妄言?况且这么些太医诊断一致,是不会出错的。娘娘的龙胎已经快两个月了,胎儿一切正常,请娘娘放心。”王院使毕恭毕敬答道。 “妙青,赏。”凤舞不禁喜笑颜开,打赏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这个孩子是在南巡的途中怀上的,近四个月里也只有那唯一一次是皇帝留宿在她的院子。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娘娘大喜!皇天不负有心人,娘娘终于要有自己的嫡子了!奴婢……奴婢真替娘娘高兴!”送走一众太医,回到寝殿的妙青激动万分,她甚至比孕妇本人还兴奋。 “能怀上孩子本宫自然高兴,但也未必就是皇子。不过没关系,即便是个公主,本宫也已经满足了。”这么多年,看着别人的孩子一波波地出生,她自己却再也怀不上了。表面上装作不甚在乎,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时隔十多年,她总算能再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皇后以三十二岁高龄再度有孕的“惊闻”立刻传及六宫。国母孕嫡乃天下大喜,阖宫上下都要挂上红色灯笼以示恭贺。 王院使向皇帝禀报喜讯之时,端煜麟刚好批完了一天的奏折,正准备去关雎宫看看。婀姒的身体比之他离宫前仍是没有起色,不禁令人十分心焦。即便有了邓箬璇的弥补宽慰,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仍旧空落落的。 端煜麟震惊,连手中握着的墨玉珠串都不慎滑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问道:“皇后她……真的怀孕了?” “千真万确。”王院使心中奇怪,怎么这帝后二人都怀疑起他的医术了呢?难道这也是夫妻间的“默契”?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端煜麟挥手屏退了太医,无力地坐回了龙椅。 方达替皇帝捡起串珠,递给他的同时小心问道:“陛下还去关雎宫么?” “她怎么就怀孕了呢?这么多年都怀不上……怎么突然又有了?”端煜麟答非所问,他困惑地看着方达。 “这……这老奴没法回答啊,陛下。”他一个没根儿的太监,哪里明白情爱、繁育上的事? “这个孩子来的时候……呵,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如今太子犯错正处于圈禁中,偏偏这个时候皇后怀上了嫡子,让情况变得很微妙啊!端煜麟捏了捏前额,将墨玉串珠往桌上一掷:“走,去凤梧宫!” 端煜麟来到凤梧宫,屏退下人,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皇帝到之前,凤舞正来了兴致想要弹奏一曲。乐器都准备好了却突闻“皇上驾到”的通传,凤舞来不及收起月琴就出来迎驾了。 “朕发现,皇后只要一有喜事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弹这月琴。不知道今日皇后是高兴呢?还是悲伤呢?”端煜麟明知故问。 凤舞婉约一笑:“皇上这话便是在打趣臣妾了,臣妾怀了皇上的孩子,怎么能不高兴?”她的心情的确是好,因而面对端煜麟也和顺了许多。 端煜麟拉过凤舞的手,难得温柔道:“朕知道。朕……也高兴。” “那不如听臣妾弹上一曲以作庆祝,皇上意下如何?”凤舞心悦技痒,今日无论如何也想弹奏一曲。 “朕正有此意。皇后,请。”端煜麟一个手势,潺潺弦音自凤舞指尖流泄而出,他便安逸地靠在榻上闭目聆听。 一曲终了,凤舞高涨的情绪随之平复,望向窗外已是月朗星稀。榻上的端煜麟眼睑微阖,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尚未从琴声曼妙中跳出。凤舞搁下月琴,悄悄靠近榻边,轻声唤了两声也不见他回答。正想出去叫方达进来伺候时,手腕被躺着的人抓住。 端煜麟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含糊地喃喃:“你躺到朕的边上,朕想和你说说话。” 凤舞没有拒绝,静静侧卧在皇帝身畔,于烛光艳艳之下凝视着久不曾平心相对的丈夫。“听说皇上本来要去看淑妃的,现在赖在臣妾这儿没关系么?” “如果不是朕了解皇后的个性,真的会以为皇后在吃醋呢。”端煜麟睁开双眼,目光一时难以聚焦,就这样飘忽地盯着帐顶,自嘲道:“呵,你怎么可能会吃醋?你是朕见过最贤惠、最大度的正妻了……” “皇上少挖苦臣妾了!皇上真的要留宿凤梧宫?臣妾有孕在身,可不方便侍寝。”凤舞再三确认,她可不想等皇帝需要时再推拒惹得他不高兴。 “你……在皇后眼中,朕真的就那么……‘饥不择食’?”端煜麟被她气笑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合适了。 “臣妾没这意思,臣妾……臣妾只是怕淑妃等不到皇上会难过。”凤舞胡乱解释着。 端煜麟长叹一声:“唉,她大概也不会难过……”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但转瞬便抛开了这些负面情绪:“放心,朕已经派人去通传了,这两日都宿在你宫里。” “嗯……皇上刚刚不是有话想对臣妾说?臣妾听着呢。”凤舞翻了个身,也平躺下来,这样就不用面对端煜麟复杂的眼神了。 “唉,被你一打断,朕都忘记要说什么了。罢了,天色不早,歇下吧。”一场久违的促膝长谈终究还是无疾而终了。 夜里,凤舞梦见了她早殇的孩儿——永王。可怜的孩子尚没取名便被人害死了,凤舞真的好恨、好恨! 梦里的永王已经是会到处爬的婴孩了,凤舞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是她的儿子;梦里的自己也是当年那个傲然钟秀的年轻女子,她头上还带着姨母赏赐的卿云拥福钗…… 她犹记得那年永王出生,还是太子的端煜麟是多么的开怀!是这个孩子,给笼罩在皇帝沉疴难返阴影中的麟趾宫带来一丝慰藉;也是这个孩子,让长久困于宫闱之争的姨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郑薇娥送来一支精美的天保磬宜簪,凤舞爱不释手。将它与姜枥赏赐的钗一同插于发髻,二者相映成趣、尽显荣耀恩宠。谁曾想到,善妒的正室在那看似祝福的簪中藏下了最恶毒的咒怨——簪子上淬了不易发觉的毒,孕妇戴久了,胎儿必受损伤! 视线又聚焦回梦中,少妇凤舞将孩子抱在怀中逗弄着,小娃娃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她头上的卿云拥福钗却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支锈迹斑斑的天保磬宜簪!暗红的锈迹似干涸的血,散发着股股怨毒之气。 突然,永王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母亲头上的簪子,小嘴一咧竟号啕大哭起来。凤舞慌乱地哄着孩子,腾出一只手去摸发髻,当她再度放下时那满手的鲜血刺激得她放声尖叫…… “啊——”凤舞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连枕巾上也留下了晕开的汗渍。 “怎么了?”端煜麟也被她的突然大叫下了一跳。 “臣妾、臣妾梦到永王了……还有好多血!臣妾的手上、永王的小脸上……全是血……”凤舞喘息不匀,泪水从胀热的眼眶中蜿蜒而下。 端煜麟一时心疼将凤舞揽入怀中,一边替她捋着后背顺气,一边安慰她:“只不过是噩梦,都过去了。你别怕,有朕在呢。” 她有多少年没露出过软弱的一面了?端煜麟和凤舞都不记得了。凤舞只记得自己成为皇后的那一刻,一副沉重的枷锁便将她牢牢锁住。从此,她再没在人前落过泪,也不曾像这样委屈地躲入他人羽翼之下寻求庇护。 她真是害怕极了,颤抖的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皇上,臣妾不想让这个孩子成为第二个永王!一定不能!”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定要拼死护孩子周全! 永王夭折后的一年里,凤舞一刻都没停下过对他死因的追查。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郑薇娥送的簪子竟布满了腐锈,她这才怀疑问题出现在这上。可惜事情过去太久,簪子上的毒早已挥发无踪,一支被腐蚀了的发簪不能成为郑氏害死永王的证据。而凤舞也只能忍下这口怨气,暗中筹谋以待报复。她对郑氏仇恨的种子,也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不会的。不会的……”端煜麟心里亦是痛苦而愧疚。永王的夭折,对于当年的他的确是个沉痛的打击;然而时过境迁,现在流有凤氏血脉的孩子,真的还是他所期盼的吗?他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 也许凤舞的孩子真是天降的福祉,受其泽被,皇室中接连频传喜报。 先是明萃轩那一对姐妹花同时有孕;再是沁心公主和泰王妃传出怀上二胎的消息;月国王储金虬给妹妹寄来的家书中也提到了淮安公主于月前产下了一位小郡主,甚至连金蝉的专属医使夫妇也送来了即将添丁的贺礼。皇宫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 第一百八十章 拨乱 皇后怀孕,并非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听到这个消息的徐萤,可是一夜间愁白了好几根青丝。晨起梳妆时,还因此气不顺地呵斥了梳头宫女。 慕梅接过梳头宫女的差事,一边帮徐萤篦着头发,一边劝慰她:“娘娘莫急,咱们总还是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徐萤烦躁丢开一支金钗。凤舞不比别人,她是皇后,哪里那么容易对付?一旦让她诞下嫡子,璎平这辈子就没有希望了! 比起皇后肚子的这个,其他人的孩子已经不足为患了。徐萤一心一意只想除掉凤舞的胎,这样一来就给了姚家姐妹一丝喘息的机会,也让她们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 “皇后的胎若是出了意外,后果非同小可,娘娘的确不好妄动……”慕梅也犹豫了。 徐萤又扔下一根看着不顺眼的步摇,恨恨道:“不是说生不出来了么?怎么又怀上了,真是……”咒骂的话在心里补充完整。 “除非……是皇后自己‘不小心’出了事!或者,是皇上不想让这个孩子活……”皇帝忌惮凤氏的势力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皇后怀孕,皇上大概也是焦虑两难的吧? “对啊!如果是她自己、或者是皇上的‘过失’的话,那便赖不到本宫头上了,呵呵呵……”徐萤赞赏地看了一眼慕梅,并为自己插上了一对赤头凤簪。 闵王府,西暖阁内。 华漫沙正抱着琵琶发呆,连丈夫进门都没有察觉到。直到闵王将冰凉的手指轻触在她的侧脸,她才惊觉要等的人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手怎么这样冷?妾身替您捂捂。”说着便要去抓端禹樊的大手。 端禹樊笑笑摇头,躲开道:“入冬了,冷是正常的。我没事,倒是你,受寒了可不好。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端禹樊在她面前从不自称“本王”,他总是怕她介意出身,所以不愿意给她压迫感。下人送来了手炉,端禹樊往妻子手中塞一个,自己也焐上一个。 华漫沙想事想得入神,这才发觉抱着琵琶的手都快冻僵了,于是放下琵琶捧过手炉暖着。犹豫一瞬,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王爷,驸马一案已经真相大白,那三年前劫案的元凶亦是水落石出。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差不多可以为妾身父亲平反了吧?” 原来她呆坐半晌就是在纠结这事儿?端禹樊既无奈又好笑,他拉过妻子的手,柔声道:“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做到。你放心,明日我便上折子给皇兄,参楚沛天那老匹夫一本!”楚沛天结党营私由来已久,他这半年来也搜集了不少证据。即便不能一举扳倒这个佞臣,至少能替岳父沉冤昭雪,也算帮了却妻子最大的心愿。 果然,翌日看到奏折的皇帝气得不轻。回想起不久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太子僭越案,不正也是这个楚沛天挑起来的么?着实可恨!端煜麟真恨不得砍了这些贪官污吏的脑袋,但是江山社稷暂且又离不开他们,他也很是无奈。最终,皇帝只是处以楚沛天停职罚俸半年、闭门思过的轻刑;并为遭到楚沛天构陷的十二名官吏平反,其中就有已故的柳家全。 刑部不能群龙无首,端煜麟再三思量之下,暂时将刑部交给晋王接管。此圣旨一下,晋王更是风头无两! 有人好奇,为何皇帝如此信任这个三皇子?大概是端煜麟吃够了外戚专权的苦头,再不希望出现第二个凤家。然而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这个谨小慎微的儿子,娶的正是凤家的小女儿! 这日,端璎瑨入宫述职,凤卿也顺便跟来向皇后请安。 途经疏影园时,她不禁被园内的树上的装饰吸引了。园子里遍植梅树,可现在还不到梅花盛开的时候,光秃秃的树干着实不太美观。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个妙宗,在梅树枝头系上彩色丝绦,偶有微风袭来如柳枝般缭乱起舞,煞是好看! 为此独特景致驻足的尚不止凤卿一个,一伙儿忙里偷闲的宫女也被这新奇的创意吸引,正聚在一棵树下煮茶聊天呢。 凤卿走近,见其中几名宫女都气质不俗,想必是各宫里的掌事。慕梅眼尖,最先看见凤卿,连忙带着姐妹们给王妃见礼。 “免礼,本妃也不过是看着这树稀奇,想走近瞧瞧。不想打扰了你们闲聚,本妃这便走了。”凤卿无意与下人共赏景色,说话就要离开。 “霜重路滑,奴婢送送王妃!”慕梅将自己的茶具往香君手里一塞,小跑着跟上凤卿。见凤卿没有拒绝,自己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不时提醒着看路。 凤卿只觉这宫女周到圆滑,年纪看起来也大些,比那群小丫头有眼力劲儿多了。于是,边走边与慕梅随便聊上几句:“姑姑是哪个宫里的?从前不曾见过呢。” “王妃客气,叫奴婢慕梅就好。奴婢是皇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平时多呆在宸栖宫里,故而王妃觉得眼生。”宸栖宫与凤梧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凤卿自然没见过她。 “原来是皇贵妃的近侍,那便是与姐姐的妙青一样了。”凤舞不曾跟凤卿提过与徐萤之间的“纠葛”,她自然不晓得表面和平的两宫,实则始终在暗暗较劲。 “不敢当,奴婢如何比得上皇后娘娘的近侍。说起皇后娘娘,真是要恭喜娘娘和王妃了!娘娘有孕,是大瀚的福泽,也是王妃母家的荣耀。皇后娘娘若能一举生下嫡子,说不定就是未来名正言顺的储君……”看到凤卿渐渐变了脸色,慕梅突觉自己的口无遮拦,连忙住嘴请罪:“王妃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前面不远便是凤梧宫了,王妃自行过去吧。奴婢告退。”她行了礼,一路跑着退出了凤卿的视线。 凤卿听着慕梅前几句话时还满心得意,可是听到“未来储君”这句便立马撂下了脸。这也难怪,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皇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会扶植自己的夫君吗?显然不可能。一想到这个孩子的降生很有可能戳破她未来当皇后的美梦,凤卿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走,回王府。”凤卿在凤梧宫大门口停住了脚步。 “王妃不是来给皇后请安吗?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去了?”珊瑚不清楚主子的心理变化。 “今日不想进去了,改日再来。”说罢便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说凤卿前脚一离开,便有一道翠绿色的身影急匆匆奔向疏影园。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宫里的事才刚忙完,好不容易才脱身的。没错过什么节目吧?”气喘吁吁的慕竹总算摆脱了难缠的主子来赴约了。 “没有,就是慕梅姐要暂时离开一会儿。”秋棠宫的花穗替慕竹铺好座垫。 “慕竹姐姐,你也真是的,明明是你张罗的这次茶会,自个儿却迟到了!你说,该不该罚?”静莲殿的素溪嗔怪道。 “该罚该罚!可惜这里没有酒,我便以茶代酒饮它三大杯向众姐妹赔罪可好?”慕竹并不生气,只是用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番,以确定她请的客人到齐了没。 “不好!这茶可莲主子赏我的,名贵得很!哪能让你牛饮浪费了去?”素溪似护宝一般地将茶叶罐子紧紧揽在怀中不给慕竹,惹得大伙一阵好笑。 “你呀,还是这样小气!”慕竹无奈地点了点素溪的鼻尖。 众人嬉笑玩闹之间,花穗突然发现慕竹耳朵上的翠玉耳珰少了一只,然后便咯咯笑起来:“呵呵,慕竹姐姐心急火燎地赶来赴约,竟跑丢了一只耳珰!得不偿失啊!” 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慕竹的耳朵上,有的赞美耳珰剔透漂亮,有的感叹丢了可惜……唯有香君看到那熟悉的物件时,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你、你这耳珰……哪儿来的?”半响香君才找回魂魄,强忍怨恨地问道。 “香君也觉得好看?是我家小主赏的,只可惜丢了一只。不过,如果不是缺了一只小主大概也不会赏赐给我了。”几天前谭芷汀突然吵着要戴这对翠玉耳珰,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另外一只了。最后她懊恼地放弃了,连剩下的这一只也不要了赏给慕竹。 “你是说,这耳珰原本是谭美人的?”香君激动地握住慕竹的肩膀。 “是、是啊。香君,你怎么了?没事吧?”慕竹见香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假意关系道。 “我没事。你们玩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之后香君不顾大家挽留,神情恍惚地出了疏影园。 “她怎么了?”素溪不解地看了看慕竹,慕竹低眉一笑,回:“不知道,大概是哪里不舒服吧。”说着还不经意地摸了摸耳际的翠玉耳珰。 香君跌跌撞撞回到采蝶轩,从床底下掏出蝶君的遗物一遍遍细看,口中还念念有词:“姐姐,我想我找到害你的凶手了。只不过,我还没法证明她是如何害死你的……”紧握着的翠玉耳珰已经将她的手心硌出了淤痕。 香君拿起一只琉璃瓶,里面一对栩栩如生的蓝翅蝶标本是蝶君送给她的最后礼物。她打开瓶子,伸手想将标本取出,指尖刚碰到蝴蝶翅膀才想起来上面可能附着着花粉,遂连忙又将手抽了出来。她就这样抱着琉璃瓶自言自语了好久,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而不自知。 第二天醒来,她觉得碰过标本手指微微有些发痒。想着自己的皮肤向来敏感,会不会是沾到花粉不舒服了?本来想搽些药膏就忍过去了,但是她突然想到了蝶君。蝶君当时也以为是小病没当回事儿,所以拖到最后才不治身亡的! 不对!那蝴蝶有问题! 香君拿上琉璃瓶,顾不得梳洗打扮便急匆匆往太医院跑去。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香气 因为蝶君之死反而受到特别重视的采蝶轩,这下子可没人敢怠慢了。香君特意避开了当时给蝶君出诊的孙太医,而是找了一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张太医。结果真如她所料,这蝴蝶翅膀上是被撒了毒粉的!是谭芷汀要害她们! 香君塞了一锭她能给的最大的银子给张太医,嘱咐他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张太医也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不迭地答应了。香君收好琉璃瓶出了太医院大门,站在门口她望向翡翠阁的方向,目光中仇痛毕现。那只凶手留下的耳珰她一直贴身带着,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要报仇雪恨! “谭芷汀,你等着!我香君定要你血债血偿!”香君面朝着仇人的所在发下重誓。 这几日凤卿一直闷闷不乐,不知是不是因为王爷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她的缘故?珊瑚不敢问。刚好赶上今日王爷轮休,可算能哄哄王妃了,也免得珊瑚她们这些下人总是提心吊胆的。 “王妃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啊?是有什么心事么?怎么都不见你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端璎瑨从凤卿背后环住她,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最近一直有在用本王送你的香粉?喜欢吗?” “嗯。王爷亲手调制的,妾身喜欢。”凤卿靠在晋王胸前,不知道该不该把听来的风言风语说给他听。或许他早已经听说了,只是故作不知? 端璎瑨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和声问着:“你还没告诉本王为何突然不去请安了呢?”前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往凤梧宫跑,这段时间反而消停了。端璎瑨直觉有事发生。 “妾身不能说。说了怕伤了王爷的心。”凤卿为难地摇头。 “唉!可是你知不知道,看着你难过本王才更痛心啊!”端璎瑨花言巧语的功力比之他父皇可一点儿不差! 禁不住男人一哄,凤卿委屈地带了哭音:“那妾身说了,王爷别不高兴。”看到璎瑨肯定地点头,她这才继续:“宫中都在盛传,说姐姐的孩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那样王爷……岂不是……”后面的话不宜宣之于口,但是二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嗐,原来爱妃是为此事苦恼啊?其实大可不必。”端璎瑨拿过凤卿的丝帕替她拭着眼泪,安慰道:“皇后娘娘的孩子是血统高贵的嫡子,继承大统那是名正言顺的。再说了,皇后是你的姐姐,也就是本王的亲人。既然都是一家人,谁输谁赢又有什么关系呢?本王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快别委屈了啊。” “王爷真的放得下?不会不甘心吗?”反正她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会。爱妃你想多了。听为夫的,明日还是照例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显得大度,不好为此伤了一家人和气!”端璎瑨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劝慰凤卿。 凤卿见丈夫都这么说了,她再揪着不放,未免小家子气。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在丈夫这么体谅自己、体谅她的家人,凤卿心头亦是满满地甜蜜。她的丈夫怎么会害她?她果然没信错人! “最近父皇的身体有些不适,本王明日还要进宫去请安,王妃随我一同吧?”璎瑨陶醉地吸闻着凤卿身上的气味,真是美妙至极!他不禁赞叹道:“这香味儿实在诱人,本王真是爱死这个味道了!爱妃以后就只用这款吧。” “好,一切都听王爷的……”面对丈夫灼人的目光,凤卿娇羞地将臻首埋入他的颈窝。 翌日凤卿遵照丈夫的指示,带上儿子去了凤梧宫请安。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凤舞比平时更添了一份温柔的母性,见了小孩子尤其喜欢。凤卿带着茂德来看她,她心里其实很是欢喜。 “茂德,快去跟皇后姨母抱抱。”凤卿轻轻推了推儿子,茂德便听话地踉踉跄跄走向凤舞。奶娃娃边走还张开一双小胳膊,嘴里嘟囔着“抱抱”,模样甚是逗人!凤舞怕他摔着,连忙弯腰将其抱起来。 “娘娘小心!”妙青怕小孩子不老实,不小心碰了孕妇的肚子。 “没事,本宫注意着呢。”凤舞将让茂德坐在腿上,尽量避开腹部。 姐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儿,皇帝携了凤仪母子和端璎瑨一同到凤梧宫探望。 凤舞刚要起身行礼,被端煜麟一个手势制止了,并有些责怪的意思道:“朕都说过了,皇后有孕见了任何人都无需礼拜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皇上,礼不可废。”凤舞还是坚持做了个小幅度的请安动作,端煜麟无奈地将她扶起。 端煜麟转头才看见凤卿母子也在:“晋王妃和世子也在呢?” “皇上万福金安!茂德,快给皇上行礼,母妃之前教过你的。”凤卿又哄着儿子跪拜了皇帝。凤仪身后的璎宇和端婉见了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很是兴奋。于是,凤卿便让乳母带着三个孩子到偏殿去玩了。 “皇后娘娘有孕在身,必然不宜走动。儿臣想着时间久了娘娘肯定觉得闷,所以经常让王妃来陪娘娘说话解闷。而且,儿臣还听闻民间有传说,孕妇多与幼龄男童接触也能产下健康的男胎!”端璎瑨故意强调“男胎”,随即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皇后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皇帝;皇帝嘴上笑着夸晋王孝顺,可那笑意分明未达眼底。如若可以选择,端煜麟巴不得凤舞怀的是个公主。端璎瑨心中暗喜,果然,父皇还是有些忌惮这个孩子的。 “朕近日操劳政务,身体微恙,恐怕不能日日来看皇后。有晋王妃陪着你,朕也能安心许多……这样吧,就让王妃在宫中小住一段时间,这样你们姐妹三人尽可好好地说说话了。”端煜麟心思转了几转,突发奇想地邀请晋王妃,不知是作何打算? 凤卿想反正自从端璎瑨接手太子和刑部的事物后就很少有时间陪她,不如留在宫里一段时日也好,就当是散心了。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皇帝的邀请。 “既然皇上龙体欠安,就不要操心臣妾了。臣妾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还请皇上多保重自身啊。”凤舞和其他人都适时地表现出对皇帝关心。 “好,朕知道了。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去批折子了,你们姐妹慢慢聊吧。”端煜麟带着晋王走了,剩下凤氏姐妹三人继续热闹。 凤仪等着皇帝一行人走远,这才神神秘秘地问凤卿:“刚刚皇上在,姐姐没好意思问,卿儿用的是什么香粉?味道可真好闻!” “其实本宫也很想知道。你这粉跟平常的不同,很是清新淡雅、沁人心脾。连本宫这种素来不爱香的人都不讨厌闻呢。”凤舞闻着凤卿身上的幽香,仿佛情绪都更舒缓了。 “是王爷……”凤卿突然想起丈夫曾嘱咐过,不让她告诉别人香粉的来历。当时端璎瑨给出的理由是,为她调香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没必说与外人。况且,若被人知道他堂堂亲王竟摆弄起女儿家的玩意,反倒惹人笑柄。凤卿想他说的不无道理,便打算将此事作为两人的秘密。于是她连忙改口:“是王爷同僚家的夫人送的,卿儿也很喜欢呢!” 端璎瑨在通向宫门的岔路与皇帝告辞,端煜麟带着方达慢慢地往昭阳殿溜达。其实他并没有很多折子要看,只是不知为何越来越无法平静地面对皇后。 端煜麟一边一边连声叹息,好似有天大的愁苦。方达能猜透些许缘由,不禁劝慰皇帝:“陛下,您前两日才着了风寒,病还没好利索就别烦心更多的事了。龙体要紧啊!” “方达啊,你知道朕在烦心什么?”端煜的声音中有说不出的疲惫。 “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即便心知肚明,这事也不该是他置喙的。 “阿嚏!”端煜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打住。方达以为皇帝风寒反复了,急忙为他掩了掩大氅。端煜麟摆摆手:“朕没事,刚刚在凤梧宫被女人们的香粉味给刺激的鼻痒。喷嚏打出来反而觉得舒服了。” “也不知晋王妃搽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可惜陛下鼻子不通,闻不出香气不说,还被刺激着了!”发达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却被端煜麟听进了心里。 “对了,晋王妃要在宫里小住,到内务府给她挑些日用品和衣服首饰送去。她不是喜欢搽香粉么?你挑些好的一并送去。记住,你要亲自督办。”端煜麟突然发话。 晋王妃要用的东西皇后怎么会不准备好?皇帝多此一举显然别有用意。但是方达不敢多问,唯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 “方达啊,朕是不是……太狠心了?”端煜麟表情哀伤地望向远方,话语中的无奈与辛酸又有何人知? 方达沉默不语。 皇帝将准备好的东西以赏赐的名义送到了晋王妃手中。与此同时,晋王府也差人送来了不少凤卿母子平时惯用的物品。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拼了命地往这儿送东西。难不成本宫还能亏待了你?”凤舞觉得奇怪又好笑。 “姐姐自然不会亏待卿儿,皇上还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赏了卿儿这么多东西,皇上这是在哄姐姐开心呢!至于王爷……他送来的多是些茂德平时喜欢的玩具,小家伙离了这些宝贝怕是哭闹着不肯睡觉呢。”凤卿感动与丈夫的体贴周到,她一一摸过璎瑨送来的物件,发现其中居然还有两盒他特制的香粉!凤卿顿时喜笑颜开,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细心。 “想到什么了,笑得这样开心?”凤舞看到小妹痴痴地傻笑,不禁起了好奇。而凤卿只是羞赧地摇了摇头。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控诉 皇帝的病刚刚痊愈,皇后的身体就又出现了问题。凤舞最近总是觉得乏力,精神头也不似往日充足了。请来太医看过,都说是高龄孕妇常见的症状,只要静心休养自然就能好转。见太医们都言之凿凿,凤舞也就放下心来,安胎药更是一顿不落地灌下去。而原本已经打算要回府的凤卿,见姐姐身子不适便决定再多留一段时日。 皇后怀孕这段时间,后宫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皇贵妃打理。虽然只是暂时的掌权,但是徐萤还是不禁春风得意。她巴不得在这期间后宫发生点大事,好让她这个“一枝独秀”的皇贵妃大展拳脚、威风威风! 正当徐萤被落叶般悄然平静的日子磨得快失去耐性之际,香君的造访无疑是落在枯叶堆中的一丝火星。很快,整个森林将燃起熊熊大火。 “你说什么?你是指蝶美人是被人害死的!被谁害死的?没有证据可不许胡说啊!”徐萤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总算有人肯给她乏味的生活平添了一点刺激。 香君不停地向她磕着头保证自己所言非虚,并拿出了装有毒蝶标本的瓶子和在采蝶轩花丛中拾得的翠玉耳珰。她极力控诉着谭芷汀的罪行:“皇贵妃娘娘,您要替奴婢做主啊!皇上龙体初愈、皇后怀孕奴婢又不敢打扰,只能恳请皇贵妃您出面主持公道了!谭美人心思歹毒,这样的人留在后宫,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啊!” “但是单凭这两样东西,如何能证明谭美人就是元凶呢?她若是拒不承认,本宫也拿她没辙啊!”徐萤看了看香君呈上来的证物,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娘娘可以请来谭美人的侍女慕竹前来对质!她能证明那翠玉耳珰就是谭美人的!若是……若是她们都不肯承认,那奴婢也认了!”香君决定拼死一搏。 “香君啊,你可知若控诉不成,谭芷汀反咬一口说你诬告,届时你可是要承担责任的。”诬告妃嫔,杖责一百。这一百杖下去,如香君这般娇弱的女子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奴婢知道!反正若不能制裁加害蝶美人的凶手,奴婢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去那边陪她!”香君是铁了心地要跟谭芷汀拼个鱼死网破。 “那好!本宫念你一片忠心,今日便成全了你!慕梅,去通知六宫前来宸栖宫听审,将谭芷汀主仆带来与香君当庭对质!”无论结果如何,徐萤都免不了名威双收。最重要的是,好戏开锣今天就不会寂寞了。 不到两刻钟,妃嫔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宸栖宫正殿。有些人觉得这纯粹就是皇贵妃想趁着皇后放权树威,压根没太当回事儿。最开始谭芷汀也是抱着这种不以为然的心态来的。 “人都来齐了?”徐萤坐在主位,向堂下扫视了一番。 “淑妃妹妹身体不适,来不了了。”德妃也是看不惯徐萤拿乔做张的样子。 徐萤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这个李婀姒惯会恃宠而骄,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不过,即便少了她,这出戏还是得照唱不误。 “罢了,身子不爽就好生养着吧。咱们开始吧。”徐萤不耐地摆了摆手,话锋突然一转,变得严肃而尖利:“谭美人!你可知罪?” 皇贵妃的突然发难,打了谭芷汀一个措手不及。她尚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就被冬福按着跪到了殿前。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所犯何罪啊!”谭芷汀隐隐猜到可能是因为蝶君之死,但是此事她计划得周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啊!遂鼓足了底气,大声鸣冤。 “谭美人,你还不承认吗?分明是你害死了我家小主!”香君也冲到殿前,跪在谭芷汀身旁,恶狠狠地瞪着她。 “大、大胆奴婢!你少信口雌黄了!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本小主害死蝶君的?”所谓证据的那群蝴蝶早就飞得无影无踪了,看你拿什么指控我?谭芷汀心里得意地想着。 “我有!证据已经呈给皇贵妃娘娘了,你休想抵赖!”香君寸步不让。 “胡说!不可能……”此时的谭芷汀开始有些紧张,难不成她真的遗漏了什么?谭芷汀不禁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徐萤朝慕梅使了个眼色,慕梅立刻将两样证物端给谭芷汀看:“小主看清楚了,这两样东西可是出自小主之手?” 当谭芷汀看到蝴蝶标本和一只翠玉耳珰时,她算彻底慌了神。那翠玉耳珰怎么会到了香君手里?她明明没有戴它进去过采蝶轩!难怪前几天想戴的时候却不翼而飞,原来是被香君捡了去。可是,她之后又没再去过采蝶轩,香君究竟是在哪里捡到的呢? 谭芷汀故作镇定地嘴硬道:“光凭这个也证明不了什么吧?翠玉耳珰是嫔妾的没错,可是前几天刚好丢了,香君捡到了拿来诬告嫔妾也不是不可能啊!况且那瓶子的东西,嫔妾可是见都没见过。望娘娘明鉴!”她就是死不承认,看她们能耐她何? “你休得狡辩!”香君剜了谭芷汀一眼,向徐萤、也向大家解释:“这耳珰根本不是最近才捡到的,而是奴婢在蝶美人出事后在采蝶轩的花丛里拾得的!”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谭芷汀也深觉不对劲,毒蝶是慕竹去放的,她根本就不曾出面,怎么可能遗落首饰在采蝶轩呢?难道……慕竹?!谭芷汀猛然地回头望着慕竹,而慕竹却垂首默立不与她对视。 谭芷汀此时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原来是慕竹这贱人想要陷害她!可恨的是她现在还不能冲慕竹发难,否则便是不打自招了。于是,她只有咬紧牙关继续狡辩:“你说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捡到的我们就要相信么?谁能证明呢?”这一切都是香君的一面之词,不足为证。 面对谭芷汀的反驳,香君也一时哑口无言。就在大家以为谭芷汀即将反败为胜之时,一个声音的插入如平地惊雷:“嫔妾能证明!” 众人视线聚焦于声源一点,周沐琳款款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不慌不忙地向皇贵妃行了礼。然后转身指着谭芷汀重复道:“嫔妾证明香君姑娘所言非虚。” “周沐琳,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蔑我?”谭芷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周沐琳并未理会谭芷汀的指责,而是将自己的证词和盘托出:“回禀皇贵妃,嫔妾曾于蝶美人过世后的第三日前去拜祭,这点香君和采蝶轩的宫人皆可证明。” 徐萤看了一眼香君,香君点了点头,徐萤示意周沐琳继续。 “那日嫔妾途经采蝶轩后院的花丛时,的确看见了一只翠绿色的耳珰。一来嫔妾不缺这些;二来想着八成是哪名宫人遗落的,嫔妾也就没多管闲事地捡起来。想必那就是谭美人不小心掉落的耳珰了。”周沐琳鄙视地瞥了谭芷汀一眼。 “周才人,烦您仔细看看,这个可是您当日见到的那只耳珰?”慕梅将耳珰拿近了给周沐琳看,周沐琳看过后点头称是。 “你们、你们都是血口喷人!是你?还是她?到底是你们谁想害我!”谭芷汀情绪失控地先指着周沐琳,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慕竹。 “没有人想害你,是谭美人你自己做错了事。况且正如你所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呢?”末了周沐琳还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对了,嫔妾险些忘了,蝶美人出事的半个月前,嫔妾好像真的看见一个形似谭美人的身影进了采蝶轩呢!”话毕还状若无辜地看着谭芷汀。周沐琳所说的事发前半个月正是谭芷汀从行宫返回的第二天!谭芷汀既愤怒又绝望。 “不可能!嫔妾那日根本就没出过翡翠阁的大门,不信可以问慕竹和卫宝林!”谭芷汀这是“病急乱投医”,居然头脑一热想让慕竹当起她的证人来。 “慕竹是你的近侍,她的话算不得证词。卫宝林,你说,你可见过谭美人出过门?”徐萤觉得卫楠平素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说假话。 卫楠紧张地绞了绞绢帕,心里顿时是七上八下的。她与谭芷汀的关系谈不上好,但是谭芷汀也不曾找过她的麻烦。只是……她实在记不得那日的情形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卫楠选择逃避:“回娘娘,嫔妾……不知。” “怎么会不知?你好好想想!”徐萤着急地拍了拍桌子,吓得卫楠一哆嗦。 卫楠怕得眼泪都涌出来了,连忙跪下澄清:“嫔妾是真的记不清了,只是有印象慕竹那天很晚才回来。可是……直到慕竹回来之前,嫔妾并未见过谭美人!” 卫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这些实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未免有些奇怪了。既然没出过翡翠阁,怎么可能一天都不见人影呢?至少出恭时总要离开寝殿吧?如果一整天都不见人,那就说明很有可能是人偷偷出去了!卫楠的这番实话,说了倒不如不说,反而让谭芷汀显得更可疑了。 “不!不是的!嫔妾那天是睡着了啊!那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特别的疲累,嫔妾真的是在寝殿里睡了一整天啊!”谭芷汀的辩驳顿时变得苍白无力,眼下谁还肯信她? 但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慕竹扑通一声跪下,拼命地磕头请罪:“娘娘饶命!奴婢有罪!”慕竹挂着两行“悔恨”的清泪转向谭芷汀,恳求道:“小主,您就别再隐瞒了!还是都招了吧!小主不能一错再错了啊!”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狼狈 谭芷汀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着慕竹,颤抖地指着她:“慕竹?你在说什么呀!” “事已至此,小主您就认罪吧!”慕竹膝行到徐萤脚下,抱住徐萤的鞋子哀求道:“皇贵妃娘娘,小主她也是一时糊涂!您就网开一面,不要重罚她了!奴婢求求您了!”一边说还一边重重磕头,那虔诚之态看了都叫人动容。只可惜,别人眼中的“忠心护主”落到谭芷汀身上无疑是背后捅刀。 徐萤嫌恶地推开慕竹:“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有话就好好说!” 慕竹抽噎着开始“检举”她主子的罪行:“蝶美人……是被我家小主害死的!” “慕竹!你敢出卖我?”谭芷汀果然是个性急无脑的蠢货,被慕竹一激就全漏了底。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都已认定了凶手就是谭芷汀。谭芷汀怒极,欲扑上去与慕竹争辩,还没摸到人家衣角就被冬福和几个手下死死按住,并用丝帕堵了嘴。 “小主,就算您以性命要挟奴婢,奴婢今日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您已经闯下弥天大祸,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慕竹摸了一把泪水,坚定地面向大家道:“奴婢本来早该察觉小主的异样,是奴婢的疏忽令小主酿成大错,奴婢有罪!”她先是向六宫众妃磕头谢罪,在一片啧啧声中继续她的表演:“事情的起因是在五月份,为准备太后的千秋节,皇后赏赐下来一批新衣给各宫小主。不巧的是,谭美人与蝶美人看中了同一套衣服。只因当时蝶美人正得宠,小主不得不忍痛割爱。也正是因为如此,小主对蝶美人一直心存怨恨,还常常念叨着要教训教训出身卑贱的蝶美人!” “呜——”谭芷汀听到慕竹真的要将她的阴谋都抖落出来,急得不行。想要阻止却脱不开身、想要出声却张不开嘴,只能挣扎扭动着呜呜乱叫。 慕竹“怜悯”地瞥了一眼无能为力的谭芷汀,心里的笑容越发灿烂,面上却还是一副悲戚表情:“奴婢原想着,小主所谓的教训只是让蝶美人吃些苦头、出出气罢了。没想到小主是动了杀念啊!” “你啰啰嗦嗦讲了一通,还是没说到点子上!你就说说谭美人是怎么害死蝶美人的就完了,废话真多!”任是德妃这种耐性好的都等不及慕竹这般细枝末节地讲述了。 “是,奴婢明白了。”慕竹想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不知诸位主子还记得吗?上回雅馨小筑出事,不是谭美人和奴婢去行宫向淑妃娘娘传信么?就是那次,小主命奴婢偷偷到温泉附近捉蝴蝶。奴婢还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的让奴婢捉起蝴蝶来了?只不过奴婢是下人,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所以就替小主捉了一罐子的蝴蝶。但是奴婢真的没有想到,小主她……她是要用这些蝴蝶来害人呐!如果奴婢早知道,是断断不会助纣为虐的!”之后慕梅将两样证物拿给慕竹看,慕竹也承认耳珰是谭芷汀的;蝴蝶也是正当初她捉到的那只。因为当时一群蝴蝶中只有这么一只是蓝翅的,所以她不可能记错。 这下子大伙儿都听明白了,难怪上次一说去行宫传信,谭芷汀表现得那么积极。敢情是早就揣着害人的主意了! 慕竹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她!谭芷汀忍不下去了。她奋力挣开钳制她的两个小太监,一把将口中的丝帕扯掉,冲上去就甩了慕竹一个大嘴巴,并大骂道:“好你个背主求荣的贱婢!敢诬蔑本小主?那蝴蝶翅膀上的毒分明是你下的!这恶毒的主意也是你出的!而且当时你不是说,这毒只是能让蝶君毁容却不致命的吗?如果早知道蝶君会因此丧命,嫔妾是万万不会下手的啊!娘娘,一切都是这个贱人策划的!她想害死蝶君让嫔妾来背这个黑锅啊!娘娘,您要信臣妾!” 谭芷汀恨极,下手不轻,直将慕竹打得嘴角流血。慕竹也不甘示弱,嚎哭着扒到徐萤脚下控诉:“小主您怎么能这样对奴婢?事情败露了就要拿奴婢来顶包吗?说什么是奴婢下的毒,怎么可能呢?奴婢一个下人,上哪儿去弄毒药?从行宫回来的当天晚上,您分明说不用奴婢伺候、将奴婢赶出去了,奴婢根本不知道您在屋里做什么呀!当晚的情形,翡翠阁的宫人都可以证明的,娘娘明鉴!” 谭芷汀一时怔住,那晚她的确不曾用她随侍。然而,她不过是心烦意乱想独自安静一晚罢了,现在反倒成了她做见不得人的事的证据!真真可笑! 谭芷汀真的是怒极反笑,她不禁为慕竹的巧言令色抚掌“称赞”:“好个慕竹啊!我真是小看了你!可是说到底这毒蝴蝶也是本小主派你去放的,你想装得一无所知?没门!”休想撇得一干二净,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上慕竹垫背! 慕竹一脸无辜且震惊地看着谭芷汀,苦笑道:“小主您糊涂了吧?案发现场可是留有您的耳珰啊!奴婢去放怎么会留下小主的东西?况且,您不是前不久才将剩下另一只的翠玉耳珰赏赐给奴婢的?之前这对耳珰都是您自己戴着的啊!慕梅姐、香君,还有各宫的几名掌事宫女都可以替奴婢作证。” 徐萤看了看慕竹和香君,她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下轮到谭芷汀震惊了,慕竹的手腕之高明,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桩桩件件都谋划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谭芷汀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早在蝶君死的那一刻她便有不好的预感了。她还傻乎乎地安慰自己,是蝶君自己的命不好,所以才感染而亡。却不曾想,这一切都是慕竹计划好的,慕竹打一开始就想要了蝶君的命! 谭芷汀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她指着慕竹的鼻子恶狠狠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这恶毒的贱婢,趁我不备偷了我的耳珰,故意留在了采蝶轩!反正,蝴蝶就是你去放的!从行宫回来后的第二天我根本没有出过门!” 慕竹遗憾地摇摇头,可怜她道:“小主啊小主,您怎么就是执迷不悔呢?根本没人能证明您那天没有出过门啊!” “我出没出去过,你最清楚!”如果能用眼神杀人,此时的慕竹已经被谭芷汀千刀万剐了。 “小主,这奴婢可不清楚!因为那天奴婢一直在周才人的宫里陪她说话。就像卫宝林所说,奴婢那天很晚才回到翡翠阁,从何得知小主白天去了哪儿啊?”慕竹按照约定好的“戏文”求助周沐琳。 周沐琳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娘娘,这点嫔妾可以证明。那日谭美人主仆回宫,嫔妾惦念淑妃娘娘的安康,早就想寻个机会召慕竹来问问。刚巧第二日在去往尚宫局的路上巧遇慕竹,嫔妾便拉着她去了登羽阁一叙。没想到嫔妾与慕竹姑娘相谈甚欢,说着说着就忘了时辰,等慕竹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周沐琳故意说成是在尚宫局附近碰到的慕竹,原因是采蝶轩与尚宫局完全是在两个方向,这样一来慕竹更加没有了作案时间。 “哈哈哈哈……”不等周沐琳说完,谭芷汀便疯狂地大笑起来。她千算万算,算不到慕竹会联合起外人来对付她!罢了!她败了。败给了慕竹的处心积虑和自己的轻易相信。 “谭美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萤看到谭芷汀状若疯妇很是厌恶。 谭芷汀没有立即回复徐萤的问话,而是对着慕竹和周沐琳比出一个“赞赏”的大拇指:“你们俩,真行呐!狼狈为奸、一丘之貉都不配用来形容你们了!”她面色一凛,腰板挺直地跪于徐萤面前道:“回娘娘,对于谋害蝶君一事,嫔妾无话可说!嫔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宽恕。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嫔妾只想提醒在座的诸位看清楚她们二人的嘴脸!莫要像嫔妾一样,遭了奸人暗算!”边说边指向了周、竹二人。 周沐琳不屑地笑笑:“谭美人自己起了害人之心、做了害人之事,难道就不许旁人伸张正义了么?依你所言,但凡敢于揭露别人罪行的人都成了卑劣之徒?那坏人岂不是要更加猖獗了?” “呸!从你嘴里说出‘正义’二字,真是叫我恶心!周沐琳、慕竹,你们用心险恶,不会有好下场的!”谭芷汀还想再骂,却被徐萤不耐烦地打断了。 “既然你已认罪,那本宫便治你个戕害嫔妃之罪。先打入掖庭狱听候发落吧。”闹了这么久徐萤也有些累了,最后三言两语结束了这场“庭审”。 徐萤将事件的始末复述给皇帝,端煜麟愤怒地砸烂了两个珐琅彩花瓶。最终,端煜麟下旨,贬谭芷汀为庶人、赐鞭笞死刑;谭芷汀的父亲也因此被罢官流放,总之谭氏一家人皆不得善果。 转眼间新年将至,一次端煜麟临幸翡翠阁,不知慕竹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皇帝当晚竟然没留宿在卫宝林的寝殿,而是被勾去了慕竹的屋子里!第二天,皇帝就复了她“宝林”的位分,还许她搬进谭芷汀的寝殿。因为这事儿,卫宝林还委屈了好一阵子。 还有一件事出乎众人所料,皇帝为了表示对蝶君枉死的补偿,竟然借此机会赐封香君为“良襄县主”,并许她一直住在皇宫内直至出嫁。此等厚待不禁令人咋舌! ------------ 第十八篇 批吭捣虚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良襄 新封的县主隔日要向皇后请安。为免失礼,侍女玲珑替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淡雅的藕荷色蝶戏水仙裙给冬日的肃杀平添一抹清新靓色;天竺葵华羽银冠两侧的流苏随着香君的一举一动摇摆不定,煞是俏皮妩媚;临行前,玲珑还是怕主子穿得单薄着了风寒,遂又为她披了件织锦镶毛斗篷。一切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这才赶往了凤梧宫。 等过了年,凤舞的胎就要满四个月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孕妇的胎象应该比较稳固了,可不知为什么,凤舞总觉得这胎不像怀端祥那样轻松,反而有点像怀永王时候的感觉。 凤舞十分担心这胎会步永王的后尘,每天安胎药一碗碗地灌下去,太医也是早晚各一遍的请脉,可都查不出任何问题来。妙青还宽慰她说这胎肯定是男孩,所以才会与怀永王时相像,这是好事啊!凤舞也只能以孕中太过敏感来安慰自己,她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凤舞这厢刚服下早上的安胎药,香君便在殿外等候问安了。 “她来了?”凤舞搁下药碗,透过窗纸看了看外面皑皑雪景。昨夜又是一场瑞雪,今早便积得又厚又深,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一场大雪了。“天寒地冻、积雪难行,本宫早就免了晨昏定省,难得她还守礼,记得要来拜谒中宫。她一路行来恐怕已湿了鞋袜,叫蒹葭带她去偏殿换下,本宫等她。” 妙青得令,向屋外的蒹葭传达了主子的吩咐。蒹葭半刻不敢耽误,径直引了香君主仆去了偏殿更衣。 “妙青,是时候了。大瀚皇帝的嫡子不能存在任何污点,本宫更不能让他的亲姐姐成为他的污点……”前些日子凤舞尤感不适,只得卧床休养。她还奇怪,端祥怎么都不常来侍疾?再三逼问书蝶之下才得知,端祥居然趁着她生病偷跑出宫了!不消问也知道,这孩子定是跑到蝶香班去跟戏子们“鬼混”了!凤舞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娘娘,齐清茴这竖子人心不足。明明可以拿了赏赐回江南谋生,却偏揣了颗扎根京城的野心;不过这也到罢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诱骗公主!这样自私阴险之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妙青也是恨得牙痒痒,大瀚的长公主也是他一介贱民能利用、觊觎的? “去请过来吧。”凤舞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念念道:“母后既是为了你姐姐也是为了你,你别怪母后狠心。母后答应你,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母后今后便少插手后宫争斗,也不再害人性命了。权当是为你积福了。” 换好鞋袜的香君来到正殿拜谒中宫:“臣女良襄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香君向凤舞行了跪拜大礼。 “地上凉,起来吧。赐座。”凤舞满意地点点头,那边妙青已经替香君摆好了凳子。 “谢皇后娘娘。”香君道了谢坐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还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单独面对凤驾。 气氛略显尴尬,但凤舞是见惯场面的人,怎么会被这点小拘谨难住?她命妙青为香君上了一盅热奶茶,率先打破沉默道:“县主虽出身市井,却处处大方得体,难怪皇上喜欢你和蝶美人。” 听到凤舞提及蝶君,香君眉头微蹙,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显落寞了,丝毫不见荣耀晋封后的喜悦。香君淡淡开口:“都是娘娘和姐姐管教得好……” “县主似乎不太开心啊,封了县主你不高兴么?换做是旁人,早就欢天喜地庆祝开了。”凤舞也感受到了香君淡淡的惆怅迷惘。 “实话不瞒娘娘,臣女现在只觉得迷茫,除此之外再无他感。臣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就是高兴不起来。”她这个县主之名,说白了是用蝶君的命换来的,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从来没到过永安城、从来入过宫。这样她的蝶君姐姐就能好好地活着,她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地唱戏。 虽然害死蝶君的凶手已经正法,她大仇得报的同时又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尊贵身份,可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最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跟她分享喜悦,她只觉得空虚。 “从前一直以为姐报仇为目标而活,现在这个目标突然没了,内心空虚也是在所难免。本宫能理解。”凤舞了然地看了香君一眼。 香君略微有些吃惊,皇后居然懂得她的心思!遂感慨道:“没想到娘娘能体谅臣女的心情,臣女、臣女甚是感动……”说着不禁泪盈于睫。 “良襄啊,你先别急着感动。蝶君的仇你真的报完了吗?”凤舞话中有话,故意吊着香君的胃口。 “娘娘何出此言?还请娘娘明示!”谭芷汀伏法,难道还不算报了仇么? “本宫念县主对蝶美人一片赤诚,便直言不讳了。谭芷汀是杀死蝶君的直接凶手没错,但是间接害死她的人还遥逍法外呢!”凤舞实际上还是在卖关子。 “间接凶手么……是谁?”香君的眼睛一下子被仇恨的火苗点亮,这副生机勃勃的模样简直跟她刚进来是判若两人。 凤舞唇瓣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皇宫。”然后香君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她解释道:“整个后宫都是害死蝶君的凶手。如果她不入宫,就不会卷入后宫之争,自然也就不会死。所以啊,是这个后宫害了她啊!” “怎么可能……娘娘说笑了。以我们姐妹的微薄之躯如何能与整个后宫抗衡?难不成皇后希望臣女向后宫所有人复仇吗?”香君苦笑着摇摇头。 “是啊,明知道以你们卑微的出身在这后宫中左右都是要被践踏,却偏偏还要入宫。荣华富贵就真的那么重要?让你们不惜性命也想要陪王伴驾?自作孽,不可活呀……”凤舞惋惜地叹着气。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姐姐是被皇上看中留下的,怎么会是我们自愿的呢?”皇后的话香君听得云里雾里,情急之下竟忘了规矩。 凤舞故作吃惊:“哦?你们并非自愿?难道不是你们姐妹二人与齐少班主自排自演的一出好戏吗?”一连串的问题算是将香君彻底搞糊涂了。 不待香君发作,凤舞对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她认为的“真相”娓娓道来:“本宫一直以为你们的少班主想出人头地,于是和你们串通好演一出艳惊四座的戏码来吸引皇上的注意。若得到皇上的青睐,他今后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而你们也能入宫尽享荣华。这难道不是你们计划好的吗?可恨的是你们还要利用本宫的女儿!”说到最后凤舞甚至有些气愤地攥紧了拳头。 “没有的事!娘娘明鉴,那天真的只是个意外!我和姐姐毫不知情,更不曾利用过公主啊!”香君扑通一声跪在凤舞面前,反复申辩。 凤舞当然知道蝶君和香君是无辜的,可恨的是那个齐清茴!但是她还是故作不满地质问:“没有?那为何齐清茴要引诱公主帮他在你们的服装道具上做手脚?还不承认!” “什么做手脚?难道……是姐姐的假发?!”香君突然想到当日唯一的纰漏就出在蝶君松脱的假发套上。 “哼,明知故问!”凤舞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含了一口牛乳顺气。 “娘娘息怒!娘娘真的是冤枉我们了!那日的意外真的不是事先串通好的!我们根本无意献媚皇上、更不想进宫!臣女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香君信誓旦旦地向天举起三根手指。 见她这般真诚,凤舞的气也消了大半,摆摆手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是本宫没想到,你们的少班主真是好手段!诱骗公主不说,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要利用,这分明是不顾你们的死活啊!你们也是怪可怜的……”猫哭耗子的惺惺作态凤舞早已信手拈来。 香君膝行到凤舞跟前,激动地扶住凤舞膝盖追问:“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少班主的计策?他出卖了我们?” “哎呀,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别在追问了。”凤舞宽慰似的拍了拍香君的肩膀。 凤舞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香君,但是这话无疑是坐实了香君的猜想。香君突觉浑身无力,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原来,她的仇人还没死!不但没死,还在宫外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是她们呢?被丢进这冰冷的后宫苦苦挣扎,到最后落得个痛失至亲的下场! “齐清茴,你好卑鄙!蝶君姐姐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香君下意识地小声嘟囔着,方才颓若死灰的眼睛瞬间如被熊熊烈火燎原,再次疯狂燃烧起来! “良襄?你刚刚说什么?本宫没听清。”凤舞示意妙青将香君从地上扶起来。 反应过来的香君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己站起身来向皇后施了一礼:“皇后恕罪,臣女失态了。”她抬起头,用清冷的目光望着凤舞,缓缓开口:“臣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女思念‘故友’,想借着这新春佳节出宫探望。望娘娘恩准!” “你入宫这么久还从未回去戏班看过,想和他们团圆也无可厚非。本宫准了,不过只允许你出宫一天。”她爽快地将出宫令牌交给了香君。 “足够了。谢皇后娘娘恩典!”香君双手接过令牌,再拜告辞。 凤舞走下凤榻来到门边,撩开门帘看着香君离开时坚定的步伐。她分明看到香君新换的鞋子又被厚重的积雪埋没、浸湿,一次又一次。 “真冷。”凤舞喃喃自语。 “明儿就是除夕了,怎么会不冷?娘娘回屋吧。”听到凤舞低语的妙青轻轻叹息,扶着主子返回温暖如春的寝殿里。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辞旧 除夕之夜,普天同庆。 香君揣着出宫令牌匆匆穿行在寂静无人的掖庭长街。行至北宫门,稍显懈怠的侍卫随意地看了一眼令牌便轻易放行,这让一直紧张不已的香君大松了一口气。 出了皇宫香君雇了辆朴素的马车,马车载着她一路往露水街上的蝶香戏园驶去。 “姑娘,到了。”车夫一挑车帘,笑呵呵地提醒着:“今儿过年,做完姑娘这趟生意,小的也要回家团圆喽!” 香君看着车夫手边包袱里露出一角的拨浪鼓,猜想他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于是将一锭十两的银子塞到车夫手里:“谢谢,给你钱。” “妈呀!姑娘您给得也太多了!这使不得、使不得啊!”十两纹银都快赶上他一家人一年的花费了。 “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到它。过年了,给你的妻子、孩子买些好东西吧。”香君露出一个善意地微笑。 “这……谢谢姑娘了!”车夫见香君打扮不俗,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在乎这点儿银两便也就不推辞了。他想了想还是好心地问了一句:“姑娘,除夕夜不好雇车,要不小的在门口多候您一会儿。等您办完事出来,小的再送您回去?” 香君抬首看了看高悬于戏园门楼上一尘不染的“福星高照”御匾,微笑着朝车夫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快些回家过年吧。” 见雇主拒绝车夫只好调转车头,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离开前他还特地回头看了香君好几眼,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戏园子门口,也不进去。车夫甩了甩头,心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香君叩响了戏园大门,良久一名小厮从门内探出头来,不耐烦地赶她走:“今晚戏园子被张公子包场了,不演出了。” 说完,小厮刚欲掩门,香君迅速伸手挡住门扉:“小哥儿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也正常。烦请你去通报齐班主一声,就说香君回来看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厮见眼前的姑娘和和气气的,也不好太凶。况且听她的口气,好像是班主的旧识,他还是去通传一下比较好。小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姑娘稍等,我去通传。”然后轻掩大门,一路小跑进了内堂。 香君靠在门边,双手插进袖筒,不经意摸到了藏在里面的东西。她自嘲一笑,仰望夜空中残月如钩,不时有云朦胧飘过。希望今夜是个好天,可千万别下雪啊! 片刻之后,小厮回来给香君开了门,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香君进到花厅,这里的氛围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热闹到让人不禁想起“纸醉金迷”四个字。 她立在花厅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数月未见的齐清茴。他身上穿着香君再熟悉不过的白娘子戏服,头发绾成一个柔媚的灵蛇髻,脸上的胭脂水粉一样不少,活脱脱就是一副女子模样!他委身仰靠在一位纨绔子弟怀里,一杯一杯地喂着对方喝酒,想必那就是包场的张公子了。张公子被哄侍得开怀了,便从怀里掏出一支金贵的珠钗插在齐清茴头上,一边摩挲着齐清茴的脸蛋嘴里还赞叹着他的俊俏。周围的一群公子哥也都互相开着猥琐的玩笑。 好一幅腌臜的“相公相嬉”图;好个令人作呕的纨绔龙阳君;好个不知廉耻的戏子兔儿爷!香君强忍下胸口翻涌着的恶心,走上前去打招呼:“齐班主,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呦呦呦!快瞧瞧这是谁来了?稀客稀客啊!”齐清茴一下子从张公子怀里坐起,鼓着掌欢迎。众人都奇怪地看着香君和齐清茴。 “这小妞谁啊?不是说了本少爷包场了么?怎么还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张公子有些不高兴,怎么这女子一来,他的茴倌就激动起来了? “张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得罪了贵人!”齐清茴坏笑着捶了张公子一下,张公子还贱兮兮地涎着脸。 “哪里来的贵人?贵人这么晚会来你这污脏地界?也就小爷看得起你,时常捧你的场!”张公子不以为意,不屑地看了一眼香君,转而又去挑齐清茴的下巴撩拨他。 齐清茴恼怒地将张公子的咸猪手一推,语气不善地反讽:“呦!嫌我这儿脏啊?那你别来啊!我就不爱听你说这话,蝶香班可是给皇帝唱过戏的;我们这儿还出了一个皇妃、一个县主,怎么就脏了?难不成张公子是暗示当今圣上满眼污秽么?” 张公子一方面怕“心肝”真生他气,一方面也怕方才的话真的传入外人耳中对他父亲仕途不利。于是,他连忙捂住齐清茴的嘴,哄劝着:“哎哟我的小祖宗,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你可别乱嚷嚷!我错了还不成吗!”他的这番不是赔得大伙哄堂大笑,真真是没面子! “哼,这还差不多!以后再让我听见类似的话,就永远别踏进我的戏园子!”齐清茴一嗔一怒都别具风情,不生为女子真是可惜了!也难怪这张公子被他惑得五迷三道的。齐清茴拉了拉张公子的袖子,朝香君努努嘴:“喏,原先是我们戏班的,现在可是朝廷钦封的‘良襄县主’!你说她算不算贵人?” “县主?她?”张公子难以置信地指着香君问道。见齐清茴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张公子瞬间留下了一滴懊悔的冷汗,尴尬兮兮地笑道:“呵呵,原来是县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这会儿的语气怎么听都带来一分谄媚和讨好。 “张公子不必客气,是我打断了公子的雅兴,还望公子别介意。”香君虽然在对张公子说话,但是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直直走到齐清茴面前,话却还是对张公子说的:“我难得出宫一趟,今晚想跟故人好好聊聊,张公子可否卖个薄面,先行回去?” “这……”张公子瞟了瞟齐清茴,见齐清茴也是让他回避的意思,无奈只好答应。于是,张公子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和小厮、仆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闲杂人等清场,花厅内只剩下香君和齐清茴二人。齐清茴也终于可以松口气、放任自己瘫倒在太师椅里。 “吁,终于清静了!”齐清茴长吁一口气,看起来甚是疲惫。 “怎么?就连班主也疲于应付?我还以为你们是真心的呢!”香君明知道齐清茴是逢场作戏,但就是想故意恶心他。 “呸!谁跟他是真心?一群下流坯子!”齐清茴面露厌恶,狠狠啐了一口。 “哦?那香君倒想知道,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人是值得班主真心相待的?”以前她不觉得,现在想想齐清茴向来是自私之人,他的心里就只有他自己! “当然有!比如,我爹娘、螟蛉、橘芋、蝶君……还有你呀!”说到最后,齐清茴甚至还暧昧地卷起香君的一缕发丝轻嗅。那模样简直和刚才的一众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香君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抽回自己的头发,讽刺道:“怎么,公主不来了,你就寻摸着打上本县主的主意了?” 齐清茴被拒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口气也别别扭扭:“关公主什么事?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巴不得她别来烦我!” “放心,公主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她若是再敢与你厮混,皇后娘娘怕是要打断她的腿了。”香君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整个花厅。厅堂四角的灯台插满了红艳艳的蜡烛,很是喜庆;厅内的帷幕也换成了厚棉绒质地,深紫色更显得高雅大气;厅堂当中立着一尊双耳三足铜鼎炭炉,暖烟正从炉嘴徐徐飘散…… “皇后罚她了?”齐清茴脱口问道,倒让香君有些吃惊。难不成他还是关心公主的? 香君笑了,只是这笑里的讽刺,齐清茴不懂。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倒是公主把皇后气得够呛。” “算了,不说这个。你难得回来,我去把大伙叫来,咱们好好聚聚?”齐清茴正要起身去喊其他人,却被香君按回椅子里。齐清茴不解。 “我今天是来找你的。只找你一个人。我有话要问你。”齐清茴长眉一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香君尽管问。香君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蝶君入宫可是你一手策划的?” 想到无辜故去的蝶君,齐清茴心里也不免惋惜,对于香君的问题他亦敢直言不讳:“是,也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香君自然不满意,她踱步到窗前再次厉声质问。 “既然你想知道真相,我便都告诉你罢。”于是,齐清茴将端怡因想留下蝶香班而求助于他、二人想方设法、到最终敲定计划等一系列过程清清楚楚地还原给香君。 听到最后,香君忍不住爆发了:“齐清茴,公主还未成年!若非你一步步引导她,她会想出这么周密的计谋?你别想把所有错都推倒一个孩子身上!”齐清茴对外宣称自己只有十六岁,实际上他只是童颜长驻罢了,实际上他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这个秘密除了从小跟在老班主身边的她和蝶君,别人都不知道。 “你怪我?怪我送蝶君入宫?呵,我可是为了你们好啊!香君你可别不识好歹!”齐清茴也生气了,这大过年的跟他争论一个死人,是想存心找晦气吗? “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蝶君给的!都是她……用命换来的!”香君冷冷地盯住齐清茴,最终绽出一抹狠绝的笑意:“所以……你也要用命来偿!”话毕伸手推到了手边的灯台,烛火迅速引燃了附近的棉绒帷幕。 火舌舔舐着周围的木质家具,火势迅速蔓延成一发不可收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劫 “香君!你干什么?快住手!”齐清茴慌了神,扑上前去制止还想再点燃地毯的香君。将香君控制住后,他不住地大声呼救,然而已经太晚了。冬季里干燥,花厅里易燃物又多,大火很快就封堵了赖以逃生的门窗。 “还想逃?你做梦!”香君的双手虽然被齐清茴钳制住,但腿脚却还是自由的。她用力提起一脚,蹬倒了滚烫的炭炉。炉盖被掀飞,从里面滚落而出的炭火瞬间灼毁了地毯,一股呛人的焦臭扑鼻而来。 “香君,你不要命啦!就因为我送蝶君进宫,你就要杀了我?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齐清茴眼看着已经阻止不了香君的疯狂了,拼命喊话想唤醒她的良知。 “哈哈哈哈……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良善可欺的?还是软弱无能的?!”一根烧断的房梁掉落在两人中间,而香君却视若无睹地迈了过去,渐渐逼近齐清茴。 齐清茴真的是怕了,一边后退一边拼死呼救,外面渐渐响起人声,想必是有人闻讯赶来救火了。可是看着越掉越多的房梁、框架,齐清茴焦急万分,心中唯有祈祷能赶快来人救他逃出生天。 “别喊了,没用的。这么大的火,外面的人进不来的。而你,也休想出去了……啊哈哈哈!”香君仰天狂笑,下一刻她又立即停住,眼神似淬了毒的利剑扎在齐清茴脸上,恶狠狠道:“我今天来,就没想过要回去!姐姐不在了,我自个儿独活也是没趣!索性与你同归于尽,带着你下去给姐姐赔罪!齐清茴,你要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说完,香君便趁齐清茴不备,拔下发簪狠狠刺入他的眉心。 齐清茴瞪大了眼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觉眉心一凉,然后便再也感知不到周围烈火的炙烤了。他到死也没有想到,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居然要以如此惨烈的代价来偿还!只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宿方才被扑灭,整个花厅焦黑一片、面目全非。螟蛉和橘芋在残垣断壁中发现了两具纠缠在一起的焦尸,其中一具看上去像是男性尸体的头骨上还插着一根被烧变形的簪子。 “这……这不会是班主吧?”螟蛉不愿相信地询问橘芋,他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橘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她异色的眸子凑近细看了看尸体眉间的发簪,看来他就是被这根利器穿入大脑而亡的。橘芋将变了形的簪子拔下来,藏好。螟蛉不解道:“你收这东西干嘛?这可算是证物,一会儿官差来了是要上缴的!” “是香君。”橘芋冷冷开口,可是她那只冰蓝色的眼珠却微微湿润了。 “什么?你是指……”螟蛉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惊愕道:“他们其中之一是香君?” “大概。这簪子我认得,是蝶君的。蝶君不在了,能拿到这个的也只有香君了。”听到橘芋提起蝶君,螟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哀伤。平时里的嬉皮笑脸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自卑,有谁知道他对蝶君的爱意其实是真诚的呢? “那她为何要杀死班主?”螟蛉不能理解。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香君,他愿意不予追究。想必橘芋跟他想的一样,所以才藏起凶器的吧。 “记住了,没有谁杀死谁这一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橘芋冷静地嘱咐,螟蛉还是第一次见橘芋这副样子,遂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橘芋微微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突然发出感叹:“这雪积了一天的势,今天差不多该下了。” 或许橘芋能明白香君非要置齐清茴于死地的原因,因此她同情香君,却不怜悯齐清茴。反正她就是这样一个情感淡薄之人,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找到新主家了。 良襄县主彻夜未归、城北蝶香戏园突然失火,这些消息定然是瞒不住宫内之人,不久端煜麟也得知了。 方达将情况禀告给端煜麟,他沉默良久后疲惫开口:“那两具尸体能确定是谁的吗?” “回陛下,据仵作说尸体为一男一女;戏园里的小厮也证明,昨晚失火的花厅内只有班主和良襄县主二人……那女性尸体怕是县主没错了。唉!”方达惋惜地叹气道。 “除夕之夜谁许她私自出宫的?她前些日子都见过谁?”端煜麟直觉事情蹊跷。 “这……”方达不知如何开口,但是在帝王之威下还是如实道来:“只听北宫门的守卫说,除夕夜县主是拿了凤梧宫的令牌出去的。”之前香君去过哪儿、见过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皇后!朕就知道是她!她就是不肯放过他们……”其实端煜麟早就感觉到凤舞对蝶香班一行人的不满,否则当初也不会反对蝶君入宫。只是他没想到凤舞对这群戏子的恨已经到了如此深度,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蝶君死得蹊跷,虽然最后证实是谭芷汀下的毒手,但是以皇帝对谭的了解,她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端煜麟也曾一度怀疑谭芷汀是为人所利用。现在看来,这里面少不了皇后掺和上的一脚! 然,逝者已去,他也不愿为了这些与皇后纠缠。本以为封了香君为县主,能保她一条小命,也算是对蝶君的交代。奈何皇后的手段太高明,居然能让香君自行“送死”!这一次,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端煜麟思虑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摆驾凤梧宫!” 凤梧宫里的光线昏昏暗暗,正殿里的灯只留了几盏,连焚香的炉鼎也熄了火。 这几天凤舞的身体特别不舒服,尤其闻不得烟熏火燎和胭脂水粉的气味,只要一闻到就会呕吐不止,并且还伴有胸闷乏力的症状。因此,凤梧宫内现在已经严禁焚香,近身伺候的宫人也不许涂脂抹粉,就连照明的烛火也不敢多点。 凤舞躺在床上浑身没劲儿,连带着胃口也坏了,一整天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太医来了尽是开些没什么作用的药,问哪里出了问题也都说是高龄孕妇的正常症状,急得妙青抓心挠肝。 “娘娘,起来把安胎药趁热喝了吧?凉了就效用就不好了。”妙青轻声叫醒凤舞,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坐起来。 “妙青,本宫胃里空空的,直接喝下这药怕会不舒服。你先热些白粥给本宫垫一垫吧。”饿了一天的凤舞这会儿倒有些想吃东西了。 “是,奴婢这就去。”妙青放下药碗,想着一会儿凉了就再重新热过。 就在凤舞等妙青热粥的间隙,皇帝来了。 端煜麟怀着怒气而来,并没有进入凤舞的寝殿,而是在正殿坐等觐见。晦暗不明的光影更是让端煜麟烦躁压抑,他大手一挥命令道:“大殿里怎么搞得黑漆漆的?皇后已经节俭得连几根烛火也不舍得用了么?快把灯给朕点上!”皇帝有令,即便是凤梧宫的宫人也莫敢不从。 “皇后呢?叫她出来见朕!”端煜麟语气不善,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都不敢做声。 唯有蒹葭壮着胆子提了一句:“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不如请皇上移步寝殿内吧?” “放肆!”端煜麟一抬手掀掉了手边的茶盘,茶杯、茶壶等碎了一地。他指着蒹葭呵斥道:“好个不知尊卑的奴婢,你的规矩都是皇后教的么?朕召见皇后,理应她出来拜见朕,难道还要朕去拜见她不成?”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后对他不敬,这下人也敢有样学样了?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蒹葭吓得登时跪地求饶。 “给朕掌她的嘴!”端煜麟有心拿蒹葭撒气,遂命方达惩罚于她。随后指了指站立不安的德全:“你,去请你主子出来!”德全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领命进了寝殿。 凤舞在寝殿里就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声,她吃力地起身下地更衣。德全进来的时候,凤舞已经整装完毕了。只不过由于未施脂粉,苍白着的一张脸乍看之下有些骇人。 “娘娘,您这脸色儿……”德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想着是否该冒险替主子回绝皇帝。 似看出德全的心思,凤舞对他摇头:“本宫去迎驾。”她若是不出面,蒹葭的掌嘴怕是停不了。总不能让蒹葭一直挨打。 凤舞在德全的搀扶下缓步走上正殿,又强忍不适给端煜麟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跪拜大礼:“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嗯。免礼、赐座。”端煜麟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让她平身。 拖着病体还要费尽精神应付皇帝,凤舞觉得疲惫不堪,面如金纸的虚弱之态毕现。然而,端煜麟却故意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更令凤舞想不到的是,端煜麟这么晚来竟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良襄县主的意外朕已经听说了。皇后,你可知错?”端煜麟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手里的串珠。 “此事与臣妾何干?请皇上明示。”无论香君的死是意外还是*,都是香君自己的决定,这也要赖到她头上?端煜麟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还装糊涂!若不是你给了良襄县主出宫令牌,她会出事吗?朕怀疑你就是存心的!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端煜麟气愤地把串珠一摔。 凤舞无奈地摇头:“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县主跟臣妾求出宫令牌是因为她思念故友,想要与蝶香班的人共度佳节。臣妾满足她这点小心愿也错了吗?”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好个不明白!那你便跪在这大殿上,给朕好好地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话毕指了指方达,命他留下看着皇后思过。 ------------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难逃 皇帝刚欲离去,迎面碰见了备膳回来的妙青。 妙青刚一进殿就听见了皇帝对皇后的惩罚,惊惧之下连手里的粥都打翻了。她不顾被瓷碗碎片扎伤,扑通跪倒在皇帝脚边,扯住他的袍角哭着哀求:“皇上不可啊!求您饶恕娘娘吧!娘娘她凤体违和,实在是受不住罚跪啊!不如让奴婢代替主子受罚吧?” 端煜麟厌恶地一脚踢开妙青,蔑视道:“你一个奴才也配替皇后受罚么?她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承担!况且跪个把时辰死不了人,你在这儿鬼哭狼嚎的做什么?滚开!”说完便大步流星绝情而去。 “娘娘,请吧?”发达也知这差事不好办,只能硬着头皮执行圣谕。 凤舞闭了闭眼睛,没想到端煜麟也是个狠心冷情之人。皇命难违,跪便跪吧。她凤舞这点骨气倒还是有的! 深夜的凤梧宫灯火通明,凤舞直挺挺地跪于大殿中央,此时的她头脑昏沉,早已顾不得烛火和炭炉的烟熏了。 凤舞再一次难受得呕吐起来,根本没吃半粒米的她吐出来的尽是些酸水,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齐齐呕出般的痛苦。 妙青看不下去了,她甚至放弃尊严给发达下了跪:“方公公,求您行行好吧!娘娘她是真的不舒服,您让娘娘起来吧?再这样下去奴婢怕娘娘腹中的龙子受不了啊!” 听到“龙子”二字,方达目光一暗,原本已经动摇的心被迫再次坚硬起来:“妙青姑娘,这可不行啊!咱家是奉旨办事,怎敢随意通融?况且皇后娘娘不过跪了一个时辰,这么早回去了,皇上问起来,咱家不好交差啊!”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也是心疼娘娘的孩子的!皇上不会责怪公公的!而且、而且,皇上不是说等娘娘想明白了就可以起来了么?”妙青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抓住凤舞的手臂,恳求道:“娘娘,您快告诉方公公您想明白了!您快说呀!” 凤舞个性要强,何曾向别人低过头?更何况是一个阉人!虽然浑身上下已经冷汗涔涔,但是她还不想那么快就屈服,她还能坚持。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期间凤舞又吐了三次,并且小腹也有了隐隐的坠痛感。 一旁陪着主子罚跪的妙青简直是操碎了心,为着皇帝的狠心和凤舞的倔强。这对纠缠抗衡多年的夫妻,叫她说什么好呢?妙青泪水涟涟地不停规劝:“娘娘您就别再逞强了,您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啊!奴婢求您了,您就服个软、认个错吧!” 此时的凤舞也觉得腹痛越发强烈,这样下去恐怕不妙。妙青说得对,一切都不如皇嗣来得重要。今天饭也没吃、药也没喝,现在又被烟熏着跪了这么久,对胎儿是大大的不利。她索性就认罪了,谅端煜麟也不敢为了一个戏子拿她怎样,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凤舞这样想着、想着,还不等她挪动身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意识…… “皇后娘娘!”妙青、蒹葭和方达异口同声地惊叫出声。 凤舞昏迷了一整夜,第二日醒来时已然是天光大亮。她慢慢睁开眼睛,双目被透进屋里的日光刺得微微发痛。待适应之后环顾四周,才发觉妙青坐于踏脚、上身伏在床脚睡着了。大概是太累了,凤舞想。 凤舞身体沉得要命,想翻个身都动不了,于是轻唤妙青:“妙青……”她的声音似被砂石磨损过般粗粝涩哑。 “娘娘?”妙青被这声艰涩的呼唤惊醒,看清主子真的醒过来了,妙青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娘娘,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哭什么?本宫……昨夜是怎么了?”凤舞觉得自己像吞下了一块火炭,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连说话都费力。 “娘娘昨天……突然昏倒了。”妙青话语中无尽的哀痛引起了凤舞的怀疑。 “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本宫……昨晚忘了喝药。”凤舞下意识地去摸小腹,只觉那里一片平坦。这个孩子,究竟还是难逃被弃的命运。 早知道真相隐瞒不住的妙青不禁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劝慰凤舞:“娘娘,您别难过!孩子……还会再有的!”这个嫡子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妙青为此自责不已。 本以为得知痛失龙胎的凤舞会伤心欲绝,然而事实上她表现的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妙青有些害怕。 “不会再有了。”凤舞闭上眼睛,用一滴眼泪祭奠她未能出世的孩儿。再睁开时,眼中布满的寒霜仿佛能凝结一切。 凤舞的气势突变吓了妙青一跳,她试探地唤了主子一声:“娘娘?你莫不是伤心糊涂了?等您的身子调养好了,一定还能……” “本宫说不会再有了!”凤舞戾气十足地打断妙青:“本宫、再也不会、为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生孩子!你听明白了吗?”凤舞一句一顿,每一个字都渗透出彻骨的恨意。 妙青明白了,主子是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并且,从今往后皇后大概也与皇帝恩断义绝了。妙青难过之余,真是搞不懂帝后这对怨偶。她是凤舞的陪嫁丫鬟,从小跟着凤舞,更是见证了当初皇帝求娶凤舞始末。 那一年,端煜麟信誓旦旦,他说他倾慕凤小姐风姿,欲娶之为伴。从此视若珍宝、不负初心; 那一年,凤舞委曲求全,她说她不悔用一场交易换彼此成全,甘愿下嫁为妾。从此无悲无喜、度日如年; 那一年,妙青年少懵懂,她满心欢喜地为大小姐蒙上红盖头时,却不经意瞥见泪水打湿在霞帔上开出的一朵暗色梅花。从此她再难见大小姐欢颜…… 昨晚回到昭阳殿的端煜麟亦是彻夜未眠,就在方达慌慌张张跑回来报信说皇后出事了的一刹那,他跌坐在椅子里。心里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放松。 “朕知道了,下去吧。”端煜麟无力地朝方达摆了摆手,突然又叫住他问道:“等一下!请太医了吗?” 方达恭敬地打了个千:“陛下放心,太医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很快就到了。皇后娘娘她……只是小产,别的并无大碍,将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那就好、那就好……”端煜麟喃喃自语。方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关上门退出大殿,好让皇帝独自静静。 就在方达退出去的一刹那,两行浊泪顺着皇帝已不再年轻的脸庞缓缓淌下。摸了摸眼角的湿润,端煜麟自嘲地笑了:“呵呵,不是你亲自决定不留下这个孩子的么?事到如今后悔了?呵呵……”端煜麟似疯魔般地自问自言。 凤舞不会原谅他了。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为了稳固端氏政权,他不得已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儿!他是多么不堪的父亲和丈夫啊! 皇后小产,皇帝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慰问,只是打发太医院和内务府送去了数不尽的珍贵药材和补品;而皇后这边也有懿旨严禁任何人探视。帝后的奇怪的举动实则耐人寻味。 这时候整个后宫暗暗窃喜的人不占少数,以育有皇子的皇贵妃和恪妃为甚。比起洛紫霄的松了一口气,徐萤的“神清气爽”则是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的。 “真是天助本宫!皇后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啊哈哈……”只有她和慕竹在的寝殿内,徐萤忍不住放声大笑。 “恭喜娘娘心愿得成!没想到这次不等咱们出手,皇上倒亲自做了恶人”慕梅一边给徐萤捶着腿一边说着恭维话。 “不过有一点本宫觉得奇怪。据太医院的人说,皇后的胎一直很稳固,不应该跪上个把时辰就流产了啊?怪事……”徐萤不解地思考着其中的缘由。 慕梅突发奇想,提出了一“恐怖”的可能性:“会不会是皇后的胎其实并非人们想象的那般健康?只是皇上不许太医们告诉皇后实情?”如果真如慕梅所猜,那皇帝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徐萤一拍大腿惊讶道:“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呢?皇上一直对凤氏怀有戒心,怎么能容许皇后生下流有凤氏血脉的嫡子?这一切,即便不是皇上亲手所为,也必定是他默许的!”想不到皇帝的心肠这样狠硬,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忍心谋害!看来她今后更要好好地保护璎平了。 一想到璎平,徐萤不禁有些头疼。前不久,璎平背着她带了几名小太监溜出去玩,不知怎的那么巧遇见了锦瑟居那狐媚子的小妹晼晚。两个小孩居然一见如故,开心地玩了半天,还成为了好朋友! 这事真是把徐萤气个半死。她的儿子是堂堂的大瀚皇裔,而对方却只是个四品小官的女儿!这样等级差距巨大的两个人怎么能做朋友?徐萤甚至开始感同身受皇后反对瑞怡公主与戏子来往的心情了。 况且陆晼贞昏迷数月至今未醒,说到底是她的责任。若是哪天陆晼贞醒了,将实情说出来,那她们沦为仇人是明摆着的。她的儿子如何能与仇人家的女子厮混在一起?不行,绝对不行! 为了彻底断了璎平的念想,她要早日想出一个除掉陆晼贞的办法。只要陆晼贞一死,小丫头陆晼晚就没有理由再赖在皇宫里了。这样一来,她便可以保证璎平永远再见不到他那低贱的小“朋友”。 可惜还不等徐萤下手,陆晼贞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幽幽转醒。惊奇的是,醒过来的陆晼贞完全记不起受伤当日的情形了,这也让徐萤一直悬着的心暂时放回到了肚子里。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太后 太子圈禁思过、皇帝顾忌成年皇子、皇后痛失嫡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朝着徐萤希望的方向发展着,她焉能不欢喜?看来她也该趁此良机好好聚拢、盘算一下己方的势力了。 徐萤笼络人心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侄女徐秋许配给楚沛天之子楚率雄。原本像楚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是断看不上曾经巴结过太子的徐秋的。无奈如今楚沛天停职思过中,他急需一个在后宫里说得上话的人暗助他尽快复职,徐萤便是在这个节骨眼找上他的。 楚沛天思前想后,最终答应了与徐萤的“交易”。他想,反正他没有女儿、妹妹能送进宫去侍君伴驾,有个能给皇帝吹吹枕边风的亲家也是好的。况且徐萤已经位及皇贵妃,那可是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了!手握协理六宫大权的她对楚沛天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两家一拍即合,吃过一顿定亲宴便立即商量起婚期,最后就定在开春后的三月初九。 今年的正月十五,也就是皇后的千秋节,因为皇后的小产并不敢大肆操办。甚至连顺景十二年的新年,也比往年更多了一抹肃杀之感,估计今年的春天大概会来得迟一些吧。 凤舞小产尚未出月,姜枥想着带上些补身子的药品亲自去抚慰这个外甥女一番。通往凤梧宫的路上积雪未化,霞影怕摔了太后,建议绕道而行。于是她们走了一条平时少有人过的路,途中还经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几名低品级的嫔妃聚在睦霖亭里,围着火炉赏雪聊天。她们正说到兴头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太后往这边来了。 “今年过年宫里都没怎么放烟花,好可惜啊!原本以为能再欣赏到去年的盛景呢!”吴采女遗憾地叹气。 “没办法,谁让皇后娘娘……唉,不提也罢。”涂宝林对皇后小产一事抱有同情之心。 “不过,皇后娘娘居然在正月里小产,还真是晦气!”向来口无遮拦惯了的张宝林一不小心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言而不自知。 “张姐姐,这话可不敢乱说!”卫楠担心被有心之人听去,这可是会出人命的! “哎呀,怕什么啊!大家都是自己姐妹,这里又没外人……”张宝林压根没注意众人的脸色骤变,还在那儿自说自话。 她以为,除了像她们这种闲得五脊六兽的小嫔御会大冷天跑出来,谁还会到这儿来啊?却不曾想她的自以为是到头来反而害了她——张宝林一回头,看到了面色沉郁的太后。 张宝林登时傻了眼,已经忘记作何反应。卫楠死命地拽着她的衣角给太后下跪行礼。一众嫔御皆跪地不语,唯有自知闯祸的张宝林,对着太后一通磕头请罪:“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妾不是故意要说皇后娘娘的坏话的!臣妾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一边求饶一边狠狠地掌自己的嘴。 “大胆张宝林,居然敢在背后妄议国母、诋毁皇后?!”霞影不待太后法令,上去就是几个大嘴巴。比起张宝林自己打自己,霞影可是下了狠手,两下子就把她的嘴角打破了。霞影瞪了张一眼,尤嫌不解恨,征询姜枥的意思:“太后,您看该怎么处理?” “处死吧。”姜枥淡淡冒出一句。不顾张宝林的哭天抢地,随行的太监便把她拖了下去。姜枥又看了看一直跪在雪地里不曾起身的几名嫔御,下令道:“雪天胡闹,都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两个月。”说完也没叫她们平身,便带着霞影等一众宫人径直离去。 太后此举无疑在向整个后宫宣示——凤舞再悲惨、再落魄,她也是大瀚朝的皇后,不是谁都可以拿来议论的!顺便提醒众人别忘了她这个太后的存在,她可还是能给皇后撑腰的! 姜枥行至凤梧宫,只见朱门紧闭,俨然一副谢客勿扰的模式。 霞影嬷嬷替太后叩响门扉,等了一会儿大门纹丝不动。霞影奇怪,又使劲敲了几下,良久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皇后娘娘有令,探访者一概不见,主子们回吧!” “大胆奴婢!有这么跟太后说话的吗?太后来访,还不快开门!”没想到皇后不理事,这宫里的下人也跟着懈怠起来了! 门内的宫女一听是太后驾临,忙拉开大门跟太后谢罪:“奴婢该死!不知是太后凤驾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太后恕罪!” “没心肝的东西!”霞影推了推宫女的脑袋,问道:“皇后娘娘呢?你快去通报一声,说太后来看她了。” 小宫女连忙称是,一溜烟跑进内院去通传。得了皇后的首肯,妙青亲自出面将太后和霞影迎进屋里。 “儿臣参见……”凤舞撑起身体欲向姜枥行礼,不待她说出“母后”二字,姜枥便制止了她。 “免了,你身子正弱,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躺下。”姜枥坐到凤舞床边,扶着凤舞靠回软枕上。 “母后……舞儿还是唤您姨母吧。”一想到因为与端煜麟的婚姻关系才不得不改口称“母后”,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况且她现在实在不想提起任何一丝与端煜麟有关的记忆。 “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这里又没有外人。”姜枥慈怜地抚了抚凤舞的脸,真是比一个月前消瘦了许多啊! 姜枥十九岁嫁给先帝为妾,当时端如晦已经有了一妻一妾。正室鲁氏狠毒霸道、王玉漱为求苟安依附于鲁氏,她们二人合起伙来欺压姜枥。姜枥为避锋芒,甚至不敢与端如晦过分亲近,故而成婚十余年不曾有孕。说起她真正得宠,那还是在鲁氏亡故以后,可惜那个时候已经错过了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姜枥郁郁不得志的许多年里,还是眼前这个高傲凌厉的外甥女给了她不少安慰。直到端沁出生之前,姜枥一度视凤舞为亲生女儿。如今至亲的外甥女遭此横祸,叫她如何能不心疼?不酸楚? 不知不觉的,姜枥的眼泪滴落下来。她和凤舞有一点很像,便是不愿在外人跟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只有在全心信任之人面前才肯稍微柔软。 凤舞伸手替姜枥抹去泪水,好笑道:“舞儿都不难过了,姨母哭什么?” 姜枥摇摇头,叹气道:“唉,傻丫头!真的是一点不难过吗?若是真放开了,又怎会赌气地放任后宫诸事不理?皇帝也是,居然也跟你这样杠着,都不来瞧一瞧你!唉……”当年她也是有意撮合凤舞和端煜麟这桩姻缘的,没想到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她真不知道当初做得是对、还是错? 凤舞嗤笑一声:“他来做什么?他还有脸来么?”即便端煜麟来了,她也断不会见他!好在端煜麟有自知之明,没有来自讨无趣! “你呀,就是嘴硬!你娘亲若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得多担心?”一想到姜栉那个急脾气,若知道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指不定闹出什么风雨来呢。 “所以,姨母要帮舞儿瞒着,不要让母亲知道。”她流产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了的,但至少不要让母亲知道她和皇帝现在的状况。 “舞儿,听哀家一句劝,夫妻没有隔夜仇。他是皇帝,你不能指望他先跟你低头。日子总还要继续,你总还是得生活在他的后宫里啊!”姜枥知道帝后不睦由来已久,本以为借着皇后怀孕的契机能有所改善,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凤舞早已恩宠稀落,她不能再任性地挥霍端煜麟为数不多的耐心了! “他的后宫……”凤舞低着头喃喃道。是啊,整个天下都是他端煜麟的,以她一己之身又能与他对抗到何时?可是,她就是不能原谅他!也不想原谅。 人们做出某些事总要付出代价不是么?她的代价已付,他的也休息逃避! 凤舞抬起头,朝姜枥绽开一个释然的微笑:“姨母说得对,舞儿不该跟皇上赌气。舞儿不是不想念皇上,可是皇上不来,舞儿总不好求着他来……”说着便露出一副哀怨地表情。 “你有这个心就好!剩下的就交给哀家吧。保证过不了几天,皇帝便会来看你了。”姜枥决定拿出她太后的“威仪”,去好好开导开导皇帝。 果然,过了两天,皇帝便带着一大摞的礼品驾临凤梧宫慰问。 端煜麟将侍从全部留在殿外,独自进入了凤舞的寝殿。寝殿的门窗都当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小月后受风,这样也使得原本明亮的屋子变得暗沉沉的。 凤舞背对着皇帝侧卧,她知道是他来了,可是她没有起身。 端煜麟以为凤舞还睡着,轻手轻脚地移动到床边。朝里一看,却见凤舞瞪大着双眼正炯炯有神地回看过来。 “皇后吓朕一跳,醒了怎么不做声?”端煜麟坐在床沿,轻轻摸着她披散的秀发。 “臣妾也是刚醒。臣妾还未向陛下行礼。”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端煜麟大手一揽,将凤舞拦腰捞入怀中,无奈道:“皇后这样便是还在生朕的气了。朕早就说过,你身体不适便可免去俗礼。” 凤舞心里冷笑一声,如果那日他肯免去她的责罚,她也不会小产,如今身体也可健健康康。现在才来假惺惺地体贴她,不觉得晚么?然而,凤舞表面上自然是虚弱一笑,接受了皇帝的“好意”。 “皇上真狠心,到现在才来看臣妾。您都不知道,前些日子臣妾被后宫的人笑话成什么样子了!”凤舞强挤出几滴眼泪,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状。 端煜麟哪里见过皇后这般伏小做低的模样?况且他本就心怀有愧,当下便也心软了。连说出的话语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诱哄般地怜爱:“朕这不是来了么?你也知道,每至年关,朕都有好多事要忙。” 呸!凤舞内心啐道。年底杂事是多,但是再忙通常除夕之前也封宝[ 表示皇帝也要放假休息了]了。她出事时已经是初五了,不知道他这期间是忙到哪个妃子的床榻上去了? 凤舞依旧将眼里的厌恶掩藏得很好,表情微怒、语气却是撒娇的:“皇上惯会唬弄人!若不是母后去‘劝说’了皇上,皇上肯定再也不想见臣妾了!” 端煜麟搂着凤舞直发笑。凤舞三十几岁的人,撒起娇来非但没有老瓜扮嫩的违和,反倒是让他感受到一股久违的优越感和被依赖感。瞧啊,一向端庄大方、不苟言笑的皇后居然再向他服软、撒娇!他的心情顿时舒爽了不少。 他像对待年轻妃嫔那样,宠溺地点了点凤舞的鼻尖:“你呀!就是嘴上不肯饶人!难道就不能给朕个台阶下?”端煜麟开始挑些愉快的话题讲,凤舞亦是一副乖巧模样依偎在他怀里听得认真。他们都故意不去触及彼此讳莫如深的伤疤。 端煜麟这边嘻嘻哈哈,妄想用轻松调笑掩盖二人之间的龃龉。可是他不知道,就在刚刚他的指尖碰到凤舞的鼻子上时,她险些恶心得吐出来!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特赦 帝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的和解了。 除了太后和凤仪是真心为凤舞高兴,其他人要么是漠不关心、要么是懊恼遗憾。徐萤显然属于后者。 虽然皇后小产未出月,暂时还不能处理后宫事务,但是帝后一和好,凤舞重新掌权那是早晚的事。更可恨的是,凤舞借着皇帝对她的怜悯,一味地“讨好卖乖”,弄得皇上隔三差五地往凤梧宫跑!自从除夕家宴,徐萤和璎平就再没见过端煜麟了。不过她现在也没空理会这些,当务之急是要筹备好徐秋的婚事。 “秋儿呢?”自从跟楚家订了亲,徐萤就把徐秋接进宫里教养。她不想徐秋嫁过去后浑身透着小家子气,丢了她徐家的颜面,所以才打算亲自调*教。 “好像是带着侍女去采梅花玩儿了。”慕梅看到她们是拿着小剪刀出去的,大概是去了疏影园。 “本宫看是翩翩那小蹄子引着秋儿去的!秋儿就是太老实了,她那个丫鬟看着倒是鬼点子不少。”徐秋的性格是徐萤最不喜欢的,耳根子软没主见,凡事都听侍女翩翩瞎撺掇。长此以往,若闯了祸谁来担待? “娘娘,或许奴婢不该多嘴。但是奴婢也觉得那个翩翩不是个老实的,秋小姐刚及笄,心思还单纯得很……娘娘还是该提醒秋小姐多提防着些。”那个翩翩,年纪不大却打扮得妖里妖气,若是跟着徐秋一起陪嫁过去,收房那是早晚得事。试想,楚家公子若收了这么一个“小妖精”,还会对貌不惊人的“小孩儿”徐秋感兴趣吗?毕竟楚率雄比徐秋年长不少。 “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本宫也有此忧虑。但是,这种情况肯定避免不了的。楚率雄也是个浪荡公子,二十好几没娶正妻,可姬妾却已经纳了几房。所以翩翩最后收不收房都关系不大,本宫只盼着翩翩的心还是能向着秋儿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吃里扒外,联合起外人欺负秋儿。”徐萤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只送翩翩一个人陪嫁,于是吩咐慕梅将槿娘叫来。 槿娘是宸栖宫的老宫人了,年岁二十有五,今年秋天就该放出宫去。可由于她年岁大了,又没许人家,出去后也很难有个好归宿,于是有意终身留在宫里。徐萤觉得她稳重可靠,刚好可以赐给徐秋做陪嫁。一个老姑娘,相信楚率雄不会有欲望“染指”,这样槿娘就可以更好地辅佐和照顾徐秋了。 徐萤也算是为这个侄女操碎了心。 新年伊始,皇帝为表示对皇后丧子之痛的抚慰,下诏特赦六宫,将年满二十岁的宫女放出宫一批。圣旨一下,举宫欢腾,人人都赞皇帝仁慈宽厚、皇后娘娘泽被后宫。 慕竹复位之后,还是由菱巧伺候着。这个粗苯的丫头也撞了大运,赶上了此番特赦。菱巧离开,慕竹身边缺少了一个可用之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求了皇贵妃将花房的绿翘挪来给她做近侍。也算是完成了当初对绿翘的承诺。 曼舞司里弥漫着一片离别的愁绪。长缨和羽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而胭脂也刚好满了二十,她们都在出宫的名单上。唯有还差一年才二十岁的红漾,未能赶上这波福利。一起跳烈焰骄阳的姐妹们,如今都要各奔东西了,大家都十分不舍。 红漾哭得最伤心,她是姐妹几人中年纪最小的,现在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宫里,她好难过! “好了好了,别哭了。再熬上几年,你也可以出宫了。”胭脂平日最喜欢和红漾斗嘴,此时却想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她。胭脂是比较幸运的,青梅竹马的情郎一直在等她,这次出宫她便要嫁做人妇。 长缨和羽艳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们既没有多年守候情人,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房产。唯有跳舞这一技之,出去后的结局也多半是卖身歌舞坊了此一生。 离别在即,为了祝贺胭脂大喜,其他三个人凑钱打制了一顶银累丝珍珠喜冠作为她的新婚礼物。愿她戴着姐妹们的祝福成为最幸福的新娘,从此大家天各一方,兀自安然。 碧琅也即将年满十九岁,去年万寿节错失圣宠的她自知与这次恩典无缘。况且她一个句丽国女子,即便出了皇宫又能去哪儿呢?故国路途遥远,但凭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回得去。明年又是一届大选,曼舞司里又会补充进更多年轻貌美的舞伎,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碧琅看着一波波被放出去的宫人,深感自己已经穷途末路。 碧琅怔怔地望着曼舞司的大门口,看得久了,眼底竟腾起一片雾气来。她握紧了手中去年万寿节皇帝赏赐的金雀钗,她原本可以像钗上的金雀一飞冲天,可是却因冲不破“绿牡丹”的花障而折翼半空! 她还听说,出了正月皇帝欲再大封一次六宫,这么说海棠很快就要成为宝林了?真好啊!碧琅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同时将金雀钗缓缓插入发髻,阔步走向白悠函的院子。 白悠函看着一批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舞伎离开曼舞司,既不舍又欣慰。她总算可以趁着尚未人老珠黄的时候获得自由,不像她,势必要孤老宫中。正当她自怜感叹之时,碧琅的来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么来了?”白悠函见碧琅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于是便笑着问道:“怎么?难受了?遗憾自己没赶上特赦的春风?”这样的场面她见多了,昨个儿红漾还不是哭哭啼啼了一整天? 碧琅缄默不语,似有所求的看着白悠函。 白悠函见她如此神情,连忙扶额摇手:“看我也没用,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出宫名单都是各宫上报后,皇帝亲自拟定的。不行,这我可帮不了你。” “姑姑会意错了,碧琅并非想要出宫,而是……”碧琅咽了咽吐沫,艰难地开口道:“碧琅想去内务府做宫女!” “咳咳……”正喝着热茶的白悠函险些被呛到,她疑惑地盯着碧琅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奴婢想去当宫女!”碧琅一咬牙,闭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白悠函重重地撂下茶杯,震惊道:“你疯了?曼舞司的活计不知要比内务府轻松多少倍!每逢年节,赏赐更是丰厚。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做宫女?”宫女稍有不慎就会受罚,这后宫里每天不知多少宫女因为小事被骂被打,更有甚者被主子赐死!碧琅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去做那苦差事? 碧琅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跪在白悠函的脚下恳求:“求姑姑成全!” “你!”白悠函既生气又不解,可是看碧琅的样子是铁了心了。最终,她也只能无奈地答应:“起来吧。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往后可别后悔!” “多谢姑姑!碧琅不后悔!”说完含着泪给白悠函磕了三个头。 白悠函与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包兴不熟,但是崔尚宫与他却是旧识,这么多年来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而白悠函和崔鑫又是说得上话的朋友,因此请崔鑫出面,碧琅的事儿就算成了一半了。 经过一番打点,碧琅顺利地进入了内务府,还领了份不赖的差事。白悠函只能帮她到这儿了,今后是潦倒是富贵,全看她自个儿的造化了。 其实碧琅一点也不傻,她放弃曼舞司轻松的差事,来到内务府累死累活是有目的的。谁都知道自从子濪离开后,御前一直缺个让青雀和皇帝都称心如意的人选,碧琅想要孤注一掷拼上一把!成了,她便有机会步步高升;败了,她就困死在这内务府永不翻身! 出了正月,皇后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她一面开始着手调查流产的真正原因,一面渐渐收回对后宫的掌控权。 说到底,凤舞还是不相信她的小产纯属意外,她一直隐隐觉得这背后掩藏着什么阴谋。她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话说回来,自从顺景十年选秀前夕后宫整体大封了一次,皇帝再也没有大规模晋过妃嫔们的位分。凤舞想着,既然都肯大赦宫人,对于自己的后妃,皇帝自然不能吝啬。于是,提议不如趁此机会讲妃嫔们的位分都晋一晋,也算是为这个不太喜庆的新年做了弥补。 端煜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便与凤舞商量着,把各宫小主的位分定了下来。 皇贵妃和贵、淑、德三妃晋无可晋,皇帝为示公平,加封了皇六子端璎平为寿郡王;两年前已经受封郡王的端璎宇则晋升为大瀚朝年龄最小的亲王;德妃和淑妃又是得了些好看却不中用的宝贝,季夜光想着拿这些哄灵毓开心也算值了,而李婀姒拿到赏赐后看都不看就锁进了库房。 四妃之中唯有贤妃一位空置,思来想去还是有子且位高的洛紫霄最能胜任;如此一来,妃位多悬,端煜麟有意将两位昭仪晋升妃位——李姝恬、江莲嬅晋为恬妃、莲妃;温颦、金蝉晋为昭仪,邓箬璇、王芝樱晋位贵嫔。 玉芙蕖和姚氏姐妹分别被封为荣嫔、歆嫔和萱嫔;同时刘幽梦也达到了她人生的顶峰,封了丽嫔;就连刚苏醒不久的陆晼贞也幸运地晋了贞嫔。 低品级的嫔妃则并非人人得以晋升。周沐琳从才人跃居贵人之位;华扬羽从未侍寝,早就被皇帝忘得一干二净了;而同样是无宠的杜芳惟,皇帝却念在已故杜驸马的情面上赐了她“芳贵人”的头衔;再往下小主们的也有几个稍得宠的晋了位分,比如静花、慕竹、卫楠和海棠…… 一场声势浩大的六宫大封,扰乱了一池春水。 ------------ 第一百九十章 调查 慕竹复位后就搬回了老地方——翡翠阁,如今与同住的卫楠双双晋位美人,弹冠相庆之余她也该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从前,先有沈潇湘这只虎虎视眈眈,后有邵飞絮那匹狼伺机而动,害得她一直不敢怀孕。现在好了,想利用她的人统统不在了,卫楠又是个人畜无害的性子,慕竹可以放心地考虑子嗣的问题了。毕竟在后宫中生存,唯有子嗣才是最稳固的依靠。 慕竹慵懒地卧于美人榻之上,吩咐绿翘顺便把香鼎里换上自己喜欢的苏合香。随着苏合香燃烧散发出的阵阵幽香,慕竹惬意地眯起眼睛。她总算是回到了小主的位置上,也不枉她费尽心思吃的这许多苦。慕竹美滋滋地计划着未来,却不知道那特制的香鼎内壁涂着的麝香这些年已经被化尽。从前焚香时飘散出来麝香,早已经腐坏了住过这间寝殿的人的身子,无论是谭芷汀还是慕竹,都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她的梦终究是一轮泡影。 凤舞的身子稍微好些,便马不停蹄地查找各种可能导致她流产的蛛丝马迹。根据她的回忆,不适症状大概是从凤卿住进来的时候开始隐隐显现。现在一想,好像凤卿住的时间越长,她的不适症状就越明显!难道问题真的出在凤卿身上?她又算了算,小产的那日也不过离凤卿回府才十来天……果然,凤卿的嫌疑很大。 可是凤舞又苦恼了,如果真的是凤卿下的毒手,她该怎么办?惩罚、还是杀了凤卿?且不说凤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忍不忍心处置。即便杀凤卿千次万次,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啊! 瞧着主子那副皱着眉头叹气的烦躁模样,妙青已然猜到凤舞的纠结。她为凤舞泡上一杯红枣汤,安慰道:“娘娘别苦了自个儿,凡事……还是看开些吧。” “看开?本宫的孩子莫名其妙没了!你叫本宫怎么看开?这件事,本宫一定要彻查到底!”凤舞恨恨地拍着桌子。 “娘娘,恕奴婢问一句不该问的。假设真的如娘娘所料,是有人预谋好的暗害龙裔,这凶手……是娘娘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娘娘打算怎么办?”妙青一语中的将凤舞内心的挣扎点破。 “本宫想过了,不管是谁,敢加害本宫,就要有承受本宫雷霆之怒的觉悟!”凤舞打定主意要追究,那结果是不是她希望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让凶手付出代价!无论这个人是凤卿、还是皇帝,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既然娘娘有了决定,那奴婢就不再多言了。奴婢肯定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娘娘要查,奴婢便尽心尽力帮娘娘查!”妙青朝凤舞福了福身。 “你帮本宫想想,凤卿身上哪块儿最不对劲?”那段时间凤卿的饮食起居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应该搞不出什么小动作才对。 “奴婢瞧着晋王妃的一举一动也自然得很,不像是心怀鬼胎。会不会是……王妃用的物什里有什么冲撞了娘娘的胎?”毕竟晋王给凤卿送来的东西她们没有一一验看。 经妙青这么一提醒,凤舞到觉得有些眉目了。思考了片刻,她突然一拍大腿道:“快,去凤卿屋里,找找有没有用剩下的香粉!”凤舞想起来了,起初她闻着凤卿身上的香粉味还觉着神清气爽,可越到后来越觉得绵软乏力。问题八成出在这香粉上! 妙青和蒹葭将凤卿住过的房间翻了个仔细,最后好不容易发现了一盒拆开了却没用多少的香粉。于是连忙拿去给凤舞看。 凤舞打开盒盖一嗅,不对!这味道虽然与凤卿用的那款极为相似,但还是能闻出些许不同来。她又拿起盒子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从外观上也与凤卿自带的那盒略有差异。 凤舞放下香粉盒,有些失望地道:“不是这个。这盒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你看凤卿都没怎么用。”看来凤卿是把剩下的香粉都带回去了。 “娘娘别灰心,奴婢们再到晋王妃去过的地方都仔细搜查一遍,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妙青安慰主子道。 “对,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再多派人手给本宫仔细搜,任何角落都别放过!”凤舞盯着手边的精致香粉盒,疑窦丛生。 凤舞将香粉盒交给妙青,让她以探望妙绿之名出宫找个靠谱的大夫,检验一下这里的东西到底有无问题。保不齐,端煜麟也怀了害她之心呢?整个太医院长了同一条舌头,皇上送的东西他们哪敢说有问题?因此还是出宫调查最可靠! “奴婢遵命!”妙青和蒹葭分头行动。 妙青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总算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到了皇宫里。调查的结果正中凤舞的猜测,这香粉中真的掺了不得了的东西! 凤舞气愤地将香粉盒摔在地毯上,双目通红地恨声骂道:“好个狠心绝情的皇帝!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这世间当真是没有比他的江山更重要的东西了!”香粉中掺了当门子(麝香的一种),闻得久了想不滑胎都难! “可是娘娘,您看这香粉只用了一点点。这点儿剂量恐不足以令娘娘滑胎啊!”妙青以为根源不在这里,至少不在皇帝送来的这盒香粉上。 “你说的不错,这点儿剂量还不足以成事。但是,单凭他有这个心思,本宫也决计不会原谅!蒹葭那边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凤舞命妙青将香粉盒拾起来,小心收好。 说曹操曹操到,蒹葭拎着一条脏兮兮的帕子进来了。 “什么东西?脏死了,快拿开!”妙青嫌恶地朝蒹葭甩了甩手绢。 “是一方被丢弃的锦帕,奴婢在偏殿的花圃里找到的。”蒹葭将帕子置于托盘中请凤舞过目。 凤舞凑近仔细观察,月白的素锦上有一块干涸的污渍,看上去像是涕泪蹭上的痕迹。她挥挥手让蒹葭将这脏东西拿开,并问道:“王妃小住的这段时间可是经常去花圃?” 蒹葭摇了摇头回答:“也不是经常。只有一次奴婢见王妃抱着小世子去花圃散步,那天天虽冷,空气却特别好!”冬季里花圃里已经没了花草,如果不是天气好的话,谁没事愿意出去瞎转? “奴婢也记起来了!好像就是那天之后,小世子着了风寒,晋王妃这才赶着回府的。”茂德感冒后,又在宫中修养了两日,凤卿这才带着孩子回府去了。 “这就对了。那这个锦帕肯定是凤卿的无疑了。”帕子上的污渍多半是替茂德擤鼻涕时留下的。 凤舞怀孕期间诸事不理,连带着凤梧宫的宫人也懈怠了不少。搁在往常,这种丢弃的脏物早就被宫人清理掉了,可是这回赶巧却疏忽了。对于这些“失职”的宫人,凤舞真不知道是该罚还是该赏。 “这东西是凤卿贴身的带着的,上面必定沾上过她身上的香粉。妙青明日请太医来验。”凤舞打了个呵欠。夜已深,她该歇息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蒹葭行礼退下,妙青一面给凤舞铺床,一面不解地问道:“娘娘,您不是说太医都是皇上的人么?那明天请来太医,他不说实话怎么办?” “不会。你只要跟太医强调,这帕子是从晋王府带来的,他一准说实话。”凤舞已经猜到端煜麟打得是什么算盘了。 凤卿入宫那日,端煜麟定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特殊香气。于是突发奇想,欲利用凤卿爱用香的特点,策划一场“神不知鬼不觉”的惊天谋杀!端煜麟给凤卿送来的赏赐中特意夹杂了这么一盒香粉,如今看来其意不隐自现。他一定是想将所有罪责全数嫁祸给凤卿,这样一来,凤舞的小产就是她自家姐妹之间的斗争,他就能撇清关系了。 可是端煜麟没有想到的是,晋王也从府中送来了凤卿的日用品,而凤卿似乎也更偏爱于在家惯用的香粉。思及此,凤舞不禁打了个寒颤。假设明日真的在锦帕上检验出了可怕的东西……她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真的会是凤卿吗?她们姐妹虽然少了一份自幼相伴的亲昵,但到底血浓于水,凤卿会恨她至此?显然不至于。那换个角度想,不是恨她,那便是恨她腹中的孩子? 孩子……嫡子……储君! 是啊!凤舞一旦生下嫡子,这个孩子将是比太子更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那么凤卿难免会想,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扶植端璎瑨吗?答案显而易见。不但凤舞不会再支持晋王,整个凤氏也将倾力辅佐皇后的孩子!到那时,晋王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凤卿是为她和丈夫的切身利益考虑,所以才痛下毒手?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倒也能说得过去。凤舞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可是脑海里却钻入了更多的头绪。 凤卿真的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吗?如果她真的这么“聪明”,当年又怎么会被太子摆了一道,下嫁给卑贱的晋王……等等!晋王!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端璎瑨这只狡猾的狐狸,可不能小觑。论起奸诈阴险,他是几个皇子里最顶尖儿的,这一点也是最像他父皇的。如果是端璎瑨要谋害龙裔,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他怕凤舞有了嫡子,凤氏弃他而去! 当然,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还只是凤舞的猜测。假设一旦被凤舞猜中,那晋王这个人就太可怕了!如此处心积虑、狼子野心之人,她之前怎么会想要扶植他呢?他那样的人,一旦当了皇帝,凤氏的下场恐怕比太子继位还要凄惨! 凤舞打定主意,不管这次的事与晋王府有无关系,她都要重新考虑储君的问题了。她悄悄拨开床帐朝外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值夜的妙青已经昏昏欲睡。看来真的是太晚了,她必须要睡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求证 太医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检验的结果,不出所料,帕子上残留的香粉中不光验出当门子的成分,甚至还多了一味红花!当真好歹毒的心思! 凤舞闭上眼睛强忍悲愤,挥手屏退太医。此时的凤舞恨不得将晋王夫妇千刀万剐! 妙青送完太医一回来,只见凤舞被气得浑身发抖,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方脏帕子。 “娘娘……”妙青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刚一张口,就被凤舞的雷霆之怒吓住了。 凤舞狠狠地将帕子掷在地上,满含恨意的声音寒似冰雪:“宣晋王妃和护国公夫人进宫,本宫‘想’她们了。”叫来凤卿是要证实一下“堕胎香粉”之事她究竟有无参与;请母亲来,则是要告之事情,请她回去转告父亲晋王的真正面目! “是,奴婢这就去!”妙青不敢耽搁,立刻拿了出宫令牌去请。 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护国公夫人姜栉先行抵达了凤梧宫。母女见面免不了一通寒暄。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虽是母女,亦是君臣。姜栉不肯落人话柄,恪守礼节。 “母亲快快请起!时间不多,咱们就免了这些虚礼吧。”凤舞将母亲扶起落坐。 “娘娘这么急召臣妇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既没递帖子,又不提前打声招呼,就这么急急忙忙地突然来请,弄得她措手不及的。 “母亲,舞儿要与你说一件机密之事,您回去后定要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父亲知道。并且,此事除了父亲,对其他人一概不能透露!”凤舞再三叮嘱。 姜栉点头答应。见女儿如此紧张严肃,她猜想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正襟危坐以备洗耳恭听。 凤舞将大殿内的闲杂人等全部驱逐到外面,只留下蒹葭在门口守着。她将小产的原因以及事件的始末都一一详细地讲给母亲听。姜栉听后,惊诧之余不禁勃然大怒! 姜栉腾地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也被她的大动作撞翻,滚了几圈才停下。她咬牙切齿地啐道:“凤卿这个死丫头,真是不长脑子!哪有联合起外人坑害自己亲姐的?这死丫头、这死丫头……等她一会儿来了,看我不好好教训她!”姜栉已经被气得语无伦次了。同时,她也觉得此时面对大女儿实在是无地自容,于是含泪跪在了凤舞脚下。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凤舞惊慌地欲拉起姜栉,被姜栉推挡开。 “娘娘,您让臣妇跪吧!是臣妇没教育好卿儿,竟使她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只是、只是……娘娘,臣妇求您,无论怎么惩罚她都好……但看在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份上,饶她不死吧!”话毕就要给凤舞磕头谢罪,这次被凤舞强制阻拦了。 “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凤舞扶着母亲站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并安慰道:“母亲心疼女儿,也同样心疼凤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都懂,女儿也没打算拿凤卿怎么样。您放心吧,快别哭了,给人瞧见不好。”凤舞亲自替母亲擦干眼泪。 “真的?娘娘能原谅卿儿?”姜栉不敢相信地抓住凤舞的手,再次确认。 “原谅她,女儿恐怕做不到了;但是不杀她倒是真的。”凤舞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继续道:“女儿猜想,卿儿年轻无知,恐是为人所利用。幕后的真正凶手,另有其人。”她别有所指地看了姜栉一眼。 姜栉恍然大悟:“娘娘是说……晋王?”早看出这个端璎瑨不是老实东西,娶了凤家的嫡女,得了便宜还卖乖! “很有可能,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待会儿卿儿来了,还请母亲配合女儿套出实情。”凤舞向姜栉敬了一盏茶。 姜栉接过啜饮一口,示意凤舞放心:“臣妇明白。” 接下来,母女二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等候凤卿的到来。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凤卿才不紧不慢地到了。 一进屋便看见母亲也在,凤卿连请安礼都未行就扑进姜栉的怀里。 姜栉无奈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嗔怪道:“晋王妃怎么连规矩都忘了?还没跟皇后娘娘行礼呢!”语气中的宠溺依然清晰可闻。 “瞧女儿高兴得连行礼都忘了!卿儿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母亲大人请安!”凤卿略略一福身便又重新腻歪在母亲身边。 “你这孩子!”许久未见幺女的姜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禁湿了眼眶。 “妙青,看茶。”凤舞朝姜栉使了个眼色,姜枥会意地缓缓眨了一下眼。 姜栉一拉凤卿的手,亲热道:“来,让娘亲好好瞧瞧,看看我们卿儿养胖了没?” 凤卿嘟起嘴巴撒娇:“哪里就那么容易长胖啊!” “怎么不能?本宫可是听说晋王待你极好,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什么不是都可着新鲜的往你屋里送?这么如珠如宝地捧着你,怎会不将你养得珠圆玉润?”凤舞趁机打趣道。 “姐姐惯会笑话卿儿!不过……王爷的确待臣妾很好。”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哟哟哟,娘娘瞧她,还害羞了?”姜栉点了点凤卿的脸蛋,刨根问底:“那你说说,晋王对你怎么个好法?”凤舞也附和着母亲,让凤卿讲讲他们夫妻的闺房之乐。 “哎呀,娘和姐姐合起伙来欺负卿儿!”凤卿一开始还不依,但禁不住母、姐二人的磨缠,最终还是投降了:“罢了,说就说吧。” 于是,凤卿便将端璎瑨是如何体贴入微、如何投其所好等一系列举动都如实道出。就连之前端璎瑨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告诉外人的调制香粉一事,也招了个一干二净!凤卿想母亲和姐姐也不算外人,私下里说说倒也无妨。其实她之所以愿意分享这些事,也不乏炫耀的心态作祟。 凤卿一说完,凤舞和姜栉都沉默了。凤卿觉得奇怪,刚刚气氛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凝重起来了? “姐姐、母亲,卿儿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凤卿有些紧张地握住了姜栉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没有,卿儿说的很好啊!皇后娘娘……你姐姐她只是有点累了。”得知小女儿只是被蒙骗利用,姜栉恼恨之余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发生她最害怕的姐妹相残。 “对,本宫的确是有些累了。”凤舞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勾出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 “既然如此,臣妇就不打扰了。卿儿,跟娘一块儿先回吧。”姜栉拉了拉凤卿的袖角。 “可是,我才刚来一会儿啊……”凤卿不明白皇后突然急召她来,为何又匆忙地赶她们走?她疑惑地看向母亲,只见姜栉朝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多问。 “妙青、蒹葭,替本宫送送夫人和王妃,顺便将本宫准备的礼物给她们带上。”凤舞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栉,提醒了一句:“母亲千万别忘了替本宫向父亲带好。” “臣妇记住了。臣妇告退。”姜栉明白这句提醒的含义。关乎到凤家未来的抉择,她自然会提醒凤天翔慎重考虑。 不多一会儿,妙青就回来了:“娘娘,送走了。” “嗯。”凤舞觉得异常疲累,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选中的继承人居然是这等的阴险毒辣!不光想置她的孩子于死地,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放过。他明知道麝香、红花都是伤害母体之物,但是为了除去威胁,却不惜让凤卿每日拿来涂身、匀面!他就不怕凤卿再也怀不上孩子吗?! 呵呵……凤舞自嘲地笑了。端璎瑨哪里会在意这个?他一旦得承大统,有的是女人抢着为她生孩子,还差凤卿这一个么?说不定,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凤卿再产下孩子!毕竟凤卿是凤氏的女儿,他是担心凤卿会成为第二个凤舞;而他自己,也不想像他父皇那样受制于人!凤卿啊凤卿,你可知道你倾心交付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配称为“人”吗? 好啊!端璎瑨真是好样的!从前怎么就没看透他呢?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还有她凤家的立足之地么?相信凤天翔听过姜栉的转述,也清楚该怎么做了。凤舞发誓,从今往后,对于晋王一脉,凤氏再不相助! 搞明白了谁是真正需要防备的敌人,凤舞又要开始谋划下一步棋的走向了。之前安插在相关人员身边的棋子都是为了替晋王笼络势力,如今都已经成了废棋。其他的还好,只可惜了跟随她多年的妙绿! 这一次,凤舞决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妙青,去敬事房将彤史取来,本宫要看。”凤舞重整旗鼓,打算为新一轮的“战斗”做准备。 拿回彤史大致翻看了一下,她发现最近皇帝除了宠幸邓箬璇最多;其次以王芝樱和玉芙蕖稍盛;其余妃嫔也略有雨露……即便是在邓一枝独秀、王、玉平分秋色的局势下,卑贱如海棠却依然得以喘息于夹缝之间,上个月竟也被召幸了两次!阖上彤史,凤舞凤眸微眯。 这个海棠,不过小小宝林,居然能在众多嫔妃的角逐中分得一杯羹,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不过可惜,她是白悠函调*教出来的人。白悠函又是晋王的亲姨母,那这个海棠也必然是向着晋王的了。也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所托非人,现在的海棠也不能为她所用了。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君心 最近凤舞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熬煎得没了精神头,眼下的乌青也一日胜过一日。妙青担心主子安康,但小月不久又不敢给凤舞乱服药,于是便去了内务府领些养气血的补品。 妙青在内务府,刚巧碰见了当差的碧琅。她觉的这丫头相貌出众而且异常眼熟,想了片刻突然记起来,这不就是句丽国的小舞女么?她怎么不在曼舞司跳舞,跑到内务府来了? 妙青接过碧琅打包好的补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姑娘原来可是曼舞司的舞伎?叫……”妙青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奴婢碧琅,难得姑姑还记得。”碧琅朝妙青微微一笑,表情似开醉了的春花。这丫头,长得真是标致! “哦对,碧琅姑娘!你怎么不在曼舞司了?白掌舞将你打发了?”妙青将碧琅拉至一边,悄声问道。 碧琅摆摆手,表示不关白悠函的事:“不瞒姑姑,是碧琅主动提出要调到内务府的。”虽然在此事上她感激白悠函;但是对于海棠的最终得势,她多少还是有些怨恨白悠函的。如果当初白悠函只培养她一个…… 妙青讶异:“这是为何?”内务府活多事杂,哪里比得上曼舞司逍遥快活? “在曼舞司的日子虽然轻松,却没什么大出息;可到了内务府就不同了,这里到处都是机会!奴婢想着,只要认真干好差事,说不定就能得到总管的赏识。若是有幸被分派到哪个受宠小主的宫里,那时候才是奴婢的好日子呢!”碧琅笑眯眯地说着,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你倒懂得上进!”妙青觉得碧琅是块可造之材,因为在她纯洁笑脸的掩藏之下,分明透露着力争上游的不甘和野心。 “多谢姑姑夸奖,还望姑姑多多指点奴婢,说不定哪天奴婢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就被分到皇后娘娘宫里当差了呢?”说完还眯着眼吐了吐舌头。 “丫头,嘴甜!”妙青推了推碧琅的脑门:“不与你说笑了,我还有正事要做,先回去了。丫头你好好干,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谢谢姑姑!姑姑慢走!”碧琅挥舞着手绢,一直到看不见妙青的背影了才放下手臂,同时也卸下一脸烂漫的笑容。 妙青回到凤梧宫时,凤舞午休刚起。于是,连忙嘱咐蒹葭去小厨房把补品炖了。 妙青一面服侍凤舞更衣,一面将在内务府遇见碧琅的事说给凤舞听。 “你跟本宫说这些,是觉得那孩子可用?”凤舞淡淡瞥了妙青一眼。 “奴婢觉得,不妨试试。”妙青觉得未必不可。 “可是她是从白悠函那里出来的,本宫不放心。”万一碧琅内心还是向着白悠函呢?毕竟两年多来她是与白悠函朝夕相处的。 “可是娘娘也别忘了,碧琅归根结底是句丽族人,面对名利地位的诱惑,她又有多少忠心可言呢?娘娘只需恩威并施,不愁她不用心为咱们办事。”反正凤舞需要的并非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而是一柄豁得出去的利刃! “既然你觉得可行,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只是有一点,务必要拿住些她的把柄,这样就不怕她过河拆桥了。”凤舞思虑周全,妙青也一一记下。 摸清碧琅的当值周期,过了两日,妙青又去了内务府。同样是拿了补品之后跟碧琅寒暄了两句,碧琅也带着明显的讨好态度与妙青攀谈。 “哎呀,这跑了半天差事,倒是有些口渴了呢!”妙青突然提出想喝水。 “姑姑等着,奴婢这就跟您倒茶!只不过这里的都是粗茶,姑姑别介意。”碧琅麻利地将茶敬上。 “瞧你说的!我伺候皇后,虽得脸些,但到底还是奴婢。哪有什么嫌不嫌弃的?”说完便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随即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咦?你这茶的味道不对啊?不信你尝尝!”妙青做出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将茶杯递给了碧琅。 “是么?会不会是放久了?”碧琅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喝下一大口。但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怪味,只是有点凉了而已。碧琅将杯子放下,态度殷勤道:“姑姑定是喝不惯这苦涩的陈茶,要不奴婢给您重新沏一壶?” “算了,不麻烦了。我还是回去喝吧,不耽误你当差,走了啊!”妙青摆摆手示意碧琅别送了,然后带上东西款款而去。 等妙青走远了,碧琅端起刚刚那杯被妙青“嫌弃”的茶,一饮而尽。喝完不无嘲讽地感叹道:“果真是皇后的近侍,口味这么刁钻!明明是不错的茶,我想天天喝还喝不上呢!” 二月廿八是太子和泰王的生辰,由于太子禁足,因而今日只有泰王一家入昭阳殿向皇帝请安。 巧的是,端璎弼来的时候,靖王刚好也在。 “儿臣拜见父皇、六皇叔。”端璎弼毕恭毕敬地向二位长辈行礼,并将带来孝敬皇帝的礼品呈上。 端煜麟命方达收下,心情显然不错,看上去完全没有因为太子的事儿迁怒于他。端煜麟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笑容满面地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怎么反倒成你送朕礼物了?”端煜麟又朝方达摆摆手,方达立即将皇帝为泰王准备的寿礼托出。 靖王一眼便瞧见了众多珍品中的一方玉枕,他指了指那玉枕惊叹道:“这可是月国进贡的浩繁玉枕?据说这宝贝有安眠之奇效,不知是否为实?” “六弟好眼力,这正是浩繁玉枕没错!至于功效嘛,朕还未曾试过,过后你问问婴弼就知道了。”兄弟二人相视大笑。 “婴弼啊,皇兄真是心疼你。孕妇浅眠,最易惊醒,有了这玉枕,你们夫妻夜里尽可睡个好觉了!”靖王啧啧称赞。 “这么好的东西,儿臣可得留给意清试试!”端璎弼第一个想到的便杨意清。 端煜麟无奈地摇头:“你呀你呀,宠妻子也要有个度啊!这玉枕是朕赏给你的,你怎么光想着泰王妃呢?你小子放心,同样的玉枕皇后那儿也有一个,估计这会儿已经赏给去请安的泰王妃了!”端璎弼被父皇说得不太好意思。 “皇兄你别怪他,婴弼这是与王妃鹣鲽情深。”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说过笑过,端煜麟突然将话题扯到了端禹华身上:“六弟,你也别光顾着笑婴弼,你自己的问题可得上点儿心了。” “哦?皇兄所谓何事啊?”端禹华不明白皇帝得意思。 “你看婴弼还是你的侄儿辈,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你纳妾也有两年多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朕可不想靖王一脉无以为继啊!”端煜麟顺手抛给端禹华一个小册子,禹华翻开一看,居然是一本记载着京城各家名门闺秀信息的图册。 “皇兄……这是何意?”端禹华隐隐猜到皇帝的意图,却打算装傻到底。 “明知故问!你那妾室两年未孕,可见是个不好生养的。朕想着还是为你选个正妃妥当,将来有了孩子也更名正言顺。”显然端煜麟打得正是劝靖王选妃的主意。 “皇兄的好意臣弟心领,可是臣弟真的不愿再娶!南宫……霏姬她很好,臣弟不需要别人。”端禹华勉强说出后半截的违心之语。 “听你这话的意思,也是对霏姬用情至深啊?那怎么就没有孩子呢?不如这样,你若是觉得娶了正妃怕霏姬受委屈,那朕便破例册封她为你的侧妃;但是,你也要答应朕,再纳两名姬妾以绵延子嗣。你看这样可行?”端煜麟处处为弟弟想得周全,只可以端禹华似乎不太愿意领这个情。 端禹华起身撩起长袍下摆,跪于皇帝面前坚决推拒:“臣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弟与霏姬都还年轻,子嗣总会有的!况且,臣弟真的不想……有负于‘她’。求皇上成全!”旁人自然以为他口中的“她”是南宫霏,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不是她。 在一旁看够了热闹的泰王也加入劝说皇帝的行列,他跪在靖王身边回禀道:“儿臣是小辈,本不该插嘴长辈的事,但是儿臣还是忍不住想替六叔说句话。六叔对霏姬的情有独钟,儿臣深有体会!假设今日换成是父皇要赐给儿臣姬妾,儿臣也万万不会收下的。俗化说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请父皇成全六叔的一往情深吧!”说完悄悄朝靖王眨了下眼睛,靖王亦回以感激一笑。 “唉,罢了!朕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不过,朕既然答应要册封霏姬为靖王侧妃,这话还是算数的。都起来吧。”在弟弟和儿子的双重请求下,端煜麟也不得不妥协了。 “谢皇上(父皇)!”二人叩首谢恩,尤其是端禹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三人之后又愉快地谈了一些别的事,时间转瞬逼近午时。端煜麟本来想留下两位亲王用膳,无奈泰王急着回府筹备晚上的宴席,靖王也提出一同去帮忙,于是只好作罢。 靖王和泰王行礼告辞,临走时端煜麟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靖王此番回去记得要多陪陪侧妃,别总一副心思全扑在政务上……” 这一句意有所指的提醒,让端禹华浑身一个激灵。原来皇帝关心他的家事是假,不喜他热衷政事才是真!他与皇帝是兄弟,更是君臣。臣可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但却不能专君之政、越君之权。 端禹华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朝着皇帝深深一拜:“皇上教诲,臣定当谨记!”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施恩 另一边,泰王妃杨意清去到凤梧宫请安,内务府也刚好派碧琅来送皇后准备送给泰王妃的礼品。 碧琅放下东西,遍寻妙青不着,又不敢进殿惊扰了皇后娘娘和泰王妃。于是,东张西望了片刻,便准备回去。 正当碧琅要走,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丫头,找谁呢?” 碧琅受惊一回头,发现这不正是她要找的妙青姑姑么!她瞬间喜笑颜开:“姑姑,奴婢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想顺道来看看您。可是方才一直不见姑姑,想必姑姑是有事在忙,所以正要回去。” “来看我?你这丫头,还有这孝心?”妙青假装狐疑地打量着她。 碧琅娇俏一乐:“姑姑你看,这是什么?”一边说一边在袖子里摸索了几下,然后举到妙青眼前摊开手掌。她洁白的手掌心上躺着两枚小小的螺子黛。 “螺子黛?你哪儿来这个?”螺子黛是贡品,珍贵得很。内务府里每年也只得十几斛,非盛宠嫔妃不得享用。 “姑姑莫急,这可不是奴婢偷来的!是昨天奴婢去关雎宫送东西时,淑妃娘娘赏赐的!”碧琅一下就猜透妙青担心的是什么,洞察力可见一斑。 妙青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只要不是偷密主子的东西便好。” “姑姑,这是奴婢孝敬您的!您收下吧!”说着便将螺子黛往妙青手中塞。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妙青假意推拒了两下,最终还是笑呵呵地收下了。妙青一高兴,索性拉着碧琅不让她走了:“我看娘娘和泰王妃还有好一会儿话要说,不如你随我到偏殿坐坐?前个儿娘娘刚赏了我一块好茶,煮给你尝尝?可比内务府的茶香浓百倍!” 敌不过妙青的热情,碧琅欣然受邀。其实她主要还是想跟妙青进一步地攀附关系,顺便也好好看看凤梧宫的富丽堂皇。 过了大概一刻钟,煮茶的器皿中便沸腾起来。妙青小心翼翼揭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之感油然而生。 碧琅不禁竖起大拇指,赞道:“皇后娘娘赏赐的就是不同!单是闻着味道便知不是凡品!” “那当然,这可是上好的黄山毛峰 !快,尝尝。”妙青亲自到了一杯递给碧琅。 就在碧琅伸过来的手刚刚碰到杯壁、还没拿稳之际,妙青突然松了手。杯子一翻,里面滚烫的热茶尽数洒在碧琅的手臂上! “啊!”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只不过碧琅是疼得、妙青是“吓”得。 偏殿的骚乱惊动了正殿的皇后和泰王妃,她们闻声赶到偏殿,看见的恰巧是碧琅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场面。 “妙青,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碧琅伤得不轻,凤舞立刻叫德全去请太医;又吩咐蒹葭照看好泰王妃,免得惊了她的胎。 妙青做出惊恐状,连忙跪倒:“奴婢该死!是奴婢不小心烫伤了碧琅姑娘,惊扰了娘娘和王妃,请娘娘责罚!” “先救人要紧,你的责任待会儿再追究!”凤舞拨开妙青,近身去看碧琅,碧琅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凤舞抓过碧琅的胳膊,二话不说将浇湿的外衣袖子狠狠撕开;然后再轻轻掀开里衣,检查着最里层的伤情。 杨意清也挺着肚子凑上来瞧,看到碧琅的手臂后略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多亏还没脱了冬衣,要不这胳膊就废了。看情况,只要细心调养应该不会有事。”碧琅穿着的夹袄挽救了她的胳膊。 杨意清一心只注意着碧琅的伤情,却没注意凤舞盯着碧琅小臂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愤怒。 “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留王妃了。蒹葭,送王妃去与泰王汇合。”凤舞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肃穆起来,不光杨意清颇感奇怪,连一直闭着眼睛的碧琅也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皇后。 蒹葭刚带着杨意清出去,太医就来了。凤舞没说什么,先让太医帮碧琅把伤治了。 待太医替碧琅涂好药、包扎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凤舞,凤舞轻轻地摇摇头命他退下。而两人的互动全被碧琅看在眼里,她不禁有些紧张,难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凤舞屏退众人,偏殿内顿时只剩下凤舞和碧琅两人。 “娘娘……”碧琅被凤舞凌厉的目光吓住了。 “碧琅,本宫问你,你可知错?”凤舞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冷若冰霜。 碧琅连忙勉强地爬起来,表情茫然无措:“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在凤梧宫逗留,害得娘娘和王妃受惊了。” “本宫说的不是这个。”凤舞突然拉过碧琅烫伤的胳膊,指着她小臂内侧完好无损的那半截皮肤:“本宫想问的是这个!你作何解释?” 碧琅一开始不明白,再三端详了自己的手臂后,突然间脸色铁青! “怎么?自己干下的丑事,现在知道怕了?”凤舞语带嘲讽。 “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碧琅之所以突然紧张起来,是因为刚刚她发现自己小臂内侧的守宫砂居然不翼而飞了! “笑话!你自己贞操你会不知道?还想哄骗本宫吗?”凤舞怒气冲冲地甩了甩衣袖。 “娘娘,您相信奴婢!不然让验身嬷嬷来验也是可以的!”碧琅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跪着抱住皇后腿哭诉。 凤舞长叹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郑重问道:“你真的还是处子?”碧琅拼命点头,并伸出三根手指发毒誓。凤舞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那就是了,定是有人想故意陷害你。现在即便找来验身嬷嬷,恐怕也证明不了你的清白了。因为那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害你,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那些个验身嬷嬷早就被买通了……”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信奴婢啊!奴婢真的没做过!”此时的碧琅已经哭成了泪人,心里防线也全线崩溃,脑筋根本转动不来了。 “本宫信你,其他人也未必信。方才在场的泰王妃和太医可都注意到你手臂上的异样了,还是本宫叫他们不要声张的。”凤舞既怜悯又为难地看着碧琅。 碧琅恨恨地咬着嘴唇:“究竟是谁?是谁要这样害奴婢!娘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她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凤舞。眼下,皇后娘娘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宫闱里出了如此歹毒之举,本宫怎么会放任不管?你放心,本宫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凤舞“善意”施恩,然碧琅却不明其目的,天真地以为皇后是真心想帮她。 “谢娘娘大恩,今后奴婢愿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碧琅含泪向重重凤舞磕下三个头。 端禹华晚些时候带着皇帝册封的圣旨回到了府中。 当虎纹儿来霏烟院宣读完圣旨后,南宫霏简直喜不自胜,泪水当即夺眶而出。 “臣妾接旨,叩谢皇上隆恩!”南宫霏拜了又拜,这才在绵意的搀扶下起身接下圣旨。 “太好了主子!奴婢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称呼您一声‘主子’了!”虽然王爷与侧妃成亲两载还未做成真正的夫妻,但是有了侧妃的身份,南宫霏也总算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了。更何况王爷没有正妃、府中没有主母,今后南宫霏将成为靖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绵意也不免为她高兴。 南宫霏激动地拉着绵意:“快,帮我换件隆重些的衣裳,我要去王爷院子里谢恩!”绵意也兴奋地点点头。 主仆二人回屋一阵翻箱倒柜,可算是把最贵重的衣服、首饰都找了出来。南宫霏选了一套银丝百蝶穿花云锦裙;配合着服装,绵意又替她梳了一个高贵典雅的百合髻;并配以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和金海棠珠花步摇,端的是雅致大方、步步生嫣。 “主子真好看!王爷见了也一定喜欢!”绵意快人快语,话不经大脑就顺口溜了出来。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不过好在南宫霏正高兴着也没反应过来。 “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南宫霏并未怪罪绵意的失言,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端禹华一面了。 南宫霏兴致勃勃地来到主院,迎接她的却是端禹华一贯的冷淡和漠然。 就在南宫霏进来的一刹那,她分明看见端禹华匆忙地将那熟悉的紫珠莲花掩鬓塞进锦匣。她的心情顿时由兴高采烈的顶峰跌入谷底,只有尴尬地笑笑:“王爷又在怀念王妃了?” 端禹华表情怪异地皱了皱眉毛,但是没有否认。只是随意地抬眸一瞥,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不悦:“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臣妾有敲过,只是王爷想事情太过入神没听见罢了。”南宫霏的语气则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来么?一个妻子来看丈夫居然还要有个“正当”理由,着实可笑!南宫霏苦笑着向端禹华福了福身:“臣妾是来向王爷谢恩的。” 端禹华巧妙地掩饰好眼神中的厌恶与不满,简单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等了片刻也不见她有离开的意思,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表面上扯出个十分不自然的笑容:“封你为侧妃的是皇上,你该谢的也是皇上。明日随本王入宫谢恩请安吧。” “是,臣妾知道了。”说完,南宫霏并没有退下,而是款款走到端禹华近前,倒了一杯茶敬给他。并且,神情哀怨地望着他道:“臣妾为了见王爷,还特地装扮了一番,没想到王爷竟厌恶臣妾至此,连看都不愿意看臣妾一眼……” 端煜麟闻言抬头,只见衣着异常华丽的南宫霏已然垂泪相对。他头疼不已,只有安慰她道:“南宫你误会了,本王并非厌恶你,而是……唉,罢了!”他重新审视她,难得温和地朝她笑笑:“挺好的,明天就穿这身去谢恩吧。” ------------ 第十九篇 缘聚缘散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掩鬓 第二天,皇帝一下朝,端禹华便带着南宫霏来到昭阳殿谢恩。 南宫霏有了侧室的名分,也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命妇了。命妇初次入宫,按理是需要向各宫娘娘请安的。 刚好端煜麟许久未曾与靖王切磋棋艺,技痒得很。于是,便留端禹华在昭阳殿陪他下棋,命青雀引着南宫霏去给皇后、皇贵妃和四妃请安。 一听说还要去淑妃宫里,端禹华不自觉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南宫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只是听从安排地随着青雀去了。 除了淑妃,其他几宫娘娘南宫霏都一一拜会过了。皇后娘娘气质高华、威严端庄,给人以不可侵犯之感;皇贵妃表面上虽然热情周到,可是那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虚伪劲儿。明明满眼的瞧不起,嘴上却亲热的寒暄,可见其为人是个精于笑里藏刀的;德妃娘娘德高望重,对人不过分亲切也不会让你觉得冷淡,算是个做事中规中矩之人;新任贤妃的态度客气疏离,许是不经常与命妇们打交道的缘故吧。 现在只剩下淑妃娘娘未曾请安了。南宫霏在曼舞司的年头不长不短,这位素有“大瀚第一美女”之称的淑妃,她也曾有幸远远地见过几面。如今要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她还真有点小兴奋、小紧张呢! “侧妃,这里就是关雎宫了。您请进去请安吧,奴婢就在此等候。”青雀恭敬的声音响起。 还未等南宫霏收回神思,淑妃的寝宫便已经到了。她感激地朝青雀点头致意,理了理妆容,带着绵意一同迈进了关雎宫的大门。 自从昨日听闻南宫霏晋封侧妃,李婀姒的心里就一直不大舒服。虽然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对靖王多做要求,但到底意难平。于是,昨个儿晚膳便闷闷不乐地多饮了几杯,结果醉了。 这一醉不要紧,可误事儿的是宿醉醒来,她居然忘记了今日南宫霏要来入宫请安!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她,这下子可要手忙脚乱了。 听说南宫霏已经从贤妃的云霞殿出来了,她却刚开始梳妆打扮。随意地套上一件如意云纹吉服,并让琉璃迅速地替她绾了一个瑶台髻。 “娘娘,戴哪个头饰好呢?”沫薰苦恼地左手抓着两支丽水紫磨金步摇,右手举着一顶玫瑰晶并蒂莲海棠华盛。 “哪还有时间纠结这个?随便戴哪个都好!”李婀姒自己伸手从妆匣里摸了一对蕉叶碧玲珑翡翠流苏系上。 沫薰对着一大堆珠宝首饰犯了难,突然注意到压在最底下有一枚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这掩鬓实在是太特别、太华美了!沫薰情不自禁地将它取出,也没再征求主子的意见便簪在了婀姒的发间。 婀姒侧过头从镜中瞧了瞧只剩下一只的掩鬓,虽然凑不成一对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单个戴着也别有一番风味。于是,她便懒得再取下来,就这样戴着它去接见了南宫霏。 见李婀姒迤逦而来,南宫霏连忙恭恭敬敬地跪拜请安:“臣妾靖王侧妃南宫氏,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看茶。”李婀姒端坐于正殿之上,细细地端详着堂下的靖王侧妃。 “谢娘娘……”南宫霏起身抬头望向李婀姒的一刹那,整个人瞬间僵直了。她并不是被李婀姒的美貌所震惊,而是惊愕于婀姒头上那枚与靖王私藏的一模一样的紫珠莲花掩鬓!她又仔细看了看,两只掩鬓分明是一左一右对称的一双! 李婀姒好奇南宫霏怎么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顺着她的视线,婀姒摸了摸鬓边的头饰,原来是在看她精致珍贵的掩鬓啊!婀姒笑着指了指掩鬓问道:“侧妃是在看这个?” 南宫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连忙收回视线,尴尬地掩饰:“娘娘的掩鬓好特别……” “是么?特别本宫倒不觉得,但是很漂亮就是了。只可惜不小心被本宫遗失了一只,它们本来该是一对的。” “真的是一对的?!”南宫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她。老天,她竟然又失态了!南宫霏暗骂自己沉不住气,连忙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嘴里一边念着“那真是可惜了、可惜了……”一边摇着头坐了回去。 “呵呵,看来侧妃很喜欢这只掩鬓啊!既然如此,本宫便将它作为见面礼赠予侧妃吧。”说着婀姒真的从头上取下掩鬓,命琉璃呈给南宫霏。 南宫霏看着面前的掩鬓,觉得它就像个烫手的山芋。然而娘娘赏赐,不收下是不行的。南宫霏故作镇定地收下了掩鬓,还要勉强维持着笑颜感恩戴德:“谢淑妃娘娘赏赐!”天知道她此时心里有多恨! 端禹华啊端禹华!你骗得我好惨!原来你心心念念之人根本就不是王妃臧鲭,而且眼前这个女人!是眼前这个现在不属于你,将来也不可能属于你的淑妃娘娘!南宫霏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没有哪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丈夫别有怀抱,并且还觊觎着一个不可能之人后,还能保持冷静;也再没有比丈夫因为这样一个不可能之人而冷落自己,更令人难过、愤怒的事了! 南宫霏垂下眼眸,她不敢再直视李婀姒,她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妒火。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声音里的森森寒意:“时候不早,王爷还在等臣妾回去。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臣妾告退。” “这个靖王侧妃还真是奇怪啊!”南宫霏走后,沫薰跟琉璃窃窃私语道。沫薰从京郊行宫调入皇宫时,南宫霏已经嫁入王府,所以自然未见过身为舞伎的南宫霏,今天实属初次见面。 “她呀,原本是曼舞司的首席舞伎。上届万朝会上一舞惊人,得了皇上赏识便赐给靖王做了姬妾。不过她倒命好,居然也能爬到侧室的位置上,哼!”沫薰不明白,为何琉璃提起南宫霏的语气中总是带着些鄙夷和敌视? “哦,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呢!我都不知道,嘿嘿!”沫薰天真地傻笑。 琉璃不禁翻了个白眼,推了推沫薰的小脑瓜:“你除了知道吃和玩儿,还知道个啥?” 沫薰委屈地揉揉脑门,嘟囔道:“我还会伺候主子呀!”两姐妹你一言她一语斗起嘴来,很快便将南宫霏的话题抛至一边了。 沫薰当然不会知道琉璃“仇视”南宫霏的个中缘由,因为李婀姒和靖王的秘密现在就只有琉璃一人知道。琉璃将南宫霏视为主子的情敌,自然不会给她好颜色。 回靖王府的一路上,绵意明显感觉出马车内的气氛不对。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感,快压迫得绵意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熬到回府了,可是气氛并没有和缓,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绵意、虎纹儿,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王爷说。”南宫霏冷冷开口,绵意担心地瞅了瞅她和王爷,被虎纹儿拉了出去。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绵意和虎纹儿的面说?他们又不是外人。”端禹华只是不习惯单独面对南宫霏。 南宫霏森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袖子中拿出婀姒赏赐的掩鬓戴在发间,并款款迈向端禹华。 “王爷,你看妾身戴的这个紫珠莲花掩鬓好看吗?”南宫霏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而当端禹华看到掩鬓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愤怒地颤抖了起来。他气呼呼地指着她质问:“这东西你哪儿来的?”端禹华第一反应是南宫霏私自闯入书房偷的! “是该妾身问才对吧!”南宫霏将掩鬓摘下狠狠地掷于地上:“王爷,您能告诉妾身,您书房里藏着的那枚掩鬓,为何跟淑妃娘娘赏赐给妾身的是一对的?!”南宫霏再也忍不住屈辱的泪水,任其倾泻而下。 “你……这个不是你去我书房拿的?”如果地上的这枚掩鬓不是他私藏的那个,天呐!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南宫霏嘴边挂起的嘲讽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一定是猜到了自己对婀姒的心思。端禹华此时才觉得有些慌了,他赶忙上前安抚南宫霏:“南宫,你听本王说,事情并非像你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王爷倒是解释给妾身听啊!”南宫霏激动地打断了端禹华。 端禹华深感无力,长出了一口气,索性不再解释。他又端起平时那副生人勿进的面孔:“随你怎么想吧。一枚掩鬓,能证明什么?”话毕便不想再与南宫霏纠缠,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王爷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南宫霏尖利的声音令端禹华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回身来,面对着南宫霏因妒恨变得扭曲的面容。 南宫霏亦是诡笑不止:“咯咯咯……皇上最爱重的就是淑妃娘娘了!王爷猜猜,依皇上那多疑的性格,如若知道他的弟弟对自己的妾室心怀不轨,后果会怎么样?会不会因此处死淑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淑妃和王爷之间,皇上会相信谁呢?” 南宫霏又疯狂地大笑了一阵,清醒后目光如刀般地逼视着端禹华:“一边是兄弟手足,一边是家世雄厚的爱妾,皇上会选谁呢?还是……全都不放过!” “住口!”端禹华也被她激怒了,他一时冲动,手不经大脑控制便卡住了南宫霏的咽喉。他恨声警告她:“你若是敢做出一丝一毫伤害她的事情来,本王定不会轻饶你!”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摊牌 不是说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么?刚刚不是还在极力撇清自己跟淑妃的关系么?这么转眼间就为了淑妃恨不得杀死她呢?这难道不是变相承认了她的猜测吗? 南宫霏被卡着脖子,呼吸困难,可她的眼神中却不禁流露出一丝苦涩。这样的眼神令端禹华恢复了神智,连忙松开了手。 “咳咳咳……”得到解放的南宫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她抬起头逼回泪水,痴怨地瞪着端禹华反问道:“王爷要拿妾身怎么样?是要杀了我吗!?” “南宫,当初娶你,就是你逼本王的!本王不予计较,好吃好穿地待你,如今还晋你为侧妃,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端禹华不能理解她的无理取闹。 “满意?你这样对我还叫我满意?哈哈哈……”南宫霏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我千方百计地嫁给你,求的是什么?难道就是锦衣玉食吗?你以为我稀罕这些吗?我求的不过是你对我的一点点怜爱罢了!可是你呢?你又何曾正眼看过我?你将我的真心狠狠践踏于脚下!一个女人不能得到丈夫的爱,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南宫霏控诉着两年来端禹华对她的种种冷遇,连端禹华自己都没想到她原来有着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端禹华依旧不能心软,他漠然而语:“你早就知道本王对你无意,所以才需要靠玩弄手段嫁给本王。强扭的瓜不甜,你可听过?所以,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怪不得本王狠心!”他重重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最后留了一句“你只记住本王的话,不许伤害淑妃,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就离开了。 南宫霏绝望地滑坐到地上,宛如一朵被风霜雨雪摧残败了的花,了无生气。她苦笑着,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她的心好痛!快要痛到窒息……王爷啊王爷,您何曾对妾身“客气”过呢? 靖王侧妃刚刚被册封不过七日,皇宫里就接到了靖王府的报丧折子,说是南宫霏于昨夜在闺房中悬梁自尽了。 凤舞作为后宫之主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丧报,只不过与此同时,她的手里还多了一份南宫霏临死前,托绵意亲手送来的“遗书”。 遗书中详细记录了南宫霏嫁入王府两年多来受到的各种不公待遇,以及她所观察到的靖王生活的细枝末节。这其中难免涉及到靖王对某人不正常的牵挂和思念。最重要的是,放遗书的匣子里面躺着一件极为眼熟的首饰,这件首饰令靖王思念之人的真实身份原形毕露。 凤舞摩挲着被摔得微微有些变形的金累丝镶紫珠莲花掩鬓,嘴角牵起一丝谜一般的笑容:“这不是当年皇上赏赐给淑妃的东西么?全永安城恐怕也是独一份啊!怎么就跑到靖王府里去了呢?有趣……” “娘娘打算怎么办?要禀告皇上吗?”显然妙青也认出了那是属于李婀姒的东西,再结合南宫霏遗书陈情,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在揭发靖王和淑妃的奸情! “先不急,让本宫想想。”南宫霏没有把这东西直接送去昭阳殿,而是送到自己手里,究竟是什么目的呢?但无论南宫霏是什么目的,此番证物掌握在她手中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实际上,南宫霏的性格和心思也是很矛盾的。她自诩高傲,面对爱情却卑微至极。以至于在发现“端禹华并非不会再爱上别人,而是爱上的人不是她”后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恨毒了夺走她心爱之人魂魄的李婀姒,她甚至希望可以亲手报复这个女人!然而,她也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端禹华是那样地爱着婀姒,不惜一切地小心呵护着。 如果真的将“遗书”直接呈给皇上,虽然可解心头之恨,却将至死都要承受端禹华的恨意。打定轻生念头的南宫霏,唯有一样不能释怀。那便是她生时得不到他的爱,死后也不想只能带着他绵绵不绝的恨。 于是,南宫霏决定将“遗书”转交给皇后。她希望凤舞可以利用这个把柄,一辈子压制淑妃,让李婀姒永生惶恐、不得安宁!这样,她便可以自欺欺人——李婀姒不过是众多后宫争斗的牺牲品之一,一切与人无尤。 凤舞最终打算暂时先把靖王和淑妃这事儿压下,待到需要的时候再亮出来。届时,无论是用来自保、败敌亦或是给端煜麟沉重一击,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利器啊! “对了,碧琅的伤怎么样了?跟太医说了么,不许留下疤痕。”凤舞经过几天的考虑,决定相信妙青的直觉,大胆启用碧琅。 “已经吩咐过了,而且……”妙青在凤舞耳边低语了几句,凤舞满意地点点头。 “那等她的伤完全养好了,就调去御前伺候吧。”相信端煜麟一定会喜欢她为他准备的这份“大礼”。 刚刚妙青告诉凤舞,她已经在太医给碧琅用的烫伤药里加了些必要的东西,以绝后患。凤舞十分欣赏妙青的狠厉和周密,彻底破坏了碧琅的“清白”,便可以放心大胆地用她了。其中缘由,今后自然而然见分晓。 碧琅因为手臂的伤势被内务府总管放了几天假。手上缠着厚重的纱布,做什么都不方便,于是索性卧床休息。百无聊赖的她躺在床上,摸着微微发痒的手臂,心里念着那颗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守宫砂。她还盼望着皇后娘娘替她揪出陷害她的凶手,却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她全心仰仗的皇后。 碧琅永远猜不到,妙青第二次去内务府向她要茶喝时,所有的阴谋就陆续展开了。那天妙青的口脂里掺了一种奇特的药,它能让处子身上的守宫砂变淡、消失,若是多次使用,甚至可以使处女膜随着葵水一起脱落!妙青借着饮茶之际,将唇上的药混入水中,而碧琅则毫无察觉地饮下了妙青喝剩下的茶水。 可怜的碧琅被利用而不自知,还做着沉冤得雪的春秋大梦。她若是知道皇后非但不能替她“找回”清白之身,而且还将设计令她永远地失去“贞洁”,不知会不会恨得想去撞墙? 若想将碧琅顺利地安插在皇帝身边,并且进一步实施凤舞的计划,方达却是个最大的阻力。所以,凤舞要想个办法让方达“消停”一段日子。 于是乎,三月里某一个风和日丽晴好天——似乎完全嗅不出阴谋的味道,方达在经过千鲤池的时候,被一个从迎面匆忙跑来的小太监冲撞到了池子里。救上来之后,呛了水、发了烧不说,还被池底的大石头磕断了腿!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方达尽可以好好歇息了…… 三月末碧琅的伤势痊愈了,皇后暗中动用关系将她送到了御前当差。碧琅顶替了从前子濪的位置,跟在青雀身边一边学习、一边帮着伺候皇帝。 方达受了伤,不能在皇帝跟前儿伺候。因此,作为御前掌事宫女的青雀任务就重了很多,碧琅也不得不守在御前随时候命。 端煜麟对这个新来的御前侍女甚为满意,做事机灵、谈吐得当,最重要的是长得赏心悦目。看着碧琅那样婀娜年轻的姑娘在眼前忙来忙去,端煜麟觉得每天处理政务都更有精神了。 这日,一直看折子的端煜麟又忘了时间。如果不是碧琅进来问是否传膳,他还不知道已经到了晚膳时间。 “皇上,该用膳了。”碧琅柔声提醒道。 “好,传吧。”端煜麟放下朱笔,眼神迷离地盯着碧琅看,直看得碧琅脸红心跳。也不知怎的,自从午膳吃过一道煨鹿筋之后,端煜麟总觉得体内有一股热力难以散去。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也不再挑逗碧琅了:“你再给朕倒一杯菊花茶来,朕可能有些上火了。” “皇上,您这一下午已经喝了不下七八杯茶水了,仔细伤胃!奴婢看了晚膳的菜单,有一道椒姜羊排;想着午膳皇上又进了鹿筋,恐怕会腻。于是便自作主张,替皇上向御膳房要了一壶果醋汁。这个最能解腻了,皇上还是先忍忍,一会儿就可以喝了。”碧琅好言相劝,端煜麟也就作罢了。 端煜麟对着碧琅一勾嘴角:“你倒贴心。方达不在,这些都要麻烦你们了。今后膳食方面的事儿,你替朕留心些。” “是。”照顾好皇帝的衣食起居既是她的本职任务,又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她哪里敢嫌麻烦? 不一会儿,晚膳陆续摆上餐桌。端煜麟首先喝下两碗果醋汁,之后的羊排煲就吃得更津津有味了。 刚一吃饭完,端煜麟就后悔了。这一口果醋汁、一口羊排吃下去后,体内的那股邪火就窜得更厉害了!本来今夜打算独宿昭阳殿的他,突然有些想临幸嫔妃了。 碧琅似乎又感受到了皇帝灼热的目光,连忙记起皇后娘娘的叮嘱避了出去。 端煜麟召来王川,今夜又翻了睿贵嫔的牌子。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取舍 端煜麟拉着邓箬璇翻云覆雨三两回,直到浑身虚汗四散这才停下。他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皇上今日怎的这般热情?闹得臣妾都吃不消了!”邓箬璇一脸餍足地扒上皇帝的胸口。 方才到达顶峰的快感早已烟消云散,端煜麟现在只有剧烈运动之后的虚脱感。此时胸口闷得难受,他轻轻将邓箬璇的臻首了下去,吁喘着道:“乖,让朕歇一会儿……” 邓箬璇躺回原处,暗中撇了撇嘴,心道:“不行就别逞能,结果搞得体力不支!”皇帝年过四旬,到底是老了! 平静下来的端煜麟不禁嘲笑起自己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冲动”?他一向懂得节制,今天怎么就把持不住了呢?难道是因为白天碧琅娇俏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勾起他情动了?不行不行!一想起碧琅弱柳扶风的身段,端煜麟又要热血翻涌了! 端煜麟当然不会想到,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并非碧琅这只小妖精,而是小妖精给他准备的果醋汁和两餐中的大补食材。(羊肉大热,醋性甘温,两物同食易生火动血) “璇儿,你这里可有生津下火的吃食?朕突然想吃。”端煜麟现在就想吃些爽口的东西。 “今儿御膳房给臣妾送来的窖藏的蜜瓜和西瓜,应该还有剩下的。皇上要是不介意,臣妾叫风信送进来?”邓箬璇最喜食瓜类水果,御膳房为了巴结她,每天都会送些过来。她不禁有些奇怪,今天的皇帝真是反常! “甚好甚好,去吧。”端煜麟催她快些。 吃了水果之后,端煜麟可算是觉得舒爽了,于是搂着邓箬璇安然入睡了。 岂料,第二天早朝时便觉得身上没力,下了朝还呕吐胃痛!请来太医一瞧,才知道是昨晚的西瓜坏的事。 晚膳里的羊肉性味甘热,而西瓜性寒,一寒一热混食会有碍脾胃。再加上端煜麟昨夜还是在房事之后、阳气最虚弱的时候吃下,则更易引起脾胃功能失调。 上次太医为皇帝诊断之后,发现皇帝的肾有些亏损,随建议多吃些补阳的食物,但是在房事上要有所节制。否则补进来的又泄出去,就白费力气了。 端煜麟也想遵循医嘱“严于律己”,可是每每吃下那些大补的东西,再看到御前“款摆”的碧琅,这小腹里的邪火就噌噌往上冒!有几次他甚至想将碧琅拉过来“就地正法”,无奈每当他欲望渐起时,碧琅都适时地避开了他。 这晚皇帝又欲*火中烧,碧琅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躲了出去。直到敬事房的人来了,皇帝翻了樱贵嫔的牌子,碧琅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碧琅不禁回想起当初与皇后娘娘的一番对话。 那日,凤舞姿态慵懒地靠于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粉盒。她凤眸微阖,精神却毫不游离地注意着碧琅:“碧琅,本宫会为你安排一个御前行走的差事,你可别辜负本宫的期望。” “谢娘娘恩典,奴婢自然倾尽所能替娘娘办事!不过,毕竟奴婢做宫女的时日尚短,此次又将在御前伺候,奴婢该注意哪些规矩和禁忌,还望娘娘明示。”碧琅谦卑好学,这也是凤舞看中她的一个原因。 “御前行走,最易得皇帝青睐嘉奖。何况你又长得这般水灵,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所以皇帝一定会很满意你。甚至……可能会让你侍寝。”听到侍寝二字,碧琅的眼睛明显一亮,随即又很快掩饰住了。凤舞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一动:“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正所谓福祸相依,御前侍奉既容易得赏,也最易获罪。稍有不慎,那便是要掉脑袋的!” 碧琅打了一个激灵,她可不想脑袋搬家!年华正好,她还想多过几年好日子呢。 见碧琅害怕,凤舞轻笑:“你也不必太过害怕,本宫只是向你晓明其中利害。再说了,皇上是明君,不会无故乱罚宫人。”就当碧琅刚要松口气时,凤舞话锋一转:“但是,你要答应本宫,无论皇上多喜爱你、甚至向你暗示欲求,你都不可以回应皇上。更不能给皇上侍寝!”凤舞语气严肃,无半分商量的余地。 碧琅不甘心,一时心急语快,张口便问:“这是为何?”如果皇帝肯宠幸她,她不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一旦成为嫔御,她就可以和海棠平起平坐了呀! 凤舞哪会猜不出碧琅这点小心思?她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你如今连守宫砂都不见了,被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你难道还妄想以‘不洁’之身侍寝圣上?就不怕惹来龙颜大怒?”凤舞闭上眼睛,将满目的鄙夷锁在双睑之中。 “可是,皇后娘娘,奴婢确实还是处子!即便没有了守宫砂,只要……只要侍寝过后,皇上自会明白奴婢是清白的!”碧琅据理力争,凤舞暗嘲她的幼稚。 “且不说这点,本宫问你,你是想长久陪伴于皇上左右?还是想守着一座华丽的宫殿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皇上临幸你?” “奴婢自然是想长久侍奉君畔!”成了皇帝的嫔御就永远不能出宫,这不正是最长久的伴驾么? “那你觉得是御前宫女与皇帝相处的时间久?还是嫔妃时间久呢?”这么简单的算数题碧琅不会算不过来。 御前的宫人每天至少要跟在皇帝身边八、九个时辰,轮上值夜那便是整天整宿不能离开;而宫妃不过是享受每个月那几次短短数个时辰的相聚,更何况有些不得宠的妃嫔,整月整月见不上皇帝一面也是有的。 “娘娘的意思是……”碧琅心思灵巧,好像能猜到几分皇后的想法。 “没错,本宫就是想你长久地做皇上的御前宫女!青雀年纪大了,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而本宫觉得你最适合坐这个位置。”凤舞直接点明意图。 碧琅犹豫了,她十分敬重青雀嬷嬷,甚至也憧憬过成为她那样高级的掌事大宫女。但是一想到海棠从卑贱的下人一翻身成了主子,她就不甘心永远都做个任人宰割的宫婢! 碧琅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恕奴婢直言,再得脸的宫女终究还是个下人,怎比得做主子来的风光?” “糊涂啊!”凤舞坐起身来,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你真的觉得青雀只是个下人?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只怕比那些个老太妃还要重!本宫告诉你,青雀当差的这些年,还没有哪个主子敢给她脸色瞧过!就连皇帝自己,也是对她礼遇有加。可是你再看看那些嫔妃,有几个是长盛不衰的?失宠的、打入冷宫的、疯魔的……比比皆是!难道你想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青雀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从割据混战时期开始便一直跟在先帝身边伺候;再加上给端煜麟做御前宫女的时间,总共也当了二十余年的差。阖宫上下无不对其敬重有加,她在这皇宫中的地位,甚至比某些不得宠的嫔妃更高! “奴婢当然不想!”碧琅来大瀚的时间也不短了,见惯了后宫的迎高踩低,她怎会不了解失宠妃嫔的生存艰辛? “这就对了嘛!你想想青雀这么多年为何屹立不倒?皇上的敬重是一方面,但她懂得取舍的智慧才是关键所在。”青雀当年也是个端庄标致的美人,先帝亦有意纳她为妾,可是她断然拒绝了。 凤舞猜青雀未必对先帝无情,否则她也不会一直戴着那支御赐的蓝宝石孔雀开屏钗。可是聪明如她,怎会看不透帝王之爱的短暂与凉薄?与其色衰爱弛被男人嫌弃,不如就这样若即若离地陪伴左右,他到死也会念着你的几分好。 “娘娘,奴婢真的……真的就留不住皇上的心吗?”碧琅在做最后的挣扎。 凤舞为了让碧琅死心,将手边的彤史丢给碧琅。碧琅拾起来一页页地翻看,发现皇上每个月留宿后宫的日子并不多,而且每次召幸也多是睿贵嫔和樱贵嫔居多;她又仔细研究了一下海棠侍寝的记录,发现海棠也只在最初的几个月比较得宠,自从圣驾南巡归来,海棠被召幸的次数明显减少。 “看清了?看明白了?本宫给你一日,你仔细考虑过后再答复本宫吧。”凤舞对碧琅有些失去耐心了,摆了摆手命其退下。 碧琅捧着彤史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同时她的心也被拉扯得四分五裂。未来的御前掌事宫女和低品级妃嫔,她究竟该如何选择? 妙青将彤史从碧琅手上拿走,并好心地在她耳边提醒:“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妙青努努嘴示意她看皇后。 碧琅抬头,只见凤舞又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着,明显是不耐烦的反应。碧琅慌了,她可不能放过这个翻身的机会!她下意识地扑到皇后脚边,扶着凤舞的鞋子磕头:“皇后娘娘,奴婢想好了!一切就听娘娘的安排!娘娘让奴婢的做的,奴婢定当赴汤蹈火;娘娘不许奴婢做的,奴婢便打死也不会忤逆!” 凤舞嘴角上扬,缓缓睁开双目,眼中精光盛绽。她拍拍碧琅的肩膀,赞赏道:“这才是聪明的好姑娘!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可以违逆本宫的命令。放心,本宫不会害你。”说着将碧琅扶了起来。 凤舞倒是不怕碧琅阳奉阴违,因为她已经捏住了碧琅的死穴。而这个死穴,连碧琅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 “是,奴婢遵命!”碧琅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皇后是不是真心帮她,她今后也只能仰仗皇后了。 “那就好。来,这个赏你。在御前行走,仪态最重要。本宫已经为你备下了几身得体的衣裳,这种香粉是皇上最喜欢的味道。你当差的时候记得涂上一些,皇上的心情就会更加愉悦了。”凤舞将手边的香粉盒轻轻地塞入碧琅手中,并朝她欣慰一笑。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偷闲 端煜麟最终还是没忍住宠幸了樱贵嫔。 当他看着王芝樱如凝脂般的细嫩肌*肤、如樱桃娇艳*欲滴的唇瓣时,他真的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像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品尝着这具年轻且充满诱*惑力的躯*体。 端煜麟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身下娇*躯的额头、鼻尖和嘴角,他在驰骋中精疲力竭。王芝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汗液,淡淡的咸味里混合了她的骄傲和他的欢愉。然而,当她掀开眼帘,偷偷瞄到皇帝那因欲*望而扭曲的脸时,她又仿佛嗅到了一丝颓败的气息。 “皇上,臣妾乏了,您还不够吗?”王芝樱的素手轻轻环住端煜麟,并在他的后*背来回滑*动,这个动作无疑是极具挑*逗性的。 端煜麟感觉自己快要灵魂出窍了,可是身体就是停不下来。他喘*着粗气,将王芝樱乱动的双手扣*在头上,甚至有些凶狠地低*吼着:“别动!就快好了……” 王芝樱承受着皇帝疾风骤雨般的欲*望,脑海里却浮现出一首与这刻春情极不协调的诗——“羊车望断又黄昏,懒卸新妆掩苑门,风逗乐声歌燕春,不知谁氏已承恩。”[ 取自《清宫词》] 就在此时攀越巅峰的端煜麟,销*魂的表情更近似乎畸形的抽搐。人过中年的帝王已经丧失了早年优美英发之姿,逐渐沦为风流荒*淫的丑态。 很快,端煜麟就卧病不起了。气虚乏弱的症状尤为明显,显然是被年轻的妃嫔们掏空了身子。 于是,在太子软禁的情况下,端煜麟不得不任命靖王、泰王、晋王、凤天翔和李健五人为辅政大臣,暂代天子共同处理国事。每天的奏折先由五位大臣看过之后,筛选出最紧要的呈给皇帝,其余的则由几人商议处置。 每一道经手凤天翔的奏折,当天晚上皆会以书信的方式秘密地传到凤舞手中。凤舞看着信上上记录的大小事件,不由得头昏脑涨。 她将看完的一摞信件丢入火盆中焚尽,疲惫地叹着气:“皇帝果然不是人人能做的。本宫只是看了一部分便觉眼花缭乱、心浮气躁了,也难为皇帝每天要批阅那么多奏折!” “娘娘何以要自讨苦吃,看这劳什子作甚?”妙青将燃烧后的灰烬倒入盛满水的痰盂中。难不成主子还想垂帘听政,做个“女皇帝”? 不过未来如果储君易主,皇帝选个幼子继位的话,届时成为母后皇太后的凤舞也不无把持朝政的可能。经过多番波折之后,凤舞终于肯放下小恩小怨,决定支持显王。毕竟,端璎宇才是真正流有一半凤氏血液的孩子。 “你以为本宫乐意管这些男人家的事儿?”凤舞嗤笑一声:“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好好看看几位辅政大臣对事件的决断,如何能了解各方势力的倾向?尤其是这位……”凤舞翘起小拇指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点了点标有晋王批注的地方。 妙青抿了抿嘴唇,看来主子是不打算轻易饶恕害她流产的罪魁祸首了。 却说掖庭各处,女子云集之地终不绝嘈杂闲逸。她们才不关心谁在打理国事、朝堂势力分布如何;她们只在意皇帝什么时候能康复、什么时候继续翻起她们搁置良久的绿头牌……女子嘛,总是能在鸡毛蒜皮中寻找到生活的乐趣。 皇帝病重,宫里的各种娱乐安排统统取消,就连太后都发话今年的千秋节停办。侍寝无望、又不许公然作乐,这下子可无聊坏了后宫里这群无所事事的女人。 既然如此,只能私下里自娱自乐了。 虽然不许组织大规模的娱乐活动,但一些妃嫔总忍不住三五成群地小聚闲叙。对此皇后娘娘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以这种小小的消遣换她们一段安宁。陆晼贞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醒来之后,她更是决定要尽情地享受人生! 五月初的天,和风送爽、澄空如洗,最适合游园访友。陆晼贞带上妹妹晼晚,邀上秋棠宫的芳贵人,一同去往明萃轩拜访身怀六甲的姚氏姐妹。 一进明萃轩的院子,就看见坐在葡萄藤下晒着太阳、语笑嫣然的两姐妹。 “哟,两位妹妹这是在聊什么啊?这么开心!不如也说与姐姐和芳妹妹?”陆晼贞用丝绢掩着嘴玩笑道。陆晼贞入宫虽比姚家姐妹和杜芳惟晚,但几人位分相同,她年纪又偏长,因此便不客气地自称“姐姐”。 “贞姐姐和芳妹妹来了?欢迎欢迎啊!”姚碧鸢挺着快九个月的肚子从藤椅上站起来迎接。 姚碧鸢一袭水绿色漩涡纹纱绣裙,衬得她面庞光滑水嫩;飞仙髻张扬灵气,再缀以一双金累丝蝶舞绿珠步摇、一对银箔叶子莲头饰,端的是高华妩媚!姚碧鸢除了腹部高高隆起,身体的其他部位丝毫不显臃肿笨重,还似少女般婀娜。这样的状态是多少孕妇梦寐以求的? 相比之下,姚婷萱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还是一样的美丽温婉,但是婷萱的脸明显变得圆润不少;手上肉嘟嘟的、双脚更是浮肿得厉害。今天她穿了一套宽松的玫粉色缕金莲纹绉纱裙;飞云斜髻上一顶精致的五瓣金梅束双莲华盛,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目华彩。 姚婷萱亦由侍女玉兔扶着,笨拙地起身相迎。她发现了躲在陆晼贞身后的小晼晚,慈爱地拉过晼晚的小手:“瞧瞧这个小美人是谁?”婷萱的脸上溢满母性的光辉。 “晼晚给萱嫔娘娘、歆嫔娘娘请安!”陆晼晚礼貌地与主人打招呼。碧鸢朝她友好地微笑,婷萱则直接将矮几上的一碟香酥小点递给她。 晼晚看了看姐姐晼贞,得到首肯后,才欢喜地接过点心,并向萱嫔道谢。 “这孩子真有礼貌!”婷萱又忍不住摸了摸晼晚的头。自从怀孕以来,她就变得特别喜欢小孩子。 “咱们还是坐下说吧?我让青袖再备些茶水点心,咱们边吃边聊。”青袖和玉兔又搬来几把椅子,姚碧鸢招呼众人入座。 杜芳惟也不客气,拈起一块栗子糕细细品尝道:“还是姐姐这里的点心做得好!明萃轩一下子两位小主同时怀孕,皇上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堆进来,这小厨房的厨子当然也是最好的!”不像她,至今无宠,连宫里的下人都敢怠慢她了。 “真的?那不如请歆嫔妹妹将午膳一并准备了,也不枉我们来一趟!”陆晼贞半开玩笑道。 “这有何难?难得今日热闹,青袖快去准备。”姚家姐妹欣然留下三人用膳。 在等待午膳的间隙,几个人随意地闲聊了起来。 杜芳惟摸了摸姚婷萱的肚子,啧啧称奇:“这里面居然住着个小娃娃,生命真是神奇!”如今尚为处子的她,怕是没机会体验这种神奇了。 “下个月便是预产期了,期待他能按时降临,并且健健康康的。”婷萱也温柔地摸着自个儿的肚子。 “那歆嫔姐姐也是下个月生咯?”杜芳惟转头问碧鸢,她们差不多同时怀孕,生产日期搞不好也一样呢! “是呀,跟婷萱前后差不了两日。”碧鸢似乎不愿多提自己的孩子,将话题引向别处:“对了,你们记得吧?宗室之中,于今年春夏即将出生的孩子可不少呢!” 陆晼贞昏迷了好久,对这些不甚了解,杜芳惟却记得真切:“我知道!泰王妃的二胎和怀化中郎将夫人的孩子都是这个月就要出生了;六月里除了二位姐姐,沁心公主的第二个孩子也到了月份!” “不光如此,就连月国那两位结为连理的医使,他们的孩子好像也快生了。最近的喜事还真不少!希望这些孩子的降临,能把福气带给大瀚、带给皇上,愿皇上的病早日康复……”婷萱双手合十,默默地祝祷起来。几个人也跟着一起为皇帝祈福。 “好了好了,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起,说点高兴的事儿吧!”碧鸢击掌几下,将大家从伤感的情绪中拉离。 陆晼晚对皇帝没有什么特殊感情,所以她并不难过。她指了指桌上的红枣茶:“晼晚吃点心吃得口渴了,能跟娘娘讨一杯茶水么?”晼晚天真的童言一下子把大伙儿逗乐了,淡淡的愁绪被一扫而光。 “这丫头,真可爱!”婷萱捏了捏晼晚粉嫩的脸蛋,倒了一杯甜甜的枣茶给她。 “我也是觉得她讨喜,才求皇上许她留下来陪我。”陆晼贞原本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可是如今身在后宫无依无靠,有个亲人在身边总好过独自一人。 当然,陆晼贞留下晼晚还有另外的目的,比如经常偷偷跑来锦瑟居“骚扰”晼晚的小朋友——端璎平。这个小瞎子,人小鬼大,一有空就缠着晼晚陪他玩儿。可是他的那个母妃却不怎么乐意见到这种情况,为此还训斥过她们姐妹俩!说的话也不中听,无外乎是嫌她们姐妹身份低贱,不配与天之骄子的寿郡王攀附关系。 嗬!嫌弃她们卑贱?卑贱又怎样?她还不是一样做了普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嫔御?说得难听些,她和徐萤虽然品级差距巨大,但归根结底都是妾室。放眼整个后宫,除了皇后这位正室,其他妃嫔有什么权力肆意践踏她? 既然大家都是妾,那她陆晼贞的妹妹怎么就不能和庶出皇子玩儿在一起?徐萤越是看不顺眼,陆晼贞就越是要做!她就是想让端璎平这个小瞎子依赖晼晚、离不开晼晚,她倒要看看徐萤能把她们怎么样!只要抓住了小璎平,她也算是捏住了徐萤的弱点。 话已至此,想必各位看客也大致看明白了。没错,陆晼贞已经恢复记忆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就是假装失忆。至于原因,天知地知晼贞自己知,而你却不知……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双姝 午膳的各种菜品陆续摆上桌子,几个人步入花厅等待开席。姚碧鸢请大伙儿净了手,便让客人们随意开动。 姚婷萱的胃口还没打开,正想着吃些酸爽的瓜果开开胃,赶巧玉兔端上一盆冰糖山楂来。她正欲拿勺子舀上一碗,却被姐姐碧鸢用筷子猛敲了一下手背。婷萱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姐姐,只见碧鸢盯着那盆山楂,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不许吃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孕妇多食山楂会导致流产?还敢把这东西端上来,你不要命了!”碧鸢语气中的责备不像是假的,瞪着玉兔的目光也越发凌厉:“谁许你给小主上这道菜的?” 玉兔茫然不知所谓,但是看到歆嫔如此疾言厉色,难免害怕了。于是,战战兢兢地回答:“这道冰糖山楂不是小厨房做的,是今儿御膳房统一送给各宫的甜品。奴婢想着小主喜食酸味,吃这个正好。奴婢真的不知道山楂也会伤胎!若是知道奴婢真的不敢给小主们吃啊!”说着便下跪抽泣起来。 看到自己的侍女好心办了坏事,善良的婷萱心生恻隐:“好了好了,姐姐就别在吓唬玉兔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况且咱们的月份大了,少吃一些不打紧的。” 婷萱自怀孕以来便好酸口,起初因为胎气未稳不敢乱吃东西,山楂这类东西更是碰都不敢碰。如今即将临盆,吃上几颗解解馋也无妨。不知道为何姐姐会如此紧张?婷萱觉得碧鸢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青袖,把这盆山楂撤下去!换别的甜品来。”姚碧鸢二话不说否决了妹妹的想法。 “是。”青袖将冰糖山楂端走,不一会儿换了糖水荔枝上来。 大家很快就忘了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又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起来。 姚碧鸢被方才那道碍眼的冰糖山楂坏了胃口,现下也吃不进去大鱼大肉了,只能小口啖着碗里的糖水荔枝。 “歆姐姐,你怎么光吃那个?这道人参乌鸡对孕妇很好的,你也吃一些吧。”杜芳惟见碧鸢不吃主食,有些担心她。 碧鸢摇了摇头拒绝:“我吃不下。你们来之前与婷萱闲聊时吃了不少点心,现在还不饿呢。” 这边婷萱掩唇而笑,夹了一只鸡翅放入杜芳惟碗里,招呼道:“芳妹妹吃你的,别理我姐姐!她呀,口味可怪着呢!”她搁下筷子,开始跟大家调侃起碧鸢来:“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孕妇左不过就爱吃这两种味道。可是我这个姐姐特殊得很呢!不喜酸、不爱辣,偏偏嗜甜如命!平日里给她个甜梨都嫌酸,也只有像荔枝、桂圆这类甜腻多汁的水果才合她的胃口,你们且让她吃去!” 别人都当做笑话一听,其间只有陆晼贞略有疑惑地看了看又盛了一碗糖水荔枝的姚碧鸢。她不禁小声向姚婷萱发问:“歆嫔自怀孕以来就经常吃这类高甜的食物吗?” “倒也不是。好像是从有孕三个月后开始的,之前也吃些酸的。不过后来就再不碰酸的东西了。”婷萱也觉得姐姐的口味转变得太突然。 陆晼贞朝姚婷萱莞尔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其他两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她们的窃窃低语,依然相互聊得尽兴。 “哎呀,原来歆姐姐爱吃甜的!下次妹妹再来探望姐姐,便给姐姐亲手煲一锅荔枝炖鸡,这个我最拿手!”杜芳惟想起了小时候在外祖家尝过的美味,至今念念不忘。她还特意跟母亲学了这道荔枝炖鸡。 “荔枝也能入菜?这个还真是稀罕!”宫里的菜式大多咸甜分明,很少有混在一起烹饪的。 “当然能了,不光可以炖,还能炒呢!荔枝炒丝瓜、荔枝炒虾仁……都美味着呢!”杜芳惟如数家珍地报着菜名,惹得大伙儿都垂涎欲滴了。 “对啊,不是有一道菜很有名,就叫‘荔枝虾球’吗?御膳房肯定会做,不如下次点来尝尝?”婷萱兴奋地提议道,大家也都点头称好。 一顿饭就这样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结束了,杜芳惟和陆家姐妹又稍坐片刻便告辞了。 孕妇嗜睡,婷萱刚用完膳就有了困意,待送走客人之后便想立刻回房休息。 婷萱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姐姐不困么?也回去小憩片刻吧?” 碧鸢的眼中早已没了待客时的热情,清清冷冷的一片。她看也没看婷萱,答道:“不必了,我不困。我回去继续给孩子裁衣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寝殿。 婷萱奇怪于姐姐的情绪变化,怎么刚刚还兴高采烈的,现在却漠然冷淡起来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孕妇喜怒无常?婷萱无奈地摇摇头,让玉兔搀扶着回了香闺。 回到自己地盘的姚碧鸢终于忍不住脾气爆发,扬手便要摔桌上的青花瓷瓶,还是青袖眼疾手快地给拦下了。 “小主切莫发火儿,对身体不好!况且,叫那屋的人听见不好。”青袖安抚着主子,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碧鸢手中夺过花瓶。 “哼,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在乎什么身体不身体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姚碧鸢气呼呼地坐到了椅子上。 “小主就别跟萱主子置气了,毕竟……她还是您的亲妹妹。”青袖总觉得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主子对萱嫔的怨气就一发不可收拾。 “呸!她算哪门子的亲妹妹?她不过是庶出罢了!也配与我平起平坐?”姚碧鸢的这番话恐怕要惊呆所有人!她们不是双胞胎姐妹吗?怎么姚婷萱一下子成了庶出了? 知晓事情真相之人少之又少,除了姚令夫妇、碧鸢和心腹青袖,连当事人婷萱都被蒙在鼓里十九年之久。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姚令年轻时还有一名妾室。只不过这名妾室的出身不好,是一名过气的歌舞坊舞伎,名唤火舞。 火舞经历坎坷,但为人温柔善良,也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姚令的心。姚令对她半是怜悯半是喜爱,就这样悄默声地将佳人纳入府中。由于正室夫人不同意,娶火舞的时候连个像样的酒席也没敢摆。可是火舞丝毫不在意这些,全心全意地跟着姚令、侍奉夫人,渐渐的连夫人也接受了她的存在。 直到后来,夫人和火舞同时怀孕,又几乎同时生产。姚婷萱刚一出生,她的命运就被改写了。 姚婷萱是火舞的女儿,只有姚碧鸢才是正室嫡出。可惜天妒红颜,火舞难产而亡,婷萱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夫人看小婴儿可怜,便抱来与碧鸢一并抚养,对外也只称是生了双胞胎。从此,火舞这个名字在姚府消声灭迹。 姚家姐妹,一母双生,从小到大难免总是被人拿来相比较。无奈婷萱处处胜过碧鸢一丁点,碧鸢也因此对妹妹心怀一丝妒忌;在入宫前的一年,碧鸢偶然从父母的争吵中得知妹妹身世之实,从此对婷萱就更多了一层芥蒂;后来入宫做了嫔御,两人虽然同级同住,但是碧鸢总觉得皇帝还是偏疼妹妹一些,这也让她的心结越来越大…… “小主且忍忍吧,反正也没有多久了,临盆的日子就快到了……”青袖拿了个靠垫给碧鸢靠上,希望她坐得能舒服些。 姚碧鸢气急败坏地抽掉靠垫甩到地上:“要这个劳什子顶什么用?还不如快帮我更衣到床上躺着得劲儿!晚膳送到房里来吃,今天我就不出屋了,更衣吧。” “是。”青袖顺从地执行指令。 回去的路上,陆晼贞领着小妹悠闲地散着步。左右午睡是泡汤了,倒不如多走动走动消消食。 陆晼贞边走边回想刚才的饭局,总觉得有些地方很蹊跷。她想着事情,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慢了下来,陆晼晚嫌姐姐太磨蹭,自己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前面。等陆晼贞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妹早就不见了身影! “晼晚呢?”晼贞回头不悦地问侍女情浅。 “小小姐贪玩,一眨眼就蹦跶得没影儿了。不过有乳母跟着呢,小主放心吧。”情浅知道晼贞只是担心晼晚闯祸,只要不给她惹麻烦,随便爱哪玩儿去都行。 “行了,不管那小妮子!咱们先回锦瑟居,她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晼贞懒得操心妹妹,甩着帕子款款而去。 陆晼晚一道玩耍嬉闹,不经意间竟然走到了宸栖宫附近。更倒霉的是,她还不巧刚好碰上了同样出来散步的徐萤母子。 陆晼晚先是看见了端璎平,本想高兴地上前打个招呼,可仔细一瞧领着他的不正是那个疾言厉色的皇贵妃么?那可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晼晚撇了撇嘴巴,正预备转身避走……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本宫站住!”徐萤一眼就瞄到了陆晼晚佝偻起来的小身子。 还不等晼晚现身解释,她的乳母先吓破了点,冲出去跪在徐萤脚下就开始磕头请罪!真是没得一点骨气!晼晚一边腹诽着,一边不情愿地装出笑容可掬地模样:“臣女陆晼晚,拜见皇贵妃娘娘、拜见寿郡王殿下!”她深蹲福身,礼数周全。听出是小伙伴的声音,璎平不禁露出友好的微笑。 “哟,本宫还当是哪里来得小毛贼呢!原来是贞嫔的妹妹啊!”徐萤出言讽刺,大概除了端璎平,在场的人都能听懂其中意味。 陆晼知道徐萤不喜欢她,可也犯不着如此冷嘲热讽吧?她是个要脸的孩子,徐萤这般当众讥讽她,叫她如何不恼?顺带的,晼晚便把这股怨气迁怒到端璎平的身上,虽然知道他看不清,但她还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臣女姐姐一定等急了,臣女告退!”陆晼晚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哎!晼……”还不等璎平出言挽留,徐萤便气氛地拉了他回去。 “真是晦气!出来散个步也不能痛快!”徐萤再次警告儿子,不许再跟锦瑟居的人来往。 “母妃,晼晚她……”璎平很喜欢晼晚这个朋友,他不想失去这份友谊。 可惜强横的徐萤不肯满足他的心愿,照例打断了他的辩白:“你少为那丫头说好话,本宫就是不待见她!你也少跟她往一堆儿凑!”说完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儿子的脑袋。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孩子 端璎平这两日很不开心,因为母妃的缘故,他的小朋友再也不愿理他了。有好几次,端璎平带着小太监故意路过锦瑟居,明明都听见陆晼晚跑过来的脚步声了,可是她竟然视而不见地与他擦肩而过! 今天璎平又去了锦瑟居门外,而陆晼晚还是把他当空气。他是半个“瞎子”,难不成她也盲了? 璎平一时沉不住气,以权压人的命令顺口溜出:“陆晼晚,你给本王站住!” 正要离去的晼晚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圈红红的已然是含了委屈的泪水。璎平看不清,却能听出她声调的变化:“好啊!你当真是跟你母妃一样,好大的威严!”晼晚抽泣了两声,赌气地给璎平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拜见王爷!” “晼晚,我……我是无心的!你别叫我王爷,咱们不是好朋友吗?”璎平着急地摸索着将她拉起来。 晼晚倔强地甩开璎平,难过得不能自已:“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这样高贵的朋友,我要不起!”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反而哭得更凶了。 听到晼晚端号啕大哭,璎平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平时宫里的人无不是捧着宠着,哪里有想晼晚这般跟他闹脾气的? 他笨拙地用袖子替晼晚抹着眼泪,第一次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赔不是:“晼晚,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伤心!你别不理我,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啊!” “你胡说!你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不能是你的朋友吗?”晼晚才不信像他这种皇子王孙会没有朋友。 “不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哥哥姐姐们从小便不爱带着我玩儿。我总是一个人,很孤单……”端璎平的童年无疑是寂寞的,他回想过去,眼泪也不禁吧嗒吧嗒直掉。 “你、你……一个男孩子,跟我学哭什么?真、真不害臊!”陆晼晚也不是诚心跟他发脾气,见他难过,自己也于心不忍。于是,掏出小手绢往璎平手里一塞,嘴里却不饶人道:“赶紧擦擦吧!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脏死了!” 璎平接过手绢,知道晼晚这是原谅他了,立马破涕而笑。他主动拉了拉晼晚的袖子,柔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吧?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嗯。”晼晚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不过她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让你母妃骂我和姐姐了好吗?我好害怕她,怕到都不敢跟你玩儿了!” “我答应你,我回去一定好好跟母妃谈谈,劝她不要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他们说定了,璎平竖起小拇指,晼晚也伸出自己小指跟他的勾在一起。打了勾勾的承诺,是不能变的。 正当端璎平沉浸在挽回好朋友的喜悦之中,陆晼晚却突然被接回了家里。晼晚甚至来不及通知他一声,这可把他给急坏了!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贞嫔求问。 璎平能感觉到贞嫔的视线正聚焦在他的脸上,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可惜他看不清陆晼贞眼中的得意与轻蔑。 “王爷不必紧张,嫔妾又不是什么可怕之人。”陆晼贞暗讽徐萤是“可怕之人”,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小王爷能不能听懂。 “贞嫔娘娘,请问陆三小姐她……”璎平好不意思地开了口。 “回家了。”不用璎平把话说全,她便知道他想问什么。陆晼贞心中嗤笑一声,脸上却绽出和蔼的笑容道:“如今家父已经上任三个月,家里也都安顿好了。晼晚在宫里住得够久了,父母都很想念她,所以将她接回去了。”话毕突然想起来端璎平大概是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的,索性立刻撂下脸来,不再强装热络。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璎平一着急,问题脱口而出。 “回来?她为什么要回来?她本就不是属于皇宫的人啊!陆府才是她的家。”陆晼贞对璎平幼稚的提问嗤之以鼻。 “可是……可是……”璎平没想过晼晚回家后就不再回来了,他以为她只是回家看看父母,过不久就又回宫里来了。他怎么忘了,晼晚不是后宫里的女子,她的家不在这儿! “别可是了,小王爷若是想念舍妹,完全可以出宫去探望她。只不过……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肯不肯放您去啊?啧啧……”陆晼贞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贞嫔娘娘,我怎样才能再见到晼晚?还请您明示!”璎平顾不得其他了,他舍不得晼晚,他要出宫求晼晚回来! “王爷真的还想让舍妹回宫?”见璎平拼命点头,晼贞嘴角牵起一丝得逞的笑容:“如果王爷亲自去请小妹回来,相信她是不会拒绝的。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寻个不让皇贵妃起疑的借口出宫……” 陆晼贞靠近璎平,在他耳边教予哄骗他母妃的办法;璎平一边点头,一边将晼贞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 五月十六,仙将军府喜迎麟儿。子墨于夜阑人静的亥时产下一名健壮的男婴,母子平安。 仙渊绍跪在床边,一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一手轻轻触碰着儿子的小脸儿。堂堂七尺男儿竟动容地流下了热泪,这也是他二十七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落泪。 子墨抬起另一只手柔柔地抹去渊绍眼角的泪滴,半是调侃道:“傻瓜,哭什么?”她刚生产完,还虚弱得很,要不然她真想拧拧他的鼻子。 “我才没哭!我就是、就是被沙子迷了眼睛了!你快别说话,这么虚弱还有心情挖苦我?”渊绍吸了吸鼻子,死鸭子嘴硬。他把子墨伸到外面的手都塞回被子里。为了掩饰尴尬,还口不对心地嫌弃起儿子来:“这小子怎么长得像只皱巴巴的小猴子,真丑!” 这密闭的屋子里哪来的风沙?连撒个谎也不会,真是笨到可爱!子墨暗暗笑他,内心却溢满甜蜜。他们的孩子降生了,从此她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他这么丑一定是像你!”居然敢说她的儿子丑? “怎么会像我?我多英俊潇洒啊!”渊绍的鼻子翘到了天上,不时还得意地用余光瞄着母子俩。 “既然你这么嫌弃儿子,那我把他送人好了!”子墨被渊绍的“幼稚”逗得来了精神,于是决定刺激他一下。 “那怎么行?!再丑也是小爷的种,总不能让这小子跟别人叫爹!算了,凑合养着吧。”渊绍哼哼唧唧好似很不情愿,实际上心里对这个小家伙已经喜欢得不得了了! 子墨不再开他玩笑,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渊绍,我现在很幸福很幸福,谢谢你。”劝停了渊绍,子墨自己却不禁泪意盈盈。 “诶?你怎么又哭起来了?是不是生孩子太疼了?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你叫得好惨烈啊!吓得我心脏都快爆开了!”渊绍爱怜地摸了摸子墨的额头,将她汗湿的碎发拨至一边。子墨以为他要开始对她述说深情了,结果他再次语出惊人:“所以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让你生孩子了!你快别哭了。” 看着渊绍那坚定的语气和认真的眼神,子墨知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呆子,总是用这么莫名其妙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体贴与深爱。反正子墨也习惯了,这样的温柔只有她懂、只要她懂就够了。 仙家添丁,老爷子仙莫言高兴得笑不拢嘴。可惜圣上病中,不能为小孙子办个热闹的洗三宴。 好在一个月后,皇帝得身体渐渐有了起色,仙莫言上书恳请皇帝允许他为小孙子办一个隆重的满月酒。一来庆祝乖孙满月之喜,二来也可以借着这股喜气替皇上冲冲病气。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端煜麟甚至没看折子,只听方达嘴上一提就欣然应允了。添丁是喜事,是该好好庆祝庆祝。泰王的第二个孩子也已经出生半个月了,这是端煜麟第三个孙子,取名茂籍;再过几天,明萃轩里的一对姐妹也即将临盆;沁心公主的孩子也要赶在这个六月凑热闹…… 端煜麟靠在床上一边看着其他重要的奏折,一边大手一挥:“准了。朕的病也快好了,不必再严禁宫内外的庆娱活动了,该怎么办怎么办。等月底茂籍满月的时候,朕说不定还能亲自出席呢!咳咳……”他说得高兴,情绪一上来又咳嗽了起来。 “皇上,您慢些。保重龙体要紧啊!”腿伤初愈的方达也已经回到御前几天了。他不在的这仨月,皇帝就患了重病,方达自责得很!现在更是比从前更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皇帝了。 “无妨,朕是太高兴了。朕更期待歆嫔、萱嫔两姐妹的孩子出生,朕又要再添两名后嗣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端煜麟刚刚发布这道“解禁令”,当晚洁昭仪来探望圣驾的时候便奏请出宫一趟,目的也是出席自己曾经御用医使之女的满月宴。 原来叶薇和成旭的女儿也是在五月十六出生的,跟仙家的小公子是同天!只不过,成家的小姑娘比仙家的小公子早几个时辰生在了白天。两名小娃娃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其实他们的缘分还不仅如此,只是那将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端煜麟也没什么理由好拒绝的,不光答应了金蝉的请求,还命内务府准备了一份贺礼托金蝉一并带去。金蝉感激皇帝的宽容与体贴,与皇帝说了好一会儿亲热话才肯离去。 ------------ 第二百章 追寻 皇帝很看重仙家操办的满月宴,碍于自己身体不便,于是派几个儿子替父前去恭贺慰问。 封了亲王的端璎宇还是首次出席朝臣的家宴,这也意味着十一岁的小王爷要开始学习政治交际了。 一听说五哥能出席仙家办的满月宴,端璎平也坐不住了。 仙大将军设宴,重臣国戚无不捧场,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初入京城为官的陆汶笙。或许……陆家的女眷也会去?这样他是不是就能见到陆晼晚了?打定主意的璎平鼓足了勇气,要去请求父皇和母妃同意他与五哥一起赴宴! 令璎平意外的是,此次母妃倒没有多番为难,父皇略作迟疑后也答应了他的请求。真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看来他这次一定能将晼晚接回宫里! 徐萤没有反对儿子出宫的原因有二,一是她并不知道璎平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二是她不愿意凤仪的儿子抢走所有风头。她也要让众人看看,她的儿子不比别人的差!她还想让大家都明白,即便璎平眼疾未愈,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父母羽翼下的羸弱男孩了。终有一天,他也能独当一面! 而皇帝的想法就再简单不过了。端煜麟不想让璎平觉得,父皇对他与其他儿子有所不同。所谓一视同仁,不能因为璎平眼睛不好就忽视他,虽然端煜麟的确没对这个儿子抱有什么期望。 于是,六月十六的仙将军府汇聚了八方来客,而这里又发生了怎样的命中注定的相遇?且期待这个注定不平凡的晚上吧…… 端璎宇作为大瀚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的亲王,外祖家又是位高权重的凤氏,宴会中自然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红人之一。不少大臣围着他拍马屁、献殷勤,璎宇疲于应付,索性找个借口开溜。 弟弟璎平无疑是他最好的借口,一边对各位叔伯长辈道着抱歉,一边推说自己要照顾一下弟弟,就不陪各位大人闲叙了。大臣们也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又客气了几句便放他去了。 “逃”出来的端璎宇可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父皇、皇叔和哥哥们几乎每天都要应对这般麻烦的场面,想想也是累人。看来他还是不太适合政治上交际逢迎,又或许他还是太稚嫩了。 相比众人对端璎宇的热情,端璎平的处境要冷清多了。璎平和乳母一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可是看璎平的表情倒像是挺着急的,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璎宇又走近了一些,才发现平时一直跟在璎平身边的小勇子和小连子都不见了。难道璎平是在寻找他们两个? 璎宇大步走过去跟弟弟打招呼:“璎平,怎么就你和嬷嬷在这里?小勇子和小连子哪儿去了?” “谁知道这两个猴崽子又跑到哪儿去偷懒了?一眨眼就没了影子!老奴一个人守着殿下也不敢离开,否则早就去把他俩给揪回来了!”不等璎平回答,泼辣的乳母先抱怨开了。 璎平觉得现在是个支开乳母的好机会:“嬷嬷,要不你去帮我找找他们吧?反正现在五哥过来了,我跟着他就好,没事的。” “殿下……这不好吧?娘娘可是叮嘱过老奴寸步不离的跟着您的。”乳母有些为难。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还有五哥和秋禄公公在呢,能有什么事?你快去快回!”璎平推着乳母催她快去,乳母也没法拒绝,只好将殿下拜托给璎宇和秋禄。 乳母一溜小跑去寻那两个小太监了,璎宇见她走远,也恭敬地请秋禄公公稍微站得远些,他有话要问弟弟璎平。 “五哥何必对一个宫人如此恭敬?”秋禄虽说是甘泉宫的总管太监,但到底是下人,哪里配得起皇子的礼敬? “他是母妃的心腹,我也得卖他几分薄面……诶,你别扯开话题,我有正事问你!”经璎平一打岔,他险些忘了正经事:“你是故意把乳母和小太监都支开的吧?你到底在寻找什么人啊?” 璎平的视力在夜晚就更加微弱了,此时他不得不借助五哥的力量了,否则今晚他算是白出来一趟了!璎平靠近璎宇,小声道:“实话不瞒五哥,是臣弟派小勇子他们四散开帮臣弟找人的;嬷嬷也是臣弟故意支开的,有她在,臣弟的行动处处受阻。” “说了半天你究竟是要找谁啊?你说出来,哥哥帮你找岂不更快?”璎宇不明白为何他要遮遮掩掩的。 “臣弟要寻的是陆大人家的小千金。”起初璎宇没反应过来是哪位陆大人,璎平提醒说就是贞嫔父亲,他这才明白指的是新任通政使司副使陆汶笙。 “你找她做什么?她前阵子不是还在宫里吗?什么时候回的家?”璎宇对陆晼晚略有印象,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 “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回家了,连招呼都没打。就是上个月的事,我都急死了!这才来就是想找她问问清楚的。”璎平隐瞒了部分实话,其实他的目的不仅仅是问清楚原因,他更想再次将晼晚带回宫里。 璎宇先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弟弟一番,随后一下子又转为挤眉弄眼地坏笑。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弟弟,调侃道:“行啊,你小子!人小鬼大,挺早熟啊!”话里的暧昧的意味不言而喻。 璎平被他调侃得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五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就是玩得到一块儿的好朋友,你别误会了!” 端璎宇不以为意:“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快满十岁了,大小也算个男子汉了。再过上几年也是可以娶亲的年纪了,现在喜欢个小女孩也不算什么!”古代男子自来成家就早,像他们的父皇初婚时也不过刚满十六岁。 璎平才不肯承认自己害羞,摇着哥哥的胳膊求他放过:“我的好哥哥,你快别说了!晼晚还只有八岁,若是让她误解我存了这样的龌蹉心思,她肯定再不理我了!” “这么在意,分明就是喜欢!待你长大成人,求父皇将她指给你不就得了?瞧你这点出息!”璎宇半是嘲弄半是无奈地推了推弟弟。 “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罢。现在还是请五哥帮臣弟一起找找晼晚吧?”璎平叹气,别说长大了娶晼晚,就是现在单纯想跟她做朋友都困难重重!谁叫他摊上了一个尤其注重门第的母妃呢?他觉得母妃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太不“通情达理”了。 “好吧好吧,那我叫秋禄在后面远远跟着。”璎宇朝秋禄招了招手,秋禄会意地跟上两位小主子。 不等乳母和两名小太监回来,兄弟俩便径自往內苑探去,女眷应该都在內苑;小女孩儿们贪玩,则更可能跑去花园之类的地方。于是二人决定先去花园附近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让他们在仙府的后花园里碰见了一群穿红着绿的小姑娘!看样子都是各家大臣的子女。 璎平视力低弱,但听力极强,他能从十几个小孩子的欢叫声中立刻辨认出陆晼晚的声音。他顺着熟悉的声线看过去,彩灯下一抹模模糊糊的天蓝色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她!是晼晚没错! 璎平一高兴,忘了他们是偷溜进花园的,挣开璎宇的手臂就冲了出去。还一边高喊着陆晼晚的名字:“晼晚!晼晚!是我呀,我来找你啦!” 女孩儿们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孩子吓了一跳,为首的女孩儿站出来怒目而视道:“哪里来的无礼之徒?怎敢胡乱惊扰各位小姐?” 少女看上去也就十来岁,一袭红裙,梳着可爱的双环髻;赤金红宝的头饰彰显出她尊贵的身份;眼神中那股盛气凌人的傲气,更加表明了她个性中的泼辣与大胆! “抱歉打断各位小姐雅兴,本……我只是想来找个人。”璎平特意隐瞒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他不想再徒增麻烦。他循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走到晼晚身边,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红衣少女狠狠地挡开。 “好啊!不光没礼貌,还是个小登徒子!上来就要拉陆妹妹的手,真是不知羞耻!”此话一出,众少女皆附和斥责。 璎平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不是登徒子,我是晼晚的朋友,我们早就认识的。不信你问她!”璎平寄希望于晼晚还他一个“清白”,没想到恼怒他一个月不来看她的晼晚,把头一扭,装作根本不认识他!这下子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见不得皇家子孙如此低声下气的璎宇,凭着一股少年心气也从阴影下窜了出来。他将璎平拉到自己身后,指着为首的红衫少女驳斥道:“你又是哪家的千金?好大的威风啊!” 没想到又冒出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来,气得少女直骂府里的护卫是饭桶,怎么就放了两只“耗子”溜进来?她高傲地一扬下巴,语气更是得意洋洋:“本小姐就是今个宴会主人家的千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仙石榴是也!怎么样?”仙家三小姐这个身份,对常人来说可实在是够震慑了。 只可惜,站在石榴面前的两位都非“常人”。 ------------ 第二百零一章 冤家 “呵,本王当时谁呢?原来是仙大将军的女儿啊!仙将军骁勇善战、不拘小节是出了名的,不曾想三小姐也颇有家父的‘风范’啊!”璎宇语出讥讽。年纪小的或许听不出来,但是石榴却明白他这是在嘲讽她刁蛮无理! “你……明明是你们不对!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偷窥,岂是君子所为?”石榴气极争辩,完全忽略了端璎宇自称“本王”。而她身旁心思玲珑的樱桃却注意到了这点,拉了拉姐姐的袖子。 “姐姐,那两位是王爷!你可别不分尊卑地与他们理论了,小心闯祸!”樱桃小小年纪便成熟稳重,虽然是妹妹却比姐姐石榴要明理得多。她有时候真的很替姐姐担心,都怪姐姐这火爆的性子随了爹爹和二哥! “什么?!他们……他们是……”石榴仿佛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脑子立马清醒了。 知道已经被识破身份的端璎宇得意起来:“没错,本王就是皇帝五子——显王;这位则是本王的弟弟寿郡王!”让你们这群小丫头有眼不识泰山,现在知道怕了吧? “臣女拜见显王殿下、寿郡王殿下!”樱桃带头施礼,其他人也纷纷照做,最后只有石榴不服气地杵在原地。樱桃着急地扯姐姐的裙角,石榴这才不情不愿地福身行礼。 “都平身吧。”说完还挑衅地看着石榴。看着石榴一副咬碎银牙的模样,端璎宇竟隐隐觉得好笑。 丢了面子,不能再输了里子。仙石榴整理好情绪招呼两位“贵客”:“方才是臣女失礼了,错把两位王爷当成坏人,还望王爷海涵。不过,郡王也有不对的地方,怎能随意对淑女动手动脚呢?”话虽是对着璎平说的,但是石榴愤怒的小眼神怎么看都是瞪着璎宇的。 呦呵!这小辣椒够冲的啊!敢情说话不呛人就不舒服?璎宇暗暗腹诽,而他没“骨气”的弟弟早已“点头哈腰”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端璎宇嘴上亦是不示弱,故意嘟囔道:“旁的姑娘是不是淑女另说,你倒是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他的声音不小,足以让仙石榴听见。 “你!”她都已经伏小做低了,这个显王殿下怎么还得理不饶人?真是气煞她了!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寿郡王不是来找陆妹妹的么?那咱们就一起玩儿嘛!大家和和气气的,把不愉快都忘了好不好?”樱桃适时地做起和事佬,笑眯眯地团结大伙儿。 “还是这位妹妹说话好听!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端璎宇就是故意刺激石榴,石榴不满地哼了一声。 “回殿下的话,臣女仙樱桃,是仙大将军的幺女。”樱桃温婉一拜。 端璎宇的表情登时像吞了沙子一般怪异,可惜了这么乖巧的女孩,居然是“小辣椒”的亲妹!他只好尴尬地笑笑:“四小姐有礼了……”随即立刻惹来仙石榴的一阵轻笑。 这一场少男少女间的纯真闹剧,在石榴清脆的笑声中暂告一段落。 一群孩子玩闹了一会儿都累了,正好快到开席时间了,大家便各自散了。只剩下璎平还拉着晼晚不让她走。 端璎宇不能将璎平一个人扔下不管,于是站在不远处等他;不放心晼晚被“纠缠”的仙家姐妹也不约而同地留下来观察情况。 璎平讨好地看着晼晚,可怜又诚恳地道歉:“晼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是没办法出宫来看你。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再说了,你回家那么突然,我都来不及跟你商量个联系方式!这一个月来,我每天……每天都很想念你!我想……晼晚陪我一起玩儿……只有晼晚……不嫌弃我是个‘瞎子’!”端璎平越说越伤心,竟然不顾形象地在晼晚面前哭了起来。 这已经是端璎平第二次在她面前掉眼泪了,他一哭,她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待他由涕泗横流转变成抽抽噎噎后,她才反应过来安慰他:“你怎么又哭了?你是男孩子呀,‘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不?快别哭了,我原谅你啦!我突然就回家没跟你道别,是我的不对。” “晼晚……你,跟我回宫去吧?”璎平鼓起勇气发出邀请。 晼晚难过地摇摇头拒绝:“不是我不想回去,是我不能回去!爹爹说,我若是一直留在宫里,会给姐姐惹来祸端。”在皇宫里,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是粉身碎骨的后果!懂事的陆晼晚不愿给姐姐添麻烦。 陆晼贞欺骗了单纯的璎平,她知道晼晚不可能再回到宫里了。因为她早就将自己与徐萤的恩怨、晼晚与璎平的纠葛传回了家中。 陆汶笙不是傻子,他们在京城初来乍到,还没有与皇贵妃对抗的能力,这种时候只能隐忍。而晼晚和六皇子的友谊无疑是一个随时可能引发争斗的*。一旦晼晚惹怒了徐萤,且不说晼贞、晼晚姐妹性命不保,就连他整个陆家都岌岌可危了!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晼晚“锁”在家里,只等晼晚一及笄便寻个可靠人家嫁出去。 陆汶笙留住小女儿是为了断了璎平的念想,以避免与皇贵妃的冲突;而陆晼贞送小妹回家,目的却是为了要让璎平魂牵梦萦!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这句箴言对任何人都适用。 晼贞恨徐萤拿她挡箭,又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奈何不了这个毒妇,于是便想出了通过玩弄她的儿子来报复她的办法。徐萤做贼心虚,她是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与仇人的妹妹在一起的。晼贞要让端璎平一辈子念念不忘,却永远得不到陆晼晚!那种痛苦将是深入骨髓的,儿子疼了,母亲才会更痛! 站在另外一边的端璎宇和仙石榴,都不知不觉地被两个“小孩儿”的互动吸引了。 一开始看到端璎平痛哭,璎宇直摇头叹气,感慨弟弟没出息。还被旁边一起看热闹的仙石榴嘲笑个半死! “呵呵呵!你弟弟可真是个‘小孩儿’,居然在女孩子面前哭得那么狼狈!”面对石榴无情的嘲笑,璎宇也不禁替弟弟脸红。最可恨的是还无力反驳! 璎宇在心里把璎平骂了一遍又一遍,简直丢脸丢到家了!为了挽回尊严,他不得不嘴硬道:“你还不也是个小孩子?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难道就从来不哭吗?”女孩子最爱哭了,他的双胞胎妹妹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他想石榴定然也不例外。 “我当然不哭了!爹爹从小教育我,巾帼不让须眉,流血不流泪!”石榴真的很少哭鼻子,她还炫耀般地说道:“我可是快要十二岁了哦!才不是小孩子!”石榴是顺景二年正月出生的,整整比腊月出生的璎宇大了近一年。 “什么?你居然比本王大!”他还没过十一岁的生日呢!顿时觉得自己在这“小辣椒”面前又矮了一截。 “哼,你要不要叫我一声‘姐姐’呀?”石榴趁机占他便宜。 “放肆!不许戏弄本王!”璎宇一下子变成炸了毛的小猫。 “切!总是拿王位压人有意思么?不理你了。”石榴撇撇嘴,她最讨厌开不起玩笑的人的了。 “本王还懒得理你呢!本王要带弟弟回去了。”璎宇瞪了石榴一眼后朝璎平的方向走去。 “自大鬼!”石榴不出声地对着璎宇的背影摆口型、吐舌头。 璎平最终也没能说服晼晚跟他回宫。不过二人约定好了,每个月至少要通信一次,信件可以通过贞嫔传递;璎平还承诺她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出宫看她,晼晚也答应在探望贞嫔的时候会去找他玩儿。 两个产生了懵懂情愫的纯真少年依依不舍地告别,他们未曾想过今夜一别就是十年不得相见!如果他们能预料到未来,今天定然不会分开。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秋禄说二哥和三哥他们找我们都找疯了,还不快跟我回去!”璎宇不耐烦地打断两个“小孩儿”的脉脉对视,拉起弟弟就往前院跑去。 这一次,璎平和晼晚依旧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再见”。 看两个男孩子跑远了,石榴才慢慢吞吞地挪到留在原地发呆的晼晚身边。她轻轻推了推晼晚,唤她回神:“喂,人都走了,别愣着了!跟姐姐回花厅用膳去吧?” “石榴姐姐,你说皇贵妃会让璎平来找我吗?”小小的人儿居然也尝到了怅然若失的滋味。 “谁知道?宫里的贵人都骄傲自大得很,一瞧那个显王就知道了!”看清四下无人,石榴才敢口出“逆言”。她豁然一笑,重重拍了拍晼晚的肩膀:“陆妹妹,别想了!该是你的跑不了,不该是你的也别奢望。我爹教我的,与君共勉!”仙石榴这样的武将虎女,才不会为了“小情小爱”而黯然神伤呢! 石榴将晼晚送回她母亲身边,回身去寻樱桃。樱桃早就在回廊下面等着她了。 “姐姐,我在这儿呢!”樱桃挥着团扇示意石榴。待石榴走过来,樱桃挽住她的胳膊问道:“怎么这么久?陆妹妹和郡王殿下没事吧?” “没事!我不是一直看着呢嘛,能有什么事?本来气氛正好,可惜被一个讨厌鬼搅局了!”聪明如樱桃,一下子就猜到姐姐口中的“讨厌鬼”是显王殿下。 樱桃掩嘴一乐:“姐姐和显王殿下也是一对冤家呢!”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烦死了,走走走,吃饭去!”石榴摆摆手驱散脑海中浮现的端璎宇那张自大的面孔,拉着妹妹奔向花厅。 善缘也好、孽缘也罢,总之几个少年人的交集远远不止于此。当然,他们之间的那些“爱恨纠葛”,要放在很多年之后才能精彩地讲述…… ------------ 第二百零二章 偷天 今年夏天真是个孩子扎堆出生的喜庆季节。 继六月初二端茂籍出生后,端沁的二胎赶在了姚氏姐妹之前,生在了六月廿一这天。依旧是个可爱的小千金。 虽然没能为秦家生下儿子,但是夫妻俩一点也不介意。只要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男孩女孩对他们来说并不十分重要。 大女儿名唤秦敏,秦傅又为小女儿取名秦思。姐妹俩的闺名合在一起,则是取“敏而好学、敏而好思”之意。 又过了四天,六月廿五的下午萱嫔开始发作了。或许是双胞胎姐妹俩心灵相通,不到天黑,姐姐歆嫔也渐渐有了反应。看来两人的孩子真的要在同一天降世了。 两位年轻母亲都是头胎,没经验,阵痛一发作起来都有些慌了手脚;贴身侍女也都是黄花大闺女,哪里见过生孩子的场面?好在月初的时候,娘家担心两个姑娘生产时遇到麻烦,特意从家里送进来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 这两位老嬷嬷一位姓钱、一位姓陈,都是姚夫人亲自挑选的。据说两人还与姚夫人的本家有亲戚关系,想必一定会为了姐妹俩尽心尽力的。 趁着两位嬷嬷在,玉兔赶忙跑去太医院请太医和医女;青袖去小厨房为两位小主准备参汤和吃食;钱、陈二人则不紧不慢地站在寝殿门口说着话。 “才开始阵痛,羊水也没破,估计还要好一会儿呢。”钱嬷嬷可不愿意早早就进去听女人的鬼哭狼嚎。 陈嬷嬷靠近钱嬷嬷,瞅准了四下无人才悄声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已经放去歆嫔屋里了。”钱嬷嬷啧啧两声:“说实话,那东西,真是瘆人!” “唉,谁叫人家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呢?至于另一位……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得,我不跟你说了,先过去歆嫔屋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你也看好喽这屋这位,别出了什么岔子!”陈嬷嬷甩了甩手帕,肥硕的身子一扭一扭地向姚碧鸢的寝室走去。 “放心吧,我这就进去看着。”钱嬷嬷也不想横生枝节被夫人责罚,话毕也赶紧进了姚婷萱的卧房。 钱嬷嬷还没靠近床边就听见了姚婷萱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嬷嬷!嬷嬷,我好痛啊!救救我啊!太痛了!”看到钱嬷嬷进来,婷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揪住了她的袖子。 “小主您忍忍,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待会儿还有的折腾呢,现在把力气用光了,当心孩子难产!您得坚强一些,学学您姐姐,她就不像您这般惨叫。”钱嬷嬷的话里半是劝慰半是吓唬。 婷萱被唬住了,她咬紧牙关忍耐。同时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好像真的听不到姐姐的尖叫声。果然姐姐还是比她坚强,她也不能输给姐姐,一定要忍住! 看着婷萱忍得满头大汗,钱嬷嬷拧了一把手巾替她擦汗,欣慰道:“这就对了,小主得留下力气生产。待会儿青袖姑娘把参汤送来,您先喝了吊吊精神,最好在吃点东西。老奴先替您看看开了几指了?” 婷萱已经疼得丧失了思考能力,哪里还听得进去稳婆在说些什么?此时的她唯有任人摆布了。钱嬷嬷见她不回答,也不再询问,径自检查起产妇的情况来。 刚巧一检查完,玉兔把太医请到了,青袖也提了食盒过来。钱嬷嬷绕过屏风,对他们摆了摆手道:“才开了一指,估计得熬煎到晚上了。” 青袖想了想,建议道:“这样吧,玉兔你先领太医到客室候着;然后再去小厨房盯着给小主们熬的催产药。我先把参汤放下,一会儿过去换你?” “好,麻烦青袖姐了!”玉兔不疑有他,全然听从青袖的安排。 玉兔和太医前脚一走,后脚青袖立即将房门紧闭,并招呼钱嬷嬷到萱嫔看不到的角落里。 “姑娘可是有吩咐?”钱嬷嬷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姚婷萱听见。不过看样子她是白白担心了,姚婷萱已经完全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了。 “东西在里面。用完之后,还是放在这个盒子里,悄悄搁到后面那扇窗根儿底下,自会有人取走。”青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将它交给钱嬷嬷,并嘱咐道:“参汤放在第一层了,别忘了给萱小主喝下去。” 钱嬷嬷诡秘一笑,点了点头:“老奴明白。”她将参汤取出后,找了个隐秘的角落藏好食盒。 青袖回到碧鸢这边,只见碧鸢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的。 “哎哟我的好小主!您这哪儿像生孩子呐?生孩子有您这么平静的?”青袖不满地看了陈嬷嬷一眼。 “姑娘您别瞪老奴啊!老奴早就劝过小主要适当地喊叫几声,可是小主她……”这个大小姐,难弄得很,根本不听劝啊! 幸亏青袖已经按吩咐提前贿赂了宫里的稳婆,让她们不必关照两位小主生产事宜、全权交给娘家人办就好。否则,被经验丰富的人留意到就麻烦了! “小主,您就听奴婢这一回吧?求您好歹也做做样子啊!太医可就在客室呢,咱们不好叫他起疑不是?”青袖苦口婆心地劝着,终于惹得姚碧鸢不耐烦妥协了。 “真是麻烦!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就没一天消停的!”姚碧鸢狠狠捶了几下肚子,然后扯着嗓子嚎了几声。随后白了侍女和稳婆一样:“这样总行了吧?还不快把这碍事的东西给我摘了?”说着竟从腹部扯出一个圆枕丢在地上。 “好好好,奴婢这就帮小主解开。”青袖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着姚碧鸢腹部缠着的纱布一圈圈被解开,所以真相都无需隐瞒了。事实正如眼前所见,姚碧鸢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一切都只是她设的一个局! 也许有人要问了,姚家姐妹当初被诊出怀孕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为她们请脉的太医也不是能用钱买通的那种,姚碧鸢不可能作假。怎么到了这会儿,孩子却不翼而飞了呢? 还记得上个月贞嫔、芳贵人来拜访时,姚碧鸢一看到山楂反应特别大吗?事情的源头要追溯到七个月前,那时候碧鸢怀孕还不满三个月。 碧鸢怀孕之初其实与婷萱一样,是极为嗜酸的。她估摸着肚子里八成怀的是位小皇子,高兴之余她又担心有人会因此对她不利。于是便自作聪明地隐瞒了口味的变化,而关起门来却又不加节制地大量使用酸果,其中就是以山楂为主。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怀孕初期是不宜大量食用山楂的。因为山楂虽然有开胃之功效,但是对妇女的子*宫亦有着收缩的作用。如果孕妇大量食用,就会刺激子*宫收缩,严重者进而导致流产。 显然,不通医理、毫无经验的姚碧鸢就是那个吃多了山楂导致流产的倒霉蛋。所以,她的孩子在孕期的第三个月就已经不在了。之后的继续妊娠,都是她假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夜幕已然降临。姚碧鸢的嗓子都喊哑了,婷萱那里还没有动静,真是急煞人也! “怎么这么久还不生?我还要装到何时啊?”姚碧鸢又喝下一碗茶水润喉,虽然不是她生产,但是罪也一样没少遭。 “快了快了,已经在催产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生出来了!”陈嬷嬷细细分辨着对面的情形——听着萱嫔的叫声、计算着破水后到现在的时长,她判断萱嫔这是难产了。 不过难产也好,说不定更便于她们的行事。陈嬷嬷对姚碧鸢和青袖做了个“安心”的表情,打算亲自过去一探究竟。 萱嫔的西配殿里已经忙作一团,一名医女、钱嬷嬷和玉兔守在里间陪婷萱生产;外间太医、助手和宫人奔走、忙碌得不亦乐乎。 孩子得头已经出来了,看上去个头儿不小,难怪萱嫔生得如此费力。钱嬷嬷趁着其他人得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时,偷偷将铰脐带用的小剪刀踢到了床底下。 伴随着姚婷萱最后一次用力和最后一声呻*吟,这个折磨了她数个时辰的小家伙儿终于脱离了母体。而姚婷萱也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刻,昏睡过去。 “出来了!出来了!是男孩儿!”玉兔欢呼一声,小主的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然而奇怪的是,小皇子生下来并没有大声哭闹,而是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咦?这孩子好生奇怪,怎么都不哭呢?”医女拍打了两下孩子的后背,可是婴儿还是没什么反应。她觉得有些不妥,不知是否该叫太医进来看看。 “这脐带还连着呢?先把脐带剪断吧!剪子呢?谁看见我的剪子了?”钱嬷嬷突然开始到处翻找,本来就混乱的局面就更乱套了。 “剪子不见了?我去再找一把来!”玉兔说着就要往外间跑。 “哎!玉兔姑娘,剪子要再火上多烤一会儿消毒啊!”钱嬷嬷提醒完玉兔,又转身担忧地与医女打着商量:“孩子不哭可不是好事,要不你去叫太医来看看吧?我先给小主简单收拾一下,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好,我这就去。”医女点点头。毕竟产房污秽、且产妇衣衫不整,的确不便被男子看见。 医女和玉兔都去了外间,这时候钱嬷嬷麻利地捡回剪刀,铰断婴儿的脐带。并将婴儿用布裹好放入食盒中,从窗子顺了出去。钱嬷嬷听见响动,果然像是有人收走了食盒,那人正是掐着时辰来探情况的陈嬷嬷。 而原来食盒下层里放着的赫然是一具男性死婴!看尸体的状况,也就是刚死个把时辰。 钱嬷嬷将死婴包入锦被,抱在怀里颠了颠,自言自语道:“还好萱嫔生了个皇子,否则你这小家伙儿就要留给大小姐自个儿用了。” 陈嬷嬷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她瞬时淌出了眼泪,随即悲号一声:“来人呐!不好啦!小皇子断气了!” ------------ 第二百零三章 换日 钱嬷嬷哭丧着脸,抱着面色青紫的死婴冲到外间,嘴里哆哆嗦嗦地念着:“不好了、不好了!萱嫔娘娘……生了个死胎!这孩子一下生就是没气儿的!” “拿来给我看看!”太医将孩子夺了过去,仔细一看的确是闭气而亡,看样子还在母体里时就被憋死了。太医遗憾地摇了摇头:“唉,节哀顺变吧……” 刚拿着剪刀回来的玉兔听闻小皇子的死讯,手里的剪刀直直落下、戳入了地毯。她不敢相信这一事实,连连摇头、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被死亡和不幸笼罩的西配殿陷入一片沉寂。正当每个人都漠然伤心之时,东配殿里传来了青袖的求助声:“来人呐!太医您快来,我们小主要生啦!” 太医没时间悲伤和同情,立马背上药箱奔去了东配殿。玉兔怔怔地望着太医跑走的背影,眼眶中泛起碎玉般的泪花。 医女留在了西配殿,她还要进去照看尚未醒来的萱嫔;钱嬷嬷看了看医女,又瞅了瞅玉兔。 玉兔咬着嘴唇,声音颤抖着说:“钱嬷嬷,您也过去吧。小主的孩子没了,歆主子的孩子不能再出事儿了。”钱嬷嬷没说话,轻轻放下死婴,一路小跑去了东配殿。 玉兔转身回了主子屋里,一进门,血腥气扑面而来。 卧室里的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两根,室内的光线显得晦暗不明。因生产而脱力的姚婷萱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就搁在床脚。 玉兔走过去,拿起剪刀看了看,嘟囔着:“原来在这里。这不是找到了么……”如果不是剪刀突然找不见了,或许还能争取到救活小皇子的时间?她为什么就没想到多准备一把剪刀呢?玉兔不知道小皇子的死,是不是也有自己和这把破剪刀的错? 跟进来的医女指了指怀里的死婴。问玉兔:“姑娘,小皇子的遗体怎么办?是要等萱嫔醒来,还是等让皇上看过再……”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遗体才好。 “装殓了吧。有了歆主子的孩子,皇帝哪还愿意看这个死的?小主知道了也一定难受……”玉兔终于忍不住泪如涓流。 医女同情地长叹一口气,转身将遗体带了出去。 太医依旧在外间坐镇,陈、钱两位嬷嬷和青袖在卧房里接生。 之前青袖送去西配殿的参汤里掺了能令新生儿昏睡的药物,母体喝下就能被胎儿吸收。陈嬷嬷将孩子换回来后,立刻给孩子灌下解药,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 比起姚婷萱的艰难,姚碧鸢可就“痛快”多了。她扯着嗓子干嚎两声,稳婆和侍女装模作样地喊几句“使劲儿”,不多一会儿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孩子一哭,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青袖和嬷嬷们都围在床边道着“恭喜”;就连候在外面的太医也如释重负。 姚碧鸢端起手边的温水,做了一个举杯庆祝的动作。先是服下一粒药丸,随后将剩下的水从头顶浇下,把自己弄成一副“大汗淋淋”的模样。 “把孩子抱出去清理清理干净,可以叫太医进来了。”之前的七个月里每次太医来请脉她都要服下一颗改变脉象的药丸,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用这种奇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每逢阴雨天气,她的七经八络都会麻如蚁噬;年老之后还可能面临半身不遂的风险。但是为了今朝荣宠,她觉得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 太医为姚碧鸢诊过脉,一切正常。碧鸢虚弱一笑,示意青袖打赏。太医拿上赏赐、留下给两位小主产后调理身体的药,便打算告辞了。可惜偏偏今夜的突发状况一桩连着一桩,先是萱嫔诞下死胎、再是歆嫔突发瞬间生产。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西配殿却再起骚乱! “太医救命!救救我家小主!小主血崩了!”玉兔疯狂地跑到院子中央大声呼救,整个人的状态悬在了崩溃边缘。 太医闻声立即又跑回西配殿,今天真是要把他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 “糟了!钱嬷嬷快跟过去看看;青袖快去请皇上和皇后!”听到喊声的姚碧鸢心下一凛,她只想要婷萱的孩子,却不想要她的命。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去了西配殿,东配殿里只剩下了姚碧鸢和陈嬷嬷。姚碧鸢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陈嬷嬷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小主,您还是回到床上躺着吧?待会儿皇上、皇后来了看您这样该起疑了。”哪有产妇刚生产完就“脚下生风”地下床乱走? “那床上一股子鸡血味,我受不了!等皇上进门我再躺上去不迟。”为了伪装生产,她不得不在床上、水盆里洒入鸡血,那种腥气比人血有过之而无不及。 姚碧鸢又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抓住陈嬷嬷的胳膊问道:“嬷嬷,你说婷萱血崩,跟我们给孩子下药有无关系?” “这……这……”陈嬷嬷说不准,毕竟胎儿昏睡加大了产妇分娩的难度,再叫上姚婷萱原本就有些难产。所以还真不敢说完全没有关系。 见陈嬷嬷言语犹豫、表情为难,姚碧鸢心里有了答案。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双手覆面嘤嘤哭泣:“是我害了她!我不光抢走她的儿子,还害了她的性命!” “我的天呐,小主您可别‘胡说’了!当心被别人听去!”陈嬷嬷一着急也顾不得尊卑上下,一把捂住了姚碧鸢的嘴。另一只手抚着姚碧鸢的后背,安慰道:“小主先别急,萱小主不是还没……说不定还有救的。”陈嬷嬷劝着哄着,碧鸢总算乖乖躺好装虚弱了。 “皇上、皇后驾到!”方达的声音从明萃轩的大门传入内院,姚碧鸢赶紧做好迎驾的“准备”。 端煜麟得知这一悲一喜两个消息后,便急匆匆地前往明萃轩。路上正好碰见同样赶来的皇后,便一起到了。 “皇上,您去看看歆嫔和孩子吧,萱嫔这边臣妾先替您守着。”凤舞善解人意地提议道,此举正中皇帝下怀。 端煜麟点点头,颇有些担心地嘱咐凤舞:“好,朕去看一眼孩子便来。你替朕抚慰着萱嫔,告诉她朕马上就过去陪她。” “臣妾遵旨。”凤舞应承,帝后二人于正殿院前分道东西。 青袖引着端煜麟进入东配殿,门口等候多时的陈嬷嬷急忙叩拜请安:“皇上万岁!小主产后虚弱,未能出门迎驾,还请皇上移步室内。” 端煜麟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歆嫔是否亲自接驾,他现在只是急于看一眼孩子:“朕就不进去了,你将孩子抱过来给朕瞧一眼,朕还要赶去西殿看萱嫔。” “是……”陈嬷嬷尴尬地看了一眼青袖,青袖的神情也颇为无奈,陈嬷嬷只好去抱小皇子。 很快陈嬷嬷就把小皇子抱了出来,端煜麟迫不及待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这是他的第九个儿子,继端璎喆之后,已经四年没有再添皇子的皇宫终于迎来了一个九皇子。 端煜麟又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亲,才舍得把孩子交还给陈嬷嬷:“照顾好皇子和歆嫔,朕先过去西殿。等萱嫔的情况稳定了,朕再来看歆嫔。”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在里间将皇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姚碧鸢,狠狠地揪住身下的被褥。 皇帝只关心孩子,却无视孩子“母亲”的辛苦!都到了门口却不肯进屋看她一眼,反而急着赶去陪婷萱!何其薄情寡性? 即便她“生”下了皇子,婷萱产下“死胎”,皇帝始终觉得婷萱更重要一些。在这一刻,姚碧鸢甚至有些恶毒地希望妹妹就这样死去! 端煜麟步入西配殿的时候,里面的情况真的可以用乌烟瘴气来形容。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进进出出;小太监们甚至将药炉搬进了殿内,医女一边煎药一边催促着换下一种药来;太医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萱嫔的屋子里…… 看着清水不断被换成血水端出来,端煜麟不禁一阵眩晕。他向后踉跄了两步,被方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皇上,您没事吧?当心龙体啊!”皇帝大病初愈,不宜急躁伤神。 “朕没事,带朕进去看看萱嫔。”端煜麟疲惫地捏了捏眉头。 一进到婷萱的寝房,端煜麟立马被候在门边的凤舞拦下:“皇上别在靠近了!萱嫔她在昏迷,而且……萱嫔身上满是污秽,恐冲撞了天颜啊!” 端煜麟又想起了刚刚那一盆盆血水,担忧地问道:“真的这么严重?还能……救活么?” 凤舞看向床边,转回来看着皇帝的眼里满是同情,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朕得了一个皇子,却也失去一个;现在又要失去萱嫔了么?”就在端煜麟悲天悯人之际,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向皇帝打了个千,同样是遗憾地直摇头。 “老臣尽力了,但是萱嫔的身子……唉!老臣已经施针刺激小主醒来,请皇上与小主话别吧。”太医亦是无力回天。 一声鸟啼惊破苍穹,窗外的天色已经呈现出泛着淡紫的苍白,看不见日出的黎明弥漫着一股摧人心肺的清冷。 ------------ 第二十篇 江河日下 ------------ 第二百零四章 璎澈 端煜麟怀着悲痛与不舍之情走近姚婷萱的床边,婷萱艰难地朝他伸出手,他赶忙上前握住。 “皇上……咱们的孩子呢?他……是男……是女?”可怜婷萱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呼吸。 “萱儿,你为朕生了个可爱的小皇子!”端煜麟眼含热泪,他希望婷萱可以将他的泪水理解为激动而不是悲伤。 “真的吗?臣妾……好高兴……臣妾想……看看孩子。”此时的姚婷萱每说一句话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萱儿,你太累了。你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看孩子好不好?”端煜麟哪里忍心在这种时候告诉她真相。 “不……臣妾……现在就想看。”姚婷萱似乎能感觉出自己的油尽灯枯,她怕现在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看一眼儿子了。 “好,你等着。朕这就命人把孩子抱来。”端煜麟拍了怕她的手,召来方达:“去把孩子抱来。” “陛下,孩子……”那孩子已经送去装殓了啊!还怎么抱来? “刚刚殿里忙乱怕惊着小皇子,本宫命人将他暂时抱去东配殿了。方达,你这便去把孩子接回来吧。”凤舞适时的提醒,令方达茅塞顿开,打着千退下了。 此时,端煜麟不得不欣慰于凤舞与他多年夫妻的默契。他朝着凤舞会心一笑,凤舞亦勾了勾嘴角。只不过她的这个笑,颇有些意味不明。 方达奉命来抱九皇子,敏感的姚碧鸢以为婷萱想要抢回孩子,情急紧张之下竟与方达拉扯了起来:“你干什么抢我的孩子?!还给我!快还给我!” “小主您别紧张,老奴不是要抢您的孩子,只是借用一会儿而已!萱嫔小主快要不行了,临了了想看一眼孩子。可是您也知道,她自个儿的孩子已经殁了……”方达万万没想到歆嫔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而且也不敢相信一个刚生产完的弱女子力气居然可以这么大! “她的孩子死了就要来抢我的吗?”姚碧鸢根本听不进去方达的话,她只一心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小主您快把孩子给老奴吧,萱嫔她挺不了多久了!这也是皇上的命令啊!难道您想抗旨吗?”方达内心中不由得感概,母性疯狂爆发起来还真是挺可怕的。 “皇上……又是皇上……他就那么偏帮着她么……”姚碧鸢不禁失落、心寒。趁着她失神,方达一把夺过了九皇子,跑起来就往西配殿狂奔。 “啊!我的孩子!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呀!”孩子突然被抢,姚碧鸢瞬间狂躁无比,推开青袖就要往西殿追去。 “小主您要冷静啊!萱小主不是要抢您的孩子,她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皇上不过是想让她走得安心!”青袖死命拉住急红了眼的碧鸢,一旁的陈嬷嬷也帮着青袖拦着。 “九皇子是我的孩子!不是她姚婷萱的!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姚碧鸢一字一顿,眼神突然变得凛冽至极,甚是可怕。 “是是是,九皇子当然是小主的‘亲生骨肉’,这点毋庸置疑。小主您稍安勿躁,别让皇上和皇后听见您大呼小叫,若是治小主个失仪之罪就不妙了!”青袖不停地安抚着主子的情绪,然而收效甚微。 “我都快要失宠了,还怕失仪吗?都给我滚开!”姚碧鸢怒不可遏,一把推开青袖。要不是还有身强体壮的陈嬷嬷挡着,姚碧鸢就真能冲出去了。 方达总算千辛万苦地把孩子安全送到了皇帝手中,端煜麟将受了惊吓号啕大哭的孩子放在姚婷萱身边。 “萱儿,你来看,这就是咱们的儿子。”端煜麟小心将婷萱扶坐起来。 婷萱颤抖着摩挲着孩子的小脸儿,或许是母子连心,九皇子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姚婷萱登时感动得泪水喷薄而出:“皇上,您看……他好乖啊……都不哭了呢……” “是啊,我们的小九最懂事了,他怕哭声吵着他的母妃。所以萱儿一摸摸他,他就不哭了。”端煜麟别过头去,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滴。 “小九?对啊……这孩子行九。皇上……想好了……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了吗?”若是能在离世之前知晓孩子的名字,那么她一定会牢牢记住。等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就可以继续保佑儿子了。 端煜麟看着九皇子灵动的大眼睛,婴儿纯净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母亲,那模样仿佛是不够似的想要多贪看几眼。他轻戳了戳儿子的脸蛋儿,然后征询婷萱的意见道:“这孩子目光清澈如水,不如就叫‘璎澈’,你觉得怎么样?” “璎澈、璎澈……很好听的名字,寓意也好。就这个吧……臣妾替璎澈……谢皇上……赐、名……”说完婷萱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身下的床褥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顺着床沿滴下来,在端煜麟脚边蜿蜒成一小滩。 “萱嫔?萱嫔!”端煜麟大吼着呼唤爱妾,只可惜佳人再也听不见了。 “请皇上节哀,萱嫔已经殁了。”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的凤舞按住皇帝的肩膀安慰道。 端煜麟痛苦地摇了摇头,抱着璎澈站起身来,声音嘶哑地开了口:“将萱嫔与夭折的小皇子合葬吧。” “皇上要去看看歆嫔吗?她也刚刚生产完,还等着皇帝去探视呢。”凤舞适时提醒。 “朕太累了,就不过去了。反正孩子也看到了,至于歆嫔……朕明日再来看她吧。”端煜麟被这满屋子的血腥气和悲痛情绪熏陶得身心俱疲,现在只想回宫休息。他将孩子交还给乳母,之后便再无留恋地往外走去。 “恭送皇上。”众人齐齐拘礼相送,端煜麟直到走出院子似乎还能听见玉兔等人撕心裂肺的恸哭…… 东配殿里怅然若失的姚碧鸢骤然听闻西配殿里惊天动地的哀嚎,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了?对面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小主别急,奴婢去看看。”青袖一溜烟跑去了院子当中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青袖就抱着璎澈回来了。姚碧鸢见到孩子,心急地一把夺过紧紧搂在怀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的儿、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小主……”青袖轻轻摇了摇仿佛魔怔了的碧鸢:“萱主子她……殁了。” “殁……了?殁了!呵、呵呵、呵呵呵……”姚碧鸢先是苦笑再是悲泣,最后变成边哭边笑、似哭又笑。 碧鸢的热泪滴在婴儿脸上,小璎澈似被这复杂的泪水灼伤般放声大哭起来。碧鸢怜悯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孩子呀,你也在为你的生母伤心吗?不要哭、不用怕,你还有我呀!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母妃!我会保护你的……”可惜无论碧鸢怎么哄、怎么亲,璎澈就是不肯停下哭声。 “小主,小皇子可能是饿了,您先把他交给乳母喂奶吧?”再青袖和陈嬷嬷的百般劝说下,碧鸢才勉强肯放开孩子。 “小主,您这已经顺利‘生产’了,我和钱嬷嬷的任务也完成了。您看我们还赶着回去给夫人复命……”陈嬷嬷的意思姚碧鸢都懂,她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到陈嬷嬷手里。 “行了,你回去把这边的情况都如实告诉母亲吧。记得要背着父亲。”此事可不能被姚令知晓,否则她和母亲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谢小主赏赐,老奴明白、明白!老奴告退了。”陈嬷嬷捧着金瓜子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闲杂人等清退了不少,冷静下来的姚碧鸢突然想到,这么久怎么还不见皇上的身影? “青袖,皇上呢?”既然婷萱已经殁了,照理皇帝也该过来她这边了吧? “这……”青袖为难着不好启齿。 “说!”碧鸢狠狠拍了拍桌子威慑道。 “皇上已经回去了,西配殿那边现在只有皇后娘娘在主持事宜……”青袖也不得不怨怼皇帝的薄幸。怎么说小主也是“诞育”龙子的功臣,皇帝怎么都该来瞧上一眼。更何况刚刚皇帝就在门口了,怎么好过门而不入呢?多叫人寒心啊! “哼,恐怕他正为萱嫔的死难过呢!哪有心思来看我?我到底是比不过她!”碧鸢暗恨,在皇上眼里,她竟连个死人都不如! “小主被生气,皇上明日一定会来看望小主的!对了,听钱嬷嬷说,皇上已经给咱们的九皇子起好名字了!叫‘璎澈’,是个极好的名字!”青袖希望这个还算是好的消息能略微抚平主子心中的不满。 “璎澈……”这个纯净无瑕的孩子,一出生就伴随着污秽不堪的阴谋。这样的名字,对他、对她,是多么的讽刺! 天光已经大亮,对面的西配殿依旧嘈杂纷乱。神经紧绷了一天一宿的姚碧鸢异常疲惫。 她摆了摆手,仿佛在挥散那些看不见的烦忧缭绕:“青袖,扶我去睡一会儿吧。”此刻,她该养精蓄锐,以迎接未来的“荣耀”人生。 ------------ 第二百零五章 家常 九皇子诞,萱嫔产下死胎而亡,一喜一悲两种结果,巧妙地平衡了后宫的情绪。 歆嫔诞育皇嗣有功,本该晋为贵嫔。然,一则二月里皇帝刚刚大封过六宫,歆嫔不宜这么快再次晋位;二则亲妹新丧,她自己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享受晋升之喜。 于是,帝后商量一番后决定暂时不晋歆嫔的位分,但是却允许她搬进明萃轩主殿。主殿为一宫主位可居,这样无疑是默认了姚碧鸢的“贵嫔”地位,只不过是差一个名号罢了。相信不用等到璎澈周岁,她便能“名副其实”。 主子殁了,身为贴身婢女的玉兔突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她坐在西配殿的大门口思考着未来的出路,她不知是该继续留在宫里,还是回到姚府更好。 玉兔思来想去一整天,最终还是决定急流勇退,离开后宫这个波谲云诡的大染缸。第二天一早,她便先去了正殿请示姚碧鸢。 姚碧鸢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哪有空理会这种小事?管玉兔是去是留,碧鸢都不甚在意。不过,玉兔走了也好。毕竟她是婷萱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婷萱殁了,她留在宫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况且碧鸢偷换孩子的事也不宜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被与婷萱亲近之人发现。 所以,玉兔来请求回府的时候,姚碧鸢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只需要得到皇后娘娘的许可,她就可以出宫了。 皇后这边也是一路放行,玉兔很顺利地就拿到了特许出宫的懿旨。玉兔握着自己的宫籍,突然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自从她从小伺候到大的姚婷萱过世,她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玉兔摇了摇一团浆糊的脑袋,决定离开前再去跟歆嫔和青袖道别。不管怎么说,姚碧鸢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而青袖也是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家生子。 玉兔叩响正殿大门,不巧被宫人告知,碧鸢正在午睡;青袖也刚好有事出去了。看来只能明早再来拜访了,无奈的她正打算离开,却想起来从前的东配殿现在已经作为了九皇子的寝殿。既然见不到歆主子和青袖,看一眼小主子也是好的! 于是,玉兔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东配殿的大门…… 殿内寂静无人,这会儿小皇子大概也被哄睡了?玉兔蹑手蹑脚地进到里间,果不其然,小璎澈睡得正香;他的乳母也坐在一旁以手撑头打着瞌睡。 这偷懒的老奴!大热天儿不好好给小皇子打扇,自己倒打起盹来?玉兔一边腹诽着,一边拿过桌上的团扇轻轻地给璎喆扇着风。 和缓的凉风微微习来,小小的娃娃也懂得舒服,享受般地咂巴咂巴嘴,模样逗趣极了!玉兔轻笑一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婴儿圆溜溜的小脑瓜。这个孩子看起来很健壮,不像婷萱夭折的那个孩子,瘦小枯干…… 等等!玉兔头脑中闪过那日为小主和孩子装殓的画面——那孩子长得小小的,细胳膊细腿、脊背还略微有些佝偻……可是她明明记得,小皇子刚出生的时候没有那么瘦弱啊!否则小主也不会难产吧? 玉兔再仔细一瞧璎澈,相貌虽说也像姚碧鸢,可是眉眼却没有母亲生的那般凌厉。反而是更似姚婷萱的温和,连不爱哭闹的性子也像极了从小懂事的婷萱! 可惜她只匆匆地看过一眼婷萱的孩子,没记清楚孩子的模样。因此,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记忆混淆了。 正当玉兔困惑费解时,乳母一个摇晃惊醒过来。见有不明身影靠近九皇子,当下大吼一声:“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玉兔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亮明身份,并反过来斥责道:“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当差的?自己偷懒不照看好小皇子,却要怪别人溜进来?这次进来的是我也就罢了,下次换成别人呢?你可知这宫里有没有对九皇子心存歹意之人?你这般不小心,仔细我禀明歆主子,治你的罪!” 见玉兔疾言厉色,一看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乳母立刻软了下来,求着她道:“哎呦我的好姑娘,老身就是打了个瞌睡,下次不敢了!姑娘您可别告诉歆嫔娘娘啊!” 玉兔狠狠瞪了乳母一眼,再三叮嘱:“且饶了你这一回,以后再敢不上心,定叫娘娘打发了你!”乳母点头哈腰,连连保证不会再犯了。玉兔这才满意地大步离开了东配殿。 玉兔刚一走,乳母才反应过不对劲儿来!这小妮子不是西配殿的人么?怎么管到她的头上来了?况且明天就要离宫了,还操哪门子的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乳母朝着玉兔的背影啐了一口,继续给小皇子扇扇子去了。 玉兔回去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夜里更是辗转反侧不得成眠。后来,她索性起身,将她觉得有疑点的地方统统写在了一张纸条上。但是她又不敢贸然地将纸条交给任何人,自己留在身上也不妥。 思来想去,最终她将纸条折好,藏到了西配殿正堂悬挂着的“拔群出萃”牌匾后面。玉兔无意卷入后宫是非,故而她选择明哲保身。能否有人发现纸条,一切皆看天意吧! 第二天一早,玉兔拜别姚碧鸢、带上几件姚婷萱的遗物,回到了姚府。 且说宫外,楚沛天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思过期限一到,皇帝便立刻召他官复原职;新进门的儿媳妇和陪嫁又双双怀孕,不久之后他楚氏一门又将添丁两名! 提到怀孕这事儿,楚沛天父子俩是称心如意了,可是徐秋却一肚子的苦水委屈!她进了门才知道,原来楚率雄的一名妾室早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唤堂风,如今已经两岁多了!只因并非嫡出,故而不曾对外宣告,害得徐秋以为他还没有孩子。 有了楚堂风,徐秋的孩子便不是长子了。虽然她是正室、她的孩子将来是正统嫡出,然是嫡非长这点还是不得不令她介怀; 再有就是徐秋的侍女翩翩了,这个小蹄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徐秋嫁给楚率雄还不足月,他便将翩翩收了房。虽然徐秋早有心里准备,可却不曾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徐秋暗悔自己嫁了个急色鬼! 收房也就罢了,反正他已经有好几房妾室,也不差翩翩这一个。但是,她恨就恨在翩翩几乎与她同时怀了孕!楚率雄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子,徐秋不想丈夫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庶出,那岂不是在打她这个正室的脸? 到底是年轻气盛,就因为这个,徐秋已经好几天没给过楚率雄和翩翩好脸色了。翩翩还算识时务,下人出身总归是知道几分深浅的,近来已有所收敛;可是她那个风流夫君,压根不吃这套,该怎快活还怎么快活。真真是气死徐秋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简直放之四海而皆准。楚家如是,闵王府亦然。 眼看着一对对年轻夫妇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有的甚至还是第二胎。这令成婚一年多来肚子毫无音信的闵王妃柳漫珠不得不急躁起来。 之前只是觉得时机不准,故而一直未能受孕,也不曾当做心事,更不曾请过大夫。如今不同了,闵王夫妇年纪不轻了,再拖下去恐怕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了。于是夫妻二人商量过后,决定请宫里的太医来给瞧瞧。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给太医看出了大毛病!太医的诊断是王妃体质至寒受损,怀孕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听到这个结果的柳漫珠当即便伤心得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柳漫珠回想起童年时期的一场意外。那年数九寒冬,贪玩的她偷偷溜到结了冰的河面上玩耍,结果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捕鱼钻开的窟窿里!她虽然被救活了,但是寒气入体,身子算是彻底的伤透了。无疑就是这个意外,造成了她做不了母亲的终身遗憾! 接受了事实的柳漫珠终日唉声叹气,这其中有不能体验完整人生的伤感和遗憾,也有不能为丈夫绵延后嗣的愧疚。虽然端禹樊一再表示他不在乎,但是他越是宽容,她就越是觉得有所亏欠。 最终,柳漫珠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替端禹樊纳妾!闵王一脉不能断绝! 端禹樊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本就无以为报,现在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缺陷而使他丧失做父亲的权利?不行!这样就太对不起他了!她必须为他另觅一位健康的、将来能给予他天伦之乐的女子。 为了纳妾的事,二人争执了好久。最终在柳漫珠的苦苦哀求和以死相逼之下,端禹樊还是妥协了。柳漫珠以正室王妃的身份,替端禹樊聘下了兵部尚书穆怀恩的庶妹——穆岑雪。 新妇进门的头一个月,端禹樊拒绝与她圆房。后来又是在柳漫珠的“威逼利诱”下他才肯进穆岑雪的房门。 端禹樊尽量避免与穆岑雪接触,每个月只留宿她屋里一夜。然而,许是是命中注定吧,三个月后穆岑雪怀孕了。连柳漫珠都不得不感叹穆岑雪的肚子还真是争气! 得知穆岑雪怀孕,端禹樊的心情极为复杂,既非高兴也非漠然。他是担忧。 端禹樊既希望穆岑雪这胎怀的是个男孩,因为他有了继承人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再与穆岑雪接触;但是他又希望她能生下一个女儿,因为他怕穆岑雪一旦有了世子作倚仗,将来会欺压于无子的正妻。他真的是好矛盾啊! ------------ 第二百零六章 喷薄 经历了这许多悲喜交加、情绪起伏,皇帝的身子不似以往爽利。入秋后又感染了两次风寒,故而进后宫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某个深秋的早晨起了雾霭,直至巳时依旧不见散去的迹象。这令原本就气闷烦躁的端煜麟更加抑郁。太医说他肝火郁结,需保持心情畅快。端煜麟一想,那不如就听听曲、赏赏歌舞来放松放松吧! 方达正要去宫乐局和曼舞司传旨,巧了就碰见了来请安的海棠。海棠一袭孔雀蓝弹墨花素绫石榴裙,臂挎食篮款步走来;黛眉樱唇,头顶一朵迎风招展的绿牡丹绢花已经成了她特有的标志。 如海棠这般丰姿绰约的曼妙女子,就连六根清净的方达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奴才给小主请安。” “方公公有礼。公公这是要去哪儿?”海棠回以一笑,问道。 “皇上烦闷,想看看歌舞解解闷,老奴这便要去宫乐局和曼舞司走一趟。”方达如实回答。 海棠许久不见皇上了,正想借着这个机会亲近一下。于是,想了想拦下方达道:“公公不必去了,只消为我准备一支笛子就好了。”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海棠小主出身乐伎,能歌善舞,有她陪王伴驾哪里还需要召唤那些下人?方达当即会心一笑,退下帮海棠准备乐器去了。 通传之后,海棠便可以入内觐见圣上。她经过外堂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有两道冰冷的视线朝她射来。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于是她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抹碧色的身影。 碧琅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行礼:“奴婢参见棠宝林!” “呀!碧琅?真的是你?她们都说你调来御前了,开始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啊!”海棠想方才一定是她的错觉,碧琅怎么会用那样凛冽的目光看她呢? “奴婢已经来御前当差好几个月了,棠宝林的消息似乎有些滞后啊!”碧琅用手帕掩唇说笑道。 “唉,有什么办法呢?皇上有段日子没去我那里了,消息闭塞也情有可原啊!”海棠略显幽怨地叹着气,想到自年后迁居秋棠宫以来皇帝就再无召幸,她便不禁苦楚难言。 虽然秋棠宫的芳贵人是极易相处之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了她至今无宠的霉运,害得海棠一搬进来就雨露尽失!想想这个杜芳惟也真是够晦气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今日怎么不见新橙陪着小主来?”碧琅才不乐意看海棠的丧气脸色,连忙转移了话题。 “你还不知道新橙呀!小孩心性难改,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玩儿去了,我索性也就随她去了。”今日陪她来的侍女都在殿外候着呢。 “小主待新橙真好……”既恭敬又亲热地与海棠聊着,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嫉妒与不满,只能说碧琅掩饰得非常好。 说了有一会儿话,碧琅才猛地一拍额头:“瞧奴婢,一高兴就拉着小主说个没完,没得让皇上久等!小主快进去吧,有事儿吩咐一声就好。” 海棠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进了屋。 海棠如一抹清新之色扑入端煜麟的眼帘,禁欲多日的男人也难免为了眼前的靓色情动。 端煜麟招手引来海棠,一把拽住佳人卧入怀中。他宠溺地掐着海棠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丫头怎么今日想着来看朕了?” “谁叫皇上总也不来瞧臣妾,臣妾就只好巴巴地来请安喽!臣妾带了皇上爱吃的点心,皇上要不要尝尝?”海棠伸手欲取食篮,却被端煜麟一手拦住。 端煜麟轻轻噬咬着海棠的耳朵,调笑道:“什么样的点心能比你更美味?” 海棠登时羞红了脸,推了皇帝一把,娇斥道:“皇上好没正经!臣妾还寻思着陛下心结难解,想着来给皇上吹奏一曲宽慰宽慰。如今看皇上都有打趣人的心情了,想必臣妾这趟也是白来了!” “不白来、不白来。”逗弄够了海棠,端煜麟哈哈一笑,心情显然好了不少。他这才想起让方达去请的乐师、舞伎怎么一个没来? 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海棠掩嘴一乐:“陛下别等了,她们不会来了。是臣妾拦下方公公没叫他去。”端煜麟皱眉表示不解,海棠耐心解释道:“陛下想听曲子,臣妾不就是现成的乐师?若是想看舞蹈,门外的碧琅不也是现成的舞伎?皇上何必舍近求远呢?” “瞧朕,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好好好,海棠你来得正好!你和碧琅配合的歌舞,那可是天衣无缝啊!朕也许久没欣赏过了。”端煜麟出声唤碧琅进来。 皇帝已经有一段时日不让碧琅进屋伺候了,今日突然喊她进去,碧琅竟有些受宠若惊!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心道还好特意涂了皇帝喜欢的香粉,一会儿进去伺候也不至失了礼数。 碧琅进屋之前,方达将准备好的玉笛交给了她,托她顺便带进去给海棠。碧琅微笑着接下,转身之后微笑却变成了冷笑。 然而,一挑开内殿的玉帘,碧琅立刻换上了恭谨和顺的面孔。 “奴婢拜见皇上、棠宝林。这是方公公请奴婢交给小主的。”碧琅将玉笛双手奉上。 海棠接过笛子摸了摸,玉质温润,果然是支好笛!继而眉开眼笑地拉过碧琅的手道:“碧琅,皇上想观歌舞。不如你来跳一段,我给你伴奏好不好?” 碧琅做出为难的表情看向皇帝,只见端煜麟认可地点了点头。碧琅心中一喜,这岂非正中她的下怀?她的舞伎皇上清楚、她自己更清楚,既然皇帝要看,她便跳到最好给他看。刚好趁此机会拉近与皇上的距离,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又许她近身伺候了呢? 碧琅福了福身:“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借小主的披帛一用。”海棠大方地将翡翠霞的披帛抛给了碧琅。 碧琅一个灵活的旋身接住了还飘荡在半空中的披帛,而另一边海棠美妙的笛音也悠扬而起。许久未见的两人,配合依旧默契如初。一曲终了,端煜麟却是意犹未尽。 “好!好啊!再舞一曲!”端煜麟抚掌称赞,方才碧琅舞动时带起的阵阵香风更是令他神魂颠倒。 这个香气真是怡人,味道好像又有点熟悉。难道是他在临幸哪位妃嫔时闻到过?端煜麟一时想不起来,索性不再想了,完完全全放任自己沉醉在妙曲香风之中。 一曲又一曲,碧琅舞得香汗淋漓、海棠也吹得口干舌燥。 如果一开始,端煜麟只是被美人和香气诱惑得蠢蠢欲动;那么现在,他真的是濒临欲望喷薄而出的边缘。 停下舞步的碧琅觉察出皇帝的异样,端煜麟看着她们的眼睛里简直似要喷出火来!碧琅一惊,不知眼下如何是好。正当她纠结为难的时候,皇帝替她做出了决定。 碧琅手握的披帛被皇帝狠拽了一下,力气之大险些将她带倒,踉跄几步才得以站稳。只听皇帝声音低沉黯哑、似乎竭力隐忍着什么:“你,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内殿打扰。” 突如其来的的命令搞得碧琅莫名其妙,她只有应下告退。 碧琅出去后,不明所以的海棠还以为皇帝不高兴了。正欲开口求情:“皇上,碧琅她……”不待她将话说完,整个人便被抱起抛到了龙床之上。 还没搞清状况的海棠显然有些惊愕:“皇上?”这次回答她的却是如山般压倒过来的胸膛和密如细雨的热吻。 端煜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欲*火在四肢百骸流窜,体内灼烧难忍!他狂暴地撕扯掉海棠的衣裙,急不可耐地欺身上去,想用她的冰肌玉骨来缓解自己的燥热。 端煜麟似脱缰野马驰骋草原;海棠如细雪消融化作春水。鱼水之欢的暧昧互动,弹奏出比世间任何曲调都销魂的靡靡之音…… 守在门外的碧琅听着里面的声响,羞愤得红了脸。那片片裂帛的脆响、那声声缠绵的吟哦,无一不刺激着碧琅的神经! 碧琅紧紧地揪着手里那条已经被汗湿的披帛,心中妒意难平。凭什么? 凭什么海棠可以明目张胆地享受皇帝的肆意宠爱;她却要站在门口吹风放哨? 凭什么海棠可以一口一个“臣妾”腻歪在皇帝怀里;她却只能奴颜屈膝地自称“奴婢”,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受够了!她哪里比海棠差了?海棠做得主子,她碧琅怎么就做不得?碧琅能感觉到,皇上不是不喜欢她的。有好几次皇帝都暗示她可以留下侍寝,是她遵从皇后的教诲,假装听不懂避开了。 如果她没有拒绝呢?如果她顺了皇帝的意思侍寝了呢?是不是现在她也和海棠一样,被宫人尊敬地叫着“小主”、享受着常人不能及的荣华富贵?更有可能,现在于天子身下承欢的也是她! 碧琅死死地咬住嘴唇,泪已流了满脸。她好怕就这样将对海棠的怨恨宣之于口,所以即便唇瓣被咬破、血腥味蔓延至整个口腔,她亦不肯松口。 “刺啦——” 又一声裂锦之音,回音响彻空空荡荡的大殿。只不过,这次不是被撕开遮挡的娇羞,而是扯断枷锁的愤然! 被撕碎的翡翠霞披帛残破而孤单地躺在大殿中央,碧琅的一双绣鞋无情又坚定地从上面踏过、走向雾散光明的庭院。 ------------ 第二百零七章 偷*欢 近来,每次宠幸过一个妃嫔后,端煜麟都感觉异常疲累;甚至有时在过程中都显得力不从心。这种情况在今年之前是不曾出现过的,难道他真的是老了?他还不到四十二岁,正值壮年,本不该如此的“萎靡不振”啊!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或许是恐惧衰老提前到来,端煜麟开始不顾太医的诊断,大肆进补壮阳之物。 当然,这件事必须背着方达进行,因为方达是断不会眼看着皇帝胡来的。也因此,偷偷为皇帝输送补药的任务就落在了碧琅身上。 碧琅私下里将皇帝此举禀报给皇后,凤舞只说让她照皇帝的意思办。如果从太医院和内务府拿药不方便,尽管来凤梧宫取。 那是初冬的一个午后,方达正准备服侍端煜麟午睡。方达为皇帝宽衣完毕,发现碧琅在门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碧琅,你在做什么?不好好当差,瞎窥探什么!”方达毫不留情训斥碧琅,心道青雀收的这些个徒弟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碧琅么?进来吧。朕突然想饮一碗牛乳再睡,是朕叫她去准备的。”端煜麟替碧琅开脱。 “原来如此,是老奴误会了。”方达朝碧琅歉意一笑,伸手欲接过食盒,却被碧琅慌忙闪躲过去。方达疑惑不解地看着她,说道:“姑娘把牛*给咱家就好,你可以退下了。”皇帝向来由他贴身伺候,服侍饮食自然也不例外。 碧琅为难地看向皇帝,端煜麟立即接收到了她的“求救”讯息,于是拍了拍方达的肩膀:“方达啊,你也忙了一上午了,趁着这个功夫下去小憩一会儿吧。就让碧琅替你伺候朕吧,朕喝完便也睡下了。你先下去吧。” 方达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违抗皇命,只能行礼退下。只当是皇上体惜他辛苦吧,发达这样安慰自己。 方达一走,端煜麟心急地夺过食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今个儿是什么?”不等碧琅回答,掀开食盒底层的他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得直皱眉头:“这是什么?!” “回皇上,是鹿血。”碧琅轻声细语,生怕隔墙有耳。 “这东西……叫朕如何下咽?”虽然知道鹿血是壮阳利器,然而如此异常的味道令他实难入口。 “皇上,都说良药苦口。要不皇上就捏着鼻子、眼睛一闭吞下去算了?”碧琅将盛满鹿血的碗断了出来,自己闻了一下,几欲作呕。她连忙摆摆手道:“这个味道还真是难闻!皇上还是别喝了,明日换成别的补品吧?”这种东西喝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啊?虽然皇后一再保证这些补药都是好东西,可她还是不敢拿皇上的龙体开玩笑啊! “拿来给朕!”不过是血腥气重了些,没什么不能忍的。为了重振雄风,端煜麟也是豁出去了!他抢过碧琅手中的碗,一口气将鹿血喝个精光。咽下最后一口鹿血,端煜麟恶心得险些吐出来,接连又灌下一碗甜牛乳雅一压味道。 “皇上感觉如何?”碧琅小心翼翼地询问,皇上看起来并无异常,这她就放心了。 端煜麟被五脏六腑中翻腾的作呕感弄得说不出话来,朝碧琅摆了摆手,自顾地躺到龙床上歇下。 碧琅将空碗收回食盒,百无聊赖地坐在寝殿中央的暖炉前替皇帝看着炭火。 过了大概不到两刻钟,睡意朦胧的端煜麟觉得燥热难忍。他以为是地龙烧得太足的缘故,遂命碧琅将炭火减少些。 碧琅揭开暖炉的盖子,发现里面的炭块就快燃烧殆尽。她想要不要再多添些炭火呢,怎么皇帝还要减少?这根本已经减无可减了啊! “皇上,炭已经快燃尽了,您还觉得热吗?”碧琅可是觉得殿内的温度比之前降下不少了。 “那朕为何会如此汗热?”端煜麟的寝衣都被汗湿了一片,他烦躁得索性将被子掀开到一边。 “皇上不可啊!仔细又着了风寒!”碧琅担心皇帝一热一冷抖落出病来,连忙上前将被子盖回原处。 盖被子的时候,碧琅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皇帝的肩膀。那细微的瘙痒,不禁令端煜麟咽了咽口水。碧琅正欲离开,端煜麟不受控制地猿臂一揽,将碧琅连人带被齐齐捞入自己怀中。 “呀!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当皇帝的吻落在她颈窝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如此明知故问,无非是想掩饰内心的矛盾和激动。 “别出声,当心给方达听见!”端煜麟嗅着碧琅身上的香粉味,早已情难自禁。方才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现在一股脑儿都化作了汹涌的情*欲在体内沸腾着。他纵情肆意地对着怀中佳人上下其手,恨不能拆吃入腹。 碧琅装模作样地按住皇帝不规矩的大手,娇嗔道:“皇上不可以呀!奴婢身份低贱,不配伺候皇上!” 此时内心已经妥协的碧琅也只能在嘴上逞强,等端煜麟双臂一收紧,龙威之下她便彻底臣服了。碧琅嘤咛一声,顿时瘫软在他怀里,如涸辙之鱼,只剩下喘息的份儿。 端煜麟一面兴致勃勃地攻城略地,一面在碧琅耳边说着诱惑之语:“怕什么?朕宠幸你,是你的福气!大不了封你为采女,看谁还敢嫌你身份卑贱?” “此话当真?皇上真的肯纳奴婢为嫔御?”碧琅惊喜地转身看着皇帝。 端煜麟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咬,声音暧昧:“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还能有假?你且从了朕,一举封上个宝林也不是问题!” 得了皇帝承诺的碧琅更加没有忌惮了,此时她早已把皇后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了!她就是见不得海棠做了主子,自己却还是下人。所以,她不得不利用这次机会成为皇帝的女人,这样她就可以和海棠平起平坐了。 碧琅心想,即便她成了小主,依旧会协助皇后办事,并不算背叛皇后。经历一番自我安慰后,碧琅准备心安理得地接受皇帝的“临幸”了。 “皇上,您别着急嘛!您都快把奴婢的衣衫扯破了!让奴婢自己来嘛!”碧琅故意媚态横生地慢慢吞吞脱起衣服来,直看得端煜麟心急火燎。 端煜麟等不及了,直接扑上去自己动手撕扯,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凶”道:“衣服破了,朕再赏你更好的!” 碧琅嬉笑着躲开,她太知道欲擒故纵的奥妙。即便最终必会从了他,但是这个追逐的过程还是很重要的。男人嘛,总是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若轻易让他得手,以后恐怕不会珍惜她。 “皇上快住手!奴婢都给忘了,午休的时间要结束了,奴婢得去上差了!”碧琅露出遗憾而无奈得表情,将褪去一半的衣服又一一穿上。 “你……你这小妮子,是想折磨死朕吗?”端煜麟邪火上扬,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端煜麟抓着碧琅的胳膊不让她离开,还想继续与她温存。两人一拉一扯间,碧琅一个挥手不小心碰倒了床边花架上的花瓶。花瓶的碎裂声尖锐刺耳,二人的动作一顿,理智瞬间回归碧琅大脑。 被破碎声惊动的方达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一进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尖。然而他无暇顾及味道的来源,就被眼前这副景象惊着了——碧琅默不作声,蹲在地上处理着花瓶碎片;皇帝衣衫凌乱地坐在床边气喘吁吁,眼里火光冲天。 “哎哟,皇上诶!您这是怎么了?”方达赶紧来到端煜麟身边给他顺气。他以为碧琅做错事惹皇帝生气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没眼力劲儿的丫头,等下便叫青雀好好罚你!还不快滚出去!” “是。”碧琅从始至终没敢抬头,走前还不忘拎走藏着血碗的食盒。 碧琅从方达眼前走过,他发现她的衣衫褶皱、裙角还破了一道口子。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丫头究竟做了什么啊?弄得好不狼狈! 但是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皇帝的状况:“皇上,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老奴去请太医?” “朕的这个‘不舒服’,太医治不了!”端煜麟的话别有暗示,可方达却是听不懂的。走到门口的碧琅背影一僵,随后迅速消失于他的视线之外。 “这么严重?那可如何是好啊?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不行不行,还是得请太医看看……”方达以为皇帝患了“疑难杂症”,担心得要命。 “咳,你别喋喋不休了!摆驾集英殿!”端煜麟清清嗓子制止方达的胡乱揣测。喝了鹿血,这会儿亢奋得很,他忍得实在难受。再不赶紧释放,恐怕一下午都别想专心看折子了。 “咦?陛下这时辰怎么想去樱贵嫔那儿去了?”午膳已过、晚膳还早,更不是翻牌子的时候,这会儿去看妃嫔还真是少有! “你今天废话怎的这样多?跟着去就是了!”端煜麟迅速穿戴好衣服起驾,方达吃了瘪,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端煜麟一路快行到了集英殿,他将寝殿里的下人驱散干净,连方达和芝樱的贴身侍女相思也不许留下。 “皇上怎么把宫人都赶走了?那谁来伺候皇上呀?”芝樱不解其意,直到端煜麟急不可耐地把她往床上拉。芝樱放肆大笑:“咯咯咯,还以为皇上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与臣妾,原来打得是这般主意啊!好不知羞……”话毕大胆而挑逗地轻轻扯着皇帝的胡髭。 端煜麟低哼一声,翻身将芝樱压倒:“朕这就好好跟你说说‘悄悄话’……”这种情况,他哪敢让宫人留下?传出去,他非落得个“白日宣淫”的昏君恶名! ------------ 第二百零八章 放纵 进补了一阵,虽然事后乏力依旧,但是过程中已然恢复了凛凛雄风,单凭这一点也很令端煜麟欣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每每进食补药之后必须及时疏泄,否则血脉喷张之感似要爆裂,极为痛苦。 端煜麟尽量在晚间翻牌子之前服用补药,免得露出马脚。但碧琅轮值的时辰是变动的,每月总有十来天是白天当值。所以,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在白天服药。可方达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若想拉身边的宫女“散药”则极不方便。 于是乎,趁着方达去内务府办差的空当,端煜麟跟碧琅俩人商量起对策来。 碧琅也极厌烦这个“碍手碍脚”的方公公,只要有他在,她做什么事都投鼠忌器。想当初皇后娘娘为了将她安排到皇帝跟前,可是设计弄断了方达的腿!这次总不能再用这招吧? 眼看着年关将至,再不爬上龙床、赶在正月前受封,这一拖就要等到来年了!她必须加紧步伐,争取在新年之前“拿下”皇帝。 这一年一年流逝得可真快,转眼又该过年了……新年?过年!碧琅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皇上,奴婢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碧琅兴奋地一击掌道。 “什么办法?快说说!”端煜麟激动地拉过碧琅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奴婢听说方公公在永安城中有一门亲戚,这逢年过节的,想必公公也极为思念亲人。不如……皇上给方公公放个假,好让公公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 据她所知,方达虽然是太监,却有一位娘家表弟住在城西,做的是贩卖糕点的小生意。这位表弟能在京城立足,全靠方达的帮衬,兄弟二人的关系也算和睦。况且他也是方达如今能联系上的唯一亲属了。 这个理由既合情合理,又能彰显出他体恤下人,一举两得,何乐不为?端煜麟宠溺地掐了掐碧琅的下巴,啧啧称赞:“妙、妙啊!就这么办!你可真机灵啊!”他忍不住又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啄了一口。 碧琅从皇帝腿上站起来,娇羞地用手帕掩了面嗔道:“皇上又戏弄奴婢了!奴婢要去当差了,不理陛下了!”说罢还似气恼地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端煜麟邪肆一笑:“呵,小蹄子……”早晚都是他的人,还装什么害羞?不过,也正是碧琅这股既清纯又风*骚的气质,才最吸引人! 每至年终岁尾,宫里事忙,这段时候皇帝还真是离不了方达。于是端煜麟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即日起放方达半个月假,让他可以提前出宫与亲人相聚,待腊月廿五之前赶回皇宫便可。 这恩赏来得突然,方达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皇帝体恤他,他总该感激涕零。算起来他还真是好多年不曾出宫探亲,趁此良机走亲访友也不失为一个放松的好方法。于是,方达欣然领旨谢恩,第二天一早便带上好些礼品出宫了。 方达一走,端煜麟和碧琅两人就更加纵情肆意了,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腊月十四这晚轮到碧琅值夜,她觉得是时候了。“纵”也“纵”了好多天了,今天是该“擒”了,碧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特意在冬装里面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单罗纱裙,若隐若现的胴体最能引发男子的欲望;扑上皇帝最喜欢的香粉,到时候定叫他神魂颠倒;最后,再于手臂上点上一粒朱砂,贞洁的象征无论真假,都是必不可少的。 碧琅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自信清白无瑕。只要留下落红,没有守宫砂又如何?今晚她为皇帝准备的依旧是效果最显著的鹿血,望着那一汪红艳艳的液体,碧琅唇畔不禁绽开一抹妖冶的笑容…… 凤梧宫里灯火通明,炭炉里蒸腾的热气也暖不了凤舞寒凉的心。如果说,现在还能有谁能令凤舞牵肠挂肚、殚精竭虑,非女儿端祥莫属。 自从蝶君和香君相继逝世、齐清茴于戏楼火灾中丧生以后,端祥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爱笑爱闹、骄傲跋扈的张扬少女不见了,她渐渐变得沉默少言、郁郁寡欢;经过近一年的时间沉淀,如今的端祥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乖戾异常,非必要时拒绝与人交流,连看人的眼神都阴恻恻的…… 思及此,凤舞撑额神伤,难道是她做错了吗?这个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着实痛心疾首! “娘娘,您是头痛又犯了么?让奴婢来帮您揉揉吧。”妙青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凤舞身后替她按着太阳穴。 “妙青,本宫错了吗?本宫一心为瑞怡筹谋,可是……怎么偏落得这个下场?”端祥是走火入魔了,为了几个戏子居然堕落至此!现在,连对她这个母后都不理不睬的了。 “公主……还小。”妙青只能这样安慰凤舞了,把一切过错归结为公主还是“小孩子”。 “小?过了年她虚岁就十五了!还小?”眼看着都可以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能拿年纪小不懂事当借口? “娘娘,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您别生气。所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太拘束着公主了,就随她去吧!等到公主及笄,求皇上为她指一门好亲事,所有的事儿不就都结了?”妙青也痛心与公主的变化,但木已成舟,为今也只能任其随波逐流了。 “你说得对,本宫是时候为瑞怡物色一门婚事了。先定下来,等她岁数一到,便立马嫁过去。”长公主的婚事,凤舞还需与皇帝商量,不过她心中已有目标人选。 凤舞驱赶似的摆了摆手,欲扫空一腔愁绪:“算了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你跟本宫说说,最近皇上那边儿有什么新情况吗?”皇帝突然放了方达的假,这点太过反常了。不光凤舞这么认为,妙青亦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奴婢倒是觉得,方达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这不就更方便碧琅行事了么?只要……碧琅能守得住。”方达在不在不要紧,要紧的是碧琅别“叛变”才好。 “怕就怕她守不住!你看看彤史吧。”凤舞将彤史记录抛给妙青。 妙青拿起浏览一番,除了近期皇帝去后宫的次数勤了些,其他并无不妥。妙青不解,遂发问:“从彤史上看,皇上……也算正常啊。” 凤舞摇摇头:“碧琅差不多每天都会给皇上送补药,而碧琅当值的时辰可不单是下午和晚上……”见妙青依旧不明了,凤舞用食指点了点彤史:“你看看,所有的记档都是夜间。那碧琅上午当差的时候呢?皇帝若是白天服了药,不去后宫……” 经凤舞一提醒,妙青顿时明白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奴婢想起来了!这个月去领月例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丽华殿、集英殿和秋棠宫的三个小丫头。她们说皇上有几次反常的白天逗留她们宫里好久,而且还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 “哼,这便对了。好个‘白日宣淫’的昏君!”凤舞不屑地冷哼,重重阖上彤史问道:“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奴婢打听过了,皇上今夜要独宿昭阳殿。”妙青算了一下,突然惊呼出声:“不好!皇帝独宿,又赶上碧琅值夜……” 凤舞嗤笑一声,显然早就想到了碧琅的小算盘。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必惊慌,本宫早就警告过她不可失身于皇上。她若是不信邪,偏要为自个儿挣一挣‘前程’,那也随她。只不过,这‘前程’她能不能挣到就另说了。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 一切只待明日的结果,如若结果是凤舞想要的,她便一如既往地重用碧琅;假如不是……那也无所谓了。 与此同时的昭阳殿内,端煜麟服下鹿血过了半个时辰,药力差不多开始散发了。碧琅脱去外袍,只穿着里面的单罗纱裙,悄悄步入皇帝寝殿。 “来了?”端煜麟声音黯哑,他早已躺在床上准备就绪。 “是。奴婢这就来了。”碧琅觉得室内的光线太亮,她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又吹熄了几支蜡烛。昏昏暗影中,窈窕倩影款款走向帝王卧榻…… 腊月十五,晨。 妙青正为凤舞篦头发,蒹葭慌慌张张地跑进殿内,气喘吁吁地禀报:“娘娘,不好了!碧琅她……她被皇上处死了!” “宫里死个把奴才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蒹葭你可别失了礼数。”妙青平静地瞥了她一眼,继续替凤舞梳头。 蒹葭福身请罪:“奴婢失礼了,还望娘娘恕罪。可是,碧琅她……”碧琅是娘娘好不容易安插到皇帝身边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太可惜了!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凤舞似早有预料般的淡定如常。 凤舞当然早就猜到碧琅会遭此下场。一个侍寝的宫女非完璧之身,此等玷污圣体的大罪,端煜麟能饶了她?不能为她所用之人,下场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碧琅的尸体被小太监抬出来时,眼睛还是睁着的。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她恐怕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真的成了‘不洁之身’?不过皇帝并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时间,他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就这样,前一刻还幻想一步登天的女子,下一刻便永堕地狱。死、不、瞑、目。 ------------ 第二百零九章 侍疾 端煜麟被碧琅隐瞒“失贞”事实气了个半死,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亦不能公开定罪。最后,碧琅是以冲撞圣驾的罪名被处置了的。 碧琅死有余辜,但是端煜麟为此付出的代价可不小。不光圣体遭到了“玷污”,气急攻心之下竟又一病不起了!看样子,方达的假期也该提前宣告结束了。 午后,蒹葭进来凤舞的寝宫禀告,皇帝风寒复发,今晚轮到中宫侍疾。 “知道了,你下去吧。”凤舞午休刚起,妙青正在为她打理梳妆。对于蒹葭的来报,十分不以为意。 “娘娘晚上要去侍疾,奴婢为娘娘准备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吧?”妙青正要给主子的朝凰髻上插上一直五凤朝阳桂珠钗,却被凤舞挡开了。妙青会意,换上一支简洁大方的仁风普扇簪。 既然去侍疾,当然不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了。据说前日侍疾的徐萤,就因为穿了一身紫红的捻金银线滑丝锦裙,被皇帝斥责不得体。吓得徐萤这两日只敢穿素色的衣裳了。 替凤舞整理妥当后,妙青不满地抱怨道:“昨日奴婢见淑妃去探病,还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皇上却不曾责怪。咱们的圣上还真是偏心!” “李婀姒嘛,到底是不同一些……”凤舞想起了南宫霏临终前留给她的掩鬓,讽刺一笑。 “只可惜碧琅这颗棋子又废了!现在皇上身边又没咱们的人了。”妙青惋惜地叹了口气。 “废就废了吧,反正本宫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不是么?”主仆二人对视一瞬,别有深意地笑了。 端煜麟的身子已经被反复的“一补一泄”给掏空了,否则也不会屡次被小小的风寒所击倒。他身体的抵抗力只会越来越差,凤舞就等着看他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晚膳过后,凤舞准备起驾去昭阳殿。就在她刚要出门时,蒹葭来报说,海棠求见。 “她来做什么?”妙青想不通。 海棠虽然是皇后提拔起来的,但终归是效忠白悠函和晋王的。自从凤舞小产,凤家已经渐渐断了与晋王府的政治联系。因此,海棠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凤梧宫的敌人了。 “做什么,请进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凤舞倒是从未把海棠这等货色当成对手,她的道行还远远不够。凤舞对蒹葭点了点头:“传。” 海棠来到殿内,先是向凤舞行了一个叩拜大礼,一副紧张畏惧的模样,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别拘着这些虚礼了,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本宫还赶着去昭阳殿侍疾呢。”凤舞安逸地坐回凤座,一点也不像赶时间的样子。 “是,嫔妾遵命。嫔妾……嫔妾有一请求,想请皇后娘娘成全!”海棠怕误了皇后侍疾的时辰,索性壮了胆子直说了。 “哦?什么请求,说来听听。”凤舞饶有兴味地盯着海棠。这丫头究竟是太单纯了,还是真的傻?居然就这么直接上门来求她了! “嫔妾想求娘娘允许嫔妾迁居!嫔妾不想再住在秋棠宫了!”说着海棠又跪下深深磕头。 “这是为何?秋棠宫不好?还是芳贵人不易相处?你总要有个理由吧?”凤舞抬了抬手,命她起身回话。 海棠站起来,为难地摇了摇头:“并非芳贵人刁难于嫔妾,只是……”海棠不好往下说了。 “只是什么?你到底能不能讲出个所以然来?不再不痛快些,本宫真的不奉陪了。”这说话弯弯绕绕的,听得凤舞厌烦。 “嫔妾说!芳贵人自入宫来便未承过雨露;而嫔妾自打搬进秋棠宫与芳贵人同住,也甚少被皇上想起!宫人们都说……都说这秋棠宫晦气!从前住在这里的如嫔和孟才人都死于非命,她们二人的怨气不散,所以之后住进来的人也不会得到恩宠!”海棠情急之下把听来的风言风语一股脑说了出来。 “胡说!哪里听来的谣传?宫中最忌鬼神之说,棠宝林你可不要妄言!”凤舞被这种无稽之谈惹恼了,重重拍了拍桌子。 “嫔妾不敢!嫔妾也是道听途说,可是、可是嫔妾就是害怕……”海棠不怕所谓的厉鬼冤魂,她只怕就此失宠。 “胆子这么小,怎么在后宫生存?”凤舞瞥了没出息的海棠一眼,最后无奈应允:“既然害怕,就搬了吧。明萃轩的西配殿还空着,你若不嫌弃已故的萱嫔曾住过,便搬过去吧。” “不嫌弃、不嫌弃!嫔妾谢娘娘恩典!”只要能离开秋棠宫那个鬼地方,海棠还哪敢挑三拣四?连连叩拜谢恩。 凤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海棠退下。 在去昭阳殿的路上,妙青忍不住问凤舞:“娘娘为何答应她的请求?海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娘娘根本没必要理会她的。” “本宫轻易地答应了海棠的请求,你觉得后宫的人会怎么想?”凤舞反问妙青。 妙青想都不想就答:“大家都会觉得娘娘宽厚仁慈、体恤妃嫔!” 凤舞摇头:“再想。”并提示般地指了指自己袖口处的牡丹暗花。 海棠、牡丹……妙青仔细思考了一番,不确定地答道:“难道后宫众人会以为海棠恃宠而骄?她仗着娘娘的曾经的有意提拔和皇上的喜爱,就任性地要求迁居,娘娘一旦成全她,必会招来其他妃嫔对海棠的妒忌!”这次妙青猜到了点子上。 “不错。就像淑妃、睿贵嫔一样,集盛宠于一身,亦是集众怨于一身。海棠位分虽低,但是迎高踩低乃是后宫之人的本性,不在她尚未得势之时全力打压,难道要等到她羽翼丰满吗?这个道理不光本宫明白,其他人更是深谙其道。”在这后宫之中“鲜花着锦,烈火油烹”未必就是好事,海棠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娘娘深谋远虑,奴婢叹服!”妙青实在钦佩凤舞的城府。 凤舞准时到达了昭阳殿,殿内寂静幽暗,外殿更是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方达从内殿走出来迎接凤舞:“皇后娘娘吉祥,这边请。” “本宫见外殿空无一人,是怎么回事?”凤舞觉得奇怪。 “回皇后娘娘,是陛下命他们退下的,陛下怕吵。”方达替凤舞撩开内殿的门帘,正巧皇帝从床上翻了个身。 “是皇后来了吗?”端煜麟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他是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的。 “陛下,是臣妾。”凤舞将脱下的大氅递给妙青,缓步走到床边。 端煜麟艰难地坐了起来,又想要说话,可刚一张嘴就咳嗽个不停。凤舞连忙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皇上,您慢点。有话慢慢说,臣妾听着呢。”她朝方达招招手道:“去把皇上的药端来,本宫喂皇上喝药。” 方达打了个千下去取药,妙青也识时务地退到门外守着。 “皇后啊,辛苦你了。朕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来越差了。从前驰骋疆场、百毒不侵的,现在一次小小的风寒就要躺上好几天……真是老咯!咳咳……”端煜麟大发了一通感慨,结果又呛得咳了起来。 刚好这时候方达回来了,凤舞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皇上您得喉咙不舒服就少说些话吧,臣妾先伺候您把药服了。” 端煜麟喝完药之后感觉舒服多了,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身体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乏力了。 “皇上想歇息了吗?臣妾再扶您躺下睡一会儿?”凤舞看着时辰也差不多快到就寝的时候了。 端煜麟摇了摇头:“朕白天睡了好久了,现在反倒精神了。你陪朕说说话吧。” “好啊,皇上想聊什么?”凤舞掏出手帕,将端煜麟嘴角上残留的一滴药渍抹去,她实在找不出和他的共同话题。 “今儿是什么日子了?朕这几日恍恍惚惚的,都不记得了。”印象中他好像病了三、四天。 “今天是腊月二十了,还有十天就是除夕了。”凤舞起身去拨了拨暖炉里的炭,烧得还算旺盛,估计能坚持一宿。 “这么快又过了一年……”他也又将老去一岁。 方才凤舞给他喂药时,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眼角细纹。那些日渐深刻的纹络似藤蔓缠上他的心,她的年华凋落,他也在慢慢衰老。他几乎已经记不起当年凤舞初嫁时的模样!少女时代的凤舞,是否也有着如眼前妇人这般刀刻似的凌厉眉眼?那时候的她,看着他的眼神,是否也如现在一样漠然寡淡?他统统不记得了……时间,是多么残忍,它抹杀了记忆中所有的美好。 “是啊,新的一年又快到了。”背对着端煜麟的凤舞,神情冰冷。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满心期待地沉浸在孕育新生命和迎接新禧的双重欢乐之中。可谁能想到,年还没过完,她就被奸人害得痛失希望!虽然皇帝不是直接凶手,但是从他起了杀心的那一刻,他和凤舞就是真真正正站到了对立面。 凤舞将火钳狠狠一掷,侧头面带微笑道:“新年将至,许多事情都少不了皇上。皇上还是好生养病吧,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就在外间守着,有什么事皇上唤臣妾一声便可。”话毕也不等端煜麟表态,便径直离开寝殿。转身之时,她的脸上已不复笑容,有的只是彻骨的森寒。 丧子之仇,凤舞永世不忘! ------------ 第二百一十章 内选 端煜麟的风寒终于赶在正月前痊愈了,为了弥补去年的缺憾,今年的新年过得异常热闹;正月十五,皇后的千秋节也是办得隆重,算是皇帝对凤舞的补偿和嘉奖。 许是一年来的几场灾病动摇了皇帝的某些坚持;又或许是阖家团圆的气氛,唤醒了他对亲情的渴望。在这举国欢庆之际,端煜麟终于解除了太子的软禁并加以抚慰。 虽然尚未恢复太子的职权,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都是早晚的事儿。*喜极而泣,感念皇恩。皇帝总归还是舍不得这个优秀的皇长子的! 二月廿八,双生皇子寿诞,端璎庭设宴麟趾宫。皇帝并未亲自出席,但一道复职的圣旨足以表达父亲对儿子的祝福。 麟趾宫上下一片欢腾,这种喜悦氛围也蔓延至了泰王府。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凤舞表面恭贺,内心又开始了各种盘算;徐萤硬下心肠将吵着要出宫的端璎平狠狠教训了一顿,恼怒之余加紧了与楚家的联系;那些打着“太子妃”之位主意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太子复位,众人不由得将目光齐聚到风光一时的晋王身上。然而,端璎瑨喜怒不辨、淡然如水的表现惊讶了所有人!此等宠辱不惊的态度,惹得满朝文武啧啧称赞。唯有端璎瑨自己知道,他在笑脸迎人的时候,手中的酒杯险些被捏碎。 转瞬间,顺景十三年的春天如约而至,太后和皇后想着该把选秀的事宜提上日程了。 永寿宫里,姜枥和凤舞坐在客榻两端,中间隔着一方矮几。姜枥默默看着备选的名册,凤舞则悠闲地饮着新贡的碧螺春。 “今年参选的秀女还真是不少!光是这永安城内的京官女眷就不下十数个,更别说加上外官选送的了。”姜枥将名册从头翻到尾,这秀女的人数少说也有上百人。 “年年如此,只不过今年好像特别的多。姨母您瞧瞧这几个……”凤舞指了指几名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女子姓名,讥讽道:“她们都尚未及笄,可家里却迫不及待地送她们来参选了。” “哀家先把这几人除名了,稍后你再送去给皇帝看看。”此等急功近利的行为,姜枥亦是十分反感,当下提起笔在这几名小女孩的名字上做了剔除的标记。 阖上名册,凤舞不屑地笑笑:“这些人无非是想效仿贞嫔之流,借助后宫的力量,来达到飞黄腾达的目的罢了。” “皇帝年岁越长,疑心就越重。他忌惮外戚专权,看到这样的一份名册,还不得气个好歹?唉!”姜枥长叹一声,不知是替姜、凤两家担忧,还是为待选的秀女悲哀。 凤舞巴不得端煜麟气死,她只恨这一本薄薄的名册要不了他的命!凤舞整理一番思绪,突然想到一事,便向太后打听:“姨母,姜氏一族可还有适龄的女子?如果有,我们该想办法助她选入宫中啊!” “容哀家想想……”姜枥沉思了一阵,想起来貌似还真有这么个人选:“哀家有一位远堂亲戚,他家的孙女今年刚好及笄了。只不过……”姜枥欲言又止。 “舞儿猜猜姨母在担心什么?姨母是怕堂伯伯不同意将孙女嫁给年纪相差巨大的皇上?”少女十五岁,可端煜麟已经四十二岁,足可以当女孩的爹爹了! “倒不是担心年龄的问题,哀家是担心皇帝见了姜家女子的名字又多生疑虑。你要知道,如今的姜家已大不如前,哀家实在不敢拿全族的前程赌博啊!”纵使皇帝年过花甲,也还是有大把的妙龄少女,挤破头想要入宫。相信姜氏也不例外,但是姜枥还是想求个稳妥。 听到姜枥如是说,凤舞立即拾起名册重新浏览一遍,果不其然在一个叫“姜可”的名字下看见了标记。 “姜可……难道说,这个姜可就是姨母的那个远堂孙女?”姜枥居然把她给除名了,真是老糊涂了! 凤舞无奈地收好名册,起身告辞。 在去往昭阳殿之前,凤舞先回了趟凤梧宫。她将秀女的名册又重新誊抄一遍,这一次,姜可的名字下再没了剔除的标记。凤舞这才满意一笑,揣上新名册直奔皇帝寝宫。 端煜麟正在批折子,凤舞阻止了方达的通传,径自悄声进了大殿,而他对此一无所觉。 “皇上也该歇歇了,别累坏了身子。”凤舞接过方达送上来的的茶,亲自奉给皇帝。 “皇后何时来的?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害得朕怠慢了。”端煜麟瞟了方达一眼,发达亦是无可奈何。 “臣妾见陛下正聚精会神地处理政务,不愿打扰,故而擅作主张不让方公公通传的。还望陛下见谅。”凤舞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后,便直奔主题:“皇上看看,有没有合意的?”凤舞将秀女名册递给皇帝。 “这是何物?”端煜麟翻开一看,原来是今年的选秀名册。一转眼三年又过去了,上一届选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新的一届又即将拉开帷幕。端煜麟突然心生厌倦,他将名册往回一丢,道:“今年朕不想再耗费人力财力,大举选秀了。取消了吧。” “这怎么能行?选秀扩充后宫是为了让皇上能更多的开枝散叶,此乃关乎国祚之大事,望皇上三思啊!”凤舞还需要年轻的“花朵”来吸干皇帝这只“蜜蜂”呢! “朕年岁大了,消受不起美人恩了!那些年轻的少女,还是留给朝中的青年才俊吧!”端煜麟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实则半真半假。一来他是真的觉出自己的体力不支了,现在后宫的人数完全能满足他的需要;二来外戚尾大不掉,他不想后宫成为培育外戚势力的温床。 “太后她老人家可是很看重这次选秀呢,皇上就这样取消了,臣妾如何向太后交代啊?”凤舞不得不将太后抬出来给皇帝施压。 “这倒是,不管怎么说,也该给母后一个交代。皇后,你有无办法?”姜枥虽非他生母,但是对他称帝却助益良多,他不愿背负不孝不悌之名。 “皇上若不想大规模的选秀,不如选取几名有功之臣的女儿、姐妹,接进宫里?这样既可以让太后安心,又省去了耗时耗力的繁琐,一举两得。”凤舞迅速做出反应,提了一个十分“合理”的建议。 “这是个绝好主意!朕得谢谢你啊,皇后!”端煜麟感激地拍了拍凤舞的手背,随后又将名册塞回她手中:“这个册子朕就不看了。等明日朕列出一个功臣名单,皇后你再帮朕从他们的府中选取合适的女子;人数嘛……不要超过十名。” 凤舞心下一惊,皇帝居然让她过目功臣名单!这岂非相当默许她干预朝事?凤舞不明皇帝意图,连连推拒:“万万不可啊,陛下!后宫不能干政,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臣妾万不敢违背!” “这哪里算干政?皇后不要紧张,朕说了许你看,你看就是了。秀女的事儿朕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务必要替朕把好关!朕相信皇后。”端煜麟捏了捏凤舞的柔荑,语气诚恳、毋庸置疑。 “臣妾遵旨。”凤舞遂不再推辞。既然皇帝将点选大权交予了她,她也不能辜负了这个良机,定要将姜可弄进宫来! 端煜麟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派人把名单送来了凤梧宫,效率还真高! 凤舞仔细阅览着名单,发现其中暗藏玄机。这些个所谓的功臣,品级都不高且以外官居多,官位最高的才不过从三品! 好个端煜麟啊!防范外戚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挑了这些家世不高的女子,自然也威胁不到他的政权。 无妨!反正她也不在乎秀女的出身,低微些也好,至少不容易自恃甚高、惹是生非。 “妙青,你来看看这些大臣家的女子都有谁?对照着秀女名册,帮本宫罗列出来。”然后她再细细地挑选。 经过两个时辰的对校,妙青总算整理出一份完整的名单来。凤舞思考片刻,从名单里选出了五名女子,分别是:湄州宣慰使之女谢珊、云麾使之女陈露云、瓜州佐领之妹裴凝、内阁侍读学士之妹陶菲然和桐州同知之女顾盈盈。这五名女子虽说不是才貌惊人,但个个都是身量丰润、凹凸有致的“尤物”! 凤舞对着姜可的名字犯了难,她的父亲只是兴州知府,功绩一般却与太后沾亲带故。不知道选了她会不会引来皇帝的质疑? 仿佛看出凤舞的犹豫,妙青索性替她将姜可名字圈出来:“奴婢觉得皇上大概不会在意。即便换成皇上自己选,恐怕也会留用这位姜小姐,毕竟要给太后的娘家人几分薄面。”姜可的父亲资质平庸,即便有点野心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你说得对,是本宫多虑了。姜可的入选名正言顺。”凤舞这才安心地提上了姜可的闺名。 本想着这六名女子足够了,正要收笔,又被妙青拦下:“娘娘且慢!您还漏下一个人。”妙青指了指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 “周沐娅?”这个名字凤舞觉得十分熟悉,忽然想起来与登羽阁的贵人周沐琳只有一字之差。 “她是周贵人的亲妹妹,同是鞠州知府之女。这个周知府去年的政绩斐然,不选他的女儿恐怕有失公道啊!” “可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凤舞不是没注意到周沐娅,可是她的年纪实在太小。 “那有什么?先接进宫里养着,过上两年再侍寝不迟。”周家固然急功近利,但也无可厚非,谁能不爱荣华富贵呢? “嗯,那便加上这个周沐娅。好了,就这七名女子吧。”既然周家敢送上这么小的女儿,她们还怕收下不成?明日她便将这份拟好的入选名单呈交给皇帝。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品论 由于取消了全国选秀、免去了许多繁琐的程序,效率比以往高了不少。凤舞和太后一致决定,在四月初六皇帝万寿节这天将新人迎接进宫,也算是为皇帝准备的一份生辰大礼。 初六当天,七名精挑细选的秀女,身着盛装于承光殿前站成一排,向皇帝、皇后、太后及各宫娘娘们见礼请安。 在座的各位小主,看着殿前的一排妙龄少女,神态各异、心思不同。 “依我看,今年选进来的这几位也不过尔尔。比之上一届的樱贵嫔、荣嫔之流差得远了!妹妹你说呢?”晋了丽嫔的刘幽梦,无论是从穿戴用度还是举止言谈,都和以往大不相同。 今日她一袭莹白彩绣栀子提花绡留仙裙,分外清纯娇俏;白蔷薇华盛配以两支对称的白玉嵌珠缠枝步摇,端的是风姿绰约! 被问到的杜芳惟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笑。 刘幽梦觉得这个芳贵人当真无趣,难怪入宫三年都不得皇上宠爱!像杜芳惟这样不懂奉承讨好的女子,在后宫中唯有孤独终老一种下场。刘幽梦懒得理她,转过去与别人说话了。 “姐姐你瞧,那几人中居然还藏了个小女娃!看起来尚未及笄的样子。”刘幽梦又与旁边的贞嫔窃窃私语起来。 “可不是么!我听说啊,那个小姑娘今年才十四岁,是周贵人的妹妹。这次之所以破格入选,全是仰仗她父亲的功劳!”没想到一个小小知府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可比她爹爹做楚州知府时厉害! “不过,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送进宫来,周家为了飞黄腾达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呵呵。”慕竹面露不屑,冷笑着插话道。别人不清楚,她可一直知道周沐琳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培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忠良之臣。 “哟,竹美人这话夹了好大一股醋味啊!呵呵呵……”陆晼贞调侃道。 “姐姐这话说得虽然带了几分酸味,却也属实。周家的确是太心急了些,这么小的女子,完全可以再等三年后参选。”卫楠也不甘寂寞地参与到议论中。 “今年的选秀皇上说取消就取消了,谁晓得下一届还会不会再取消?当然是早早把女儿送进宫里安心啦!”刘幽梦鄙夷地撇撇嘴,对周家的做法亦是不敢苟同。 这边谈论周沐娅谈论得热火朝天,那边研究其他秀女的也是不亦乐乎。 “这一个个的,都妖里妖气的!真是不讨喜!”姚碧鸢见七名秀女中,六位都是“前凸后翘”的,心里十分吃味。皇上就喜欢这种丰腴的类型,可偏巧自己却是纤细瘦弱。 “她们不不必讨你喜欢,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坐在碧鸢前排的洛紫霄突然回头搭话,吓了碧鸢一跳。 “嫔妾失言,望贤妃娘娘恕罪。”姚碧鸢赶忙赔礼道歉。 “你何罪之有啊?本宫觉得你说得没错。这几名女子,本宫看着也着实喜欢不起来呢!”说罢掩唇一笑。 “娘娘说笑了。娘娘贤惠大度,怎么会与几名小女子计较?”姚碧鸢恭维道。 听到姚碧鸢说她大度,洛紫霄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呵呵,要说‘贤惠’嘛,本宫是万万比不上皇后娘娘的!这些个‘尤物’不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么?还真是合了咱们陛下的胃口呢!”洛紫霄虽然笑着,可是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娘娘还是不要背后议论皇后的好,这可是大不敬!”在洛紫霄身边伺候的静花善意提醒。 洛紫霄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自从妹妹有了九皇子,皇上去明萃轩可是比从前殷勤了。照此情况下去,说不定歆嫔很快就能再怀上龙种!” “哎呀,贤妃娘娘快别取笑臣妾了!皇上来明萃轩的次数虽多,可留宿大多不是嫔妾的正殿,而是棠宝林的西配殿。”姚碧鸢不大高兴地嘟起嘴巴,她心里厌恶死了海棠这个小妖精了! 自打海棠搬进明萃轩,皇帝每次来看望璎澈,最后几乎都被海棠拉了过去。海棠深谙狐媚之道,皇帝自然挡不住她的磨缠,往往都是留宿在她那儿了。姚碧鸢不心急、不嫉妒那是假的! “海棠啊……就是那个句丽舞女?”一张媚态横生的脸,再配上一副惹人遐想的身材,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不过好在她地位卑贱,皇上也不会允许她生下孩子,洛紫霄并不担心。 洛紫霄安慰似的拍了拍姚碧鸢的手,道:“妹妹不必忧心,你有九皇子这个依靠,害怕争不过一个异族舞伎?她可没妹妹这等福分。”洛紫霄追上夸奖九皇子,心里却是怕他分夺自己儿子的宠爱。这个姚碧鸢,她可得“严防死守”好喽! “那倒是,有了璎澈,嫔妾就心满意足了。”一提起孩子,姚碧鸢就骄傲起来。洛紫霄默默地转回身去,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姐姐怎么不高兴?”见洛紫霄蹙眉,旁边的江莲嬅随口一问。 “莲妹妹误会了,本宫没有不高兴。本宫是突然想起璎喆今早喉咙不爽,想是昨晚甜食吃多了,有些担心罢了。”洛紫霄重新绽开笑容,将不快掩饰过去。 “那姐姐请了太医没有?小孩子体质弱,稍有不慎就容易生病!像嫔妾的玉夕就特别爱生病,秋冬季节风寒发热是免不了的;春夏两季也被风热侵体过,可愁煞妹妹了!”端葵才三岁的小人儿,七灾八病的都让她给经历过了,莲嬅当真是心疼!她真怕女儿再这样病弱下去,会活不过成年! 江莲嬅触动情肠,竟不禁目泛泪光。洛紫霄无奈叹气,用绢子替她拭泪并安慰道:“妹妹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叫皇上瞧了去不好。”江莲嬅委屈地点了点头,收住眼泪。 洛、江二人这边动作大了,惊动了靠近她们的德妃:“贤妃妹妹这是说什么了?惹得莲妃妹妹都掉金豆子了?”季夜光不清楚她们在谈论孩子,以为俩人吵架了。 “德妃娘娘别误会!不是洛姐姐欺负嫔妾,是嫔妾担心玉夕公主,一时忍不住才……”江莲嬅连忙替洛紫霄解释。 “嗐,本宫也没说她欺负你,别紧张。玉夕公主怎么了?又病了?”季夜光也颇为同情这对母女,端葵年纪小小多灾多难;不像她的灵毓,健康快活得很! 莲嬅摇摇头:“倒是没病,就是体质一直很差。怎么补养都不济事。” “唉,你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孩子长大了就健壮了,灵毓小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精神的!你得放宽心。”季夜光安慰了她几句,便把话题转回正轨:“你们瞧瞧今年这几个秀女,小门小户的,多上不得台面?啧啧……”她对皇后的眼光不以为然。 “门户虽小,却是帝后钦点的功臣之后。再说那个姜可,来头不小……”洛紫霄侧身靠近德妃,私语道:“她可是太后的远堂亲戚,是姜氏孙辈的女子。皇后到底还是向着娘家人的!” “那是自然。她凤氏再无适龄女子,不抬举姜氏,还能抬举谁?听说这姜可出身虽低,但皇上看在她是太后本家的面子上,封了贵人呢!”裴凝和陶菲然家世都比姜可贵重,可也只封了才人、美人。 “树大好乘凉啊!靠上皇后和太后两棵大树,这姜可今后还真是如鱼得水了!”洛紫霄讽刺一笑。 季夜光饮尽一杯梅酒,不赞同地直摇头:“树大易招风,弄不好要成为众矢之的的。是福是祸,现在还难说。”她觉得这个姜氏女的未来,吉凶难测。 凤舞亲自为端煜麟斟了一杯酒,试探道:“臣妾为皇上挑选的这七位佳人,陛下可还满意?” 端煜麟的目光直直聚焦在了她们脖子以下、腰部往上的部位,满意地勾起嘴角:“皇后的眼光,朕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他的视线扫过周沐娅的时候,眉头一皱:“那个孩子也太年轻了吧?还未成年吧?”他虽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但是未及笄的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不瞒陛下,此女名为周沐娅,今年的确只有十四岁。不过呢,她父亲去年的政绩实在是突出,如若不选她,恐寒了忠臣、功臣们的心啊!年纪小一点也无妨,先放在她姐姐宫里养上三两年。待她长大些,皇上再召幸不迟。”凤舞附在皇帝耳边轻言调笑道:“棠宝林初来大瀚不也是刚刚及笄?两年一过,还不是个婀娜多姿的大美人?” 端煜麟闻言坏坏一笑:“皇后呀皇后!叫朕说你什么好?就依你所言吧!既然她是周贵人的妹妹,回头便直接分去登羽阁吧。”端煜麟思考了一下,想到一个问题:“不过登羽阁是不是还住着旁人?那地方可就不宽敞了……” 登羽阁面积不大,住两个妃嫔刚刚好,再多出一人就略显拥挤了。这一点凤舞不是没想到,本打算将无宠的华扬羽移居别宫。赶巧,提前得到消息的华扬羽主动找上门来,请求迁居。她自请迁居的地点更是令凤舞惊讶,居然想住到法华殿去! 凤舞将这件奇事如实叙述给皇帝,端煜麟听了也大为震惊:“她真的这么说?”每个听到华扬羽此举之人都以为她脑子坏掉了。 “是啊!她说自己面瘫之症难愈,一不能侍寝而不宜见人,实在不好意思舔居登羽阁。非要搬去法华殿,好每日为皇上和后宫祈福!”华扬羽岁语出惊人,但凤舞倒觉得她挺识时务,遂痛快地答应了。 “罢了,随她去吧。”有了新人在侧,谁还在乎一个“不会笑”的冰块脸啊!端煜麟并不把华扬羽的事放在心上。 “按例,新人入宫三日后方可安排侍寝。皇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想挑哪一位拔这‘头筹’啊?”凤舞也不再提些无关紧要的事,话锋一转又挑起了暧昧私语。 “这个嘛……朕瞧着姜贵人就不错。毕竟是太后的侄孙女,就从她开始吧!”端煜麟眯着狭长地眸子,贪婪地盯着几位新秀。 凤舞心中冷笑。选姜可头个侍寝固然有太后的原因在,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小妮子面相青涩却长了一副傲人的身姿吧?这样的小姑娘,最对人到中年的端煜麟胃口了! ------------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献寿 碧琅虽然不在了,但是端煜麟的补药却是不能停的。现在又多了几位新人入宫,不好好进补一下,怎么消受得起这些美人恩? 这次端煜麟索性直接召来了御膳房的掌膳冷香雪,今后送药、送膳的事儿就全权委托给她了。当然,这些也是要背着方达和邹司膳的。 太子一复政,便收回了泰王和晋王手中的部分职权。端璎弼倒是无所谓,他向来是个不喜参政的闲散王爷,把权力归还给胞兄他反而乐得清闲;但是对权势欲望极大的端璎瑨来说,这可并非好事。本以为可以平坦的道路,又被太子从中截断了,他何其不甘?如何不恨?看来不得不提早实施他的计划了。 “瘦猴儿,宫里最近有什么动静?”端璎瑨向心腹询问后宫态势。 “回王爷,皇上每夜流连于各个年轻妃嫔的寝宫。据线人回报,皇上夜里龙精虎猛,白天却又露出萎靡不振之态。另外……”瘦猴儿附在端璎瑨耳边悄声密语,内容只有两人听得清楚。 “看来,本王埋伏多年的重要棋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端璎瑨对瘦猴儿使了个眼色,瘦猴儿立马会意,嘴角翘起阴险的弧度看着都令人胆寒。 瘦猴儿去执行任务,端璎瑨独自一人凭窗而立,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王爷怎么一个人站在窗口吹风?虽然已经是四月,但是晚上的温度可不暖和!”不知何时进来的凤卿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幸而王妃体贴。”端璎瑨勉强笑了笑,拍拍凤卿的手背。 这个凤卿倒是与她的两个姐姐不同。虽然初嫁给他时也是刁蛮任性,但日子久了,已为*、为人母的她改掉了以往的嚣张跋扈,变得越来越温柔体贴。对他这个丈夫更是百依百顺,对儿子也是呵护有加。只可惜她的姐姐可不像她这般好骗、好哄! 自从皇后小产,凤氏渐渐撤去了对晋王府的支持;转而在朝堂上,有意无意地为显王说起话来。果然他这个外姓女婿,到底不如流着一半凤氏血液的外孙亲近! 端璎瑨猜测凤舞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流产的原因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未向他发难。否则,凤氏抽回势力的时间点,不可能与皇后出事的时间那么吻合。两家之所以还没撕破脸皮,大概也是为了顾及凤卿的处境吧。无所谓,除了凤氏,这些年他也培植了不少终于自己的势力。只要凤氏中立,在他举事之时袖手旁观,他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端璎瑨相信,哪怕是为了凤卿,凤氏即便不助他也不会妨碍他。毕竟他若成事,凤氏也不吃亏——凤氏一门三女都将贵不可言,前朝后宫就再没有能与凤氏匹敌的世家了。 “王爷方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妾身进屋都没察觉。”凤卿为丈夫到了一杯热茶。 端璎瑨揽过凤卿的肩膀,敷衍道:“没什么,本王是在想,今年太后她老人家的千秋节送些什么贺礼好?” “这个妾身早就替王爷想好了!太后不是喜欢礼佛么?库房里刚好有一整块汉白玉原石还没有动,可以用它雕一尊观音像献给太后。”凤卿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想法。 “爱妃说的可是去年皇上赏赐给咱们王府的那两块汉白玉?”端璎瑨记得太子寿辰的时候他将其中之一作为贺礼送给了太子。 “就是那块。可惜王爷已经送了一块给太子,如若不然倒可以凑成一对呢!”这对原石的成色和品质都是上佳,雕刻成摆件就更加精美贵重了。 “好主意!”端璎瑨激动地紧握凤卿双肩,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王妃真是本王的副将!此事就交予本王亲自去办,王妃不必插手了。” “好。”凤卿不明所以点头答应,只是觉得丈夫的情绪转变有些怪怪的。 时间很快便到了五月三十,姜枥五十四岁的寿辰。 与皇帝万寿节的隆重盛大不同,太后年纪越大越不喜吵闹,因此今年的千秋节也尽可能的不铺张,邀请的宾客也多是皇族亲贵。 宴会中的最重要环节之一便是当众敬献贺礼,各家都趁着这个机会向太后大献殷勤,同时也展示了各家的财力、地位。故而,献寿礼也成为整个千秋节最为高*潮的部分。 姜枥作为今天的主角坐于安昌殿正位,帝后一左一右分列太后两侧。而今日负责为三位天骄之尊布菜的,照例是御膳房的司膳邹彩屏和掌膳冷香雪。 姜枥特意穿了一身宝蓝色缕金鹤纹玉锦吉服;为显年轻,霞影还替她梳了一个朝凰髻,并隆重地同时佩戴了八支赤头凤簪。既凸显大气,又给人以精神饱满之感! 而一旁的凤舞,大概是不想喧宾夺主。只穿了一套质地精良家宴吉服,梳着瑶台髻的她反而比平日更添几分温婉,头上的五凤朝阳桂珠钗已然衬托出她高贵的身份和高华的气质。 其余妃嫔更是争奇斗艳,整个安昌殿堪比御花园的五彩斑斓。 “朕瞧着宾客们都已经摩拳擦掌,等不及要为母后贺寿献礼,现在就开始吧?”端煜麟朝方达勾勾手,方达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贺礼单子展开。 “好啊,哀家也很期待呢!”姜枥点点头示意方达可以开始了。 方达清了清嗓,高声宣读:“靖王府,南海珊瑚树盆景一件、东珠十斛;闵王府,翡翠屏风一架;宁王府,古珍字画五幅;麟趾宫,汉白玉观音一尊;泰王府,金镶玉摆件一尊;晋王府,西池献寿簪一对,五蝠捧寿如意一柄……” 听到这里,一直不曾说话的凤舞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晋王府的坐席。日前凤卿进宫请安时还曾向她提起,这次献给太后的寿礼晋王准备了一尊白玉观音。怎么现在白玉观音成了太子的贺礼,而晋王却只送了些首饰、如意呢?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端璎瑨的这一举动值得考究。凤舞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待宴散以后派人探查一番。 “皇后在想什么呢?朕叫了你好几声也不答应。”端煜麟微微有些不悦,这么重要的场合,身为国母居然走神? 凤舞想得太过入神,竟忽略了端煜麟的搭话。她连忙赔罪解释:“皇上恕罪,臣妾方才一直在想,太子的礼物既珍贵又有饱含孝义。谁不知道太后虔心礼佛?这尊观音像是真真送到太后老人家心坎上了!臣妾也好想一睹为快呢!”凤舞直觉太子或晋王的贺礼必有猫腻,她索性将计就计。 “原来如此,是朕误会皇后了。来,喝酒!”端煜麟一抬酒杯,冷香雪立马殷勤地为他斟满。 邹彩屏替太后斟完酒,正欲移步皇后席前,凤舞一摆手制止了:“不劳邹司膳了,你只要伺候好太后便可,本宫这里就由妙青代劳吧。”说话间,妙青已经将凤舞的杯子斟满。凤舞举杯一笑:“臣妾敬皇上、太后!” “干!”端煜麟一饮而尽,可能是喝得急了,竟连连咳嗽起来。 “呀,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太后关心道。 “咳咳……无妨,小毛病,忍一忍就过去了。”自从经历去年几场急病,端煜麟就落下胸闷咳嗽的毛病。不过他自恃年富力强,也没放在心上。 “哀家看是因为皇上太过操劳的缘故。瞧瞧皇帝的下眼睑,乌青乌青的,定是熬夜看折子累的!既然咳嗽就不要饮酒了,给皇上换清茶吧。”冷香雪立即下去给皇帝换茶水,邹彩屏也跟去帮忙。 凤舞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除了政事,房事怕是也没少消耗端煜麟的精力。他眼下的乌青,分明是纵欲过度的后果!照这样下去,再强健的体魄也总有被掏空的一天。 很快,冷香雪端着一壶贡菊茶回来了,邹彩屏也提了一壶水站回太后身后。 “皇上,您的茶。奴婢已经将温度调试正好,请皇上慢用。”看着端煜麟满意地饮下一大杯冷,香雪心中得意。她自认为做事周到,终究没想到自己会百密一疏。 “这酒气有些上头了,要不哀家也换茶饮吧。”姜枥回手将杯子递给邹彩屏。 “奴婢知道太后胃寒,不宜饮凉性茶。特意为太后准备了一壶红枣枸杞茶。”邹彩屏的细心得到了太后的大加赞赏。 凤舞饮酒无趣,依旧对太子的贺礼念念不忘,遂提醒道:“皇上,方才臣妾的提议,您应不应允啊?” “哦,对了!皇后是想看看太子送母后的贺礼?不过,这事儿皇后得问礼物的主人才对啊!”皇帝玩笑着推出了太后。 “太子的礼物最合母后心意,母后也一定想先睹为快,对不对?”凤舞的这句反问显然带有不容拒绝的暗示。 姜枥虽不知道凤舞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相信她自有道理,于是欣然同意:“好啊,哀家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呢!” 皇帝命人将那尊蒙着红绸的观音像又抬了上来,在座宾客皆好奇观望。 坐在下面的端璎瑨不禁挑了挑眉,怎么又抬回来了?莫不是要当众展示?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身边的凤卿拉了拉端璎瑨的袖子,小声质问道:“王爷不是说咱们府上要送观音像吗?怎么被太子抢了先机?王爷临时将寿礼换了,也不告诉妾身一声!”这下子害得她在长姐面前丢脸了。 端璎瑨正在想事情,突然被妻子打断略微不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安抚她道:“王妃别恼,本王也是临时知道与太子的贺礼相同,情急之下随意换了两样。还没来得及知会王妃。” 虽然与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是这个小插曲却是他乐意见得的。不仅不会影响最终结果,反而能事半功倍。当真是老天助他!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裂痕 当方达掀开红绸,让白玉观音得见天颜的一瞬,翘首以待的客人们无不发出惊呼之声!但是,这声音却不是惊叹的赞美,而是恐惧的惊慌。 最先看到观音像的太后登时离座而起,动作过猛还碰倒了桌上的酒杯。姜枥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具观音像,语气愠怒:“谁给哀家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达奇怪地转向玉像正面,这才发现不妥。自观音的右眼至托着玉净瓶的左手,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因为这条裂痕,原本神圣慈祥的观音大士看上去居然面目狰狞!方达也着实被这个样子的观音像吓了一跳。 “太后,请听孙儿解释!”端璎庭急得满头大汗,好好的玉像怎么无缘无故地出现一条这么大的裂痕?礼物在装车之前,他明明检查过了啊!难不成是路上颠簸坏了?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分明是在诅咒哀家啊!纵然哀家非你亲祖母,但也不曾亏待过你,你就是这样孝敬哀家的吗?!”姜枥怒不可遏。对于一个信佛之人来讲,一尊破裂的佛像,不仅是对她个人的羞辱,更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皇祖母,不是的!孙儿真的不知道玉像为何会碎裂!孙儿不是存心惹皇祖母不快的!”端璎庭无奈自己又惹上了无妄之灾,赶紧跪到殿前请罪。 此时,皇帝也看清了玉像的缺陷,亦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拍着桌子怒斥太子:“大胆逆子!居然送如此不祥之物进宫,究竟是何居心?今日你敢明目张胆地诅咒太后,将来是不是就敢大张旗鼓地叱怨朕了?咳咳……”端煜麟情绪一激动,又开始咳嗽起来。 凤舞一边安抚着端煜麟,一边腹诽连连。皇帝真是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多疑!太子会傻到大庭广众之下陷自己于不孝不义?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啊!这点,太后一介妇人不明白,难道常居庙堂的皇帝会想不到?他之所以如此激动,怕是真的对一干成年皇子起了忌惮之心了。 “儿臣不敢!儿臣冤枉!”太子连连叩头鸣冤,然而太后与皇帝似乎都不为所动。 端璎瑨暗中欣喜,火上浇油的时候到了。他出列跪于太子身边,向座上三位长辈重重磕了三个头。嘴里高喊着:“儿臣有罪!请父皇、皇祖母责罚!”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咳咳……”端煜麟见这其中还有三儿子的事儿,面容更是阴郁了。 “回父皇,此事也不能全怪太子殿下,儿臣亦有过失!如果不是儿臣将父皇赐予的汉白玉原石转赠给了太子,太子也不会想到要用它雕刻摆件;如果不是儿臣多嘴提醒了一句‘皇祖母素爱礼佛’,太子也不会将其雕成观音塑像!所以,儿臣有罪!”端璎瑨一番话说得悔恨且诚恳,连太后的面容都有几分松动。 凤舞看着端璎瑨惺惺作态,心中冷笑不断。她心道,既然你想演,本宫便助你“一臂之力”! 凤舞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语气略带责备地对太子说道:“太子未免太不小心!怎能用了弟弟送的玉材献礼,却不仔细查验呢?知道的是太子粗心大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是故意想陷晋王于不义呢!”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炸开了锅。众人对太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间揣测纷纭。端璎庭被这欲加之罪堵得哑口无言,而端煜麟的脸色也瞬间黑了下去。 他回想起了自己当年为太子时,与一众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最终能顺利登上王位,也多归功于先帝去世得早。如果先帝再晚几年驾崩,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太子禁足的一年里,晋王政绩出色,备受大臣追捧。想必是太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想借机打压晋王?难道他的儿子们也要走上手足相残的老路了吗? “皇兄?你……你不会真的是想陷害臣弟吧?”端璎瑨装出一副无辜受累的惊讶表情。 “三弟,为兄没有……”端璎庭还来不及解释,就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打断了。 “住口!你这个不敬尊长、不爱手足的逆子!朕真是看错你了,你太让朕失望了!咳咳、咳咳咳……咳!”端煜麟气极攻心,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仰倒过去。幸好方达眼疾手快,将他扶坐到了椅子里。 “皇上(父皇)!”后妃和皇子们都吓傻了眼,皇帝突然吐血,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来人呐,快传太医!”方达急呼。 端煜麟颤抖着一挥手打翻了茶盏,强忍胸肺的剧痛,喘息着道:“这茶……有问题!”话毕便两眼一抹黑,晕厥了过去。 “有刺客!侍卫,把安昌殿围起来!来人将御膳房的人给本宫绑了!”凤舞有条不紊地下令,以雷霆万钧之气势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内监将皇帝抬到偏殿床榻上,太医院众医火速赶来;邹彩屏和冷香雪等人也被扣押扭送后殿;侍卫并未发现可以人物,可以确定刺客必然藏身安昌殿内。于是乎,今晚与会的人,统统不许出宫。 太医一边为皇帝诊治,凤舞和太后一边对太子做了处置。 “太子,你口口声声喊着冤枉,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令本宫和太后也很是为难。如今圣上龙体有损,怎么说也与太子难逃干系……”凤舞想着该如何处罚太子,而激动的太子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儿臣给父皇下了毒?”端璎庭不能背下这个黑锅。皇上中毒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认了岂不等同谋逆?皇后是想逼他默认吗?好歹毒的心思! “太子误会了,本宫没这个意思。罢了,还是先听听太医怎么说吧。”凤舞知道端璎庭一定是以为自己在害他,她也不急着辩解。索性先叫来太医问清楚皇帝的情况。 太医院王院使替皇帝针灸排了毒,并吩咐下属接手照料,副院使则亲自去厨房煎药。 王院使朝皇后等人躬身一拜:“回禀太后、皇后娘娘,皇上病发突然,经臣等诊断确为药物所致。但是并非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只是一种能使人气血不稳的药物。这种药正常服下后只会觉得血气翻涌,但若是服用后情绪过分起伏,则会引发头晕、胸痛甚至晕厥的症状。”方才皇帝大发雷霆,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才会剧痛晕厥。 “可是皇帝刚刚可是吐了血呀!”姜枥觉得皇帝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些。 “这……”王院使抹了抹脸上的汗,当着几位皇子、娘娘的面实则有些难以启齿。 “都这个时候了,大人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直说吧。”凤舞自然能猜到其中隐秘,不过这种时候她才不会顾及端煜麟的面子呢。 “是。圣上他……肾阳虚弱。阳虚需进补得宜、循序渐进方能治本。但是从皇上的脉象上来看,似有强补强泄之态,这样一来则会适得其反。所以,皇上现在的身体……实有被透支之嫌啊!”至于透支的原因,操劳政务有之,房事频繁亦有之。并且后者的消耗显然更大,但是他不敢明着说出口。 “放肆!王大人的意思是暗示皇上纵欲过度喽?皇帝宠幸嫔妃,乃绵延后嗣的要紧事,是天经地义的!皇上若不雨露均沾,哪儿来的后宫和睦?”姜枥不相信王院使的话,甚至觉得他有故意诬蔑皇室的嫌疑。 “微臣不敢!请太后息怒!”王院使吓得跪地求饶。 “母后您先别急,听王大人好好解释。”凤舞劝住姜枥,示意王院使实话实说。 王院使此时也顾不得掩护皇家颜面了,再不痛快招出实情,恐自己老命难保:“微臣不敢隐瞒!皇上的的确确是服用过大量的壮阳药材,随后又……又与嫔妃欢好疏泄,这急进急出,对圣体伤害极大!” “混账!各类药材向来是由太医院保管的,你身为院使,这些珍贵药材的流出你就从来都不过问吗?”姜枥气盛狠拍桌角,竟不慎刮断了一根珐琅护甲。 “母后息怒。此事除非是皇上亲自授意,就算给太医院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私自做主啊!”凤舞劝姜枥消气,说到底这些个丢人事儿还不是皇帝自个儿闹出来的? “皇后娘娘明鉴!每次来太医院取药材的宫女都带着皇上钦赐的令牌,说是皇帝需要以药材入膳,不由臣等拒绝啊!而且她还吩咐过,皇上不许太医院多嘴,更不许将此事透露给后宫和方公公他们知晓。否则……否则就要砍了臣的脑袋啊!”王院使觉得他这个官也是快做到头了。 “本宫问你两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第一,是否只有皇上的茶水中被下了药?第二,你可记得来取药的宫女是谁?”凤舞头脑冷静,她预感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回娘娘的话,确实只有皇上饮用的那壶贡菊茶中被下药了;取药的人臣也记得,这后宫里恐怕就没几个人不认得她。她就是御膳房的冷掌膳啊!”王院使毫无顾忌地供出了冷香雪。 “本宫就知道……”自从碧琅暴毙,皇帝的饮食就都有冷香雪亲自照料,旁人根本插不得手。想来端煜麟就是利用药膳之名继续进补,真是色心难改!凤舞语气森然道:“来人呐,把冷香雪和邹彩屏给本宫带上来!” ------------ 第二十一篇 牝鸡司晨(上)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互咬 乌压压的一群人站满了安昌偏殿的外间,凤舞端坐于正位之上。她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太后都自叹不如,更别说是做了亏心事的奴才了。邹彩屏和冷香雪一见凤颜冷肃,当即便吓得腿软哆嗦,直直跪倒在地。 “大胆奴婢,你们可知罪?”凤舞扬手将皇帝用过的茶杯丢到了二人面前。 邹彩屏壮着胆子捡起来细看,浑身一凛。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冷香雪:“香雪,你糊涂啊!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冷香雪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更不明白为何邹彩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惊恐地摇着头,极力否认:“奴婢不明白皇后娘娘和司膳的意思。奴婢奉命侍候皇上饮食,自认为做到毫无纰漏。奴婢实在不明白何错之有啊!” “装无辜?继续装啊!本宫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抵赖到几时?”凤舞气愤于冷香雪的死不认账,于是叫来王院使与她当面对质。 “你听到了?院使大人在你为皇上准备的贡菊茶里验出了药物,你还是赶快从实招来吧!也免得被送进慎刑司多受皮肉之苦。”妙青看似好言相劝,实则分明是在逼供,并以慎刑司酷刑作为要挟。 “不可能!奴婢没有给皇上下过药!那壶茶只经过奴婢一人之手,若真是奴婢下毒,岂不是‘此地无银’?”冷香雪觉得整件事都太诡异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旁人也不曾碰过这壶茶,怎么可能就被动了手脚呢? “嗬,你这刁奴,说话还真是自相矛盾!”姜枥亦是气不过地插话道:“你自己都说了,除了你没人经手过茶水。那么除了你还能有谁,有机会向茶中下药呢?难不成是皇帝自己要戕害自己吗?”如此漏洞百出的辩解,亏她说得出口! “不是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请太后和皇后明鉴啊!奴婢受皇上重用,有什么理由要谋害皇上呢?”冷香雪回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谋害的理由?这该是本宫问你的才对!说,为何要毒害皇上?”凤舞眼中精光毕现,目光仿佛利剑洞穿嫌犯。 “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冷香雪简直都要磨破了嘴皮、磕破了头,可惜没有人肯相信她。 邹彩屏悲哀地望着自己一手带起来的爱徒,语重心长地劝说着:“香雪啊,你就认了吧!做错了事就必须承担后果,你……你可别拖累了整个御膳房啊!”邹彩屏虽然爱才,但是冷香雪个人的生死终究还是抵不过集体的荣辱。她不能拿御膳房的前途开玩笑。 “司膳?连你也不相信奴婢?奴婢跟随您这么多年,奴婢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冷香雪不敢相信,亦师亦友的邹彩屏也要放弃她! “我……我就是太清楚你的为人了!所以才会劝你回头是岸啊!”邹彩屏这句话说得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众人都十分好奇她话里的深意。 “司膳你……你什么意思?”这是想往她身上泼脏水吗? 邹彩屏怜悯地看了看冷香雪,又为难地看向皇后和太后。姜枥急欲探知实情,厉声命令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就全部说出来!胆敢有半句隐瞒,仔细哀家揭了你的皮!” 在太后威胁和皇后威严的双重压迫下,邹彩屏不得不和盘托出:“香雪虽然是奴婢下属,但这次奴婢是万万不敢在包庇她了!实际上,香雪她……她从前就做过类似的糊涂事!”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她做过什么?”不知是谁多嘴问了一句,在场的人无不既紧张又好奇。 邹彩屏咽了咽口水,仿佛痛下决心般地道:“各位可还记得顺景七年淳昭仪小产,而她的近身侍女惨死?” “她与此事有关?!”当事人之一的温颦激动地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 “回昭仪娘娘,是的。”邹彩屏愧疚地点点头,在众人的催促下继续:“其实当年的刘掌膳是被冤枉的!送去给尚梨轩的红糖是宝翎调换的;记档也是香雪篡改的,她们俩……都被韩芊羽给收买了!” “此话当真?”凤舞亦是惊讶不已,她原以为帮凶只有飞燕和小灵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御膳房的参与! 邹彩屏对天起誓:“奴婢不敢隐瞒,是宝翎临终前亲口告诉奴婢的,她还特意留书为证。”宝翎从慎刑司服役回来,身体就落下了病根,前年一场风寒夺去了她的性命。 “贱婢!”温颦冲上来就是狠狠两个大嘴巴抽在冷香雪脸上,她恨不得手刃这个害死她孩子和夏荷的帮凶! 冷香雪被扇得坐倒在了地上,她垂着头悲极反笑:“哈哈哈哈……”她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邹彩屏:“邹彩屏,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也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枉我忠心不二地跟着你,你何故要害我?” “香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也是为你、为整个御膳房着想!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一错再错!”话毕,邹彩屏膝行到皇后跟前,以头抢地为自己和属下求情:“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包庇属下,害得她再次走上歧途。可是香雪她确实是个人才,在御膳房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奴婢是离不开、舍不得她,因此才糊涂得隐瞒了真相。奴婢愿意接受惩罚,只求娘娘对香雪从轻发落!” “嗤,你少假惺惺的了!”冷香雪算是看透了邹彩屏的两面三刀。这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戏码,以为她会信吗? “都住口!你的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是她的罪孽深重,不是你哭喊几声、磕几个头就能求得网开一面的!”凤舞打断二人,与姜枥商量一番后决定以“戕害嫔妃和刺杀天子”两罪并罚,无论哪一条都是杀头的死罪! 内监正要将冷香雪拖下去,却被她强行挣脱。她扑上前抱住皇后的鞋子,喊冤不止:“奴婢不服!奴婢是冤枉的!陷害淳昭仪的罪,奴婢认了;但是刺杀皇帝此等诛九族的重罪,奴婢是万万不认的!奴婢没做过的,不能认!奴婢不能白白替恶人背了黑锅!”说道“恶人”二字时,还怒目圆睁地横扫了一眼邹彩屏。 邹彩屏似被惊吓到地拍了拍胸脯,转而又一副老好人地模样,苦口婆心道:“香雪,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有些错,不能一犯再犯。” 冷香雪斜吊着眼,静静地盯着邹彩屏的脸。一瞬之后,她突然爆发,扑到邹彩屏身上对她拳打脚踢,并大骂:“邹彩屏,你个畜生!你敢陷害我!是你!一定是你在我的茶里动了手脚!” 邹彩屏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殿内顿时乱成一锅粥。皇帝还在里间休养,岂容她们放肆?凤舞盛怒之下掀翻了手边的茶盘,勒令她们停下:“都给本宫住手!快拉开她们!” 几名内监在太后“成何体统”的碎念中分开了状如疯妇的两人,邹彩屏瑟瑟发抖,心有余悸;而冷香雪显然还不解恨,想再扑过去厮打无奈被死死按住。 “皇后娘娘!一切都是邹彩屏这个贱人干的!是她要害奴婢!不、不对!是她要害皇上啊!娘娘,您不能放过她!她才是幕后黑手啊!”冷香雪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然而,众人都像看疯子一般看着她。没有人相信她。 邹彩屏同情地摇了摇头:“唉,这孩子疯魔了,都开始满口胡话了。我怎么会是凶手呢?我虽与你一同去备茶,可是我泡制的是给太后的红枣枸杞茶;你给皇上准备贡菊茶,我可是碰都没碰过啊!话出口之前,可得三思……” “你、你!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办到这一切。但是,我没做过!所以,除了你不可能有别人了!”冷香雪直觉问题就出在备茶期间,但是她真的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香雪,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从前是怎么待你的,大伙儿都有目共睹的。咱们各担各责,休得给我乱扣罪名!”邹彩屏冷冷瞥了她一眼,向两后连连俯首叩拜:“请皇后、太后明鉴,奴婢是清白的!” “呸!狗屁的清白!你才是最阴险、最污秽的小人!”冷香雪朝着邹彩屏的面门吐了一口吐沫。 “放肆、放肆!在哀家和皇后面前胆敢口出秽语、侮辱他人?给哀家把她的嘴堵上!拖下去、拖下去!”姜枥被气得七窍生烟,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母后息怒。”凤舞一边替姜枥捋着胸口顺气,一边淡漠地扫视过冷香雪表情扭曲的脸,最终把视线停留在唯唯诺诺的邹彩屏身上。她冷声下旨:“冷香雪刺杀天子未遂,赐死,拘其九族待判;邹彩屏包庇、疏于管束下属,着撤去司膳之位,降为三等宫女。去慎刑司服役半年后再回御膳房吧;至于太子殿下……在皇上康复之前,就先委屈你呆在麟趾宫不要出来了。” 凤舞问都不问太后,直接代行天子令,甚至连太子都一并处置了。众人心中愕然之余,不禁对皇后、对凤氏又多了一份忌惮。 被堵住嘴拖行的冷香雪欲辩无声,决堤的泪水打湿了口中的布巾。 领了罚退下的邹彩屏在经过冷香雪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她掏出手帕欲替冷香雪拭泪,被冷香雪扭头躲过了。冷香雪仇恨低瞪着她,眼中熊熊烈焰迸溅。 邹彩屏硬生生扳过冷香雪的脸,用手帕使劲儿在她脸上蹭了蹭,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想拉我垫背?做梦吧!黄泉路上走好,呵呵。”神情悲戚,但话语森然。 ------------ 第二百一十五章 离间 这一次,端煜麟的发病又急又凶,数名太医没日没夜地医治了好多天,依旧不见皇帝清醒过来。眼下,这皇宫里除了凤舞,其他人都快急疯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虽病了,朝政却荒废不得。无奈最有资格行使监国之权的太子身陷阴谋,复起三个月便再次禁足。后宫与诸位亲王商议后一致决定,在皇帝康复之前,朝中的政务暂时交给靖王和几位辅政大臣共同协理;早朝便由太后和皇后两宫垂帘听政。 日子一天天过去,端煜麟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每日能清醒个把时辰;坏的时候更是连续多日不省人事!太医偷偷告诉太后和皇后,皇帝这是伤了根本了,即便侥幸挺了过来,今后也再不会如从前般康健了。 转眼间三个月已逝,端煜麟依旧不能离开床榻半步,眼见着就是等待熬透最后的心血了。 这天早朝过后,凤舞照例来到昭阳殿探望皇帝——自打端煜麟时有清醒以来,凤舞每日都会在下朝后顺便来昭阳殿瞧瞧。如果端煜麟醒着,她便将早朝上大臣启禀的重要事宜转述给他听;如果他昏迷着,她便略坐坐就走。 今日凤舞一进入寝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鲜腥味。见端煜麟已经好整以暇地靠坐起来等她,床头还搁着一个空碗。 “皇上今儿精神不错,早早就起身了,还吃下一整碗鲍鱼鱼翅粥?看样子再过不久皇上就能康复了,臣妾先恭喜皇上了。”凤舞走过去将几本折子递给端煜麟,瞧着他的精神头挺足,估计自己看不成问题。 端煜麟接过奏折搁在了一边,自嘲一笑道:“皇后就不怕朕这是回光返照了?” “皇上慎言,这种玩笑可开不得!皇上自有帝王龙气护体,断不会因为歹人的陷害有伤。”端煜麟刚刚醒过来时,凤舞便告知其冷香雪的恶行。这回他也算长了记性,没为了微不足道之人动气,只是二话没说株连了冷香雪的九族。 “谁想害朕,朕便叫他不得好死!冷氏一族就是下场。”端煜麟眯起眸子,似别有深意地瞟了瞟凤舞。 凤舞心中嗤笑,端煜麟惯会“虚张声势”,也就敢挑软柿子捏捏。想对她使一招“杀鸡儆猴”,根本就是白费功夫!她假装听不懂皇帝的弦外之音:“皇上说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敢跟皇上您过不去呢?对了,臣妾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回禀皇上,只是……”凤舞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皇后但说无妨。”想必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否则依凤舞的性子也不会吞吞吐吐的。 “是,那臣妾便说了。这几个月来,皇上一直在病中,臣妾和太后一面为皇上担忧不已,一面又要监督群臣旁听国政。恐是过于劳心劳力的缘故,上个月太后她老人家也病了……”凤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端煜麟的一连串疑问给打断。 “什么?太后也病了?严不严重?怎么都没人告诉朕?”端煜麟不满地皱了皱眉。太后生病,他身为人子却毫不知情,唯恐被天下人指责为不孝! “皇上莫急,太后的病并不严重,现在也已经大好了;是太后不许宫人把她生病的消息透露给皇上的,太后怕皇上担心。再说,皇上您本身也还是个病人,实在不宜多添忧虑。”凤舞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耐心。 “母后为朕煞费苦心了。待朕的身体再好些,便亲自去永寿宫给她老人家请安。”端煜麟又觉得有些困意,想着可以就此打发凤舞回去了:“皇后要说的就这些?如果没其他事了,就跪安吧。” “皇上,正经事臣妾还没说呢!”谁让皇帝三番五次不等她说完就插话,害得她迟迟未达主旨。 端煜麟疑惑地看了凤舞一眼没做声,只是颔首示意她快说。 “太后病愈后,臣妾不敢再令其操劳。因此,此后的早朝都只有臣妾一人垂帘。对此,许多大臣颇有些微词,尤其是……晋王殿下。”凤舞一边说一边偷瞄着端煜麟脸上的表情。 端煜麟不解地看向凤舞:“晋王反对你?他是你的妹婿,不应该啊……” 一想到朝堂之上,端璎瑨斥责后宫干政时那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凤舞就觉得恶心!想他向来都是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最是在行! 顿时,凤舞欲语泪先流:“皇上……” “你……皇后哭什么呀?”端煜麟不禁惊讶,向来不屑情感外露的皇后,居然毫无征兆的在他面前啜泣起来!他轻拍凤舞肩膀,安慰道:“皇后别放在心上,你和太后垂帘听政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又是朕默许的。璎瑨年轻气盛,皇后别跟他一般见识。” “皇上以为臣妾是为了这个才伤心?”凤舞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悲戚地望着皇帝。 “难道不是?”端煜麟对晋王与凤家失和的风声早有耳闻,只是一直不曾确定。现在见凤舞哭得这般伤心,想必传言是真的了。 “是,也不是。”凤舞掏出丝巾抹去眼角的泪水,神情悲愤地说:“近一年来,臣妾母家对晋王府有所疏远,相信陛下也能感觉到吧?陛下可知道原因?” 凤氏曾经暗助晋王,凤舞不信皇帝没有察觉;现在两家关系破裂,她也不信皇帝没有耳闻。端煜麟这个老狐狸,惯会装傻从来! “凤氏在朝中向来中立,不偏不倚本是一贯作风。难不成还有隐情?”凤氏表面上的确“奉公无私”,但这股“别扭”的中立势力似乎总是跟他较着劲——不支持任何皇子,却也不跟君主一条心。这也是端煜麟一直以来不敢让凤舞生下皇子的原因。 “晋王是凤家的女婿,即便父亲偏袒他一些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再这样下去,两家恐怕就要水火不容了!”凤舞愧疚地躬身一拜,请求道:“为保君臣和睦,臣妾恳请皇上废除臣妾的听政之权!” “皇后,你先起来再说。照你的意思,晋王与凤家的误会似乎颇深,你仔细说与朕听听。”虽然他此时已经疲惫异常了,但是得知晋王与凤氏翻脸,他内心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更加想一探究竟了。 “皇上,不是误会,而是……仇恨啊!”凤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出真相:“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年初臣妾不慎小产的事?其实那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凤舞一提起那未能出世的孩子,端煜麟瞬间盗了一身冷汗。难道她窥破他赏给凤卿的香粉中的秘密了?应该不会吧?否则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质问他吧? 端煜麟在心中安慰自己,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只能涩涩地回答:“朕怎么会忘?都是朕的不好,是朕疏忽了……” “不是的!不是皇上的错!”凤舞激动地握住端煜麟的手:“怀胎近四个月的孕妇,不会只因跪了一个多时辰就小产!况且臣妾在此之前也不舒服有段日子了,臣妾怀疑是有人想谋害臣妾、谋害皇上的嫡子!” “大胆!咳咳……”一连串的咳嗽恰好掩饰了端煜麟的不自在,他平复了一下又道:“皇后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谋害龙胎可是死罪。” “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臣妾才一直不敢告诉皇上。但是晋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朝堂之上处处针对臣妾、针对父亲,臣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凤舞不禁再次红了眼圈。 “等等!皇后不是在谈小产一事,怎么又扯回晋王身上了?”今天的皇后有些奇怪啊,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绕来绕去的。 凤舞无奈地摇着头:“皇上还不明白?臣妾小产就是晋王府的手笔啊!” “放肆!”端煜麟一把推开凤舞握着他的手,愤怒地盯着她。皇后的小产分明是他的“杰作”,她找不到真凶,就想诬陷他的儿子吗?端璎瑨一与凤氏反目,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打压晋王府了吗? “臣妾不敢!请陛下耐心听臣妾解释!”凤舞直直跪倒在皇帝窗前。 “好!朕今天就听你解释!如果你敢有半句虚言,就是犯了构陷皇子之罪。你好自为之吧。”端煜麟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他倒要听听她能编造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理由来! “臣妾在舍妹凤卿落下的面巾上发现了掺有麝香的香粉!”一听到“香粉”二字,端煜麟登时睁开双眼,凤舞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 端煜麟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假装听不懂:“什么麝香、香粉?” 凤舞内心暗嘲端煜麟的虚伪,面上依旧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凤卿日日涂身、匀面用的香粉中掺入了大量的麝香,臣妾日日闻着,焉能保住胎儿?” 端煜麟沉默一瞬,表情冷硬地开口:“既然这样就是晋王妃的错喽?关晋王何事?”他现在还是不敢确定,凤舞究竟知不知道,往香粉里加麝香是他的授意。 “不!香粉是晋王亲手调配的,是凤卿亲口承认的。并且,凤卿根本不知道里面加了麝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晋王府啊!”就是因为“真相”被揭穿,凤家才与晋王府起了龃龉,直至最终的分道扬镳。 “啊?香粉是晋王调制的?!”这个事实可是震惊到端煜麟了,他赏凤卿的香粉是加了料的,没想到晋王给妻子准备的也是“害人”的东西!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起疑 然而,端煜麟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不敢相信凤舞的一面之词,于是继续试探道:“皇后怎么知道晋王妃一定是用了晋王送她的香粉?朕也曾赏赐过她香粉,那皇后是不是也要怀疑朕是幕后黑手啊?” “臣妾从未这样想过!臣妾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难道陛下会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吗?”凤舞扒在床边,伸手抓住皇帝的胳膊,言辞间满是恳诚无辜:“凤卿都跟臣妾坦白了,她在凤梧宫小住的这段时日,从来没碰过皇上赏赐的香粉!她说晋王嘱咐她要日日用他亲手调制的香粉,所以凤卿面巾上残留的麝香,全部是来自晋王府啊!” 凤舞赌誓自己不敢撒谎,说如果皇帝愿意,可以立刻取来面巾并请太医当场验证。为了打消皇帝的顾虑,她还诓骗他说在清理凤卿暂居的偏殿时,发现了几盒尚未启封的香粉。考虑到是御赐的东西不好随意扔掉,而孕妇又不宜使用,因此全数打赏给下人了。 御赐的香粉显然已经“无迹可寻”,这一点令端煜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看凤舞对他更像是全无芥蒂,于是终于可以相信她不是骗他。 但是问题来了。晋王为何要制作对孕妇有害的香粉,还让进宫的妻子日日涂抹?简单地说,晋王为何要害凤舞流产? 端煜麟作为帝王,唯恐外戚专权,忍痛除去凤舞的胎倒也情有可原;端璎瑨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为何要针对皇后的孩子?嫡子……长子……等等!端煜麟细细回想,那段时间貌似是太子刚刚圈禁不久,而晋王则声名鹊起的时候! 哈哈哈哈!端煜麟心中悲哀地狂呼。原来看似默默无闻、与世无争的晋王竟也存了夺嫡的心思?他从前真是小看这个儿子了! 端煜麟忍下心头的寒意,语气森然地反问凤舞:“皇后想要朕怎样?定晋王的罪?还是索性杀了晋王为你的孩子报仇?” 凤舞急忙摇头:“臣妾虽然怀疑晋王,却从没确切地指认就是他。臣妾只是强调幕后操作的是晋王府,毕竟晋王府中不止有晋王一个人;并且,与晋王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也不在少数。臣妾想……会不会是有人怂恿晋王这么做呢?” 凤舞的猜测令端煜麟陷入沉思,在还没整理出头绪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皇帝到底是皇帝,深谋远虑非常人能及,一个念头瞬间钻入他的脑海。 端煜麟故意咳了几声,拉过凤舞的手,语重心长地抚慰:“为避免有失公允,此事待朕想好了再做处置。皇后放心,朕一定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还请皇后先不要声张,继续垂帘听政一段时日。如果晋王再做出过激举动,你便代朕罚他;谁再不服,你便拿着个给他看!”说着竟从枕头下面摸出了自己的私章,交到凤舞手中。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皇帝的私章虽不及传国玉玺的分量,但也是极为重要的凭证了!端煜麟居然轻易地就把它交给她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信任她了?凤舞直觉端煜麟又在打其他算盘了,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无妨,你先拿着。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再使用。反正朕的病……大概还要再将养一阵子才能‘康复’。”端煜麟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恭敬不如从命,凤舞坦然地将私章揣进怀里。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临行前还特意嘱咐皇帝:“皇上,既然您还没有完全‘康复’,那一定要细心休养着。像鲍鱼、鱼翅这种食物还是尽量少吃吧,臣妾觉得您今天吃得就太多了些……”凤舞了然一笑,端煜麟突然有种被看穿的颤栗感。 凤舞走后,端煜麟靠在床上静静思考着晋王近一年来行为,以及与他有关的人和事。 “方达。”端煜麟将心腹唤进来。 “老奴在。陛下是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吗?”方达进屋后把门窗锁紧。 “嗯,真真假假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了,身子骨都快锈住了!”方达为皇帝守好门窗,端煜麟在屋子里小幅度地运动起来。 其实端煜麟只在发病后的最初一个月比较严重,后面的两个月他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他之所以装病不露面,完全是为了更透彻地看清朝中形势。放任两宫垂帘、笑看权臣弄权,皇子也好、外戚也罢,这次他欲使任何人的狼子野心都无所遁形! “方达啊,你可记得晋王身边还有什么亲近之人?”端煜麟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回忆。 他想起来好像听到过晋王与邓清源交好的传言。当时两人一个在刑部、一个主管礼部,平时也少有交集,故而不甚在意。如今想来,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啊! “老奴不清楚朝野内外的复杂关系,只知道晋王殿下还有一个姑姑和一个舅舅。就是曼舞司的白掌舞和鸿胪寺少卿白月箫,陛下还记得吧?”贵人多忘事,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皇帝总是不愿多费心思去记住。 “白掌舞朕知道,那个白月箫……”白月箫官职低微且政绩平平,皇帝自然不曾注意过他。 “皇上,白大人娶了皇后娘娘从前的贴身婢女妙绿。”经方达一提醒,端煜麟似乎有了些印象。虽然对白月箫不熟悉,但是曾经的大宫女妙绿他还是记得的。 “知道了,派人严密监视白家人,有特别情况及时回报。”端煜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着:“晋王……邓清源……睿贵嫔是邓清源的女儿……” 可怜邓箬璇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被皇帝列为重点防御对象了。 回到凤梧宫的凤舞用皂角和栀子花、茉莉花瓣泡过的水洗了好几遍手,看得妙青生怕她把手洗脱皮了。 妙青用擦手巾替凤舞将双手占干,又帮她涂了些滋润肌肤的雪花膏。涂着涂着,妙青不禁叹了口气:“唉,娘娘这是何必呢?您与圣上毕竟是夫妻啊!” “你不必劝本宫。自从本宫的孩儿没了,本宫与他的夫妻之情便尽了!”或许她该问问自己,与端煜麟之间是否存在过“情”这个东西?方才与端煜麟两次双手交握令凤舞无比厌恶,洗了三次手还仿佛除不尽那股恼人的气味。 “今儿娘娘在昭阳殿内呆了许久,皇上的状况可还好?”妙青当时守在殿外,不知道里面情况。她也试图跟方达套话,却无奈那老货嘴巴忒严! “皇上?他好着呢!”至少三年五载的还死不了。 “可是太医都说皇上的身子伤透了,好不了了啊!”妙青奇怪,这几年皇帝也没少折腾,不可能还完好无恙啊! “皇帝的身体的确是大不如前了,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没有传说的那么严重罢了。”凤舞不屑地轻哼一声:“哼,他今早吃了整整一大碗鲍鱼鱼翅粥,还有半点垂危的样子吗?” 亏得没被宫人瞧见,否则那些相信皇帝就快油尽灯枯的愚人,还不得惊讶死?皇帝拖着这副残损的‘空架子’或许也能勉强支撑到寿终正寝,当然前提是他不再“祸害”自个儿,并且别人也不“祸害”他。 “那……皇上就快‘痊愈’了?是不许娘娘再干预朝政了吗?”两宫垂帘有利有弊,全看皇帝如何抉择了。 “不。皇上非但没有阻止本宫,反而给了本宫这个、鼓励本宫继续替他‘分忧’!”凤舞将皇帝私章亮给妙青看,妙青差点惊呼出声。 “这可真是不得了了!咱们的皇上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呀!”妙青用手绢掩着嘴巴,心道这帝王心才真是“海底针”,直叫捉摸不透啊! “不管他在算计着什么,总之都是与晋王、与本宫、与凤氏有关。派人速去通知父亲,这段时间上朝时少参议政题;就说皇上要有所动作,我们需静观其变。最好是能称病罢朝。”端煜麟想要演戏,凤舞就陪着他耍。她倒要看看,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奴婢知道了。可是咱们的计划……”摸不清皇上的底牌,恐怕她们也将举棋不定了。 “放心,一切尽在本宫掌控之中,等着看好戏吧!”不管皇帝作何打算,她的计划都不会停下脚步。况且,她总觉得,皇帝的疑心说不定是最好的助力。 皇帝继续“病”着,妃嫔们也继续轮流侍疾。可不知怎的,本该轮到邓箬璇的那日,却突然被告知不必去了。樱贵嫔已经顶替她去了昭阳殿。于是乎,许久没见到天颜的邓箬璇,又失去一次宝贵的面圣机会。 侍疾回来的王芝樱在经过丽华殿的时候,还得意洋洋地哼起小曲来,仿佛是故意羞辱邓箬璇。气得邓箬璇摔碎了两个珐琅花瓶。 “呸!什么东西!小主别生气,樱贵嫔也太不知收敛。皇上还病着,居然在还敢夜半高歌?小主到皇后面前告她一状,皇后定会罚她思过!”风信啐道。 “皇后的手已经伸到了前朝,后宫这些鸡毛蒜皮她哪还有空理会?”邓箬璇脾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一甩袖子坐到床边。她冷静了一会儿,对风信摆了摆手:“罢了,不过是侍疾,又不是侍寝。有什么好得意的?待皇上恢复了,才是我们一争高低的时候!” 想开后,邓箬璇不屑一笑。不管怎么说,皇帝总还是会留恋她这张酷似淑妃的脸!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开局 过了不久,皇帝严密监视白月箫一家的举动被凤舞知道了;日前皇帝还下旨提拔了曼舞司里资历比较深的红漾,明里是协理曼舞司事务,暗里同样是皇帝安插在白悠函身边的一双眼睛;再结合端煜麟对待邓箬璇若即若离的反常态度,凤舞不难猜到,他这是开始防备晋王府了。 来到御花园散步的凤舞,停在一丛万寿菊前默然而立。一到秋季,御花园里便成了各色菊花的天下。虽不如春夏百花争艳热闹,倒也别有一番淡雅恬静滋味。 “娘娘在想什么?”妙青替主子紧了紧披风,以免被霜凉侵体。凤舞最近前朝后宫两头操劳,妙青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更怕她累倒、病倒。 凤舞随手摘下一朵盛开的万寿菊把玩着:“本宫在想,有时候前朝许多事的催发,都少不了后宫作为引火线。本宫觉得,是时候彻底清洗一下后宫了。” “娘娘想从哪位妃嫔开始下手?”妙青猜想跟晋王府有着密切联系的邓箬璇必然首当其冲。 似乎是感应到妙青所思,凤舞了然一笑:“邓箬璇本宫早晚要动,但不是马上。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方能万无一失。切忌急于求成。” “娘娘教训的是。大餐要放到后面吃,才更有滋味!”妙青懂了,主子这是欲借刀杀人。 “不错……这花儿不错,意头也好。命人采一捧送去昭阳殿吧。”凤舞一甩手将那朵被她揉烂的菊花丢在了地上,末了还嫌恶地看了一眼。 “是。”妙青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候在一旁的德全立马跑过来摘起花来。妙青扶着凤舞往别处逛去。 凤舞她们又逛了一圈,正准备回宫,迎面碰见了前来赏花的王芝樱主仆。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王芝樱不改一贯风格,依旧打扮得鲜亮张扬——樱桃红色的蝶纹彩晕锦百褶君,搭配上活泼俏丽的缕鹿髻,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不过,头上戴着的日月升恒万寿簪,却与她整套行头不怎么搭调。这簪子明显过于厚重了。 “樱贵嫔免礼。今儿穿得倒喜庆,怎么佩戴了这么一根端庄的簪子?”凤舞仔细看了看,又觉得这簪子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回皇后娘娘,这支簪子是嫔妾去永寿宫请安时,太后娘娘赏赐的。太后夸嫔妾照顾皇上照顾得周到!”王芝樱的神情和言语之间无不隐隐透露着骄傲。 是啊,自从上次凤舞与皇帝说了关于晋王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宣邓箬璇侍疾了。从此,王芝樱便“一枝独秀”了。 “难怪本宫觉得这簪子眼熟,原来是母后赏赐的。那你就好好戴着吧,别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意。巧了,你这簪子与御花园的美景也是相得益彰呢!”虽说只是侍疾,但频繁地宣召王芝樱去,也能说明除李婀姒外,目前最得圣心的就属她了。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嫔妾也觉得这簪子的寓意极好,所以每次侍疾总要戴着它。” “嗯,是不错。但是,樱贵嫔侍疾的时候,还是穿着颜色素雅一些的衣裙比较合适。”毕竟是侍疾而不是侍寝,打扮得花枝招展容易招惹闲话。 王芝樱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不是臣妾故意穿成这样,是皇上喜欢嫔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是看着赏心悦目,病也能好得快一些。总是素缎披身,弄得像吊丧,不吉利得很!”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不敢大声,只悄悄地说给皇后一个人听。 “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你就按皇上的喜好来吧。”凤舞鄙视端煜麟即便不能“身体力行”,依旧不改好色本性,活该栽在女人手上! “嫔妾遵旨。”得了皇上和皇后的首肯,看今后谁还敢对她指手画脚?王芝樱嘴角翘起,得意一笑。 “行了,本宫也乏了,就不陪樱贵嫔赏花了,樱贵嫔自便。”凤舞客气地点头致意,带着妙青离开御花园。 “嫔妾(奴婢)恭送皇后娘娘!”王芝樱和相思齐齐深蹲礼送凤驾。 回到自家地盘,妙青不禁感概:“这个樱贵嫔,太张扬跋扈,奴婢可不喜欢。” “你喜不喜欢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喜欢。本宫反而挺喜欢她这性子,明烈大胆。”虽然她一眼便能看出来王芝樱绝非善类,但至少是个有勇有谋、敢想敢为的女子。 “既然娘娘不反感樱贵嫔,何不收为己用?”后宫里难得能找出一个和凤舞对脾气的人,妙青觉得大可以将其拉拢过来。 “罢了。即便本宫有意拉拢,她恐怕也不会顺从。”更多的接触朝堂之后,凤舞敏锐地发现了很多从前被忽略的细节。 就拿同期入宫、家世背景也差不多的王芝樱和玉芙蕖来说。论容貌二人各有千秋、不分上下;论性格,王芝樱的大胆泼辣起初会给男人以新鲜感,可日子久了绝对是温婉可人的玉芙蕖更符合标准。 但是如今他们已经入宫三年,按说这新鲜劲早就过去了,可王芝樱的宠爱一直不曾衰减!相比之下,玉芙蕖的恩宠就寡淡多了。这是为何?从前凤舞不曾多思,也懒得在意。现在看来,问题并非全出在个人身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与她们父亲的站位有关! 王芝樱的父亲王祖德,是端煜麟一手提拔上来的户部尚书,他是完全忠于皇帝的。朝中的官员大多拉帮结派,以维护自己的势力;而王祖德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倾向任何一方,唯独只效命于皇帝的一支。也正因为如此,端煜麟才会对王芝樱格外看重。所以,即使王芝樱做出了类似“夜半高歌”这种出格的举动,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观玉芙蕖,她的父亲是刑部侍郎玉海。虽然玉海的确是个正直的好官,但“众所周知”他的顶头上司楚沛天最喜结党营私,作为他的下属,难免被人误会、猜忌。端煜麟的戒心又重,自然不会全心信任玉海和她的女儿,因此玉芙蕖的恩宠总是差王芝樱那么一截。 凤氏作为皇帝最忌惮的一股外戚势力,王芝樱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受凤舞招募?一旦与凤氏结盟,王芝樱的恩宠怕也是到头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孰轻孰重,她心里算计得明白着呢! 凤舞将其中利弊晓以妙青,妙青这才放弃了拉拢王芝樱的念头。可是她犹有不甘:“娘娘,既然不能将樱贵嫔拉入咱们的阵营,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办法利用她一下吗?”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一试。”凤舞颇为赞同。先利用王芝樱处理掉那些“小麻烦”,之后她再亲自处理她这个“大麻烦”。 “娘娘有想法了?”妙青对这次后宫清洗很是期待。那些乱糟糟的人和事,早该好好修理整顿了! “容本宫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凤舞的幺指上的护甲又开始有节奏地敲打在桌子上。 过了没几天,有宫人在集英殿后院的榆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刻有句丽文的木偶。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偶,是民间巫师用来行巫毒诅咒之法的降头木人! 此事一出,凤舞火速召集相关人等展开审讯,一些爱凑热闹的妃嫔也跟过来旁观。在句丽舞伎早杏的翻译下,众人得知木偶身上刻着的正是王芝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是有人在诅咒王芝樱啊! 难怪她承宠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敢情是这东西作祟?王芝樱险些气晕过去,她发誓定要揪出幕后的恶毒小人!她跪倒在凤舞脚步,楚楚可怜地哀求着:“皇后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厌胜之术乃宫中大忌,本宫自会彻查清楚。樱贵嫔先起来说话。”凤舞将王芝樱扶了起来。 “谢皇后娘娘。娘娘您看这木偶上的字都是用句丽文刻就,想必与句丽人脱不了干系!求娘娘将皇宫中的句丽人统统抓起来审问!”瀚人少有学习句丽文的,况且皇宫里懂句丽文的不过就那么几人! 除了海棠和曼舞司里几名句丽舞伎,也只有主管招待外宾的鸿胪寺中有几位翻译官懂得写句丽文了。 凤舞对王芝樱狂妄的口气略微不满,但她很快便压下这股情绪。她指了指早杏道:“你,回曼舞司去,把你们白掌舞和你的几位小姐妹都叫来!”然后又命德全去请鸿胪寺的几位翻译官来;正想派妙青去请海棠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拦下了。 “皇后娘娘且慢!”慕竹从人群后面走向前来,她对皇后福身拘礼道:“自古厌胜之术,施咒的木人都分‘母子’两个。樱贵嫔宫里找到的这个恐怕只是‘子偶’,而‘母偶’一定还在施咒人的身上。娘娘此时最应该做的是搜宫啊!” 想来如果此事真为句丽人所为,九成就是海棠干的。那群舞伎和翻译官才不会吃饱了撑的诅咒一个与他们无缘无故的嫔妃呢!慕竹嫉妒海棠已久,巴不得她倒霉! “竹美人说得对!娘娘应该直接搜宫,否则打草惊蛇,施咒之人便会趁机将‘母偶’销毁!”王芝樱也赞同慕竹的提议。 凤舞假意惊叹:“是本宫疏忽了,还是竹美人思虑周全!皇宫这么大,从哪里开始搜好呢?” “娘娘何须为难?自然是先搜棠宝林的明萃轩!毕竟妃嫔中只有她是句丽族出身啊!”慕竹强烈建议直接从海棠下手。 “嫔妾以为,可以同时搜明萃轩和曼舞司,以防她们是一伙儿的。别忘了,棠宝林可是从曼舞司出来的,她的好姐妹们也都是句丽人!”周沐琳看热闹不怕事大,顺水推舟帮了慕竹一把。反正如果海棠落马,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相思突然惊叫出声:“糟了!方才皇后娘娘命早杏回去报信了,万一她们真的同流合污了……”如果她们真的狼狈为奸,早杏一定会提醒海棠和曼舞司的人做好防备。到时候,说不定就真的很难再找到“母偶”了! “快!快去追早杏!把她给本宫拦下!”凤舞的模样看上去焦急而悔恨。然而,细观她眼底闪烁着的却是与表面上截然不同的了然于胸。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厌胜 相思跑出去追早杏了,凤舞则带着王芝樱等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涌向明萃轩。 来人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午睡的九皇子。璎澈哭个不停,任姚碧鸢怎么哄都不好。她索性将孩子塞给乳母,自己出去看个究竟。 凤舞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冲入西配殿,根本无暇顾及姚碧鸢的请安。 姚碧鸢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皇后和樱贵嫔怎么心急火燎的?” “小主您还不知道?宫里有人施厌胜之术,皇后娘娘怀疑是西配殿的那位!”小太监言语间神神秘秘。 “天呐!这可是宫中大忌!这个棠宝林是不要命了吗?”姚碧鸢烦不胜烦,自打海棠这小妖精搬进来,没少分夺她的恩宠。如今还嫌不够,非要在她的明萃轩里惹麻烦么?最好坐实了罪名,叫皇后废了这个小贱人! “小主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奴才还得进去搜宫呢。”小太监急着要走。 姚碧鸢还有问题没问完,拦着他不让走:“等等!看樱贵嫔也怒气冲冲的,难道被诅咒的就是她?” “可不是么!谁不知道最近樱贵嫔最得圣心?眼红的人指定少不了!不过敢诅咒樱贵嫔的人,胆子也不小。樱贵嫔的那个脾气……啧啧,小主也知道……”小太监摇着头咋舌。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姚碧鸢挥挥手放行。姚碧鸢心想,王芝樱性格霸道、手段狠厉,海棠敢惹她也是自寻死路!一想到海棠极有可能就此完蛋,姚碧鸢不由得心花怒放。 “小主,咱们可要去瞧瞧?”青袖好不容易再次哄睡了小皇子,这才脱得开身。 “当然要去!走!”姚碧鸢一甩衣袖,大步迈向西配殿。 姚碧鸢进入西配殿的时候,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海棠跪在殿中一边抽泣一边叫冤,可惜皇后根本不理会她;王芝樱更是上前恶狠狠抽了她两个大嘴巴,打得她嘴角鲜血直流。 “哟!樱姐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是谁惹樱姐姐不高兴了?”姚碧鸢明知故问 “哼,还能有谁?不就是这个下贱坯子!”王芝樱居高临下地瞥了瞥瑟瑟发抖的海棠,转而向姚碧鸢开腔:“歆嫔来得正好!身为明萃轩的主位,在你宫里出了这档子恶毒之事,你是不是也有驭下不严的责任啊?” “是是是。姐姐说是嫔妾的错,就是嫔妾的错好了。可是姐姐也要告诉妹妹,棠宝林她究竟所犯何罪啊?”吃挂落也得明明白白的不是? “哈!这个棠宝林了不得呢!说出来可别吓坏了歆嫔——她用巫蛊木人诅咒本宫呢!”王芝樱气得七窍生烟,掌嘴也消不去她心里的恨意。 “什么?!”姚碧鸢装出震惊无比的模样,继而又急又怨地也赏了海棠一个嘴巴:“你这小蹄子,是要作死么?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是想整个明萃轩给你陪葬?你有几条命够陪啊你!”说完也跪在皇后面前赌誓:“娘娘,嫔妾真的不知道棠宝林如此胆大妄为!没能及时发现并阻止其恶行,是嫔妾的错!还请娘娘责罚!”她看似请罪,实则实在撇清关系。 “歆嫔你退下,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不必急着撇清。”凤舞不屑地看了姚碧鸢一眼,心想又是个落井下石的主儿。 “是。”姚碧鸢讪讪起身退至一旁,末了又狠狠瞪了海棠一眼。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依嫔妾看,就是她!”王芝樱话音刚落,德全便急忙跑来回报。 “报告皇后娘娘,在棠宝林的床铺下面找到了这个!”德全将一个与集英殿发现的木人极为相似的木偶双手呈上。 “看!嫔妾说什么来着?果然她就是凶手!”王芝樱夺过木偶重重摔在海棠脸上。 “棠宝林,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凤舞威严地质问道。 “嫔妾不知道这是何物!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跑到嫔妾床底下的!求娘娘明察!嫔妾真的是冤枉的!”海棠双颊红肿,俨然不见了平日的美貌与风情。哭喊着抱住凤舞的小腿,拼命地摇头。 “冤不冤枉,不是本宫说了算的。你且问问大伙儿信不信你?”凤舞厌恶地睥睨着脚下的海棠,妙青立刻会意地将海棠拉开。 “如今证据确凿,你抵赖也没用!你说自己冤枉,反正本宫是不信的!”王芝樱认定了海棠就是罪魁祸首。 慕竹同样摇了摇头:“恕嫔妾直言,嫔妾也不相信棠宝林是无辜的。木偶上的句丽文除了是棠宝林的手笔还能有谁呢?” “万一是其他懂句丽文的人栽赃嫁祸呢?这后宫里的句丽人又不止姐姐一个!”新橙情急之下欲袒护海棠,可是她说出的话未经大脑,反而徒增漏洞。 “那你的意思是指,这东西是其他句丽人的杰作喽?众所周知,后宫中除了你们主仆,就只有曼舞司里你们那几个同伴来自句丽。你说这话岂不是暗指凶手是她们?嗬,你们句丽人还真是‘团结’啊!”慕竹抓住新橙话里的漏洞,咄咄逼人。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非要针对我们句丽人?难道瀚人里就没有会句丽文的?”新橙的这句话算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在场的妃嫔包括凤舞在内脸色都异常难看。 “大胆婢子,出言无状,给本宫掌嘴!”诬蔑瀚人,这后果可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妙青得令,将新橙的小脸扇得劈啪作响。不一会儿她就被打得满嘴腥甜、口不能言。 “行了,既然棠宝林不肯承认,那便吧曼舞司的人带上来对质吧。”凤舞击了两下掌,妙青停止了掌嘴,众人也停止了喧哗。 白悠函领着早杏等五名句丽舞伎走上殿来,除白悠函镇定自若外,其余几个女孩都战战兢兢地相互紧挨着。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各位小主。”白悠函不卑不亢地行礼。 与此同时,相思气喘吁吁地跑回王芝樱身边,朝她无奈地摇摇头。芝樱明白她这是没追上早杏,还是让这句丽小妮子提前回去“报信”了。 “废话少说!你手下的这些句丽妖精忒不安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也得有个说法吧?”王芝樱说话毫不客气。 “小主想要什么说法?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她们……”白悠函指了指五名舞伎:“她们一直在奴婢的监督下练舞,并不曾踏出过曼舞司一步。”这就证明无人没有作案的时间。 王芝樱半信半疑地盯着白悠函看了良久。白悠函是宫人,与她无冤无仇,更没有利益纠葛,应该没有理由害她。这么看来,还是海棠的嫌疑最大! “本宫相信白掌舞不会说谎,况且曼舞司与集英殿八竿子打不着的恩怨,她们实在没有害樱贵嫔的必要。”凤舞作势帮白悠函说话。白悠函已知两家关系破裂,只是沉默不语。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嫔妾也不敢再怀疑。事已至此,那便明摆着是棠宝林害嫔妾了!求娘娘为嫔妾做主,严惩棠宝林!”王芝樱不依不饶,显然是要将海棠逼上绝路。 “这个自然。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本就是死罪。既然棠宝林犯下弥天大错,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凤舞看向海棠,语带无奈地道:“棠宝林,本宫念在你侍奉皇上有功又曾是异族客人,许你选择一种死法。来人呐!” 凤舞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便有捧着匕首、毒药和白绫的小太监走上殿来。小太监将三样东西放在海棠面前,海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旁围观的昔日好友们亦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看来天家富贵也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 “皇后娘娘,嫔妾真的是冤枉的!”海棠哭喊着不肯就死,惹得王芝樱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白悠函心知海棠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了,但是她不会贸然为一个早已脱离曼舞司的人辩护。其实,就算海棠还是她的属下,她可能照样会选择牺牲海棠吧?毕竟她不能为了一个小角色得罪皇后,即便帮不上晋王的帮,至少不该给他惹麻烦。 就当大家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早杏突然站了出来。她质疑道:“恕奴婢斗胆,敢问皇后娘娘,是谁挖出了集英殿的木偶?那个人怎么会知道集英殿的后院埋着东西?” 早杏的质疑无疑是平地一声雷,将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炸开了锅。众人也觉得此处存疑,仔细想想,海棠倒真有可能是被陷害了。 王芝樱根本不记得是谁来报告她这件事的了,更不说还能记得是谁挖出这东西的?此刻横生枝节,着实令她烦躁难安;一直期盼着海棠赴死的慕竹希望落空,心里亦是遗憾满满,不禁怨怼早杏多事! 诚然,这一切都是凤舞刻意安排的。木偶是凤舞派人去放的,自然也是派安插在集英殿中的自己人挖出来的。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早杏思维如此敏捷,居然注意到了这些小细节,看来今天她不得不牺牲掉一颗棋子了。 正当凤舞暗示那个挖出木偶的宫人站出来之际,有人抢先一步将事情揽在身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芝樱的贴身婢女相思!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落 “此木人是由奴婢亲手挖出!”相思大胆地向前一步,跪在海棠旁边。相思此举乃是孤注一掷,但愿不会有人揭穿她。 别人不知道,但是王芝樱最清楚不过了,挖出木偶的人根本就不是相思!因为,当时相思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啊!王芝樱惊异地看着相思,不解其意。 相思望着主子轻轻摇了摇头,王芝樱立即会意,没有做声。 “哦?真的是你?”凤舞诧异,这个相思为何要冒认呢? “千真万确!”相思坚定地回答。 可惜,早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偏要刨根问底:“那请问相思姑娘,你为何要到后院去?如果事先不知道树根下埋有东西,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去挖掘?” “这……”相思也是临时起意,只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拉锯。她尚未想好万全的借口,故而一时语塞。 相思的布局显然需要一个帮手,她在未找好帮手的情况就急着出头,也算是失策。不过,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危急关头,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说到相思姑娘为何要去后院的榆树下挖东西,这还应该由嫔妾来解释。”慕竹信步出列,向皇后施了一礼。 “这里面还有竹美人的事?”凤舞猜慕竹大概又要出幺蛾子了,她向来最喜欢煽风点火。这下子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回皇后娘娘,嫔妾与巫蛊之事并无半点关系;只是早杏姑娘问相思为何去后院挖东西,这件事倒可能是嫔妾的原因了。”方才慕竹灵机一动,想起来曾经在集英殿做客时吃过的榆钱。 去年王芝樱生辰的时候,慕竹和大伙儿同去集英殿祝贺,午膳中有一道榆钱饭。问过之后,才了解到王芝樱是有食用榆钱的习惯的。刚好集英殿后院植有两棵榆树,每年树上结了榆钱,相思都会采摘下来。或是做成饭食,或是攒下来酿酒、熬酱。 慕竹走到相思身侧,看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实则不经意间用力捏了一把以作暗示。 慕竹微笑着解释:“上次嫔妾去集英殿看望樱贵嫔,贵嫔热情留膳;席间有一道美食令嫔妾记忆犹新,那便是榆钱酱了。相思总是将采集来的榆钱做成各种美味,嫔妾当真是垂涎不已!嫔妾便索性厚着脸皮,跟相思姑娘讨要一罐榆钱酱。只可惜,当时埋在树下的酱还没发酵成熟。于是,嫔妾只能与相思约定,隔段日子再来取。赶巧这两天便是酱坛启封的日子!所以,嫔妾想,相思姑娘去后院挖掘,多半是为了与嫔妾的约定吧?是这样吗,相思?”这无疑是“不可否认”的反问。 “是的是的!原因就是这样的!多谢竹美人愿意替奴婢澄清!”相思虽然对慕竹突然伸出援手感到疑惑,但是到底还是感激更多一些。这样一来,她便可以自圆其说了。 “原来是这样。”凤舞释然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去问早杏:“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奴婢……没有疑问了。”虽然早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好,看来已经真相大白了,本宫也没有冤枉棠宝林。既然她不肯就死,德全,你帮她一把吧。”凤舞蔑视地扫了一眼垂死挣扎的海棠,心中的坚硬没有丝毫的松动。 德全得令,立即握住白绫紧紧地缠上海棠的脖子;双手渐渐使力,海棠的脸色也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最终静止在死气沉沉的青白。海棠不过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力气,不一会儿便一命呜呼了。 凤舞陪着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海棠被处死,有几名胆小的妃嫔已经吓得站不稳了。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被凤舞操纵得立竿见影。 “姐姐!”被钳制住的新橙见海棠被活活勒死,悲愤之下居然挣脱两个小太监,直直向德全扑过去:“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给姐姐报仇!” 可惜还没等她靠近德全,就被方才的两个小太监追上来,抄起木棍狠狠地打在腰上。她身上骤然一痛,立即摔到在地。 “竟敢袭击咱家!给我狠狠地打!”德全一怒之下命令两名太监不许停,他们更是为了巴结德全而下了死手。每一棍都是实打实地敲在柔弱的新橙身上,直打得她口吐鲜血。 “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她就要被打死了!”看不下去的一帮句丽舞伎忍不住大声阻止,然而行刑的太监才不会听她们的指令呢。 “停!”凤舞一摆手,两名太监立即罢手。凤舞要让大伙儿都知道,在这个后宫里,唯有她的话才是旨意! 虽然停下了殴打,但是新橙早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是活不下去了。几名句丽舞伎不禁默默地流下眼泪,为这两个可怜的同胞,也为自己难以预测的可悲命运。 激动中早杏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是哪里不对劲儿了!相思只是碰巧挖出木偶的人,但是埋下木偶的人还没有揪出来!只要这个人不开口承认,就不能充分证明木偶是海棠派人放的。 早杏觉得海棠蒙冤的可能性又多了一分可信,她欲再次为同胞辩护,却还没开口就被白悠函扯住了衣袖。白悠函对着她摇了摇头。 这是暗示她不要说?早杏怒极,原来大瀚人都是这般“官官相护”的!她们异族人的性命在瀚人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她试图挣开白悠函,无奈白悠函攥得死紧。 “别冲动!”白悠函低沉斥责道:“你的冲动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如果你想整个曼舞司都来陪葬的话,我不拦你。可你别忘了,曼舞司里还有你的同胞呢!” 白悠函的话令头脑发热的早杏瞬间冷却下来,她双目垂泪地看向白悠函:“可是……海棠她们……是冤枉的啊!” “冤不冤枉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么多只眼睛看着呢,即便她是真的冤枉,‘铁证’之下也不得不伏诛!”白悠函紧紧握了握早杏的手:“海棠已死,新橙也难活了。木已成舟,眼下你不该再做无谓的牺牲!把你的质疑藏好,待日后查明真相、掌握了证据再来替她们翻案吧。你现在贸然顶撞,多半也是死路一条,你自己好好想想!” 早杏强忍哀痛,声音颤抖道:“是,掌舞说得对!是早杏鲁莽了。”她一定要查出真正的凶手,为她的同胞们洗清冤罪! 一场巫蛊风波就这样以两个句丽少女的死作为结局,你以为风波就此平息了吗?当然不会!后续的余波恐怕来得更猛烈、更令人措手不及…… 一枝折,双花落。凤舞的心情格外舒爽,碍眼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等四下无人时,妙青才把方才搜宫时偶然找到的一张纸条交给凤舞。 “这是何物?在哪儿找到的?”凤舞大致阅读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好像是在暗示萱嫔孩子之死内藏蹊跷。尤其一句“歆之九子类萱”更是让端璎澈的身份存疑! “回娘娘,实在明萃轩西配殿的‘拔群出萃’牌匾后面找到的。奴婢看过纸条上的内容,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没敢当众呈给娘娘。”从写纸条的人的语气中可以推测出来,此人大概是与萱嫔极为亲近之人。她们很容易就想到了萱嫔曾经的近侍——玉兔。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凤舞悠然地将纸条收好,对妙青别有深意地一笑:“可怜姜贵人还委屈着跟丽嫔挤在翩香殿中,这下好了!过不了多久,整个明萃轩都可以腾出来给她做寝宫了。” “相信姜小主定会感念娘娘恩德的……”妙青亦回以了然的笑意。 “对了,今天的事本宫还没来得及回禀圣上。你替本宫收拾一下,晚上本宫要去昭阳殿‘侍疾’。”凤舞不耐烦地摘掉头上的朝冠,今日一下朝未等更衣便处理起巫蛊案,弄得她好生疲惫。自从开始垂帘,每日都要穿上刻板的朝服、戴繁重的凤冠,坠得她肩颈酸痛,实在不舒服。 “是。”妙青一边贴心地替凤舞按摩肩膀,一边提醒道:“虽然相思担了挖出木偶的角色,但若是皇上问起是谁去埋的,娘娘当如何回答?” “怕本宫思虑不周全?这个问题本宫早就想到了。”凤舞也不卖关子,有话直说:“其实很简单,把罪过全部推在那个新橙身上就行了。反正她刚刚已经断气,所有的一切亦都死无对证了。” 即便端煜麟问她,新橙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木偶埋至集英殿?她也不必回答。因为唯一的“作案人”新橙已经不在了,想知道真相也只有等到百年之后了。她大可装糊涂推得一干二净! “娘娘高绝!”难怪在小太监们往死殴打新橙的时候,主子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原来早就想好让小丫头做替死鬼了! “说到相思主动应付质疑,本宫可以理解。毕竟她是急于维护主子,想尽快定海棠的罪;但是那个慕竹,本宫倒有些猜不透了……”慕竹平素与王芝樱没什么交情,她去集英殿走动还被留膳,凤舞更是不相信。但是看慕竹与相思二人一唱一和,分明不似提前串通。 妙青也赞同点点头道:“奴婢也纳闷!看上去竹美人也是临时编造了个借口帮相思圆谎,可是为什么呢?据奴婢所知,她们可没什么深交。” “无非是想攀附樱贵嫔吧?”除此之外凤舞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 慕竹此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其城府深不可测。这点从她千方百计复宠并晋升美人便可知一二。留下她绝对是一个祸害! 凤舞思考片刻,做了一个顺水推舟的决定:“既然慕竹喜欢靠卖人情攀附关系,那本宫这个‘人情’也卖给她好了……” ------------ 第二百二十章 驱逐 王芝樱对巫蛊之事心有余悸,回去冷静思考之后更是发觉疑点众多。海棠虽然死有余辜,但是显然幕后还有更大的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她深知挖出木偶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也很可能就是埋下木偶之人。找到埋偶之人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旦找到这个人,便可顺藤摸瓜地揪出幕后黑手。 王芝樱能想到的事,凤舞自然也想得到。她命德全接头集英殿里的细作,故意让他露出马脚给王芝樱逮到;被识破之后一定要将所有罪责扣倒慕竹头上。反正慕竹看海棠不顺眼由来已久,若是慕竹因为嫉妒,利用王芝樱来除掉海棠,也是无可厚非。再结合之前慕竹的反常具体,不怕王芝樱不相信! 凤舞想,慕竹你不是能算计么?这次本宫也算计你一回。让你替本宫背一个大黑锅,看王芝樱还敢不敢信你?看她如何还你这个“大人情”! 时候不早,凤舞换上常服、乘着轿撵,披着黄昏下的霞光,怡然地驶向昭阳殿。 凤舞到的时候,昭阳殿内又是一片昏暗不明。通常这种情况下,端煜麟十有八九是歇下了。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皇上可是歇息了?” 不待方达回答她,里间传来端煜麟低沉的嗓音:“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以为朕还能睡得着吗?” “皇上知道了?虽说‘养病’期间,但皇上对前朝、后宫的消息依旧是了若指掌啊!臣妾佩服。”凤舞调侃道。 “朕才真是佩服皇后呢!一天之内就了结了一桩巫蛊大案,处死棠宝林也不先跟朕禀报一声。”端煜麟知道凤舞的做法本无可厚非,但是对于海棠的死他还是有些许介怀的。或许他介意的也不是海棠本身,只是因为凤舞的先斩后奏令他不甚愉快。 “皇上怪臣妾?”凤舞无奈一笑:“海棠的罪名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了,即便臣妾告知皇上,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况且事情发生在后宫,难道臣妾连处置妃嫔的权力都没有?”她心中不无讽刺,连前朝的事都许她“插手”了,怎么轮到后宫反而管不得了?岂有此理? “皇后误会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处理得也算妥当,只是……海棠毕竟也伺候朕有段日子了,你总该知会朕。”端煜麟不占理,底气渐渐不足了。 “臣妾明白了,下次臣妾会提前禀报的。”见皇帝软化,凤舞也无意较劲,乐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端煜麟边摇头边叹气:“唉,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了……” “既然皇上没有睡意,那臣妾刚好跟您详细讲讲白天的事情?”凤舞才不管皇帝是不是真的不累不乏。她既然来了,有些话就不得不说。 “捡重点的说。”端煜麟不耐地捏了捏眉心,强打精神听着。 “海棠虽已伏诛,但是她临死前口口声声喊着冤枉。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当前,由不得她不承认。可事后臣妾冷静一想,这其中会不会真的另有隐情?” “隐情?呵……”对于凤舞的马后炮端煜麟嗤之以鼻:“人都死了,有没有隐情又如何?难不成皇后还想为她翻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臣妾所谓的‘隐情’,并非指海棠无辜,而是……”凤舞谨慎地看了看皇帝,将相思追早杏未果以及曼舞司的可疑之处细细分析给他听。 端煜麟闻言沉默良久,然后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盯住凤舞的脸:“皇后真的觉得曼舞司有问题?” “臣妾也只是猜测。毕竟曼舞司里有不少句丽女子,而且白掌舞又是……”凤舞故意不再往下说了。 “嗯?你想说什么就说。”端煜麟对她的欲言又止略微不悦,摆摆手示意她接着说。 “白悠函毕竟是晋王的姑姑,而樱贵嫔的父亲又是只忠于陛下的股肱之臣……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凤舞今日凡是话都只说半截,剩下的就让敏感多疑皇帝自己猜去吧。至于他猜测的方向会不会偏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晋王在背后捣鬼了?”端煜麟果然着了道,凤舞只是随便一提,他便立刻怀疑自己的儿子结党营私、铲除异己。 “臣妾可没这么说,都是皇上您自个儿说的!”凤舞连忙做出惊恐之态,不停地摇着手;后来索性罢口了:“得,时候不早,皇上还是赶快歇下吧。臣妾这便告退了。”凤舞站起转身欲走。 “站住!不许走!把话给朕说明白了。弯弯绕绕的烦不烦?”端煜麟显然没有了耐性,强横地叫住凤舞。 背对着皇帝,凤舞的嘴角一翘。她转回身来,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语气更是无奈和不忍:“皇上啊,您就别为难臣妾了。臣妾可不想皇上误会臣妾是在挑拨您和晋王之间的父子关系。” 端煜麟看了凤舞一眼,没有作声。可那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挑拨离间的事你少干了么?”的不屑。 凤舞看在眼里,不气不恼,依旧表现得温柔大方:“臣妾就这么随口一说,皇上立刻就联想到了晋王捣鬼,可见皇上对晋王早有戒心。但是,皇上是真的误会臣妾了!臣妾之所以对白悠函存疑,固然有晋王的原因在里面,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晋王主使啊?” 端煜麟又默默瞟了凤舞一眼,朝她伸出了手。凤舞立马会意地递了一杯温水给他,语重心长道:“臣妾在想,皇上会不会误解晋王了呢?或许所有的事情并非晋王本意,而是背后有人唆使他的呢?再或者,晋王根本不晓得这些事情,都是旁人背着他做下的呢?”凤舞实则是在暗示,这次的巫蛊案很可能只是白悠函一个人策划的。 “你还替他说话?”端煜麟难以置信地搁下水杯,用力地盯住凤舞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她的内心。 “臣妾只是不想陛下父子失和……而且,臣妾总还是相信晋王不会是那样狠心的孩子。”凤舞的演技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端煜麟都差点相信了。 不过端煜麟始终对任何人都抱有怀疑,更不会轻信凤舞。正如他不相信凤舞是真心维护端璎瑨一样,他同样不相信端璎瑨没有非分之想。 “罢了,不管海棠背后有没有人策划,这些句丽人总是不怀好意的!”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端煜麟对外族人的戒备心很大,就像对当年的藤原椿一样。 烛光掩映下,端煜麟的脸一半没入黑暗,凤舞竟从中看出些许戾气来。月升中天,时辰真的有些晚了。虽然今夜的端煜麟可能夜不能寐了,但是凤舞可熬不住!她还要好好休养精神,以应付明日的早朝呢。 凤舞离开后,端煜麟果真辗转反侧地睡不安稳。后来索性一翻身坐了起来,朝着外间呼唤方达。 方达靠在门口,已经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听见皇帝的召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跑进里间:“老奴在此,陛下有何吩咐?” 方达以为皇帝是口渴了想喝水,或者是想如厕,没想到端煜麟一开口就命他准备笔墨和玉玺。这让他大为不解:“皇上这是要拟旨?”好端端地怎么又大半夜折腾? “没错。朕就是要拟旨,还不快笔墨伺候!”端煜麟见过凤舞之后,耐心欠佳,对方达说话也不似以往客气。 方达心里嘀咕着皇后对皇上的影响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无奈只好默默地铺纸磨墨。 漫漫长夜随星逝,坦坦晨曦覆日来。 新的黎明并没有给笼罩在恐慌之中的曼舞司带来希望,皇帝的一道密旨反而将这群无辜的女子彻底打入深渊。 端煜麟昨夜草拟的旨意,便是要将余下的几名句丽舞伎统统秘密处决,罪名便安以异国奸细罪。一天之内,曼舞司的后门就抬出了五具尸首!可怜早杏尚未来得及为同胞姐妹讨回公道,就同赴黄泉与她们相聚了;掌舞白悠函也因为“失职”罪被剥夺职位,放逐出宫成了平民百姓。 无处落脚的白悠函只能暂时投奔弟弟白月箫,却招来了弟媳妙绿的冷眼。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在曼舞司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却不曾为自己攒下一些体己,当初得到的俸禄、封赏,她也大*人转交给白月箫了。白月箫之所以能置办下如今的房产,有一半是她的功劳! 可恨白月箫在政治上庸碌无为,生活中又是个惧内的软弱男子!即便知道妙绿给亲姐脸色看,亦不敢出言相帮。好在白悠函大度,不愿与妙绿计较。她盘算着先在此叨扰一段时间,再想办法找个更合适的落脚之处。 白悠函被贬的事情第二天便传入晋王府中,气得端璎瑨当下摔了手里的卷宗。 “句丽的贱人搞鬼,难道也要算在姑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父皇办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主子息怒,许不是圣上的主意呢?昨个儿皇后去昭阳殿,呆了好久才出来,也不晓得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瘦猴儿给晋王提了个醒。 “皇后!一定是皇后!朝堂上她就总是针对本王,现在连本王的亲眷都不放过了吗?父皇的病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再这样下去,这天下都成她凤家的天下了!”后宫摄政,本就是牝鸡司晨之象! “王爷,王妃炖好了雪蛤羹,请王爷过去一同品尝。”门外响起了珊瑚的通报声。 此时的端璎瑨不管听到关于凤家的任何人都厌恶到不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去!本王还有别的事要忙。你回去告诉王妃,今晚本王不回府了,叫她不必等本王了。”还好没让凤卿看到他厌恶的眼神和不耐烦的表情,否则又有得闹了。 “爷,咱们今天还有什么事啊?”瘦猴不明所以,今天明明没有待办的事宜了啊。 “是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本王懒得瞧见王妃的嘴脸!走,跟爷喝花酒去!”端璎瑨二话不说,拎起外袍阔步向外走去。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欺侮 凤舞捏着玉兔藏起来纸条,思量半晌,手边的燕窝已然凉透。 妙青撤下燕窝的同时不禁担忧:“娘娘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头绪?” 凤舞点点头:“光凭一张字条的确说明不了什么,本宫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况且字条上的内容只是玉兔的猜测,做不得准。 “或许……咱们应该偷偷去检查一下死去的那个孩子的尸骨?”妙青觉得确定那个死婴的血统至关重要。 凤舞摇摇头:“这有点难办,况且妃嫔的墓也不是说启封就能启封的。其实本宫刚刚又想到一个捷径,只不过这么做难免有些偏激。”如果她猜错了,那就算是和姚家、乃至翔王府撕破脸皮了。 “是何方法?”妙青好奇。 “附耳过来。”凤舞朝妙青招招手,有些话不便宣之于众,还是私密些好…… 凤舞的办法的确是冒险了些,但是一旦被她猜中,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启棺理由,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办了。不过此事须徐徐图之,目前可以先料理王芝樱和慕竹这对“仇敌”。 凤舞把握着全局,打算在合适的时间将慕竹才是诅咒王芝樱、陷害海棠的罪魁祸首的传言散播出去。巧了,老天又“派来”一个人帮她的帮!这个人就是与慕竹别有渊源的周沐琳。 前日,周沐琳带着妹妹周沐娅在新修缮过的九州园里游玩。周沐娅小孩子心性,精力也旺盛,一进园子这也好奇、那也好奇,不一会儿就离开姐姐的身边自己跑远了。 周沐琳想着园子不算大,妹妹也跑不丢,于是就随她去了。自己找了一处遮风的角亭坐着休息,让侍女馥佩从后面小心跟着。本来该是万无失一的,可谁叫她们倒霉,偏偏遇见了“挑事精”慕竹? 慕竹也在九州园里,她来得更早,此时正在园子的另一端,还不曾发现周氏姐妹也进来了。 九州园中假山嶙峋,一座挨着一座;流水交错,一条缠着一条。周沐娅逛着逛着就迷失了方向,东转西拐间进入了慕竹的视线。 “小主瞧,是周宝林!”绿翘也看见了周沐娅娇小的身形。 “早就看见了。小妮子,跟她姐姐一样碍眼!”慕竹厌恶周沐琳,所以恨屋及乌,连带着看周沐娅也不顺眼。慕竹冷笑一下,丢了手里正把玩着的鹅卵石:“走,过去看看。” 慕竹带上等着看好戏的绿翘一路走下假山,来到了迷迷糊糊的周沐娅跟前。 周沐娅正愁没人给她指路呢,意外看见有人过来,心下一喜竟也忘了规矩礼仪。她伸手就拽住了慕竹的袖子,欣喜地问道:“这位姐姐,我迷路了,我该从哪里回去?” 一听说是迷路了,慕竹猜周沐琳必定是没有跟来。那正好,也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点颜色瞧瞧! 慕竹一脸厌恶地甩开周沐娅的手,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周沐娅被她吓了一跳,觉得颇有些委屈,咬着嘴唇小声分辨:“我才不是什么野丫头!我是皇上赐封的宝林,我叫周沐娅!” “哟?你这小屁孩,还能耐了?你懂什么是‘宝林’吗?身板跟豆芽菜似的,侍过寝吗?呵呵呵……”绿翘跟在慕竹身边别的没学会,挖苦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绿翘的话深得慕竹欢心,她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嘲笑周沐娅:“丫头,就算你是宝林又如何?难道你看不出我的品级比你高吗?你没大没小、尊卑不分地扯着我的衣袖,你说你该不该罚?” 从后面追上来的馥佩没有贸然出现,而是暂时隐藏在山石背后观察情况。虽然她很想站出来维护小主子,但是面对咄咄逼人的慕竹,她深知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关键时刻她还是赶紧回去给主子报信要紧,因为目前这里唯有周沐琳能压过慕竹。 周沐娅这才仔细打量着慕竹,见她穿着的不过是稍逊名贵的花软缎,样式也不富丽,想必也并非什么高品级的妃嫔;再一瞧慕竹头上的海水纹青玉簪更是美人级别即可佩戴的饰品,便更加肯定她品级不会太高。 这下周沐娅心里有了底,想必眼前之人还不如自己姐姐的地位。于是便理直气壮起来:“看姐姐年长沐娅许多,怎么也跟‘小孩子’较起真来?此番就算沐娅做得不对,沐娅给姐姐赔礼了。”说完敷衍地福了福身。 周沐娅一句无心的“年长”仿佛刺痛了慕竹敏感的神经,她下意识地认为周沐娅是故意暗讽她人老珠黄。于是,慕竹本来就不稳的情绪更是怒火翻腾,脑子一热,一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掴在了周沐娅的脸颊。 慕竹的这一巴掌不光惊呆了周沐娅,也吓坏了偷窥的馥佩。她不做他想,立即回身跑去请主子来解救周沐娅。 被打得趔趄了几步的沐娅,不敢相信地瞪着慕竹,眼中迅速蓄满屈辱和不甘的泪水。她指着慕竹的鼻子,控诉道:“你我同为天子嫔御,你怎能动手打我?” “打你又怎样?后宫等级森严,我虽只是高你一级的美人,但是我就是有训诫你的权力!你罔顾尊卑,我罚你是应该!”慕竹盛气凌人。 而周沐娅也倔强地挺着脖子怒视慕竹:“看来姐姐说得没错,这后宫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偏要来招惹你。一个美人就敢如此猖狂,不就是欺负我年纪小、位分低么?” “欺负你又如何?搬出你姐姐吓唬我?告诉你,我位分虽低,可在宫里的资历却远胜其他人?有什么是我没见过、没经历过的?我会怕你姐姐吗?今儿我还就是要替你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你!”慕竹又扬起手来,正欲再赏她一个巴掌。 “住手!竹美人好大的威严啊!竟劳驾你替本小主教育舍妹了?”周沐琳接到馥佩的报信匆匆赶来,气息还有些不匀。 慕竹满不在乎地扑落扑落衣袖,一副不以为意地态度回答:“周贵人事忙,放着自己的妹妹在外面撒野,我自然要替你管教一下。否则就这么没规没距地在宫里横冲直撞,搞不好哪天冲撞了圣驾,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嗬,这么说我还要谢谢竹美人了?”周沐琳简直要被慕竹的歪理气笑了!她还真是改不了“恶人先告状”的恶习! 自从上次被逼与慕竹联手除掉谭芷汀后,周沐琳对她一直有种若有若无的恨意,想必这种情绪应该是相互的。此刻,对彼此这股恼恨已经爆发到了极致。 周沐琳冷哼一声:“哼,我的妹妹,不劳竹美人费心!”她狠狠横了慕竹一眼,也阴阳怪气地说话:“方才是谁在教育沐娅‘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啊?好像是竹美人吧?怎么轮到自己反而糊涂了呢?我既是贵人,竹美人见了我也敢如此放肆吗?!” “嫔妾不敢。”慕竹干巴巴、毫无诚意的回礼彻底激怒了周沐琳。 “大胆竹美人!竟敢对本贵人不敬!馥佩,给我掌嘴!”刚刚不是威风凛凛地打她的妹妹么?现在也轮到她灭灭贱人的威风了! “我看谁敢?”慕竹怒目圆睁,吓退了正欲上前的馥佩。 “她不敢,我敢!”周沐琳一把推开畏缩的馥佩,冲上去就往慕竹脸上招呼。只可惜慕竹的动作更快,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还害得周沐琳差点跌了跟头。 “哟,周贵人当心着些,仔细闪了腰!呵呵呵……”慕竹和绿翘主仆二人掩着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你!你们……给我等着瞧!今日之耻我必会加倍奉还!沐娅,咱们走!”周沐琳拿慕竹没辙,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但是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总有一天她要扳回一城! “周贵人慢走,不送!”身后又是一串刺耳的笑声。 周沐娅被姐姐拉着手踉踉跄跄地亦步亦趋,姐姐受她拖累也被慕竹羞辱,气不过的沐娅悄悄抹起了眼泪。 周沐琳听见身后传来时隐时现的抽泣,知道此刻妹妹一定是难过至极。于是,周沐琳停下脚步,转身重重扶住妹妹的肩膀,肃声劝诫:“沐娅,不许哭!你哭了,她就得逞了、高兴了!你不能向她认输,我也不能!” 周沐娅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不是的,妹妹没有认输!妹妹只是心疼姐姐,姐姐为了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傻丫头,这算什么?若是这点委屈都忍不了,如何能在这深宫里存活?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赢回来,怕什么?”周沐琳抹去妹妹脸上的泪痕,胸有成竹地说道:“等我们沐娅长大了,一定会很受皇上宠爱。有了恩宠,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慕竹算什么东西?总有一天咱们能将她踩在脚下!” “姐姐,我不明白。姐姐的位分明明比她高,为何却奈何不了她?”沐娅一想起慕竹那副得意的嘴脸就恨得牙痒。 周沐琳长叹一声:“唉……此人城府极深,曾经还抓住过姐姐的把柄。如此阴险诡谲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与之为敌!”况且慕竹久居深宫,经验和心术皆非寻常可比,更重要的是皇帝似乎宠爱慕竹比她更多一些。 “姐姐,你说过,在后宫里皇帝的恩宠是第一位的。那是不是有了恩宠,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周沐琳似懂非懂,但她只需要记住恩宠是顶重要的就够了。 “对!有了皇上的庇护,谁也不敢轻视!”若是得宠,便能跻身高位,到时候自然不需要看别人脸色行事。 “那好!等沐娅长大了,一定要很得很得皇上的喜爱!”这样她们姐妹俩就再不会受到今天这般奇耻大辱了。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告密 其实不用等到周沐娅长大,她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天膳毕,周氏姐妹照常到登羽阁附近的小花园散步消食。刚转过一道门廊,便看见几名宫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儿,小声说着闲话。两人凑近一听,话题简直要惊掉人的下巴! “姐姐,她们说的不就是……”周沐娅发现宫人们正在谈论的是关于慕竹的秘密,险些惊呼出声,还好及时被周沐琳捂住了嘴巴。 “小声点,别叫他们听见!”周沐琳又往前挪近了几步,这下听得就更清楚了。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宫人都不是正对着她,故而看不真切他们的长相。 “你们知道吗?据说前阵子的巫蛊案,棠宝林是被栽赃陷害了!实际上,元凶另有其人!”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说道。 “是谁是谁?”大伙儿都好奇不已,偷听的周沐琳也伸长了脖子集中注意。 “还能有谁?咱们不是一直在讲翡翠阁‘土鸡变凤凰’的那位么?就是她呗!”小太监暗示设陷之人就是慕竹。 “我猜也是她。除了她谁能有这份心机?她妒忌棠宝林,又惧怕樱贵嫔,用此招正好一石二鸟!”另一名小宫女附和道。 “你们说来说去的,哪个能拿出证据来?没证据,别人能信?凶手能受到惩罚?”又有一人不服气道。 “嗐!就这档子事,捅到樱贵嫔耳朵里还能有疑犯好果子吃?不管有没有证据,直接就敢打死,你们信不信?”小太监信誓旦旦地说。 “依照樱贵嫔平时的处事风格嘛……我觉得极有可能!”刚刚还在质疑的宫人,也不得不同意小太监的判断。 “我们也信!”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我也信。”周沐琳在心里默念道,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她随即拉起妹妹,悄悄地退出了小花园,直奔集英殿而去。 待周氏姐妹走远,方才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宫人们,立刻停了下来。其中最滔滔不绝的小太监不屑地冷笑一声:”呵,真当我们不知道有人偷听?故意说给你听罢了。” “这下好了,妙青姑姑交给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去领赏喽!”小宫女欢呼雀跃。 “走走走,领赏去!”一伙人呼朋引伴地往别处去了。 周沐琳在集英殿门前站定,她怔怔地望着朱红的大门,上面的漆金门钉闪闪发亮。本是深秋风凉的天,周沐琳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姐姐,咱们是来向樱贵嫔告状的吗?”周沐娅摇了摇姐姐牵着她的那只手。 “是。”周沐琳轻轻点头。 “那为何还不进去?”周沐娅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哆嗦,她抱紧了姐姐的胳膊。 “沐娅,我们无凭无据,樱贵嫔真的会相信吗?万一她恼火起来迁怒姐姐怎么办?”若是只迁怒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受皇帝重视,眼见着是争宠无望了。 可是妹妹沐娅不同,她才刚刚入宫,还没侍寝过。沐娅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她不能连累妹妹! 周沐娅似乎感知到姐姐所想,于是用力捏了捏姐姐的手掌:“姐姐不必顾忌沐娅。沐娅原先不知,那日受了竹美人羞辱,方知姐姐在宫中的不易。沐娅和姐姐一样,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出身官宦之家,却因为不得宠要遭受卑贱之身的欺侮,这像话吗?姐姐要做的事,也是沐娅想做的!姐姐,我们进去吧!” “沐娅,若是我们因此获罪,你可怪姐姐?”周沐琳爱怜地摸摸妹妹的头。 周沐娅毅然摇头:“绝不!你我姐妹,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妹妹,咱们走!”周沐琳握紧妹妹的手,终于迈开坚定的步伐。哪怕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她也定要扳倒慕竹! 王芝樱听到周氏姐妹的告发,不屑地笑了:“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们?”意料之中的不信任口吻。 “嫔妾知道单从奴才们的几句风言风语不足为信。然而‘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这些混账话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希望樱贵嫔您好好想想。” 王芝樱与周沐琳同批入宫,在后宫浸淫这些年,相信对慕竹的为人也略知一二。 王芝樱自然听说过慕竹的那些“光辉历史”,她眯起眼睛,狐疑地瞄着周沐琳:“说实话,本宫才不在乎句丽那贱人是不是枉死。本宫只要真正的凶手不得好死!”宁可错杀三千,也不错放一人,向来是她的处事风格。 “那是当然,谁能甘心放着这样一个阴险毒辣之人隐匿在身边呢?一不小心就会被害了去!正因如此,嫔妾才特意来给贵嫔提个醒啊!”周沐琳语态殷勤。 “呵,说得好听!你无非是想借本宫之手除掉对手罢了!”王芝樱一眼洞穿周沐琳的心思,周沐琳额上和心底的汗都流得更快、更多了。 气氛着实尴尬得凝滞了一瞬,很快周沐琳就不得不厚着脸皮打破僵局:“瞧贵嫔说的!嫔妾哪敢利用您啊?嫔妾不过是好意提醒贵嫔,要防范着些慕竹。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嫔妾就吃过她的暗亏!”周沐琳为取信王芝樱,打算揭露蝶君惨死的真相。 果不其然,王芝樱提起了些兴致,追问道:“她也曾陷害于你?” “陷害到谈不上,只是被狠狠利用了一把!想想都觉得可恨!那可是造孽的事啊……哎呀,瞧嫔妾这张嘴,净乱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周沐琳故意做出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她越是不肯说,王芝樱就越好奇。 “你快继续说下去,本宫恕你无罪;否则,本宫便禀告皇后娘娘,拖你去慎刑司审问!”王芝樱不停地恐吓,周沐琳本来就是想找个台阶,也没当真。倒是把不经事的沐娅吓得够呛,死死扯住姐姐的衣角不肯松开。 “姐姐你快说吧,别让樱娘娘罚你!反正竹美人那么坏,你就算告她的状也是应该!”周沐娅可怜兮兮地望着王芝樱,语气怯生生的。 “樱贵嫔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嫔妾实说就是。”周沐娅年少天真、童言无忌,有妹妹在一旁帮衬,相信王芝樱也能多信她几分。 周沐琳将慕竹曾胁迫、利用她的事情酌情透露给王芝樱。她隐瞒了对自己不利的细节,故意放大慕竹的罪恶。 “就是说,谭芷汀去温泉行宫,也是她逼你提议的?”王芝樱拨了拨护甲上的珍珠粒,思考着前后因果。 “是啊!嫔妾问她原因,她不肯明说。只含糊地提过,好像要抓什么蝴蝶。后来出了蝶美人那档子事,嫔妾才感觉出不对。细细一想,生生吓出一身的冷汗。”说她助纣为孽,也一点不为过。 “她不是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了吗?”慕竹的心机似海深,就连王芝樱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阴谋诡计上胜得了她。 “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了,还利用嫔妾做了不在场证明。嫔妾也不得不佩服她!”周沐琳一回想起当初不得已与慕竹狼狈为奸就恶心得不行。 “你这般言之凿凿,可见蝶君和谭芷汀的案子你都有参与啊?”王芝樱了然一笑,看透了这个周贵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嫔妾不敢!嫔妾只是被慕竹利用了!千真万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王芝樱的洞察力如此敏锐,周沐琳无奈之下只能撒谎起誓。 “得了吧!你有没有害过人,本宫才懒得关心;更懒得揭发你。你不必在本宫跟前剖白。”只要这个人不碍她的眼、不妨她的事,其他的她都乐得装作视而不见。 “谢贵嫔体谅……嫔妾话已至此,还望贵嫔三思。不多打扰,嫔妾就此告辞。”周沐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带着妹妹行礼告退。 临走出殿门之前,周沐娅突然回头,朝着王芝樱深深一拜:“贵嫔娘娘,请您相信姐姐的话吧!竹美人她真的……真的……” 周沐娅张不开口,她深知不该在语言上污蔑其他妃嫔。可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将对慕竹的怨恨一股脑地宣之于口:“竹美人恃强凌弱、恃宠生娇。今日她敢威胁、侮辱我们姐妹,谁知他日敢不敢对贵嫔娘娘不敬?她的心机又深,娘娘自信能对付得了她吗?” 周沐娅话音未落,便被周沐琳强行带离了集英殿,其余的就该留给王芝樱自己思考了。 相思关上寝殿大门,殿内只剩下她和主子王芝樱。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王芝樱突然咯咯发笑,直笑到弯下腰去:“呵呵呵……你听听她们说的什么?哈哈哈哈……” “小主别恼,她们也是‘病急乱投医’,看来这个竹美人是把姐妹俩给惹急了。”相思误以为芝樱是气极而笑。 “本宫没生气。”芝樱停止笑声,摇摇头道:“我是笑周沐琳的智慧不过如此。她若是想跟慕竹斗,的确是不够格的。”其实她自己也未必谋划得过慕竹。如果说这后宫里最精于算计之人除了皇后以外,也就是慕竹了。 “那小主可要‘帮’周贵人一把?还是置之不理呢?”相思的心计不亚于芝樱,这种时候要弄清楚主子的心意才不会犯错。 “帮!为什么不帮?反正本宫也看这个慕竹不顺眼。万一巫蛊案真的是她背后搞鬼呢?处置了她也不算冤枉!”王芝樱体内的嗜血因子顿时沸腾起来,她就是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快感!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对质 就在周沐琳跑去跟王芝樱“告黑状”的当夜,凤舞的人又悄悄潜入翡翠阁,将一包东西埋在了花坛里;随后又给集英殿“送”去一张信笺。 相思急急忙忙地跑进王芝樱的寝殿,进来时衣服半敞、鞋子也没来得及提上。 被从梦乡中惊醒的王芝樱愤怒地掀翻被子,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心的贱蹄子!不知道本宫最恨有人在睡觉时吵嚷吗?” “小主,是奴婢!”相思急忙将门掩好。 “出什么事了?”相思跟随王芝樱多年,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断不会大半夜地来打扰她。 “小主您看这个!”相思将一张飘散着淡淡香气的信笺展开至芝樱眼前。 “翡翠阁,东南角,花坛下……”王芝樱默默地念着信笺上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这是周沐琳给她的提示?难道那里埋着什么证据?会不会是陷阱?王芝樱本就困意未醒,此时脑袋更是混乱成一团浆糊。 “这东西谁送来的?”深更半夜,想必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在去如厕的路上,发现这个东西被一支簪子钉在房廊上的!”她看到这个东西后,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来报信了,连小解这茬都忘了。 王芝樱再次拿起簪子和信笺仔细观察。簪子就是最最普通的镀银簪子,宫里随便一个宫人都用得起;信笺上的字是拓写书法名家的字迹,根本辨别不出出自何人之手。 真是毫无头绪!王芝樱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不经意间又闻到信笺散发出的淡淡花香。王芝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又使劲嗅了嗅这股气味。 “相思你闻闻看,这上面是不是西府海棠的香味?”王芝樱将信笺递给相思,相思闻后亦肯定的点了点头。海棠本无香,却唯有西府海棠一种香气馥郁。 “的确是西府海棠的味道没错!等等……”相思又仔细辨认了一番道:“好像还有些中药味儿……应该是……入了药的垂丝海棠!”垂丝海棠可入药,主治血崩。 “西府海棠、垂丝海棠?”王芝樱推开窗子,目光不由得向明萃轩的方位望去。满宫里只有明萃轩的后院遍植这两种海棠。 海棠已死,这信笺总不会是她的冤魂送来的吧?王芝樱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如果不是死者显灵,那便只能是活人捣鬼了。看来,这里面还有明萃轩另一位主人的事啊! 王芝樱将目标锁定在了姚碧鸢身上。 午后的阳光将簸箕上的垂丝海棠晒出浅浅的药苦;西府海棠的气味也越发浓沉幽香。青袖从簸箕上抓了一小撮干海棠丢入药罐中,一会儿要煮了给小主喝。 自从姚碧鸢意外小产后,每次月事都来势汹汹,太医建议煎服垂丝海棠。刚好明萃轩的后院里种了几株垂丝海棠树,也算是物尽其用。昨日姚碧鸢又逢信期,腹痛阵阵、红崩猛烈,青袖赶紧捡些干海棠煎汤。 姚碧鸢这厢正歪在榻上休养,王芝樱便带了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樱贵嫔这是唱哪出?”姚碧鸢惊吓得坐起身来。 王芝樱并不回答,只拖起她的手便往殿外拉:“装什么糊涂,给本宫报信的不就是你?想不到歆嫔也恨竹美人恨得紧呐!这份落井下石的心思藏得够深啊!” 当初海棠被冤,姚碧鸢一个劲儿地撇清关系。如果她早就知道是慕竹所为却不肯替海棠作证,说明她也是巴不得海棠被整死;事后再找机会举报慕竹,想要一石二鸟,可见姚碧鸢是个擅于隐藏的阴险妒妇! 芝樱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继续道:“行了,你也别装了。不是想看慕竹的下场吗?跟本宫一起去吧。” 姚碧鸢气愤地甩开芝樱的手:“樱贵嫔在说什么?恕嫔妾身体不适,不能奉陪。贵嫔请回吧!”这个“疯子”又发什么疯?简直不知所云! “哟,还不承认?”王芝樱不悦地翻了个白眼,现在不承认也罢,反正到时候证据确凿由不得她不认。芝樱懒得跟姚碧鸢废话,再次抓紧她的胳膊欲强行带走。 “樱贵嫔你干什么?快放开嫔妾!就算你是贵嫔,也无缘无故地逼迫嫔妾!”姚碧鸢挣扎着叫嚷,直吵得王芝樱心烦气躁。 终于,王芝樱忍不住爆发了:“你给本宫闭嘴!再敢嚷嚷本宫就叫人堵了你的嘴!”芝樱狠厉的眼神,一瞬间吓住了姚碧鸢,她下意识地不敢再出声。 芝樱满意地一扯嘴角:“这就对了嘛。乖乖跟本宫走,不然有你好看!”说完丢开姚碧鸢的胳膊,自己大步走在前面。姚碧鸢迫于她的淫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起去了翡翠阁。 王芝樱来到翡翠阁,丝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大门。先是下令翡翠阁的所有宫人统统回避;再是派自己的人将同是居住在此的卫楠控制在殿内。她要确保不会有人出去报信。 “慕竹,给本宫滚出来!”王芝樱一路盛气凌人地闯进了慕竹的寝宫。 此时的慕竹打扮得鲜艳靓丽,正打算带上补品去探望皇帝。见王芝樱就这样野蛮无理地闯了进来,颇有些难以置信。 好在她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很快便能冷静应对:“不知樱贵嫔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 “哼,来人呐!将东南角的花坛给本宫统统挖开!”王芝樱似看蝼蚁一般地斜瞟着慕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相思捧了一个脏兮兮的布包回来。当着众人打开后,里面竟是一个跟从海棠宫里搜出的一模一样的木偶!木偶的两只胳膊上,还分别系着写有海棠和王芝樱生辰八字的布条! “小主你看!”相思将木偶捧到王芝樱跟前,芝樱抓起木人狠狠掷在慕竹面前。 “你说本宫找你何事?你倒是给本宫解释解释,这是何物?”没想到海棠真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慕竹干的!难怪会周沐琳会听见那样的传言;难怪慕竹会主动出面替相思解围,原来都是为了陷害海棠! 慕竹捡起木偶,心叫不妙,这必然是有人要陷害她!她当初好心好意替相思圆谎,就是为了能与王芝樱攀附关系。没想到如今攀附不及反成仇,究竟是什么人在从中作梗? 她连忙笑颜解释:“樱贵嫔先别急,请听嫔妾解释。这个东西真的不是嫔妾所有,定是有人想栽赃于嫔妾。” “呵呵!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本宫该信谁?现在在你宫里发现这个东西,你还不承认是你想害本宫?”王芝樱觉得自己太仁慈了,像慕竹这等小人,就该直接打死! “贵嫔别忘了,翡翠阁可不止住着嫔妾一人。”慕竹暗示可能是卫楠搞鬼。而且,如果是陷害她的话,卫楠的确是最有可能办到的人。 “呸!你少冤枉好人了!就卫氏那点老鼠胆子,她敢吗?再说就凭她的智慧,布得下这么大的局?这后宫之中,除了竹美人你,没谁有这番心机了!”慕竹越是表现得临危不乱,王芝樱越是怀疑她。 “贵嫔既认定嫔妾是凶手,嫔妾不认也不行了,那就请皇后娘娘来主持公道吧。”慕竹知道,此时她断不可孤军奋战。跟王芝樱这个“疯子”独处一室,实在太危险。 “站住!本宫话还没说完呢,谁许你走了?”芝樱一声令下,几名太监便牢牢按住慕竹,任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快放开我家小主!否则我就要禀告皇上和皇后了!”绿翘护主心切,竟上前去撕打抓着慕竹的太监。 “放肆的小蹄子,找死!”相思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掼到绿翘脑后。绿翘应声而倒,鲜血从额头缓缓流出。 “绿翘!”慕竹急了,拼死推开两名内监,欲扑上去查看绿翘伤势。不料中途被王芝樱狠狠绊倒,又重新落回他人魔掌。 王芝樱用力掐住慕竹的下巴,猛地抬起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你给本宫听着,从现在开始,本宫不许你动的时候你就别动。否则,你的下场比她更惨!”芝樱指了指地上晕厥过去的绿翘。 慕竹看了看血淌了满脸、生死未卜的绿翘,心里是真的怕了。因为慕竹知道王芝樱与其他人不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敢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哪怕是现在当场杀死自己!慕竹不想死,所以只能选择安静下来。 见慕竹不再负隅顽抗了,王芝樱这才将姚碧鸢带了上来。她朝姚碧鸢抬了抬下巴道:“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对质了。” “对质什么?”姚碧鸢与慕竹异口同声地问道,她们的表情看起来既疑惑又无辜。 “演什么戏!”王芝樱才不会被假象所欺骗,她将昨夜受到的信笺扔到二人面前:“看看吧,别否认这个东西不是出自你手!”说完仿佛勘破一切般地睥睨着姚碧鸢。 姚碧鸢这才明白王芝樱为何要拉上自己一块儿“发疯”,原来她以为是自己检举的慕竹!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真凶是谁啊!可想而知,她也是被人利用了! 姚碧鸢连连摇头:“这不是嫔妾写的!不是!”她坚决不能承认,否则这“知情不报”的帽子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慕竹抢上前去夺过信笺,看过之后怒砸到姚碧鸢身上,恨声道:“歆嫔!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陷于我!”这个时候,什么尊卑规矩都抛诸脑后了。 “我没有!不是我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与巫蛊案有什么关系,我也是被人利用了!”姚碧鸢极力辩解,可惜慕竹还是怀疑她。 这时候王芝樱火上浇油道:“不是歆嫔你还能是谁?这信笺上的味道分明是西府海棠的香气,只有你宫里种了大片的海棠树!你别告诉大家这是棠宝林的鬼魂带回给本宫的!” 听王芝樱这么一说,慕竹更加确定是姚碧鸢手笔,对她更是怨恨不已:“好你个毒妇!居然敢构陷我?我定要禀明皇上,治你的罪!”若逃过此劫,慕竹发誓定要姚碧鸢不得好死! “呸!贱人!尊卑乱序,敢对我大呼小叫?你若没做过,何必恼羞成怒!”姚碧鸢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 第二十二篇 牝鸡司晨(下)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断竹 王芝樱在旁边看着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好啊!好啊!再掐啊!瞧瞧你们那副嘴脸,真是面目可憎啊!”王芝樱不禁幻想,若是被皇上看到这一幕,不知他会作何表情?那场面一定精彩极了! 二人停下,同时转脸惊异地瞪着王芝樱。这个疯女人,是在故意煽风点火? “樱贵嫔,你休得幸灾乐祸!无缘无故拉了我来,还想我与你作证么?我根本就没写过这劳什子信笺,即便上面染了海棠香味我也决计不认!”现在想来,王芝樱大抵是想利用她对付慕竹,她才不愿意白白给人当枪使! 此时,慕竹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亦义愤填膺地指责道:“樱贵嫔!难不成你是想挑拨嫔妾与歆嫔的关系?” 王芝樱反手一个巴掌甩在慕竹脸上,咬牙切齿道:“还轮不到你质问本宫!”话毕指了指一旁的姚碧鸢:你们,把她给本宫捆上;“嘴巴堵住、眼睛蒙上!除了相思,其他人都给本宫到外面守着。”接下来她与慕竹的争锋,其他人还是不看为妙。 慕竹被这一巴掌打得嘴角开裂,血腥味在口中四散开来。慕竹心慌得厉害,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贵嫔娘娘,嫔妾错了!嫔妾不该顶撞娘娘,可是嫔妾也是太着急了!嫔妾真的是被奸人陷害了啊!这个木偶,嫔妾从来都没见过!嫔妾发誓,如果所言有一句虚假,便让嫔妾不得好死!”慕竹死死抱住王芝樱的腿,她深知此时不能再激怒对方。 “竹美人,坏事做多了总要遭报应。即便你没害过本宫,难道你就不曾害过别人?”王芝樱弯下腰贴近慕竹,一字一顿道:“本、宫、就、是、你、的、报、应!” 慕竹狠狠推开王芝樱,身体频频向后挪动,仿佛不离得远些就无法呼吸似的。慕竹声音颤抖道“樱贵嫔你想干什么?你是想给我私设罪名吗?告诉你,我不会认的!你没有证据,就算告到皇上、皇后那里我也不怕!”单凭一个木偶,休想诬陷她!她才不会像海棠一样蠢呢! “不认?可以啊!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必须死!”王芝樱眼中闪烁着诡异地兴奋之光,那光芒将慕竹刺得浑身瘫软。 “为什么?嫔妾不曾妨碍过贵嫔,甚至处处帮助、维护贵嫔,可为何您还要置嫔妾于死地?嫔妾究竟是哪里得罪您了?”慕竹不敢相信,王芝樱竟然无缘无故地就想杀她! “你巫咒本宫,还不算得罪?”王芝樱硬是要把巫蛊真凶安在慕竹身上。 “嫔妾解释过很多次了,不是嫔妾做的?”慕竹百口莫辩。 “谁能证明?或者说,有关系吗?本宫宁错杀了你,也不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本宫的人,懂吗?”王芝樱邪肆一笑,那笑容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慕竹心知今天或许难逃一死了,但是她还不想那么快放弃。她要努力争取一线生机:“樱贵嫔,嫔妾求您了,饶过嫔妾吧!嫔妾发誓嫔妾是清白的!只要您高抬贵手放过嫔妾,嫔妾保证拼尽全力为贵嫔找出真凶!并且,从今往后,嫔妾都听贵嫔差遣!” 为了活命慕竹不惜放弃尊严,但对于慕竹的投诚,王芝樱显然不感兴趣。一个小小美人,留下来能成什么大事?何况她心机深沉,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反咬一口?把慕竹搁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 王芝樱笑了。那笑,是在嘲讽慕竹太天真;那笑,无处不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她随手推到了桌上的一个陶瓷花瓶。花瓶摔落在地碎成不规则的几瓣,其中不乏锋利尖锐的碎片。 王芝樱捡起一块又长又尖的碎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慕竹。还不等慕竹做出反应,洁白细腻的瓷片就没入了她的胸口。 慕竹徒劳地张大着嘴巴,可惜只能感到进气却没了出气。她想大声求救,却一句话也说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铺满柔软的羊毛地毯。 缩在角落里的姚碧鸢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气氛。刚才花瓶打破一瞬间的响动已经将她吓得够呛,而现在清晰可闻的血腥味弥漫四周,她已经吓得快灵魂出窍了。 王芝樱蹲下身来与死不瞑目的慕竹对视一瞬,嗤笑着替她合上双眼,并与其尸体对话:“你费尽心机谋算了这许多年,值得吗?最后还不是轻而易举地被人打杀?所以说啊,对付你这种心机似海之人,根本不用什么谋略、计策。只需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像这样,‘兵刃’加身……”说着,将碎瓷片从慕竹身体上拔出,再抬起尸体的手让她自己握住瓷片。 一幅“畏罪自尽”图,完美呈现。 突然想到姚碧鸢还在屋内,王芝樱朝相思使了个眼色。相思立刻会意地将角落里的姚碧鸢揪了出来。 姚碧鸢被蒙着眼睛推搡着踉跄几步,跌在王芝樱脚下,整个人已经抖成了筛糠。 王芝樱细细一看,姚碧鸢的裙摆上竟染上了些许红色。可是她离慕竹的尸体老远,血根本溅不到她身上。 “你不会是有了身孕而不自知,被吓得小产了吧?”按理姚碧鸢生养过九皇子,不该不懂这些。她抽掉堵塞着姚碧鸢檀口的丝巾,让她答话。 “不、不是……嫔妾只是、只是……癸水红崩了。”姚碧鸢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哈哈……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王芝樱放肆地嘲笑,她没有除去姚碧鸢的蒙眼布,而是拾起另一块碎瓷片,狠狠在姚碧鸢的手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啊!”姚碧鸢痛叫出声,王芝樱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威胁道:“不许叫!再敢出声本宫划烂你的脸!” 姚碧鸢含着泪水拼命点头,她真是害怕极了。滚烫的泪水很快将覆在眼前的绢帛打湿,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殿内一片狼藉的恐怖场景。她希望王芝樱永远不要让她看到眼下的情形! 然而王芝樱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瞬间一扯将姚碧鸢的蒙眼布解下,并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直面慕竹的尸体。姚碧鸢惊恐至极,正欲大叫,却被王芝樱一个狠厉的眼神吓到噤声。 “看好了,慕竹死了。畏罪自杀。”王芝樱另一只手摆弄着那块沾了姚碧鸢血的碎片。 “她……犯了什么罪?她明明是……”姚碧鸢捂住汩汩冒血的手背,大脑一片空白 “住口!你根本什么都没看见,不是么?”王芝樱一步步引导着姚碧鸢。 姚碧鸢被蒙着双眼,自然没看到全过程。可是她不傻,她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她也能猜到慕竹的真正死因。姚碧鸢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打算做一只埋头的鸵鸟:“是……嫔妾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对了嘛!来,拿着这个。”王芝樱将碎瓷片塞到姚碧鸢手里。 姚碧鸢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地缩回了手,边哭边拒绝:“不要!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本宫让你拿着!”王芝樱不耐烦了,抓住姚碧鸢的手紧紧握住瓷片,也不管瓷片会不会割伤她。芝樱朝她安抚一笑道:“别怕,这一切都是慕竹干的,是她咎由自取。”话毕握着姚碧鸢执瓷片的手往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划了下去! “来人呐!竹美人自戕了”王芝樱拖着姚碧鸢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边走边低声提醒姚碧鸢:“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记得的事情就全忘了吧!” 姚碧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她回应王芝樱,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相思,去请皇后娘娘吧。”剩下的就该让皇后来裁决了。她又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叫他去请了太医。她和姚碧鸢身上的伤要尽快处理,她可不想留下疤痕。 王芝樱靠在廊下等了一会儿,忽地想起卫楠还被她手下的人控制在西偏殿里。于是,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去了卫楠寝宫。 刚步入西配殿,便看到卫楠与侍女菱巧瑟瑟发抖地抱作一团。见王芝樱进来,卫楠才推开菱巧,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嫔妾参见樱贵嫔。”抖动的声音中竟掺了些许哭腔。 真是个无胆鼠辈!王芝樱内心不屑,面上笑意森然:“卫宝林快请起。又不是逢年过节,用不着行此大礼。” “应该的、应该的”卫楠噤若寒蝉,甚至不敢抬头正视王芝樱。 “本宫受伤了,想借卫宝林的地方坐一下的,等太医来。不知可否?”王芝樱自顾做到椅子上,也不等卫楠回答同不同意。 “贵嫔随意、随意。”卫楠只会点头哈腰,真真无趣。 “你都不问问本宫为何受伤?东配殿里都发生了什么?”王芝樱不相信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她会一无所觉。 “不关嫔妾的闲事,嫔妾不敢多管。嫔妾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罢了……”卫楠的回答令王芝樱很是满意。 “想不到卫宝林倒是个通透人!本宫喜欢!那待会儿皇后娘娘来了,麻烦卫宝林把嘴闭严了才好。”王芝樱沾了些伤口流出的血,抹在花瓶里插的白色蝴蝶兰花瓣上。 花瓣瞬间被染得通红,卫楠盯着那抹刺目的血色,冷汗从脊背簌簌流下。她紧咬着嘴唇,喃喃答道:“嫔妾最近身子不爽,吃了药总是嗜睡。方才就在睡觉,外面发生了什么,嫔妾一概不知。” “好、好、好!”王芝樱连说三个“好”字,为了竹的死,也为了姚碧鸢和卫楠的“配合”。 ------------ 第二百二十五章 襄助 不一会儿,皇后带着妙青、德全两大心腹来到了翡翠阁。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只有凤梧宫的人来了,其他妃嫔却不见人影。可见是皇后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没有通知六宫。 听见人群纷乱的脚步声,王芝樱猜想是皇后她们到了,连忙又跛着脚出去迎接。 凤舞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王芝樱腿上的伤,因此在芝樱欲行大礼时她急忙拦住了:“都受伤了,就别拘礼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流这么些血啊!” 凤舞有些后悔了。她虽然想除掉慕竹,可是也并非一定要借王芝樱之手。王芝樱行事素来肆意没谱,搞不好把事情闹大了,她更不好收拾!失策、失策。 “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啊!”王芝樱从怀中掏出木偶递给凤舞:“娘娘您看,毒咒嫔妾的真凶其实是竹美人!嫔妾偶然发现了证据,遂来找竹美人理论。没想到……”王芝樱潸然欲泣的模样,好不无辜:“没想到,竹美人被揭穿真面目后,恼羞成怒,竟摔烂了花瓶,用碎片行凶!妄图伤害嫔妾和歆嫔!嫔妾的伤就是竹美人所为,歆嫔更是受不住惊吓,晕死过去了!” “歆嫔也在这儿?”这倒是个意外收获。凤舞在信笺上熏了垂丝海棠的气味,目的就是拖姚碧鸢下水。可王芝樱比她想象得更直接,索性拉着姚碧鸢就来对质了?太好了,她今日或许能一箭双雕。 “在啊,她就晕倒在东配殿里了!”王芝樱指了指东配殿的外间。 “你们两个伤得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太医?”有人受伤需要救治,姚碧鸢又晕过去了!这真是天赐良机! “去请了,估计就快来了。”王芝樱小心翼翼地摁住伤口。 “妙青,你快和相思把樱贵嫔搀进屋去,受了伤就不要乱走动了。”凤舞下令,妙青和相思一左一右将王芝樱扶回东配殿,她自己也紧随其后。 姚碧鸢就那样大喇喇地躺在门边,一推开门便能看见她瘫仰在地的身子,以及她裙底的一小片血污。 “这……歆嫔究竟是哪里受伤了啊?”凤舞盯着姚碧鸢裙子上的血迹,不由得感谢上苍赐予她一个如此名正言顺的借口,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是手背。”王芝樱猜皇后也定是误会了,于是悄声解释道:“歆嫔正值信期,被竹美人的暴行吓得红崩了……” “原来如此。红崩可不是小事!妙青,你去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吕太医请来;再找两个懂治‘女人病’的嬷嬷来。”凤舞打发妙青去办差,妙青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遂直接去找了验身嬷嬷和接生嬷嬷。 德全吩咐几名小太监合力将姚碧鸢抬至里间床上,清走了姚碧鸢,大伙儿这才看清惨死的慕竹尸首。 “天呐!这……”凤舞不禁用丝帕掩住了口鼻。慕竹的死相太过难看,任谁见了都会被吓得一跳。 慕竹的血大量流出,眼下已经干涸,将纯色的地毯染成了暗紫色。一眼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满屋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更是令人闻之作呕。 “启禀皇后娘娘,竹美人接连刺伤嫔妾与歆嫔后,自知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所以她就……自尽了!”王芝樱边摆出一副不忍回忆的痛苦表情,边控诉着慕竹的罪行。深知她性格的凤舞才不会被骗,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那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相思不停地安慰着“愧疚”的王芝樱,主仆俩一唱一和,演得好不热闹! 凤舞看着虚情假意的两人,顿时涌起阵阵厌烦。她摆摆手,不耐道:“罢了罢了!死就死了吧,左右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凤舞温和地拍了拍王芝樱的手背:“樱贵嫔还是不要宣扬此事,一切善后由本宫出面就好。海棠既然已经因为我们的不察枉死,还是别叫皇上知道了伤心,他的身体受不住生气啊!” “娘娘说的是,嫔妾的事再大跟龙体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凶既已自戕,嫔妾也就不追究了。”王芝樱表现得十分“识大体”。 “那好,这事儿就此揭过,皇上那边本宫去说。太医也该到了,你们先治伤要紧。”凤舞招手唤太医进来,顺便嫌恶地瞥了一眼慕竹的尸体,冷酷无情地命令道:“把这‘脏东西’丢去乱葬岗埋了罢!” 几名内侍监聪慧地找来白麻布将尸体裹严实,抬着从角门运出了皇宫。从此,后宫再无那个沉浮多年、机关算尽,书写了从卑贱到辉煌的“传奇”人物——慕竹。 遵照皇后的吩咐,妙青将两名太医和两位嬷嬷带来了翡翠阁。其中一名太医留在外间替王芝樱医治伤口;另外三人皆入了里间去给姚碧鸢做检查。 王芝樱不禁狐疑,论贵重她可是比姚碧鸢高上一级,怎么皇后娘娘那么紧张歆嫔,遣了三个人去照料呢?她不禁以一种撒娇的口吻婉转问出:“皇后娘娘您也忒偏心了!嫔妾的伤势明明比歆嫔还要重些,您怎么就留了一个太医给嫔妾;却打发了三人照看歆嫔?嫔妾不依呢!” 凤舞无奈地点了点芝樱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不肯吃亏的倔丫头呀!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低,本宫真是拿你没办法!据歆嫔的侍女青袖说,歆嫔红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每次月信都会如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本宫是担心,如果歆嫔身体有恙,到头来苦的是九皇子!你说,本宫能袖手不管吗?” “娘娘到底还是心疼有皇子的妃嫔!等将来嫔妾有了孩子,看娘娘一不一样疼嫔妾!”王芝樱佯怒娇嗔。 “得!本宫看你倒是精神,想必流的这点血也没奈何你。本宫命妙青一并宣来了轿撵,你快快回宫休养着吧。”凤舞见王芝樱药也敷了、血也止了,说话底气又足,看上去并无大碍。于是便赶芝樱回去,省得在她面前装痴卖傻,惹得她心烦! “皇后娘娘不与嫔妾一同回宫?”王芝樱有些担心姚碧鸢醒来后会口无遮拦;另外卫楠那边她亦不能完全放心。 “歆嫔还没有醒,本宫再瞧她一瞧。”她当然要留下来等待姚碧鸢的诊断结果。 “哦,对了。皇后娘娘,歆嫔受到的惊吓不小,醒来后恐怕会情绪激动。若是胡言乱语起来,还请娘娘别放在心上。”王芝樱大胆暗示着皇后。 “哦?樱贵嫔以为,歆嫔会跟本宫‘胡言乱语’些什么?”凤舞别有深意地反问道。 “没什么,是嫔妾多虑了。只是歆嫔现在定然害怕极了竹美人,还请娘娘不要在歆嫔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了。嫔妾实在是担心歆嫔再次受到刺激。”聪慧如皇后,王芝樱肯定凤舞能领会她的意思。 “好,本宫知道了。本宫既然说过此事到此为止,就不会再节外生枝。本宫说到做到,樱贵嫔放心吧。”凤舞回以了然一笑,表示自己对芝樱并无恶意。 “那好,那嫔妾便信了娘娘。嫔妾告退。”王芝樱腿伤不便屈膝,只歪了歪头代替行礼,退下不提。 “娘娘,你可相信樱小主说的话?”妙青指的是王芝樱指控慕竹是畏罪自戕。 “当然不信!明摆着是她杀了慕竹,方才还不是一直暗示本宫不要多问么?”凤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王芝樱被她当刀子使了一回却不自知。 “樱贵嫔未免太嚣张,瞧她跟娘娘说话的语气?没大没小,不过是仗着得宠罢了!”妙青不忿,但同时她也有些畏惧王芝樱。因为在这后宫里,还没有哪个妃子敢像她这般,果断狠辣到直接亲手打杀另一个妃嫔!即便是皇后,也不曾如此“明目张胆”。 “本宫倒是喜欢她这个狠劲儿。罢了,不说她,咱们进去瞧瞧歆嫔。”凤舞今日心情不错,她决定对王芝樱小小的失礼既往不咎。 主仆二人进到里间,看歆嫔似乎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于是便放心大胆地向太医和两位嬷嬷问话:“怎么样,本宫吩咐你们查验的,可都验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其中一名姓韩的嬷嬷一脸谄媚地道:“歆嫔小主的骨盆未开,的确是不曾生养过的!” “对,奴婢也以三十年的采生经验担保,歆嫔确实还没生过孩子!”另一名嬷嬷复议。 凤舞将目光转向吕太医,吕太医躬身一拜,回答道:“正如两位嬷嬷所说,从体格和脉象上看,小主未曾生养过;但臣通过小主的红崩之症可以断定,歆嫔曾经必然小产过。” “小产……”凤舞将九皇子出生前后姚家姐妹的有关事宜统统在脑海中回过一遍,片刻之后豁然开朗。这样一来,所以的事都连成一线,所有的疑问也都能解释通了! “呵呵呵呵……”凤舞莫名其妙的笑声,惊呆了吕太医和两名嬷嬷。妙青见状明了主子这是又有新突破了,于是将银两塞入三人手中,嘱咐道:“记住,今日之事谁也不许透露半个字!等到合适的时候,娘娘会再宣你们到皇上面前作证。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先下去吧。” 三人连连点头称是,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既然证明了姚碧鸢没生养过,那就说明九皇子并非她亲子。所以,端璎澈很有可能真的是姚婷萱的孩子! “先派人把歆嫔送回寝宫软禁起来,等她清醒了再问罪不迟!”凤舞一甩衣袖,下达了命令。德全立马带人去办。 “这下好了!咱们捏住了歆嫔的命脉,即便处置了她,姚家也没有翻脸的理由。”到时候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你以为本宫会把姚家放在眼里?”姚家靠着翔王的关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是眼见着翔王府日渐衰败、无以为继。谁让翔王倒霉,娶了姚曦这么个阴险善妒的正室?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许府中小妾生,活该翔王断绝香火! “那娘娘在意的是……九皇子?”一旦姚碧鸢被治罪,就不能再抚养皇子。届时端璎澈的抚养权将成了炙手可热的论题!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后 王芝樱已经离开;昏迷的姚碧鸢也被抬回了明萃轩。凤舞这才理了理裙摆,阔步走进了翡翠阁的西配殿。 “嫔妾叩见皇后娘娘!”卫楠给凤舞行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礼,凤舞命她免礼平身。 “卫宝林这次做得不错,本宫甚是欣慰。”此番翡翠阁东南角花坛里挖出的木人,就是卫楠遵照凤舞的吩咐埋的。 “娘娘吩咐的事情,嫔妾不敢马虎。嫔妾今后还要仰仗皇后娘娘的庇护呢!”后宫的这几年,卫楠总结出一个道理——与妃嫔拉帮结派,不如倚靠皇后这棵大树;与中宫交恶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因为,能坐上皇后之位的女人,定是比其他女子心思更密、手腕更高。 “这是自然,就算是看在你姑姑与本宫的故交之情上,本宫也该照拂你一二。”起来,卫楠的身世还颇有一番渊源。 时值淮末割据的第一年,端煜麟带兵出征在外,初次怀孕的郑姬夜不慎流产。郑薇娥为给妹妹调理身体,从外面请来了一名卫姓医女——她便是卫楠的亲姑姑卫玢。 卫玢的医术精湛,将郑姬夜的身子调理得很好,郑姬夜便恳求姐姐将其留了下来。于是,卫玢成了端府的家医。 一晃四年时光匆匆而逝,战争无情、刀枪无眼,端煜麟的三弟战死沙场;而他自己也身负重伤,被迫撤离前线,回到府中养伤。 或许是上天垂怜卫玢,因缘际会之下,她被指派专司照料端煜麟。 当时端煜麟伤得是在严重,可谓是命悬一线。无数大夫看过之后都摇头无望,更有甚者索性劝家人为其准备后事! 卫玢不愿就此放弃,她通过钻研各类医书,终得一古法偏方。只不过,这药的药引颇有些残忍,需要以处子血肉入药方可奏效。一来卫玢救人心切,二来她从小信仰的救死扶伤之德迫使她不得不有所作为。于是,她一咬牙、一狠心,割了自己的二两肉做了药引! 皇天不负有心人,卫玢的精心照料下,端煜麟奇迹般的起死回生!为了报答卫玢的救命之恩,端煜麟不仅赏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还抬了她做侍妾。一夜之间,卫玢从一阶寒门的医女跃居为高门大户的半个主子!直叫人欷歔世事无常。 然而,花不长、好景不长在。五年割据之争总算结束了,大瀚朝建立之初,卫玢便香消玉殒了。其实卫玢的离世,多少也凤舞的原因在。 承平元年,端如晦称帝,封端煜麟为太子。那一年也是凤舞嫁入东宫的时候。 自凤舞入宫以来,独得太子恩宠,这引来了太子妃郑薇娥的极度不满。郑氏好妒,眼见着自己和妹妹的宠爱被人夺走,心有不甘,终成怨毒。于是,郑薇娥便设计害死卫玢,其目的竟是为了嫁祸凤舞!仅仅为了后宅之争,便能草菅人命,可见郑薇娥之心狠手辣! 卫玢惨死,凤舞被冤;证之下,百口莫辩。端煜麟偏私凤舞,未予重罚。可恨郑薇娥为防止端煜麟袒护凤舞,竟私自上报皇帝。死去之人毕竟对大瀚太子有活命之恩,初登大宝的端如晦为示“天下为公”,对凤舞的惩罚也不敢过于草率。无奈之下,不得不重罚了她。凤舞为此也吃了好一番苦头。 凤舞之所以与卫楠相交,除了利用的因素,不乏念在昔年与卫玢的点头交情。 卫玢在凤舞入宫后四个月便因她而死,当年纯良的凤舞亦是心怀愧疚。除去其他,卫玢这个人的品性是极好的。东宫之人,谁若害了小灾小病,无论贵贱,她都乐意相帮。凤舞入宫的第二个月便患上了胃病,除妙青、妙绿衣不解带地伺候着,也只有卫玢肯不顾辛劳地来回奔波。凤舞是记着她的这份情义的。 凤舞还没来得及还卫玢的人情,她便遇了害。故而,凤舞只有将这份看顾之情还在她的亲人身上。 当凤舞了解到卫楠的身世之后,第一时间便告知了皇帝,她希望端煜麟还念着卫玢的恩情会善待卫楠。结果皇帝只是随意地擢升卫楠为宝林,除此之外再无表示。就连凤舞也难免为皇帝的薄凉寡恩而感到心寒,遑论是卫楠? 当然,凤舞早已今非昔比,任何付出都是为了索取。她帮卫楠也不是白帮的,待有需要的时候,她也会毫不客气地利用卫楠。 两天后。 皇后以不小心摔倒在花瓶碎渣上被刺死为由对外宣布了慕竹的死亡,这在旁人听来无疑是可笑的。一个大活人半夜抹黑碰倒了花瓶,还一不留神被凳子绊倒,偏巧就摔在了碎片上!谁信? 谁也不信。然而,如今皇后大权在握,没有人敢冒险提出质疑。唯有皇帝对这个解释不满意。 “后怎么也不编排一个像样点儿的理由?自个儿摔死的,唬傻子吗?”端煜麟对嫔御接二连三的亡故十分不满,虽然她们大多罪有应得,可是这传出死讯的频率未免太勤! “臣妾不敢。皇上英明神武、后宫之人也不傻。这理由无非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难不成皇上想讲慕竹做的坏事公之于众?那不是给皇室抹黑么!”家丑不可外扬,一向是皇家处理后廷之事的原则。 凤舞并没有告知皇帝,慕竹之所以与王芝樱和姚碧鸢起了冲突是因为巫蛊遗祸。凤舞编造了另一个对彼此都有“好处”的理由——慕竹给王芝樱下药,导致其多年不孕;她还背地里散播姚碧鸢并非九皇子生母的“谣言”。 “想不到朕宠爱了多年妃妾居然是个黑心肝的恶毒女人!樱贵嫔和歆嫔的身体好些了吗?”端煜麟更担心王芝樱,这种时候王家的女儿可不容有失。 “樱贵嫔年轻力胜,恢复得很快,已无大碍;但是歆嫔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她大概是惊吓过度了,整个人时而恍惚、时而疯癫。手上的伤是没事了,可这心里的伤……唉!”凤舞哀叹一声,表现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么说,歆嫔居然魔怔了吗?那可别让她伤着了九皇子!”有韩芊羽的前车之鉴,端煜麟唯恐子嗣受害。 “皇上放心,臣妾就是怕歆嫔误伤孩子,现下已将九皇子接到凤梧宫暂养。刚好让璎澈与瑞怡姐弟俩做个伴;至于歆嫔那边,臣妾也暂时将她软禁于寝宫内。待她的病好了,再解了禁足,也好把九皇子归还。”凤舞想得面面俱到,叫端煜麟挑不出错来,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让璎澈住到凤梧宫去。 “璎澈还小,少不了整日哭闹,皇后素来喜静,朕担心他会吵到你。还是让太医加紧治疗,尽快医好歆嫔,他们母子也好早日团聚。”端煜麟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怕凤舞霸占着皇子,今后不肯还给姚碧鸢。 “臣妾也希望歆嫔赶快好起来啊!可惜臣妾问过太医了,歆嫔这个病,一时半会儿恐怕……”凤舞假做遗憾地摇摇头。 姚碧鸢受到慕竹被杀和芝樱恐吓的双重刺激,如今离神志不清也不远了。自软禁以来,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床角,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喃喃自语。嘴里边不停地念叨着“是她杀的、是她杀的”,旁人都以为这个“她”指代的就是慕竹;唯有凤舞和王芝樱心里清楚,这个“她”究竟是谁。 “好不了了?那岂不是成了疯子?”端煜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提到疯子,他总忍不住回忆起当年的韩芊羽。真是足足倒尽了胃口! “听太医的意思是……就算治好了,智力也将不同以往。恐怕……要落得呆愚些,不过不影响正常生活;照顾孩子也不成问题。”经此一吓,姚碧鸢险些成了痴傻,倒是省去了凤舞不少麻烦。 “朕的皇子怎么交给一个痴呆的母妃教养?不成体统!”端煜麟霎时生出了给璎澈换个合格养母的念头。 虽然凤舞很想接收这个孩子,但看方才皇帝的反应,恐怕是不成了。不过没关系,本来她这次的目标就不是九皇子。除了姚碧鸢,外加拽出一条重要“引线”,已经足够了。 “臣妾觉得,如若不行,给九皇子换个母妃也不是不可。左右宫里没孩子的妃嫔,一抓一大把。皇上就当施惠于她们了,两全其美的事。”凤舞敢肯定端煜麟为孩子挑的养母,地位不会太高。 “此事容后再议,指不定歆嫔能痊愈呢?”端煜麟期待“奇迹”降临,而凤舞却偏要给他“当头棒喝”! “臣妾倒觉得事不宜迟。皇上就不想听听宫里的人是怎么纷传歆嫔和九皇子的?”之前凤舞故意没让谣言传入皇帝二种,为的就是今日将来有理有据。 “什么传言?慕竹造谣的那些?”端煜麟不解,既然给慕竹定罪散播谣言,这会儿又提起是什么意思? “慕竹是否谣传臣妾不知,罪名实际上也是樱贵嫔给定的。不过,臣妾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凤舞故作神秘,引起了皇帝的好奇。 “你快说说。”在寝宫“躺”了数月,真是越来越“孤陋寡闻”了。 “皇上请看。”凤舞将从原萱嫔住处搜到的纸条拿给端煜麟看,并解释了纸条的来历。 “仅凭一张家奴的字条?未免草率。”端煜麟丢开纸条,不愿相信。 “起初臣妾也不甚在意,直到两天前太医为歆嫔治伤时发现……”凤舞倾身贴近皇帝耳边,低声将姚碧鸢小产过且不曾生养的秘密告知于他。 “什么?岂有此理!”端煜麟盛怒推到了面前的笔架,一支支毛笔应声散落。 欺君,任何一个帝王都难以忍受的行为。不怪端煜麟发火。 凤舞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再添一把火:“臣妾也怕冤枉了好人,不如多请几名太医和嬷嬷再验过?顺便也将玉兔召进宫来当面对质?” “还验什么验!吕太医最精通此道,他若是出错,太医院不用设了!”端煜麟突然握住凤舞的肩膀,紧张地问道:“这么说,璎澈是萱嫔的孩子?” 凤舞抽出丝帕为皇帝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假意宽慰道:“皇上只需记着,九皇子终归是您的孩子。”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宣旨 “不行,朕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世。”如果璎澈是萱嫔所生,那随葬的婴儿又是谁? “那便要将萱嫔的棺木启封,重新查验死婴的身份了。而且还要将给姚氏姐妹接生的产婆都找出来拷问。”凤舞给皇帝提出一个可行性办法。 “查!必须查!这事儿就交给皇后负责了,务必给朕差个水落石出!”端煜麟这是下了决心了,一旦事件真相大白,姚碧鸢必死无疑。 “臣妾遵旨。”凤舞垂首领旨,嘴角翘起微微得意的弧度并未引起皇帝的注意。 凤舞雷厉风行,不出十日便将事情的始末查了个清楚。她执皇帝所赐令牌,调遣各路人马,将玉兔、钱嬷嬷、陈嬷嬷等重要证人统统召集进宫。严刑拷问之下,倒真逼出不少真话。 带着相关证人的口供,凤舞再次夜访昭阳殿。 今夜皇帝的精神状态明显不佳,无精打采的模样倒真有些像久病不愈的患者。凤舞也不多做伏笔,直截了当地汇报结果。 “臣妾都已查明,从仵作对棺中的婴儿骸骨的详细检验结果来看,死婴并非皇室血脉;是有人故意用他调包了萱嫔的孩子,也就是九皇子。另外,经过慎刑司的刑讯,钱、陈二人也供认不讳,孩子就是姚夫人命其偷换的。原来,姚夫人早就知道歆嫔的孩子没了。为了帮女儿争宠,故想出了这么个‘狸猫换太子’的歪主意。”凤舞罗列出一连串事实。 “荒唐!难道萱嫔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吗?怎可厚此薄彼?”端煜麟义难平。 “皇上您还真说着了!臣妾查出,姚婷萱还真不是姚夫人亲生。她本是姚令的一名妾室所出,寄养在姚夫人膝下罢了。只不过外人都不知道而已。”凤舞猜,就连姚婷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庶出。 “什么?真是太荒唐了!那为何选秀之时,姚令却隐瞒不报?拿朕当什么了!”端煜麟气极,一个两个的都敢欺君了,这还得了? “可不是么,姚大人未免太糊涂!”凤舞嘴上埋怨着姚家人,心里却鄙夷皇帝比他们更糊涂。如果姚令一开始就挑明姚婷萱的身份,那她哪还有机会选入宫中?说到底是人心不足。 “岂止糊涂?他这是欺君!还有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夫人,偷梁换柱的把戏都干得出来,可见姚令治家无方!咳咳……”端煜麟本就精神不济,怒火攻心之下竟咳嗽起来。 凤舞一边安抚皇帝情绪,一边设想,此番数罪并罚,姚令及其家室恐在劫难逃。怪就怪姚夫人掉以轻心,以为姚婷萱一死就一了百了。不仅没将钱、陈两名婆子灭口,甚至还容许玉兔活着回府!人蠢到这个份上,任神仙也救不了! “皇上可想好了对歆嫔一家人的处置?”凤舞提醒道。 “哼!罪犯欺君,除了死,皇后以为他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端煜麟不悦地横了凤舞一眼。 凤舞并不把皇帝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他越是存疑,就证明他内心越焦虑。疑心易生暗鬼,被心魔吞噬的意志,离引发底线的崩溃也就为时不远了。 “皇上,其实还有一件事……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凤舞试探着端煜麟的态度。 “有话直说。”端煜麟显然没有多余的力气跟她绕弯子了。 “那臣妾可就说了,皇上听了别生气。”凤舞装作为难地言语踟蹰了一番,才肯继续:“臣妾在调查钱、陈二人时偶然得知,二人除了是姚夫人本家的远方亲戚外,钱氏更是与白月萧关系匪浅……”比起陈嬷嬷,钱嬷嬷与姚夫人的亲缘关系还要更远一层,但她却曾与白家人往来甚密。 晋王生母白绿萼在长公主府做歌姬的时候,钱氏也曾在府中做过一段时日短工。后来钱氏与公主府的副管家相好,遂留下来签了长契。当时略长几岁的钱氏对白绿萼姐弟三人颇为照顾,因此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直到后来,副管家病死,钱氏便改嫁离开了公主府。但是她与白家姐弟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由于白家两女先后入了宫,不便通信,因此后来她就渐渐只与宫外的白月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了。 不幸的是,钱氏改嫁后的丈夫也是个短命鬼,不到两年钱氏就又守了寡。迫于生计,钱氏求到了姚府。当时陈氏已经在姚府当差大半年了,姚令本不欲再招奴仆。但是钱氏拿着白家姐弟写的荐书,又与姚夫人略沾亲故,姚令不忍拒绝便将其留下了。 为了感谢白家姐弟,妙绿生产时,钱氏还特意亲自赶来给她接生。当然,这些都是通过妙绿得知的。 “什么?还与白家有关?”这不是变相地暗示着与晋王府也有关么? “回陛下,据臣妾所知,这个钱嬷嬷就是白月萧举荐给姚府的;而且……那个死婴的来路似乎也是通过白月箫牵线搭桥……不过,白月箫是无心的,他并不知道钱嬷嬷的真正目的!”凤舞以一种引人深思的先抑后扬,不断引导端煜麟往更深远的联系上联想。 端煜麟沉思。白月萧、晋王;姚家、翔王……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都通过钱嬷嬷这样一个小人物于错中复杂间建立了联系! 好啊、好啊!又是晋王府!撵走了一个后宫的白悠函,却忘了还有一个在朝为官的白月萧!晋王身边还真是“人才辈出”!端煜麟的眼眸渐渐变得阴郁起来。 “皇后你先跪安吧。明日一早,朕便将裁决的圣旨送到你宫里。早朝上,你照着宣读便可。”端煜麟此时心中已有决断。 “臣妾明白了。臣妾告退。”凤舞出了昭阳殿,抬头望天,只见乌云蔽月、星斗不明。 看来,明日清晨又将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翌日早朝,凤舞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梳朝阳五凤髻、戴九凰桂珠冠;纯金打造的八宝攒珠护甲,在朝阳的映衬下耀眼夺目。 端坐于珠帘之后的凤舞细心观察着殿下官臣百态,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超然之感油然而生。凤舞惊讶地发现,她似乎越来越迷恋这种感觉了。 “众卿家有本启奏吧。”凤舞对上朝的流程已然轻车熟路了。她稍后片刻,见堂下官员相互眼神交流之后,皆无所行动。想必今日并无可奏之事,凤舞再次向众臣确认:“众卿家真的无事启奏?” “回皇后娘娘,臣等无本须奏。”一众大臣齐声回答。 “那好,本宫这里倒是有一道皇上拟好的圣旨。皇上特地交待本宫要在朝上当众宣读。众卿接旨——”臣子们齐齐下跪接旨:“奉天承诏,皇帝诏曰:经查明,九皇子澈,系为萱嫔之子。其姐因妒,假孕争宠。临产,以死婴易萱之子,是为欺君。赐死;其母姚甄氏,教唆女儿害人争宠,罪大恶极。赐死;其父姚令,教女无方、驭妻无术以致大祸,且隐瞒萱嫔为庶出之实,罪犯欺君。着削去官职,处斩;念及萱嫔诞育九皇子有功,罪不累其兄长,特赦姚氏无辜亲眷;另经查,鸿胪寺卿白月箫亦无意中参与,有帮凶之嫌。念其为官从无劣迹,此番亦是被蒙鼓里,着贬为庶民。钦此!”至于钱氏、陈氏那些个小角色,招供之后便拖去打死了。 读到对白月箫的处置时,凤舞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贬官,这已经是白月箫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她倒并非是怜悯白月箫本人,只是心疼妙绿和她的女儿——妙绿不能没有丈夫、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妙绿,这次算本宫对不住你!”凤舞在心中默念。 宣读完圣旨,有一个人比晋王还快一步表示反对和质疑,他就是淑妃之父李健。大臣们见怪不怪,反正凤、李两家从来就没和睦过,对于后宫干政也唯有他一人敢直言不讳。在早朝上给皇后添堵,都快成了李健的例行公事。 然而质疑无用,与往常无异,李健又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众人皆叹,皇帝病,淑妃倒,李家也快立不住喽! “臣等接旨!”大臣们拜了三拜,无奈旨意。平身后,众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隔着珠帘,凤舞又感受到一道凛冽的目光。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端璎瑨。她与晋王,早已是针尖对麦芒,势成水火。凤舞满不在意,挑衅般地以一种慵懒地声线宣布:“退朝。”端璎瑨离开勤政殿,一来到长街上就气急败坏地踢翻了两侧的几个花盆。 紧随其后的邓清源立刻上前劝阻:“王爷息怒,切勿失态啊!”若是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番纠缠。 “邓大人,您也看到了,她这分明就是在针对本王!你看看现在的朝野都成了什么样子了?都快成了她凤氏的天下了!”后宫干政、牝鸡司晨,自古以来不为所容! “王爷轻声些吧,这里人多眼杂。臣也觉得皇后的确有些过分,但圣旨毕竟是圣旨,不可违逆啊!方才李大人不也据理力争了么,还不是被皇后损得体无完肤?算了!”邓清源无奈地摇摇头。 “父皇病重,皇后仗着掌握帝王私章,肆意妄为!谁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更有甚者,这几个月来的圣谕,也说不定是皇后假传的!”皇帝自卧病以来,不见任何皇子亲王,唯独频频宣召皇后。这怎能不叫他担心? “王爷说这话,是觉得皇上的身体已经……”后面的话不便明说,但是彼此都能理解其中暗含之意。 “也不知道皇后究竟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父皇居然就这么放心把朝政交给一介妇人?”宁可亲近外戚,也不相信子女、兄弟,父皇当真是病糊涂了! 端璎瑨甚至大胆猜测,皇帝或许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再或许可能被皇后一党威胁、控制住了?他想过千百种可能,无奈没有机会证实! “不说了,李大人好像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待李健走近,邓清源与他相互见礼,先行告退。 “晋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健主动相邀,这还是第一次。 头顶的日头渐渐高升,刺目的光芒灼得端璎瑨双目剧痛。如日中天之后,便是日沉西山。即便是皇后,也不能一直得意下去! “好啊。”端璎瑨微笑答应。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父子 顺景十三年的这个多事之秋伴随着前朝后宫的空前动荡,与人们挥手告别。严寒的逼近,似乎预示着更为艰难的境况。皇后依旧在把持朝政的道路上昂首阔步;晋王则在对抗异己的凄风苦雨中举步维艰。 入冬之后,皇帝的病痛似有沉疴难愈之兆,太医院俨然成为了整个皇宫里最忙碌的部门。王院使更是连续几天几夜,寸步不离地守在昭阳殿内。 观此态势,端璎瑨不得不往更糟糕的方向去联想了。然而,这种“糟糕”,对于他亦或是难得一遇的契机。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落神州大地,但那层蒙蒙的白还不足以覆盖黝黑的土地,同样也掩饰不了某些人蠢蠢欲动的野心。 晋王手持密诏,冒着风雪连夜入宫。行至昭阳殿门外,隐隐望见庭院当中一白一墨两色人影,原来皇帝不只传召了他,也传召了泰王和思过中的太子。 “臣弟见过两位兄长。”端璎瑨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太子并无回答,只是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泰王回了一礼,道:“等等五弟,他马上就到。” 敢情连端璎宇也奉诏来觐见!看来皇上真的是要交代一些“极重要”的事情了。端璎瑨隐隐有些紧张,又觉得很兴奋;但是瞟了一眼肃颜而立的太子后,又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不多一会儿,锦衣少年的身影由远及近。端璎宇一路跑来,雪花落满了他的肩头,冰晶凝挂于他的眉梢。显王虽年轻,周身却散发出超脱年龄的不凡英气,他正从一个男孩蜕变成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抱歉,各位兄长,臣弟来晚了。”雪天路滑,他来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因为脚疼走得慢了些,故才迟到了。 “不妨。咱们快进去吧,别让父皇等急了。”太子发话,无人异议,兄弟四人一同步入皇帝寝宫。 “儿臣叩见父皇。”四人于皇帝床榻前齐齐跪成一排。 厚厚的床帐子密不透风,端煜麟隐于其后,皇子们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咳咳咳……”皇帝未语先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在静谧的寝殿内略显刺耳。 “父皇您没事吧?您想说什么,慢些说。”太子是真正关心皇帝的安康。 “药……先拿朕的药来……咳咳!”端煜麟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几位皇子相互看看,心里不由得震惊。难道皇上的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不服药甚至连与他们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晋王急斥门口的内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皇上端药来!”转过头来,他又谄媚地讨好其皇帝来:“父皇莫急,药马上就来。不如让儿臣为您推推背、顺顺气?” 端璎瑨欲掀开帐子一探究竟,不料手还没碰到床沿就被方达厉声阻止:“王爷不可!陛下的病见不得风,您不能把帐子掀开!” “对,朕不能受风。有什么话,就隔着床帐说吧,咳咳咳咳……”话毕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末了,一方沾了血迹的巾帕从床帐底部的缝隙递出。 四名皇子无一不注意到了那抹刺眼的鲜红! “父皇……”太子盯着被方达迅速接过收起的帕子,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他仅是禁足数月,皇上的身体怎么就颓败成这副模样了? 对于皇帝的咳血,晋王既心有戚戚,又暗暗窃喜。病入沉疴,积重难返……命不久矣! 太子的清白一天没弄清楚,皇上就不会贸然传位于他,那晋王夺嫡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太子禁足期间,皇后和晋王暗里分别剪除了不少太子的党羽,与此同时晋王又迅速培养了一批属于自己的新势力;泰王整日“游手好闲”不问政事,成不了大势;显王虽有凤氏暗中支持,但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样比较下来,晋王的优势和胜算还是很大的。 端璎瑨越想越得意,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恐怕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预感自己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越来越近了! 目前晋王最大的障碍无疑还是太子,虽然屡次遭禁足,但是皇上却从未狠心废黜太子。看来,他得想个办法再将太子“压实”些,至少在皇帝意识还清醒的时候,不能让其翻身! 就在几人心思婉转之际,给皇帝的药准备好了。方达小心翼翼地将床帐挑开一道小口,将药碗送了进去。 “方公公,父皇如此虚弱,你不亲手侍药吗?”端璎宇提出疑问,主子生病,奴才理应喂药。 “回显王殿下,老奴倒是想啊!可是陛下他不许老奴进去!也罢,老奴一进一出,难免又漏进去些许凉风。王院使为皇上特制了一根竹吸管,这样一来也能方便皇上服药。”方达解释道。 不让方达近身,连喝药也到了需要吸管辅助的田地,可见皇帝的病是真严重!端璎瑨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待皇帝喝过药,呼吸才略微平顺一些,咳得也不那么厉害了。总算可以清楚地跟皇子们说话了,只不过依旧给人气若游丝之感。 “朕的身子恐怕是好不了了……”还不等端煜麟说出下半句,几名皇子便争着打断他。 “父皇切不可自暴自弃,您乃真龙天子,遇事逢凶化吉。相信用不了多久,父皇又能康健如初了!”太子的话听上去像是略带奉承的安慰,实则出自真心。 而晋王心中明显不带诚意,脸上却要装出悲痛:“父皇说的哪里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大哥和三弟说得对!父皇您过于悲观了。我大瀚名医遍地,明日儿臣便重金悬赏以招募四海神医。”宫中的太医治不好就请江湖上妙手高人,不怕续不了皇帝的命。 “父皇,儿臣也愿尽绵薄之力!”端璎宇不甘落后,他对皇帝的孝心也不曾掺假!他年纪虽小,却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皇帝分忧。 “好了好了,你们也不必尽说些好听安慰朕。朕自个儿的身体,心里有数。”床帐内剪影晃动,是端煜麟在不耐烦地摇手:“朕今天召你们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端煜麟顿了顿:“朕抱病的这段时日,辛苦皇后代替朕听政。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皇帝的话只说半句,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端璎瑨看了看左边垂首不语的双子,又瞅了瞅右边毫无反应的弟弟,于是率先打破沉默:“父皇说的是!后宫干政本就于礼不合,皇后垂帘不过是权宜之计,早该归政于君了!” “好个‘归政于君’!只可惜,依朕目前的状况尚不能立即复政。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呢?咳咳……”结尾还故意重咳两声以示健康状况实在欠佳。 “这有何难办?父皇只需解了太子殿下的禁足,并委派太子监国。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泰王站出来为胞兄说话。 端煜麟并没立即回应泰王,转而询问晋王:“晋王你呢?你是什么意思?” “回父皇话,儿臣觉得二皇兄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一个转折,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是否该顾及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毕竟太子殿下得罪的太后,是儿臣和父皇的长辈。作为小辈,儿臣觉得此事还需征询一下太后的意见。”端璎瑨回答得滴水不漏,也叫所有人无言以对。 端煜麟脸上不由露出嗤笑的表情,好在有厚厚的帘子挡着,外面的人看不真切。征询姜枥的意思?谁不知道姜枥跟皇后、跟凤氏是一条心?她巴不得太子永远别复起!问她不是等于白问? 皇帝掩饰好情绪,继续问年轻的显王:“璎宇,你觉得呢?” 端璎宇自懂事以来,便清楚凤氏与皇族的暗中角力。他的身份尴尬,当真不知道该如何站队。好在他自己不好权术,母妃也不强求他争抢什么,因此他才能活得坦然。但至少有一件事,端璎宇不曾忘记——他姓“端”,而这大瀚朝的江山也只能姓“端”。 璎宇摇了摇头,坦言道:“儿臣没什么想法。只要是父皇的决定,儿臣遵从即是。江山是父皇的江山,父皇想托付予就托付谁;是非对错,全凭父皇定夺!” 显王的这一番话算是说到端煜麟的心坎里了,他不禁对这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儿子刮目相看。 “说得好!”不管这孩子是否言不由衷,懂得哄他高兴也算本事。这点与凤家人是多么的不同!不愧为他的儿子。 “父皇,那您的决定是?”端璎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皇后从庙堂上跌落的情形。 “朕今天说了许多话,这会儿也乏了,你们跪安吧。”床帐内的人影翻了个身,隐约可以识别皇帝将背影留给了皇子们。 “可是父皇……”这样就完了?大晚上召他们入宫,就为了问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端璎瑨心有不甘。 “朕说,跪安!”语气中浓浓的不悦立时传达给每一位皇子。 “是。”端璎瑨即便想追问也不敢再开口了,只能灰溜溜地退下。 端璎瑨阴沉着脸,出了皇帝寝宫。兄弟四人走到长街便要分道扬镳——太子回麟趾宫;显王回甘泉宫;而泰王和晋王则要出宫回府。 端璎宇最先与三位兄长告别,剩下的三人继续前行。泰王见晋王臭着一张脸,不禁打趣道:“三弟何苦招惹父皇不快?没得碰了一鼻子灰!” “哼,臣弟宁愿碰壁,也不愿见后宫祸乱朝纲!二哥你是‘闲云野鹤’,自然不关心这些!”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泰王的讽刺。 端璎弼也不恼,吹了声口哨,只当没听见。端璎瑨被他吊儿郎当的做派气笑了:“呵,二哥真是好福气!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是太子殿下却是不同……” “你们说话,怎么又绕到孤身上了?”前面就是通往麟趾宫的岔路口,他正准备告辞,却因为晋王的话题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却屡陷禁足,不得脱身;朝政之上,更是不敌女流之辈!您这个太子当得有意义吗?”端璎瑨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父皇今晚虽召见了太子,可依旧没说解除太子的禁足,更别说恢复职权了。恕臣弟直言,照这样下去,您的储君之位恐怕坐不安稳了!” 端璎瑨的冷嘲热讽,当中不乏挑拨离间的意味。他意欲挑拨太子与皇帝、与皇后,甚至是与显王的关系。不管太子与谁为敌都好,耗费越多的精力,对他就越有利。 “三弟慎言!”太子留下一句忠告后扬长而去。 ------------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说破 在皇帝和太子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端璎瑨的心情十分不快。一出了皇宫门便迅速撂下脸来,啐道:“顶着个太子的虚名,却被皇后压得死死的,直到现在还禁足未解。神气什么?” “太子也就在几位皇子面前还能摆摆架子,爷犯不着跟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计较。王爷消消气,王妃准备了好酒好菜正候着王爷回去呢!”瘦猴儿涎着脸宽慰。 “哼,你不提她还好,一提起本王就会想起她那个处处与本王作对的‘好姐姐’!” 一想起凤家的‘背信弃义’,端璎瑨就恼恨得很。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她备的饭菜谁爱吃谁吃,本王才不稀罕!爷我今晚要出去找乐子,不回府了!” “这……恐怕不好吧?出门前王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尽早护送王爷回府。王爷您看……”瘦猴儿有些为难,府里没人不怕王妃的骄横跋扈,更怕王妃身边那个本领高强的影卫褐风。别说是下人了,就连王爷也要忌惮他三分。 “呸!给你脸了不是?你小子究竟是本王的随从,还是凤卿的奴才?你若这么听她的话,从此便不必跟在本王身边了!你只说去还是不去,不去就滚远些,别挡了本王的道!”见自己的贴身小厮都慑于凤卿淫威,端璎瑨愈加恼火了,扬起马鞭作势就要往瘦猴儿身上甩去。 瘦猴儿机敏,深知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也明白正在气头上的王爷是惹不得的。于是立马改了语气,打了自个儿嘴巴一下:“瞧奴才这糊涂!真是被冷风吹坏了脑袋!小的的正经主子唯有王爷一人,自然是为王爷马首是瞻。管她是王妃还是什么,通通跟小的无关。王爷只说去哪儿,小的这便给您开路!”说着立即扯着缰绳,向着端璎瑨的方向挪了两步。 “算你小子机灵!” 端璎瑨被瘦猴儿这么一说,气也消了大半。别人不好说,瘦猴儿他还是了解的。虽说油嘴滑舌,但心到底还是忠于他的。端璎瑨放下举着的马鞭,改朝马臀上狠狠一抽:“驾!”主仆二人向着“花红柳绿”之处打马而去。 端璎瑨带着瘦猴儿途径曾经的蝶香戏楼,被烧毁的部分早已修葺重建,半点颓损的痕迹也无。只不过戏楼早已易主,连名字改叫做“蠡苑”了。 “真是可惜了,想当初蝶香班也算名噪一时,谁曾想还不到一年便解散了?”瘦猴望着戏楼里的灯火,无奈感叹。 “登高跌重,怕也是最令人唏嘘的。且看它高楼起,又见它高楼塌,不过是命……”端璎瑨隐约闻得蠡苑之中传来的咿呀唱调,比起从前的蝶香班似乎相去甚远。大抵也只是个虚有其表的消遣之处。 瘦猴儿见主子驻立于此迟迟未动,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王爷可是想进去逛逛?” 端璎瑨嘴角一挑,摇了摇头:“罢了,突然就没了兴致了,回府吧。”说着便调转了马头。 “诶?王爷不是说……”瘦猴儿有点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刚出口的话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不是说王妃备好酒菜正等着本王吗?本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该‘辜负’了王妃的美意。回府,驾!”端璎瑨狠狠一夹马腹,座下良驹如离弦之箭,带着他奔驰而去。瘦猴儿赶忙打马追上。 凤卿已经命下人将饭菜热了第二遍,总算等来了夫君。 她抑制不住兴奋地迎上前去,亲手替端璎瑨除了大氅:“可还顺利?” 端璎瑨斜瞟了妻子一眼,不无讥讽地反问:“顺利?王妃指的什么?” “哎呀,自然是皇上……皇上请王爷去,可是交代了什么要紧话?”凤卿不好说得太直白。 “要紧话?呵,再要紧的话也是说给太子听的!与本王何干?”端璎瑨愤愤地落座,为自己斟了一杯热酒。 端璎瑨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凤卿心头那点热乎劲,她呆呆地跌坐在凳子上,难以置信道:“皇上还传召了太子?太子何时解了禁足?” “父皇不光召见了本王和太子,就连泰王、显王都一并叫去了!”话毕将酒一口气饮尽,末了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看得出,端璎瑨很是不快。 “王爷,那我们……怎么办?”凤卿是真没了主意,她原以为太子失宠、泰王轻浮,其他皇子年幼,晋王应该是最最有希望得到皇帝的重托的。可如今……她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咱们就等着太子复宠好了,权当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端璎瑨故意激她,凤卿果然上当。 “那怎么行!我不甘心!王爷甘心吗?”凤卿拍案而起。 端璎瑨心中冷冷嗤笑:“你当然不甘心,你打从嫁给我的那天就是不甘心的!”但是表面上他并不露出半点厌恶,只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卿儿为夫对不住你,恐怕许不了你太子妃之位的承诺了。也罢,这都是报应……唉!” 见端璎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即便是对政局毫不知情的凤卿也晓得出了大事了。她急忙攥着丈夫的手臂,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端璎瑨苦笑,他这个妻子就像养在温室里花朵,哪里懂得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幻?朝堂上与皇后的针锋相对、与凤家势力的疏离角逐,这些他通通瞒着凤卿。凤家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告知凤卿,因此她还一直蒙在鼓里。她或许还天真的以为,她的姐姐、她的母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她和夫君。 “唉!事到如今,为夫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晋王府与你凤家的关系……已然破裂许久了。”端璎瑨为难地望向凤卿。 “怎么会?怎么可能!”凤卿不敢相信,她腾地站起身来,不小心拂落一只茶盏。 一声脆响,茶盏碎成几瓣,正如此时夫妻二人的心。 “难怪皇上对王爷的态度忽冷忽热……可为什么啊?为什么姐姐和爹爹不再襄助我们了?”凤卿沉默一瞬,突然想起了初露头角的外甥端璎宇:“可是因为显王?”难道家族想要改为扶持凤仪的儿子? 这种可能端璎瑨怎么会想不到?然而,他却更倾向于皇后发现了胎儿惨死的真相。端璎瑨狠了狠心,决定和盘托出:“这个原因自然是有的,但也只能说是本王‘自作孽’。” “此话何讲?”凤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握紧了双掌。 “我杀了你姐姐的孩子。”言简意赅的表达,然而还是让凤卿懵了一阵儿。 “姐姐的孩子?你是说皇后……”凤仪的显王和阳顺公主都活得好好的,那便只能是凤舞了。瑞怡虽性情大变,身体却无恙;永王……也是早夭于十几年前,那时的端璎瑨也不过九岁稚龄,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直到她想起了两年前凤舞未出世便流产的那胎。凤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丈夫,说话似乎也打着哆嗦:“你、你……是你害得皇后小产?” 端璎瑨死死握住凤卿指着他的那根指头,沉声道:“是我们。” 凤卿激动地甩开端璎瑨的手,怒斥道:“你自个儿存了害人的心思,与我何干?更何况,我就是再卑鄙,也不至于去陷害自己的嫡亲姐姐!你……你……”凤卿又气又害怕,整个身体都微微发抖。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成全你!”端璎瑨也火了,他在宫里要看皇帝的脸色、要听太子的嘲讽,还要受皇后的打压,回到家他可不愿再受妻子的指责了! “为了我?我看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野心!你不就是想取太子而代之么?姐姐若生下嫡子,你就又多了一重障碍。所以你才要除之而后快!”凤卿不住地摇头,她没想到自己竟嫁给了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男人。 “住口!”端璎瑨盛怒之下,甩手赏了凤卿一个嘴巴。手起掌落,整个房间都沉静下来,对着妻子愤恨的眼神,端璎瑨有些后悔。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凤卿何尝受过这等委屈?说话就抄起桌上的酒壶往端璎瑨身上砸,还好端璎瑨身手敏捷,及时避开了。 端璎瑨上前抓住凤卿的双手,欲制止她疯狂的行为:“你疯了!想要谋杀亲夫吗?当心被外面的下人听见!” “我不杀你,你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你敢谋害龙胎,皇上和皇后不会放过你的!”犯下此等大错,别说夺嫡了,身家性命恐都难保!难怪姐姐和家族都忌恨上了晋王府。 “要说害死龙胎,你可也有份参与呢!”端璎瑨冷哼一声,将利用香粉打落龙胎的真相道出。 “你居然利用我?!你、你真是好狠的心!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爱护我!”凤卿这才觉得,自己真真是瞎了眼了。 端璎瑨扶着凤卿的肩膀正色道:“凤卿,你听我说。我敬你、爱你不假,可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知道,欲成大事,有时候必须做出牺牲。” “所以你要牺牲我?”凤卿的眼泪流了满脸,她真不敢相信她的夫君竟薄情至此! “你不过是被我小小地利用了一下,算不得牺牲。况且我若成事,将来你也能母仪天下。到时候,皇后就是太后,岳父依旧是国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端璎瑨扳过凤卿扭开的脸,直视她的眼睛质问:“你敢说你不想当皇后?你敢说你对皇后和她的孩子就半点怨恨也无?” 端璎瑨目光灼灼,直刺凤卿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她竟一时语塞了。 ------------ 第二百三十章 探望 “怎么,被我说中了?答不上来了?凤卿啊凤卿,你我夫妻,你的那点儿心思我还看不透?呵!”端璎瑨不屑地笑笑。 凤卿被言中秘密,急喘着挣开端璎瑨的手掌。她努力平复着情绪:“是啊,我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又如何?我原该嫁给太子,未来皇后之位本就是我囊中之物!可是太子设计我,害我不得不嫁给你这么个落魄王爷,我有什么办法?我若再不争取,当真是半点念想也没了!现在倒好,怕是真成了痴心妄想!”说完,气馁地坐回到凳子上。 “你又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本王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端璎瑨自顾坐下又喝了一杯酒,对着满桌子的珍馐却失了胃口。 “还有机会?什么机会?哪来的机会?”凤卿一连三个问句,无疑是急不可耐了。 “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讲。事到如今,也只有兵行险招了……”端璎瑨贴在凤卿耳边徐徐道来。 也不知端璎瑨究竟说了什么,凤卿显然心动了。她狐疑地看着丈夫,语气还有些不确定:“这法子能行吗?风险会不会太大?” 端璎瑨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王妃放心,为夫不会害你的。再过几日便是冬至了,你带上些节礼,进宫去瞧瞧皇后,还有我那个郁郁寡欢的长公主妹妹……” 冬至这日,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雪,凤卿领着儿子走在通往凤梧宫的路上。茂德已经四岁了,正是顽皮的年纪,每遇着一处宫殿都嚷着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那些娘娘们的寝宫是你能随便进的吗?”凤卿无奈地替儿子擤了一把鼻涕,都冻成这副熊样了,还不忘淘气! “为何看不得?皇后姨母的宫殿我们都住过,她们能比姨母尊贵?”茂德不解。 “不许胡说!快点儿走。别忘了昨天母妃是怎么教你的,见了皇后和你表姐……姑姑……唉,别管怎么叫,总之嘴一定要甜!”按照凤家的关系端祥是茂德的表姐,可按着皇族血缘,她又是茂德的姑姑,还真是麻烦! “知道啦、知道啦!母妃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孩儿都记得呢!孩儿只要向皇后姨母撒娇、夸公主表姐漂亮就好,对吧?” “你记得就好。可千万别提瑞怡的伤心事,听见没?”茂德这小子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端祥喜欢戏剧,之前还险些将他自己的玩具脸谱包进节礼里。幸亏被珊瑚及时发现,否则非闯大祸不可! “听见了,绝对不提唱戏的事儿!”小娃娃摇着胳膊信誓旦旦。 “乖,快走,别叫皇后等急了。”凤卿满意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心里的紧张也稍微减轻了一丝。 赶巧凤卿到的时候,凤仪和一双儿女也在凤梧宫陪皇后说话。 “仪姐姐也在?”凤卿携子一一见过两位姐姐、显王和阳顺公主。 “卿儿快来,就等你了!今儿咱们姐妹三人可要好好聚聚!”凤仪亲热地拉凤卿坐下,又将茂德交给端璎宇和端婉带着玩儿。 “皇帝病重,原本该热热闹闹的冬至,如今也冷清了不少。难得你们有心,还记得来探望本宫。”凤舞命妙青给凤卿换个新灌的汤婆子,顺便留她母子用膳。 “姐姐说得哪里话,妹妹自然是挂念姐姐的,这不就带着茂德来了么?”凤卿以为凤舞会因为晋王对她有所忌讳,正苦于找个什么理由能多留一会儿,没想到凤舞反而先开口邀请了! 凤卿隐隐欣喜,又想到来此的目的,于是假装随口发问:“咦,怎么不见瑞怡?难得孩子们都来齐了,她怎么能不来一块热闹热闹?许久不见瑞怡,我这个做小姨的也怪想念她。仪姐姐,你说是不是?”她将话茬抛给凤仪,凤仪也只能附和。 “本宫也希望她能多出来走动走动,可是这孩子……唉,不提也罢!”凤舞哀叹着,想着女儿如今变了个人似的,真叫人担心。她摆摆手,示意蒹葭去请长公主过来。 端祥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忘了怎么笑、怎么哭,就像一株干瘪的植物,怎么看都没了往日的生气。 蒹葭悄声进到公主的寝殿,在距离端祥十步开外的位置站定:“公主,仪贵妃、晋王妃还有显王、阳顺公主、晋王世子都来给娘娘请安了。娘娘请公主出去见上一见。”现在的端祥是万万靠近不得的,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突然变脸? “他们来请母后的安,与本公主何干?不见!”果不其然,端祥表现得异常烦躁,随手向蒹葭掷来一盒胭脂。 还好蒹葭站得远,没砸到。她庆幸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大着胆子回道:“娘娘说了,晋王妃和世子难得进宫,非要看看公主。公主不去,便是失了礼数……” “只会拿礼数压我,母后当真心疼我!哼!”端祥不屑地哼哼,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蒹葭退后几步,连忙拦住她:“公主还未梳妆更衣。” “本公主肯接见已是给足他们面子,用不着郑重其事的!况且你觉得我现在的装束见不得人吗?”端祥穿了一件日常的xxx袄,固然不够隆重,倒也看得过去。 “奴婢不敢。那就请公主隋奴婢来吧。”蒹葭哪敢跟公主顶嘴,索性见好就收。 “长公主驾到——”随着小太监尖声传报,端祥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来到了正殿中央。 “儿臣参见母后,见过仪贵妃、晋王妃。”行起礼来也是颇为随意。 “没规矩!”凤舞瞧着女儿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来气,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又是她自己。可谓是“自食恶果”,她也没处抱怨。 “来来来,让小姨好好看看!”凤卿亲热地迎上前去,想要化解尴尬的气氛。 端祥今年十四有余,马上就要到可以出阁的年纪了。少女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凤卿今天也特意带来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精致玩意,希望端祥能感兴趣。 还没等凤卿的手摸到端祥的衣角,端祥便敏感地躲开了,还失礼地呵斥出声:“别碰我!”这下子不光凤卿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瑞怡!”凤舞震怒,狠拍了一下桌子。端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后以更叛逆的姿态迎向凤舞的目光。凤舞无奈地闭了闭眼睛:“瑞怡,快跟晋王妃道歉。” 端祥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向凤卿福了福身:“失礼了。瑞怡身体不适,还是不扰大家雅兴了。瑞怡告退。”说罢也不等凤舞允准,便欲转身离去。 凤舞刚想开口阻拦,却有人比她先一步行动了。小茂德,晃晃悠悠走到端祥面前,小手一把拉住她的裙摆,舔着嘴唇一派无邪模样:“表姐去哪儿?也带茂德去玩玩可好?” “你干什么?快松开!”端祥连忙将裙摆抽出,厌恶地推了茂德一下。茂德一个没站稳,跌了个屁蹲儿,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瑞怡!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还不快把世子扶起来!”凤舞指着女儿命令道。 “我不!谁叫他要讨我嫌?我只是想回屋,他却偏生拦着我!”端祥不悦至极,连敬语都懒得说了。 “你真是太没规矩了!看本宫不好好罚你!”凤舞说话就要冲过去掌掴女儿,被凤仪和妙青合力拦下。 凤卿一边扶起哭泣的茂德,一边劝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皇后娘娘就别计较了!”凤卿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却恨透了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片子!真是心疼宝贝儿子,也不晓得摔得要不要紧? “小孩子?她再过几个月就及笄了!茂德那才叫小孩子!”凤舞气愤难平。 茂德被凤卿搂在怀里,看着怒不可遏的皇后,又看看倔强忤逆的端祥。他觉得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大姐姐一点也不漂亮,甚至有些面目可憎。来时爹娘教给他的那些奉承话,此时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现在满脑子只剩下报刚才“一推之仇”的念头。 茂德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个能恶心到端祥的绝妙主意浮现在他心底。本来已经不哭的茂德,突然又可怜兮兮地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吸引了大人们的注意。 “哟,茂德这是怎么了?又哭了!是不是哪里碰疼了?还是被咱们吓到了?”凤仪借机将焦点往茂德身上引,省得皇后母女剑拔弩张。 “你看你把弟弟吓的!”凤舞狠狠瞪了端祥一眼,奇怪的是,这一眼里似乎并没有方才那么强烈的责备之情了。 “呜~呜~,我听说公主表姐喜欢听戏,就像送一个漂亮的脸谱给表姐,可母妃偏不让!表姐一定因为我没带礼物给她,所以才生气的!”茂德一边装模作样地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边从指缝间偷瞄端祥的表情。 端祥的脸如预期般扭曲起来,她恶狠狠地盯着茂德,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茂德你给我闭嘴!”凤卿死死捂住儿子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摸到端祥的逆鳞了!她陪着笑脸解释:“童言无忌,他无心的!” “竖子大胆!凭你也敢挖苦本公主?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天生的下流种子,跟你那下贱的爹一个样儿!”只见端祥惨白着一张脸,目光却如刀锋般凌厉,指着茂德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端祥这番话的确有些过了,不光侮辱了晋王父子,连带着把凤卿也骂进去了。纵是凤卿涵养再好,此时也不禁沉下了脸。 “都给本宫住口!来人,把公主关进寝殿。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凤舞终于坐不住了,是时候该让端祥退场了。 “母后居然为了一个贱种禁足儿臣?哈哈哈……好啊!好啊!哈哈哈……”端祥此刻的模样,倒真像有几分疯魔了。 茂德害怕地往凤卿身后躲了躲,他有点后悔故意挑衅表姐了。凤卿搂紧茂德,心中早已火冒三丈,疯丫头左一句“下流种子”右一句“贱种”的称呼她的儿子,她如何能忍? 故而说出的话也夹枪带棒:“是啊,长公主何等尊贵,我们这些下贱之人怎配跟您共处一室?不过我也好奇,公主这等尊贵的人物,不知这‘礼貌’二字会不会写?公主的教养哪里去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皇后。 “够了,都少说两句吧。今日这状况,本宫也不便久留二位妹妹了。改日本宫定设宴款待,并叫瑞怡这丫头当面给妹妹道歉。眼下先散了吧。”凤舞衣袖一挥,做头疼状。 “臣妾(儿臣)告退。”一干人等情绪各异地离开了凤梧宫。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密折 凤卿气愤难平地带着茂德回了晋王府,进门前将藏着“发热丸”(能引起发热症状的药丸,即溶于水,对人体有轻微损害)的特制戒指脱下来丢给珊瑚。 “成了吗?”一进屋端璎瑨便焦急地执起凤卿的手问道,却发现他给她的戒指不见了:“戒指呢?” “让珊瑚收起来了!根本就没派上用场。”凤卿气呼呼地甩开丈夫的手。 端璎瑨看了看时辰,果然还未到用膳时间,看来皇后根本不肯给他机会啊。他自嘲地笑笑:“怎么,皇后厌弃本王,竟到了连亲妹妹都不愿留膳的地步了?” “才不是呢!本来是要留下的,全怪瑞怡那不知好歹的丫头,惹怒了皇后,大伙儿这才不欢而散的。”凤卿见丈夫眉头紧锁,伸手按了按了他的眉心,安慰道:“你也不用发愁,即便瑞怡没病,经此一闹,也够皇后头疼一阵子的了。” 端璎瑨原本的计划是用“发热丸”让端祥病上一场,以皇后对女儿的重视程度,必会亲自照料。若要朝堂、后宫、女儿兼顾,实乃分身乏术,他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联合大臣们劝谏皇后还政。没想到,计划中途出了岔子。 “本王要的不是皇后头疼,而是逼迫她不得不‘二者取其一’!”现在除了瑞怡公主,再没什么是皇后在乎的了,所以一切计划都须从公主身上入手。目前看来,他必须要从长计议了。 “我有什么办法?瑞怡那丫头太放肆,不单顶撞皇后,而且根本不把我和仪贵妃放在眼里。最最可恨得是,她居然还侮辱我们茂德。说他是……”凤卿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方才光顾着图嘴上痛快,却忘了端祥的话里是连端璎瑨一并骂了去的。现在当着本人的面,她怎么好说的出口? “她说茂德什么了?”端璎瑨眯着眼睛不满地盯着妻子。 “算了,不提也罢。左不过是些不招人爱听的。”想想还是不要说出来伤了丈夫的自尊。 没想到端璎瑨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不说本王也猜得到那丫头说了什么。她无非是拿本王的出身做文章,借此贬低茂德。她是嫡皇长女,身份贵重不比旁人,向来看不上庶出的皇子公主,本王压根就不在意。”端璎瑨想,端祥十几岁的女子,最多不过是骂他和茂德卑贱。再难听的他都听过,害怕被她羞辱几句? “王爷就不生气?妾身却是气得不行!她凭什么辱骂我的儿子?”凤卿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 “就凭她是嫡长公主,是皇后的女儿!”端璎瑨慢条斯理道。 “我呸!凭她是什么身份,女儿到底是女儿,比不得男孩中用,还不是早晚都要嫁人?待王爷大业得成,咱们的儿子不知要比她尊贵多少!”凤卿越说越得意,鼻子翘的老高。 想先帝的嫡长公主红鸾,也曾风光无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终还不是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更何况端祥如今的境遇比之当年的端妺还差得远呢!她嚣张什么?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凤卿的某句话似乎触动了端璎瑨的灵感。 “我说王爷事成后茂德就比瑞怡尊贵了。”凤卿复述。 “不对,前一句!”端璎瑨摇摇头,不是这句。 “女子始终是要嫁人的?”凤卿疑惑。 “对!对了!就是这句!本王想到办法了,哈哈哈……”端璎瑨兴奋地握住凤卿的肩膀称谢:“多亏了王妃的提点啊,哈哈哈……” 而凤卿则被丈夫莫名其妙的大笑搞得一头雾水。 没过几日,一道密折被偷偷送入了皇帝的昭阳殿,神鬼不知。 端煜麟歪在案边细细阅读着这封密折,上呈折子的人正是晋王端璎瑨。端煜麟嘴角一挑,将折子抛至案上,心理却犯了合计。 方达给皇帝重新换了一盏龙眼茶,见天颜不展,想必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不是将政务‘全权’交予皇后处理了吗?这封密折直接送到了陛下手中,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朕也奇怪这道折子是怎么避过皇后的?想来朕的昭阳殿除了凤氏的耳目,还藏了其他人……”端煜麟点了点折子的落款,方达凑近一看,却是盖邑侯屠罡的亲笔。 “这……”方达不解,端煜麟示意他把整篇奏章通读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敢情这是道请求赐婚的折子!方达合上奏折,连连摇头称不妥:“公主金枝玉叶,如何能配与这等粗俗莽夫?这不合适啊!还请皇上三思啊。” “不用你说朕也知道他不配!只不过朕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他的这个胆子,敢呈这样的折子上来!”端煜麟横手一扫,折子被扫飞了出去。 “陛下息怒!”这屠罡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觊觎天家之女?谁不知道屠罡是个什么德行,想做大瀚的驸马,简直痴人说梦! 屠罡乃是前任盖邑侯屠震独子,今年二十有八,年纪不大却已经死过两任夫人了。他老子屠震是草莽出身,曾与仙莫言一同从龙,于赤丘之役中替先帝挡过一支毒箭,这才被封了世袭的侯爵。屠震虽粗鄙,但实打实有两把刷子,可他的儿子却不怎么样。屠罡继承了祖上与生俱来的粗俗野蛮,却没学到他老子的半点英勇,完完全全就是个窝里横的草包!这样的人怎也好意思开口求娶公主?更何况还是尚未及笄的大瀚嫡长公主! “朕气得不是这屠罡不自量力,而是这幕后的推手!”方达也许不知,但是他却清楚得很,屠罡与晋王的私下往来,用“过从甚密”四字来形容也并非不可! “璎瑨啊璎瑨,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端煜麟腹诽着,竟被气得咳嗽起来:“咳咳咳咳……”这婚事他若答应,那便是和皇后一边彻底决裂了;他若不应,朝中老臣难免生出“君王不念旧恩”的凉薄之意。晋王不惜牺牲妹妹的终身大事也要挑拨他和皇后不和,看来皇后没说错,晋王果然心怀不轨! “陛下,您快喝口茶压压!”方达连忙给皇帝顺气,也不知是为了何人能生出这么大的气?他只隐隐觉得,这个人怕是要倒霉了。 “你去,把这封折子送去凤梧宫给皇后瞧瞧。”端煜麟倒要看看,凤舞是个什么反应?她又会如何应对? 方达点点头,揣上密折,提着一盏明晃晃的六角风灯往凤梧宫去了。 “啪——”一本揭了火漆的奏折被狠狠掷到了地上。 “放肆!反了他了!”凤舞咬牙切齿道。一个山野村夫,也想娶她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脸不要脸! “娘娘息怒。不就是盖邑侯痴心妄想觊觎咱们公主吗?娘娘回了他便是,皇上也一定不准的。”妙青安慰主子。端祥还没成年,这便是最好的拒绝理由。 “你可知道这竖子为何如此胆大,敢提出这等不知耻的请求?”凤舞与皇帝一样,不是气屠罡的莽撞无知,而是恨晋王的不安好心。 妙青摇摇头,她对这个盖邑侯知之甚少。 “哼,他表面上痴痴傻傻,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可是背地里却是晋王的‘跟屁虫’呢!”如果不是皇帝许她严密监控晋王,她未必能发现二人这层关系。 “晋王?又是晋王!他这么做是明摆着要恶心娘娘、给娘娘添堵呢!”妙青也恨晋王的阴险。 “只怕不光添堵这么简单,他这是要拿刀子剜本宫的心!”谁不知道自她小产后,对唯一的女儿更是万分珍视?他既知道端祥是她的命根子,却还想出这般恶毒的招数来逼她还政。好啊!好啊!索性就陪你玩玩,看看这朝政她还回去,是不是真能“还”到他晋王手里! “依奴婢看,晋王这是狗急了要跳墙。”妙青轻蔑一笑,论智谋、论手腕,别说晋王斗不过老奸巨猾的皇帝,就连皇后娘娘他也未必是对手! “本宫觉得也是时候了,‘纵容’他也够久了,索性此番就……”凤舞眼中射出凛凛之光,杀意毕现。 “晋王虽死不足惜,可三小姐她……”妙青不得不提醒凤舞,凤卿夹在其中乃是最大的顾虑和麻烦。 “三小姐?”凤舞似痛心般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冷冽:“她早以成为‘晋王妃’了,哪里还有什么‘三小姐’?” 等了几天不见答复的端璎瑨和屠罡都有些焦虑,他们摸不准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然而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他们焦急等待之时,一封应对求婚奏折的信件由妙青亲子送到了皇帝的手边。 端煜麟展开信纸细读,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嘴角微抽,阅至最后竟然放生大笑起来! “哈哈哈!皇后啊皇后,真不愧是凤家的女儿!好一招‘以牙还牙’!”端煜麟佩服凤舞的机智,也惧怕她的智慧。对于这位皇后,他真是“又爱又恨”! “皇上?”方达被皇帝的反应惊呆了,这时端煜麟将信递给方达。 “就按信上的意思替朕拟旨!”说着,将玉玺重重搁在桌子上。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配 “混蛋!”送走传旨公公,关上门,端璎瑨破口大骂并将圣旨狠狠摔在地上。 凤卿亦是面色不愉地抱怨道:“我就说肯定不成,你偏要怂恿那憨货去求娶瑞怡!现在倒好,自取其辱了吧?” “你除了会抱怨、耍横,还会做什么?这会儿想起责怪本王了?”端璎瑨本就在气头上,故而对凤卿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很是烦躁,这可如何跟屠罡交代?他心中怨恨,没想到比起亲儿子,父皇竟更偏向着皇后和瑞怡! 虽然离间计未成颇有些遗憾,但是凤卿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也不是真心想将瑞怡推入屠罡这个火坑。再有就是,皇帝的这道圣旨还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一直养在王府里的白悠函,她早就看不顺眼了!这次总算将这老姑娘送出去了! 正如你所料,皇帝发来晋王府的的确是一道赐婚圣旨,然而却不是“成全”瑞怡公主和盖邑侯。圣旨里正是按照皇后的意思,将“为曼舞司鞠躬尽瘁,以致耽误终身大事”的白悠函赐给盖邑侯做夫人,以示皇恩浩荡! 这等荒谬之事说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且不说白悠函三十几岁的年纪比屠罡还要年长不少,单论她出宫的原因实则憋屈至极,又何来皇恩浩荡一说? 正当夫妻二人各怀心思、沉默难言之际,只见一幢黑影如旋风般刮进内堂,骤然逼近端璎瑨。 屠罡气急败坏地拎起端璎瑨的衣领,怒吼:“王八蛋,你敢玩儿老子!说好了是将你妹妹嫁予我,结果怎么成了你姑姑那个老女人?” 端璎瑨眉头一皱,这莽夫也忒尊卑不分,难怪谁都瞧不上他!端璎瑨打开屠罡的手,厉色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辱骂本王?” “我管你是亲王还是郡王,还不是不受皇上待见的废物?跟我在这儿摆什么谱?哼!”屠罡嗤之以鼻。 “你说谁是废物?你在说一遍!”端璎瑨的目光中起了杀机,他最恨别人骂他“废物”! 屠罡不屑地哼哼两声,还用手指点了点端璎瑨的胸脯:“我说你是废物!就是你晋王!怎么……” 不等屠罡狂完,端璎瑨迅速抓住屠罡推点着他的手指,用力一掰。只听嘎巴一声脆响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屠罡的手指被折断了。 “再敢出言不逊,本王就撅折你十根手指!听懂了吗?”端璎瑨掏出腰间挂着的短刀,架到了屠罡的脖子上。 “懂了!懂了!晋王饶命!” 屠罡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恐吓他几句就被吓得快尿裤子了。 “滚回去,好好准备迎娶本王的姑姑!如有怠慢,本王就禀告圣上,治你个‘藐视君威’之罪!快滚!”端璎瑨短刀入鞘,一脚踹在屠罡屁股上,将其赶了出去。屠罡捂着断骨的手指,屁滚尿流地铩羽而归。 “呵呵呵……这个屠罡白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头,真是中看不中用!就他这熊样还妄想尚公主?他也配?”就连凤卿都忍不住嘲笑起来。没见过本人还不知道,原来屠罡竟是这般不堪!真不明白端璎瑨为何要与如此蠢物结交? “行了,你以为本王愿意与他来往?”还不是因为有一次喝花酒时,刚好遇上这个莽夫醉酒闹事,他就顺手替屠罡解了个围。没曾想时候屠罡便赖上了他,非要与他结交,躲都躲不开! “现在怎么办?”吵过笑过,凤卿却没了主意。 “怎么办?去问你的好姐姐啊!”这一切还不是皇后在背后搞的鬼? 凤卿瞥了瞥嘴,腹诽道:“还不是你先出阴招陷害皇后的,要不然她至于针对你吗?”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也有些怪凤舞对他们太狠心。 此时的凤梧宫内,凤舞怡然自得地品着上好的碧螺春。 “娘娘,听说晋王接到圣旨的一刹那脸都绿了!估计屠罡也得爆炸,这会儿恐怕已经打到晋王府上了,呵呵。”妙青掩唇而笑,一切都在娘娘的计划中进行。 “那也是他活该。”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主意打到瑞怡身上!凤舞可以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唯一不能触及的底线就是她的孩子。 “那下一步,咱们是不是该……”妙青掏出一方柳色丝帕和一封故意做旧的信封。 “不急。盖邑侯大婚是定在哪天来着?”凤舞要思考的东西太多,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她记不清了。 “下个月廿五,刚好年都过完了。”凤舞懒得管的小事,妙青都替她记着。 “倒是个黄道吉日,那便正月廿六将东西给盖邑侯送去吧。”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将尽。有些事,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是。”妙青顺着凤舞的视线望去,院子里一树白梅开得正茂。可惜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风吹落枝头。盛极必衰,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顺景十四年的春节在平静中度过,皇帝不理朝政也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朝野上下阴郁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新年伊始而有所好转,被凤氏死死压制的政派敢怒不敢言。 满眼皆是烦心事,唯有借盖邑侯大婚的机会喝上几杯,聊以慰藉。仙莫言、李健等老臣,看在已故老侯爷的面子上赏光出席了屠罡的婚礼。这也让他觉得倍有面子,大大满足了他那颗虚荣心。 丰盛的酒席、隆重的排场、尊贵的宾客……屠罡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那个半老的新娘。 白悠函今年三十五岁,整整大了屠罡七岁!想屠罡前任两位夫人,嫁给他时都不过二八年华;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至少也是富贾之家的小姐。再看看白悠函是个什么身份?离了休的高级宫女?可谁不知道,她压根不是正常赦放出宫的,而是犯了错被赶出宫门的! 现在的白悠函充其量也就能拿“晋王姑姑”的身份说事儿,可是晋王如今也不似从前风光了,她这个鲜有人知的姑姑更是没什么价值。再者,她比起瑞怡长公主来,无论哪方面都差得太远了,真可谓是云泥之别! 一想到今晚还要与一个毫无韵味的老女人行夫妻之礼,屠罡就不觉地直反胃。他这回是被晋王坑惨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尽管屠罡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也避不开洞房这一环。 满身酒气的屠罡跌跌撞撞地晃到新娘跟前,粗鲁地一把掀开盖头。盖头下的白悠函不禁眉头紧皱。 见白悠函摆出一副嫌弃的嘴脸,屠罡不乐意了。他想,老子还没嫌你半老徐娘呢,你倒厌烦起老子来了?屠罡的大手捏住白悠函的下颌,将她的脸扳过来冲着自己。 细看之下,这女人相貌也算平整,奈何岁月的痕迹却是再多胭脂水粉也遮盖不住的。白悠函眼角的纹络仿佛是对他聚起的嘲笑,一条条勒紧他的心,令他窒息。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请出去,我要就寝了。”白悠函快被屠罡身上的酒味熏吐了,她厌恶地下了逐客令。 屠罡怔了半晌,二话不说甩了白悠函一个大嘴巴,并辱骂道:“臭*!老子是给你脸了!这是老子的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赶我走了?你看看你那副样子,你以为老子乐意碰你?要不是圣命难违,老子宁可纳一真妓女也要你这么个老娼妇!” “你骂谁是娼妇?!”白悠函也急了,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高级宫女,恪守礼义廉耻是她的本分,岂容这莽夫随意污蔑? “骂你怎么了?皇宫里的腌臜多了去了,你能干净到哪儿去?”晋王他骂不得,自己的女人他总骂得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悠函知道跟这种人讲不通道理,索性掰开他的手,扭头不理。 “你说谁是狗?你敢骂老子是狗!老子倒要让你知道知道,在这侯府里,只有老子是主子,其他的都是狗!你,也是被晋王舍弃、被老子倒霉捡到的一、条、狗!”屠罡极具侮辱性的语言彻底激怒了白悠函,她想都没想就还了他一嘴巴。 “屠罡你给我闭嘴!”白悠函此刻恨不能缝上屠罡的臭嘴!她是造了什么孽,偏要受他这般作践? “*你敢打我?看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屠罡的火气和酒气一齐上涌,下手也是没轻没重,几个巴掌下去就扇得白悠函嘴角流血、眼冒金星。 白悠函被屠罡的蛮力打得奄奄一息,可惜他还不肯罢休,薅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吗?老子就偏要碰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违逆老子!” “不要!别过来!救命啊……”白悠函的呼救声最终被淹没在了屠罡毫不怜香惜玉的暴虐之中。 事毕,屠罡在餍足中酣然睡去。只有白悠函一个人睁大着眼睛,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默默流泪。她好恨,恨皇帝、恨屠罡、也恨自己。她多想就在此刻与屠罡同归于尽!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甚至不能对这桩婚姻表示出任何不满,否则就是忤逆了圣上的“美意”,晋王也会因此惹来无尽的麻烦。 这个新婚之夜,一定是白悠函有生以来最屈辱、最痛苦的日子!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稀客 大婚翌日,白悠函早早起身洗漱,她将自己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可是她还是觉得脏。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屠罡,伸手一摸枕畔,早已是冰凉一片。哼,度过了一个没滋没味的新婚之夜,起床也不见新妇殷勤伺候,屠罡对白悠函的不满又多了一层。 “小香,伺候本侯洗漱更衣!”屠罡喊来贴身婢女。 名叫小香的婢女扭着水蛇腰,不急不缓地进到屋内。看摸样也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显然在侯府里当差有些年头了。她将泡热的面巾往屠罡脸上一敷,语带醋意地说:“哟!侯爷还记得有小香这号人呐?还以为您早就忘了奴婢呢!” “我怎么会忘了‘温柔体贴’的小香儿呢?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屠罡坏笑着将小香拉入怀中上下其手。 “侯爷快快放开奴婢吧!让新夫人瞧见了多不好?您那位夫人,脾气大着呢!”这女子虽然嘴上拒绝着,可身子却纹丝没动地腻在屠罡怀里,甚至还大胆地用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怎么,她给你气受了?”屠罡微微不悦,这贱妇,入府头一天就想给他添堵? “她是夫人,我是奴婢,被说两句也是正章。”小香做出一副“我有什么办法”的委屈状。 “她说你什么了?你给爷学学,爷替你出气去!”这个白悠函,真是反了她了!难不成盖邑侯府要改姓白了吗? “倒也没什么,就是今儿早奴婢伺候夫人更衣时,本想着是新婚大喜,便挑了一件喜庆的玫红夹袄。可是夫人不喜欢,偏要穿她自己带来的月白棉裙。奴婢觉着新婚穿白色不吉利,便多嘴提醒了两句。奴婢也是好心不是?可是夫人不乐意了,骂奴婢不懂规矩呢!”小香撅着嘴撒娇。虽然她年纪也不算小了,但是比起白悠函却是鲜嫩太多。故而做出这般小女儿娇态,依旧能引来屠罡的怜爱。 “奶奶的,她这是咒我死呢!”大喜的日子穿白衣服弄得跟吊丧似的,不是诅咒他是什么?“不行!老子找她算账去!”说话就要推开小香。 “别啊!你就这么去了,她肯定知道是奴婢告的状喽!回头还不定怎的报复奴婢呢!求爷疼惜,别给奴婢找麻烦了。”小香又将屠罡压了回去,臻首埋在他胸前假装啜泣。 “她敢!爷就不信治不了她了!小香莫哭,这口气爷一准替你出了!”闻着小香身上的脂粉味儿,屠罡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爷怜惜小香,小香都明白。可是小香毕竟只是个奴婢,整日跟爷厮混招了多少白眼?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且看前两任夫人在世时对奴婢的态度就知道了……”她用手指头在屠罡的胸口画着圈圈,这事儿她提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可是每回屠罡都不放在心上。 小香本是第一任夫人的陪嫁,屠罡头婚不久便被收做了通房。可是夫人防着她,不许屠罡抬她做妾;好不容易等到夫人病死,新来的继夫人又是个厉害的主儿,甚至一度不许她近身伺候……这么一来二去的,抬妾的事就彻底搁置下了。现在好了,第二位夫人也死了一年多了,新夫人又是个不讨喜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旧事重提。说不定没了正室的阻拦,此番就能一举成功呢? “哎呀,知道了,你不就惦记着抬妾这点儿事么?爷答应你便是。反正那个老女人也不敢有异议。”真不明白,正不正名分有那么重要吗?两个人在一起耍得开心不就行了?非计较那些虚名,当真没意思!屠罡被小香缠得没了兴致,一把将其推下大腿:“起开,爷要办‘正事儿’去了!” 被推至一旁的小香不屑地瞥了瞥嘴,心道你还能有什么正事?然而嗔怪之话中心愿得偿的喜悦依然清晰可辨:“冤家!” 屠罡所谓的“正事”就是去找白悠函的麻烦。 闲来无事的白悠函此时正在院子里修剪梅花,脚下的篮子里已经盛了好几枝形状姣好的白梅。待会儿,她要将这些梅花拿回房里用作插瓶。 屠罡似一阵风地冲到跟前,提脚踢翻了花篮,一只手重重地推搡着白悠函,怒叱道:“臭婆娘!穿着‘丧服’,还尽剪些白梅花,当真是盼老子早死是不是?” “有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成吗?”白悠函揉了揉被推疼的肩膀,白了屠罡一眼。 这个屠罡,眼看着也是奔三十的人了,脾气怎么就跟小孩子似的,说急就急?白悠函无奈地瞥了眼被践踏成泥的白梅,好好的花都被糟践了,可惜! “你还不乐意了?老子问你话呢,大喜的日子你为什么穿白衣服?”屠罡懒得跟她废话。 “大喜?喜从何来?”白悠函觉得好笑,他该不会指他们成亲是件喜事吧?她厌恶地摆摆手:“我平日里素服惯了,再说我年纪也‘大’了,穿不住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她故意加重那个“大”字,以此来讽刺屠罡。不过她也料定草包屠罡肯定听不懂。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过本侯不喜欢看见有人穿白,你去换一身别的来。”屠罡命令的口吻令白悠函很不爽,但是她也不愿再多做顶撞。 正当白悠函打算回房间之时,小香从院子外跑了进来,边跑还边通传着:“侯爷、夫人,门外有个自称是夫人旧友的人,求见夫人。”话毕,小香还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白悠函。 “故人?她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白悠函半辈子幽居深宫,朋友更是少之又少。 “说是叫红漾,是夫人从前宫里的下属。”小香见那自称红漾的女子与她差不多年纪,长得倒是溜光水滑的,果然还是宫里的水米养人。 “啊,是她!快请!”曾经名动一时的“烈焰骄阳”舞的原班人马,如今也只剩下红漾一个还留在宫中了。 “切,什么客人,值得你激动成这样?”屠罡不以为然,却也生出了些好奇,索性跟着白悠函一同来到偏厅会客。 白悠函一进客厅,便被迎面奔来的红漾抱了个满怀。 红漾的头歪在白悠函肩上,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掌舞姑姑!红漾好生想念您!” 白悠函先是被红漾的热情惊得一愣,随即也回抱了抱红漾。她不记得她们的关系到了如此亲密的程度啊?难道是因为她离开后,新任掌舞很难相处,所以才格外怀念她? “丫头你怎么来了?”白悠函暂时不想其他,只问她的来由。 “姑姑成亲,红漾前来道贺。虽说本该昨日就来讨杯喜酒喝的,但是红漾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够资格出席侯府的婚宴。所以,今天特地告了假来看姑姑!”红漾高兴地拉着白悠函的手,她所流露出的喜悦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可是白悠函又不明白了,她成亲,红漾高兴个什么劲儿?她可不相信红漾是替她开心,况且这桩婚事真的没什么好值得开心的。 “今日也不迟啊!姑娘想讨酒吃,什么时候都不晚呐!侯府别的没有,好酒倒是有几坛子的!小香,快去把酒窖里的上等七里香拿出来,让侯爷我好好招待招待夫人的这位‘好朋友’!嘿嘿……”屠罡这个急色鬼,方才一见了红漾魂儿就飞了!这会儿居然还涎着脸,想要上前握红漾的手,被红漾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多谢侯爷美意了,酒红漾就不喝了。只是想单独与夫人叙上几句闲话,不知侯爷可否回避?”红漾竭力维持着礼貌,心里早就将这畜生骂了几百遍了! 这样的一个浊物,怎么配得上高洁傲岸的白悠函?别说白悠函才三十五岁,就算到了五十三岁,也断看不上屠罡这等货色! “还有什么话是本侯不能听的?”屠罡老大不乐意地退出内堂,走到外堂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屠罡个头大,心眼儿却小。他总想着,是不是她们有什么要紧密秘不想他知道?或者是背后讲他的坏话?屠罡不放心,遂又悄悄折回门边听起墙角来。 屋内二人早就料到屠罡的“小人之心”。但是白悠函一向行得端坐的正,倒也不怕这厮偷听;而屠罡此举则正中了红漾下怀。 红漾朝白悠函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抬眼看她的神情中便有了些许挣扎,更夹了许多愧疚。白悠函不解。 “姑姑,这是齐班主托奴婢带给您的信。只可惜送信的第二日,齐班主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奴婢怕您伤怀,故一直没敢将信拿出来。现在姑姑成亲了,可见也是将事情想开了!奴婢也终于能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了。”红漾从袖子里取出一封磨旧了的信封和一方题了字的柳色丝巾,递给白悠函。 “这是什么?齐班主又是谁?”白悠函看了看丝巾上的题字,有些眼熟。 “姑姑别装糊涂了,这里没别人了。齐班主自然是您忘年的相好,齐清茴啊!”红漾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认得什么齐清茴?他……”不等白悠函否认完,蹲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的屠罡“哐啷”一声将门踹了个稀烂。 “好你个烂货,敢情早就给老子戴了绿帽子了!”屠罡气急败坏,怎么都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一片! ------------------------------------------------- ------------ 第二十三篇 风云渐变(上)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误杀 白悠函惊恐地回头,该死!她怎么把屠罡这霸王给忘了?再转回来看红漾那故作惊慌、眼神却满是无奈的反应,她便明白了一切。红漾这是故意给她下了个套啊! “红漾,你何苦要诬陷我?”白悠函自认与红漾无冤无仇,她为何特意来落井下石? “红漾不知道侯爷在偷听啊!若是知道红漾断不会说的!”红漾摇着头,否认是在陷害白悠函。 方才两人关系的“亲密”屠罡也是看在眼里,这会儿想撇清关系恐怕难了。此时的屠罡,无疑已经认定白悠函与野男人干下了下流的勾当。 白悠函握紧拳头,胸口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对屠罡解释。她甚至难得地用了敬语:“侯爷休听红漾胡言,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是事实。妾身与那个齐清茴根本就没有过交集,只是听说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京城经营了一座戏园子。”言外之意,她怎么可能跟一个还是孩子的戏子厮混到一块儿? “呸!知道这些还不够清楚吗?你俩分明有一腿!”他还知道,齐清茴虽说是戏班班主,可暗地里还干着兔爷儿的营生!自甘堕落的下流胚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勾搭个把半老徐娘更不在话下! 屠罡这是摆明了不肯相信她了,白悠函无可奈何,只坚定地看着他说:“我不曾做过,信不信由你!”转而又对红漾下了逐客令:“你来者不善,实乃不速之客。走好,恕不远送!” “姑姑……红漾对不起您!今日之事,您务必要好好向侯爷解释。侯爷一定是误会您与齐班主有染,但是这点奴婢可以证明,你们仅仅是‘发乎情止乎礼’!”红漾不多话还好,这么一说,白悠函和齐清茴之间反而成了“真爱”了!真是越描越黑了。 “你闭嘴!快滚!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白悠函出离愤怒,她怎么栽培出这么一个歹毒的下属? 白悠函的表现看在屠罡眼里,无疑是被揭破丑事后恼羞成怒的证据。她这么急着赶红漾走,就更说明她有问题!屠罡一怒之下赏了白悠函一巴掌,骂道:“你不客气了?你还想怎么不客气?我看是老子对你太客气了,你这贱人!”力气之大直把她掠倒在地。 “姑姑!”红漾激动地扑上前去搀扶,却被白悠函厌恶地推开。红漾装出手足无措的委屈状,咬着嘴唇道:“红漾知道姑姑恨奴婢,可是奴婢已经向侯爷解释了呀!”红漾又可怜兮兮地面向屠罡求情:“千错万错都是红漾的错,求侯爷别为难姑姑了!您若是不原谅姑姑,姑姑也不会原谅奴婢了!”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这样戏就更逼真了。 “此事与姑娘不想干,全怪这贱妇不知检点!”方才白悠函推开红漾那一下,屠罡便觉得白悠函不知好歹,这会儿心里正替红漾抱屈呢! “你休得一口一个‘贱妇’地叫骂!我说我与那小郎君没半点关系,就是没关系!你们两个,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白悠函怒而起身,提过红漾的衣领,恨恨质问:“你为何要害我?我从不曾亏待过你!” 红漾顺势贴近白悠函耳边,轻声言语:“可你也不曾厚待过我呀!”话毕一把推开白悠函,挣脱后面上梨花带雨,好不委屈! “哈哈哈……”白悠函仰天长笑,只因没有特殊照顾过红漾,便要承受如此不堪的指责吗?曼舞司里几十号人,她自问一视同仁,这也有错? “姑姑,您别这样!别吓奴婢啊!”红漾担心地稳住白悠函踉跄的身形,然而这样的善意又有几分是真的? 果然,靠近的红漾讥讽一笑,压低声音发问:“姑姑真的做到一视同仁了吗?真的敢说自己半分私心也无?那海棠和碧琅算什么?你宁愿偏爱异族,也不肯垂青于我们!”海棠和碧琅年轻貌美,是她们这些老人儿没法比的。所以,白悠函还不是跟那些势利眼一样,只栽培对她有用处的人? “我……那并非我之所愿,都是皇后娘娘授意!况且皇上看中的也是她们,这怎么能怪我?”白悠函懊悔地摇着头,她不能否认在此事上她的确存了私心。她栽培句丽少女,除了皇后授意,也是想在皇帝身边安置两个可心之人,好替晋王办事。 “是啊,都是皇后的授意呢……”红漾最后露出一个既无奈又愧疚的复杂表情,终于放所有决绝都倾闸而出。她退开几步,远离白悠函,指着地上一直被忽略的信和丝巾,哭声控诉:“姑姑说我血口喷人,可是姑姑如何解释这些?” “我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劳什子!”白悠函直觉那是对她极为不利的东西,扑过去欲拾起销毁。 只可惜屠罡的动作比她更快,抢先夺下两样东西,口中还冷嘲热讽:“怎么,装不下去了?狗急跳墙,想毁尸灭迹啊?”屠罡三下两下拆开信封,快速浏览着信上的内容。 信上所言不是旁的,正是一封以男子口吻写成的情书。信头一句“悠函爱姊”简直惊得屠罡目瞪口呆,随即袭来的便是压抑不住的暴怒。 “贱人!还说你与那戏子没有关系?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一对不知羞耻的奸夫*!” 想不到这女人惯会“老牛吃嫩草”,手腕不一般呐!屠罡气愤地将“证据”摔在白悠函脸上,看她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悠函知道自己说什么屠罡也不会相信,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认栽!她捡起书信摔回屠罡脸上,骂他愚蠢:“齐清茴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这东西究竟从哪来、是否出自他手,谁能证明?如此漏洞百出的手法还识不破,你长不长脑子?” “敢骂老子?你还有理了?去你的臭*!”屠罡薅起白悠函的头发,朝着花架就甩过去。白悠函顺着惯性摔倒在地,花架被一同刮倒,花盆碎成了八瓣。 没想到屠罡这么暴力,对女人也丝毫不手下留情!红漾着实收到了惊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侯爷和姑姑的家务事,奴婢还是不参与为妙。奴婢告辞。”事已至此,还是走为上策。 “慢着!本侯还没许你走呢!”屠罡拦下红漾,朝伏在地上的白悠函厌弃地努努嘴:“她是不会说实话了,你来说!你告诉本侯,这信是不是那戏子的亲笔?” 红漾为难地沉默了一瞬,含糊地答道:“这……奴婢不曾见过齐班主的笔迹,故而不敢确定。不过……”她的这个转折,瞬间浇灭了白悠函眼中所有的光亮。 “不过什么?快说快说!你要是敢知情不报,本侯一样饶不了你!”屠罡威胁道。 “不过那条丝巾奴婢却是认得的。丝巾出自皇宫的司制房,是顺景十一年端午节派发给各司宫女的节礼。分给我们曼舞司的,刚好就是这种柳色的丝巾……”这话可不是红漾撒谎,事实的确如此,她自己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呢。 “这丝巾曼舞司人手一条,你凭什么说这条就是我的?”白悠函抓住红漾话里的破绽,反问道。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屠罡一记窝心脚又将白悠函踹了回去,又指了指红漾,命令道:“你,回答她的问题!” “侯爷自己去看吧,那丝巾上题了两句诗,是白姑姑亲笔给……给齐班主写的情诗!”红漾羞于启齿地别过了脸。 “什么?老子方才没注意,原来是他妈的定情信物!”屠罡再展开丝巾仔细一看,上面果然题着两句情意绵绵的诗词——“借问吹萧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出自 唐·卢照邻《长安古意》] 奶奶的,还“顾作鸳鸯不羡仙”?这是想跟小白脸比翼双飞啊!屠罡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蹲下身去,一把抓住白悠函发髻将她的头提起,恨声问道:“这字总是你写的吧?” 难怪白悠函觉得丝巾上的字体熟悉,原来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迹所写!她被放逐出宫时,有好多本手抄的舞谱都来不及带出。如果有人找出这些谱子,临摹她的字并非难事!这回她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屠罡先是猛抽了她几个大嘴巴,打得白悠函的脸颊瞬间肿起;见白悠函似有不服之态,又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磕去。咚咚几声,再抬起白悠函的脸,已经是血流如注! “啊!快住手,你这样会打死她的!”即便是红漾也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阻止。她虽然是故意挑拨他们夫妻不和,但是也没想过要闹出人命。 “你走开!”屠罡正在气头上,哪管别人劝阻?一面不耐烦地推开红漾,一面继续对白悠函拳打脚踢。 起初白悠函还会痛叫几声,到后来索性没了声响。红漾害怕出事,遂出言提醒:“侯爷快停手吧,姑姑没声了!是不是被打坏了?” 经红漾一说,屠罡才发现臭娘们的确是没动静了。他下手不知轻重,别是被他打死了吧?屠罡有点惊慌,连忙将白悠函翻过来。只见白悠函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微张开,额间一块花盆碎片已没入眉心…… 这下屠罡害怕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白悠函的鼻息。没有,什么都没有,断气了。他不禁舌头打卷、嘴唇打颤,自言自语道:“死、死了……”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告状 屠罡失手误杀了白悠函!红漾傻眼了,这可不是她要的结果。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红漾甚至都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趁着屠罡还没回过神来,红漾决定溜之大吉! “站住!”红漾还没摸到房门,屠罡便清醒过来,一把将她拎了回来:“你不许走!你也看到了,本侯不是故意要打死她的!谁让她倒霉扎到了花盆碎片?”屠罡怕红漾出去乱说,有一瞬间起了灭口的年头。 “侯爷饶了奴婢吧!这种人命官司奴婢万万不愿沾染,侯爷权当奴婢没来过罢!”红漾带着哭腔告饶。 “少他妈装可怜!要不是你抖露出贱人的丑事,我能对她大打出手?这会儿想撇清关系了?告诉你,没门!”屠罡也不傻,放跑了这妞儿,回头她反咬一口,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红漾生怕办砸了差事被皇后责罚,此刻更不能与屠罡多做纠缠。据她观察,屠罡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于是把心一横,索性赌上一把:“盖邑侯,你休要胡搅蛮缠!奴婢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参与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奴婢可是替皇后娘娘来道贺的!该传达的,奴婢已经传达完了,现在要回宫复命。您若再阻拦奴婢,就是对皇后不敬!” 屠罡一听闻还涉及到皇后,态度登时软了下来,抓着红漾的手也松开了。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姑娘别恼啊!只要你答应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本侯也不为难于你。” “不说!不说!奴婢保证不说!奴婢也怕惹麻烦呀!奴婢只说把贺礼送到了,绝口不提侯爷和夫人吵架的事!”红漾竖起三根手指郑重赌誓,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即便不提屠罡失手打死白悠函的事,但是故意挑唆二人争吵她是不能不说的,毕竟她此番的任务就是如此啊。 “那好,姑娘走吧。记得……记得替本侯跟皇后娘娘美言几句,就说……就说……我们夫妻和睦。对,夫妻和睦!”屠罡畏首畏尾的模样真是不招人待见,堂堂七尺男儿竟长了一颗老鼠胆子!没种! 红漾面上陪着笑:“好说好说。”脚下一刻不耽误地迅速离开了盖邑侯府。 回到宫里,还没等红漾编好应付的理由,蒹葭就亲自将她请去了凤梧宫。皇后早已在客室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本宫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凤舞不怒自威,红漾在她面前半句谎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娘娘,办、办妥了……只是、只是出了些小意外!”红漾想,死就死吧!左右白悠函是屠罡杀的,与她无关。她犯不着为了别人的过错,冒欺主瞒上的风险。 “说!”凤舞微微不悦,以为红漾做了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儿。 “娘娘,白姑姑她……她死了!”红漾咬了咬牙,道出了屠罡误杀新娘的真相。她觉得话一出口,皇后之前许诺过的奖励可能统统要泡汤了。 “此话当真?”凤舞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意外实在是太“惊喜”了! “奴婢不敢欺瞒。”红漾深深地埋头答道。 “好!好啊!你做得很好,比计划的还好!哈哈哈……”凤舞开怀大笑,但红漾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白悠函死了,娘娘不怪奴婢搞砸了?不惩罚奴婢?”红漾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怪你?当然不!况且你也没有搞砸,这是本宫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你呀,不但不该罚,本宫还要赏你呢!”凤舞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眼下她的目的又达成了一个,成功近在眼前了。 红漾摇头:“奴婢什么都不要!只求娘娘践行事前答应过奴婢的条件,放奴婢出宫。”皇宫这个冰冷森然、充斥着腥风血雨的华丽牢笼,她呆够了,也呆怕了。 “放心,本宫答应过的事情决不反悔,已经着人去安排了。另外再嘉奖你一百两白银,够你出去谋个营生了。”凤舞一挥手,妙青立刻拿出准备好的银票交给红漾。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红漾连连磕头谢恩,最后含着激动的热泪退了下去。 “娘娘就这么放红漾走了?不怕她日后给咱们添‘麻烦’?”妙青以为,一时的封口总不如永远的闭嘴。 凤舞胸有成竹地笑笑:“她自己的麻烦恐怕都处理不来呢,哪还有机会找本宫的麻烦?” 只待明日天一亮,京城的大街小巷就会传遍盖邑侯怒而杀妻的消息。届时,只怕屠罡就会先行去找红漾的麻烦,红漾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傻到还留在永安城内? 当然,红漾和屠罡都只是小角色,凤舞要钓的大鱼显然是背后的晋王。亲姑姑冤死,他但凡有点血性,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果不其然,第二天“盖邑侯打死新夫人”的消息就闹得满城风雨,很快便传到了晋王府和白月萧的家中。 白月萧怒气冲冲地来到晋王府与外甥商量对策。 “屠罡这王八蛋,竟干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二姐她好歹是晋王您的亲姑姑,他就算不满二姐,也该看在晋王的面子上隐忍一下,怎么就……唉!畜生啊!”白月萧气愤地捶胸顿足。 “屠罡的确欺人太甚!本王知道她不满意这门亲事,可本王也没指望他能与姑姑举案齐眉。无非是想着他能慑于本王的威望,与姑姑相安无事即可。可谁曾想……他也是太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端璎瑨也十分恼恨屠罡,在他看来,屠罡此举显然是传达了一种对他的不满之情。 “晋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二姐不能白死,屠罡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白月萧自幼与姐姐白悠函亲厚,如今白悠函意外早亡,他这个做弟弟的,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那是自然,我晋王府的人,岂是他说娶就能娶、说杀就能杀的?”端璎瑨不为别的,就凭屠罡的阳奉阴违,也该整治了他! “晋王打算怎么办?”白月萧已经迫不及待想为姐报仇了。 “告、御、状!”端璎瑨眯了眯眼睛,恨恨说道。 时下正是敏感时期,皇帝对他有所防备,皇后一方又虎视眈眈。即便屠罡再可恨、他再想将其碎尸万段,都不能亲自动手,否则就会落了把柄在皇后手里。端璎瑨选择告状原因有二,一是以此事再次试探圣意;二是看皇后如何应对。毕竟这桩婚事的幕后推手是皇后,如果她处理的有失公允,端璎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声讨皇后! “唉,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只盼望皇上、皇后能还家姐一个公道。”不能手刃仇人,白月萧略感失望。然而他也明白,越是这种情况越是不能给晋王惹麻烦。 第三日早朝,端璎瑨向皇后参奏盖邑侯一本,控告其虐杀妻子。凤舞不甚重视地接下奏折,以事关重大、需与皇帝商议为由搪塞端璎瑨,未能当场判决;另一方面则派人去抓了屠罡来审问。 下朝后,凤舞移步昭阳殿。 端煜麟听完凤舞的回禀,表情略微古怪,他对屠罡其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印象中,他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能有胆子杀人?端煜麟不信。 “皇上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臣妾也被吓了一跳呢!就盖邑侯那胆色,他能杀人?说来都觉得好笑!”凤舞掩唇偷笑。 “可是,白悠函确实死了。新婚第二天,总不能是自杀吧?”端煜麟摸了摸胡子,又问:“屠罡人可带来了?他自承认了吗?” “臣妾已经派人去拿了。不过依臣妾愚见,即便真是屠罡下的手,恐怕也是一时失手。因为……”凤舞靠近皇帝耳边,低声将屠罡怀疑白悠函红杏出墙的“传闻”讲给他听。 “还有这等事儿?没凭没据的,可不好妄下结论。”如果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才一怒之下失手,倒也情有可原。 “传闻是这么说,至于是真是假、有无证据,一切等盖邑侯来了问他就是。”传闻是凤舞的人散出去的,自然无人知道真假;证据嘛……当然是留在了屠罡手中。 不多一会儿,快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屠罡就被押到了昭阳殿。一进门,还没看清帝后的方位就匍匐在地上一通叩首,还痛哭流涕地申辩着:“皇上皇后饶命啊!臣不是故意要打死白氏的!是白氏不守妇道,背着臣偷人,臣是气不过才……才扇了她一巴掌……谁知道偏巧她就撞倒了花盆,被那碎片给扎死了啊!” 端煜麟躲回床帐中,只装作不能理事叫皇后看着办。 “咳咳,盖邑侯有话慢慢说。皇后娘娘会为您做主。”方达提醒屠罡注意仪态。 “是是是!皇上皇后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冤枉好人的!”连个成语都用不准的草包擦了擦脸,膝行到凤舞脚边喊冤。 好人?呵,敢情这蠢货觉得自己是好人?凤舞心里嘲笑着,皇帝恐怕也在帐子后面忍不住了吧? 凤舞强忍心中厌恶,好言相向:“盖邑侯说白氏悖德,可有证据?你说你是误杀,又有谁能证明?” “证据臣有!”说话连忙掏出信和丝巾呈给皇后。凤舞接过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内容,毕竟这些东西正是出自她手。 “这样一看,白氏还真有几分可疑。”话毕将东西从床帐下方递进去给皇帝看,这边又装模作样地讯问屠罡:“证人呢?” “曼舞司的红漾姑娘,就是证人!”屠罡心里暗骂,这小贱人答应不说出去的,一转脸就把他买了!等这件事解决了,他非饶不了这小妮子!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判决 屠罡供出红漾是凤舞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红漾恐怕早就连夜出城,此时十有八九在回老家的路上了。 “巧了,红漾已经不在宫中了。不知侯爷是何时见过红漾的?”凤舞假装糊涂。 “就是新婚第二日,她说是替皇后娘娘来府上道喜的!”屠罡生怕皇后不信,还描述了当日红漾的衣着以及所带的贺礼。 “哦,本宫想起来了,确有此事!红漾脚伤复发不能再跳舞了,本宫已恩准她衣锦还乡。她与白悠函是故交,本宫便想着临行前再让她们见上一面。”凤舞没想到红漾抬出了她,只好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好在屠罡好糊弄。 “走了?这妮子搅和完我们就这么走了?要不是她把白氏的丑事说出来,臣也不至于失手打死她!”屠罡激动地控诉着。 “你是说,白氏出墙的事,是红漾告诉你的?”皇帝突然出声,凤舞当然晓得他担心什么。 “不,是……臣在门外偷听的……”屠罡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看来,白氏与人有染是真的了,皇上。”凤舞语气吃惊。她知道皇帝怀疑是红漾故意挑拨,可现在连屠罡自己都承认是偷听的了,这就证明红漾的话“可信度”极高。 “嗯……”端煜麟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叹着气道:“朕累了,此事你看着处置吧。别太委屈了白家人,但也别太为难了盖邑侯。” “臣妾明白。”凤舞无声一笑,她要的就是这个! 与此同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昭阳殿求见帝后,说是有重要消息通传。 “什么事这么急?”凤舞示意方达出去接收消息,这边对屠罡敷衍道:“盖邑侯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好好在府中反省,就不要出门了。你的案子,本宫还需再斟酌斟酌。” “臣遵旨。”屠罡听出皇帝的意思是不想为难他,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于是连连谢恩后,大摇大摆地出宫了。 很快,方达回来了。端煜麟和凤舞都急着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回皇上、皇后,是宁王府的小郡主……殁了。”方达惋惜地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儿?”凤舞也略微惊讶。宁王的第二孩子是去年三月出生的,这还不到一年,怎么就…… “今冬得了场大病,本就没好利索。昨晚不知怎的又发起热来,烧了一宿,早上就去了。宁王夫妇这会儿都伤心成什么样子了!”方达觉着小郡主的名字起得不好,叫端蓠,“蓠”字音同“离”,本就不是好意头。 “可惜了,宁王妃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好不容易盼来了,却……唉!也是她们母女没缘分。”凤舞转过身征询皇帝意见:“皇上看怎么办?” “好好安抚吧。小小的人儿,也是遭了不少罪。”端煜麟不禁想起体弱多病的六公主玉夕。 “臣妾知道了,若无别的事,臣妾先行告退。”凤舞起身请辞,接下来还有的她忙呢。端煜麟“嗯”了一声,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妙青扶着凤舞往凤梧宫走去,主仆二人边走边聊起天来。 “要说这宁王妃的命真是不好,一出生就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近一年的心血贯注就这么白费了,着实叫人痛心啊!”妙青也不禁为萨穆尔惋惜。 “人生哪有那么顺遂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岂不是太得意了?”凤舞深知若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付出相应代价的道理。 “娘娘说的是。奴婢还听闻,由于闵王妃不孕,因此闵王的侧室穆氏拼了命的想给闵王生个儿子,可到头来偏还是个女儿!”宁王妃想要女儿却留不住,闵王侧妃想要儿子却偏偏没有,真是造化弄人。 “闵王和穆岑雪都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凤舞不以为然。 “娘娘不知道吧?穆氏恐怕没这个福分了。”妙青似有似无地翘了翘嘴角,颇有些嘲讽的意味在里面。 “此话何解?”凤舞不明白。 “说来也是好笑,这个穆氏是闵王妃逼着闵王娶的,她可是不招闵王待见呢!”妙青将听来的小道消息细细讲给凤舞听。 原来,穆氏入府后十分不得闵王喜欢,若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恐怕他连穆氏的门也不愿踏进一步。自从穆岑雪怀孕,闵王再未与她同房;孩子出世至今已经半年多了,闵王却还是不肯留宿穆氏的屋子。 闵王妃劝过无数次,劝他为子嗣着想,可是闵王就是不听。他还理直气壮地说道,穆氏已经顺利生产,他这支血脉总归是后继有人,所以他不在乎男女。既然已经有了继承人,就不需要再为了孩子的问题为难自己了,故而再不曾与穆氏亲近。可怜穆氏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了,最讽刺的还要数她给女儿取的名字——若珍,视若珍宝。 穆岑雪希望丈夫珍爱她们母女,能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然而这简单美好愿望终将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化为泡影。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觉得穆岑雪可怜,本宫倒觉得她能有个女儿就该满足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还是别奢望的好。”凤舞折下路边一段梅花轻嗅,不屑地笑了笑。 一个男人不爱你,生再多的孩子也留不住他的心;他若爱你,即便你终身无嗣,他的一颗心依然全副投在你的身上。就像闵王妃之于闵王、李婀姒之于皇帝,都是一样的甘之如饴。 故意拖延了几天假做思考,凤舞终于将对盖邑侯杀妻一案的判决以懿旨的形式公告天下。懿旨中认定屠罡为误杀,但却没有提及白悠函“红杏出墙”一事,也算保全了白氏的“面子”;判屠罡亲自登门致歉并赔偿白家人一千两白银,这个数目对于屠罡这种败家子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惩罚。 然而,看似公允的判决显然不能让晋王和白月箫满意。 “笑话!本王姑姑的命就只值一千两银子?简直欺人太甚!”端璎瑨愤怒地摔了一个杯子。 “就是,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呀!皇上怎么就轻易就饶了那畜生?”白月箫也气得直拍大腿。 “哼,舅舅以为是皇上的意思?那可是皇后下的懿旨!”端璎瑨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皇后此时得意的嘴脸。 “皇后?你是说这都是皇后的意思?”白月箫不禁震惊,他远离庙堂,并不了解把皇后持朝政的霸道之处。 “当然,只要是不利于本王的事,她都乐于去做!皇后处处打压本王,舅舅看不出来?就连舅舅罢官,恐怕也少不了皇后从中作梗!”端璎瑨捏紧拳头,他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悔害皇后小产了。 回头想想,即便他不出手,也一定有人不愿意见那孩子出生。到时候自会有人替他出手,他也不至于惹得一身骚!如果他没害那个孩子,此时凤氏也许还站在他这边;太子还是皇后和凤氏主要打击的对象……如今进退维谷,当真是自己“活了大该”了! “什么?这……这皇后也太大胆了吧?置皇上和晋王于何位啊?”白月箫不敢相信。他的妻子妙绿是皇后赐嫁的,妙绿平日也总是和他讲皇后是如何的宽厚雍容、如何的深明大义。 “本王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就连父皇,她怕是也没放在眼里……本王说她是‘牝鸡司晨’一点也没错!”可父皇老糊涂了,偏偏就是相信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 “那咱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而且就这么便宜屠罡,我咽不下这口气啊!”白月箫不甘心姐姐就这么白白送命。 “本王也咽不下!皇后不是想保屠罡么?本王就偏要动他!”反正现在两家也算撕破脸皮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等屠罡来登门道歉,就让他有来无回! 等了两日,屠罡终于带上银子和一大堆礼品到晋王府道歉了。不过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端璎瑨和白月箫。 “你就是这样道歉的?本王可是一点诚意都看不出来呢!”端璎瑨皮笑肉不笑地端坐在正堂主位。 “怎么没有诚意了?银子和礼物我都送来了,还想怎样啊!”屠罡有恃无恐地反驳了两句。 “嗬?你还有理了?一千两银子我晋王府还不缺!你打死的可是本王的亲姑姑,是用钱就能打发的?”端璎瑨将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 “那王爷说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让我一命抵一命吧?”皇后都饶他不死了,谅晋王也不敢拿他怎样。 “如果本王说‘是’呢?”端璎瑨眯起寒光闪闪的眸子,他就是想要屠罡死! “什么?你不能!皇后已经判决了,你不能抗旨!”屠罡见晋王起了杀心,吓得连连后退。 端璎瑨从座位上走下来,一步步逼近屠罡,屠罡就一步步退却。直到他的后背贴上了门板,这才惊觉,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白月箫闩上了! 端璎瑨飞起一脚,猛踹在屠罡肚子上,恨声道:“抗旨?抗谁的旨?皇后?她的懿旨是圣旨吗?能相提并论吗!混球!” “啊!”屠罡痛得倒在地上,终于肯服软求饶:“晋王饶命!我是混蛋,我是畜生,求晋王饶了我吧!” “饶你?那你为何不饶了本王的姑姑,嗯?”端璎瑨薅起屠罡的头发,将他的头紧紧压在门上。 “是她、她不守妇道,我才、才气不过的……我不是故意的!”屠罡扭曲的脸上留下了恐惧的泪水。 “放屁!她在宫中当差,怎么可能有不洁之事?你敢诬蔑她?”这个理由未免可笑。 “不敢不敢!是真的!是她原来的下属说的,说她……跟戏子齐清茴有染!”屠罡讲出那天偷听到的内容。 “胡说八道!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端璎瑨又是几记重拳砸在屠罡身上。 屠罡杀猪般的惨叫:“哎呦!别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红漾是替皇后办差的人,她不会撒谎的!” “皇后……”又是皇后!端璎瑨恨极。 ------------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还牙 端璎瑨站起身来扑落扑落衣摆,坐回座位好整以暇地看着屠罡,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具死尸。 “瘦猴儿!去请王妃过来。”端璎瑨呼喊一声,守在门外的瘦猴儿麻利地去请来了凤卿。 “叫我来什么事啊?我正哄茂德午睡呢……”一进门凤卿便有些不耐烦地抱怨着,不料低头瞧见了蜷缩在地上的屠罡,于是出言讥讽道:“哟!这不是盖邑侯吗?你还有脸来我们王府呢?啧啧……”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之人! “王妃且看盖邑侯长得皮糙肉厚的,可见他那张脸皮的厚度也不在话下了。”白月箫与凤卿一唱一和地羞辱屠罡,可怜屠罡根本不敢还嘴。 “废话少说吧。”端璎瑨一掌推翻身侧的花架子,上面摆放的一盆君子兰应声落地,连盆带土摔得散了花。 “王爷这是做什么?”凤卿疑惑,难不成是拿花盆撒气? “王妃莫要出生,只消在一旁静静看着便好。”端璎瑨不予解释,径直走到屠罡身边,踢了他两脚,诡笑道:“盖邑侯还有什么遗言吗?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杀我!皇后娘娘已经饶恕我了,你不能抗命!”屠罡坐在地上拼命往角落里退。 “谁说本王要抗命?就像你误杀了本王姑姑,本王也可以‘误杀’你呀!皇后娘娘能放过你,自然也能宽恕本王,你说是不是?”端璎瑨噙着嗜血的笑容,眼神中弥漫着阴狠和疯狂。 “不、不、不要!不要啊!饶命、饶了……”不等屠罡求饶的话说完,端璎瑨便拎起屠罡的衣领,将他一路拖至洒满花盆碎片的位置。 “屠罡,你是怎么杀死本王姑姑的,本王就让你怎么个死法!”端璎瑨揪起屠罡的头,狠狠地往碎片上砸去。 “噗嗤——”锐物戳进皮肉的声音伴随着屠罡撕心裂肺的嚎叫瞬间响彻大殿。凤卿也被丈夫突如其来的狠厉手段吓得惊叫出声。 “闭嘴!”白月箫怕叫声惹来外面的人怀疑,迅速抓起一把土塞到了屠罡嘴里,暂时堵住他的口。 屠罡死命挣扎,拼尽全身力气推开端璎瑨。端璎瑨一时大意,被推了个趔趄,他不屑地啐了一口:“垂死挣扎!本王看你能逃到那儿去!” 屠罡捂着额头上的伤口慌不择路,汩汩而出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隐约间他看向被吓呆了的凤卿,于是摇摇晃晃地向她走去。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凤卿见屠罡伸手欲劫持她,总算回过神来,大叫:“褐风,救我!” 瞬间一阵疾风袭来,褐风破窗而入挡在凤卿前面,一脚将踉跄的屠罡踹翻了过去:“休伤我家小姐!” 褐风这一脚,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哪是屠罡这水货能受得住的?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喉头一热,鲜血喷口而出。最后,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力地坠落到了地面。 “呀!褐风你是不是把他打死啦?”凤卿惊魂未定地紧紧抓住褐风的衣袖。 “他妄图伤害小姐,死了也是活该!”褐风冷冷地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屠罡。 “说得好!哈哈哈……”端璎瑨抚掌大笑:“不愧是忠心耿耿的影卫!你为保护王妃,推开了盖邑侯,是他自己没站稳跌在了碎花盆上……对吗?”端璎瑨反问在场的几人。 “对、对!是这个杀千刀的欲对本妃不利,所以才会‘自食恶果’的!”凤卿大着胆子上前踢了踢屠罡的尸体。 “小姐怎么说,属下就怎么说。”褐风抱拳拘了一礼,一个闪身退出了“战场”。 “唉,盖邑侯怎生恁地不小心?这头磕在碎花盆上,哪有不死的?唉!”白月箫连连叹气,假仁假义假慈悲,心里却实则解恨! “这就对了嘛……”端璎瑨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凤卿,然后微笑着拉过妻子的手:“王妃今日受惊了,本王陪你去休息吧。瘦猴儿把尸体抬回盖邑侯府,顺便把那一千两银子赔给他们!” “遵命!”瘦猴儿坏笑了一下,招呼几名小厮将尸体弄了出去。 回到卧房,凤卿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瞬间变成不知所措的小女人。她哭着扑到端璎瑨肩膀上:“你杀了屠罡,这可怎么办啊?你说是误杀,又有谁能相信呢?”明摆着是携私报复。 “本王就没指望有人信啊!”端璎瑨无所谓地笑笑。 凤卿打了丈夫一下:“你还笑!都什么时候了?我都担心死你了!万一帝后怪罪……”说着哭得更凶了。 “卿儿怕为夫因此获罪?”端璎瑨替凤卿抹去泪水。 “当然怕!你若出事,让妾身和茂德怎么办?”皇后赦免屠罡,而端璎瑨却杀了屠罡,这摆明是与之作对!也不知道皇后会气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为难他们? “卿儿别哭了,若想为夫平安,你只需帮我个小忙……”端璎瑨跟凤卿咬耳朵,将自己的办法说与她听。 “就这样?”凤卿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就这样。”端璎瑨给了妻子一个“放宽心”的笑容。 屠罡去晋王府致歉,“走着进去、抬着出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入皇宫。与端璎瑨意料相反的是,皇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对外她还是需要装出一腔不满的态度。 未等凤舞向晋王发难,凤卿便主动进宫“请罪”来了。 凤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口都是对端璎瑨的埋怨:“臣妾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偏就要跟盖邑侯怄这口气呐!人家钱也赔了,罪也请了,可王爷他……就是不肯原谅盖邑侯!” “所以呢?他就杀了盖邑侯泄恨?”凤舞轻蔑地瞥了妹妹一眼。 “才没有呢!”凤卿连连摆手,急欲辩解:“是那屠罡不识好歹!王爷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他的道歉,可他也不该出言讥讽。姐姐您不知道盖邑侯说的话有多难听。他竟口口声声叫白姑姑‘*’!您说,这王爷和白舅舅听了,能不气?” “所以他们大打出手了?晋王‘一不小心’失手将屠罡打死了?”凤舞才不信端璎瑨是无意的。 凤卿再次摇头,回忆道:“盖邑侯出言不逊,王爷气不过就叫手下赶他出去。可是盖邑侯不服,硬是顶撞王爷,后来还想冲上来殴打王爷……” 凤舞勾了勾嘴角,就凭屠罡那货色,借他俩胆都未必敢对晋王动粗。说他主动殴打晋王,鬼才信! “好在屠罡还未到跟前就被瘦猴儿拦下了。他力气大,将瘦猴儿推出老远,不小心就碰倒了花架,花盆也就跟着碎了。”凤卿顿了顿,继续:“屠罡见近不得王爷的身,遂将主意打到了臣妾身上!这可恨的畜生,居然想挟持臣妾!还好褐风及时赶到,救了臣妾一命!” “你当时也在场?”这是凤舞没想到的,她原本以为端璎瑨干杀人勾当的时候会背着凤卿,看来她还是高看他了。端璎瑨根本就是故意留凤卿在场,事后好利用凤卿做“证明”!真是小人、伪君子! 凤卿点点头:“是啊,不然臣妾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当时的那个场面呀……真是吓坏臣妾了!”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这么说,是褐风杀了盖邑侯喽?”好个端璎瑨,将所有过错推到一个下人身上,还是凤卿的下人!凤舞若定褐风的罪,从此凤卿在王府便少了一重保障;若为了凤卿放过褐风,也不过是屠罡倒霉。无论怎么判,看似都和晋王无关了! “也不是!是屠罡想要伤害臣妾,褐风为保护臣妾将屠罡踢了开。是他自个儿没站稳,跌在了碎花盆上,所以才……”凤卿无奈地撇撇嘴。 “是吗?你可看真切了?确定不是褐风踢得太重了,而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凤舞不是傻子,她知道凤卿这套话全是端璎瑨教的。她就是想试探试探凤卿,看看妹妹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对她的信任和忠诚。 “当然!臣妾看得真真的!姐姐不相信臣妾吗?”凤卿一脸诚恳地看着凤舞。 凤舞明白了,她的小妹妹是彻底被端璎瑨迷惑了,或者说是自愿依附了端璎瑨。她不屑地笑了一下:“是么,那盖邑侯可真是不小心。被人迎面踹上一脚,却是额头扎了碎片,真是‘粗心’啊!” 凤舞虽然没亲眼见过尸体,但据仵作回报,伤口确实是在额头上而并非脑后。屠罡既然是正对凤卿被褐风踢开,正常情况下一定是后脑先着地的,可是尸体的伤处无疑暴露了他真正的死因——屠罡是被褐风踢死的,但是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在他的额头上造成了伤害。至于这个伤害是有意还是无意,天知地知凤舞知,晋王府的人更是心知肚明! “姐姐说什么呢?妹妹怎么听不懂,呵呵……”凤卿这才惊觉话里的漏洞,只能尴尬地打着哈哈。 “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晋王是料定了本宫不会拿你们怎样。” 虽说事出匆忙,但以端璎瑨的心思缜密,不会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也许是太自信她不会动凤卿的人,所以都懒得将故事编圆满了。 “姐姐……”凤卿还是不放心。 “你回去吧,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活该那屠罡也不是什么好鸟!”凤舞不耐烦地摆摆手命凤卿退下。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弄孙 盖邑侯及夫人双双亡故,屠罡无子,至此盖邑侯一脉断绝。朝廷收回对盖邑侯的封荫,其中也包括屠罡父子生前住的那栋大宅子。树倒猢狲散,整个侯府百十号人全部流散市井。 屠罡和白悠函的纠葛已告于段落,眼下还有几件后宫琐事需要凤舞周全,针对晋王的动作可以暂且搁一搁。 不知各位看客是否还记得,揽月阁的贵嫔金蝉身边有一对结成连理的医使夫妇?二人的女儿于前年出世之后,夫妻俩便合计着带上孩子一起回故国看望看望父母。金蝉是通情达理的主子,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于是,成旭和叶薇带上小女成姝,在去年回到月国探亲,今年年初返回大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回往永安都城的途中,夫妻二人遭遇了一场劫难。 事件的具体过程不得而知,只知道成、叶夫妇被发现时已经是两具僵硬的尸体了,夫妻二人是死因是被利剑穿心;他们的周围还散布着大片的死尸,从衣着上看这些人来自两方人马,初步判定为江湖械斗。 而他们的女儿成姝则被藏在了马车底下,这才逃过一劫。据说小家伙当时时也被冻得奄奄一息了,幸而她福大命大,被经过的郎中救了起来。 成旭和叶薇是月国人,来到大瀚也不过短短数年,按说不可能与江湖中人有什么瓜葛,怎么会死于江湖争斗呢?所以,最后大理寺得出结论,他们是在被这场斗殴殃及误杀的。 逝者已矣,不可追思。留下来的生者却成了问题——遗孤成姝不满两岁,她的抚养权该交给谁呢? 凤舞第一个想到的人选自然是洁昭仪金蝉。 这天,凤舞正在永寿宫里陪太后闲聊,想起这件事便与太后念叨念叨。 “儿臣想将那孤女接进宫里,让洁昭仪教养着,太后意下如何?”金蝉无疑是最佳人选,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不晓得精力够不够用。 “现在娃娃小还好说,由乳母带着倒也不会缠人。就怕过上两年,正是顽皮的年纪,那时再加上一个月露公主,可就够洁昭仪受的了!”单看当年凤仪养育一对龙凤胎就明白其中辛苦了。 “太后的担心也正是儿臣的担心,可除了洁昭仪,儿臣还真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月露公主还算懂事,应该能与小成姝合得来吧? “要不先把她带到哀家这儿来寄养?等她大些了,明白事了,再择一户好人家过继过去?”现在孩子太小,若随便交给某户人家,总担心不得善待。 “太后心慈。她一个外族医使家的小女孩能蒙太后如此大恩,何德何能啊!”若成姝能得太后教养,哪怕只有一天,也是无上的荣耀和福气。太后肯伸出援手固然很好,但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凤舞不得不多些顾虑:“儿臣只是不敢让太后受累。” “无妨,哀家身体还硬朗着呢!哀家这个年岁,最该是含饴弄孙的时候。可沁儿生了俩闺女,竟一个也舍不得送来哀家身边教养!也是让哀家有心有力没处使。刚好有这么个机会,皇后就别拒绝哀家了。”姜枥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凤舞同意将成姝接来永寿宫。 “那就先这样定吧。本来,儿臣还想着是否可以寄养到宁王府?也算抚慰宁王妃丧女之痛。”就在刚刚,凤舞想到了一心求女的萨穆尔。她若接受成姝,既弥补了缺憾又解决了孩子的归宿问题。 “这个你就不用想了。哀家也是刚听到的消息,说是宁王妃有意收侍女葛芪之女为义女,那个娃娃还起的是个雪国的名字,叫……叫茳什么来着?”姜枥一时想不起来了。 “茳古尓?”凤舞听说过那个孩子,是与故去的端蓠同月同日出生。 萨穆尔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不久,葛芪就被配与了一名番民族商人。这名商人祖上刚好也是雪国血脉,夫妻二人婚后敢情一直不错,直到去年才得一女,就是茳古尓。巧的是,茳古尓和端蓠是同一天出生的。在萨穆尔眼中,这大概是奇迹的缘分了吧?否则天下女婴那么多,她也不必非收侍女的女儿为义女。 “对,就是叫茳古尓!和小蓠儿同天出生的,这都是缘分!”姜枥和凤舞想法一致。 “可是,茳古尓的亲生父母都健在,他们舍得将女儿送去宁王府?”宁王妃说是收义女,但是不养在自己身边,收来又有何意义?萨穆尔肯定是要把茳古尓接到府里的,那葛芪夫妇也肯? “听沁儿说,近两年葛芪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宁王妃想将他们全家都接回王府,这样生母和义母尽可在一处欢享天伦了。”萨穆尔对下人还是十分有情有义的。 “那倒也不错,王府的生活养尊处优,葛芪的病也能好得快些。”既然处处都安排妥当了,凤舞也就可以放宽心了。 隔了没几天,成姝便被接进了永寿宫。初来陌生之地的小女孩儿,显得异常拘谨,死死抓着乳母的衣襟不愿松开。 “叫成姝是吧?”姜枥问乳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堆起慈爱地笑容,朝着小家伙拍手:“小姝儿,过来。到太后祖母这儿来。”生怕吓着孩子,姜枥将声音压得又轻又柔。 “太后,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臣子遗孤,怎能称太后为‘祖母’呢?”霞影嬷嬷对这个称呼不大认同。 “有什么关系?哀家这辈子都做不成‘祖母’了,让哀家过过瘾还不成?你呀,怎么比哀家还迂腐?”姜枥的心已经被肉嘟嘟的成姝融化了,哪还管老奴的唠叨? “成、成、成!您老人家说什么都成!”霞影无奈地笑了,说着也伸手去摸孩子毛茸茸的小脑瓜。 “成……成……珠”小成姝学着霞影嬷嬷,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只是由于口齿不清,将“姝”念成了“珠”。 “哎呀!这小囡囡会说自个儿的名字!才一岁多娃娃,好聪明呀!”霞影不禁夸赞道。 “成~姝~”姜枥故意慢慢拉长声音,想纠正成姝的发音。 “成……姝!”这次成姝准确地读出了自己的名字,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姜枥,仿佛在期待她的嘉奖。 “好聪明的娃娃!教她一遍便记住了。他日由哀家悉心调*教,长大后必定是一位小才女!”姜枥兴奋地亲了亲成姝的脸蛋,这孩子真是讨她欢喜。 “得太后喜爱,这是丫头几世修来的福分!”霞影亦是掩唇而笑,这丫头真真是招人稀罕!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能侥幸存货,想必也不会是个福薄的!只等哀家百年之前替丫头谋个好前途!”姜枥与成姝一见如故,她甚至起了一直将成姝养大的念头。 “这才刚见面,太后便舍不得把她送出去了?太后真的想把小丫头一直养在身边?”霞影不确定这样是否合适。 “再看吧……”看她与小囡囡的缘分,也看这小囡囡自个儿的造化。 在盖邑侯一事上,凤舞和晋王没输没赢,但是晋王的做法也算实实在在恶心了凤舞一把。这几日早朝,晋王有意无意地又开始猖狂起来,与凤舞更加水火不容。 今日端璎瑨再提还政之事,殿下几名与他勾结的大臣跟着附议。 凤舞不屑地冷哼一声:“哼,要本宫还政?皇帝病体未愈、太子禁足未解,你让本宫还政给谁?给你吗?!”凤舞怒指晋王。 “臣不敢!”端璎瑨躬身否认,却依旧不依不饶:“父皇和太子不能主政,皇后大可将朝政交予辅政大臣处理!” “辅政大臣现在闲着了吗?他们的职责在于‘辅政’,而本宫……是皇上钦点的主政之人!晋王对本宫有异议,就是对皇上的决定有异议。怎么,晋王是想造反吗?!”凤舞拿起手边的镇纸朝端璎瑨丢了过去,堪堪从他发际擦了过去。 “臣不敢!”端璎瑨跪地请罪,心里却因每日都要跪这个非君非亲的臭女人而恨毒了她! 不敢不代表不想,凤舞在心中接了一句,随即不耐烦地宣布退朝。 心情不佳的凤舞带着妙青在御花园散步,她果然还是太容忍晋王了!这颗毒瘤不除,她怕是永远都不能痛快了。凤舞迅速地思考着策略,灵光一闪间她想到了孩子。也许,可以利用孩子,逼端璎瑨就范。计上心来的凤舞,提起裙角直奔永寿宫而去。 “太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实际上她此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哟,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不是说被前朝的事缠得脱不开身吗?”姜枥逗弄着成姝,对于凤舞的来访显得心不在焉。 “再忙也得抽空来看望您啊!哟,成姝真可爱!乖不乖呀?”凤舞知道姜枥现在一心扑在“孙女”身上,也不在乎她是否时常请安了。 “成姝……乖!”成姝小嘴长得大大的,自己回答了凤舞的问题。 “好聪慧的丫头!难怪太后喜欢。可惜这偌大的永寿宫,只有她一个孩子,未免寂寞。”凤舞开始把话往正题上引。 “哀家也这么觉得,要是能有个同龄的孩子,时常与小姝儿玩耍就好了。”宫里的皇子、公主娇气得很,根本不愿意理“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只有端沁送秦敏来小住过几日。 “宫里的不行,咱们请宫外的呗!儿臣瞧着晋王家的茂德就不错,这小子是个自来熟,最爱走动了!”凤舞开门见山,直接推荐了晋王的儿子。 “他?合适吗?”素闻皇后与晋王不和,这贸然邀请人家的世子,可不可行啊? “当然合适!他是晋王世子,却也是凤卿的儿子啊!凤卿也是您的亲外甥女呢!”二人商量后决定,不日便请晋王世子端茂德入永寿宫小住。 ------------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无猜 太后的懿旨送到了晋王府,端璎瑨和凤卿都颇为意外。 “太后召茂德入宫小住?什么意思?”端璎瑨皱着眉头看向妻子。 “王爷别看我啊,妾身也不明白啊!”她与姜枥虽然也是亲姨甥,但是完全不如凤舞和姜枥亲近,毕竟她们的交集甚少。 “不对,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偏偏只邀请茂德一个呢?”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端璎瑨不禁怀疑。 “懿旨上写了,是为了让咱们儿子陪陪太后的‘新宠’。一个下人之女,也配身为世子的茂德去陪?太后真是老糊涂了!”凤卿老大不乐意。 “所以本王才觉得有问题啊……罢了,送去就送去吧。叫茂德好生讨好着太后,别惹了她老人家不痛快。”端璎瑨摸了摸下巴,不由得将此事与皇后联系在一起。八成又是皇后耍的手段,但懿旨已下,他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好吧……”凤卿不情不愿地去替儿子收拾包袱了。 端茂德不是第一次来太后的永寿宫,但却是第一次要在此留宿。不过,有过在凤梧宫小住的“经验”,想来永寿宫也没什么不同。茂德细心又机灵,很快就适应了陌生的环境。 成姝正在午睡,茂德无聊地自己在偏殿里晃悠,刚巧赶上霞影来送水果。 “小世子真精神,不睡一会儿吗?你姝妹妹还没醒呢。”霞影撂下果盘,抱起茂德掂了掂,小家伙还挺沉。 “茂德为了能跟妹妹玩儿,昨天已经睡的饱饱的了,现在不困!嬷嬷,妹妹什么时候醒来啊?”茂德已经四岁半了,不太喜欢被人抱着了,他挣扎着从霞影怀里下来。 霞影放下他,塞给他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哄道:“小世子别急,老奴这就去看看姝儿起来没?你先吃个水果,乖乖等嬷嬷回来好不好?” 茂德听话地点头,霞影慈爱地拍拍他的脸蛋。这小世子懂事又伶俐,看着便招人稀罕,不知比他那个阴险狡诈的父亲强上多少倍! 茂德等了片刻,便看见一名衣装华贵的老妇人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奶娃娃进来。他认得那妇人,她就是太后曾祖母! “重孙茂德,给皇曾祖母请安!”茂德学着从前给皇后请安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向太后行了大礼。 “哟,晋王世子小小年纪却礼数周到,真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到曾祖母这儿来。”领教过端茂德机灵劲儿的人,没一个不喜欢他的,这一点当真与其父不同。 茂德颠颠儿地跑过去,扒在姜枥的膝盖上,睁大着眼睛打量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成姝。 “茂德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妹妹很可爱啊?”姜枥逗哄着小男孩儿。 “可爱!妹妹好像还没睡饱,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有趣!曾祖母您看……”茂德扯了扯姜枥的袖子,指着成姝的嘴角道:“妹妹嘴边还衔着口水呢!哈哈!”他自觉有趣,欢快地笑了起来。 “哀家瞧瞧……还真是呢!”姜枥也跟着笑起来,掏出手绢将成姝的口水擦了。 姜枥的心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自从身边有了成姝,她才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有了些滋味;今日茂德进宫,又在这份滋味上多添了一层欢乐。如果哪天,女儿女婿能带上秦敏、秦思两姐妹一同进宫小聚,那更是真正的天伦之乐啊! 不过她也不奢求什么了,能留成姝在身边陪伴一段时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玩笑间,霞影拿来了装玩具的篮子,里面放着拨浪鼓、布老虎、面人、脸谱……应有尽有,全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玩意。 姜枥拿起一只拨浪鼓递给端茂德:“茂德拿着这个逗妹妹玩儿吧,她最喜欢这个。” 茂德推了推姜枥的手,摇头道:“这些东西都太常见了,没意思!看我给妹妹带了什么新奇的玩意!”茂德一拍手,跟着伺候的小太监便将他带来的包袱拿了上来。 茂德在包袱里掏了掏,献宝似的高举起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他将洋娃娃递到成姝面前,成姝果然再不看拨浪鼓一眼,伸出小手就要去抓娃娃。 茂德出生时正值西洋使团来访,这个洋娃娃就是当时的画师兰波赠与他的。这样的舶来品,在大瀚极为罕见,一般的大富之家有多少钱都是买不到的;即便贵为皇亲国戚,若能得上这样一件玩具,也是值得炫耀的资本。 洋娃娃虽然珍贵,只可惜茂德终究是男孩子,年纪大一点便不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他之所以还珍藏着这个娃娃,是想等将来有了妹妹,再送给她玩儿。无奈自他之后,弟弟、妹妹半个不见!这个被精心打扮起来的“奢侈品”也只好束之高阁了。 “成姝……要!”成姝迫不及待地够着娃娃,茂德拿着它逗弄了成姝一会儿,便大方地将娃娃给了她。成姝抱着娃娃,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瞧她,这就乐呵了!你拿了哥哥的东西,可记得说谢谢了?”姜枥亦是被两个小孩子的互动逗得合不拢嘴。 “谢……谢!”成姝最后一个“谢”字咬得很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的感激和欣喜之情。 “不客气!我是男孩子,成天摆弄这些会被人家笑话的。妹妹既然喜欢,送给你最合适了!茂德没有亲妹妹,就拿姝妹妹当自己的妹妹疼!”茂德拍了拍胸脯,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直叫人忍俊不禁。 “哎呦我的小世子,这小嘴儿可真会说!八成是随了他娘亲。太后可还记得,凤三小姐小时候嘴最甜了。凤夫人带她来宫里请安时,也将您和先帝逗得哈哈大笑呢!”霞影回忆起许多年前的往事。 “哀家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凤卿也差不多和他现在一般大,哄得阖宫上下没有不夸她好的!那张小嘴儿,真是跟抹了蜜似的!”姜枥将茂德拽上膝头,摸着他小小的发髻夸赞道:“不过,哀家瞅着还是这孩子好!那股子机灵劲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将来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只要端璎瑨安守本分,不愁皇后不会眷顾这个孩子。 就这样,端茂德在永寿宫住了三五日,和成姝的相处也谈得上融洽。 二月十五是李婀姒的生辰,除了皇后、皇贵妃,宫中但凡够得上资格的妃嫔都想去关雎宫拜贺一番。遗憾的是,李婀姒并非好客之人,就连生辰也不摆宴迎宾。 从前洛紫霄心高气傲,有了儿子又晋为妃位后,便妄想与李婀姒争上一争。如今她俩同为四妃之一,地位上总算平起平坐了,但是从家世和资历上终究不如。 李婀姒已经多年未承雨露,但是皇上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爱重有加,这便能看出李婀姒及其身后李氏一族的影响力。 洛紫霄现在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差距,所以不再贸然地争尖了,转而换另一种怀柔手段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想趁着这个机会讨好一下李婀姒,顺便也带璎喆走动走动。李婀姒无子,如果璎喆能得她青睐,那对他今后的前途可谓是大有裨益! “母妃,儿臣不想去淑妃娘娘宫里。”淑妃摆明了不喜欢被打扰,旁的妃子也都是只将贺礼送到便罢。不明白为何母妃偏要亲自拜会,而且还非得拉上他? “说什么呢!淑妃寿辰,母妃身为‘妹妹’,岂有不贺之礼?”洛紫霄责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母妃的‘姐妹’真多……”璎喆小声嘟囔着。莲妃、淳昭仪和母妃最要好,却也没见她这般殷勤。 “好了,母妃都是为了你好,听话啊。就快到了。”洛紫霄牵起儿子的手,向着关雎宫的方向快步行进。 母子俩到了关雎宫却扑了个空,出来接待的沫薰告诉洛紫霄,皇后派人送来寿礼,李婀姒去凤梧宫谢恩了。 “这样啊,姑娘不介意本宫在这里等候淑妃姐姐回来吧?”洛紫霄想着不能白来,总要见到李婀姒的面才行。 “贤妃娘娘哪里的话?您能来看我家主子,奴婢欢迎还来不及呢!可是……”沫薰话锋一转:“可是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了,说是和我家主子一起去了永寿宫看孩子了。”经过几年的历练,笨头笨脑的沫薰如今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宫女了。 “看孩子?什么孩子?”洛紫霄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沫薰指的是暂时由太后教养的那个异族孤女。她不无遗憾地说:“既然这样,那本宫改日再来吧。” “贤妃慢走。”沫薰恭送洛紫霄出了关雎宫大门。 “母妃,咱们这就回去?”白折腾了一趟,璎喆略微不悦。 “当然不能就这样回去!走,咱们也去永寿宫瞧瞧!”洛紫霄拉着儿子调转方向,就要往永寿宫去。 “儿臣累了,儿臣不想去嘛!”璎喆一向乖巧懂事,但是不满六岁的他偶尔也会闹小脾气。 “璎喆累了?那让静姑姑抱着你走,可好?”静花温柔地抱起璎喆,宠溺地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她自己不能生育,因此对璎喆视如己出、百般怜爱。 “静花,你也别太宠他了!你如今已经封了贵人,不该总是以下人自居了。”面对静花无怨无悔的忠诚,洛紫霄心情复杂,既感动又愧疚。 去年才从美人晋为贵人的静花,并没有觉得位分的变化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她依旧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洛紫霄母子。静花笑着摇摇头道:“奴婢说过,无论奴婢将来是何身份,都一辈子是娘娘的奴婢。这话,奴婢不曾忘,娘娘却忘了吗?” 洛紫霄拍拍静花的肩头,动容道:“静花……本宫也是心疼你……”算了,多说无益,她们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好。 “奴婢知道。咱们还是快走吧,这会儿到了说不定还能赶上太后留膳呢!”静花的一个小玩笑驱散了悲悯的情绪,一行人继续上路。 ------------ 第二百四十章 童趣 到了永寿宫,刚好李婀姒和皇后还没走,洛紫霄平稳一下气息,依次给太后等人见了礼。 “贤妃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哀家正正准备摆膳呢!”太后话音一落,端璎喆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太后好奇:“璎喆孙儿,你在笑什么呢?”因为成姝的缘故,她最近看谁家的小孩子都觉得亲。 “回禀皇祖母,孙儿是笑,静姑姑方才说的话成真了!”璎喆将来的路上静花的玩笑说给太后听。 太后笑呵呵地吩咐道:“那便都留下来一块儿用吧。霞影,再添两副碗筷去。”而静花仅为贵人,是没有资格与太后、皇后同桌而坐的。 “臣妾(孙儿)谢过太后!”洛紫霄母子齐齐谢恩。 “贤妃今儿怎么想起来母后宫里了?”平日洛紫霄并不常来永寿宫走动,凤舞猜她也不是特意来请安的。 “回皇后娘娘,今日是淑妃姐姐的寿辰,妹妹本来想带着璎喆去贺上一贺的。不巧,到了关雎宫才得知娘娘和姐姐都来了太后这里!正好璎喆也好久没拜见太后了,直嚷着要来看望皇祖母,所以臣妾就过来了。”她拿璎喆当借口,太后即便不全信,听着心里也觉得舒服。 “是吗?我们璎喆这么孝顺啊!来,皇祖母抱抱!”姜枥一摊手,璎喆立刻会意地窜到她怀里,抱着她就不停地喊着“皇祖母,孙儿好想您!”。高兴得姜枥又喜笑颜开。 “太后才说晋王世子嘴甜,这就又来一个!还一个比一个更甜!”李婀姒掩唇而笑。方才见过了端茂德和成姝,她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呢! “谁是晋王世子?”璎喆懵懂地看着皇祖母询问。 “他呀,名叫茂德,跟璎喆同是姓‘端’。”姜枥回答道。 “那他是璎喆的兄弟吗?”既然都姓端,应该是和璎平、璎澈他们一样吧? “他是你三皇兄的儿子,比你还低了一辈,他该叫你叔叔呢!”姜枥耐心地解释着。 “哇!璎喆都可以做叔叔啦!那小侄子是不是比九弟还小啊?”在他印象中长辈是要比小辈年长很多的,可是如果茂德那么小,他怎么能说话呢? “哈哈哈……”众人都被璎喆的天真言语逗笑了,凤舞弹了弹他的小脑门,忍俊不禁:“待会儿就让你见见这个小侄子,到时候你看看他有多小?” 自出生以来,八皇子和晋王世子还真是没在同一场合出现过,自然不认识彼此。凤舞觉得正好可以趁着今日,让他们见上一面。 “好主意!霞影,快去把世子和成姝一并带来,让这几个孩子熟悉熟悉。”姜枥也赞同凤舞的想法。 很快,霞影一手领着茂德,一手抱着成姝回到了暖阁。 成姝一见姜枥,便伸手要她抱抱。可是这会儿璎喆正腻在姜枥怀里,见这个不认识的小姑娘要跟自己抢祖母,他紧紧搂住姜枥的脖子以示所有权。 姜枥脱不开手,就让皇后把成姝接过来。不等凤舞碰到小女娃,她就瘪着嘴哭起来。 “哎呦喂!哀家的小心肝,怎么哭了?是不是乳母没按时哺喂?”姜枥以为是成姝没吃饱。 “才不是呢!妹妹想要曾祖母抱,可是您却抱着别人。妹妹一定是生气啦!”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茂德自认已经了解了成姝的各种情绪。他看了看璎喆,不悦地撇撇嘴,这个家伙惹得妹妹大哭,一定不是好人! 见璎喆不为所动,茂德气不过地拉了拉他的袍角:“喂!你看你把妹妹弄哭了吧?还不快点下来,让曾祖母抱抱妹妹!” 璎喆拍开茂德的手,把头一扭,哼声道:“凭什么?皇祖母是我的祖母!我就是不让!” “璎喆,不许没规矩!”洛紫霄从太后怀里接过儿子,璎喆不情愿地直朝茂德做鬼脸。 “茂德,来。见过你八皇叔。”凤舞将茂德拉到身边,指着璎喆介绍道。 “八……皇叔?他是我叔叔?!”茂德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居然是自己的长辈! “对!我就是你的叔叔,快行礼!”璎喆跳下母妃的腿,昂首挺胸地在茂德身前站定。 “你今年几岁了?怎能是我叔叔?”茂德不服气。 “我虚岁已经六岁了!你呢?”璎喆故意说虚岁,这样可以显得更年长一些。 “我也快五岁了!哼!”原来只比他大了一岁,有什么了不起? “我比你年长,就是长辈!你要尊敬我,不能顶撞我!”说完还回头看着洛紫霄确认:“母妃,孩儿说的对吗?” “这……”洛紫霄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按理说茂德的确是该向璎喆行礼的,但是眼下皇后在场,茂德又是皇后的亲外甥……实在难办。 “好了好了,虽然辈分有别,但到底都是同龄的小孩子。就别拘泥于礼数了,随他们去吧!”姜枥适时替洛紫霄解围。小孩子们相处,怎么自在怎么来吧。 姜枥抱起成姝亲了亲,然后将她交给乳母带着。闹了半天,她们这些大人也饿了。 “曾祖母,茂德不饿!茂德想陪着妹妹!”茂德自告奋勇地要守着成姝,说完还拉住了乳母的裙摆。 “傻孩子,到时辰哪能不吃饭?这样,霞影去给他们在里间支一张小几,让孩子们进屋去吃。”姜枥摸了摸璎喆的额头,问他:“璎喆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呀?” 璎喆转头看看气鼓鼓的茂德和不谙世事的成姝,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三个孩子和两名乳母围坐在里间的炕上,中间一四四方方的小桌,上面摆满了孩子爱吃的菜肴。 屋里地龙烧的太旺,成姝的小脸被熏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茂德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啄了一口。 “你、你、你干什么呢!”璎喆霎时间脸色通红,指着茂德结巴道。 “亲亲妹妹呀,怎么了?”茂德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男女授受不亲!老师没教过你吗?你怎能、怎能……”璎喆害羞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用双手捂住了小脸。 洛紫霄望子成龙,璎喆刚刚五岁的时候,她便请了老师替他开蒙。而茂德不同,端璎瑨一味醉心于夺嫡,对儿子疏于管教;凤卿又是个溺爱孩子的,甚少约束茂德,故而他还不懂什么“男女之防”。 “你的脸也这么红!病了?”茂德学着大人的样子伸手去探璎喆的额头,却被璎喆一把打开。 “我没病!总之、总之你以后不许像刚才那样!”璎喆羞于将“亲”字说出口。 “为什么?我娘亲就是这样亲我的;太后曾祖母也是这样亲姝妹妹的。我为什么不能?”茂德不理解。 “不能就是不能!我是你叔叔,你得听我的!”璎喆跟他也解释不通,只好拿长辈的“身份”压人。 茂德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他想到了一个气气璎喆的办法!璎喆不是不许他亲成姝么?还老自居 “叔叔”对他说教,他就是不服!于是不顾璎喆惊愕的眼神,再次吧唧一口亲在了成姝的脸蛋上,那响声还脆脆的呢! “噗哧——”两名乳母憋笑憋得肚子疼,但是又不敢失礼地笑话主子,也怕惊扰了外间的贵人们。 “你!你们!”璎喆简直要被气死了,他越过桌子拎起茂德的衣领,斥责道:“都说了不许亲她,你为什么不听?你可知这样做,非君子所为!” 茂德被璎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然而他还是不理解璎喆为何如此激动:“什么是君子?” 这样的一个问题,别说还是孩子的璎喆,就连满腹经纶的夫子恐怕也定义不准吧?璎喆彻底被难倒了,夫子只训导他要做“君子”,却没告诉他何为“君子”?璎喆有些挫败地坐了回去,也不出声了。 杀璎喆的威风的目的已经达到,茂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茂德也不是故意要与璎喆做对,谁让他总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过比起璎喆那副“傲慢”的表情,眼前这种“霜打了的茄子”的颓丧感,让茂德更加不舒服。 茂德推了推璎喆:“喂,怎么不吭气了?跟你闹着玩儿呢,你怎么还认真上了?” 璎喆抬头看他,眼中布满坚定的信仰尊严。他突然郑重地说道:“这种事是不能闹着玩的!” “哦。我以后不做就是了。”茂德被璎喆的严肃感染,也不再嬉皮笑脸了。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正当乳母们不知所措时,可爱的成姝出来“救场”了。她扭着胖墩墩的小身子爬啊爬啊,一直爬到端璎喆旁边。还没等璎喆做出反应,成姝便扯着他的耳朵,将他的脸拉近自己,嘴里还嘟囔着:“亲……亲!”一口啃上了璎喆的俊脸! “你……我……”璎喆只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整个人瞬间变成了熟透的虾子。 “哈哈哈哈哈!”茂德指着璎喆脸上沾着的口水,捧腹大笑。这次就连母乳们也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成姝,看看笑翻了的茂德哥哥,再看看窘态毕现的璎喆哥哥,不明所以地咯咯直笑。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打架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孩子们的玩闹终究还是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 端璎喆似找到救星般扑到母亲怀里,告着茂德的状:“母妃,茂德他好不知羞!他……他亲了姝妹妹!” “哦?那定是因为世子喜爱妹妹,他是在表达亲近呢!璎喆不喜欢妹妹吗?”洛紫霄觉得儿子的害羞十分可爱。 璎喆点点头,又摇摇头:“儿臣也喜欢妹妹,可是儿臣是君子,不能‘轻薄’妹妹!”他愤然地指着茂德道:“他教坏了姝妹妹,因为……因为……姝妹妹也亲了儿臣!” 众人被璎喆的童言无忌逗得乐不可支,太后更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哎哟这个小可爱哟,‘轻薄’这个此谁教给你啊?你懂什么叫轻薄吗?”太后刮了刮孙儿的鼻子。 “夫子教的!意思就是对女子不尊重!”这个可难不倒他,璎喆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贤妃啊,璎喆还这么小,你就请老师为他开蒙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太后心疼孩子,璎喆那样的年纪,就该快快乐乐的玩耍才对啊。 “不早了,璎喆就快六岁了。臣妾记得,当初显王也是七岁不到就开蒙了。”既然端璎宇能提早受教,她的儿子为何不行? “是啊,仪贵妃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李婀姒赞叹道。她虽然对凤氏并无好感,但是凤仪的一双儿女的确是好样的。 不仅如此,洛紫霄还听闻,皇帝在卧病之前就有意栽培显王。据说等显王满了十四岁,就许他参政议政。这是何等荣耀啊!就连太子也是十五岁才开始正式接触政务的。 光听着长辈们一味地夸别人,却不理自己,茂德不服气地嚷道:“那茂德就不好吗?茂德也是君子!” “你才不是君子!你‘轻薄’姝妹妹,不害臊!”璎喆用食指刮着脸颊、吐着舌头羞茂德。 “你!我没有!你不许说我坏话!”茂德气急,随手拾起桌上一颗南果梨朝璎喆丢了过去。 “哎呦!”小小的梨子却硬得像石头似的砸在了璎喆脑门。炸开的果浆糊了他一头不说,还把他的额头砸出一个红包来!璎喆傻了一瞬,眼圈随即盈满泪水。但是他强忍着不哭,将一腔委屈通过拳头来发泄:“没教养的家伙,居然敢掷本皇子?看我跟你拼了!” 不等洛紫霄出手拦截,端璎喆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与茂德扭打做一团。 “天呐!小祖宗们啊,你们快停手吧!”霞影和两名乳母赶忙上前拉架劝解。 “臭小子,讨打!”茂德也不吃亏,照着璎喆的小腿肚就是一脚。 “啊!”璎喆吃痛,却也不服输:“‘登徒子’看拳!”抡起拳头直击茂德肩膀。 两个男孩子打得难解难分,愁煞了太后,心疼死了贤妃;唯有皇后和淑妃觉得小孩子打闹不打紧,淡定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成姝见两个哥哥拼的“你死我活”,被这阵仗给吓坏了。恐惧促使她嚎啕大哭,边哭还边踉踉跄跄地加入了“战局”…… “疼疼疼!快松开!”茂德龇牙咧嘴地鬼吼鬼叫。 茂德一个劲儿地呼痛,倒让璎喆摸不着头脑了。他看了看自己抓着茂德前襟的双手……他明明还没动手呢啊!于是下意识地松开手,喃喃道:“我没碰你呀!” “疼死我啦!成姝,你快松开嘴!”原来是成姝搂住了茂德的大腿,并在狠狠地咬住不肯松口。 霞影见状,赶紧将成姝从茂德身上拉下来,数落道:“小妮子,还学会咬人了?爷们儿打架,你凑什么热闹?”说着在成姝屁股上拍了两下。 茂德一边揉着腿,一边带着哭腔说道:“好你个臭姝儿!我陪你玩了这么多天,还把心爱的玩具送给你,你却帮着外人一块儿欺负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全心全意爱护的妹妹,却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子咬他!茂德只觉得无限委屈,眼眶迅速地红了。 “够了!”皇后终于发话了,她严肃地看着茂德,斥责道:“‘臭小子’、‘白眼狼’这种话,是该出自贵族公子之口吗?八皇子是你的叔叔,有对长辈动手的道理吗?还不快向八皇子道歉!” 听了凤舞的话,茂德更加委屈,就连亲姨母也不向着自己说话!明明是端璎喆先骂他的,怎么错都成了他一个人的?茂德嘴上并不服软:“他也不对,凭什么只骂我一个?” “是你先动手用水果砸人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君子之行。”凤舞讲着冷冰冰的大道理。 “那也是他先惹我的!我……”茂德还欲反驳,一阵风势划过,左脸瞬间变得热辣辣的。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响,登时令殿内鸦雀无声。凤舞面若冰霜地指着茂德:“放肆!你还敢跟本宫顶嘴?你父母不好好教育你,本宫就替他们教训教训你!” “皇后息怒!”除了太后意外,在场所有人都下跪请罪。茂德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那哭声惨烈中带了万般委屈,委屈中有夹了一丝不甘。 “世子顽劣,这样下去可不行。本宫看这样吧,世子先由本宫带回去训诫几日。等*好了,再送回来陪伴太后和成姝。”皇后也不问茂德愿不愿意,径自牵了茂德就要回宫。 “太后曾祖母……”茂德不敢反抗皇后,只有寄希望于太后。他频频回头望向姜枥和成姝,希望能有人阻止皇后。 “茂德,听皇后的话,好好学了规矩,曾祖母再接了你回来。”姜枥自然是不会反对凤舞的,更何况她觉得凤舞是为了茂德好。 “抱歉打断了各位用膳,本宫先行回宫了,尔等自便。”凤舞对两位妃子说道,又向太后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恭送皇后娘娘。”二妃屈身见礼;太后点头示意。 洛紫霄心里直打鼓,很快也找借口带着璎喆回宫了。李婀姒为表孝意,勉强陪着太后用完了膳,这才精神疲惫地离去。 各自回宫的路上,三个女人怀着不同的心境,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迈进。 凤舞拉着茂德,沉默地走了一路。就当快要看见凤梧宫大门的时候,突然听了下来。她也不看着茂德,只是问了他一句话:“你可怨本宫?” 茂德咬着指甲,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弄明白皇后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才如梦初醒地回了一句“不敢”。 “你也是‘不敢’,而不是‘不怨’……”这样的回答似曾相似。 凤舞苦笑了一下,不愧是父子,都是一样的沉默隐忍、伺机而动。好在端茂德的秉性纯良,若能善加管教,必不会成为其父那般诡诈之人。 “皇后姨母别生气了,茂德知道错了。茂德再也不顶撞姨母了。”茂德轻轻摇了摇凤舞的手讨好道。 “你是错了。但是你不是错在顶撞本宫,而是不该出手伤人,尤其对方还是身份比你高贵的人!”凤舞蹲下来平视茂德,她要尽力找出这孩子与他父亲的不同,找出她想要的“东西”。 茂德歪着头表示不理解:“就因为他的辈分高,所以就比茂德尊贵了吗?” 凤舞笑他天真:“他是备受皇上宠爱的皇八子,他母妃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 “那又怎样?茂德的父王也是皇子,母妃更是尊贵无比!”茂德觉得自己的父母也很了不起。 “你错了。你父王与璎喆同为皇子,但是皇上早已疑心晋王;而你父王的母妃,也就是你的亲祖母,身份地位更是跟贤妃没法比!你父王唯一的优势便是年长。如果有一天皇上康复了,璎喆也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他会代替你父王的地位。”其实凤舞并不需要茂德明白话中的道理,他只需要传达字面上的意思给晋王就好。 这下茂德不吭声了,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皇祖父还能好起来吗?” 凤舞别有意味地一笑:“谁知道呢?” 另一边,晚皇后几步离开的洛紫霄担忧地检视着儿子额头上的包:“我儿疼不疼?心疼死母妃了,快回宫找太医来瞧瞧。” “母妃,孩儿没事了。刚刚霞影嬷嬷用煮鸡蛋为孩儿揉了一会儿,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璎喆安慰着母亲。 洛紫霄见的确是消肿了,遂放下心来。不过难免对茂德有了怨言:“晋王世子出手也忒没轻没重!幸亏是颗果子,要是换成酒盅、茶盏,还不把我儿的头砸开花儿了?” “就是!一看就是平日里疏于管教。”静花也心疼得不行。 “他哪能跟我们璎喆比?晋王那样的人,就是娶了再高贵的女人,还是抹不掉他骨子里那脉卑贱的血液!小世子自然也是一样。”洛紫霄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母妃别气恼了,儿子也打了茂德好几拳,不吃亏的!”虽然璎喆的小腿被茂德踢得隐隐作痛,但是他总算没有输。 “好儿子,就该给他点教训!不过你毕竟是长辈,犯不着跟那‘野小子’一般见识。下次若再遇见,只管当作没看见,不必理会他!”要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她真想亲手替儿子出出气。 “孩儿知道了!孩儿还饿着呢,想吃静姑姑做的红烧鲫鱼了!”小孩子打架,过一会儿就忘了。璎喆笑嘻嘻去抱静花的大腿,嚷着要吃鱼。 洛紫霄和静花都被小家伙逗得无奈地笑着摇头,静花索性抱起璎喆,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往云霞殿走去。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家和 李婀姒回到宫里,连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了美人榻上。她越来越疲于应付宫里的人和事了。 “娘娘累了?”琉璃替婀姒将绣鞋脱下,又找来一条羊绒毯子给她搭在腰间。 “嗯。本宫还以为小孩子都是软软糯糯、温和无害的呢,今日见这两个小男娃掐架,便觉得小孩子也是挺麻烦的。”李婀姒揉了揉额角,真不知道自己没有孩子是幸还是不幸? “奴婢可不赞同娘娘这话。娘娘觉着八皇子和小世子闹腾,无非是您心里不爱这俩孩子。若是换了子墨的孩子,娘娘也觉得烦吗?”反正琉璃是顶喜欢子墨的儿子的,小家伙长得可漂亮呢! “也是,本宫对子墨的孩子就格外有耐心。说起来也许久不见子墨和致宁了,本宫倒真的有点想他们母子了。”上次子墨进宫还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 “奴婢给将军府下帖子,明日请了他们来?”今日是李婀姒生辰,每年这个时候子墨都是要进宫贺寿的。唯有今年因为府中的一些急事来不了了,但是贺礼还是没忘了差人送来。 “别!她都说有急事要处理了,你还巴巴地召人来干嘛?那不是给子墨添麻烦么?”李婀姒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本宫去拜访她吧,你叫沫薰去递帖子吧。” “啊?娘娘亲自去看他们?这合适吗?”琉璃真是“嫉妒”子墨,主子总是处处为她着想。 “有什么不合适?本宫也许久未曾出宫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李婀姒想起了端禹华,她与她的爱人也已经数月不曾见面了。心中的思念早已泛滥成灾。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猜到了主子的心思,琉璃嘻嘻一笑,跑去找沫薰交代差事了。 将军府于晚些时候便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子墨手里的事也忙完了十之八九,正好趁这个空档歇歇。 “谁递的帖子?给我瞧瞧。”仙渊绍好奇地凑过来看。 “是淑妃娘娘。去去去,女人家的私房话,你看什么看?”子墨“嫌弃”地推开丈夫伸过来的头。 “你们能有什么私房话?不就是宫里那点破事?小爷我还不稀罕看呢!我陪儿子玩去喽!”说话抱起致宁就要去往院子里。 “回来!他还没穿外衣呢!”这个粗心的爹,是想冻死亲儿子吗? 渊绍举着儿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又把他放回床上,小致宁兴奋得咯咯只叫。 “不愧是我的种,胆子就是大!”渊绍赞赏地弹了弹儿子的脑壳。 子墨却不禁连连翻白眼,心道:“你哪里是胆子大?你那是缺心眼!”她一把拽过自鸣得意的丈夫,将李婀姒的帖子塞给他。 “不是不叫我看吗?”渊绍随手将帖子抛至一边,伸手去抓子墨的纤腰。 子墨一个灵巧的闪避,躲过了他的魔爪,顺势扯住渊绍的赤发啐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光天化日的想干什么?” “哎呦哎呦,娘子饶命!”渊绍求饶投降。 子墨松开手,不跟他闹了:“淑妃三日后要来看致宁,咱们准备准备。你去通知公公和大哥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这点事儿嘛,干嘛紧张兮兮的?”话说这个李婀姒真是疼爱他家致宁,隔三差五送吃的、送玩具不说,还总是召他们母子进宫叙话。他就好奇了,既然淑妃这么喜欢孩子,又颇得皇帝宠爱,干嘛不自己生一个呢? “淑妃第一次驾临将军府,当然要重视了!”子墨打了没个正形的丈夫几下,让他感觉去正院报信。 “不急不急,这事儿明天再办不迟。先让我……”说着就往子墨身上扑,嘴巴还夸张地撅得老高,想要亲她! “色鬼!”子墨一掌拍在渊绍脸上,“恶狠狠”道:“再敢毛手毛脚,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啊!这大白天的……” 被打痛的渊绍捂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指了指外面:“太阳都下山了,哪里还是白天啊……” “噗!”子墨被丈夫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渊绍见子墨笑了,又涎着脸挨过来,嘴里也跟着“嘿嘿”地傻笑。这次拥抱子墨倒是没被推开,信心大增的他打算进行下一步骤。正当他的嘴唇离妻子的脸只有不到一寸时,又被一个巴掌把脸推到了一边。渊绍急了:“又怎么了?!” “你快看看你儿子啊!他要把帖子吃了!”子墨将丈夫的头扳向致宁的小床。 “哎呀儿子!那个不能吃啊!”渊绍赶紧去抢致宁嘴里的东西。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为着一张帖子“拉锯”着,子墨开心地笑趴在了榻上。 经过一番奋战,最终孩儿他爹取得了“斗争”的胜利。不过帖子也被致宁的口水晕染得不成样子了。子墨带着儿子去漱口,渊绍无奈地去正院通知父兄,准备接待贵客。 “哦?真的啊!淑妃娘娘要大驾光临,我将军府真是蓬荜生辉啊!”对于淑妃的到来,仙莫言十分欢迎,毕竟他与李健的关系也不错。 “是啊。虽然淑妃是来看致宁的,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怠慢。”仙渊弘赞同父亲,转而又问弟弟:“渊绍,娘娘可定下了来访时辰?” 渊绍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帖子上好像写了,不过我和子墨还没看完……” “帖子呢?拿来给我看看。”仙莫言朝儿子要帖子。 “被……被致宁咬坏了,嘿嘿……”渊绍不好意思地笑笑。 “唉!”父兄二人不禁齐齐扶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个二傻子,说他什么好呢? 因为渊绍的“失误”,三日后的将军府不得不从大清早就开始“严阵以待”。渊绍本人也被罚去正院守着,准备随时迎驾。 仙渊绍打了个呵欠,卯时就被妻子薅起来,等在这儿也有两个时辰,却还是不见淑妃的影子。他困得不行,靠在椅背上打起盹儿来。 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几只“小鬼”不知不觉地溜进正厅,围绕在渊绍身边掩嘴偷笑。 “嘘!小声点,别把二叔吵醒了!”仙致远一手拉着弟弟致宁,一手牵着妹妹仙婧。 仙婧死死地用小手捂住嘴巴,致宁也学着姐姐样子,只不过是把手指塞进嘴里吮吸起来。 “嘿嘿……”仙致远坏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方才婶婶给了他这个东西,叫他拿着来看看二叔有没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恭候客人。如果二叔“尽忠职守”那便无事,如若他偷懒打瞌睡嘛……嘿嘿! 仙致远搬来一个小板凳放到渊绍旁边,他站上去将瓶里的东西往渊绍的嘴唇上滴了几滴,完事后迅速拉着弟弟妹妹藏身到幕帘后面。 感觉嘴巴上油油滑滑的,仙渊绍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一舔不要紧,他登时睁大了双眼,口里像着了火一般。人精神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边伸着舌头边叫:“这什么鬼东西,辣死小爷了!谁干的?给小爷站出来,我饶他不死!” “我!”一声铿锵有力的女声略带薄怒:“能耐了呀,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饶法啊?” 听到这个声音,“混世魔王”仙渊绍立马蔫儿气了,转过身来笑得一脸谄媚:“嘿嘿,娘子大人,为夫不敢、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啊?公公让你好好守着,你就是不听!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德行!”子墨拎起丈夫的耳朵拧了一圈。 “哎呦!女侠饶命!”自知理亏的渊绍只有认错,连带着讨好道:“娘子莫生气,这不是没耽误么?娘子重视的事,我心里有数着呢,放心!” “算你识相!”子墨瞪了丈夫一眼,朝帷幕后面招招手:“出来吧。” 三个孩子这才敢笑着现身,方才在帷幕后面忍笑都快忍出内伤了。 “哈哈哈!二叔羞羞,被婶婶拧耳朵啦!”仙婧臊着渊绍。 渊绍假装生气,一把捞起小侄女高举过头“威胁”道:“好个小丫头,敢看二叔笑话?看我怎么罚你!”说着将仙婧高高抛起又接住,几个来回下来,小丫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让他继续。 “二叔,我也要!我也要玩!”见妹妹玩儿开心,致远也忍不住想试试。 仙婧、致远这俩孩子平日跟叔叔婶婶的关系反而比亲爹娘更好,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仙莫言年事渐高,把府中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稳重的长子。仙渊弘身上的担子加重,陪孩子的时间自然变少了;朱颜又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根本无法与孩子沟通。 致远还好,早年也得到过娘亲的疼爱,可是朱颜对于仙婧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概念中的母亲。比起亲娘,她更喜欢跟婶婶子墨腻在一起!渊绍和子墨也对侄子、侄女格外怜惜。为了更好地照顾兄妹俩,他们决定就只生致宁一个孩子,以后便是把致远兄妹也当作亲生来对待。 渊绍轮流带三个孩子“飞”了一遍,这下倒是一点儿都不困了。 子墨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怎么样,这回精神了吧?精神了就继续候着,我去厨房瞧瞧。”话毕似“阴谋得逞”地一笑。 渊绍再迟钝也看懂了子墨笑容中的“不怀好意”,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上当了:“子墨,你算计我!” “呵呵呵……”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子墨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相会 午时未到,李婀姒的鸾驾总算是抵达了将军府,仙莫言携家眷盛情恭迎、款待。一顿丰盛的午膳过后,李婀姒才提起今日造访的真正目的——仙致宁。 “子墨,领本宫去瞧瞧致宁。顺便将致远兄妹也叫上,本宫喜欢看他们一块儿玩耍。”李婀姒虽心爱致宁,却也没有厚此薄彼,给三个孩子带来的礼物都是一样的。 “娘娘请吧,他们三个自来是黏在一起的,找到一个就落不下另两个!”子墨笑容温馨,可见她嫁人之后的生活甚为没满,李婀姒十分羡慕。 三个孩子很是懂事,在子墨的指导下给李婀姒行了大礼。致宁还太小,学着行礼的动作虽不标准,却笨拙可爱,惹得大人们发笑。 “致宁宝贝,你可还记得本宫?”李婀姒将致宁抱到自己腿上,致宁嘴里含着一截麦芽糖,囫囵地回了一句“娘娘”。李婀姒惊讶:“呀,他竟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每次带他进宫,娘娘都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想忘都忘不了呢!”子墨捏了捏儿子的脸蛋,这小子纯长了一副吃心眼。 “娘娘,好!”致宁又突然冒出一句,长着小嘴仰头看着李婀姒,口水滴了老长一条。 “呵呵,我们致宁也好!”婀姒爱怜地替小儿擦了擦糊满糖渍的嘴巴。 “弟弟好脏!把淑娘娘的裙子弄湿了!”仙婧指着李婀姒袖子上的一团印迹叫着,这么漂亮的裙子被口水弄脏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碍事。”婀姒拍了拍仙婧的脑袋,可是仙婧还是嘟着嘴摩挲着她的裙子,满脸的惋惜。 “她这是心疼娘娘的漂亮裙子了!小丫头!”子墨拉过仙婧,指了指李婀姒带来的箱笼道:“宝妹别可惜了,去看看淑妃娘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仙婧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去翻看礼物。箱笼里一件件精致华美的女童衣衫让仙婧爱不释手,她这下不难过了,开心地谢恩:“谢谢淑娘娘!淑娘娘果然也是疼宝妹的!” “一个个的,嘴都跟抹了蜜似的!”子墨觉得好笑,仙婧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而自己的儿子更是一个馋猫加马屁精! 这时,不甘冷落的致远也悄悄蹭到李婀姒旁边,“含羞带怯”地问道:“那淑娘娘给致远带了什么好东西?” 李婀姒微笑着拍了拍致远的脑门儿:“自然少不了你的!琉璃,把给大公子的礼物拿来。” 琉璃点点头,捧了一杆木制的雪缨穿云枪来,这是模仿仙渊弘的惯用兵器做出的缩小版。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仙家男儿世代骁勇,到了致远这里也断不会差。李婀姒送他这杆木枪,也是希望他长大后能像他的祖父、父亲一样,成为守护大瀚的一代名将! 致远迫不及待地接过木枪把玩起来,兴奋不已:“谢谢娘娘!致远好喜欢这个礼物!”他早就看着父亲的雪缨穿云枪眼馋了,奈何家人不许他碰,而且凭他的力气也拿不起来。 “好了,你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礼物了,去院子里玩会儿吧?婶婶要和娘娘说说话。”子墨将致宁交给乳母,乳母带着三个孩子去别处玩耍。 “奴婢到外间给娘娘守着,子墨你赔娘娘好好说说话。”琉璃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下婀姒与子墨两人。 “娘娘过寿那日,本该奴婢进宫去拜您的。现在反倒让娘娘亲自跑一趟,子墨实在过意不去。”子墨给婀姒准备了她惯常饮用的茶水。 “你我还需这般客套吗?”婀姒接过茶盏,摇了摇头:“本宫在宫中闷得慌,也是想出来透透气。” “奴婢听渊绍说了,皇后把持政事,各路势力明争暗斗,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的。”子墨想到已故的秦殇,他在天有灵一定又在嘲笑皇帝的无能吧? “是啊,皇上久病不愈,也不肯宽恕太子,因此这前朝后宫成皇后一人独大。”此番她李家也多受波及。 “皇后这是要干嘛?后宫不够她折腾,怎的还想在前朝兴风作浪?”这个皇后难不成是想做“女皇帝”?如果这样,当初还不如让秦殇夺了大瀚的江山呢! “唉,谁知道呢?眼下本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皇帝一天不康复,她便一天没有用武之地。好在皇后的全副心思正集中在晋王身上,暂时还没精力动她李家。然而,兔死狗烹,晋王若倒,他们这些不依附凤氏的家族早晚也要面临同样的危机。 李婀姒既想皇帝快些好起来,否则李家将永远被凤氏压在脚下;但她又不希望皇帝病愈,因为她实在不愿面对他的痴心柔情。她真是矛盾啊! “奴婢听说,皇后与晋王已然势同水火?” “不错。但是本宫奇怪的是,在皇后和晋王之间,皇上竟好像更偏私于皇后!”不帮亲儿子,却力挺凤氏之女?皇上什么时候转了心思? “奴婢看那晋王也不是什么好的!我觉得娘娘若要匡扶李家,还需用些功夫保太子。公公总说,这天下只有交到太子手上,方能延太平盛世。”这样的评价,无疑肯定了太子的治世之才。就连子墨也觉得太子定能成为盛事明君,皇帝不会掂不清轻重。 “家父也是这么说。只可惜皇后向来不喜太子,眼下我们也没办法。”李婀姒摆摆手,赶走那些烦乱的思绪,换了话题:“算了,难得出宫一趟,不说这些。”本来朝堂上的事也不该她们这群女子操心。 “娘娘这次出宫打算归家吗?要住几日?”子墨想着可以趁着这几天陪她去街上走走。 “本宫向皇后告假了十日,反正她现在忙得很,没空理本宫,本宫走了她更清静。”她自己也想尽量离党争的漩涡远一点。婀姒轻轻拉了拉子墨的衣袖,红着脸悄声道:“本宫想去郊外骑马……约上靖王……” 子墨掩着嘴乐:“奴婢明白了,奴婢去安排。”明日便拉上渊绍和两位小姑一起,给李婀姒和靖王打掩护。 婀姒被子墨笑得不好意思,故作矜持道:“那就有劳了。”脸上的红晕却迟迟不退。 第二日,子墨便安排了郊外马场之行。将军府只来了子墨夫妇和石榴、樱桃两个女孩;未免人多眼杂,李婀姒也只带了琉璃一人;令人意外的是靖王也携了一位“客人”。 “怎么是你!”仙石榴与端璎宇异口同声。 “你们认识?”靖王带来的“客人”就是显王,他趁人不注意投以婀姒一个 “他非要跟着来,我也没办法” 的无奈眼神。 “不认识!”两人又同时发声,彼此看看对方,不屑地各自扭开头:“哼!” “不认识咋这么默契?”渊绍奇怪地看了妹妹两眼,捅了捅身边的子墨。 “捅我也没用,问你的好妹妹去。”子墨摇头表示不知。 “她俩跟你最好,不是有什么话都与你说吗?”这俩丫头,好歹与他一母同胞,却跟嫂子比跟亲哥还亲!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 子墨耸耸肩:“少女心,海底针。”不过这石榴与显王之间的气氛略显微妙啊! “二嫂,咱们赛马吧!”石榴一出门就野得不行,平时在府里也拘束得紧了。 “去去去!你跟樱桃一块儿玩儿去,你二嫂得陪着我!”渊绍将欲霸占他爱妻的妹妹撵走。 “切,在家里还没腻歪够?二哥你这妻奴,没出息!”石榴朝着渊绍做了一个鬼脸,拉着樱桃去选马。 “等一下!”端璎宇叫住姐妹俩:“你不是想比赛么?本王正巧技痒了,与你切磋切磋!” “好啊,谁怕谁啊!樱桃给我们做裁判。”约定好了,三个少年一同去马厩选马。 “走走走,咱们也去玩玩。”子墨硬拉着渊绍离开。 “诶?咱们不和靖王他们一起吗?”渊绍不明就里,子墨推着他翻了个白眼,佯怒道:“就你话多,快走!”于是妻奴渊绍乖乖地顺从了,二人打着情骂着俏地走开。 “喂!你们都走了,谁陪着娘娘啊?”琉璃故作气愤地跺了跺脚,却得意地对主子和靖王眨了眨眼睛。 “姑娘若不介意,就让小王护送淑妃在附近遛遛吧?”靖王知道琉璃和子墨都是故意给他和婀姒制造独处机会呢。 “那太好了,奴婢不会骑马,就不跟随娘娘了。有劳王爷了。”琉璃朝靖王恭敬地拱拱手。 靖王一乐,用马鞭指了指琉璃对婀姒道:“你身边的侍女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 端禹华和李婀姒骑着马一路跑远,直到走到再无闲杂人等打扰的地方才停下来。端禹华将婀姒抱到自己的马上,带着她飞驰在旷野至上。 风驰电掣的感觉令婀姒觉得无比的兴奋,她此刻呼吸的空气才是自由的、纯净的!她爱死这样的感觉了:“禹华,我好高兴!我真想就这样永远向前奔驰,一刻也不要停下!” 风将婀姒的言语吹送到靖王耳边,他贴近爱人柔声说道:“真想带你去雪国的山谷和草原看看,在那里驰骋才是真正的人间快事!” “只要与你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天堂!”婀姒与禹华手掌交握,共同紧抓缰绳,就像执起一生的承诺…… ------------ 第二十四篇 风云渐变(下)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冤家(2) 在子墨的精心安排下,众人都各自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除了,石榴和端璎宇这边。 显王以微弱的差距输了比赛,他很不开心。如果是输给靖王或是仙渊绍,他也心服口服,可是输给了一个小女子他如何能甘心?这也太丢面子了! “不行,我们重新比过!”端璎宇拦住正欲下场的石榴。 “干嘛?输了就想耍赖啊?”石榴骄傲地扬起下巴,她白皙的耳垂上一颗朱砂痣晃得璎宇心烦意乱。 “才比了一场而已,再来一场,我必定赢你!”璎宇还不放心地叮嘱樱桃:“这次你可要看仔细了,不许偏袒你姐姐!” “说什么娜你!我赢得光明正大,怎么就成樱桃偏袒我了?你不服,咱们再比!不过,这次你若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石榴气不过,这小子输不起,偏还要说她和妹妹的不是。 “什么事?”璎宇谨慎地问道。 “现在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寻你来兑现。放心,不会是违背宗法道德之事,也得是在你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等她想好了,定要狠狠敲他一笔! “那好,本王应了!咱们再比一局!”说完翻身上马,率先跑到起点等候石榴。 石榴也不甘示弱打马而去,还不忘朝着妹妹大喊:“樱桃,你不许帮我!只公正的评判便是。”她要再堂堂正正胜他一回,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二人再次开赛,你追我赶一路狂奔,始终都是齐头并进。这次两人更是卯足了劲地跑,马蹄扬起的尘土都快让樱桃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 璎宇有了上回的经验教训,半点不敢大意。一心想赢的他更是将所有骑术、技巧都贯注在比赛中。渐渐地,两人拉开了距离,端璎宇终于一骑当先超越了石榴。 璎宇回头对着石榴得意一笑,腿下夹紧马腹,更急地鞭策着马儿。石榴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焉能让这小子太过得意?她狠狠地挥舞马鞭,可马儿就是再吃痛狂奔,总是差端璎宇一小段距离。看来,不使绝招是不行了! 石榴拔下头上佩戴的一支石榴花珠钗,钗的末端闪着尖锐的银光。死就死吧!石榴闭上眼睛,用珠钗猛地往马臀上一戳。马儿一声嘶鸣,撒蹄狂奔。速度太快,石榴吓得紧紧搂住了马脖子。 石榴的马一下子又超过了璎宇,本以为稳操胜券的璎宇惊讶地看着石榴从眼前掠过。 “好啊,有两下子!看本王再追上你,驾!”端璎宇狠踢马腹,鞭子狂甩。 初时石榴还在为了自己能反超对手而沾沾自喜,可是一段路跑下来,她便开始觉出不对劲了。这骏马奔腾得略显狂躁啊!石榴侧耳贴近马头,听到马儿的喘息声中似乎带了些异常痛苦的低吼。该不是她的珠钗真的伤害到它了吧? 石榴冒险地松开一只手去摸马臀,她白皙的手掌再握回缰绳时已经是血红一片。天呐,原以为只是戳了一下的珠钗竟深深地贯入了肉里!看来这马的确伤的不轻。 石榴暗道不好,这马疯了似的跑,眼下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恐怕到了终点她也没法使它停下。若放任它一直跑下去,自己说不定被带到哪儿去呢!但以她的力量又不足以“悬崖勒马”,这回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就在她打算坐以待毙之时,忽闻身后端璎宇高声呼喝:“小丫头,看不出你有两下子!但是本王不会输的,看我一鼓作气超过你!”只见璎宇驾驭的黑马离石榴越来越近,石榴感动得热泪盈眶,阿弥陀佛,她有救了! 石榴回身挑衅地大喊:“臭小子,你来追姑奶奶我啊!追得上算你是个男人,若追不上你就是一输不起的孬种!” “死丫头!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端璎宇气急,还没有哪个人敢如此羞辱于他! “我说你是孬种!比女子还不如的孬种!”石榴越说越过分。 “你给我等着!本王饶不了你!”璎宇怒发冲冠,拼了命地追击对手。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还差一点他就能追上她了。 随着端璎宇越来越近,石榴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全身绷紧、摆好姿势,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灵兽。 璎宇瞧着石榴奇怪的姿势,有些疑惑了。她这是要干嘛?是想等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阻拦他吗?他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过她! 可惜,他的马头刚刚挨近她的马尾,就见迎面扑来一团赤影:“臭小子,接住我!” 端璎宇被石榴疯狂的举动惊呆了,双臂却下意识地伸了出来。他来不及反应,只觉来人似一团烈焰撞入他的胸怀,灼热,微疼。 很久以后回忆起这段经历,璎宇永远也忘不了石榴悬在半空中时猎猎飘扬的红裙,那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绚丽、最狂野的色彩了! 璎宇费力地将石榴收入臂弯,怒斥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如果他没能接住她呢?她岂不是要被他的马蹄践踏而死? “我要是不跳,那才是找死呢!不是我疯了,是那马儿疯了!你看!”石榴素手一指前方,失了控的骏马直直冲过赛场边缘的围栏,往山林深处奔去。 “天呐!你的马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璎宇疑惑地看向身前的女孩。 “呃……这个……这个嘛……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那疯马?”石榴哪里好意思说是为了想赢他才刺伤了马臀? “看你吞吞吐吐的,一定是隐瞒了什么!”璎宇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番,大胆地猜测:“难不成你是用什么伤害了马的身体,才导致它发狂了?为了想赢我?” 石榴不答,但是被戳中秘密,从耳朵到脖根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璎宇见她面红可疑,惊讶地吼道:“不是被我猜中了吧?!你真的……为了赢我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你!你就这么想赢?”这丫头胜负欲强得连命都不要了? “废话!谁不想赢?你不想吗?要不是你穷追不舍,我至于吗!说到底,这事儿得怪你!回去不许多嘴,不许告诉我二哥二嫂!”石榴底气不足地“威胁”着。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端璎宇瞪着仰面对着他的野蛮丫头,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她这般不讲理的人。 “瞪什么瞪?显摆你眼珠子大呀?哼!”石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怎么这么凶?看以后谁敢娶你!”璎宇撇撇嘴,这丫头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简直像个随时都能点燃的爆竹! “要你管!反正又不用你来娶我!”石榴扭过头,做出嫌弃璎宇的表情。 “哪个说要娶你了?你还真够自作多情的了!哼!”璎宇也侧过头去,他们俩面对面共乘一匹,这姿势别扭死了。 石榴急了,她是谁都能惹得起的吗?敢挖苦她?叫他好看!石榴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戳着璎宇的胸膛开始控诉:“你这个人,好不知羞!人家一个还没及笄的少女,怎么就活该受你的讽刺?你……你也太没君子风度了吧?” “我……我……”璎宇被她一张利嘴堵得哑口无言,他的确不该拿女孩子家的婚事开玩笑。 “你什么你!”石榴表面上装得委屈又气愤,肚子里的坏水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等一会儿回去了,我要告诉靖王殿下,你调戏我!” “不行!”璎宇勒停了马,激动地直摇头:“我也是无心的,你不能诬赖我!你要是敢乱说,我就把你跳马的事告诉你哥哥嫂嫂!” “你敢!”石榴扬起拳头示威。 “你敢我就敢!”璎宇一把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拳头。 “哼!”两人皆彼此不服,各自转过脸去,但都没注意他们的手还紧贴在一起。最先察觉到的石榴,见璎宇还“不要脸”地拉着他的手,于是趁他不备用力一推:“色狼!让你轻薄我!” 璎宇应声落地,摔了个四仰八叉。石榴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反身正跨上马,腿下一夹,驱策着马儿一溜小跑离去。留下气得跳脚的端璎宇,在后面一路追一路骂:“死丫头,别让本王逮到你!否则有你好看!” 石榴一回到大家的集合地点,就躲到了子墨身后。子墨还奇怪呢,这孩子怎么了? “你不是跟显王殿下赛马去了么?显王人呢?怎么没一起回来?”子墨揽着石榴的肩膀询问。 “谁、谁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们就赛了一场,之后就各玩各的的了。”石榴回答得颇为心虚,自然瞒不过聪慧的子墨。 “哦?真的吗?那你怎么把樱桃也撇下了?”这姐妹俩向来焦不离孟。 “我在终点等着裁判结果,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俩过来,就先回来了。”樱桃也很无辜,她可是巴巴地等了好久呢! “他一个男孩,丢不了的。回来的急,马都忘还了,我这就去把马送回去。”石榴打着哈哈,牵起马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这马……好像是显王选的那匹啊。”石榴走远后樱桃奇怪地摸了摸脑袋,她的喃喃自语刚巧被子墨听了去。 “你说这马不是石榴的?”子墨悄声问道。 “嗯,我记得姐姐选的是一匹雪花良驹。这黑马明明是显王挑的啊……”樱桃确定自己没记错。 远处,灰头土脸的端璎宇,拖着浑身的酸痛蹒跚归来。大伙儿都被他这凄惨的造型吓了一跳,靖王问他他也不说是怎么弄的,只是烦躁地摆摆手。唯有子墨和樱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奚落 时光流转,日子一眨眼便过到了五月。明媚的春光与初夏的骄阳交接往矣,人心似乎也随着渐渐升温的气候变得焦灼起来。 自入夏以来,端祥就被初露端倪的暑气惹得夜不能寐,半个月下来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凤舞爱女心切,往年都要六月份才使用的冰,今年早早就搬进了凤梧宫。寝殿里的冰轮一刻不停地转着,太医给开的解暑汤药也是一日不曾断过。 偏殿的冰用的差不多了,书蝶正打算去御膳房再取些冰块来。想来这等粗活原本是不需要她做的,但是自从那年被皇后逼问招出了公主的秘密之后,端祥就不再像从前一样信任她了。她的近侍地位也被同期入宫、一直伺候在公主身边的画蝶所取代,现在的书蝶已经沦为了二等宫女。 走到正院,书蝶碰上了同样正要出门的妙青。 “姑姑。”书蝶恭敬地行礼。 “是公主殿里的冰用完了?刚好娘娘吩咐我去御膳房看看分给各宫的绿豆汤准备得如何了,一起走吧。”妙青自然地招呼书蝶同行,书蝶恭敬不如从命。 一路上书蝶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妙青问一句,她才答上一句。看着她怏怏不乐的模样,妙青大概也能猜到她目前的日子不大好过。 “我听说,自画蝶顶了你的位置之后,很是飞扬跋扈。仗着公主的宠信,对着宫人颐指气使?”对于画蝶的所作所为,妙青和皇后早有耳闻。但是看在画蝶确实忠心、又和公主脾性的份上,皇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画蝶骤然得宠,宫里的奴才哪个不是跟红顶白?这不就苦了被厌弃书蝶! “奴婢与画蝶自小便一同服侍公主,她个性虽要强了些,但是人不坏,对公主也是忠心耿耿。所以……奴婢……”书蝶话说了半截就停了口,想必也是心有不甘吧。 “你倒是豁达,还替她说起好话来。罢了,你也别太失落。”妙青拍了拍书蝶的肩膀,安慰道:“你侍奉公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你。再过几年,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如果到时候公主不选你做陪嫁,娘娘有意放你出宫配人。” “真的?”与其留在宫里受人闲气,倒不如出去自谋生路自在!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我敢妄揣凤意?”说话间御膳房的大门近在眼前,二人便止了闲聊,朝目的地快步行去。 妙青先一步办完了差事,她赶着回去伺候,于是就没等书蝶。她独自提着装着绿豆汤的食盒,回程时特意选了一条近路,不料却撞见了一场奚落好戏。 邹彩屏素钗布裙,蹲在路旁的树根底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呸!若不是吃了太子的挂落,老娘用得着看你们的脸色?我为司膳时,你们一个个阿谀奉承!现在我落难了,就铆着劲儿的作践我?” 可见,从慎刑司服刑回来后的邹彩屏过得十分不如意。也是,她从一司之首降级为最微末的三等宫女,能平衡得了才怪。何况,她的掌膳之位更是被十几年的对头给夺去了——司设胡枕霞平调为司膳,原掌设钟澄璧升为司设。这下好了,尚宫局四司,其中有二都掌握在对方手里了! 邹彩屏、胡枕霞和吕绣溶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入宫的,十几年的沉浮终于各自熬出了头。然而人的野心永远没有满足的一天,做了一司之长,便会肖想更高的位置。崔尚宫年纪渐长,早晚需要有人接班,而人选必然是从四司主事中择一。四个人里,邹彩屏年纪最长,也最得崔鑫倚重,如果不是获了罪,她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尚宫。也正因如此,招来了其他两人的妒恨,其中以与她竞争最激烈的胡枕霞最甚。 “哟!我说这是谁呢?瞧着恁眼熟!原来是彩屏姐姐啊!”说曹操曹操到,胡枕霞携着另外三司的几个姐妹趾高气扬地围到邹彩屏身边。妙青见状赶忙躲到附近的一株大树后面。 “哎呀,胡姐姐不说,妹妹还真没看出来这是邹姐姐!瞧瞧这粗服敝履,啧啧啧……姐姐怎混得如此下场?”司珍吕绣溶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年纪不轻却喜穿红戴紫。她又是专管珠宝首饰的,连带着自己身上的首饰也是极尽奢华之所能。 “哼,吕司珍说笑了。后宫之人,即便是粗使杂役,其衣食也胜过普通百姓十倍。我这身行头实在算不上粗鄙。司珍这样说,岂非指责崔尚宫苛待宫人?”含沙射影地骂她是被弃的“敝履”?想羞辱她?休想! 邹彩屏三言两语回击了吕绣溶,气得吕绣溶连表面的和善也装不下去了:“邹彩屏!你少曲解我的意思!无端扯上尚宫做什么?你以为还是从前呐,崔尚宫处处偏袒于你?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是戴罪之身,还以为自己是尚宫最得力的下属吗?呵!”吕绣溶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甩了甩手里的绢子。 “妹妹少与她言语,如今她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快了!”胡枕霞将吕绣溶拦在身后,睥睨着蹲在地上的妇人。像邹彩屏这把年纪被打为了三等宫女,若想翻身恐怕难了。她现在是御膳房的主事,随便给下属一点暗示,不怕邹彩屏不吃苦头。 “胡司膳说的是。您接替邹彩屏成为司膳已有近一年时间,御膳房上上下下被您打理得井井有条。崔尚宫说了,胡司膳虽然初掌膳房,但差事办得一点都不比前任差!可见,眼下胡司膳才是尚宫最看重的人。”胡枕霞本就是钟澄璧旧时上司,现在她有幸升职,也是拜了胡枕霞的提拔,她岂有不帮衬附和之理? “那便恭喜胡司膳了。”邹彩屏懒得与她们相争,站起身来想要回去干活。 “等等!”胡枕霞伸手拦住邹彩屏去路:“你既自甘堕落,也别怪我这个做上司的不厚道。以后,御膳房倒泔水的差事就由你来做吧!”胡枕霞话音一落,吕绣溶和钟澄璧掩嘴嗤笑起来,唯有司制汪可唯默不作声。 到泔水是御膳房里最最下等的差事,就连粗使太监都不愿意做!胡枕霞如此安排,显然是明目张胆地羞辱邹彩屏。软善的汪可唯有些于心不忍:“胡姐姐,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若是被崔尚宫知道了……” 胡枕霞不满地瞪了汪可唯一眼:“知道了又如何?崔尚宫早就不待见她了!” 钟澄璧拉过汪可唯低声劝道:“姐姐不要糊涂,眼下胡司膳才是尚宫跟前红人,姐姐不值得为了卑贱之人得罪了胡司膳。” “就是,她们二人敌对多年,妹妹犯不着插手她们的恩怨。你若不站在胡司膳这边,待日后她成了尚宫,你还想有好果子吃?”吕绣溶既厌恶邹彩屏,也不喜胡枕霞。无奈胡枕霞风头正盛,她不得已才依附于胡。 邹彩屏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被胡枕霞羞辱至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扯掉围裙摔在地上,恨声说道:“胡枕霞,你休得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怕了你?” “欺你又如何?看谁还能给你撑腰?”胡枕霞挑衅地拍了拍邹彩屏的脸,还不忘得意地追加一句:“去把今天的泔水都倒净了,否则晚上没你的饭吃!哈哈哈……”几个人在胡枕霞狂妄地笑声中离开了。 戏看到这里也没什么趣味了,妙青正准备离开,却因一个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姑姑可是久等了?”却是晋王身边的瘦猴儿突然出现了。 “您可算来了,害得我好等!”还无端端受了胡枕霞她们一通羞辱。 “姑姑对不住,实在是在下有事脱不开身啊。”瘦猴儿拱手陪着笑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如今的境地哪还有抱怨的资本?邹彩屏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去别处。”二人鬼鬼祟祟地向背人处走去。 没想到邹彩屏居然跟晋王的人有关系,这真是太意外的发现了!妙青搁下食盒,悄悄跟了上去。 瘦猴儿他们在一处荒废的亭子里停下了,妙青便躲在亭子下方的灌木丛中偷听。 “亲随大人,晋王可有说何时救老身出去?”邹彩屏语带讨好,甚至称瘦猴儿为“大人”。 “哎,姑姑客气,叫我瘦猴儿就行。你的事,王爷记着呢,只是最近王爷他分身乏术,实在是……”瘦猴儿嘿嘿干笑几声,可邹彩屏这回可不买账了,因为他每次都是用这套话来敷衍她。 “瘦猴儿,你总说王爷事忙,这我理解。可是老奴从慎刑司出来都半年了,整日被人欺辱,真真是受够了!这可跟王爷当初承诺的不一样啊!”当初明明是讲好了的,她帮晋王给皇帝下药,晋王许她田宅并想办法帮她出宫。 邹彩屏已年近四十,可是崔鑫身子骨还硬朗,就算再做十年尚宫也是绰绰有余。她等不了接替崔鑫的尚宫之位了,与其浪费十年在宫里苦苦挣扎,倒不如趁着没老得不能动弹,早点出宫享受生活。 “姑姑且再忍忍吧!王爷他大事未竟,当下局势又万分紧张,实在顾不上姑姑了。不过姑姑不必担心,再过段日子,一切都会好的。您瞧,王爷知道姑姑日子不好过,特意叫小的多给姑姑送些银两。我已经打点了你们掌膳,她会暗中照应你的。”瘦猴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塞给邹彩屏。 邹彩屏无奈地收下银子,知晓他不便收买胡枕霞和崔鑫,能打点好掌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瘦猴儿临走前她还万般恳求:“求大人再向王爷多提提老奴之事,老奴还是想尽快出宫。” 瘦猴儿点头,表示一定把话带到,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邹彩屏等了一会儿,也叹着气回去了御膳房。妙青从灌木丛中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脚,心想,原来邹彩屏不想做尚宫,却是想要出宫。而且她似乎与晋王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皇后可以利用这一点逼晋王就范! ------------ 第二百四十六章 拿赃 皇帝病了一年不见好转,万寿节被迫取消;近来太后也缠绵病榻,看样子千秋节也是办不成的了。皇帝和太后有恙,后宫众人谁也不敢行事张扬,半年多来,内务府和尚宫局一反常态地清闲下来。 这日晚膳过后,各司忙碌渐息。胡枕霞等人闲暇小聚,喝茶聊天。 “胡姐姐真的命邹彩屏那个贱人去倒泔水了?”吕绣溶抿了一口烹好的新茶,茶香萦绕,沁人心脾。不禁令人感叹:“今年的茶真是好,喝上一口顿时齿颊生香啊。” “我虽然是吩咐下去了,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御膳房里还是有不少向着邹彩屏的人的。那泔水怕是有人替她倒了,哼!”一想到这个胡枕霞就来气,她执掌御膳房也快一年了,但总有那么几个人不与她一条心,现任的邱掌膳就是其中之一。 “说来也奇怪,邹彩屏都被踩到尘埃里了,却不见她穷途末路。据说还有能力打点司里的姐妹?她哪来的钱?”钟澄璧这些日子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许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汪可唯忍不住替邹彩屏开脱。 “笑话!她进了慎刑司,那点体己钱早该被没收得一文不剩了!怎么会还有私藏?”吕绣溶不屑地嗤笑道。 “难怪我屡屡刁难她,却不见她受苦,原来是被那贱人打通了关节!该死!”胡枕霞恨恨地扯了扯手帕。 “她会不会是偷了宫里的什么宝贝拿出去变卖,才得了这许多钱?姐姐可不能姑息她!这事儿得查清楚咯!”吕绣溶丢了手里的瓜子,愤愤不平道。 “妹妹说的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我这就去找崔尚宫告状!”胡枕霞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就要去拜访崔鑫。 “姐姐且慢!”钟澄璧拉住胡枕霞的手臂,劝阻道:“眼下咱们无凭无据,即便告到尚宫那里,她若死不承认我们也没辙,反而打草惊蛇了。” “钟妹妹说得有理,胡姐姐不如这样……”吕绣溶伏在胡枕霞肩头窃窃私语了一阵儿,胡枕霞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胡枕霞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御膳房三等宫女的院子,一脚踹开了邹彩屏所住围房说完大门。正在里面歇息的几名宫女被吓了一大跳,见到来人是司膳姑姑,大气都不敢喘。 “里面的人都给本司听着!本司今日发现不见了一条黄金手链,许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糊涂东西偷了去。现在本司要搜一搜你们的房间,你们都靠边站好!”胡枕霞一摆手,手下的几名二等宫女迅速散入房间各处,开始翻箱倒柜。 年轻一点的三等宫女摄于胡枕霞的淫威,抱团瑟缩在墙角。邹彩屏却知道,这出戏又是针对她的,无非是恼怒她没按照命令亲自去收拾泔水。搜就搜吧,反正她也不曾偷过东西,她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叫翠儿的宫女从邹彩屏的枕头里搜出了两枚大银锭,每个足足有二十两!她连忙拿着“赃物”跑到胡枕霞跟前:“姑姑您看,邹彩屏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翠儿是胡枕霞的“狗腿子”,她自然知道主子来此的目的并非是寻什么手链,而就是要找这些银钱。 胡枕霞拿起银锭仔细打量着,嘴角挑起一丝嘲讽:“哟,没看出来啊!邹姐姐这么阔绰?以你一个三等宫女的俸禄,怕是一年也攒不下这些钱吧?更何况你从慎刑司放出来只有半年。说!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偷的!”她将银子狠狠掼在地上。 “胡枕霞你少血口喷人!你处处针对我、找我茬,现在又想诬陷我偷盗?门都没有!这钱是我的故人赠予我的,不是偷的!”邹彩屏扑上前去欲夺回银锭,可惜被吕绣溶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这可是证物,胡姐姐可别弄丢了。”吕绣溶将银子重新塞回胡枕霞手里。 “呵呵呵……邹姐姐比我们入宫都早,不会不清楚宫里的规矩吧?宫人私相授受该怎么罚呢?”胡枕霞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却难掩其恶毒本性:“翠儿,去把崔尚宫请来。这事儿还是请她老人家定夺吧!” 翠儿一溜烟地跑去请崔鑫,还没走出院门就被闻讯赶来的德全截住了:“姑娘不必劳碌了,邹彩屏的事已被皇后娘娘知晓了,娘娘要亲自过问。邹彩屏,跟咱家走一趟吧。” “什么风把德公公吹来了?”胡枕霞等人谄媚地将德全请进屋里。 德全却不领情,摆了摆手道:“不敢叨扰几位姑姑,咱家只是来请邹彩屏回去问话。” “此等小事,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过问?还是交给我们尚宫局自己处理吧。”胡枕霞尴尬地笑笑。 “小事?宫人犯错怎会是小事?如今娘娘辅政前朝,对后宫的管束难免有所放松。不想竟出了此等鸡鸣狗盗之事!娘娘就是要拿她的事做个例子,以儆效尤!来人,把邹彩屏给我带走!”德全一甩拂尘,转身出门,手下的小太监立马押上邹彩屏跟随上。 胡枕霞和吕绣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们从商议到行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皇后怎么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声? 唯有钟澄璧犯了合计,早前有关邹彩屏的闲话,便是从凤梧宫的宫女口中听来的。难道皇后早就盯上御膳房了?她好不容易熬成一司主事,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看来以后这御膳房内的恩怨纠葛,她还是能避则避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汪可唯紧张得手心发汗,紧紧攥着的丝帕已然被浸湿透了。 德全带走了“闹剧”的主角,其他人也没了继续折腾的兴致。胡枕霞一挥手,众人散去,各自回房不提。 回到自个儿房间的汪可唯依然心有余悸,待心腹怜儿回来后,她更是立马谨慎地掩好门窗。 “吓死我了,没人发现你吧?”汪可唯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压惊。 “姑姑放心,奴婢小心着呢,绝对没人瞧见奴婢进了凤梧宫。”怜儿执起扇子替汪可唯扇风。 “行了行了,别扇了。我这刚出了一身冷汗,照你这么个扇法,一会儿非着凉了不可。”汪可唯烦躁地摆了摆手。 怜儿悻悻搁下扇子,坐到汪可唯身边,不解道:“姑姑既然害怕得罪了胡司膳,为何还要答应皇后监视御膳房的响动?” “你以为我想?”汪可唯悲戚地望向怜儿:“胡枕霞固然跋扈,但是皇后娘娘更是开罪不起啊!”“可是皇后并没有逼迫您的意思,做与不做,全凭您自己决定啊!”怜儿是跟着汪可唯一起觐见的皇后,皇后的话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没人逼我……是我自己……不甘心!”汪可唯以拳捶桌,登时红了眼圈。 汪可唯做人向来小心,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当上了司制。可即便这样,其他三司主事依然瞧不起她。看她软善好欺,就任意揉搓她;时不时地还要受一番挤兑。表面上把她拉做一伙儿,实际上却半点尊重也无。就连上任不到一年的钟澄璧都敢对她指手画脚!她恨透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 所以,汪可唯就是想借此机会依附上皇后这座大靠山。只要得了皇后的信任,今后看谁还敢轻贱于她?皇后之所以选她而不选别人,大概也正是看出了她这份不甘心吧? 邹彩屏被带到了皇后跟前,凤舞将除了妙青之外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邹氏,你可知罪?”凤舞慢条斯理地发问。 跪在地上的邹彩屏冷汗浃背,她万万不能让皇后知道这银子的来历,于是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奴婢知罪……奴婢不该见财起意,偷了胡司膳的金手链。” 凤舞乐了,为了隐瞒真相,邹彩屏竟然不惜承认胡枕霞的诬陷?看来她与晋王之间的交易还真是见不得光的。 “你既偷了东西,那赃物现在何处?据本宫所知,她们可并未从你的屋子里搜出什么手链,反倒是这两锭银子的来历,你作何解释啊?”凤舞将德全一并收缴来的二十两银子丢到邹彩屏脚边。 “这……这……这就是奴婢变卖了胡司膳的首饰换来的钱!”邹彩屏情急胡乱编造理由,只可惜这谎言漏洞百出。 妙青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两个大嘴巴甩在邹彩屏脸上,并骂道:“好个狡猾的老货!还敢对娘娘撒谎?胡枕霞白日才丢了手链,你晚上便能出手?你是何时出的宫?又将手链卖与了何人?分明是胡说八道!还不从实招来!” 邹彩屏吓得连连磕头认错:“奴婢知罪!奴婢不该欺骗娘娘!银子、银子是……是奴婢故人所赠。奴婢……奴婢确实犯了私相授受之罪,请娘娘责罚!” “故人?哪个故人?”凤舞抽出手边一本宫籍名册,看似无意地翻阅着。 “这……卑贱之人,恐污了娘娘尊耳,不提也罢。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才罔顾宫规,收了他人财物。请娘娘降罪,奴婢……无话可说!”邹彩屏深深伏拜,久久未起。 “原来晋王在你的眼中也算卑贱之人,你眼界倒高……”凤舞用宫籍命册拍了拍邹彩屏的脸,语气遗憾:“本宫还以为你是想出宫享福的,原来是想死在宫里啊!” 邹彩屏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皇后,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诱供 面对着凤舞犀利的眼神,邹彩屏瘫软得跪立不住,只得跌坐于殿中。她结结巴巴地嘟囔着:“皇后怎么会知道……奴婢和晋王……”一定是有哪次与瘦猴儿接头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看见了! “皇后娘娘手握天下权柄,有什么是能瞒过娘娘的耳目的?我劝你还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吧!”妙青边说边将名册展开,铺开在邹彩屏面前:“你不妨好好看看,宫籍册上,你签的可是死契。晋王答允你的事情,只要娘娘不允,你也别想迈出宫门半步!不过……你若将一切都告知娘娘,娘娘明日便能放你出宫。晋王许你的条件,娘娘可再添三倍!你自己好好合计合计吧。” 邹彩屏双手颤抖地捧起宫籍册,泪水滴落其上,晕开了她自己的名字。她和晋王的交易被窥破,不说出实情皇后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若说出实情,且不论晋王饶不饶恕,光是凭给皇帝下药这一项罪名就够她死十次不止了!事到如今,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邹彩屏思忖了一瞬,苦笑着摇摇头:“奴婢说不得……说不得啊!说出来,也是死……怎么都要死的……” 凤舞收回宫籍册,冷笑道:“本宫若让你活,只怕阎王爷也不敢收了你!想死、想活,你自己选吧。” 邹彩屏霍然仰首,泪流满面,呜咽不止:“皇后娘娘固然位高权重,但是您再想一手遮天能大过皇上去吗?如果……如果奴婢犯下的是弑君大罪,娘娘还敢说能保奴婢周全吗?” “什么?你说‘弑君’?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快给本宫说清楚!”凤舞猛地一拍几案,激动得震裂了嵌在护甲上的翠玉珠子。 “皇后……不知?”邹彩屏睁大了眼睛,她以为皇后已经知晓了一切,却不想不打自招了?她懊悔地捂住了嘴巴。 “快说,你这个贱妇!”意外听闻这“惊天秘密”,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凤舞只觉得浑身发抖。 太后一病,凤卿顺理成章地不肯再送茂德进宫,凤舞正愁失去了一个可以要挟晋王的筹码。而突然冒出来的邹彩屏,无疑是恩赐的“救星”! 邹彩屏自知多嘴,透露了不该说的秘密,饶是再怎么也不肯开口了。凤舞轻蔑视之:“敬酒不吃吃罚酒,妙青……” “是。”妙青阴狠一笑,朝着外殿击了两下掌,一位老嬷嬷和几名内监躬身进到内殿。 “关嬷嬷?”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慎刑司的掌刑嬷嬷,素有“女修罗”之称的关氏。邹彩屏在慎刑司服刑时,没少吃她的苦头! 关嬷嬷先是向皇后行了礼,又似笑非笑地跟邹彩屏了个打招呼:“半年不见,故人别来无恙啊?” “嬷嬷别跟她废话,她对娘娘不敬,您只管用尽手段折磨她便是。也好叫贱人长个记性!”妙青给内监们使了个眼色,他们迅速堵了邹彩屏的嘴,并将其捆了个结实。 “得!全听娘娘和姑娘的。只不过,待会儿见血恐污了娘娘的贵地,老奴还是将贱人带到后院围房里整治吧?”关嬷嬷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去吧,仔细别弄死了。”妙青厌恶地甩了甩帕子,关嬷嬷谄媚一笑,推搡着邹彩屏往后院去了。 凤舞耐心等了一个时辰,才命人又将邹彩屏带回正殿。不知道关嬷嬷用了何种手段,总之被拖回来的邹彩屏浑身血污、惨不忍睹。 看着奄奄一息的邹彩屏,凤舞相信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她都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此时无需多言,凤舞直奔主题:“现在可以说了吧?” 受尽折磨的邹彩屏心理防线早已崩塌,此时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要牢牢抓住:“娘娘……真能保……奴婢……不死?” “你可曾听说过,有一种方法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凤舞一抬手,妙青立即塞了一颗“复元丹”到邹彩屏口中,帮她吊住精气。 邹彩屏恢复了些力气,身上的疼痛也有所缓解,她从地上爬起,将事件的真相完完整整地道出。 听了邹彩屏的叙述,凤舞和妙青都大为震惊。她们没有想到,晋王为了陷害太子,居然不惜毒害圣上! “本宫还有一事不明……”凤舞惊讶得连连叹气:“太后的千秋节上,明明是冷香雪寸步不离地伺候皇帝饮食,即便是你们同去换茶,据说她也不曾让你碰过皇帝的吃食、用具。你是如何将药粉下入那壶贡菊茶中的呢?” “奴婢心知冷香雪谨慎多疑,因此并未直接将毒下到皇帝的饮食中。奴婢先把药粉涂在自己手上,然后泡茶时便自然而然地将毒沾到了开水壶的提把上。冷香雪知道皇帝对泡茶的水温要求严格,冲泡前她都要先试试水温。所以,她先提了水壶试温,这样一来手上就沾了药粉。随后她又用那只手去抓了干菊花,冲泡出来的茶水自然是有毒的。奴婢只需趁她不备,将水壶把上的残痕清理干净就万无一失了。”邹彩屏一口气讲出原委,生怕自己交代得不够清楚。 “好周密的计谋啊!定也是晋王想出来的吧?”凤舞真是小看了这个贱种! “一切都是晋王的安排,奴婢是鬼迷心窍了,才受了他的蛊惑!求娘娘饶命!”这种时候她才不会说自己早年就被晋王收买了,一直潜伏在宫里为他做事。 “你想出宫过快活日子,这个本宫可以满足你。不过你不能再以‘邹彩屏’的身份活在世上了,本宫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记着,邹彩屏从此刻开始已经不在了,她死在了本宫的拷问之下。”凤舞递给邹彩屏一张白纸,命她写了一封揭发晋王罪行的血书。 “谢皇后娘娘成全!”邹彩屏写完血书,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才退了下去。 凤舞命人领邹彩屏下去乔装成“尸体”,只待明日宫门一开,便把她送去乱葬岗。 “这个邹彩屏,真是贱骨头,非得打她个半死才肯说实话!何苦来呢?”妙青不屑地撇嘴。 “是啊,早说、晚说,都是要说;早死、晚死,也终究要死。何苦呢……”方才给邹彩屏服下的“复元丹”里掺了一味慢性毒药,服了这药三个月之后,人便会形同痴傻。头脑不复清明成了痴呆,即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第二天,邹彩屏因盗窃被皇后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当然这只是敷衍后宫众人的*,事情的真相凤舞还是要如实禀报给皇帝的。而且她还故意向晋王府透露了一些“危险”的讯息。 端煜麟盯着血书,气得嘴角抽搐:“这供词真的可信?这个逆子!”愤恨之下,挥手打碎了一盏琉璃灯罩。 “皇上息怒。这证词是否可信,已无从对证。毕竟那个罪奴受不住拷打,写完血书就没气儿了。臣妾对此也是心存疑惑呢。”凤舞故意装出不愿相信的样子,她越是这样,皇帝的疑心就会越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与晋王无冤无仇,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又何必陷他于不义?可见十有八九是真的!”端煜麟也曾怀疑这血书是凤舞作假,但是对比字迹之后确认是邹彩屏亲笔无疑。 凤舞抓邹彩屏去问询也是因为她犯了偷盗罪,这点已经与御膳房的司膳确认过了,而且有好多人能证明。邹彩屏吐出晋王罪行,纯属意外之举,所以也不存在屈打成招之嫌。端煜麟思前想后,更加认定了晋王的狼子野心了。 “臣妾以为,皇上也‘病’得够久了,是时候慢慢康复了。”凤舞猜端煜麟大概已经看穿晋王的本质,也该有所行动了。 “不急,正所谓‘患难见真章’。朕倒要看看,若朕遭逢‘大难’,朕的儿子们究竟会作何反应?”端煜麟目光沉沉,显然是暴风雨降临前的乌云密布。他用力捏住凤舞的手道:“还请皇后多辛苦些时日。” “臣妾明白了。”凤舞会心一笑,晋王死期将至了。 回到凤梧宫的凤舞心情尚佳,她如今只需再散播些谣言,便可坐享其成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某些风言风语就会成为压死晋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付敌人凤舞自有一套,但是面对自己的女儿,她却十分头疼。端祥这边刚消停了几日,就又开始胡闹上了。这次却是为了两名婢女。 自从书蝶失宠之后,画蝶取而代之成为了端祥的心腹。而一向行事张扬的画蝶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偏要彻底打压书蝶。这不,竟闹出给书蝶易名的幺蛾子! 画蝶得宠,一些阿谀奉承的小宫女便撺掇着她好好灭灭书蝶的威风。她们说,书蝶与画蝶的名字中同样都带了一个“蝶”字,可如今两人的地位却天差地别。书蝶不配与画蝶同名,于是劝画蝶向公主进言,给书蝶易名,顺便也可以羞辱她一番。 画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去求了公主。端祥宠信画蝶,觉得此事也无有不可,痛快地允了。但是她又懒得费神给下人想新名字,索性放手不管,改成什么全由画蝶做主。这下可给了画蝶践踏书蝶的好机会。 “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哪里配用‘蝶’这么优美的名字?跟画蝶姐姐比,她就是只灰扑扑的蛾子!”一个最会溜须拍马的小宫女挖苦道。 “那好,我正愁不知该给她改个什么名字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想法。索性就叫‘书蛾’好了!哈哈哈哈……”画蝶觉得这名字已经极尽羞辱之能事,她满意极了。 书蝶的名字被改成了“书蛾”,她羞愤难当,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易名 “娘娘,不好了,偏殿闹翻天了!”德全满头大汗地跑进皇后的寝殿禀报。 “又怎么了?瑞怡这孩子,怎么就不容本宫清静两天呢?”凤舞烦不胜烦。 “禀娘娘,这次是公主的两个侍女起了争执,那个书蝶在偏殿悬梁自尽了!”德全与书蝶虽无交情,可却也知道她不是个好挑事的。此番做出极端之举,必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什么?自尽?死了吗?”这下凤舞坐不住了,闹出人命可就有点不像话了。 “还好被经过的蒹葭姑娘给救下来了,性命无忧,就是嗓子给勒坏了,暂时说不出话了。”德全抹了一把头顶的汗。 “不像话!带本宫去看看!”凤舞扶了妙青的手,由德全引着去了事发现场。 谁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画蝶虽不喜欢书蝶,却也不至于恨她,更没想过要她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画蝶自己也吓傻了,那群唆使起哄的宫人此刻也都躲得远远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乱糟糟的一片,无关的人都给本宫清出去!”凤舞一挥手,那些来看热闹的宫人立马自动消失。剩下画蝶和另外两名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 “你就是画蝶?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和书蝶是同时进凤梧宫当差的。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凤舞的目光冷冷地穿透画蝶的身体,让她惊骇得动弹不得。 “奴婢不敢!奴婢没想到书蛾……不,是书蝶,她会这么想不开。奴婢只不过是想给她点颜色、灭灭她的志气,奴婢并无害她性命之意啊!求娘娘恕罪!”回过神的画蝶连连磕头认错。 “去把公主请来。她的侍女,理该由她来评断。”凤舞并不理会画蝶的哀求,吩咐德全叫端祥过来。 等了片刻,端祥不急不缓地踱步过来,一进殿便瞧见了哭得一塌糊涂的画蝶。她急忙跑过去护住画蝶:“画蝶犯了什么错?母后是要责罚她吗?” 端祥进门不先向母后请安,反而为了一个奴婢质问凤舞。饶是凤舞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女儿的无礼:“这是跟母后说话的态度吗?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儿臣知错,请母后息怒。儿臣也是关心则乱,不知画蝶她因何事触怒了母后?”端祥是真心喜欢画蝶,画蝶处事圆滑机灵,十分会讨她欢心。最重要的是,画蝶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从不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更不会像书蝶那样“背叛”她! “你还好意思问本宫?你纵容属下胡闹,逼得书蝶要自缢呀!”凤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三月里及笄的端祥也算是大人了,怎么还能如此任性妄为? “儿臣没有胡闹,只不过是要给婢子改个名字。是她对儿臣心存不满,才想以死要挟。这样不服管教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端祥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在乎书蝶的死活。 “你!”凤舞气结,想不到这孩子如此叛逆。她指了指不敢做声的画蝶,斥责道:“还都不是因为你的过分宠信,奴才们才敢胆大妄为?你命她给书蝶易名,你可知她给书蝶改了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端祥眉毛一挑,转过身问画蝶。 “书、书蛾……”画蝶唯唯诺诺地小声答道。 “书娥?并无不妥啊!”端祥不明就里地看向凤舞,见母后面有不郁地摇了摇头,又看向画蝶。 “是……飞蛾的‘蛾’……”话毕画蝶又赶紧低下头去。 “书蛾?那又如何?儿臣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儿臣还偏要书蝶改成这个名字!”端祥拉起跪着的画蝶将她赶了出去:“这儿没你事了,你先退下吧。” 画蝶知道公主是在保护她,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你倒是护着她。”凤舞叹气,看来她是动不得这个奴婢了。 “画蝶仗势嚣张,儿臣早有耳闻。可是她忠心耿耿,凡事都顺着儿臣心意,儿臣就是喜欢这样奴才!儿臣离不开她!”端祥目光阴沉地盯着母亲,语带讽刺道:“凡是儿臣喜欢的,母后不会都要剥夺吧?” “你……”原来女儿对齐清茴的死依旧耿耿于怀,是不打算原谅她了?凤舞不能再为了一个奴婢加深母女之间的隔膜,她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今后要严加约束下人,不可再纵容他们仗势欺人了。下去吧。” “谢母后,儿臣告退。”端祥毫无留意,一转身便去寻她的心腹侍婢了。 “唉……”凤舞苦恼地撑住额头,她的女儿竟与她离心至此,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娘娘,您别怪公主。总有一天她会体谅娘娘的苦心的。”妙青扶着凤舞的肩膀安慰她。 “本宫觉得她越长大就离本宫越远,到底是缺了小时候的那股亲密。”女儿能为了一个戏子怨恨她,因能为了一个奴婢忤逆她,她在女儿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呢? “或许,给公主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她就会有所改变呢?”妙青觉得既然公主长大成人了,就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本宫是该给瑞怡寻个婆家了?”也许日后端祥成了亲、做了母亲,就能理解她的心情了,母女二人的心结也就自然而然地解开了。凤舞思索片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本来还想再多留她几年的,现在看来只有让她早点嫁出去了。” 妙青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公主才刚及笄,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嫡公主的驸马还需要尽心择选。” “你说得对。待晋王的事一了,本宫就好好为瑞怡物色一个未来的夫家。”凤舞起身正欲回正殿,又想到了受伤的书蝶:“随本宫过去瞧一眼书蝶吧。” “书蝶能得娘娘怜悯,果然应验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请。”妙青笑了笑,猜想这个书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凤舞主仆来到书蝶的房间,只见她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身边无一人照看。见皇后驾到,她连忙爬起来,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嘶哑的怪声。 “免了,你不必开口。本宫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来为你诊治了,这几日你就好生休养吧。”凤舞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了。 书蝶双目含泪,对着凤舞磕了好几个头。妙青见她也是可怜,连忙扶着她靠着床头坐好。 “娘娘,闹成这个样子,书蝶在凤梧宫也是呆不下去了。”妙青有些为难地看着皇后。 “那依你看,该如何安排呢?宫里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一年来,凤舞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前朝,对于后宫纷争已鲜少过问。那些杂务琐事她都交予皇贵妃和仪贵妃打理了。 “娘娘可还记得卫宝林?”妙青想到一个绝佳人选。 “翡翠阁的卫楠?本宫自然记得她。”故人之侄,她本应施与照应,只可惜分身乏术。 “娘娘大概不知,自从同住的慕竹横死,她便被吓出了心悸的毛病。如今身边可用之人只有菱巧一个。菱巧又是个不灵光的,卫宝林今下的光景也是可怜……不如等书蝶的伤好了,就让她过去伺候吧?”卫楠胆小柔弱,是个极好相处的主子。跟着她,书蝶不会吃亏。 “这倒是个好主意。书蝶,你可愿意?”凤舞询问书蝶本人的意愿。 书蝶说不出话来,只得用行动表达——她连拜三拜,略表感恩戴德之心。 书蝶侍奉公主多年,今日下场未免凄凉。就算是替自己的孩儿积德吧,凤舞无论如何都想补偿这个可怜的女子。遂点了点头,并加以承诺:“放心,等你年岁一到,本宫必会安排你出宫嫁人。” 书蝶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皇后盛恩,一边流泪一边叩首不停。 “行了行了,别再磕了。”凤舞制止了书蝶,想了想又道:“公主非要你易名,你就委屈一下随了她吧。本宫做主,给你赐名‘书娥’。‘红烛台前出翠娥,海沙铺局巧相和。’[ 出自 唐·张籍《美人宫棋》]”她把“蛾”改成了“娥”,也算成全了书蝶的颜面。 书蝶含泪点了点头,她不知皇后口中的诗句是何含义、又是个什么典故?只知道皇后已是尽量照顾了她的尊严。她不敢再奢求更多,唯盼能用此残躯,瘁心竭力报答皇后的恩情。 “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了,你好生养病吧,本宫回去了。”说罢凤舞带着妙青回了正殿。 回到自己的寝殿,凤舞身心俱疲地卧伏在了美人榻上。妙青连忙泡了一盏六安瓜片服侍主子饮下:“娘娘仁慈,书娥得您玉口赐名,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觉得本宫这名字赐得好吗?”凤舞突然发问。 妙青了然一笑:“自然是极好的。如果奴婢没记错,‘红烛台前出翠娥,海沙铺局巧相和。’这句诗描写的是宫廷女子弈棋之景?这人生,可不就是一盘棋嘛?在这宫廷之中,谁人不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呢?” “还是你了解本宫啊……待会儿让德全去翡翠阁传旨,晋卫宝林为美人吧。”凤舞将书娥打发到卫楠身边并非单纯怜惜二人,更是想让书娥在照顾卫楠的同时也能监视她。毕竟,后宫里能与凤舞同心同德的人太少了,她必须联合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防备一切损害她的可能。 “能为娘娘分忧,亦是奴婢之幸。”妙青小心翼翼地替凤舞卸下护甲。护甲上的翠玉珠子已经出现了裂痕,可她们却浑然不觉。 ------------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设宴 御膳房前司膳邹彩屏涉嫌谋害圣上的传言甚嚣尘上,更有人怀疑其背后还有他人操纵。无奈当事人“身死”,幕后黑手究竟何方神圣,已不得而知。 听到这样的传言,端璎瑨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其实不光是晋王府,就连皇宫里也是人人自危。 徐萤最近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皇后忙于朝政无暇后宫,后宫大权又掌握在她的手中了;忧愁的是,皇帝久病不愈,太子弃用未起,如果哪天皇帝真的撒手人寰了,各路夺嫡势力争胜,她母子二人能否占有一席之地? 徐萤虽然利用与楚家的联姻笼络了一定的势力,但是这股势力比起凤氏和诸位亲王还相差太远。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璎平称帝已无可能,但她至少要保证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只有她屹立不倒,才能为璎平今后的尊荣富贵保驾护航。 趁着凤舞放权之际,徐萤打算逐个拔出自己的眼中钉。一年里,她先是剪除了洛紫霄的爪牙——丽嫔;又故意寻了错处,处置了裴才人和顾美人这两名新秀;顺便还对徒遭冷遇的邓箬璇打压了一番……当然,她最想除掉的还是贞嫔,可恨陆晼贞处处谨慎小心,平日更是深居简出,竟让她抓不住把柄! 皇上卧病之前,陆晼贞曾仗着恩宠隆裕暗中给徐萤添堵,尤其是她那个“无赖”的小妹,真是让徐萤恨得牙根痒痒。而且,陆晼贞的种种作对,让徐萤怀疑她是否恢复了记忆?一旦陆晼贞想起被她拿来做挡箭牌的事,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这个潜在的威胁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安枕。 很快,徐萤的机会就来了。 五月三十是太后五十五岁的寿辰,虽然千秋节取消了,但是太后还是邀请了各宫妃嫔来永寿宫小聚。 太后原是好静的,然病痛之中却格外怀念起人声鼎沸的热闹来。最重要的是,姜枥想趁着这个机会考察一下妃嫔们,欲从中择个合适的人选做成姝的养母。是啊,她是舍不得那个乖巧的小家伙,可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她再操劳半分了。 徐萤打算在太后的设宴上动手。试想,区区一名嫔御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谁又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崔鑫毕竟是老了,让她提前歇歇也无可厚非。告诉胡枕霞,好好替本宫办妥这桩差事,尚宫之位便非她莫属。”徐萤用长柄银勺在熏香炉里来回挑拨着,竟渐渐起了死灰复燃之象。 “奴婢这就去办。”慕梅阴险一笑,陆晼贞死期将至,她心里也和主子一样痛快。 五月三十晚间,永寿宫正院里摆下了五张大圆桌,每张桌设十个座位。虽然只是小规模的家宴,但是五十个位置座无虚席,宫里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妃嫔们陆陆续续到席,有的还把自己的孩子也带来凑凑热闹。因是家宴,也没那么拘束,座位也并未按照位分等级排列。大伙儿都是平时跟谁走得近,就凑到一桌去坐。 陆晼贞孀妇的身份令她备受轻贱,入宫这些年也没交下什么朋友;周沐琳的人缘向来不怎么样,一度与慕竹和谭芷汀那等惹嫌之人为伍,如果不是还有亲妹妹作伴,早就沦落成“孤家寡人”了。 见陆晼贞独坐自酌,周沐琳携周沐娅舔着脸挨了过去:“那边两桌都人满为患了,还是贞嫔姐姐这里宽敞,不介意妹妹们同席吧?” “周贵人客气了,这么大的桌子岂有我一人霸占之理?妹妹快坐吧。”陆晼贞端起笑容,表面的客套功夫还是要做的,虽然她心里也并不喜欢周沐琳。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周沐琳紧邻陆晼贞坐下,顺便拉了妹妹向陆晼贞问安。 “真羡慕你们姐妹二人同在宫中,相互有个照应,也不至孤苦伶仃。”陆晼贞回想起晼晚在宫里陪她的那段日子,可惜去年小妹被二妹接回了楚州,如今已经是千里之隔。 “贞姐姐必是思念亲人了,可有召陆大人和陆夫人入宫相见?”宫规规定,品级在嫔位之上、原籍京外的嫔御,每年可召亲眷入宫一次。 “生辰之时见过了。匆匆一面,总不如长久陪伴。像你们这样才好啊。”陆晼贞仔细瞅了瞅周沐娅,只一年而已,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陆晼贞违心地称赞道:“周宝林业已成年,待皇上痊愈便可安排侍寝了。凭妹妹这般模样,必能得陛下喜爱!你们姐妹二人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姐姐不用安慰嫔妾了,皇上病了这么久也不见起色,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唉,嫔妾也只盼着皇上康复之后,别忘了咱们姐妹就好。”周沐琳灰心地直摇头。 “今日太后生辰,咱们不说这些了。聊点高兴的!”陆晼贞及时转移话题。这时婢女情浅表情痛苦地凑到她跟前,晼贞奇怪道:“你怎么了?” “小主……奴婢……肚子痛,好像是吃坏东西了。”夏季最易犯肠胃疾病,许是午膳吃了不适宜的食物。 “这马上就要开席了,你偏这个时候出状况,快去快回!”陆晼贞一脸嫌恶地用扇子掩住鼻子,情浅迅速向茅房奔去。 方便完的情浅一身轻松,为了尽快赶回正院,她走了相对僻静的西边游廊。本以为此处该是鲜有人来,今天却遇上了两条鬼鬼祟祟的影子。情浅本能地躲到了廊柱后面。 天色昏暗,情浅看不清二人的面貌,只能听到她们之间“惊人”的对话。 “交代你的事都记住了?可别搞砸了!”一个略显沉稳的女声说道。从她故意压低的声音里,依稀可以辨别出她年纪应该不轻。 “是、是。奴婢都记住了,不放银丹草的那碗杏仁乳酪是为贞嫔准备的……”这个声音唯唯诺诺,一听就是个地位低微的小宫女。 听到“贞嫔”二字,情浅不由得竖直了耳朵。陆晼贞对银丹草过敏,这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尤其是膳房的人。情浅不止一次告知过御膳房的厨子,贞嫔碰不得银丹草,可是每次他们都当做耳旁风。例菜中若有需要用银丹草做调料或装饰的菜品,都是她亲自动手把银丹草挑出。 情浅觉得奇怪,御膳房为何突然为了贞嫔“破例”了?平日尚不肯迁就,更何况今日这般忙碌,怎么可能特别注意某个妃嫔的饮食?这显然不合理啊!于是情浅将自己藏得更深一些,继续偷听后续的谈话。 “你记得便好。别忘了,你家人的性命还攥在我的手里,你若办不好差事,我就让他们陪你一起去见阎王!听见没?”低沉女声恶狠狠地威胁道。 年轻宫女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可还是被迫应承着:“是,奴婢明白。奴婢死不足惜,求您放过奴婢家人吧!” “嗯。你做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去吧。”话毕,年长的那个人迅速地闪身离开了。 很明显,这番对话基于一场胁迫的交易。情浅很聪明,她直觉二人是冲着贞嫔去的,有人要害陆晼贞!她作为忠仆,不能坐视不管,她必须要想个办法救主子! 等年长者彻底消失不见,小宫女才抹着眼泪提上食篮往正院的方向走去。情浅绕路狂奔,终于赶到小宫女之前在正院门口拦下了她。 “等一下,你是谁?手里拿的什么?”情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果不其然,小宫女被吓唬住了。 “奴婢是御膳房的宫女玖儿,是来给贵人们上菜的。”玖儿目光闪躲。 “什么菜啊?”情浅明知故问。 “是、是杏仁乳酪。”玖儿如实回答。 “原来是杏仁乳酪啊!那可是放了银丹草做装饰?”按御膳房惯常的做法,必定是要在白嫩无瑕的乳酪上点缀一撮绿色的,而这个装饰无疑是一片幼嫩的银丹草叶子。 “是、是啊。”玖儿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唇:“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贞嫔对银丹草过敏你不知道?你把食篮打开,我来替小主将它择出来。”情浅伸手去掀食篮的盖子。 玖儿一听是有关贞嫔的,下意识地连忙躲开,并尴尬地笑着解释:“奴婢已经替贞嫔娘娘准备好了一碗没放银丹草的了,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我身为今晚负责检验菜品的监菜官,怎能不面面俱到?你只把食篮打开给我看一眼,如你所说便罢了,若出了纰漏,仔细霞影嬷嬷揭了你的皮!”情浅给自己编排了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又抬出永寿宫的掌事宫女来压玖儿。 玖儿打了个哆嗦,无奈迫于压力还是将食篮打开了。食篮为上下两层,每层放置五碗乳酪,第二层其中一碗果然是纯净无杂的。 “院内有五十位宾客,怎的就十碗乳酪?其他的呢?”情浅故意拖延时间。 “回姑娘,奴婢只负责送贞嫔那桌的菜品,其他桌的例菜不归奴婢管。”玖儿有些心急,眼看着就要错过上菜的时刻了。 “谁在那儿?!给我出来!”情浅突然朝着玖儿身后大喊,玖儿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就趁着这一个回头的空隙,情浅手指生风,瞬间将相邻一碗乳酪中装饰的银丹草夹到了没放银丹草的那碗里。 “什么也没有啊……”玖儿不明所以地转回身来。 “哦,是我看错了。好像是一只野猫。”情浅微微松了一口气,替玖儿把食篮盖好:“行了,我检查过了,没问题。你进去吧。” 玖儿略感疑惑,最终还是点点头进了院子。 ------------ 第二百五十章 替死 今晚出席寿宴的还有几位亲王妃,她们是闵王正妃柳漫珠、宁王正妃萨穆尔和泰王正妃杨意清。她们难得进宫,太后便邀几人到主桌同坐。 乳母抱着成姝站在太后身边,姜枥今日的精神尚佳,还能不时地逗弄逗弄小儿。 姜枥让乳母把孩子放下来,她牵过成姝的小手,轻声说道:“姝儿,你看看今日来的这些娘娘们,有没有哪个是你喜欢的?你喜欢谁,便过去与谁同坐可好?” 成姝咬着布老虎的耳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由乳母牵着,绕着主桌晃悠了一圈,最后竟自顾扒在了闵王妃的膝头。成姝扬起小脸盯着柳漫珠看,先是把心爱的布老虎往柳漫珠怀里一塞,蹬着小短腿就要往人家腿上爬。 柳漫珠被小娃娃的奇异举动惊呆了,可当那软软糯糯的小身子一贴近她,瞬间便融化了每个渴望做母亲的女子的心。柳漫珠难以抗拒这可爱的“诱惑”,俯身将成姝抱坐于膝上。 “看来闵王妃与这孩子有缘啊。”姜枥朝柳漫珠友善一笑。 “这孩子甚是可爱,臣妾也喜欢得紧呢。”柳漫珠用汤匙挖起一勺滑嫩的杏仁乳酪喂给成姝:“囡囡乖,咱们不吃老虎耳朵了,那个不卫生。咱们吃一口香甜的乳酪,好不好?”成姝听话地松开玩具,张嘴吃下一口乳酪。 “太后您瞧,成姝很是听闵王妃的话呢!”霞影很看好温柔贤淑的闵王妃。 “是啊,难得第一次见面,姝儿就愿意与她亲近。闵王府……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皇后觉得呢?”只是孩子若是送出宫外抚养,她们就不能经常见面了。 “臣妾以为,闵王妃膝下空悬,若能养育成姝那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凤舞欲言又止。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担心什么。”凤仪接过姐姐的话,继续说道:“闵王的侧妃已经育有一女,姐姐是怕成姝受委屈吧?” “不仅如此。本宫是听说,闵王的确有意过继一个孩子到王妃膝下。然众所周知,闵王府缺的是一名可以承嗣爵位的世子,所以即便过继也该是个男孩。他们会不会真心想收养成姝,咱们也不得而知啊。”凤舞考虑得比较深远。 “皇后说的是,此事也不急于一时,从长计议吧。来,大家吃菜。”话题揭过,姜枥招呼众人用膳。 方才太后她们谈论得热火朝天,而徐萤却无心参与,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隔壁贞嫔那一桌上。她怎么还不动那碗杏仁乳酪?快吃呀!吃下去,就送你上西天! 陆晼贞看着自己与旁人略有不同的杏仁乳酪,迟迟没有开动。 “这乳酪的味道不错,姐姐怎么不吃?”周沐琳并不十分喜爱甜食,但是被御膳房精湛地厨艺折服,还是吃了两口。 “我是在想,这御膳房百忙之中还记得我对银丹草过敏,特意备了一碗不放银丹草的乳酪给我,真是细心……”也很奇怪。 “真的哎,唯独姐姐的乳酪是没加银丹草的!既然设宴者有心,姐姐更不该辜负,一口不动恐拂了太后面子。”周沐琳自然不懂其中关节,自顾自地饮酒吃菜。 正当陆晼贞犹豫不决之际,立于身后的情浅伏在她耳边轻言道:“小主可放心食用,奴婢已确认无误。”陆晼晴点点头,这才勉强挖了一小勺吃下。 “姐姐,这个你还吃吗?你吃不下话,可以给我吗?”周沐娅羞涩地拉了拉周沐琳的衣袖,指着她面前那碗只吃了两口的乳酪压低声音问道。 “姐姐不喜欢甜食,你吃吧。”周沐琳慈爱地拍拍妹妹的头,到底还是小孩子,总是贪甜。 “谢谢姐姐,那妹妹不客气啦!”周沐娅端过姐姐的那份乳酪,不失斯文地尽情享用起来。 “娘娘,她吃了。”慕梅一直留意着陆晼贞那边的动向,一发现她吃下那碗“特制”乳酪就立刻告知徐萤。 徐萤装作不经意地朝陆晼贞的方向看了一眼,勾出一抹冷笑:“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她命胡枕霞给陆晼贞特制了一碗剧毒乳酪,服下之后一刻钟之内必会毒发身亡! 徐萤摇着扇子,若无其事地与德妃说着话,耳朵却注意着隔壁的动静。果然,过了不到一刻钟,陆晼贞那边起了骚乱。 有妃嫔开始惊声尖叫:“啊!死、死人了!有刺客啊!” “什么?有刺客?!来人,护驾!”凤舞霍然起身下令,侍卫们迅速冲过来将贵人们保护起来。 徐萤隐藏在众人身后,偷偷翘起嘴角。可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这个笑容,只听周沐琳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别吓姐姐!” 徐萤震惊地拨开人群走到前面,只见周沐琳抱着周沐娅瘫软的身体号啕大哭,而陆晼贞则若有所思地旁观着这一切。该死!陆晼贞居然没事?徐萤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然而,好戏并没有就此结束。还没等周沐琳把妹妹的尸体扶起,她自己也突然觉得胸口剧痛、喉头腥甜,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 “啊!周贵人,你、你怎么也……没事吧?”芳贵人想扶又不敢扶,只能站在一旁担心地询问。 “来人……救……命……”周沐琳无助地向人群伸手呼救,可惜无人敢伸出援手。结果她挣扎了两下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嘴角流出的血呈现出诡异的黑紫。 人群中陆晼贞下意识地向徐萤看过去,徐萤面色阴沉,看得出那是一种阴谋落败的失落表情。果然,那碗有毒的乳酪本来是为她准备的。如果不是情浅机灵,调换了银丹草的位置,那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陆晼贞! “皇贵妃要杀我……她要杀死我……”陆晼贞颤抖着嘴唇,无声地默念着。好狠毒的皇贵妃啊!徐萤一计不成,必不会罢休,她今后该如何自保?又能否有机会反击?也不知是后怕还是愤恨,陆晼晴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服的前襟。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大人们都备受惊吓,更别说是孩子了。成姝被混乱的场面吓得大哭不止,柳漫珠第一时间将她护在怀里安抚。 “囡囡不怕,我在这儿呢,我会保护你的。乖乖,别哭了。”柳漫珠在听到有人高呼“有刺客”的一瞬间,惊恐之余想到的竟不是躲藏,而是要保护好身边这个孩子,这个无亲无故、萍水相逢的孩子! 成姝温热的身体窝在柳漫珠的怀里,看着一颗小脑袋死命地往她腋下钻,柳漫珠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这感觉太好、太震撼,让她恍惚间以为,成姝就是她的女儿。 “放肆!居然有人敢在哀家的寿宴上动手脚?反了!真是反了!咳咳咳……”姜枥气极,引得旧疾复发。 “太后保重凤体啊!”几位妃子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姜枥。 “查……给哀家查!”姜枥气息不稳,霞影见势不好,恳求太后赶紧回寝殿服药。 “太后,您的病还没好,不宜动怒。这里交给皇后和臣妾处理,您老快快回宫歇息吧!”徐萤一听太后要求彻查,连忙站出来请缨。 “皇贵妃说得对,太后的身体耽误不得。妙青快去请太医,德全去将仵作找来。这里暂时交给皇贵妃和仪贵妃处置,本宫先送太后进去。”凤舞朝凤仪点点头,欲搀扶姜枥离开。 “等一下。叫闵王妃……带上孩子……一起跟哀家过来。”方才柳漫珠不顾个人安危维护成姝的画面都被姜枥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后宫这个充满险恶的地方,未必适合成姝的成长。 “闵王妃,请随我们移步寝殿。”霞影恭敬地发出邀请。柳漫珠还没理清头绪,只得抱上成姝,木木然地跟着太后等人离开。 “臣妾恭送太后、皇后。”众妃嫔送走太后,立时人心惶惶。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慕梅小声询问对策,没想到陆晼贞真是命大,竟抓了别人挡劫。 “随机应变。”徐萤转而镇定自若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姐妹们都不要慌,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仵作和太医到来。大家放心,本宫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后宫姐妹一个交代!” 周氏姐妹倒霉,做了陆晼贞的替死鬼。好在她与周氏姐妹并无旧怨,她们的枉死也怀疑不到她头上。只要那个送菜的玖儿肯担下全部罪责,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 洛紫霄在心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瞧徐萤这番话说的,好像她是后宫的主人似的。皇后一不在,她就开始耀武扬威,真真受过她的小人嘴脸了!与洛紫霄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大伙儿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母妃,我怕……”端璎喆还是第一次直面后宫争斗的惨烈结果,周氏两姐妹的牺牲,让他开始相信每个人都活得步步惊心。难怪母妃和静姑姑总是感叹宫廷险恶;难怪皇家手足之间缺乏信任、亲情淡薄。 洛紫霄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让他背对着周氏姐妹的尸体:“璎喆不怕,母妃会保护你的。谁也别想伤害我的璎喆!”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入嗣 回到寝宫,姜枥和衣躺在榻上,心有戚戚。她也是从后宫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里一步步闯过来的,深知这里面的艰辛与凶险。她不想成姝生活在一个险恶的环境中,她更不愿看成姝长大后变成一个精于算计的毒妇! 从前也许她还有些许舍不得,经历了今晚这场风波,她也总算是下定决心了。她不能再为了一己之私把纯良的孩子留在宫里,她要为成姝铺设一条平安顺遂的人生道路。 “闵王妃。”姜枥涩涩地开口。 “臣妾在,太后有何吩咐?”柳漫珠赶紧挨到太后的床前。 姜枥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无法生育的事情哀家早已知晓,只是碍于你和闵王的声誉,一直不曾表现出来。哀家问你,自从穆氏为王府添了一位郡主之后,闵王就再不肯与穆氏同房,可有此事?” 柳漫珠紧张地点了点头,她以为太后是要责怪她的专宠,妨碍了王府开枝散叶。 “闵王府后继无人,你们夫妻二人是怎么打算的?”姜枥话锋一转。 “啊?”柳漫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要责罚?她连忙整理好思绪,认真回答道:“臣妾也曾劝过王爷,可是王爷却说女孩也是他的血脉,这传宗接代的任务他已然算是完成了,断不会再行违心之举。臣妾也想过要从宗室里选一个继承人,然可以过继的男孩最小的也六岁了。王爷怕孩子大了养不熟,不愿委屈臣妾……当然,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并不排斥。” 柳漫珠膝下凄凉,她倒是想收养一个孩子,体验一下做母亲的心境。每每看到若珍依恋地窝在穆岑雪怀里,她都羡慕不已。 “闵王待你是真的好。可是没有男孩,闵王府终究无以为继。”姜枥试探着柳漫珠。 “王爷说,将来可以为郡主选一个出色的郡马,让他们一同接管王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闵王府就若珍一个孩子,她倒是不介意把家产都留给丈夫唯一的血脉。 “那好,这么说,你们还是打算过继一个孩子。甚至于只要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刚好又合了王妃的眼缘,即便是个女孩,你们也肯收养的,对不对?哀家理解得正确吗?”姜枥一时激动,伸手攥住了柳漫珠的衣袖。 “太后您别太激动!”霞影安抚着姜枥的情绪,顺便将成姝搁到姜枥和柳漫珠中间。 “是、是的。”柳漫珠有点被太后的反应惊吓到,但她还是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好、好、好啊!”不晓得太后为何连连感叹,只是从柳漫珠的角度看过去,姜枥的眼角似乎挂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姜枥把站在二人中间、吮着拇指的成姝往柳漫珠怀里一推:“姝儿是哀家的心头肉,现在哀家不得已忍痛割爱,将她托付给你,你可愿意?”话毕满眼期待地望向柳漫珠。 柳漫珠震惊了!由于太过意外而微张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太后居然向她托孤?而且托付得还是这个跟她甚是有缘的小丫头!这、这太令她受宠若惊了! “闵王妃,你倒是答个话啊!”凤舞在一旁看着都着急,忍不住伸手推了推愣住的柳漫珠。 “臣妾愿意!太后,臣妾愿意!”柳漫珠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一把抱住成姝,像是再也不能松开一般。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臣妾早就看出她二人有缘,不曾想这缘分竟是母女深情!”凤舞抚掌欢呼。 席间姜枥便看出柳漫珠对成姝的不同,所以她赌了一把,万幸她赌赢了。姜枥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柳漫珠的手背,宣布道:“闵王妃接旨……” “臣妾接旨。”柳漫珠搂着成姝跪于床前。 “哀家懿旨:册封孤女成姝为嫏嬛郡主,赐‘端’姓,入嗣闵王府,过继于闵王正妃柳氏膝下。闵王府上下,当视此女为嫡出郡主,如有违逆,哀家严惩不赦!”姜枥说得很慢,仿佛是想让柳漫珠听清楚每一个字。她一边说,霞影一边将懿旨记录在绢帛上。 “恭喜闵王妃‘喜得千金’,望王妃今后能善待郡主,视如己出。”霞影笑着将懿旨交到柳漫珠手上,同时也着意提醒着“视如己出”这几个字。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谢太后恩典!”柳漫珠喜极而泣,叩首谢恩。 凤舞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躬身刮了下成姝的小鼻子:“小丫头,不费吹灰之力便落了个嫡出郡主的身份,你可真是好命!” 两岁的成姝摇头晃脑,她不知道皇后说的“好命”所谓何意,只是咧开小嘴傻傻地笑了。 柳漫珠领着成姝回了闵王府,神奇的是成姝竟然一点反抗情绪都没有,乖乖地就跟着她走了,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顺理成章。 反而是柳漫珠自己,站在闵王府的大门口犹豫了。收养成姝的事,全凭她一人做主,这事还没来得及跟王爷商量,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纳这个孩子?还有那个穆岑雪,王府突然多出个“嫡出”郡主,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王妃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呢?”门房王二看见王妃站在门口发愣,好生奇怪。仔细一看,这王妃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王二指了指成姝,好奇问道:“王妃,这孩子是谁啊?” 柳漫珠看着打着瞌睡的成姝,暗嘲自己想得太多。自成婚以来,但凡是她的决定,丈夫没有不支持的。如今她有了想要珍爱的孩子,他也一定会为她高兴。毕竟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女儿。 是啊,成姝,是她的女儿。柳漫珠对着王二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坚定:“她是嫏嬛郡主,我们闵王府的嫡出郡主!” “啊?”王二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脑勺,这王府里除了若珍小郡主,哪还有嫡出的孩子? “啊什么啊?你这呆子,还不进去通报王爷,就说王妃……和郡主回府了。”柳漫珠的侍女茜儿用扇子敲了敲王二的头,笑骂道。 “本王瞧瞧,是谁回来了啊?”未等王二通传,柳漫珠刚一迈进院子,端禹樊便迎了出来。 “还能有谁?自然是妾身了。”柳漫珠屈身见礼,将被王二的大嗓门吵精神了的成姝推倒丈夫面前:“成姝啊,会不会叫父王?快叫父王。” 成姝怯生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开口便溢出甜糯糯却还显生涩的两字:“父、王。” “这……这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为何称本王为‘父王’?”端禹樊被这一声“父王”搞得手足无措,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王爷请看。”柳漫珠从怀里拿出太后的懿旨呈给端禹樊。 端禹樊看过懿旨后沉默半晌,抬头再看向柳漫珠的眼中放出异彩,他捞起小成姝举过头顶,高兴地大笑着道:“成姝,端成姝。你是本王的女儿了!是咱们的女儿了!”他一臂拖着成姝,一臂揽过心爱的发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父……王。母……妃。”成姝看了看端禹樊,又看了看柳漫珠,最后笑嘻嘻地埋首在父王的肩窝。 这个讨喜的小家伙,看来命中注定是要做他们的女儿的。 “侧妃!侧妃,不好了!”穆岑雪的侍女茴香一溜小跑冲进凝雪轩。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仔细吓着了若珍!”好不容易哄睡了宝贝女儿,可不能再吵醒她了。 茴香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乳母甘氏,不知道该不该当面讲出来。 穆岑雪把熟睡的孩子交给甘氏:“说吧,甘氏不是外人。” “侧妃,大事不好了啊!王妃从外面带了个野孩子回府,硬说是王府的嫡小姐,还封做了嫏嬛郡主!”茴香急得不行。 “什么?!”穆岑雪感觉事态严重,挥挥手命甘氏带若珍下去。自己拉过茴香详细询问:“怎么回事?你快仔细跟我说说!” “侧妃可还记得被寄养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孩子?”茴香给穆岑雪提了个醒。 “记得,就是那两个月国医使的遗孤?”穆岑雪不明白茴香提这个做什么?那孤女与闵王府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难道?!她不由得震惊地瞪向茴香。 茴香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就是她!太后下了懿旨,封了那野孩子为郡主,入嗣咱们王府。不仅如此,太后还给了她嫡出的身份!” “嫡出!”穆岑雪不敢相信:“王爷怎么说?他也认同了?” 茴香再次点头。太后懿旨已下,谁还敢说个“不”字?而且看得出,王爷还很喜欢这个便宜女儿呢! “欺人太甚!”穆岑雪睚眦欲裂,一扬手拂落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金玉坠地,佩环齐鸣。 自她怀上若珍,她便如同被“打入冷宫”。本想着孩子出生后,丈夫的态度会有所转变,没想到他依旧对她不理不睬!但好在正妃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她的女儿若珍是王府唯一的血脉。看在孩子的份上,王府上下也不敢怠慢凝雪轩。 穆岑雪想着,左右王妃生不出嫡子,王爷又没有再纳妾的意思。若珍虽是庶出,但说与嫡出无异也不夸张。如果她这辈子不能为王爷生个儿子,那这王府的一切将来也都是若珍的,她倒也别无所求了。可是现在凭空冒出个“嫡出”郡主,这分明是在打她们母女的脸! 既然丈夫和主母不给她们母女留“活路”,那就别怪她也“翻脸无情”!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托辞 料理完太后和成姝的事,凤舞还要出去主持外面的大局。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可以不闻不问,但出了两条人命的“大事”,她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此时,仵作和太医已经对两具尸体检查完毕,结果不出众人所料,确系中毒身亡。 “混账!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太后的寿宴上动手脚?”凤舞震怒,今日死的是周家两姐妹,明日便可能是她、是瑞怡、是任何一个人! “可不是么!这贼人也忒嚣张,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毫不避讳!不过,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已经找到了嫌疑人。来人,带上来!”徐萤先是虚情假意地与凤舞同仇敌忾了一番,随后立马命太监冬福将玖儿押了上来。 被带到众人面前的玖儿,一脸慷慨就死的模样。但是眼中到底流露出面临死亡的恐惧,嘴唇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大胆奴婢,见了各位主子还不下跪!”慕梅抬起脚踹在玖儿的后膝窝上,玖儿被迫跪倒在地。 “她是何人?本宫瞧着脸生。”凤舞自然不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有印象。 “回皇后娘娘,此婢子名唤玖儿,是御膳房的三等宫女。平日只负责些粗使活计,今日传菜的宫女中恰巧有一人生病,于是便找了她来顶替。没想到这贱婢包藏祸心,竟借传菜的机会给贵人们下毒!”冬福操着尖细的嗓音为凤舞解释。 “哦?皇贵妃身边的能干之人还真多,本宫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把案情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凤舞瞥了徐萤一眼,总觉得事有蹊跷。 许是做贼心虚,徐萤被凤舞看似“别有深意”的一眼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暗示自己赶快冷静下来,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会被识破?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臣妾身为皇贵妃,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徐萤两句话敷衍过去,顺便朝冬福使了个眼色。 “大胆玖儿,还不快将你的罪行如实招来!”冬福甩了甩拂尘,躬身贴近玖儿,沉声道:“你若死撑不认,仔细连累你的家人!”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威胁了。听到“家人”二字的玖儿,浑身一震,最终含泪低下了头,喃喃道:“奴婢……认罪!”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清楚。大点声!”徐萤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玖儿,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 “奴婢说,奴婢承认毒害了周贵人和周宝林!奴婢罪无可恕,请皇后、皇贵妃责罚!”玖儿把泪水强逼回眼眶,心下一横做了决定。 “好啊!果然是你。来人啊!把贱婢拖下去打死!”徐萤急于灭口,玖儿说得越少,破绽就越少。 “且慢!”凤舞制止了想要拉玖儿下去行刑的太监们,似笑非笑地对徐萤说道:“皇贵妃何必如此心急?本宫还有话没问完呢。” 徐萤故作镇定地摇了摇扇子:“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只是恼恨这贱婢心狠手辣,想尽快令其伏法罢了。既然娘娘还有话要问,那就留她多活一会儿。” 凤舞不理会徐萤,径直质问玖儿:“你与周氏姐妹有何仇怨?为何非要置她们于死地?” “无冤无仇。奴婢也并非针对周贵人姐妹。无论是谁死都好,只要有人出事,奴婢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要怪就怪周氏姐妹倒霉!”玖儿假装强硬地梗着脖子,可是眼神中的慌乱却出卖了她。 凤舞并不戳破玖儿的谎言,而是继续陪着她演戏。凤舞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使这个本性懦弱的玖儿,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抗下滔天的罪行? “是么?那你还真是丧心病狂啊!难道你害人就一点理由都没有?本宫不信。”凤舞语气嘲弄,摇了摇头。 徐萤知道凤舞不会相信一个小宫女无缘无故地就敢毒杀妃嫔,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于是便想“满足”凤舞的探知欲:“别说皇后娘娘不信,就是臣妾也不相信呐!贱婢,还不从实招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冬福配合主子的情绪,狠狠踢了玖儿一脚。 “奴婢招!奴婢全招!”玖儿一边磕头一边仔细回忆起胡枕霞教给她的那套说辞,于是整理好思路说出“实情”:“奴婢是为了替邹司膳报仇!” “邹司膳?邹彩屏?”这下凤舞好奇了,这事儿怎么还与“死去”的邹彩屏扯上关系了? “是!邹司膳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可是她却遭奸人所害,丢了性命!奴婢是想为她报仇雪恨!”玖儿说的义正言辞。 “你说的奸人指的是谁?是丢了手链的胡司膳,还是‘处死’她的本宫?”把杀人动机归结到一个“死人”身上,着实可疑。凤舞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奸人自然是胡枕霞!是她陷害邹姑姑的!她该死!”玖儿恨恨道。这股咬牙切齿的恨劲儿倒不像装出来的。 “她该死,你不去毒害她,怎么反而毒害无辜的妃嫔?”这未免太过可笑。 玖儿沉默了一瞬,立刻又解释道:“奴婢每日的行动皆在胡枕霞的眼皮之下,如何能得手?于是奴婢便想出了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只要在御膳房的菜品里动些手脚,毒死一两个嫔妃。事情闹大了,胡枕霞自然脱不了干系!” “哼,想得倒周全。就凭你一个小小宫婢?也是难为你了!”凤舞显然是不信的,但是她现在也不打算追究了。因为她得到了对她更有利的“信息”。 “该问的也问了,该说的也说来。敢问皇后娘娘,这玖儿该如何处置?”徐萤见凤舞没了再追查下去的意向,顿时安心了不少。 “皇贵妃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反正都是你自排自演的,本宫还掺和个什么劲儿?凤舞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臣妾谨遵凤谕。来人,赐死!”徐萤当机立断,冬福手脚也快,立马招呼手下把玖儿拖了下去。 徐萤自己想杀玖儿,却偏要说成是遵了皇后的旨意。当真是“婊*子立牌坊”,可笑至极!不过凤舞懒得计较,只是临走之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这邹彩屏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人为她以身试法?让本宫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大有来头?” 回到凤梧宫,永寿宫里的纷扰依旧历历在目。妙青有些纳闷,就连她都能觉出此案的疑点和漏洞,为什么皇后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 妙青耐不住好奇提出了疑问:“周氏姐妹之死的背后明明大有文章,娘娘为何不追查下去呢?” “谁说本宫不追查?本宫不是从玖儿嘴里‘逼问’出邹彩屏了么?本宫正要‘追查’邹彩屏呢。”凤舞觉得她除掉晋王的机会来了。 妙青无奈道:“娘娘,邹彩屏明摆着就是个托辞。奴婢觉得皇贵妃可比那个玖儿可疑多了!” 凤舞双手一摊:“无所谓,邹彩屏固然是托辞,但就是这个托辞才对本宫有用。徐萤那些个龌龊心思,本宫没空理会。何况,那周沐琳也不是省油的灯,死了才清静。” “可是,据奴婢所知,周氏姐妹与皇贵妃交集甚少,怎么会遭了皇贵妃的恨呢?周氏姐妹会不会真的是倒霉,做了别人的替死鬼?”妙青怎么都不相信徐萤会花如此大的手笔,只为除掉两个不相干小角色。 “嗯,这个可能很大。不过,她最初的目标究竟会是谁呢?”徐萤在后宫树敌颇多,谁知道又是哪个威胁到她,被她灭了口?凤舞看了看一脸沉思的妙青,索性放手让她一探究竟:“既然你对此事感兴趣,不如替本宫多留心着些。” “是,奴婢知道了。”徐萤一直对后位虎视眈眈,妙青想着如若能抓住她的把柄,对主子也是益事一桩。 “罢了,不说这些了。本宫前些日子跟皇上提了瑞怡的婚事,皇上说需要考虑考虑。这么多天过去了,昭阳殿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凤舞忙着前朝和太后的事,竟险些把女儿的事给忘了。 “还没有。”妙青有时会有错觉,皇上是故意避谈公主的亲事。 凤舞比妙青更了解端煜麟,皇帝的心思,她十有八九能猜中。对于女儿的亲事迟迟不肯表态,必是有更深的用意。只不过,他若想以瑞怡做政治筹码,凤舞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罢了,反正瑞怡还小。皇帝不愿意她草率出阁,那本宫也乐得再多留她两年。”瑞怡的终身归宿比什么都重要。 妙青赞同,想转移一个轻松的话题:“今年的万朝会办不成了,虽然可惜,但好在宫里也不必那么忙碌了。”皇帝在月初才宣布了取消本届万朝会的消息。 “是吗?恐怕还有的忙呢!”凤舞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万朝会骤然取消,可见皇帝‘病的不轻’,又有人要蠢蠢欲动了。咱们帮他一把,速战速决!” 妙青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奴婢该怎么做?” 凤舞朝妙青勾勾手指,待妙青靠近了才沉声嘱咐道:“你明日带上些东西去看看妙绿,顺便透露些‘消息’给她和白月箫……”妙青自然无所不从。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危言 自从失了官位,白月箫一家的日子过得远不如从前滋润,若不是还有晋王和皇后两头照应着,恐怕早已举步维艰。 妙绿对于丈夫的没落也是怨言颇多。妙青一来探望她,她便将白月箫赶得远远的。 “你近来过得可还好?”妙青放下礼品,逗了逗妙绿四岁的女儿皎皎。 妙绿一脸嫌弃地道:“好什么呀?他如今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见了就烦!”白月箫自己没能耐,又没人肯为他谋个一官半职,如今当真是靠着接济过活了。 “你且忍忍吧,他自个儿‘不小心’犯了错,谁还敢替他筹谋?你们何不回去他的老家,等上几年风头一过,便可捐个小官来做。你们的日子不就又好了?”妙青和皇后都建议他们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无奈妙绿是个贪慕虚荣之人,哪里肯跟白月箫去那穷乡僻壤?如果不是有了孩子,她甚至想跟白月箫和离! “早知今日,我宁可老死宫中也不愿下嫁于他!我呀,肠子都要悔青了!算了,别提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你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我们说点儿高兴的。”妙绿打发女儿去找爹爹玩,自己要跟妙青好好说说话。 “今日来看你,除了给你送些银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说与你听。只是,这事儿皇后本不让我告知你,但是咱们姐妹一场,我不愿瞒你……”妙青将妙绿拉进里间,谨慎地说道:“昨日,太后的家宴上死了两名嫔御……是被毒死的!” “天呐!谁这么大胆,大庭广众就敢下毒手?”妙绿惊讶地掩住嘴巴。 “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只是那凶手的身份十分可疑,害人的理由也匪夷所思啊!”妙青故意卖了个关子。 “快说快说!”妙绿好奇极了。 “凶手名叫玖儿,是御膳房的一个宫女。她曾受过前任司膳恩惠——前任司膳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邹彩屏,不久之前刚被娘娘处死了。她坦白说是为了给邹彩屏报仇。”妙青怕妙绿忘了,给她提了个醒。 “知道知道,那事儿我听说了。”妙绿出嫁之前便是邹彩屏在做司膳,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玖儿下毒是为了陷害胡枕霞,因为她觉得邹彩屏是被冤死的!而当初诬陷邹彩屏的,就是现任的胡司膳。”妙青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可是呢,娘娘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菜里有毒,就是御膳房的失职,自然是司膳的责任……合情合理啊!有什么问题?”妙绿不及妙青聪慧,想不出其中关键。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娘娘处死邹彩屏并非因为她犯了偷窃罪,而是……而是……”妙青欲言又止,一副极为为难的模样。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倒是快说呀!真真是要急死我了!”妙绿最受不了说话说一半。 “其实是娘娘发现邹彩屏与晋王府的人私相授受,审问到一半她就自尽了。当时我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她都向娘娘坦白了什么?我呀,就是想提醒你,毕竟白月箫是晋王的亲舅。若是……邹彩屏真的与晋王府勾结做了什么不法之事,我担心你们会受到牵连啊!所以,还是劝你早作打算。”妙青握了握妙绿的手以示同情。 “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这事儿娘娘还在继续追查吗?皇上可知道了?”妙绿追问道。 “此等大事肯定是要禀报皇上的,只是追不追查便要看皇上的意思了。不过,皇上的病……你也知道,今届的万朝会都取消了。如果不是病得很严重,也不至于吧?拖着沉疴之身,谁知道皇上还有没有心情彻查这些事呢?”妙青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咱们的皇上最多疑,不彻查的可行性不大吧?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咱们娘娘与晋王的关系……我家那位又是个死心眼儿的,唉!愁死我了!”妙绿直摇头叹气。 “别的我也不便多说,你还是好好跟你家那位商量商量吧,别与晋王走得太近。我出来也有时辰了,该回宫了。”妙青与妙绿再三珍重道别,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白府。 妙绿果然“不负所望”急忙跑去白月箫那里“危言耸听”,而白月箫这个没有主心骨的男人,很快把妻子的“危言”转告给了外甥晋王。 晋王府,书房内,端璎瑨焦躁地踱着步子。 坐在一旁的凤卿被丈夫晃得眼晕:“王爷,你就别走来走去的了,妾身看着眼睛都花了!” “你懂什么?本王还不是着急么?”端璎瑨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 “急什么?就算邹彩屏是咱们王府的人,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现在人都死了,皇上还追查她干嘛?”在不知道邹彩屏受晋王指使给皇帝下毒的前提下,凤卿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了。 “呵……”端璎瑨嗤笑一声,随后淡然地道出邹彩屏的所作所为。 “天呐!你……你居然派人谋害……”凤卿不敢再往下说,她用丝帕拭了拭额角的冷汗:“那、那……反正邹彩屏已死,一切都死无对证了嘛!”她费力找出安慰自己的借口。 “妇人之仁!父皇一向疑心颇重,哪怕引起他的一丝怀疑,这疑虑就会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得越来越大!万一真的被找出蛛丝马迹,本王定死无葬身之地!”如今的端璎瑨俨然成了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 “就算疑心你又如何?哪个皇子、王爷没被皇上疑心过?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皇上病入膏肓,他还能支撑多久?”凤卿心里是盼着皇帝早些殡天的。眼看着太子复起无望,一旦龙驭宾天,端璎瑨登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端璎瑨自然猜得到凤卿心里的小算盘,他失望地叹着气道:“你是真蠢,还是太天真?” “什么?”他是在嫌弃她吗?凤卿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 端璎瑨无奈地直摇头:“父皇一天没有废太子,太子就还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如果哪一天父皇突然……并且没留下遗诏,那么这大瀚江山依旧是太子的!跟本王、跟你,再无半文钱关系,懂吗?”即便皇帝留下遗诏,又有多大可能性是传位给他呢? “那怎么办?想办法逼皇上废太子?还是……立遗诏?”话一出口,凤卿都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到了。 端璎瑨亦是震惊地看着妻子,想不到她的胆子比自己还大,比自己还心急!然而,心急也有心急的道理。皇帝一病不起,妇人为祸朝纲。再这样下去,别说太子能不能保住储君之位了,这江山恐怕都要改姓易主了! 见丈夫陷入沉思又不说话了,凤卿急得直推他:“哎呀,你怎么又不吭声了?到底想没想出办法来啊?皇上现在有一天没一天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你想想,万朝会这么重要的盛事都取消了,可见皇上是真的不行了!我们要早作打算啊!” 方才凤卿仔细想了想丈夫说的话,一旦在皇帝心里播下怀疑的种子,再想除去恐怕就难了。 试想这样一个情境——太子虽有过错,但也差强人意,而皇帝并无易储的打算。那么为了确保太子顺利继位,皇帝自然无须另立遗诏,甚至还可能要为太子扫除一些“障碍”。这些“障碍”之中,难保不包括晋王。而若要打击晋王,邹彩屏无疑是个合适的突破口! 天啊、天啊!凤卿越想越心慌。晋王府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想明白了?”端璎瑨瞥了凤卿一眼。 凤卿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王爷,妾身想回趟娘家……求父亲帮忙!”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端璎瑨,仿佛想从丈夫的眼中获得支持的力量。 “护国公会出手相助吗?或者说……”端璎瑨微微眯了眼眸:“皇后会允许凤家趟这趟浑水吗?” 凤卿咬了咬牙,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凤家可不止她一个女儿!我也是爹娘的心头肉,我不信他们见死不救!” “好!好啊!本王与王妃,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此刻端璎瑨内心竟真对凤卿生出了些许感激,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凤卿回娘家的消息很快便被凤舞得知。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凤舞将宫籍名册搁到一边,摊开的那一页上邹彩屏的名字上用朱笔画了个叉。 “唉,晋王妃真是糊涂。怎么忍心让老爷陷入两难境地?”妙青无奈地叹气。 “为了自己的痴念,不惜陷家族于不义,她还有什么不忍心的?”凤舞不屑地冷笑。 晋王忌惮于邹彩屏的“遗言”而变得杯弓蛇影,巨大的压力之下势必要反了。现在欠缺的,唯有一个造反的理由。 “那娘娘也该采取行动了!”凤氏和皇后互为支柱,不能让凤卿的贪婪无知破坏皇后苦心维持的平衡。 “你去给老爷递个信,就说是本宫的命令。无论凤卿恳求他什么、许诺了他什么,都不要理会。只要是晋王府的事,以后都不许凤氏族人插手!”凤舞是决心要与愚蠢的妹妹一刀两断了。 ------------ 第二十五篇 祸起萧墙 ------------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过敏 法华殿中须曼那华香缓缓飘散。 无瑕真人席地而坐,手中翻着一卷《南华经》,别显超然脱俗。白华跪坐在无瑕身后,轻轻地为她打着蒲扇。 无瑕挡了一下白华的手:“不必为我打扇,心静自然凉。”她指了指书架上放着的一摞佛道经典:“前几日华才人问我借一些禅书,上面那几本是我为她选的,你替我送去她的院子吧。” “知道了。”白华放下蒲扇,抱着书本往后院厢房走去。自从她来了法华殿,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日子过得轻松了许多,人也开朗了不少。白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白华一走出殿门,就迎面碰上了来祈福的杜芳惟。 “奴婢给芳嫔小主请安。”白华规矩地行了个礼。 自寿辰家宴之后,太后的病复发得更严重了些。这些日子一直是杜芳惟守在永寿宫侍疾。太后感念她孝顺,亲自下懿旨给她抬了嫔位。芳嫔今天来,想必一定是为太后祈福的吧? 杜芳惟点点头,朝白华挥了挥手:“去吧。”然后便让侍女花穗等在门外,独自进了大殿。 杜芳惟跪在尊严的佛像前默默祈祷,无瑕见有人来了,放下手里的道经,起身为杜芳惟点了一盏香塔。 “劳烦真人,能否为嫔妾再供一盏比这个小一些的香塔?”杜芳惟面朝无瑕微微含笑,然而目光中的悲伤却难以掩饰。 方才无瑕替杜芳惟点的是一盏最大的香塔,因为无瑕猜到她是为太后供奉香塔,自然要选一盏分量重的;现在她又要供一盏小的,不知是为谁。 “恭喜姐姐晋了嫔位,这盏小的香塔想必是要保佑自己平安顺遂的吧?”华扬羽跟着白华一起回到了大殿,先向无瑕点头致意,随后跪到了杜芳惟身边。 “承蒙太后抬爱,我这个嫔位来的愧疚。”或许是她们同时入宫,也都未曾承宠,她总能与华扬羽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 “姐姐孝感动天,无愧于太后的恩赏。姐姐今日是来还愿还是祈福?”华扬羽不时就会来正殿上一炷香,时间一久成了习惯,现在几乎每天都来。 “太后的身体有了起色,我既是还愿也是祈福。”杜芳惟闻久了殿内的熏香,略感不适,立即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姐姐没事吧?”华扬羽连忙扶住了杜芳惟的手臂。 “无妨,只是不习惯殿里的香气。”在华扬羽的搀扶下,她慢慢地站起来。 “姐姐难得来一次,后院有干净的禅房,不如移步那里,我们好好说说话?”华扬羽提议道。 “好啊……麻烦妹妹了。”杜芳惟跟着华扬羽一起去了后院。 “真人,奴婢总觉得芳嫔小主的脸色不大好呢。是不是生病了?”白华注意到了杜芳惟的不自然。 “我也看出来了。许是照顾太后过于辛苦。”无瑕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了,于是吩咐白华备膳,顺便也带上芳嫔的一份。 “嗯,早上御膳房刚给咱们送来一筐菌菇,刚好可以煲汤给客人尝尝鲜!”法华殿中人一律吃素,但白华好钻研厨艺,总能将简单的食材做出独特的风味来。 不多一会,热腾腾的菌汤便端上了客人的饭桌。 “今儿御膳房刚送来的野生菌菇,特别的鲜嫩!小主们尝尝。”白华热情地招呼着。 华扬羽先给杜芳惟盛了一碗,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嗯,果然鲜美无比!” 看华扬羽赞不绝口,杜芳惟也放心地小口品着。可她才喝下了小半碗菌汤,就觉得颈子发痒,于是不得不伸手去抓。 “哎呀!小主你怎么了?你的脖子都红了!”花穗轻轻扯开一点杜芳惟的衣领,只见从脖根到胸前全部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华扬羽凑近来看,也吃了一惊:“看上去像是过敏了。姐姐对菌类过敏?” 杜芳惟摇头:“没有啊,以前并没有类似的情况啊。” “满儿,去请太医。”华扬羽觉得还是找太医来看看比较稳妥。 “别!别叫太医!”杜芳惟激动地阻止了满儿,随后惊觉自己反应太大了,于是尴尬地笑笑:“小事而已,不必惊动太医了。擦点药膏就好了。” “要不奴婢请真人过来看看吧?真人她略通医术。”白华征求主子们的意见。 “也好,还是看一下比较安心。”华扬羽替杜芳惟做了决定,杜芳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由她去了。 无瑕提着常用药箱匆匆赶来,大致检查了一下杜芳惟的情况,的确是过敏了。 “我这里有些银丹草膏,涂在患处能暂时缓解痛痒。但是还需要去太医院拿些对症的药。”既然杜芳惟没有过敏史,怎么会突然就发病了呢?无瑕觉得奇怪,于是提议替她把脉。 “不必了!”杜芳惟反应异常激烈:“叨扰多时,我该回去了。告辞!”说完便慌乱地想要离开,弄得华扬羽等人一头雾水。 “等一下!”无瑕叫住了走到门口杜芳惟,杜芳惟瑟瑟地回头,只见无瑕手掌中躺着一块质地一般却触手温润的玉佩:“小主掉了东西。” “谢谢真人!”杜芳惟飞快夺回玉佩,宝贝般地贴身收起。转身之际,却突然被无瑕执了手腕。杜芳惟受惊尖叫:“你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想甩开无瑕,奈何力气不及。 等摸清了杜芳惟的脉象,无瑕才松开了手。她神情了然地看着杜芳惟:“我知道小主过敏的原因了……望小主好自为之。” 杜芳惟惊恐地瞪着无瑕,一句话没说,狼狈地跑出禅房。华扬羽来不及询问缘由,急忙追了出去。 众人离去,留下无瑕和白华默然而立。白华一脸沉思,喃喃自语着:“那玉佩质地普通,不像是宫嫔所有之物。而且……样式也略显粗犷,女子通常不会选择这样的图样吧?”怎么看都像男子之物。 无瑕淡淡开口:“白华你知道吗?人的体质是生来决定的,但也有些人的体质会在某个特殊时期突然改变。”以前不过敏的东西,在此期间有可能就成了过敏原。 “那是什么样的特殊时期呢?”白华好奇。 无瑕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长叹一声:“唉!这屋子里的气味不好,去把必栗香[ 《内典》记载:燃必栗香,可除去一切恶气。]点上。” 杜芳惟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秋棠宫。偌大的宫殿只住着自己一个妃嫔,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偶尔能看见几名洒扫的宫女,拄着扫帚窃声闲聊。每每一看到她,就像躲避瘟疫一般地作鸟兽散。 自从海棠搬出秋棠宫,宫里就一直散播着可怕的传言。有人说如嫔和孟才人的冤魂不散,给住进秋棠宫的每个人都下了咒怨。否则杜芳惟也不会一直无宠,海棠也不会迁出不久就死于非命。 流言越传越离谱,更有甚者还说,杜芳惟之所以没有殒命,全因她是纯阴处子之身,是恶鬼魂魄宿居的最佳容器。秋棠宫的那些个冤魂,全都寄居在了她的体内! 此流言一出,众人竟纷纷相信。秋棠宫里的宫女太监,但凡有点门路的,都另谋出处;只剩下些没钱没背景的粗使奴才,勉强留了下来。如果不是花穗忠心,对杜芳惟不离不弃,她恐怕早就沦为跟冷宫弃妃一样的待遇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因皇上不喜而无宠能怪她吗?本来已经够凄惨了,偏偏还要将那么不堪的诅咒加之于她的身上!让所有人避她如恶鬼猛兽!她好恨!好苦!但是她却没处诉说。 “小主!小主你慢些跑!你现在可不能这么剧烈的动作啊!”花穗总算追上了主子,连忙搀扶着她进了卧房。 杜芳惟泪流了满脸,不停地摇着头碎碎念:“她一定是看出来了!一定已经被发现了!纸包不住火、纸是包不住火的啊!花穗!”她突然抓住花穗的双手:“留不得了!留不得……本来也是留不得的……” “小主……”花穗的眼眶也湿润了,这么些年来,主子的苦她都看在眼里。花穗安慰地回握了握杜芳惟的手:“小主累了,先歇息一下吧。奴婢去太医院给小主抓些脱敏的药来。” “不!我不要脱敏的药!”杜芳惟神情恍惚、浑身颤抖,她用力扣住花穗的手臂:“红花、麝香、附子……什么都好。我不管你是买、是偷、还是骗,总之给我带回来!快去!”说完将花穗狠狠推开。 花穗一时不察,跌坐在地,她哭着膝行至杜芳惟脚边,哀求道:“小主不可啊!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留着这个‘祸害’,也是要出人命的!与其这样,不如让我亲手结果了……”在更恶毒的语言说出口之前,花穗掩住了杜芳惟的嘴。 “小主别说了,奴婢照做就是了。小主别再为难自个儿了!”花穗决定为了主子铤而走险。 杜芳惟似一朵被风摧了的娇花,颓败地靠在床头,哀凄幽怨:“不是我为难自己,是这个世道……为难于我啊!” 夜半三更,蝉鸣寂静。秋棠宫的一声凄厉惨叫,划破静谧的夜幕。 自秋棠宫起,毗邻左右的宫殿一一亮起灯火。有好事者跨出宫门,遥遥张望。 “你听见那叫声了么?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尚梨轩离秋棠宫最近,温颦被这恐怖的尖叫惊醒,披上衣服行至殿外。 “当然听见了,那叫声凄厉,恐怕要吓坏了雪凝公主。小主还是赶快进屋吧。”忘忧既担心小主受凉,又担心公主受惊。 “是不是芳嫔出事了?忘忧你快去禀报皇后,本宫要陪着公主走不开。快去!”温颦虽与杜芳惟私交不多,但也看得出她是个单纯良善的女子。夜半哭嚎,定是出了大事,温颦不忍袖手旁观。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芳惟 骚乱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几位主事娘娘齐聚秋棠宫才渐渐平息。 “乱糟糟的怎么回事啊,大半夜扰人清静?”徐萤的宸栖宫离得不远,她最先赶到了。 两名闻声而起的粗使宫女害怕地抱在一起发抖,其中一个摇着头说:“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日照顾小主衣食住行都只有花穗一人,我们是近身不得的。” 而另一个宫女显然已经被吓傻了,居然口不择言:“小主一定被恶鬼附身了!”她一刚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原来是慕梅举着手掌,狠狠地赏了她一个大嘴巴:“贱婢,胡说什么?竟敢在皇宫內苑妄言鬼神之说,活腻味了!” 两个宫女胆子都被吓破了,顿时伏地大哭起来。徐萤听得心烦,朝冬福摆摆手,冬福立马命手下堵了二人的嘴。 “皇后怎么还没来?不等了,慕梅你去敲芳嫔寝殿的门。”又到了她徐萤展示威严的时刻了。 慕梅奉命叫门:“芳嫔小主,请开开门。皇贵妃驾到,请小主出来迎驾!” 众人等了半晌,不见里面应声。正当慕竹想再度叩门之时,屋内突然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众人齐齐后退。 “快开门!小主再不开门,就别怪奴婢得罪了!”慕竹身后的几个内监正准备砸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来应门的花穗双目通红、面如金纸,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这时候,围观看热闹的陈贵人突然惊恐地指着花穗,结结巴巴道:“血、血……她的手上都是血啊!”陈露云这么一叫,大家的目光都往花穗的手上集中过去。 “真的啊!她的手上怎么都是血?她不会……不会把芳贵人给……”谢贵人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许胡说!”徐萤不满地瞪了谢珊一眼,她阔步走到花穗面前问道:“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家小主怎么了?” 花穗木然地看着自己占满鲜血的双手,嘟嘟囔囔:“小主……小主……”下一瞬花穗似魂魄归壳,猛然跪倒,抓着徐萤的裙角号啕大哭:“娘娘救命!皇贵妃娘娘救救我家小主吧!” “你起来慢慢说!”徐萤略带嫌恶地将花穗推开一些。 “太医……快叫太医!小主她……大出血了!”花穗边说还边举着布满血渍的手给众人看。 “冬福去叫太医来。”徐萤吩咐下去,又奇怪地看着花穗:“芳嫔怎么会大出血?是哪里受伤了?” 缘由实在难以启齿,花穗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说。 “这种时候还有隐瞒的必要吗?非要本宫着人给你用刑么?”凤舞踏着夜露姗姗来迟,众人皆躬身相迎。 “皇、皇后娘娘……”花穗知道一切都满不下去了。 “你家小主伤中,怎么不早请太医。非等到命在旦夕才懂得求救?你怎么做奴才的?”凤舞不理会花穗,径直就往寝殿内走去。 “娘娘不可!”花穗扑身抱住凤舞的脚,哀求着:“娘娘千金之躯,不可如血污之地啊!” 凤舞停下脚步,低头睇着花穗:“那你倒说说,芳嫔究竟是怎么了?” “小主她……她流产,大出血了!”花穗眼睛一闭,一咬牙说出了真相。 “什么?”凤舞和徐萤异口同声,她们觉得此事简直匪夷所思! “笑话!谁不知道皇上从未翻过芳嫔的牌子?她怎么会怀孕?又何来流产一说?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徐萤气极反笑。 “奴婢不敢撒谎,更不敢诬陷主子!小主的孩子……并非龙种!”花穗此话一出,更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这时轮夜值的太医匆匆赶到,凤舞让妙青和他一块进去照看,徐萤也派慕梅跟进去查看情况。花穗则被留下来讲述事情的始末原委。 杜芳惟自顺景十年入宫,四个寒暑独守空闺。肉体上的空虚她尚能忍受,但精神上的孤寂却日日折磨得她快要发疯!所有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讥讽她,她连一个卑贱的句丽乐伎都不如! 杜芳惟从一个小小才人一路走到嫔位,看似风光的表面背后隐藏了多少辛酸苦楚,谁人知道?一个无宠的妃嫔,凭借与大长公主的那点裙带关系,顺顺利利在后宫“立足”。一句句言不由衷的“恭喜”、一张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每每午夜梦回,这些嘲笑的声音总是围绕着她,扰得她夜不能寐! 除了花穗,没有人真的同情她、关心她,大家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下人们先是怠慢她,然后是蔑视她,最后居然开始恐惧她!这些势利小人一个个相继离开,唯有花穗和另一个人对她不离不弃。那个人就是秋棠宫的守卫沈冰! 初来秋棠宫的沈冰刚过弱冠之年,他功绩平平、不受上级重视,可是人长得俊俏风流,很受年轻宫人喜欢。杜芳惟在秋棠宫里憋屈了四年,沈冰就守在她身边陪伴了四年。这些年见惯了后宫尔虞我诈的沈冰,越发觉得杜芳惟的纯洁善良难能可贵;而杜芳惟也被沈冰的忠诚坚贞感动……两人惺惺相惜、日久生情。 一个是天子嫔御、一个是君王臣子,本不该有所交集。他们也从未奢望过其他,只求在精神上相知相伴。只是上天跟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一次酒醉后的情难自禁,让他们彼此放纵一夕。结果,珠胎暗结。 发现自己怀孕的杜芳惟,为了保护沈冰,隐瞒了自己有孕的事实,还故意寻了个错处赶走了沈冰。沈冰对于杜芳惟突变的态度不予理解,伤心之余只好离开了皇宫,此时恐怕早已他处谋生了吧?而杜芳惟,真的很想偷偷生下孩子,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纸包不住火,丑事总有见光的一天。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令她措手不及!她还没想好要怎样送走这个不合时宜的小生命,它的存在就被无瑕真人发现了!所以,她不得不提早送走这个孩子,可怜它在母亲的肚子里只呆了两个月。 “所以,她就要私自打下这胎?还命你去太医院偷药?”凤舞真是难以置信! 花穗点头,只知道默默地抹眼泪。她白天去太医院给杜芳惟拿脱敏药时,趁太医不备,胡乱抓了一些红花和附子偷藏在了袖子里。回到秋棠宫,她们俩谁也不知道这些药材的正确用量,又不敢询问声张。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花穗偷来的两种堕胎药全部混合到一起,煎了服用。到了半夜,杜芳惟开始腹痛不止,下身血流如注。 “愚不可及!”凤舞对她们主仆二人的愚蠢行为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从屋里出来了,遗憾地朝着众人摇了摇头。花穗见小主救治无望,哭喊着奔向寝殿。 “行了,戏看到这儿也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也该回去了。”凤舞将闲杂人等驱散,只单独留下了徐萤和凤仪协助。 “皇后娘娘,我等可还要进去瞧?”徐萤嫌恶地用丝帕掩着鼻子问道。 “怎么?皇贵妃有意见?”凤舞定是要进去看个明白的,她已经派人先进去清理污秽了。 “没有没有。臣妾只是怕污了娘娘的眼睛。”徐萤是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不如这样,二位姐姐都止步吧,让臣妾代为查看?”凤仪不愿为此事起争执,主动要求代劳。 “本宫怕什么?本宫什么肮脏的东西没见过?进不进去,随便你们。”凤舞也不用凤仪做老好人,既然来了她就不能白跑一趟。 一进入寝殿,血腥气扑鼻而来。虽然已被下人打扫过了,可弥漫在屋子里的异味仍旧挥之不散。 花穗伏在杜芳惟的床边哭噎不止,而躺在床榻上的杜芳惟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玫红色的绡纱百合裙衬得她苍白的面容微微多了些活色。她就那样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她胸前捧了一朵硕大的牡丹绢花,跟她发髻上的装饰十分相似。 徐萤指了指那朵大牡丹问道:“这是什么?她死前拿着这玩意干什么?” “这朵丝绢牡丹……是沈侍卫……在小主生辰送她的礼物……据说是亲手制作的。”花穗说的断断续续。 “‘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 出自 唐·白居易《牡丹》]还真是痴情种子!哼!”凤舞不禁冷哼。可惜就是这份痴情,终究害人害己。那名叫沈冰的侍卫,很快就要去黄泉陪他的心上人了。 “她手里好像还捏着什么东西?”凤仪眼尖,看见了沈冰留给杜芳惟的玉佩。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定情信物呗,穷酸下作的东西!”徐萤不屑地撇撇嘴,命慕梅将玉佩取下包好。这可是贱人通奸的证物之一,得先收好了。 “看过问过,剩下的,请娘娘定夺吧。”凤仪觉得这场风波差不多可以过去了。 “通奸大罪,死不足惜。废杜氏封号,贬为庶人,尸体丢去乱葬岗;命刑部缉捕沈冰,格杀勿论;侍女花穗,知情不报、助纣为虐,赐死!”凤舞顿了顿,环顾了一下秋棠宫四周:“这宫殿确实不祥,从此便封了罢。” “皇后娘娘,杜氏的罪名……”通奸这种事说出去可是极为丢人的,怎能不顾皇家颜面,公之于众呢? 从前宫里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但都是以其他的罪名遮掩过去了。这一次皇后非但毫不避讳,还要大肆搜捕奸夫,这明摆着是要给老百姓看笑话。若是被皇帝知道了…… “照本宫说的做!”凤舞决定的事情,不容置疑! ------------ 第二百五十六章 解禁 徐萤怀着告皇后一状的心思,带着沈冰的玉佩去求见了皇帝。端煜麟许她觐见,但依旧是隔着床帏帐幔。 “皇贵妃……有什么事?”躺在床上的端煜麟心烦气闷,夏日炎炎还要躲在密不透风的帷幔里,真是憋闷难受得很。 “回禀皇上,昨夜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臣妾特来禀报。”徐萤极力想看清床帐内的情形,无奈只能看见皇上的一个身形轮廓。 “奇怪……后宫的事儿……皇贵妃不去禀报皇后,跑到朕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朕……龙体不适吗?咳咳……”端煜麟的声音显得异常虚弱。 “其实,事发时皇后娘娘也在场。臣妾就是觉得皇后处事欠妥,所以才不得已来烦扰皇上的。”徐萤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今天她可得好好参奏参奏目中无人的皇后! “不妥?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咳咳咳……”端煜麟的病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是身子底子确实大不如前。大热天闷在寝宫足不出户,竟生生怄出了痰症,这下咳嗽都不用特意假装了。 “芳嫔她……与人通奸怀了孽种,昨夜里落了胎了!”徐萤一口气说出丑事,也不怕刺激着皇帝。 “什么?!咳咳咳……咳咳咳……芳嫔?哪个芳嫔?!”端煜麟甚至不记得有杜芳惟这么号人,不过忽闻自己的嫔御出墙,也是气得够呛。 “皇上息怒!”徐萤没想到皇上的反应这么大,想上前抚慰,却被方达拦下了。 “皇上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方达从帷幔下面递了一块干净的手巾进去,等再递出来时上面分明有一滩刺眼的血色! 徐萤悄悄掩住了嘴巴,看来皇帝真的是病的不轻!原来传言非虚啊! “你……说!”端煜麟不理方达,命令徐萤继续讲。 “是……芳嫔就是从前的芳贵人杜氏,前些日子是太后给她晋的位分。她与侍卫私通,珠胎暗结。知道丑事难掩,便私自落胎,结果大出血殁了。”徐萤把杜芳惟和沈冰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番,并将玉佩作为证物呈给了皇帝。 “沈冰……给朕杀了!咳咳……杜家养得……好女儿!朕要、朕要……抄他们的家!咳咳……”男人最忌讳当剩王八,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男人? “犯下此等大罪,自然没有活路!可这毕竟是宫闱秘闻,总该找个‘体面’的理由处置了。可皇后她……就直接以通奸罪论处了!估计这会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咳咳咳……咳咳……噗……”端煜麟并未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最后竟然一口血喷在了床帐上。 “呀!”徐萤被吓得惊叫一声,已经顾不得御前失仪了。 “滚……给朕滚出去!咳咳……”端煜麟愈咳愈烈,整个床帐都随着他的动作在抖。 徐萤不敢再多逗留,花容失色地“滚”出了昭阳殿。本来是想参皇后一本,结果却是自己挨了骂,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萤灰头土脸被赶出昭阳殿的事情不出半天就传遍了三宫六院,自命不凡的皇贵妃俨然成了后宫的笑柄。 “啊哈哈哈……”凤舞笑到眼角挂泪,连腰都快直不起了:“徐萤这个蠢货,居然真的去皇上那里告本宫的状!真是蠢得可以!” 凤舞是故意以那种张扬的方式处理杜芳惟的事件,目的就是为了让一直找机会想打击她的徐萤,去皇帝那里告状。一来可以让皇帝看清徐萤的小人嘴脸、更加厌恶她;二来,也是凤舞真实的目的——故意引得端煜麟气急攻心。 凤舞知道端煜麟患了痰症,不宜情绪激动。但是她偏偏让他知道这桩丑闻,惹得他火气上涌、咳出血痰。皇帝吐血看似吓人,实际上却并危及性命。这,就是凤舞要的效果。 “还是娘娘高瞻远瞩,深谙皇贵妃小人心志,故意留了把柄给她抓。”妙青不禁鄙视徐萤的急功近利。 “据说皇贵妃看到皇上吐血,整个人都吓傻了!回去后抱着寿郡王,疯魔了似的念着‘血,好多血!不行了!快要不行了!’她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落得个诅咒君王的罪名?”德全从宸栖宫的线人那里得到的这个回报时差点没笑出来。 “说得好啊!”凤舞抚掌大笑:“就把皇贵妃的这番‘疯话’大肆宣扬出去,尤其是要让晋王府的人听到……”凤舞收敛了笑意,用皇帝的私印在一道懿旨上按了下去:“德全,拿着本宫的懿旨,去解了太子的禁足。就说……是皇上的意思,让他去侍疾。”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虎纹儿手捧皇后懿旨,冲进端璎庭的书房。他将懿旨往主子面前一摊开,兴奋道:“恭喜殿下,殿下的禁足解了!咱们麟趾宫的苦日子到头了!” 端璎庭比虎纹儿沉得住气,他没有急着高兴,而是仔细阅读着懿旨上的内容。读过之后他可就没有那么乐观了:“唉!父皇的病一定是又严重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太子要去侍疾了,奴才这就去为您打点。”虎纹儿觉得主子这些年也是不易,如果皇上真的……主子得登大宝,那便终于熬出头了。 “顺便将良娣、世子和郡主们请来,孤与她们道个别。”去年杜雪仙为麟趾宫再添一女,取名为“霖”。但由于同是庶出,故而未定封号。 两位太子良娣携三个孩子齐聚书房,偌大的房间也略显拥挤起来。 “孤今夜就要入昭阳殿侍疾,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叫你们来,就是知会你们母子一声。孤不在的日子,麟趾宫全靠你们二人打理了。”皇帝的病情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好转,他也许有一阵子不能回麟趾宫了。 “殿下安心去照顾陛下吧,剩下的就交给臣妾和杜姐姐。”虽然琥珀比杜雪仙早嫁入麟趾宫,但是还是看在雪仙年纪稍长的份上尊称她一声“姐姐”。 “有你在,孤放心。”端璎庭郑重地拍了拍琥珀的肩膀,又捏了捏几个儿女的脸蛋,略微不舍地道别:“孤准备一下就要去往父皇的寝宫了,你们退下吧。” “臣妾(儿臣)告退。”几人又一同退出太子书房。 琥珀和杜雪仙并肩走在回廊中,她们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唉!”二人面面相觑。 “姐姐为何叹气?”琥珀让侍女先把孩子们带了下去,她和杜雪仙坐在廊下交谈。 “我……我不过是担心圣上的龙体和……和殿下的处境。”杜雪仙只说了一半实话,她的确担心太子的处境,但是她更关心的是太子复起之后她和孩子的处境。 杜雪仙虽如愿嫁给心爱之人,但是端璎庭对她不咸不淡,不曾委屈过她,却也没有格外恩宠过她。她不喜欢这种寡淡的日子,因为她从没有体验过作为妻子的快乐,她甚至还不如婢女出身的琥珀! 本想用孩子拴住丈夫的心,奈何生下一个无用的女儿?她必须再为太子生一个男丁!她太需要一个男孩儿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她怎么甘心被琥珀比下去?太子原本就很少留宿她的院子,如今去了昭阳殿,她就更没机会与他亲近了。 杜雪仙尴尬地笑笑,反问道:“妹妹呢?你又在叹息什么?” “我吗?我是在想啊,这麟趾宫到底是缺个能与殿下比肩的女主人……”这次解禁后,是该张罗着寻一位能成为太子助力的太子妃了。 凭琥珀的出身和杜雪仙没落的母族,根本不足以支持太子的政治抱负,他需要的妻子应该是一位正经的世家小姐。琥珀唯一希望的就是,未来的太子妃能像夏蕴惜一般,善待妾室和庶子。 杜雪仙不敢苟同:“难道我与妹妹共同主事、平分秋色不好吗?为何非要再参与进一个人?”多一个女人跟她争宠,多一个孩子跟她的孩子争宠,她不能接受。 更何况,杜雪仙心里还存着些痴望。太子一旦登基继位,她凭借母亲大长公主的哀荣,是否还有一线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姐姐说笑了,妹妹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一直主事?那会让殿下为人耻笑的!”琥珀望向远方,幽幽说道:“妹妹早就劝过殿下续弦,可是殿下与先太子妃伉俪情深,非要为爱妻守哀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太子更要借着续弦的机会,联姻一个可靠的士族!” “妹妹虽为宫婢出身,却比姐姐深谋远虑多了,姐姐叹服。”杜雪仙的这一句话,半是讽人半是自嘲。 琥珀并无介意,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太子于晚膳后入了昭阳殿,只见皇帝悠闲地靠在床头看书。端煜麟面上虽着病色,但精神尚可,完全不像外界传闻中那样,到了病入膏肓的境地。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许久未曾见过天颜,此刻竟有些激动。 “来了?起来吧。刚好朕看书看烦了,你来陪朕下盘棋。”端煜麟招呼儿子过来。 “父皇,您的病……”召他来不是侍疾的么?怎么看起来,皇上并无大碍啊? “放心,死不了。”只可惜并非人人都像太子一样孝悌,还有不少人盼着他一命归西呢! 难道……难道这一年来,皇帝都在装病?把朝政交予一个深宫妇人手中,自己却酣卧床榻,他的目的何在呢?端璎庭想不明白。 似乎是看出了太子的疑惑,端煜麟神秘一笑:“夜还长着呢,太子想不明白的事,朕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协议 “大事不妙了啊,王爷!”瘦猴儿火急火燎地来给端璎瑨报信:“皇上赦免了太子,此时已招了太子入昭阳殿侍疾了!” “什么?!”端璎瑨吃惊得掉了手里的折扇。传闻皇上恶疾突发,可万万没想到皇上不见后妃、不召他、泰王和显王,居然传了禁足中的太子! “千真万确!太子昨夜就搬去了皇上寝宫。王爷,皇上的病许是药石无灵了!突然把太子召到身边,一定是交待储君的问题。王爷再不行动,一切就都晚了!”时机已到,切莫错过。 瀚朝首都十万军力布防分为两大部分,除了一万御林军专事皇帝、禁宫安全,九万驻防军被分为四股编制。三万青龙军直隶天子;两万朱雀军归护国公凤天翔掌管;一万白虎军为太子所有;剩下的三万玄武军又被分为左、中、右三支:靖王、仙莫言和晋王各掌一万。 由于之前太子失德停职,他的军务被晋王接管。也就是说,现在的白虎军也归于端璎瑨麾下;再加上原本掌管的玄武右军和王府私卫,总计两万人不止。如果能得朱雀军襄助、领侍卫内大臣的里应外合,不愁大事不成! “本王还在等护国公的回应。”没有凤家的军队作为后盾,他心里总不踏实。 “大局将定,王爷须早做决断,再拖下去恐怕……”瘦猴儿和主子一样着急,这个护国公太不痛快!王妃已经那般恳求,竟还犹豫不定。 “本王知道,事态发展迫在眉睫,即便没有护国公的援军也势在必行!本王要见李大人一面,你去秘密安排。”领侍卫内大臣李健,极力反对皇后霸朝之人,曾向端璎瑨“示好”,有意共商拉凤氏下马。 这事儿还要追溯到去年,那时皇后初掌政权。凤舞一方面针对晋王,另一边则狠狠地打压李家。在朝堂上,李健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尽了皇后的窝囊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得知晋王与凤家联盟名存实亡后,他不惜主动与晋王攀交。 其实凤氏对李氏的加紧打击,早在顺景十二年靖王侧妃死后便初露端倪。谁也不知为何从那个节点开始,凤舞对待李婀姒、对李家就好像有恃无恐一般? 随着李婀姒的不再侍寝、皇帝的病情反复,李家的势头便一点一点削弱下去。凭借女儿的恩宠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若要维持士族兴旺,就必须铲除最大的障碍——凤氏。 夜阑人静的醉仙居后院,一个私密的包间里,端璎瑨和李健相对而坐,俱是沉默。 端璎瑨率先打破沉默:“李大人,本王也不拐弯抹角了,有话就直说了。” 李健举了举酒杯,示意晋王但说无妨。 “大人可想扳倒皇后、扳倒凤氏?”端璎瑨开门见山。 “毕生所愿。”李健亦是毫不含糊。 “本王怀疑,皇后已与太子达成了某种协议,欲对皇上不利!”端璎瑨愤愤地抿了一口酒。 李健不信:“王爷何出此言?据老臣所知,太子良娣原是淑妃忠仆;太子也曾受过小女的恩惠。他总不会忘恩负义,与‘敌人’联盟吧?” “李大人此言差矣啊!正所谓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呀!如今朝政由皇后一把掌控,凤氏能给予太子的已经远远超过李大人能给予的了!”端璎瑨尤嫌不够,还特意提醒了一下:“大人别忘了,解除太子禁足的,可是皇后的懿旨。究竟是不是皇上本意,谁也无从考证啊!” “这……”李健犹豫了。 见对方有所动摇,端璎瑨乘胜追击:“莹良娣毕竟只是淑妃娘娘曾经的奴婢,今时不同往日,人心善变乃是常理。更何况,莹良娣在做淑妃侍女之前已经是太子身边的人了。如果有一天面临选择,您觉得她会选淑妃而舍太子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王爷的意思是?您不妨直说。”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重点上,李健也有些心急了。 “父皇为奸后逆子所胁,我等作为臣子,这个时候不能不作为!本王恳请大人,配合本王铲除奸佞、入宫勤王!”端璎瑨对着李健抱拳鞠躬。 “哈哈哈哈……”听完端璎瑨的话,李健大笑不止:“晋王啊晋王!你当老臣是三岁稚童吗?你这番冠冕堂皇之言,换做旁人可能相信,但是老臣是绝对不信的!” “大人,你!”端璎瑨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自己。 “罢了,老臣也不卖关子。”李健止住笑声,转着手里的杯子道:“王爷与太子一样,无非都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皇上病危,皇子们便都按耐不住了!就连显王母子,也有意无意地开始与仙家频频接触。呵呵……” 原来四弟也不是个手脚老实的!居然也学着拉帮结派了?端璎瑨也是小瞧了他的兄弟们,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抢得先机。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被李大人看破,本王也就不避讳了。没错,那个位子人人想坐,可终究只有一人能胜!本王想做这个赢家,不知大人可愿鼎力相助?” “老臣若是不答应,今晚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了吧?”从他踏进这个包间的那一刻,就觉察到了四周埋伏着的人手。 “不错。大人既知晓本王真意,若不顺了本王意思,本王岂不是危险了?所以只能委屈大人了。”端璎瑨轻轻击了两下掌,瞬间就有几名府丁手持凶器闯进包间。 “哎!王爷别恼啊!老臣不是还没说不帮呢嘛!”李健淡定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大人的意思……这事儿还有的商量?”端璎瑨挥挥手,凶神恶煞的府丁又如潮水般退去。 “年轻人呀,就是沉不住气!这样如何能成大事?”李健好笑地摇摇头。 “是晚辈鲁莽了,还望大人见谅。这杯酒,权当本王给大人陪个不是!”端璎瑨自谦为“晚辈”,起身先干为敬,算是给足了李健面子。 “不敢当、不敢当!咱们坐下聊。”李健回敬一杯。 接下来,二人在这个包间里秘谈了三个时辰之久。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这场带着交易性质的谈话才接近尾声。 “老臣还有一个疑问。”李健饮尽杯里最后一滴酒,幽幽开口。 “大人请讲。”此时的端璎瑨兴奋不已,他甚至觉得胜利在望了。 “王爷一面煞费苦心地收买老臣,不会另一面也派王妃去苦苦哀求护国公吧?”李健似笑非笑地瞥了晋王一眼。 “实话不瞒大人,王妃的确是求助过凤大人的。可惜他铁石心肠,全然不顾父女亲情!”一想到凤天翔的推托摇摆,端璎瑨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领侍卫内大臣的暗助,他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地求凤天翔了。只要举事那日,凤天翔按兵不动、两不相帮,他还是胜券在握的。并且,这也是凤天翔承诺凤卿的最低底线。 “想必,护国公是打算保持中立了?还真是老奸巨猾啊!呵呵。”无论事成与否,凤家总有一个女儿是一国之母,进可攻退可守,凤天翔打得好算盘!然而李健哪容他如此得意?“老臣有一外甥女,年方二八,人品贵重,可堪女子表率。不知晋王……” “大人放心,本王与大人联手,那便是要与凤氏彻底决裂了。凤氏女岂能舔居正室之位?必然是以大人的外甥女为中宫!”反正他早就厌倦凤卿那副飞扬跋扈的嘴脸了。 “好,王爷记得承诺老臣的就好。”李健满意地捋捋胡须,正要起身告辞。 “大人且慢!”端璎瑨一手拦住李健道:“本王与大人虽已达成协议,却无以为凭。这样的联盟未免不够稳固。” “王爷想怎样凭证呢?”看来晋王也不是傻子,他们彼此都不能完全信任对方。 “我们立字为据,并各自留下对方的一个信物。”端璎瑨早有准备,铺开一张“协议”并当场签下自己的名字。搁下笔,他又掏出一个银质镂空香球:“这是本王与王妃的‘定情信物’,独一无二,无可造假!” 李健掂了掂香球,内壁一个小小的“卿”字若隐若现,看得出是私密之物。晋王这是豁出去了啊!李健也不露怯,丢出一块禁军令牌,然而在“协议”上按下手印。 端璎瑨如获至宝地捧起令牌。太好了!有了这块令牌,他便可以随意出入宫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场逼宫甚至不必大动干戈。 “这下晋王大可放心了吧?”那令牌就是铁一般的诚意啊! “是彼此安心。李大人慢走,恕小王不便远送。”端璎瑨语气恭敬地与李健道别。 “王爷留步。”李健披上斗篷潇洒离去。 “王爷可信李大人是真心帮助咱们?”瘦猴儿一边给端璎瑨披上披风,一边担心地问道。 端璎瑨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本王相信他是真心要帮他自己。”瘦猴儿迷惘地摸摸额头,端璎瑨解释道:“像李家这种世家大族,不在乎谁做皇帝,他们只要保住自己士族的地位即可。而本王,是唯一能替他根除凤氏的人!” “那太子呢?如果他投诚太子,太子未必不会答应他的条件。”毕竟太子与皇后的关系不是很好。 “太子的身后有太多的势力支持,李家不会成为他唯一的倚仗。而本王就不一样了,李家的力量会成为晋王府的中流砥柱。”端璎瑨生母卑贱、无所依靠,所掌势力没有任何一支能与李家匹敌。李健助太子,不过是锦上添花;助晋王,则是雪中送炭。换做谁都会更感激和重视雪中送炭的那个。 “那……事成之后,真的要把王妃……”瘦猴儿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凤卿是一定要牺牲的。如果不能根除凤氏,李家不会善罢甘休,他自己也将后患无穷。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逼宫 七月十五日夜。乌云蔽月,诡风阵阵,一副山雨欲来之势。中元鬼节,阴鸷至盛,主凶亡、兴杀伐。 端璎瑨带领两千王府私卫于亥时聚集于皇宫北宫门前,今晚在此值夜的侍卫和巡防的御林军全部是李健的人。 “站住,来者何人?竟敢夜闯皇宫!”守卫拦住端璎瑨的去路。 端璎瑨默然地掏出令牌,瘦猴儿将令牌取过,放在守卫的眼前晃晃:“看看这是什么?敢拦我们,瞎了你的狗眼了!”瘦猴儿狐假虎威起来倒是一把好手。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晋王,您大人大谅。王爷请!”守卫见了令牌,二话不说立马放行。 “嗯。”端璎瑨满意地嗯了一声,李健这个内应还真是好用。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带着人马旁若无人地进了皇宫內苑。 今晚的一切他都已部署妥当,忠心于他的玄武右军埋伏在皇宫外围。一旦情况有变,见到他发出的信号,玄武右军便可伺机而动;白虎军虽归他暂管,但毕竟曾是太子的心腹。他不能全然信任,因此今夜他故意安排了特殊的任务以分散白虎军的注意力;有了李健的协助,就相当于控制了整个皇宫内的禁军,再配合他自己的万余兵力,一切足矣。 端璎瑨仰头望了望不见星月的夜空,心想,很快、很快新一天的旭日就将驱散密布的乌云!他昂首阔步,向着最终的目的地——昭阳殿走去。 端煜麟安静地坐在床边,看起来毫无睡意:“今天是中元节了啊……”各路凶神恶鬼都要出动了。 守在皇帝身边的太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父皇不必担心,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顺利进行中。儿臣会誓死护卫父皇的!” “朕果然没看错你,委屈太子了。”端煜麟太了解长子的品性了,太子为人正直忠良,之前犯下的那些过错定非本意。不只皇后怀疑是晋王陷害太子,现在连他都相信一切都是晋王在背后搞鬼了。 “儿臣不委屈,因为儿臣相信父皇会还儿臣一个清白!”端璎庭坚信,皇帝装病罢朝、对他不闻不问,一定是另有用意的。 “这次还多亏了皇后的‘费心’,咱们爷俩合该谢谢她!”端煜麟略带讽刺地说道。 “皇后娘娘她……”端璎庭不予置评,当初说要软禁他的是她,下懿旨解禁他的也是她。她如此反复,叫端璎庭摸不清头脑。 “你也别怨怼皇后,她苛待你原是因为她还有些念想。如今这些念想都没了,你们也该冰释前嫌了。”端煜麟语重心长道。 以前,凤舞有儿子永王,永王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候选人;没想到永王早夭,她只好把算盘打到妹婿晋王身上,结果因为怀孕又遭了晋王的背叛;小产之后,凤舞彻底失去了倚仗,她开始变得急躁且极端,发誓要让害她失去龙胎的凶手不得好死! 端煜麟劝太子与皇后修好,是不想将来太子继位后与身为母后皇太后的凤舞关系闹僵。这样不仅对太子不利,也可能危害朝廷稳定。 端璎庭回想这十几年来与皇后的隔阂,起因无非是生母因她被废而死。但是有一点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永王的死和凤仪的小产,郑薇娥的确脱不了干系。皇后因此怨恨郑薇娥,本是无可厚非的。如果不是身为郑薇娥的儿子,他或许根本没有立场敌视皇后。 “算了,先不说这些。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可有什么动静?”端煜麟估摸着晋王差不多要动手了吧? “亥时就快过了,方才下面的人来报,说晋王已经带着两千府兵从北宫门进入皇宫了。”端璎庭如实回禀道。 “北宫门……那应该快到了。把床帏替朕放下来,你们也准备准备,接下来的戏好需要你们好好配合。”端煜麟平躺在龙床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帐顶,若有所思。 “是,那儿臣先退到外间,等候‘迎接’三弟!”端璎庭眼中凌光毕现。 “嗯。”端煜麟闭目养神,突然又问了一句:“对了,还有谁在殿外呢?” “回父皇,是李大人带领着五百御林军驻守殿外。”有领侍卫内大臣亲自镇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哦,五百人……没关系,还应付得来。”人数虽少,但个个精锐,对付晋王府的两千杂兵或许还有胜算。 端璎瑨终于来到了昭阳殿的门前,他与守在门口的李健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带着瘦猴儿和五十个亲信侍卫进了寝宫。两千名府兵与五百名御林军相对而立,将昭阳殿内外团团围住。 端璎瑨推开寝殿大门,只见太子孑然一身稳坐于桌边,淡定地品着杯中的香茗。 “太子好兴致啊!父皇病重,太子不尽孝床前,却在此悠闲品茗?可见,太子并非真心侍疾!既然如此,不如让臣弟代劳吧。”端璎瑨坐到太子对面,将佩剑往桌上一搁。 “你居然敢将兵器带入内宫?晋王,你这是想造反吗?!”太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呵,太子误会臣弟了。臣弟带着武器前来,并非反叛而是救驾啊!”端璎瑨不怀好意一笑。 “笑话!父皇好好地躺在里面养病,何须你来救驾?”对于晋王荒谬的狡辩端璎庭不以为然。 “好与不好,还得臣弟亲眼见了才踏实!”说着就要往内室闯。 太子纵身拦在晋王身前:“晋王无召夜探皇宫已是抗旨,如今还想硬闯皇上寝宫吗?” “我闯了又如何?你拦得住我吗?”端璎瑨罔顾人伦、不敬兄长,蛮横地推开端璎庭,甚至理直气壮地捏造理由:“本王现在怀疑太子谋害圣上,特来救驾。来人,把太子给本王抓起来!” “谁敢动孤?!”太子怒发冲冠,与晋王的侍卫们冲突起来。但双拳难敌四手,太子很快就落了下风,最终还是被晋王的人制服了。 “哈哈哈!太子果真遵规守礼,不但兵器离身,竟然连一个护卫都不带?这下吃亏了吧?”端璎瑨张狂无比地笑起来。 “晋王!你大胆!你这是谋反!来人,来人呐!”端璎庭朝院子里大喊,希望李健和御林军能听到他的呼声前来救驾。 “别白费力气了,我的太子殿下。你不知道李大人已经是本王的人了吗?否则,你以为本王是如何大摇大摆地带人进入皇宫的?”端璎瑨轻侮地拍了拍太子的脸,得意地勾起嘴角。 “你勾结内大臣,你才是真正要对皇上图谋不轨的人!”端璎庭愤怒地瞪着晋王,而晋王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端璎庭冷笑道:“晋王,你这可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可别怪做兄长的没提醒你!” “那小弟多谢太子殿下提醒咯!”端璎瑨虚情假意地朝太子作揖,转头命令手下:“把他给本王看好了!”言毕步入了皇帝的寝室。 寝室内灯光昏暗,龙涎香散发出甘甜的土质香味。厚重的纱帐将龙榻笼得严严实实,端璎瑨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团黑影卧在床上。 “晋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方达突然从阴影中现身,吓了端璎瑨一跳。 “方公公……”他怎么把这个老东西给忘了? “晋王还没回答老奴的问题呢。”方达不急不缓道。 “本王来探望父皇,也需要跟你交代吗?”说时迟那时快,端璎瑨突然快步上前,伸手便要掀开床帐,却被快他一步的方达挡了回去。 “晋王想要干什么?”方达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皇帝,可见皇帝真的不行了!端璎瑨更加有恃无恐了:“狗奴才,敢挡爷的路?找死!”他一记窝心脚踹过去,方达登时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解决了碍手碍脚的人,端璎瑨终于可以跟他的父皇面对面好好“聊聊”了。他狠狠扯开床帏,只见平躺着的端煜麟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俨然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端璎瑨甚至没费一兵一卒就控制了整个昭阳殿!他的语气不禁激动起来:“一年了,您避居在昭阳殿里一年了!这一年里,您只召见过儿臣一次,父皇就不想念儿臣吗?儿臣对父皇可是思念得紧呢!” 等了一会儿,端煜麟半点反应也没有,看来是连说话也不能了。端璎瑨坐在床沿,执起皇帝的手叹息道:“唉,可怜父皇病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再不能统治大瀚江山了。父皇,儿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端家的江山落入凤氏的手里啊!所以呐,今天儿臣来,就是想跟父皇您求一道圣旨,一道传位的圣旨!” 回答端璎瑨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瞧儿臣糊涂的!竟忘了父皇已经动不了了!那父皇写不了圣旨,留给儿臣一个口谕也好啊!”他装模作样地将耳朵贴近端煜麟的面庞,仿佛在聆听“遗训”:“您说什么?哦?您是说有人要害您?谁?皇后和太子!他们合谋把您害现在这副模样?嗯……对,该杀!的确该杀!” 端璎瑨自说自话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挤出两滴伪善的泪水:“父皇放心,儿臣定会遵从您的遗愿,把太子和皇后一党奸佞清除干净!” “嗯?父皇还有别的交代?”他再次贴近皇帝的嘴巴:“您说要把皇位传给儿臣?传给晋……”话未说全,近在耳边处响起一个森然冷绝之声。 “朕说,朕不会把大瀚的江山交给你!”端煜麟霍然睁开双眼。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混乱 “啊!”端璎瑨太过惊惧,被突然“转醒”的皇帝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到了床脚下。他向后挪了挪身体,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问道:“父、父皇,您……醒了?” 端煜麟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露出他内里穿着的明黄龙袍,哪里有就寝的样子?他不屑地笑笑:“你其实是想问,朕为何还没死、还能如此利落地起身说话吧?” “不、不是的!父皇醒来真是、真是太好了!”端璎瑨言不由衷。 “你就不奇怪朕为何突然‘精神’了?”端煜麟好笑地睇着儿子。 “为、为何?”他还在猜想,皇帝是否是回光返照了? 端煜麟像一个玩性大发的孩子,一拍大腿道:“算了,朕突然改变主意了,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再猜猜,方才你说的话,朕听到了多少?” 端煜麟这么问,显然是全部都听到了啊!端璎瑨又不傻,他连忙膝行至皇帝脚边,辩白道:“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其实儿臣只是……” 端煜麟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其实你只是在开玩笑?”端璎瑨连连点头,可端煜麟脸色一变,冷言沉声:“你当朕真的老糊涂了?逆子!”他还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在了晋王脸上。 “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恕儿臣这一回吧!”端璎瑨跪地求饶,但脑子里飞快设想着接下来的行动。 “饶你?朕今日饶了你,就是害了端氏王族!害了大瀚江山!咳咳咳……”端煜麟亦有些情绪过激,引发了痰症咳疾。 听着皇帝有如擂鼓的咳嗽声,端璎瑨的心又安定了几分,想来皇帝还是病得不轻的。他今夜闯宫,本就是来挟持皇帝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端璎瑨腾地从地上跳起,拔剑指向皇帝:“父皇,得罪了!”趁端煜麟来不及反应,他迅速将剑锋贴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晋王,你要弑君?”端煜麟不敢轻举妄动。 “未尝不可。”端璎瑨从斜后方挟持着皇帝,轻声道:“但如果父皇按照儿臣说的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端煜麟冷笑,他信他才怪!“来人!有刺客!快来救驾!”端煜麟突然大喊起来。 “哈哈哈哈!”端璎瑨大笑:“父皇,您怎么和太子一样天真?儿臣不摆平您的禁军,怎么敢贸然逼宫?”他贴近皇帝的耳边,用略带解恨的语气道:“您还不知道吧?您最最信赖的领侍卫内大臣李健,反水了!” “什么?!”端煜麟惊讶至极:“那、那朕的五百精锐御林军呢?” “御林军?他们这会儿已经与儿臣的两千府兵,将昭阳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了。哦,对了!太子也被儿臣抓起来了,待会儿送‘走’父皇之后,儿臣就会以谋逆的罪名也送太子上路。弑君的黑锅,还是让太子殿下替儿臣来背吧。哈哈哈哈!” “逆子!宫中的动乱,很快就会传出去。朕的军队和那些肱骨将领马上就会来勤王!杀了朕,你也跑不掉了!”端煜麟略显慌乱。 “可惜呀!儿臣的玄武右军在宫门外严阵以待;内宫则被李大人控制。如果父皇还幻想着援军前来救驾,儿臣劝您还是别做梦了!”端璎瑨成竹在胸。 原来,他深感白虎军只崇太子寡尊圣上,于是设法令白虎将领相信皇上与太子不睦。他命白虎军严密监视青龙军,今夜如有异动,必是父子翻脸而太子临危。所以,“愚忠”太子的武夫们,必然会与皇帝的青龙军起冲突。这招虽不怎么高明,却可以有效地将两军一起拖在城外。 “你、你!咳咳咳……”端煜麟被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并咳嗽不止。 “既然父皇能动了,就劳烦您写一份传位于儿臣的诏书吧!”端璎瑨将皇帝按坐在书桌前面,强迫他写“遗诏”。 端煜麟无奈写下了违心的诏书,并被迫盖下了玺印。只是当他盖印之后,装作不经意将装玉玺的匣子拂落在地。外间被捆绑着、却一直保持警惕的太子,闻声打了个呼哨。院子里顿时响起刀兵相接之声。 “外面怎么乱糟糟的?瘦猴儿,去看看!”端璎瑨捧着诏书正得意呢,不想被坏了心情。 瘦猴儿得令一溜烟窜到了院子里,不一会儿大叫着“不好了”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王爷,不好了!御林军跟咱们的府兵打起来了!”瘦猴儿说完,五十名王府侍卫立即聚拢到晋王四周。 “怎么会?”端璎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挟持着皇帝走到院子里,怒视着淡然而立的李健:“李健,你敢戏弄本王?!” “老臣何曾戏弄过王爷?”李健装糊涂不认账。 “老匹夫!你不是说过要助本王夺位?”端璎瑨简直怒不可遏。 “呵呵,晋王恐怕误会了。老臣答应的是助您进入皇宫,其他的,老臣可一应未提啊!现在您不是进来了么?臣不算失言吧?”姜还是老的辣,李健早就想好应对之言。 居然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没想到素以正直闻名的李健竟也有“无耻”的时候!端璎瑨继续质问道:“你还说过不在乎谁当皇帝!那你为何还要护着父皇?” 李健做思考状,然后点点头:“是,这话臣说过,臣承认。但是呢,臣指的是不在乎哪一位明君在位。至于晋王你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怎堪担负江山的大任?更谈不上是明君了!所以,臣不能助纣为虐!” “哈哈哈哈!是本王太天真了,居然轻信了你这老狐狸!”端璎瑨自嘲地仰天长笑。 李健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并非臣狡猾,而是王爷太心急。”欲速则不达,古理有之。 “好啊!事到如今,本王也只好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了!”还好他有所准备:“瘦猴儿!”他话音一落,跟随在身后的瘦猴儿立马放出一枚信号弹。信号弹窜上半空,在夜幕中绽出一朵殷红的烟花。 进宫之前,端璎瑨与自己的军队早有约定,见到烟花信号便是事态有变,此时无论如何都要闯进皇宫救援;另一方面,他也骗了李健,他并未放弃争取凤天翔的支持。此信号一发,证明两方交战在即,看到信号的凤天翔亦可以选择无视或派兵援助。 “不好!逆贼在召唤同伙!侍卫们,咱们要速战速决!”言罢李健也放出一枚专属于禁军的硫硝弹,并带领五百御林军奋勇拼杀。然而他们终究吃亏在数量上,虽勉强抵住敌人的攻击,但想营救皇帝却是分身乏术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旦两方人马消耗殆尽,而驻守内宫的其他御林军会先玄武右军一步围困晋王等人。他不能只呆在昭阳殿里被动地等待救援!所以,端璎瑨要想办法冲出去与自己的军队汇合,但同时昭阳殿里也不能没人镇守。此时,皇帝这枚人质就派上大用处了。 端璎瑨拽着皇帝退回室内,一脚踢晕了被五花大绑的太子:“瘦猴儿,你挟持着太子,留十人守住昭阳殿;其余人,跟本王冲出去!我们要赶在御林军采取行动之前,率玄武右军将其截杀!” 李健错就错在,于今晚这样的天气下使用硫硝弹传递消息。夜风大作,烟雾很快就会被吹散。而玄武军一旦占领宫门,便可封锁消息。等城外的勤王援军得到消息时,他大概已经歼灭所以御林军、坐上皇帝的宝座了!届时皇帝、太子、李健俱亡,他大可把罪行统统推倒太子和李健身上,自己则变成了勤王救驾的一方。 “王爷当心!”瘦猴儿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脸,郑重其事叮嘱道。 端璎瑨重重一按瘦猴儿肩膀,同样认真:“你也当心!”瘦猴儿是他最得力和信任属下,他放心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瘦猴儿。 端璎瑨捆住皇帝手脚,将他横搭在马背上,自己也骑上了这匹马。随后,在四十名高手护卫的掩护下,一骑当先地冲出了混乱的战局。 “王爷,李健既然反水,必定设下了埋伏。我们毕竟只有四十人,恐不是对手啊!” “本王知道。但李健也未免小看了本王,本王与他结盟,不代表不会防备他!”端璎瑨也留了个心眼儿,他提前摸清了今夜御林军的布防安排——城防五千,宫内五千。 其中,宫内东南西北四个宫门各驻守一千;五百戍守昭阳殿;五百分成散队来回巡防。只要巧妙地避开巡逻部队,赶在其余三门的守军和城防军动作之前到达北宫门,他便可以与自己的军队汇合。这样,逐一击破宫内的御林军,便如探囊取物!占领了皇宫,他的大业就算完成了一半了。 端璎瑨带领侍卫绕路躲避,终于设法赶到了北宫门附近,只见远远涌来一片玄甲军队。 “太好了,王爷!是咱们的人!”早就知道万余人的玄武右军干掉一千御林军守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端璎瑨冲到队伍前方,下达命令:“将士们听令!”他各调两千五百人奔赴其余三个宫门击杀守军;两千人死守住北宫门;五百人游记歼灭巡防部队;其余三千王府私军跟随他返回昭阳殿。 “勤王的兵马很快就会攻来,要记住,必须速战速决!告捷后互传绿色信号弹!”现在大家抢的就是时间,时间是胜利的关键! 李健向皇帝通风报信,定是想瓮中捉鳖。故而,一定在皇宫不远处埋伏了兵力。只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这股兵力的人数不会很多,尚不足以造成威胁。然而,勤王大部队的到来也是迟早的事。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时间,掌控先机。 一旦宫门四方捷报齐发,他敢肯定,凤天翔一定会愿意施以援手。只要有了朱雀军的襄助,他大业的另一半即成。至于青龙、白虎两军,只怕还在缠斗内耗呢。 ------------ 第二百六十章 援军 端璎瑨带领三千人马,迅速回往昭阳殿。等他赶到的时候,昭阳殿内外已经是尸横遍野。 满脸血渍的瘦猴儿拎着太子,从所剩不多的人马中走了出来:“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再迟一会儿,属下就要扛不住了!” “你受伤了?咱们还剩多少人?御林军都消灭了?”端璎瑨将皇帝往身边一心腹怀里一推,上前扶住了瘦猴儿的手臂。 “多谢王爷关心,瘦猴儿没事。只是些轻伤。有太子做挡箭牌,他们也要投鼠忌器!”瘦猴儿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这上面大多是别人的血。此时,他既兴奋又担忧:“咱们的人还剩下不到六百,对方几乎全灭,只跑了两个厉害些的和那个叛徒李健!他们一定是想出宫报信!” 端璎瑨不以为意:“晚了。玄武右军已经进宫了,他们只剩三个人,碰上咱们的人就是个死!即便侥幸让他们逃出去了,等他们赶到城外军营,黄花菜都凉了!” 端璎瑨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等待四方宫门处的消息了,成败在此一举了。 “咳咳……朕一路被你们拖来拽去,这把老骨头都受不住了。好歹朕现在还是皇帝,给朕坐下歇一歇总不过分吧?咳咳……”端煜麟连咳带喘,显然是被晋王折腾惨了。 “你很快就不再是皇帝了!”端璎瑨抓过皇帝的衣领警告着,然后狠狠一推:“把他和太子关到寝房里去,给本王看劳了!” “是!”两名魁梧大汉推搡着皇帝父子俩进了里间,端璎瑨则坐在外间的正位上耐心等候消息。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皇宫四面陆续升起了绿色的信号弹。 “成了!”端璎瑨激动地一拍大腿。皇宫的出入口俱以被他的人掌控,接下来就可以一面等待朱雀军的投靠,一面“关门打狗”了。 “恭喜王爷!”瘦猴儿等不及要拍马屁了。 端璎瑨一摆手:“还不能大意。待会儿恐怕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将士们呢!”毕竟埋伏在皇宫外、伺机而动的御林军也不是好对付的。“我们此时最需要的是增援。瘦猴儿,这回本王要你亲自去跑一趟国公府。” 相信凤天翔已经看到他成功夺取皇宫的信号,再派心腹到府上邀请加盟,他不信凤天翔能不心动?只要凤天翔肯出动朱雀军,进宫的路上便可顺手解决了那群藏头露尾的御林军! “得令!”瘦猴儿拱拱手,带上晋王的手信骑马飞奔而去。 对于许多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凤天翔立于天井之中,沉默地仰望着天空。从方才看到皇宫方向升起的四道绿光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老爷,您在看什么?”姜栉走到院中,为凤天翔披上一件披风。 “晋王真的反了,而且……已经控制了皇宫。这个时候,只要我……”只要他带着朱雀军做晋王的后盾,那晋王就当定这个皇帝了! “老爷别再说了!”姜栉在凤天翔把话说全之前掩住了他的口:“皇后告诫过我们,这里面有阴谋,切不可插手啊!” 凤天翔烦躁地挥开妻子的手,略带不满道:“整天皇后这、皇后那的,她就算是做了皇后,也是你我二人的女儿!有她这样对父亲指手画脚、三令五申的吗?老夫一世为官,到头来却连个女娃娃都控制不了!” 凤天翔早就对凤舞的独断专横心存怨怼。大女儿翅膀硬了,不听他的话反而要来管束他了!他曾一度动摇,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与其让一个把控不住的女儿做大,倒不如扶植更听话的小女儿和女婿?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他还有很多顾虑。 “老爷,您千万别意气用事。”姜栉也是好心相劝,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女儿有事。 “夫人放心吧,为夫心里有数。”凤天翔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 “老爷!老爷!外面有人求见。”门房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他可说明了来意?”凤天翔有些急切地问道,他拍拍姜栉示意她先回房去。 “是晋王府的人,这是手信。”小厮掏出一个信封。 “哦。”其实凤天翔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又随口一问:“来人可是瘦猴儿?” “不是。瘦猴儿小的还是认得的,这次来的使者瞧着眼生。”小厮很肯定地答道。 “不是他?”凤天翔瞬间犹豫了。 这么重要且私密的事,晋王怎么会不派最亲信的人来呢?难道是瘦猴儿还有别的任务?要么是逼宫时已经遭遇不测了?还是……这其中真的有诈? “好,我知道了。带他来我书房吧。”凤天翔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会会这个晋王使者。 使者被带到书房,关上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护国公,晋王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特派小人来请护国公入宫。”他说完深深地作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凤天翔不是轻易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小伙子,他老谋深算,且最擅算计人心。凤天翔揣着明白装糊涂:“晋王控制了皇宫?他去皇宫做什么?请我去又是为何?” “国公不知道?难道王爷事前没有跟您知会过……”这可跟他得到的信息不符啊! 使者的这句话彻底引起了凤天翔的怀疑,不管三七二十一,凤天翔闪电出手。在使者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来人,把他给我捆了关进柴房。叫人看紧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凤天翔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使者是个冒牌货。不管怎样,先留着他的狗命,或许以后还有用处。“备马,我要去军营!” 凤天翔披星戴月地赶赴军营,召集了一万朱雀军随他进宫,另外一万将士原地待命。 “将军,我们为何要深夜进宫?”朱雀军将领郑士铠不解道。 “今夜恐有宫变。”凤天翔越想越觉得奇怪。 “什么?那我们可是要入宫勤王?”郑士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不管什么势力纠葛,只管唯建威将军马首是瞻。 “闲话少说,先跟本将军去一趟晋王府!”凤天翔一声令下,队伍整齐进发。 不出凤天翔所料,晋王府外果然密密麻麻排满了御林军将士。而且看样子并不像是在保护王府,反倒像是围控。 端璎瑨以为埋伏在皇宫附近的御林军,其实全部包围在了晋王府四周。然而,王府中人,一开始便是端璎瑨打算放弃的棋子。所以他才带走了所有精锐部队,只给王府留下不到一千的普通府丁。当然,这弃子当中,也包括了凤卿母子。 “站住!不许再靠近了。你们是什么人?”凤天翔想靠近些瞧瞧情况,却别一名御林军士兵拦住。 “瞎了你的狗眼了!建威将军你也敢拦?”郑士铠不忿地喝道。 “建威将军?”士兵不大熟悉这个称号,却想起了凤天翔另一个名头:“啊!原来是护国公凤大人!失敬失敬!”他先是抱拳赔礼,然话锋一转:“但大人还是不能进去。这是上级的命令,下官不能违背。” “诶我说你个小兔崽子!跟谁说话呢这是?”郑士铠脾气暴躁,两句话不对付就爆粗口。 “罢了,他们也是执行命令,别为难他们了。”凤天翔骑在马上问了士兵几个问题:“可是因为晋王造反,皇上才要控制他的家人?” “是啊。可是看样子,这位晋王殿下似乎是打算抛弃妻子了。”士兵不屑地嘲讽道。 这个该死的端璎瑨,当初让凤卿回娘家千般讨好、万般乞求,只为凤氏能助晋王府一臂之力。可是现在呢?无论举事成败,晋王一开始就是打算牺牲凤卿的!可怜他的傻女儿还被蒙在鼓里!他真是低估了端璎瑨这头恶狼的狠心,看来凤舞说的没错,晋王不值得帮!还好他没犯下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晋王已经控制了宫禁,本将军这便前往救驾。小兄弟,晋王妃和世子乃是本将军的亲女和外孙。还请御林军的将士们善待他们,不胜感激!”凤天翔拱手施礼。 “这点大人可以放心,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是不会伤害王府中无辜的人。”得到了士兵的承诺,凤天翔才稍稍安心,调转马头自奔皇宫。 晋王最先攻克了北宫门,那里的兵力一定最强,所以凤天翔选择了相对薄弱的西宫门。 抵达西宫门后,凤天翔谨慎地上前询问:“守门的可是玄武军的将士?” “正是,阁下哪位?”一名黑甲兵答道。 “吾乃朱雀军统帅建威将军凤天翔,特来支援。”他故意说得含混不清,没点名是来支援哪一方。 “将军稍等,在下这就去向上级请示。”黑甲兵有节奏地敲了敲紧闭宫门,过了一会儿另一边传回同样节奏的叩击声。黑甲兵转身回来,一脸严肃问道:“将军是谁请来的援军?” 凤天翔迅速反应:“正义之师,不请自来。” 黑甲兵思索了一下,又道:“我们将军说了,正义之士不惧艰险、不畏孤独。阁下若是与我们一路,便请只身进入宫门,并请朱雀军的将士们后退百米。”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将军,不可啊!”郑士铠不赞成凤天翔孤身犯险。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凤天翔拒绝了,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他大手一挥,一万朱雀军人马齐齐后退。整了整自己的铠甲,凤天翔欣然跟随黑甲兵,从宫门撬开的一人缝隙进入。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反转 凤天翔刚一迈进皇宫,身后的大门立刻重新关闭。他越来越怀疑,眼前的这支军队究竟是不是端璎瑨的玄武右军了? 然而,他的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了。迎面正向他走来的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凤大人,恭候多时了。”来人素有的文质彬彬让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名武将。 “仙少将军,没想到在这儿与你碰面了。”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 仙渊弘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端璎瑨失败了。他这会儿,既后怕又庆幸——后怕差点被虚假信息误导站错了队,庆幸自己的冷静判断帮他悬崖勒马。 “少将军既然在此,想必令尊也来了?”上阵父子兵,仙家爷俩向来行动一致。 “家父率人奇袭北宫门,夺回了那里的控制权,此时大概已经到了昭阳殿。凤大人还是速去救驾吧,否则头功又要被家父抢占了。”仙渊弘开玩笑道。 原来,今夜驻防在皇宫里的御林军均为玄武中军假扮。安逸惯了的御林军,战斗力与仙莫言训练过的军队不可同日而语。玄武右军又是玄武军三支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实力虽胜过御林军,但要对付仙家军却绝无可能。右军信心满满而来,却铩羽完败。 端璎瑨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皇帝更是早有准备。玄武右军碰上中军,唯有惨败一个结局。中军消灭右军后,再假扮右军发出捷报信号,令敌方放松警惕,同时引出逆贼同伙。就连瘦猴儿也在去国公府报信的中途被斩杀,代替他出现在凤家的实际上是中军的探子。 “凤谋勤王为的不是争功,全凭对圣上的一片忠心!话不多说,本官先行一步!”话毕催马疾驰,仙渊弘亦开门放朱雀军随同前往。 与此同时,端璎瑨完全不知道他的玄武右军已经被歼灭,他还在得意地做着皇帝梦。 端璎瑨独自进入昭阳殿寝室,准备羞辱皇帝和太子一番后,结果了他们。 屋内的蜡烛燃尽了好几根,龙涎香的气味越发浓烈。端璎瑨深吸一口气,他十分喜欢这个味道,只可惜龙涎香是帝王专属。但是,过了明天,这一切都将为他所有! 皇帝和太子背靠背地坐在床脚下,可能是因为疲累叫上恐惧,两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 端璎瑨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唉!真没想到,‘天生卑贱’的本王也能居高临下地看着皇上和太子!痛快!” “晋王,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休想得逞,逆贼!”太子啐了端璎瑨一口。 “哟!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太子好大的威风啊!”端璎瑨上一刻还笑眯眯的,下一刻立马翻脸,甩手给太子一个耳光:“你以为你比本王高贵吗?如果不是长着嫡长子身份,你以为你就比本王优秀吗?” “还有你!”端璎瑨指着另一边的皇帝,恨声道:“你就那么看不起我?我的努力、我的才能,你统统看不到!你就只记得我生母卑贱!可她再卑贱,你不还是宠幸了她?说到底,父皇你才是最卑劣、最下贱的人!” “大胆!咳咳咳……”龙涎香的气味太浓了,端煜麟的鼻子和喉咙都十分不适。 “今天本王还就是大胆了!没胆子怎么做大事?就像太子,永远温润善良,可还不是几次三番地栽在本王手里?愚蠢!”端璎瑨肆无忌惮地贬低着太子。 “原来真的是你!你真恶毒!”端璎庭屡次遭陷,都是晋王背后搞鬼,他早该想到的! 端璎瑨无所谓地笑笑:“多谢夸奖。”他起身点亮了几支新烛,寝房内顿时亮如白昼。他想好好看清楚他们临死之前的表情。 “晋王,你休想……逼朕传位于你!大瀚江山……断不能交予你这样的小人!咳咳……”端煜麟说话间已经开始微喘,显然是被痰症堵得难受。 端璎瑨掂了掂手中的圣旨:“这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了!哼!本王现在就送你们上路!”说着抽出腰间的佩剑,抬手便向太子砍去。 多亏端璎庭反应敏捷,一侧身子堪堪躲过晋王的剑势。 而端璎瑨自己也发现了,他的剑似乎失了准头。他握剑的手变得不再那么有力,视物也好像不再那么清晰……明明多点了几支蜡烛的,视线怎么会越来越模糊了呢?他使劲摇了摇头,却愈发觉得浑身绵软、天旋地转。 这时原本虚弱的端煜麟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呵呵呵……是不是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啊?” “怎、怎么回事?你们对本王做了什么?”端璎瑨身形不稳,踉跄着退了两步。正打算向门外的手下求救,却被太子一个扑身按倒在地。 太子迅速地制服晋王并堵住了他的嘴。晋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在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脱身的?” “方达呀,在地上趴了那么久,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已经解放了的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朝床边卧倒着的方达说道。 方达缓缓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呵呵地对晋王说:“晋王那一脚踢得老奴真是疼啊!只可惜力道还不足以让老奴昏迷太久。”他走到香炉旁边,用火钳扒拉着里面的香料:“晋王喜欢这龙涎香的味道吗?老奴特意在里面加了写软筋散,您觉得如何?可还受用?” 难怪端璎瑨觉得浑身没劲儿、头晕眼花,敢情是中了软筋散了!方达一定是趁他不在屋里的这段时间,对香料动了手脚,随后又趴回原地装晕。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可惜呀,这软筋散的解药老奴只带了三颗,我们每个人事先服了一粒。现在已经没有给晋王殿下的份儿喽!”方达故作遗憾地摇摇头。 端璎瑨发出呜呜的声音,骂人的话却说不出口。此时,他的心里恐怕正怒吼着:“你这个阉狗,敢暗算本王!” “晋王,你发出的信号是为了给谁看呢?凤天翔还是邓清源?”端煜麟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思考:“朕猜是凤天翔!毕竟邓清源只是个文官。你想引诱凤天翔用他的朱雀军来帮你,对不对?让朕猜猜你许诺了他什么?国丈……他已经是了;异姓王?摄政王?” “父皇,护国公真的不会叛变吗?”太子对凤天翔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他若是聪明就不会反朕,除非他想玉石俱焚!”毕竟皇后明知晋王欲反,她不可能不提醒凤家人远离是非。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报告王爷,探子回报说有一队黑甲军朝昭阳殿过来了。但距离较远,尚不能确定是不是我们的右军。”晋王的一个手下如是禀报。 皇帝父子猜测这队黑甲军应该是仙莫言带领的玄武中军,太子遂装出晋王的声音回问道:“对了,有朱雀军的消息吗?” “尚无。”看来凤天翔还没到。 “再探!”端璎庭命令道。 “是!”手下退了下去。 过了不到一刻钟,刚刚那名属下就兴致冲冲地折返了回来。他一边敲门一边禀报:“王爷,方才那队黑甲军被后来的朱雀军赶上了,此时两队汇合,正一齐往这边来呢!探子说,光是朱雀军就有不下一万人!这次我们赢定了!” 再听到朱雀军赶到的时候,端璎瑨的眼睛明显一亮。看来凤天翔终究抵不过诱惑,前来增援他了! “凤天翔这个老狐狸,只带了一万人马,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手啊。”端煜麟蹲下身子拍拍端璎瑨的脸,语带讽刺:“高兴了?觉得救星来了?你怎知护国公是为助你来,而不是为救朕来?” “呜呜!”端璎瑨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呜呜乱叫表示不满。 端煜麟紧了紧晋王身上的绳子,“安抚”道:“别急,待会儿护国公到了,你亲自问问他好了。说实话,朕还要谢谢你的鲁莽逼宫……”让他找到了一个修理凤氏的合理借口!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打斗声。下属再次急急砸门:“王爷,不好了!仙家军和朱雀军把昭阳殿包围了,他们……他们在屠杀我们的将士!他们不是来增援我们的,他们……他们是来勤王的!” “呜!”端璎瑨急红了眼睛,他挣扎着想撞开房门。可惜被皇帝一脚踩住肩膀,动弹不得。 “急什么?朕这便带你出去见见你‘心心念念’的老丈人。”端煜麟使了个眼色,方达立刻接手,挟持着晋王站了起来。 “三千王府杂兵,还用得着玄武中军和朱雀军联合绞杀?父皇未免太看得起他了!”端璎庭不屑地瞥了一眼晋王。 “原本仙将军的一千黑甲军足以收拾这群杂碎了,谁想到护国公偏要参与进来?”看来在军营待命的青龙军和时刻准备着的玄武左军,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折腾了一宿,这戏也该收场了。走,我们出去!”端煜麟率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太子仗剑随身保护。 方达踢了踢端璎瑨无力的双腿,嗤声道:“晋王殿下,请吧!” ------------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绝境 明晃晃的剑锋紧贴在脖颈上,端璎瑨一动不敢动。软筋散的药力似乎都作用到嘴巴里了,即便方达除去他口中的堵塞,舌头发麻得根本说不利索话。 “王、王爷?!大胆,你们快放开王爷!”门外的晋王府兵没想到主子被擒,现下真的是腹背受敌了。 “你才是大胆!敢挟持圣上、协助逆贼弑君,就要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端煜麟从靴筒中拔出一把金鳞匕首,说话间手起刀落。前一刻还口出狂言的侍卫,下一刻被割断了喉管,倒在血泊之中。 屋内的动静搞大了,外间的几名侍卫闻声冲了进来。 “都别动!你们的主子在我们手里,你们敢乱来,他可就小命不保了。”方达威胁般地将利剑又逼近人质几分,端璎瑨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晋王府的侍卫们投鼠忌器,都不敢上前了。 端璎瑨狗急跳墙,用他那不太利索的口舌吼着:“别管我……杀了……他们!” 晋王府的侍卫们犹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外面的同伴正在被屠杀,用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会全军覆没。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如果不能活捉皇帝作为筹码,晋王府恐怕留不下一个活口! 侍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决定在尽力保障晋王安全的前提下,活捉皇帝:“兄弟们,拼了!”几个人一拥而上,太子以一己之力拼死抵挡。 太子渐渐力有不逮,几人抓到破绽,狠招连连。不一会儿,太子身上又添了好几道伤痕。 千钧一发之际,一黑一赤两道身影闯了进来。 “呦呵?还想玩鱼死网破?”仙莫言劈手砍翻两名侍卫。 “仙将军宝刀未老啊!”他旁边的凤天翔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长刀又解决了两人。 “彼此彼此。”仙莫言磨刀霍霍向敌人。 一番激烈的缠斗之后,晋王府的侍卫无一生还,而仙莫言和凤天翔却是毫发无损。 “嗤,这么不禁打,还敢成自己是王府高手?真是丢人!”仙莫言觉得这架打得忒没意思,三两下就完事了,全没有战场杀敌来的痛快! 凤天翔最看不上仙莫言那副“为老不尊”的痞相,白了他一眼,自行上前请罪:“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责罚!”仙莫言亦随之下拜。 端煜麟似笑非笑地睇着单膝跪地的凤天翔,话里有话道:“是够迟的……再晚一步,朕和太子就都要命丧黄泉了。哼!”他一甩衣袖,越过凤天翔亲自将仙莫言扶起:“仙将军辛苦了,快请起。” 凤天翔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皇帝的命令他不敢起身。看到端煜麟如此礼遇仙莫言却冷待他,凤天翔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护国公也起来吧,这剩下的残局就拜托给你了。”岳父清算女婿的罪孽,那场面想想都觉得讽刺。 “是……”凤天翔不得不从命,他首先要赶紧派人把晋王府中的凤卿母子先保护起来。这该死的端璎瑨,简直是连累了他凤氏满门! 离开前,凤天翔厌恶地瞥了端璎瑨一眼,就好像他是一件恶心人的垃圾!端璎瑨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下自己是彻底没救了。 天色渐白,初升的太阳尚不及昭阳殿前的鲜血红亮。 端煜麟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龙袍,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今天,他要好好清理清理朝堂上的积弊毒瘤和后宫中的作祟恶鬼! 就在皇帝和大理寺共同审理晋王的几个时辰里,凤卿母子被接进了凤梧宫里。凤卿难逃一死,但是凤舞想在她伏诛之前交待她些话。 “姐姐,求你救救卿儿母子、救救王爷吧!”凤卿进殿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凤舞的大腿痛哭哀求。 凤舞嫌恶地推开妹妹,十分气愤地道:“凤卿,你醒醒吧!晋王他犯了谋逆大罪,谁为他求情就等于同罪!你是急糊涂了?” “不是的!不是的!”凤卿拼命地摇着头:“臣妾不能没有王爷啊!他若不在了,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凤舞被凤卿的无知气笑了:“活?你还想活?”凤卿挂着两条难看的鼻涕点了点头,她从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凤舞大笑一声:“哈!你做梦呢吧?” 凤卿登时愣住了,她茫然地看着长姐,竟发不出一点声音。父亲派人接她进宫,不就是为了向皇后寻求庇护吗?如果连凤舞都救不了她了,那谁还能保住她们母子的性命? “凤卿,你得认清现实……”凤舞哀伤地望着妹妹:“晋王谋逆,你脱得了干系吗?难道不是你,为了你那大逆不道的丈夫,奔走国公府的吗?!”凤舞失望地闭了闭眼睛,抛给凤卿一物:“你看看这是什么?” 凤卿捧起地上那枚再熟悉不过的银质镂空香球,内壁上刻着的“卿”字还清晰可辨。她难以置信,以致声音颤抖:“这个……怎么会在姐姐手里?明明是被王爷拿了去的……” “他问你借,你就给了?你都不问问他拿着这个香球做了什么吗?”凤舞扶着额头,终于认清了妹妹无可救药的蠢! “做、做了什么?”无非是借去作为护身符之类的念想,还能干嘛? “他拿着这个当做跟李健谈条件的信物呀!”若不是凤舞以李婀姒遗落的那只掩鬓为要挟,换回了香球,晋王谋逆事件对她凤氏只怕是后患无穷。 “什么?王爷他为何要拿我的东西做信物?”凤卿想不明白。 当然,凤舞也没指望她能自个儿想明白:“他是想置凤氏一族于死地啊!他若称帝,你便是皇后。皇后的贴身物件却在朝廷重臣手里,如果这时这名重臣再反咬一口,你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吗?” 凤、李两家,不睦已久。李健与晋王谈判之时,定是提出了不利于凤氏的某些条件。端璎瑨将凤卿私密之物留下做信物,一来表现自己的诚意,二来更是断绝了凤氏的后路。 不管最后凤氏有没有出手帮助晋王,一旦晋王成事称帝,他都可以利用这枚香球除掉凤氏——随便给凤卿安一个勾结外臣的罪名,顺便连坐她的母家。 经过凤舞这么一提醒,凤卿总算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原来她不过是丈夫成功路上的踏脚石,用过之后便可一脚踢开。亏她还心心念念地替他着想、为他筹谋,一颗真心竟然错付!凤卿绝望中发出一声悲鸣。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哭啊?茂德会听话的,母妃别哭了!哇……”茂德还年幼,从没见过母亲的情绪如此起伏,生生被吓哭了。 凤卿搂着儿子,泣不成声:“我的儿啊!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害了你啊!”凤舞看着母子俩抱头痛哭,亦是心存不忍。 抱着茂德哭了一阵儿,凤卿似猛地想起什么,突然扑过来再次抱住凤舞双腿:“姐姐,姐姐,你救救茂德吧?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的罪过不该累及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妹妹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可是我的儿子……他才只有六岁啊!求求姐姐了!求求你了!”凤卿不住地给凤舞磕头,直磕得脑门肿起了血块。 “你先起来,容本宫想想法子。”饶是凤舞再狠心,脚下跪着的到底还是血亲的妹妹。凤舞交待了妙青几句话,便让她领着茂德去永寿宫向太后求助。 “谢谢姐姐!哦不!谢皇后娘娘大恩!谢谢……”凤卿为无情无义的丈夫、为懵懂无知的儿子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她这一生,还真是不值。 凤舞捧起凤卿的脸,语重心长道:“本宫答应你救茂德,你也要答应本宫一件事。” “姐姐说吧,如今我还能有什么用处呢,呵……”临死之前还有利用价值,也算不错。 “本宫要你咬死不认跟父亲提过晋王造反的事。从头至尾,凤家都不知道你和晋王的谋划,懂了么?”凤舞要保全凤氏,她要凤卿缄口不言,必要时甚至要揽下罪责! “我明白了……这一切都跟国公府无关。都是王爷和……我的谋划,与人无尤。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罪无可赦!”凤卿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那模样任谁见了都不免心酸。 “卿儿,你原谅姐姐。只有凤氏不倒,本宫、还有你的茂德才有未来。所以……为了凤氏,只能牺牲你了,对不起!”凤舞轻轻将妹妹揽在怀里,想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哄着。她们姐妹太久不曾亲近,没想到这一个久违的拥抱竟是诀别在即之时。 妙青终于赶在审判结束之前回到了凤梧宫,并且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娘娘,太后知道了所有事情,她老人家亦同情世子,答应尽其所能庇佑世子了!”妙青希望这个好消息能令主子稍感欣慰。 “那就好……卿儿,你听见了吗?太后愿意帮咱们保住茂德,你就放心……去吧。”凤舞含泪说出最后两个字,既然不能逃避,她就选择直面。 德全在外面扣了扣门框,沉声道:“娘娘,那边审问得差不多了,皇上请晋王妃前去过审。另外……也得把世子带上。” “本宫知道了。本宫这就陪着晋王妃过去,世子在太后宫里,德全你再跑一趟永寿宫去请。记着,若是太后执意要跟去,谁都不许阻拦!”有太后的极力维护,茂德生还下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诺。”德全领会了主子的深意,躬身退了下去。 ------------ 第二十六篇 渐入佳境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晋灭 审讯地点设在*的勤政殿,一年来凤舞每日早朝都要坐在龙椅后面的帘幕中听政,对这里已经分外熟悉。凤舞依旧坐在老位置上,而凤卿则被带到殿前跪下。 端坐于皇帝的斜后方,凤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端煜麟渐渐显现灰白的头发。四十三岁,终究还是不年轻了。殚精竭虑之人总是老得特别快,端煜麟是这样,她自己恐怕也是。凤舞的手不经意间摸上了自己不再嫩滑的脸颊。唉,岁月催人老啊! “怎么就晋王妃一个人?世子呢?”端煜麟不见茂德,遂询问身后的皇后。 “回陛下,茂德被太后接走了……不过臣妾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凤舞语气略显为难。 端煜麟点点头:“知道了,那就先审问晋王妃吧。反正朕也不想让那孩子看见自己父母丑恶的嘴脸。”太后向来喜欢茂德,茂德又陪着成姝住在永寿宫里有一段日子,他们曾祖孙情深也是有的。 端煜麟显然懒得与一介妇人多费口舌,他挥一挥手,大理寺卿洛正谦立刻开始问讯。 “堂下之人可是晋王正妃凤氏?”例行公事的问题。 “罪妇是。”凤卿将头埋得低低的,她既不敢看殿上的九五之尊,也不愿瞧身旁的罪人丈夫。 “晋王已悉数认罪,本官还有几点需要与王妃核实。”洛正谦刚正威严:“其一,晋王欲反,此事王妃可事先知晓?” “知晓。”凤卿供认不讳。 “其二,你既知晓可曾劝阻或向朝廷举报?”明知故问。 凤卿摇头:“不曾。” 洛正谦声音陡然提高:“那就是说,你也是支持晋王造反的,对还是不对?!” 沉默良久后,凤卿终于承认:“对!”突然,她又极力争辩道:“谋反的事,全是妾身与王爷的筹划,与旁人没有关系!世子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恳请皇帝不要牵连无辜!” “大胆罪妇!是否无辜那是律法说了算,岂容你随意咆哮公堂?”洛正谦拍了两下惊堂木,试图震慑凤卿。 端煜麟抬起手打断了洛正谦的问话,他语态平和却又威严无比地开口道:“朕怎么听闻,晋王曾让你回娘家求助护国公呢?可有此事?” 凤卿闻言浑身一震,她抬头想寻求皇后的身影,却发现那道能给予支撑的目光被挡在了珠帘之后。无奈之下,她只好咬牙撒了谎:“绝无此事!” “哦?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你回了凤府。如果王妃没有撒谎,那就是线人欺君咯?”端煜麟显然不认同凤卿的说法。 “回皇上,罪妇的确曾回过国公府,但也只不过是寻常的省亲罢了。对于王爷的计划,罪妇不曾泄露半分!”凤卿听了凤舞的话,咬死不认。 “皇后……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呢?”端煜麟转过头去,一脸为难地看着凤舞。 把如此尴尬的难题抛给她?端煜麟也真够无耻了!凤舞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派秉公无私的模样:“事实胜于雄辩。真相究竟如何,也不是单凭晋王妃和线人两张嘴说的算的。” “那依皇后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将护国公也一并请来,当堂对质?”端煜麟语气不屑,凤天翔会承认才怪! “即便凤大人说没有,皇上也是不信的吧?能有什么说服力?不如等世子来了,陛下亲自问问世子当时的情况。大人嘛,为了自身的利益总喜欢撒谎;孩子就不一样了,单纯无邪,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据凤舞所知,凤卿是带着茂德一起回的凤家,接下来就看太后和茂德的了! “也好。方达,你再去永寿宫催请一下。”皇帝话音刚落,太后就领着茂德过来了。 “太后娘娘驾到——”内监细利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儿臣(臣妾/臣)恭迎母后(太后)!”皇帝率领众人迎驾。 “免礼。”太后亲自虚扶了一把皇帝,客气道:“皇帝不必多礼,突逢惊变,恐累坏了身子。” “母后放心,儿臣的身体自己有数。”端煜麟将姜枥引至凤舞身边坐下。 “太后来得正是时候,皇上刚要遣方公公去请世子呢!”凤舞看似随意地拉过茂德的手,暗中却用护甲抠抠他的手掌心。 茂德是个顶聪明的孩子,怎会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况且方才在永寿宫里,太后已经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用小手回握凤舞的手指,暗示记得该怎么做。凤舞安心之余,不由得朝这孩子投去赞许的目光。 “哀家本不想让这孩子参与到大人之间的事里,可是皇帝要召见,哀家也没办法不是?只好带着他过来了。”姜枥心疼地摸了摸茂德的脑袋瓜。 太后这番话意思再明确不过,她心疼这孩子,觉得他无辜。用如此哀怨的语气说给皇帝听,无非是暗示皇帝她舍不得这孩子。茂德的性命留与不留,全看皇帝给不给太后的面子了! “茂德,过来皇爷爷这里。”端煜麟拍拍手引茂德过去,茂德不常与他亲近,显得有些生怯。 “别怕,去吧。”凤舞轻轻推了他一把,鼓励道。 茂德慢吞吞地挪到皇帝跟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端煜麟哈哈一笑,将小家伙抱到腿上:“真是懂事的孩子,难怪太后喜欢你!”他朝方达勾勾手,方达立刻将一碟蝴蝶酥奉上。端煜麟把点心搁到茂德手里,诱哄道:“皇爷爷问茂德几个问题,茂德如实回答可好?” 茂德抓了一块蝴蝶酥塞进嘴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个月,你的娘亲可有带着你回外祖家啊?”皇帝单刀直入。 “有!”茂德认真地点头。 “乖,那你有没有看见你的母妃单独和外祖说话呢?”这才是关键。 茂德假装回想了一下:“孙儿一直跟母妃呆在一起,母妃没有单独跟外祖说过话!茂德和母妃只在外祖家吃了一顿饭就回家了!” “真的吗?你确定?好孩子是不能说谎的哟!”端煜麟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茂德着急得直摇头,连连摆手解释:“皇爷爷,茂德没撒谎!茂德说的都是实话!茂德知道,欺骗皇爷爷是要杀头的!茂德听父王说过,那叫……叫‘欺君’!茂德不想死!茂德不敢骗皇爷爷!呜哇!”茂德吓得大哭起来。 “他还小,哪里会藏心眼?皇帝别吓着孩子!”太后心疼地抢回茂德,搂在怀里哄着。 “罢了罢了,朕不问便是了。朕是他的爷爷,怎会不心疼他?”不管茂德说的是真是假,眼下太过执着地追究难免伤了太后的脸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决凤氏的积弊,也自然不能一蹴而就。也怪他太心急!此事暂且作罢,今后一步步来吧。 茂德毕竟也是皇帝的血脉,他其实不忍心伤害孙儿。但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恐无穷。万一这孩子长大念起父仇,又掀起一番颠覆社稷的风波可怎么办?唉,真叫人进退维谷啊! “太后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过操劳。皇后,你陪着母后回宫歇息吧。”端煜麟变相“逐客”,显然是不想太后和凤舞旁听接下来的判决结果。 凤舞倒是无所谓,最坏的结果她都预想过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也不赘言,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带茂德一起走:“皇帝忙政务,哀家不懂也不愿参与。孩子哀家总可以带走吧?” “这……好吧。”皇帝有些为难,他还没想好对茂德的处置。罢了,先让这孩子跟太后一段日子,待他想个恰当的处理方式再接回不迟。 “母妃、父王……”茂德依依不舍地向晋王夫妇俩伸出小手。太后一把拍落他的胳膊,厉声道:“茂德,不许任性!”她赶紧命霞影抱起茂德速速离开勤政殿。 凤舞走在后面,走到殿门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凤卿佝偻着身形,卑微而凄凉,她的身上再无任性跋扈、风采飞扬的明烈气息!这一眼便是永别,从此世间再无凤氏卿卿…… 太后一行几人刚回到永寿宫没多久,晋王定罪的诏书就颁布下来了。 晋王车裂,晋王妃斩首;晋王府除了茂德,其余人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跟晋王沾上关系的人也没得了好,白月箫一家也闹得家破人亡,唯有四岁的白皎皎没入官府为奴…… 邓清源亦是难逃此劫,皇帝本就怀疑他与晋王有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处置了!端煜麟才不管谋反的事儿邓家有没有参与或参与了几分。幸运的是,邓箬璇没有收到牵连。究其原因,大抵是皇上舍不得她那张酷似李婀姒的脸。 “这么说,睿贵嫔还是托了李婀姒的福了?”只怕知道真相的邓箬璇,非气狠了不可。凤舞最关心的还是凤氏有没有受到牵连:“父亲那边……” 德全有些不好开口:“护国公……因为贻误救援被除去了建威将军的军职,朱雀军……被收回了。” “可恨!”凤舞摔了茶杯。她恨父亲因小失大,更恨皇帝小题大做! 削了凤天翔的兵权,一个被架空了的国公爷,还有什么作为?从此,凤氏初显大厦倾颓之象。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茂德 刚刚消停下来的茂德,又被凤舞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哭闹了起来。 “皇后,你吓着孩子了!”太后略带嗔怪地看着凤舞。 “男子汉,动不动就哭,能有什么出息!”凤舞极不赞成对男孩子过于溺爱。 “呜呜呜……我要母妃!我要父王!”茂德将忍到现在的害怕情绪,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不依不饶地闹起脾气。 凤舞不耐烦地拽过茂德,疾言厉色道:“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只知道任性?你小子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呢!” 茂德一听自己朝不保夕,登时停止哭声,愣住了。 “皇帝答应哀家把茂德带回来,难道不是代表放过他了?”显然姜枥把皇帝想得太简单了。 凤舞无奈地摇摇头:“他定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孩子。所以,我们要在皇上决定之前想出对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由她们来给端煜麟提供一个可行的办法,是最好不过的了。 姜枥怜悯无辜的茂德:“他有什么错?为何就不能放过他呢?” 凤舞嗤笑一声:“他错就错在投生成了晋王的儿子,而他的老子却偏又是皇帝最恨的造反者!斩草除根的道理,太后不会不懂吧?” 端煜麟不恨这个孩子,但是他怕!他怕茂德长大后想报仇、想和晋王一样谋朝篡位!帝王最珍视的江山社稷,岂容乱臣贼子染指? “哀家懂了,皇帝是怕这孩子今后跟他父亲一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果茂德不具备争夺任何名位的资格,是不是就安全了?”姜枥想通了个中要害。 “不妨一试。太后可有什么主意?”凤舞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 “那便让茂德出嗣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出嗣……好主意!只要茂德不姓端,他便不再是皇室血脉,就能永久地断绝了他争储的资格。”永绝后患才是端煜麟想要的,而非茂德的性命。 “那……让谁收养茂德好呢?”姜枥替成姝找到闵王府这样好的去处,不知道茂德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本宫养了!反正凤梧宫宽敞得很呢。”瑞怡早晚要嫁人,有茂德陪伴左右,她也不至于晚年凄凉。 “让茂德直接改其母姓,免去了出嗣入嗣的麻烦,当真是一举两得!可是皇帝会同意吗?”姜枥还是比较担心这个。 “为何不允?本宫又不是要收他做义子,依旧只以姨甥相称。皇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凤舞胸有成竹地一笑,这事儿八成能成。 “好!那就由哀家出面,不信皇帝会拂了哀家的面子!”姜枥也希望一切尽早尘埃落定。 凤舞扳过茂德的肩膀,让他正视她:“茂德,你听姨母说。你的父王和母妃犯了错,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赎罪,今后他们就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你愿意跟在姨母身边生活吗?以凤氏子孙的身份,重新开始?” 茂德怔怔地看着凤舞,他还不能完全听懂她的话。只是明白了一个事实——父母再也回不来了,留下孤零零的他无家可归了。想着想着,茂德既委屈又伤心地留下两行清泪。 小小年纪的男孩,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他怎么就成了孤儿?他怎么就不能姓“端”了?可他还是坚强地抹去了泪水,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他想活着,他要活着! 姜枥第一时间向皇帝传达了她在处置茂德这件事上的意向。端煜麟沉吟片刻,传了皇后觐见。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唤臣妾来,可是有要事?”凤舞猜一定是有关茂德的事。 “瞧皇后说的,没事朕就不能找你说说话?”端煜麟异常温和的态度倒叫凤舞有些不习惯。 “臣妾最了解皇上,每次皇上想和臣妾闲聊了,总是自个儿巴巴地跑来凤梧宫;如果是有正经事情商量,必然是差人来请臣妾过来的。”所以,今天叫她来怎么可能是闲话家常? “你呀,朕说不过你!”端煜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敛了笑容正色道:“那朕也不绕弯子了。太后已经跟朕提议了茂德的去处……” “哦。那皇上觉得可好?”凤舞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皇后觉得呢?”端煜麟认定那法子不会是太后一人的主意。 “皇上怎么问起臣妾来了?太后的意思,臣妾怎敢妄言?”凤舞装糊涂。 “呵呵……”端煜麟轻笑起来,这会儿想撇清关系?糊弄谁啊!他执起凤舞的手,用力拍了拍:“朕的皇后,真不是一般的‘聪慧’!” “皇上过誉了。”凤舞伺机抽出手,顺便捡了果盘里的一颗葡萄递到皇帝嘴边:“皇上到底同不同意太后的提议呢?” 端煜麟不客气地吞下葡萄,若有所思地盯着凤舞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怎么可能不同意?谁不知道朕是孝子,如何能拂了母后的意思?” “臣妾就知道皇上心里是最敬重太后的!臣妾也为太后和您‘母慈子孝’感到高兴!”凤舞拈着丝帕替皇帝沾去果子的汁水。 端煜麟讽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依朕的意思,索性将茂德过继到皇后名下不是更好?左右朕是欠了皇后一个嫡子的。” 听他话说得阴阳怪气,凤舞也不禁冷下了脸。她最不喜别人拿她失去的两个孩子说事:“皇上这话说得好没意思!若无别的事,臣妾先行告退。” “站住……”凤舞刚一起身,端煜麟慵懒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他伸手一拉,凤舞顺势又坐回了原处:“皇后别恼啊!朕不过是开个玩笑,是朕的不对。” “臣妾不喜用那两个可怜的孩儿说笑,皇上是知道的。”凤舞板着脸,故意不去看皇帝。 “朕不是已经赔过不是了?皇后要识大体。”端煜麟显然没有用哄逗年轻妃嫔的精力去安抚皇后。 凤舞也不与他磨缠,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臣妾以为,太后的提议极好。既解决了皇上的苦恼,又成全了皇上的仁义,可谓是一举两得。毕竟……皇上总不忍心杀死自己的亲孙子吧?”这么多年来,皇帝便只得茂麒、茂德、茂籍这三位皇孙。 “一举两得……好个一举两得!哈哈哈……”端煜麟抚掌大笑,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无半分笑意:“那就按太后的意思办!晋王伏法前已被朕贬为庶人,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再是皇族中人。‘端’姓是万万要不得了,便依你们改茂德的姓氏为‘凤’吧。” 凤茂德,凤氏子弟。凤天翔无子,茂德入嗣凤家,刚好填补了这一空白。借着这次晋王谋反,端煜麟连消带打地除了凤天翔的兵权,皇后怎能不着急?她又怎能不及时想出对策? 军职暂时丢了,可凤家还有护国公的爵位。当初先帝赐爵位的时候便说过,护国公之位,可世代沿袭。本来若国公府一直无直系男丁,这爵位也就到此为止了,也可免去许多“麻烦”。现在有了茂德,将来他便可顺理成章地承袭爵位,凤氏的荣光便可以延续下去!不得不说,皇后打得一手好算盘! “臣妾谢皇上成全!”此时凤舞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了。收回了凤家的兵权,总该拿些别的出来补偿。一味吃亏的买卖,她凤舞不做! 很快,皇帝便下旨将茂德的宗牒从皇室移到了凤氏,从此茂德的“皇爷爷”一下子变成了“皇姨夫”,可叹亦可笑。 茂德被接到凤梧宫的西配殿抚养,凤舞还特意将稳重可靠的蒹葭派过去服侍。 这天茂德在院子里拍球玩,蒹葭坐下树荫下,边绣花样边看护着他。一位久未外出的“稀客”突然造访。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抬头见到端祥走过来,蒹葭赶紧搁下手里的活计。茂德闻声也丢开皮球,上前见礼:“茂德给表姐请安!”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母后‘捡’来的‘便宜儿子’啊!现在叫着‘表姐’,保不齐哪天就能改口叫‘长姐’了呢!”端祥言语带刺,很是难听。 还好茂德年幼,听不出其中的讥讽,只当是端祥与他说笑。他反而振振有辞地反驳道:“表姐怎能乱了辈分?皇后娘娘是茂德姨母,又不是母亲,我怎能称你‘长姐’?我有自己的母妃,她也是你的姨……” 不等茂德絮叨完,蒹葭一把捂住他的小嘴:“哎哟小祖宗,你忘记皇后娘娘怎么交待你的了?千万不能再提你的生身父母了!”被外人听去,又多出许多事端来。 “瞧姑姑吓的!表姐也不是外人嘛!”茂德一脸无辜地看了看蒹葭,又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端祥。自知话说太多了,灰溜溜地跑去角落里捡球。 “小杂种,你才是外人!谁要跟你一家子?呸!”端祥朝着茂德的背影啐道,然后气哄哄地离开了。 蒹葭心痛地摇了摇头,公主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自私、狭隘、不可理喻!也许是这后宫的生活将她压抑得疯魔了,蒹葭希望皇后娘娘赶紧为公主物色一位好驸马,让公主离开“囚笼”重新来过…… ------------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续缘 两个月后,晋王谋逆的风波一过,皇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太子的冤情彻底洗清,不但恢复了日常职务,而且重掌了白虎军的领导大权。不过皇帝也留了一个心眼,从凤天翔手里收回的朱雀军并未再择人管理,而是把兵权握在了自己手中。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此不失为明智之举。 随着太子的复起,曾经的“太丨子丨党”在朝堂上也迎来了春天,受到皇帝的重用;泰王也终于可以不用为兄长忧虑,安心地做他的闲云野鹤;就连已故太子妃的母家亲人也得到了补偿和宽慰…… 豫贵人夏语冰更是在饱受多年冷落之后,盼来了出头之日——皇帝晋她为豫嫔,赏赐了一堆珍宝不说,还频频召幸。照这势态发展下去,有孕也是迟早的事。 “该死!统统都该死!”徐萤最近可谓是心气不顺,一发怒就要连摔几只茶碗、花瓶之类的撒气。 “娘娘,您仔细着身子!”慕梅替徐萤捋着后背顺气,她太知道主子的这句“统统该死”都包括谁。 “本宫真是没想到,太子竟还能有东山再起之日!”早知今日,她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将徐秋塞给太子,现在至少也该是个良娣! 如今,徐秋在楚家过得并不如意。虽为正室却不得宠,更没有身为主母的威严威信。 去年徐秋和翩翩双双诞下女儿,惹得楚家人大失所望,故而她在家中的地位更是没了保靠。徐秋资质本就一般,生产之后丈夫更是不爱搭理她;翩翩仗着有几分姿色勉强还能狐媚住楚率雄。在楚府下人眼里,徐秋还不如翩翩得脸!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是无用。徐萤只剩下唉声叹气的份儿。 “娘娘您也别太挂怀了,这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出了晋王这档子事儿呢?”慕梅也替主子惋惜。 “你说说,太子刚一复起,后宫就多了一个豫嫔!再往后,还指不定冒出哪些沾了光的阿猫阿狗呢!”徐萤不甘心地甩了甩帕子。 最重要的是,皇帝有意为太子再选正妃,而徐家已经没有了可参选的适龄女子!这能不叫徐萤眼红心急么? “不过一个小小豫嫔,她就是再蒙恩宠,也威胁不到娘娘的。娘娘何必跟她置气?”慕梅觉得这般计较未免不值。 “她是威胁不到本宫,可她的肚子能!”徐萤很清楚自己的儿子难有大作为了,所以也不愿见别人生出优秀的儿子来。这或许正是她的病态之处。 “原来主子是担心这个!那还不简单?”慕梅靠近徐萤,将自己的办法小声说出来:“咱们啊,就像当年对付慕竹一样……” 夏语冰失宠的这几年,漪澜殿形同冷宫。房舍无人修缮,器用无人整理,日子久了宫里的好些摆设、用具都破旧了。这不正赶上她封嫔,皇帝下令翻修漪澜殿,殿内的一应器具也都要换成新的。这事儿便落在了司设房的肩上。 自上次永寿宫投毒事件过后,崔鑫便辞去尚宫一职,告老还乡了。徐萤亦信守承诺,扶助胡枕霞升上尚宫之职。她和钟澄璧本就都是听从徐萤命令办事的,想要往家具摆设上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于是徐萤暗中知会胡、钟二人,为漪澜殿换一批与翡翠阁里“一模一样”的香鼎、香炉。 某日早朝过后,皇帝特意留下太子,聊了聊关于选太子妃的事宜。 回到麟趾宫的端璎庭,魂不守舍地坐在书房里发呆了好久。直到琥珀来送点心,才把他的“魂魄”给拽了回来。 “殿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琥珀搁下点心,绕到太子身后轻轻替他按摩肩膀。 端璎瑨欣慰地拍拍琥珀的手背:“唉,还好有你贴心……” 琥珀掩唇玩笑道:“殿下这样说,若叫杜姐姐知道了,她可要伤心死了!” “你呀,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过来,孤有事跟你商量。”端璎庭拉过琥珀坐到自己对面,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父皇命孤选妃。” 这次是命令,不是商量,更不是劝说。他无可推拒、无处躲避。 琥珀沉默良久,就在端璎庭以为她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正欲安慰几句时,琥珀突然绽开一抹释然的笑容:“太好了!不瞒殿下,其实即便皇上不提,臣妾也正有此打算呢!太子妃之位不能一直悬空,殿下已经为姐姐守了三年,足够了!接下来,殿下也该为茂麒和整个麟趾宫考虑考虑了。” “琥珀……”端璎庭没想到她是如此地为他和这个家着想,他在追思夏蕴惜的这几年里,何尝不是亏欠了这个默默守护他的女人? “皇上为殿下选了哪家闺秀?还是殿下自己有了心仪的人选?”琥珀好奇地问道。 “孤给你看样东西。”端璎庭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信封,递给琥珀:“这是她的遗书。” “姐姐的遗书?殿下为何现在才拿给臣妾看?”琥珀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看完满满三页信纸,她再次含泪沉默了。 “琥珀,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完成蕴惜的遗愿?”端璎庭触碰到琥珀微凉的指尖,下意识紧紧握住。 琥珀揩掉眼角的泪滴,激动地点着头:“要的!姐姐最后的愿望,我们义不容辞!况且,姐姐是真的为殿下着想,琥珀自愧不如!”无论谁看过这封情真意切的书信,都会被夏蕴惜对太子无私的爱所感动。 “这个月末就是她的三周年忌,孤打算在麟趾宫摆几桌酒席。孤这就去给海太傅写一封邀请函!”端璎庭想通了,他的太子妃还是自己来决定吧! 九月三十,申时三刻,来麟趾宫参加追悼的宾客到齐了。为避免犯了皇宫中的忌讳,今日未设祭堂。只寥寥几桌薄酒宴客,依托哀思。出席者无外乎太子亲近之人——靖王、闵王、宁王三位皇叔;泰王一家、夏槐殷夫妇和海涂一家…… 海青落跟着母亲坐在唯一的一桌女宾席上,她有些紧张地捏着裙子。时隔三年再次踏足麟趾宫,海青落的心情有些复杂。 男女宾客中间隔着一架屏风,上面绣着的傲雪白梅晃得海青落眼花。屏风上映出太子挺拔的剪影,一时间令她心笙摇曳,霎时微红了脸颊。 哎呀!真不应该呀!今天可是先太子妃的忌日,她怎么能有的没有胡思乱想呢?罪过罪过!海青落心底默默训斥着自己。 “姐姐,姐姐?”一只手摇动着海青落的袖子,让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却是皇长孙茂麒:“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你是小皇孙!民女海青落,见过小殿下。”三年前,她进宫探望伤病中的太子妃,在花园里陪着他玩了好一阵子呢。 “我也记得姐姐!自从上次姐姐来看过茂麒之后,就再也没进宫了,茂麒还念着姐姐呢!姐姐以后可要经常来陪茂麒玩!”茂麒对海青落有一种没由来的亲近感,虽只见过一面,却一直念念不忘。 “茂麒别胡闹,到莹母妃这儿来,别吵着海小姐。”琥珀拉过茂麒,宠溺地拧了下他的鼻子:“你呀,真是说的孩子话。今后海小姐出了阁,怎么能总往外跑?” 茂麒抓了抓头发,撇着嘴问道:“那能让海姐姐嫁到我们麟趾宫来吗?”这样她就能天天陪着他了! “呵呵呵……”女眷们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个追思会的气氛欢乐得很,哪还有一点伤感? 琥珀更是惊讶地拍了茂麒的后脑勺一下:“你小子,这是要替你爹做主聘新娘子吗?人小鬼大!”果然是夏蕴惜的儿子,母子俩都想到一处去了! 茂麒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躲到海青落的身旁默默吃饭。不得不说,这俩人之间还真存在着莫名的缘分。 海青落难为情地摆摆手求饶:“莹良娣快别打趣臣女了!今天是太子妃的忌辰,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她可不想对太子妃的英灵不敬。 “海小姐的脸这么红,定是喝醉了!不如让侍女带你去花园里散散酒气?”琥珀提议道。 “也好。”海青落也觉得自己必须出去透透气了:“有劳了。” 侍女引着海青落来到后院的花园里,此时正是九重繁盛的季节。侍女立在园子外面,任由海青落独自向花园深处走去。 行至花叶最盛处,一抹颀长的月白身影立于丛中,正是太子本人。 海青落突逢太子,一时慌乱无措:“臣女参见太子!不知殿下在此,扰了您的清静,还请恕罪。” “海小姐不必多礼。你也没有打扰到孤,孤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端璎庭朝她微微一笑。 “等我?太子找臣女……何事?”海青落十分意外。 “呵,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说这个还真有些别扭……”太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无奈一笑道:“孤欲向府上提亲,不知海小姐意下如何?毕竟,孤不想强人所难,所以冒昧地来询问小姐的意愿。” 海青落不敢相信地倒退了几步,她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端璎庭看着她柔弱纤细的身形,依稀记得印象中的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转眼,小女孩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上前几步,帮海青落稳住步伐。和蔼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强迫:“你好好考虑一下,晚些孤会跟你父亲讲。”随后将一块玉佩塞到海青落手中:“你若愿意便留下这玉佩;若不愿意,便托你父亲将玉佩退回。届时孤便知晓你的心意了。” 海青落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玉佩,发现这是一对子母佩中的母佩,而子佩她刚刚在茂麒身上见过。想必这玉佩定是夏蕴惜的遗物! 海青落不知所措,只能泪意盈盈地仰头望着太子。他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她肩膀:“蕴惜和茂麒,都很喜欢你。”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喜忧 太子和海家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依皇上的意思,婚礼越快办越好,于是就把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八。 准备的时间岁略有仓促,但毕竟是续弦,太子也不打算太过铺张。海家亦是不赞成大操大办,只求一个简单温馨的仪式便可。两家商议之后,便于初八那日,在麟趾宫为新人举行了一个朴实却不失庄重的婚礼。 至此,麟趾宫迎来了新一任的女主人;而茂麒也等到了一个投缘的继母。 不久又到了年终岁尾,令人不由得感叹,这一年又一年,过得是真快! 临近新年,宫里一连发生几件喜事。先是太子新妃初次有孕;再是后宫也添了两名怀孕的嫔妃。这两人分别是:丽华殿的睿贵嫔邓箬璇和锦瑟居的贞嫔陆晼贞。 自顺景十二年皇九子出生后,连续两年后宫再无孕询传出。在即将迈入顺景十五年前夕,福临后宫,一下子赐予端煜麟两胎血脉,他焉能不喜? “邓箬璇怀孕了?哼!”王芝樱挥手拂落了桌边的果盘,里面的柿饼骨碌碌滚落一地。 “小主息怒!睿贵嫔能怀上,小主也一定有机会。您就是生气也别拿这果脯撒气啊,待会儿喝完坐胎药若没了它们甜嘴,苦的还不是您自个儿?”相思好言劝慰道。 “这些年坐胎药一碗碗地喝下去,半点不见成效!”王芝樱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能生?她拾起掉在桌边的一块柿饼,抱怨道:“自从丽嫔被打入了冷宫,本宫吃着这柿饼都不是原来的味儿了!罢了,都拿走!以后本宫再也不吃这些劳什子了!” 相思无奈,只好收拾了狼藉,悄悄退了下去。 王芝樱侧卧在炭炉边的美人榻上,盯着炉子里烧得通红的炭火,她心里焦灼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着失去母族后盾的邓箬璇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如今却怀上了龙裔,翻身指日可待!王芝樱好不容易能压邓箬璇一头,岂能允许她卷土重来? 同样是听闻邓箬璇怀孕,皇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两位小主有孕,娘娘倒显得很高兴?”妙青一边缝补着茂德刮破的冬衣,一边与凤舞闲聊。 凤舞翻阅着彤史,懒懒道:“为什么不呢?邓家已经倒了,邓箬璇今后想要立足必然要倚靠腹中的孩子。可是后宫里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肚子呢!她不傻,为了保住孩子,她必须要找一个靠山。” “良禽择木而栖,而娘娘无疑是那棵最合适的大树!”经过凤舞稍加点拨,妙青一下子就通透了。 经过晋王谋逆一案,李家的风头完完全全盖过了凤氏,丢了兵权的凤天翔更是急得抱病在床。姜栉一面奔走求药,一面又要操持家事,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负累已经让她濒临崩溃;如娇花般的赵姨娘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整日以泪洗面,据说都快把眼睛哭坏了! 凤家一时间风雨飘摇,越是这个时候凤舞就越要镇定。如果她再自乱阵脚,凤家就彻底毁了。容貌与李婀姒有七分相似的邓箬璇,家族遭难、深得帝宠、怀有龙嗣,这几点叠加起来正是凤舞需要的、可以对抗李婀姒的王牌。 “不错,本宫要保邓箬璇和她腹中的孩子。”凤舞重重合上彤史。 “她母家曾与晋王沆瀣一气,娘娘就一点都不介怀?”妙青不信凤舞会大度至此。 “你难道不懂什么叫‘秋后算账’?”等邓箬璇的孩子生下来,她利用母子俩把李婀姒扳倒,然后再做处理也不迟。 “娘娘自个儿心里明镜儿就好,您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妙青毫无怨言,继续低头缝补着衣裳。 见妙青乐在其中地飞针走线,凤舞突然有些心烦,扯过针线笸箩拨拉了几下:“衣裳破了就送去司制房补,再不然就换了新的。何需你亲自动手?” “往返司制房太浪费时间了,就几针的事儿,奴婢顺手就给做了。”妙青抖了抖缝好的棉袄,不禁夸奖道:“茂德聪明又懂事,娘娘送去的那些开蒙书卷,他都认真地在读呢!他虽然才五岁,可悟性极高,是个可造之材。” “你倒喜欢他……”凤舞瞥了妙青一眼,只见她说起茂德的时候脸上泛着慈爱。 凤舞顿时沉默了……妙青与她年纪相仿,如今也是三十好几了。为了陪伴她,妙青一直未曾配人,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凤舞忘了,每个女人都有一颗渴望做母亲的心!妙青这辈子怕是终老宫中了,茂德的出现,或许弥补了她不曾说出口的遗憾。 凤舞叹了一口气:“唉!是本宫耽误你了。” “嗯?娘娘说什么呢?”妙青不晓得凤舞的心理活动,奇怪她怎么突发感叹? 凤舞看着妙青,摇摇头:“没什么。你既喜欢那小子,今后就跟蒹葭轮换着照顾吧。” “哎!”妙青开心地捧着小棉袄退了下去。 妙青走后,凤舞对着花瓶中的一支白玉兰发起呆。从前,她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她一直以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现在她又有些迷茫了。她所求的,是否真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凤舞取出喜爱的月琴,起手成调。弹了几下,却又没了心思。她伸手折下白玉兰花,喃喃自语:“子昭,我好像越来越不明白了……” 宸栖宫苑,白梅映雪。景色虽美,人意却不佳。 “什么?陆晼贞那个贱人怀孕了?!”徐萤气得把手里的暖手炉砸向了门板,吓得正要进门送茶点的小宫女翻了手里的茶盘。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快滚!”慕梅摆摆手,小宫女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 “没用!她们没用,你也没用,你们统统没用!”徐萤迁怒慕梅。 慕梅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还不停地劝慰着主子:“是是是,奴婢没用。娘娘仔细气大伤身!” “本宫能不生气吗?本欲除掉的眼中钉非但安然无恙,现在还怀上了孩子!”徐萤恨不得将陆晼贞碎尸万段! 刚控制了一个豫嫔,现在又多出两个孕妇来!也够徐萤烦恼一阵子了。要说陆晼贞还是真是命好!平日也不见皇帝多待见她,入宫三年肚子也没什么动静。皇帝“康复”后重新临幸后宫,只去过锦瑟居一次,可就这一次便让陆晼贞怀上了! “娘娘,左右胎儿才两个月,也不必急于一时。娘娘您暂且息怒吧!”慕梅倒是觉得,比起陆晼贞的胎,邓箬璇的孩子才是至关重大。 徐萤沉吟良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锦瑟居……可不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锦瑟居原是软禁前朝公主的地方,冯锦繁出嫁后也只是粗略地修整了一下,就赐给了陆晼贞住。现在陆晼贞怀孕了,变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皇帝又怎会委屈她住在又小又偏僻的锦瑟居里?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给陆晼贞迁宫!” 虽然想出了办法,但执行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这迁宫一事就不该由徐萤亲自提出来,否则意图便昭然若揭了。那么,找一个合适的“中间人”来促成此事,当是首要任务。 “贱人怀孕之后,谁往锦瑟居走动得最勤啊?”徐萤打算从与陆晼贞相交之人中下手。 “娘娘您还不知道贞嫔的人缘么?宫里的老人儿谁愿意搭理她呀!也就那几位新进宫的小主,还巴巴地上门去讨好,哼!”慕梅不屑地冷哼道。 “谢贵人、陈贵人她们?”说起来,谢珊所居的霜枫馆离锦瑟居最近,二人的交流肯定也比旁人多些。 “是,谢贵人去的最频繁了,每隔三两日便要过去坐坐。”去年入宫的几位小主,除了姜可尚得宠些,其他几人都恩宠淡薄,闲暇的时间也更多些。 “嗯,此事就交予你去办,千万别叫本宫失望!”徐萤丢给慕梅一块令牌,让她可以随时去尚宫局找胡枕霞帮忙。 刚好隔天谢珊就又去找陆晼贞闲聊,慕梅连忙带上钟澄璧和一众司设房宫人,呼呼啦啦地闯进了锦瑟居。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啦!”情浅对慕梅等人的行为十分不满。 慕梅丝毫不给情浅面子,一把推开她的小身板儿,指挥着宫人干活。 “姑姑这么大的架势,可要吓坏我了。不知姑姑可否解释一下?”陆晼贞停下了和谢珊的聊天,指了指那些忙碌的宫人。 慕梅敷衍地行了个礼:“小主别误会,奴婢们这么兴师动众也是为了让小主的生活环境更加舒适。皇贵妃娘娘体谅小主孕期辛苦,特意命奴婢找来司设房的人为小主置换一些家具。” “多谢皇贵妃美意,我觉得原来的摆设就挺好的,不必换来换去的。免得有人觉得我侍宠生娇。”徐萤送来的东西她哪敢用? “奴婢只负责依令行事,用与不用那就是小主的事儿了。手脚都麻利点!”慕梅不理会陆晼贞的愤怒,我行我素地将锦瑟居重新布置了一番。“好了,奴婢的任务完成了,奴婢告退。”最后又像一阵风似的说走就走了。 “假仁假义!”慕梅走后陆晼贞抬手便摔了一个新换的花樽:“什么为了我好?我看她是没有一天不想我死!” “姐姐何出此言呀?”谢珊吓了一跳,她还不知道陆晼贞与徐萤之间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皇贵妃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她送来的东西说不定都是淬了毒的!我才不用!”她命下人把新换的摆设又都丢了出去。 谢珊唯恐天下不乱:“哎呀,照姐姐这么说,岂止是这些东西用不得啊!嫔妾看连这锦瑟居都不能住了!”锦瑟居位置偏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连救命都来不及啊!谢珊握住陆晼贞的手,情真意切地劝道:“姐姐不妨考虑迁宫吧!”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拉纤 “迁宫?”陆晼贞思索片刻,觉得有点意思:“可我能迁去哪儿呢?”无论怎么迁也迁不出这个皇宫啊。 “当然是往更大更好的宫殿里迁啊!姐姐现在怀了龙裔,是一等一要紧的人!迁宫这种小要求,皇后娘娘不会不允的。”反正现在皇后全面回归后宫了,直接去求皇后,谅皇贵妃也不能说什么。 “那妹妹觉得,宫中还有哪些宫殿比较适合呢?”最要紧的是安全,另外还要有别的妃嫔与她作伴,这样徐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容嫔妾想想……丽华殿、漪澜殿、明萃轩、登羽阁、集英殿和翡翠阁,差不多就这些宫宇还有空余的寝殿。”按例昭仪以上等级的妃嫔不与人他人同宫。 “翡翠阁太小;登羽阁和明萃轩都死过人,不吉利;集英殿的主位是个不好相与的;丽华殿虽好,但同是有孕的睿贵嫔恐不喜多一人打扰……”这样一排除,就只剩下漪澜殿了。 “漪澜殿好呀!漪澜殿富丽精巧又宽敞,比锦瑟居好太多了!而且豫嫔为人和善,又没什么坏心眼,跟她同住一定很安全!”谢珊觉得漪澜殿是最佳选择。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豫嫔刚刚复宠,眼下很是得脸,与她在一块就更方便邀宠了! “那姐姐还等什么?赶紧去凤梧宫求了皇后,搬家啊!”谢珊也是个急性子,说话便要拉着陆晼贞出门。 “妹妹莫急,姐姐可是孕妇,跑动不得的!”陆晼贞拦下谢珊:“再说了,现在都到了午时,各宫都开始用膳了,咱们也吃过再去吧?” “哦,对对对!是妹妹鲁莽了!”谢珊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 陆晼贞微微一笑,心想:“如果不是看透你既鲁莽又不聪明,你以为我会放心与你交往吗?”但她不会想到,徐萤正是利用了她的“小心眼”和谢珊的“热心肠”,为她设了一个陷阱! 当天下午陆晼贞就去觐见了皇后,提了自己的请求,凤舞不愿在小事上多费精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陆晼贞为顺利达成心愿而高兴不已,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恭维凤舞的话。凤舞不厌其烦,后来随便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 “这个贞嫔真是没眼力劲儿,竟看不出娘娘不想搭理她!”蒹葭朝着陆晼贞得意的背影啐了一口。 “小人多作怪,理她作甚?”凤舞捡起读了一半的《博物志》,翻过两页问道:“妙青跟茂德相处得还好?” “亲着呢!茂德喜欢妙青姐多过奴婢,大概妙青姐更有‘娘亲’的感觉吧?呵呵。”蒹葭开玩笑道。 凤舞也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倒不觉得蒹葭的话是玩笑。妙青必定是待茂德如亲子,所以他才会乐意与妙青亲近。不像她,虽是茂德的亲姨母,却对他不咸不淡的。所以,他们姨甥二人之间总像隔了一层什么。 也好,她做不到的,就让妙青替她做好吧。 “娘娘,贞嫔搬到漪澜殿,势必要与豫嫔连成一线了。她们想抱起团来邀宠,算盘打得倒响!”蒹葭可看不上陆晼贞那副精于算计的奸诈嘴脸。 “前朝、后宫,各方势力拉帮结伙,向来如此,有何稀奇?”说到结盟,她忽然想到这或许是个挽救凤家颓势的办法。她把书卷一丢,吩咐蒹葭去请凤仪来此一叙。 不多一会儿,凤仪便领着女儿阳顺公主来到了凤梧宫。 凤仪的一双儿女刚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眼看着端婉也长成大姑娘了。大人们说着话,她便在一旁对着镜子,爱不释手地摆弄头饰上一串串的红玛瑙。 “我们阳顺长大了,也知道爱美了?”凤舞瞧着端婉稚气未脱的脸庞,打趣着说。 “皇后姨母别取笑婉儿了!婉儿不过是极爱这几串玛瑙罢了。”端婉红着脸解释。 端婉说话时鼓着圆乎乎地娃娃脸,十分的娇憨可爱,这才是豆蔻少女应有的表情。再一联想到自家的女儿……凤舞顿时没了调侃的心情。 看出凤舞神情的变化,凤仪连忙将话题绕开:“前几日孩子们生辰,蒙宁王惦记,特意着人送来了十串极品红玛瑙。阳顺最中意的便是她六叔的这份贺礼了,当下就取出两串送去司珍房打造首饰了!”说着朝慕菊一伸手,慕菊立刻呈上一个锦盒。 凤仪将锦盒打开,推倒凤舞手边:“据说这玛瑙是宁王妃从雪国带来的陪嫁,其品质在大瀚都极为罕见呢!这不,臣妾特意挑了两串来孝敬姐姐。” 凤舞拿起玛瑙串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原处:“的确是好东西……只可惜妹妹这礼送错了人。”她向来不爱金玉之物,再珍贵的玛瑙自然也不为她所好。 “臣妾知道姐姐不看重这些,不过是臣妾的一点心意罢了……”说着凤仪竟无端地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显然是落泪了。 “妹妹这是怎的了?是本宫说话说得重了?若是这样,妹妹千万别介怀,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凤舞以为是自己的话伤了凤仪的自尊心。 凤仪轻轻摇头,挥手命慕菊带端婉下去,这才将委屈如实道出:“姐姐不收下臣妾的礼物,可是要与妹妹生分了?” “这话从何说起?凤仪你多心了。本宫若与你生分,又为何请你来说话?”原来凤仪担心的是这个,凤舞颇有些意外。 “臣妾如何能不担心呢?如今我们凤家……唉!若我们姐妹也不能团结一心,那凤氏岂不……岂不……”凤仪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手帕嘤嘤哭泣起来。 看样子,凤仪是知道了家里的近况,肯定也了解了她娘赵思娇的眼病,这才悲从中来。凤舞本来是打算瞒着她的,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她恨声骂道:“是哪个狗奴才说了实话惹你伤心,本宫真该揭了这些下人的皮!” “姐姐莫怪他们,这些事早晚也是瞒不住的。”凤仪见姐姐动怒,止了哭声,反过来劝阻凤舞。 “事已至此,你也宽心些吧。有本宫在,断不会让凤氏就这么垮了的。”凤舞安慰地拍拍凤仪的手:“今日找你来,正是为了家族之事。” “姐姐说吧。”凤仪擦干泪水,洗耳恭听。 “璎宇不在宫里,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今日话题的主角就是端璎宇。 “他约了几名世家子弟跑马。大冷天的,臣妾本不愿他往外跑,可他偏也不听!怎么,姐姐找他有事?”自从那次与石榴赛马吃了亏,回宫之后端璎宇隔三差五便要练练。 “罢了,他不在也好。本宫先跟你这个做娘亲的商量,你回去转达便是。”凤舞递给凤仪一卷画像:“你先看看。” 凤仪带着疑惑展开画卷,画面中一红一粉两名少女,鲜衣怒马惊飞一众鸟雀。二女正值豆蔻年华,笑容恣意、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身大家,但又多了些寻常闺秀少有的巾帼英气! 凤仪不由得发出赞叹:“这是谁家的女娃娃?生的这样好!”单从画里就能看出她们相貌和气质的出众。 “你也觉得不错?”凤舞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她指了指画上的红衣少女:“这个,名叫仙石榴;那个粉衫的,是仙樱桃。” “仙将军的两位千金?”凤仪大为意外,她对于此二女,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 “正是。本宫思量着,从二人中选一位给璎宇做王妃。妹妹意下如何?”凤家若能与仙家联姻,日后即便未能扭转颓势,至少可保安稳无虞。 “好是好……不过璎宇还小,哪里到了娶亲的年纪?”刚满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怕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女相悦呢。 “本宫又不是让他立刻就娶,只是先订了亲,免得被别家抢了先去。咱们皇上还不是十六岁就娶了元妻?等再过上三两年,璎宇出宫建了府,自然就该成家立业了。”到时候正好抬了王妃过门,一切水到渠成。 “多谢姐姐为臣妾母子操心。说实在的,臣妾也很看好仙家的两位姑娘。可是……”凤仪反而迟疑了。 “可是什么?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天大的好事,凤舞不明白凤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凤仪将她所担心的问题娓娓道来:“一来,臣妾不晓得儿子的心意。万一璎宇相不中,岂非耽误了人家姑娘?臣妾也怕世间再多一对怨侣;二来,仙家与李家的关系向来亲密,我们向仙家提亲,仙家能同意?父亲能同意?” “若皇上开口提亲,仙家敢不同意?至于父亲那边,你就别管了。璎宇喜不喜欢,那也不要紧。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自个儿做主。总之,你就回去好好跟璎宇说吧。”反正凤舞是打定主意了,不管端璎宇愿不愿意,仙家姑娘他都必须娶! “那好吧……”凤仪知道凤舞也是为了她和家族着想,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姐姐真有把握求得皇上赐婚?” 端璎宇与仙石榴有过的两次交集,皆在他不经意地言行中透露给了亲近之人,而这些人里总有几个嘴巴不严的“走漏风声”。故而,凤舞对他们之间的“摩擦”也略有耳闻。 “不试试怎么知道?”凤舞神秘一笑。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劝媒 最终凤舞还是留下了那两串红玛瑙。她看着画卷中两个姑娘白净的额头,突然就想用这些血红的石头制作一条额饰。朱色坠眉间,垂泪亦婉然。不知两个女孩之中,谁有幸能戴上它? “蒹葭,去把这个拿给吕司珍,叫她打一条样式特别些的额饰。”凤舞将锦盒递给蒹葭,又顺便嘱咐道:“最近给本宫盯紧丽华殿那头,睿贵嫔有什么动作随时回报。” “奴婢遵命。”蒹葭接了东西退下。 蒹葭前脚刚走,后脚德全就跑进来禀报:“启禀娘娘,皇上又去了丽华殿看睿贵嫔,明日还约好接她去昭阳殿下棋。” “嗯。本宫知道了,继续盯着吧。”凤舞挥手摒退德全。 邓箬璇真是不简单,母家获罪失势,但凭一己之力愣是拢住了皇帝的心。不但怀上了孩子,还能哄得皇上对她热情不减,当真好手段! “明天么?那就明天吧……”凤舞自言自语道,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会一会邓箬璇了。 第二天凤舞早早准备好,等人回报说邓箬璇进了昭阳殿后,她才动身前去。 凤舞来到昭阳殿,装作并不知道邓箬璇在此。因着她是皇后,方达即便知道皇帝这会儿正与睿贵嫔对弈,也不得不进去禀报打扰。 “皇后娘娘,请。”方达通报回来,恭敬地将凤舞请进屋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邓箬璇正欲起身相迎,被凤舞拦住:“睿贵嫔有孕在身,无需多礼。” “皇后怎么有空来了?”端煜麟慵懒地靠着软枕,指间还执着一颗棋子。 “臣妾是扰了皇上和妹妹的雅兴了?”凤舞打趣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您能来,臣妾和皇上欢喜还来不及呢!您说是吗,皇上?”邓箬璇如一株柔婉的丝萝攀附在皇帝的肩头,言语间都是撒娇的意味。 端煜麟丢开棋子,揽了邓箬璇的肩膀笑道:“那是自然。方达,还不赶快给皇后搬个舒服点的椅子!” 凤舞坐定,面对着腻歪的两人,毫不在意道:“看到皇上和妹妹的感情这么好,臣妾也就放心了……”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邓箬璇。 被凤舞这么一看,邓箬璇悻悻地与皇帝拉开了距离。端煜麟却不以为然,他跟邓箬璇想的不一样。 邓箬璇因为母家的覆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句话说错遭了他的厌弃;实际上她显然多心了,端煜麟宠她就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更是因为她长得太像年轻时的李婀姒。而这些都与她的家世无关。 何况,失去母族依靠的邓箬璇,皇帝宠爱起来就更没了顾虑。所以,端煜麟现在对她的宠爱甚至比从前还要更盛一些。 “皇后找朕有事?”凤舞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端煜麟才不信她会专程来看他。 “皇上‘神机妙算’,臣妾还真有一桩家事要与皇上商量。”凤舞吹了吹茶叶沫子,平淡开口。 “既然皇后娘娘和皇上有事要谈,臣妾还是先回去吧。”虽然邓箬璇很想借机跟皇后多接触一下,但此时回避才是识大体的表现。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背着你。况且,本宫都说了是家事,刚好也请妹妹做个参谋。”凤舞主动抛出橄榄枝,邓箬璇内心受宠若惊。 邓箬璇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皇后,又转头征求皇帝的同意,见皇帝点头,她便安心地留了下来。 “什么家事,皇后说说吧。”端煜麟也正襟危坐。 “其实是这样的——今年开春的时候,靖王和显王曾与仙将军的二公子相约骑马,当时仙家的两位千金也随同一起。说起来也是缘分,显王和仙家的两位小姐相处得极为‘融洽’,回宫之后更是恋恋不忘!皇上您看,显王虽年轻,可到底也是十几岁大男孩了。这少男少女亲近玩耍之间,难免……”凤舞并不把话说满,一切但凭皇帝意会。 端煜麟扯扯嘴角:“皇后有话直说吧。” “这事儿本该凤仪亲自来说,可她面薄,硬是拉不下脸。索性臣妾这个当姐姐就越俎代庖了!臣妾斗胆,替显王求娶仙家千金。”凤舞下跪请旨。 端煜麟沉默了,他用说不出的古怪眼神盯了凤舞好一会儿,最后无端地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皇后啊皇后,你让朕说什么好呢?仙将军有两位千金,你可知显王心悦的是哪一位?你又想替他求娶哪一位?皇后总不能让朕向两人同时提亲吧?” “这……是臣妾疏忽了。”端璎宇究竟喜欢谁,凤舞的确没有研究,她也不想知道。她就想着仙家俩女儿都是嫡出,娶谁还不是一样的?没想到却成了皇帝反驳她的理由。 “那有什么关系?只需让仪贵妃问清楚显王的意思,不就行了?”邓箬璇突然帮腔道。 “哦?璇儿对这门亲事很看好?”端煜麟颇为意外地看着邓箬璇。 “为什么不呢?仙家小姐品貌上佳、显王人中龙凤,臣妾觉得很般配呀!难道不是吗?”邓箬璇一脸“显而易见”的表情。 “可他们年纪还小呢。显王今年十四,仙家那俩闺女大的还不满十五,小的才十三!小孩子怎么能成亲?”年龄只是其一,端煜麟不赞同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凤家和仙家扯上关系。 “呵呵呵……”邓箬璇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响起,她笑弯了身体,顺势靠上皇帝臂膀:“皇上您忘啦?您自己也纳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妃嫔呢!”她说的是已故的周沐娅。 “有吗?”端煜麟总共就见过周沐娅一面,哪里还记得她? “确有此事。皇上嫌周宝林年幼,还说要等她满了十六岁才能侍寝。只可惜,周宝林自己福薄……”凤舞适时提醒了一下皇帝。 “哦,皇后这么一提醒,朕倒有些印象。但是你们也说了,朕不是都等她成年才许挂她的绿头牌么?所以,朕看显王的婚事,也还是等几年再议。”端煜麟借口反对。 “臣妾就不觉得年纪小有什么不好。在臣妾的家乡,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儿女都是指腹为婚的。双方都还没出生,婚事就定下来了,婚后一样和和美美的呀!”邓箬璇偷偷朝皇后挤了挤眉眼。 凤舞会意,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咱们京城之中也不乏这样做的人家。况且,臣妾只是想先让他们把亲事定下,完全可以等到双方成年之后在履行婚约的嘛!” 凤舞和邓箬璇一唱一和,最后终于把端煜麟“逼”得没法拒绝,勉强答应了。 “既如此,那便依了皇后的意思吧。但是仙将军可不会让显王尽享‘齐人之福’,他的两个女儿,还是叫仪贵妃和显王认真挑选一位吧。”端煜麟也算松了口,因为他坚信仙家无论和谁联姻,都会一如既往地正直不阿。 “那是自然,臣妾回去就和凤仪商量。等有了结果,让凤仪带了显王亲自来回皇上。”凤舞心愿达成,得了便宜卖乖。 “朕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吧。”端煜麟似十分疲乏地摆了摆手,凤舞和邓箬璇福身退下。 行至昭阳殿门外,凤舞发现邓箬璇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刚好她也有话对邓箬璇说,于是发出邀约:“如果睿贵嫔不忙的话,可要到本宫那里坐坐?” “嫔妾求之不得。”邓箬璇施施然跟随凤驾去了凤梧宫。 回到自己的地盘,凤舞就自在多了。她将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脱,穿上一件金边琵琶襟坎肩。吩咐小厨房备一些热饮和可口小点。 “睿贵嫔喝些热牛乳暖暖身子吧,你是孕妇,受不得凉。”凤舞知晓孕妇禁忌,特意将茶饮换成牛乳。 “多谢娘娘体贴。”邓箬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牛乳,又拈了一块栗子糕小口咀嚼着。 “本宫要多谢你才是。方才在昭阳殿,若不是睿贵嫔言语相帮、极力劝和,显王的亲事也没那么容易定下。”凤舞对她的感激不假:“不过本宫很好奇,你为何要帮本宫?” 邓箬璇搁下杯盏,自嘲一笑:“娘娘当真不明白?” “本宫该明白?”其实凤舞心中有数,可她非要逼对方亲口说出来。 邓箬璇果然没让她失望,一撩裙摆直挺挺地跪在了凤舞面前:“嫔妾求娘娘庇护!” “睿贵嫔这是何意?!快起来。”凤舞伸手去扶,被邓箬璇躲开。 “娘娘不答应嫔妾,嫔妾便不起来!”对付皇后必须软硬兼施。 “邓箬璇啊邓箬璇,你真是聪明过了头!你明知道本宫邀你来做客,便是有心和你结盟。现在做出这副‘走投无路’的架势还有什么意思?起来吧!”凤舞觉得彼此的行为太过虚伪,不如都坦诚一些。 侍女风信搀扶着邓箬璇慢慢起身,她悲戚一笑:“皇后娘娘早已洞悉一切,嫔妾叹服。只要娘娘肯保护嫔妾和腹中的孩子,嫔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邓家倒了,你需要依靠本宫;本宫也需要一颗对抗淑妃的棋子,大家各取所需而已。不必讲得那么信誓旦旦,今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呢?”谁知道生下孩子后邓箬璇的地位会有何改变?她的心思又会如何曲转? “那便如娘娘所说,各取所需。娘娘当知嫔妾也是恨极淑妃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嫔妾绝对可以做到与娘娘同仇敌忾。”邓箬璇索性放弃假模假式。 “好!那本宫便在你身上赌一回!”凤舞击掌两下,妙青递上一个卷轴。凤舞将卷轴抖开,赫然是加盖了凤印的懿旨:“晋睿贵嫔邓氏为昭仪。” 成为昭仪之后,邓箬璇便可独享丽华殿。这样便可以免去许多人对丽华殿宫室的觊觎,邓箬璇也就多了一重宁静和安全。 “谢皇后娘娘恩典!”邓箬璇再拜明志。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择偶 邻近春节,疏影园里的梅花似乎也感应到了喜庆的氛围,争相盛放着。无论白的、红的,都开得恣意、耀目,一点不比花团锦簇的春夏逊色。 一连几场大雪,天寒地冻,凤仪已经勒令禁止端璎宇外出骑马。端璎宇闲来无事,便来到疏影园逛逛。一来为了散心,二来也可以剪几支梅花带回去供母妃和妹妹观赏。 他刚迈进园子,便远远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景怡宫的掌事姑姑慕蘭和总管太监夏禧、御前宫女卉琴和自家宫里的总管秋禄。 他们几个怎么会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摘梅花吧?这种事哪轮得着他们这种大宫女、大太监亲自动手?好奇心驱使着端璎宇,从旁边的小路绕到了几人的身后,准备偷听。 “秋公公,你不帮我们帮,我们的东西可怎么送出去换钱啊?”慕蘭失望道。 “就是,全等着年关岁尾这一趟呢!我俩又出不了宫,想带给家里的东西也送不出去了!唉!”夏禧哀叹一声。 “皇上前个儿刚赏了我一支老山参,我娘还等着它治病呢!现在秋公公你说不去就不去了,叫我们怎么办啊?”卉琴急得不行。 “唉!不是我不帮忙啊,是今时不同往日喽!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主子的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个做奴才的,还敢在这节骨眼顶风作案?”秋禄摆摆手道:“不成了不成了,你们要是胆子大,就去问德全公公肯不肯帮忙?现在满宫里也就是皇后娘娘还敢我行我素了。” 端璎宇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宫规规定宫人严禁与外面的人私相授受,即便是亲人也不能随意来往。许多宫女太监得了主子的赏赐,想要拿出宫去换成钱,便要通过一位常有机会出宫的“中人”代为变卖。显然,秋禄正背着主子私下做这样的“中人”。 不过,端璎宇也有些纳闷。按说秋禄身为一宫总管太监,俸禄丰厚,完全不需要冒险做“中人”赚取那点儿“辛苦费”。他这又是何必呢?端璎宇决定再往下听听,不过这一听可就不得了了! “算了算了,这也不能全怪秋公公。以往他已经帮大家很多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咱们就别为难他了!”还是慕蘭识大体。 “对,慕梅姐姐说的是。秋禄,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们都理解!”夏禧勾住秋禄的肩膀,又变回了平日里贼兮兮的模样问道:“哎,我听说你们主子要给小王爷定亲了?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都听得真真的!”御前行走的卉琴自然比她们更清楚内情。 “真的啊!可是显王还是个毛孩子呢!嘿嘿……”慕蘭掩嘴一乐。 “嘘——”秋禄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们可别嚷嚷出去,这事儿还不一定呢!贵妃还没来得及跟显王提定亲的事,就是怕儿子不乐意!” 之后这些人又说了什么,端璎宇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回身悄悄退出园子,一路狂奔回了甘泉宫。 “母妃!母妃!”端璎宇一路匆匆忙忙闯进了凤仪的寝殿。 “璎宇?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凤仪拉过儿子,替他扑落了袍角沾上的积雪:“瞧瞧你这靴子上的雪和泥,也不拾掇干净了,仔细又着凉了!” “哎呀,先别管这些。母妃,儿臣有要事问您!”端璎宇握住了凤仪的手臂,表情认真:“母妃可是私下为儿子定了亲了?” 凤仪被他问得一愣,随即释然一笑。她摸了摸儿子日渐坚毅的面庞道:“是啊,是极好的人家。” 端璎宇小孩子气地甩开母亲的手,十分气愤:“儿臣的终身大事,母妃怎能不跟儿臣商量就自己决定了?再说……再说儿臣还年轻,不想成亲!” 凤仪又好气又好笑:“又说孩子话了不是?母妃哪里就私自决定了,这不是正要与你商量么?你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端璎宇被凤仪拉着坐到了凳子上,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他死命摇着头,就是不同意:“不行!不行!反正我说什么也不成亲!”要他娶一个素昧相识的女子做妻子,他才不乐意呢! “又没让你立刻成亲,只是先定下来而已。再说你还没看是哪家姑娘呢,就一口否定了?”凤仪取出仙家两姐妹的画像,握在手里很是尴尬。 “不看不看!反正儿臣就是不喜欢!”不知为何,在母妃说要给他定亲的那一瞬间,端璎宇脑海中竟闪过一张桀骜不驯的娇颜。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幻觉驱散。 “璎宇,你就听母妃一句,看一眼可好?”凤仪捧着画像央求着:“别辜负了母妃和皇后的一片苦心……” “哎呀,都说了不看了!”端璎宇下意识一挥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凤仪手里的画轴。 画轴飞了出去,掉在地上骨碌碌地自己展开了。端璎宇无意中瞥了一眼,顿时震惊得定住了!他指着画中之人,结巴道:“这……这这……怎么会是她们?” “本来就是她们啊!”凤仪拾起画卷,搁到桌子上重新铺好:“仙莫言将军的两位千金,说起来璎宇你也是见过的,应该不算陌生人吧?” 他们岂止不陌生啊,简直是孽缘深重啊!端璎宇只觉得一阵火烧似的血气翻涌,直冲他的天灵盖。 “哎哟,我的儿!你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看着儿子的脸色瞬间通红,知道的是他害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烧了呢! “什、什么?我哪有脸红?!母妃看错了罢!”端璎宇胡乱地抹了把脸。方才那股莫名的兴奋,让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但是这两个姑娘里,皇上只许你选一个。所以,现在母妃要问问你的意思了。”凤仪知道儿子这是害臊了,她也不戳破。 “什么我的意思……我、我能有什么意思?”端璎宇扭过头去,假装不屑。 知子莫若母,他的反应如此别扭,凤仪敢确定这其中必有“内情”!凤仪有心试探,指了指画像上的仙樱桃:“母妃瞧着这个粉衫子的姑娘就不错。一看便知长大后也是秀外慧中、温婉贤良的好女子!” “什么跟什么啊!她就是一个小女孩,母妃又不是相面的,这都能看出来?”端璎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显然对樱桃不感兴趣。 “哦,这样啊……那咱们就选这个红衣服的!你瞧瞧,英武不凡、明艳大胆,也是个俊俏的丫头!母妃也很满意,你觉着呢?喜不喜欢?” “满意什么呀!谁喜欢她了!”端璎宇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语气夸张地数落道:“母妃你可不知道这个仙石榴,她有多泼辣、多不讲理!说话能呛死人,整个一小辣椒!您要是选她做了您的儿媳妇,保准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儿臣怎能如此不孝,娶个不服管教的媳妇让母妃操心?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摆手。 “你就这么讨厌仙石榴?”凤仪怀疑儿子口不对心。 “讨厌!特别讨厌!”端璎宇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她……”凤仪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端璎宇满心期待地打断她的话,问道:“母妃替儿臣回了这门亲事?” 凤仪卷起画轴狠狠敲在儿子的脑门上,气道:“你既不喜石榴,那便娶樱桃。总之二者选一,母妃替你决定了!” “诶?不行啊,母妃!求求您,儿臣是万万不会娶樱桃姑娘的!”端璎宇缠住凤仪,双手合十自作揖。 “为何不可?”凤仪佯怒,扭头不理。 “母妃,儿臣与樱桃并无情意,硬是绑在一块儿,不会幸福的!”强扭的瓜不甜嘛!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母妃初嫁你父皇时也没有感情,时间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凤仪才懒得听儿子的那套歪理。 “不行!儿臣就是不答应!”端璎宇索性倔强到底,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 “你!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母妃啊!你……你这个不孝子!”凤仪一边骂着儿子,一边回想母家的艰难境遇,竟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见母亲伤心哭泣,端璎宇这才慌了手脚。连忙跪在凤仪脚边认错:“儿臣错了!儿臣不该违逆母妃,是儿臣不孝!母妃别难过了,大不了……大不了儿臣答应便是了!”他一狠心,道出“违心”之语。 “真的?你答应了?你答应与仙家的女儿定亲?”凤仪瞬间收回了眼泪,破涕为笑。 “嗯。”端璎宇黑着脸点了点头,他指了指画像上一马当先的红衣少女:“不过,儿臣要娶仙石榴。”他可不想“祸害”乖乖的樱桃小妹妹,索性就拿她姐姐那个“女魔头”开刀。反正他们还有一笔旧账没算呢! “好,石榴好啊!石榴多子,好意头。就依你!”凤仪偷笑,她早就看出他对石榴的感情更“浓烈”一些。 此时远在将军府院子里,正在和妹妹堆雪人的仙石榴无端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石榴揉了揉通红的鼻子。 “姐姐,你是不是着凉了?”樱桃对着手心呵了一口热气,天气真是冷啊! “我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生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石榴满不在乎地吸了吸鼻涕。不得不说妮子的第六感忒灵敏! “哎哟,姐姐你真邋遢!看以后谁敢娶了你去!嘻嘻……”樱桃窃笑着调侃她。 “呸!你敢咒我嫁不出去?我偏要嫁个最好的郎君给你瞧瞧!”说着团起一个雪球朝樱桃砸去。 “哎呀!”樱桃中招,不服气地回击:“姐姐不害臊!想嫁人了!”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句地斗嘴不停,来回穿梭的雪球更是飞舞不停。这一场愉快的“姐妹战争”在子墨“开饭了”的呼唤声宣告结束,谁输谁赢谁不得而知…… ------------ 第二百七十章 开解 端璎宇选定“未婚妻”后,凤仪立马拟了求亲帖,隔天便亲自呈给了皇上。端煜麟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在求亲帖上盖了印。 凤仪心满意足地捧着求亲帖回了甘泉宫,算了算日子,再有五天就是除夕了。民间有习俗,一般都是年初二过后开始走亲访友。凤仪备下了一干礼品,想让璎宇挑个时间,连带着求亲帖一同送去仙府。既是拜年,也是正是登门提亲。 不过在此之前,皇帝允婚的旨意已经先行传达到了将军府。 “啊——”潆淓园里传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嚎叫,惊飞了一群在枝头打盹的麻雀。 渊绍夫妇刚巧经过潆淓园门口,子墨拽了拽渊绍的胳膊:“你听听,是不是石榴在叫?” 渊绍掏了掏耳朵,无所谓道:“别理她,她就好一惊一乍。” “喂!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啊?”子墨气愤地在渊绍胳膊上拧了个圈,疼得他嗷嗷直叫。 “娘子饶命!饶命哇!你要不放心,我陪你进去看看总行了吧?”渊绍妥协了,他最烦两个妹子瞎闹腾,但是更怕妻子不高兴。 夫妻二人一进院子,就见樱桃提着裙摆飞奔出来。她不顾看路,一头撞到了渊绍身上。 “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走路也不看着点!”渊绍扶稳了小妹。 “二哥、二嫂,我正想找你们去呢!你们快劝劝姐姐吧,她都快把绣楼给砸烂了!”樱桃急得声音都哽咽了。 “她这是为的什么啊?”子墨劝她慢慢说。 “还不是因为她的婚事!她知道自己要跟显王定亲,正大发雷霆呢!”其实樱桃觉得两人挺般配的,她不明白石榴为何这般抗拒? “唉!这死丫头,不愿意归不愿意,也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传了出去,该让人觉得他们仙家对显王不满、对皇上不满了! “走吧,我们上去劝劝。”子墨拉了渊绍兄妹俩跑上石榴的绣楼。 子墨推开石榴的房门,迎面飞过来一直白瓷花瓶。渊绍一个转身,将妻子和妹妹护在胸前,生生用后背挡下了花瓶。 “仙石榴,闹够了吧!给我消停点儿!信不信我揍你?”渊绍对于这个从小就爱调皮捣蛋的妹妹,一向不怎么“客气”。 “你来啊!你来打死我好了!死了一了百了,我就不用嫁给那个讨厌鬼了!”花瓶险些误伤了嫂子,石榴也自知理亏。索性耍赖地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委屈地呜咽着:“你们一个个的,只知道欺负我!我死了,你们也清静了!” “诶?小丫头片子,你说什么?你……”渊绍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撸起袖子就要“教训”人,被子墨一巴掌推开。 “你出去,这儿没你事了。”她这个鲁莽夫君,还嫌不够乱! “我……”不等渊绍抗议,子墨便将他关在了门外。她坐到床边,把石榴从被窝里捞出来:“石榴,有什么委屈跟嫂子说说,好么?” 樱桃也凑到姐姐身边,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心疼道:“姐姐别难过了,总有解决的办法。” 石榴到底还是小姑娘,禁不住哄。子墨一说软话,她便倒在大人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嫂,我……我不想嫁人!”尤其不想嫁给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 石榴理想中的夫君,该是像父亲、大哥那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而乳臭未干的端璎宇完全是相反的类型嘛!他们之前还有过过节,真要是生活在一起了,还能有好?石榴真是越想越委屈。 “石榴啊,你误会了。没人要你现在就嫁过去啊!你还没及笄,公公说什么都会再留你两年的。你呀,不妨就在这两年里与显王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会发现他的好了呢?”子墨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可是儿女婚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 “我不要啊!为什么我就非得听爹爹的安排?我想像二哥一样,找一个自己喜欢、他也喜欢我的人!”两情相悦,才能共度一生啊! “傻姑娘,这哪里是公公的安排?那是圣意啊,圣意难违,你懂吗?”据说求亲的帖子都写好了,只能过了年让显王亲自送到府上。 “是皇上赐的婚?可有圣旨?”石榴惊讶地瞪大了眼珠。 子墨摇头:“并非赐婚,只是作为父亲替显王求亲。”然而,皇帝开口了,谁敢拒绝呢?求亲不过是给予仙莫言应有的尊重,实际上与赐婚又有什么区别? “皇上的意思……不能改了,对么?”石榴可怜兮兮地望着子墨。 “唉!”子墨无奈地点头,她摸了摸石榴的发髻:“其实,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想。比如,与其今后还是不能避免嫁给一个陌生人,倒不如显王知根知底的。” “谁对他知根知底了?我又不了解他!”石榴脾气过去,冷静了不少,这会儿大概才想起来害臊。 “所以才要给你们机会彼此了解啊!”子墨笑了,她点了点小妮子的额头:“你呀!就是不肯承认,其实你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的对不对?” 那些所谓不满情绪的发泄,都是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悸动。因为他们都是骄傲的孩子,谁也不甘承认先动心了,仿佛先动心的一方就输了。然而,在爱情这场战役中,谁又能分得清胜负呢? “我讨厌、讨厌、讨厌死了他了!”石榴一连喊出三个“讨厌”,可最终还是红着脸埋首在子墨的怀里。她真是“讨厌”死现在的自己了! 子墨轻轻拥着石榴,坏笑着对一旁捂嘴偷乐的樱桃眨了眨眼。又问怀里不肯起身的人儿:“上次我们去郊外骑马,可是你把显王的马抢了?还把人家弄得灰头土脸的?” 石榴吃惊抬头看了看子墨,又转头瞪着妹妹:“仙樱桃!”敢出卖她? 子墨扳回石榴气鼓鼓的小脸:“哎,你别怪她!她可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樱桃无辜地扁了扁嘴。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石榴蔫巴巴地低下头。 子墨继续问:“他事后有找过你麻烦吗?”石榴摇头;“他有跟你哥哥告状吗?”石榴又摇头;“那你现在告诉我,你觉得他是坏人吗?是斤斤计较的小人吗?是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吗?”石榴再次,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子墨走出石榴的房间,只见仙渊绍还故作潇洒地靠在门边。 “解决了?”渊绍装作不在意,实际上急得不得了。 “我说……”子墨一把拎住渊绍的耳朵:“你是不是又在猥琐地‘听墙根’了?” “疼疼疼!我没有,你快松开!”渊绍拉开子墨的手,将她整个人牢牢地捆在怀里,低声“哀求”:“你就不能在人前给为夫留点面子吗?等回了锦墨居,我随你‘处置’还不行?” 自从子墨嫁进仙家,仙渊绍好不容易树立起的“高大威猛”、“气拔山河”、“说一不二”的英武形象,一夕之间被粉碎。现在他在家人眼中,那是妥妥的“妻奴”一个!半点威信都没了! “这你完全不用担心……”子墨鬼马一笑,贴在渊绍耳边窃语:“因为啊,你那些所谓的高大形象都只是你自以为的而已。在他们眼中,你本来就毫无形象可言!哈哈!” “你!你们、你们真是……太欺负人了!”渊绍嘴上说不过子墨,索性做回了“泼皮无赖”,将子墨往肩上一扛,“气势汹汹”地回了锦墨居。 “渊绍别闹,快放我下来!”子墨捶打着他坚实的后背,却不敢大声叫嚷。 渊绍将她往床上一抛,叉着腰得意洋洋道:“你也怕丢脸吧?这下知道小爷的厉害没?”说着如饿狼般扑身过去。 子墨灵巧地闪避开,服软道:“厉害厉害,夫君你最厉害了!小女子怕了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过来,给爷捶捶腿。”渊绍得寸进尺。 都快到了而立之年,还是这般孩子气!子墨无奈,只好再“纵容”他一回:“将军,舒服吗?”她边捶腿,边挑些渊绍最爱听的肉麻话说。 “哈哈哈,舒坦!”渊绍闭着眼睛享受。 望着丈夫刚毅俊美的脸庞,子墨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时间过得真快,她嫁给他已经快五年了,他们的儿子都会很流利地说话了。 “你在想什么呢?”渊绍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脸。 “嗯?没什么,就想想你妹妹的事呗。”原来不知不觉中她自己都走神了。 “石榴接受婚事了?”他嘴上拉硬,心里还是很关心妹妹的。 “应该是吧。我觉得,石榴对显王其实是有好感的,就是不知道显王的心意如何?不过,既然他在你两个妹妹里选了石榴,我猜他对石榴也未必无心。”子墨预感,只要两个人互相了解了,他们的婚姻也定会美满的。 “唉,现在的小孩儿,才屁大点儿就懂得情情爱爱了。真是世风日下啊!”渊绍人模狗样地叹气摇头。 子墨对丈夫“鄙视”不已,人家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正值情窦初开,谈谈情、说说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好么?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脑子缺根弦,二十大几还不通男女之情!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渊绍在男女*情事上开窍晚也有好处。如果他懂得太早,估计也轮不到她来“收服”了。说到底,他俩的姻缘,还多亏了渊绍的在某些方面的迟钝! ------------ 第二百七十一章 登门 顺景十五年,正月初五。这日阳光格外的好,大地开始有了春的气息。 端璎宇带上求亲帖和一车年节礼品,由秋禄公公亲自陪着,去往将军府拜年、提亲。 端璎宇扶了扶头上的金箔樱华含翠冠,觉得别扭得很。明明还未及弱冠,可凤仪为了让儿子看起来更稳重成熟些,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一顶“不伦不类”的发冠。偏要让他戴上,说是可以呼应他的金月翡翠长命锁! 再瞧瞧身上的一套新衣,藏蓝色蜀锦长衫、外披玄色缕金绸袍;好在凤仪还没忘了外面春寒料峭,又给他加了一件黑貂大氅。 “公公你看看,母妃把我弄得‘花里胡哨’的,简直堪比包礼物的彩纸了!”端璎宇对秋禄发着牢骚。 “哪有?王爷太夸张了!娘娘为了显出您稳重,特意挑了深色的服饰,奴才可一点不觉得花哨。”秋禄自然不会说主子的不好。 “提个亲而已嘛,弄得好像本王今天就去拜堂似的!”端璎宇不满地哼了哼。 “哎哟我的好王爷,您且先忍忍吧!咱们马上就到仙府了。”秋禄一路都在安抚小主子的情绪,待会儿可不敢给仙将军脸色看呐! 主仆间正说着话,马车骤然停下。跌了璎宇一个趔趄,幸亏被秋禄护住:“外面怎么回事啊?” “没事,有个过路人不小心在咱们马车前面滑倒了,奴才怕撞了他才勒停了马。”车夫回答。 之后马车又继续行驶了一刻钟,他们总算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口。那里早有人等候迎接。 “臣仙渊弘,恭迎显王殿下大驾!家父已在内堂备茶等待,王爷这边请。”仙渊弘引着显王一行人进入府中。 端璎宇到了客厅将礼物和求亲帖一并交予仙莫言,又与仙家父子寒暄客套了一番。仙莫言体谅显王年纪小,总跟他这个老头子坐在一块,可能会不自在。索性许他到后面见一见石榴。 端璎宇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面对着仙莫言和仙渊弘两位名将长辈,他真是紧张到不行。他礼貌地鞠躬拜谢,跟着樱桃去往內苑。 去往內苑的路上,秋禄还神神秘秘地塞给端璎宇一个锦盒,只说是皇后娘娘吩咐,让他亲手赠予仙家小姐的。璎宇偷偷打开来瞧,不过是一条样式精巧的额饰罢了,有什么稀奇?他不以为意地将盒子揣进怀里。 樱桃在前面蹦蹦跳跳地领着,秋禄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端璎宇自己夹在当间慢慢悠悠地逛着。 樱桃嫌他们走得慢,跑回来拉着璎宇快走:“王爷快点,别叫姐姐等急了!” “哦?你姐姐很急着见本王吗?”听完樱桃的话,璎宇心里暗爽。 樱桃看着璎宇鼻子都快翘到天上的得意劲儿,坏笑着泼了一盆冷水:“不是呀!是怕王爷去得晚了,姐姐一发火,王爷招架不住!” 璎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回想起石榴那“蛮不讲理”的性子,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的定亲对象,可是个火爆的“朝天椒”,一般人还真惹不起! 不过他是谁啊?他是大瀚朝最年轻的亲王!他可不是一般人!不服气地朝樱桃扬了扬下巴:“走,本王让你瞧瞧,到底是谁招架不住?” 两个孩子拔足飞奔,一转眼就把秋禄给绕丢了。直到他们拐进了一条曲折的游廊,才慢慢停下脚步。 “王爷喜不喜欢姐姐?”樱桃突如其来的问题险些让璎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你说什么呀?本王、本王怎么会喜欢她呢?!”可疑的红晕爬上他俊秀的脸。 “你既然不喜欢姐姐,干嘛不选樱桃?我不好吗?”樱桃扯住璎宇的袖子,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道。 端璎宇吓得连忙抽回衣袖,胡乱地摆手:“我视你为妹妹,怎么可能有别的想法?樱桃你别开玩笑了!” “哦!这么说,你还是对我姐姐有‘别的想法’,对不对?”樱桃人小鬼大,是在故意试探显王。 “不不不,也不是!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呢?”璎宇头痛道。 “你不喜欢姐姐,那就是讨厌她!你干嘛要娶一个讨厌的人做妻子?”樱桃狡黠一笑,突然抱住璎宇的胳膊:“显王哥哥,樱桃可喜欢你啦!不如我跟姐姐交换吧?” “我、我没说我讨、讨厌你姐姐啊!”璎宇被樱桃的反常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一边推拒着樱桃锁住他的藕臂,一边求饶:“樱桃妹妹,你……你快松开手?你……别吓唬我!” “不嘛!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不放开!”樱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实、实话?”他不明白。 “你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石榴?”在显王张口回答之前,樱桃靠近他的耳边“威胁”道:“王爷若再不说实话,我就告诉姐姐和爹爹,你调戏我!” “樱桃?你……”璎宇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樱桃。他一直以为樱桃是个温柔腼腆、乖巧纯良的小姑娘,没想到使起“坏”来,丝毫不逊色于石榴! 唉!怪他太单纯,怎么忘了这姐妹俩本就是血脉相连、脾性相通的呢? “喜、喜欢……”端璎宇的声音细若蚊丝,樱桃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大点声!” “喜欢!”端璎宇豁出去了,不管怎样,他得先摆平这个“小魔头”。 这句回答足够响亮,响亮到一直躲在附近的石榴也听得真真切切。她闹了个大红脸,腾地从廊下窜出来,指着端璎宇娇斥:“你、你刚刚说了什么呀?!好不害臊!” 樱桃的任务顺利完成,她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了显王的肩膀,对他眨眼道:“窗户纸妹妹已经帮你们捅破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姐、夫!” “姐夫”二字如千钧重锤,整个把端璎宇砸懵了!他就这样呆呆地目送“小姨子”的背影蹦跳着远去…… “看看看,人都走没影了,还看?”石榴环臂而立,别别扭扭说道:“没看够就追上去继续看啊!” 端璎宇这才回过神来,顿时面如火烧,还嘴硬:“谁稀罕看她了!我看你、看你,行了吧?”说完他立马后悔了!抬眼瞟了瞟对面的石榴,只见少女的脸色比院子里的红梅还要娇艳三分。 这一刻,寂静的游廊之中,仿佛能听见少男少女悸动的心跳。 一阵寒风吹来,二人皆是哆嗦了一下。 “咳……”石榴搓了搓胳膊,打破尴尬的沉默:“这里好冷,咱们去暖阁里说话吧。” 端璎宇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银红并蒂莲花软缎长裙,外面只披了单薄的云丝披风。漂亮则已,但不禁天寒。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大氅,罩在石榴身上:“你们这些女孩为了美,都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端璎瑨的语气仍是别扭,可行为却令人感动,石榴在心里乐开了花。 暖阁里温暖如春,一进屋便觉得遍体舒坦。樱桃坐在炕头,已经边嗑瓜子边等候多时了。 “你们俩真行,宁可站在廊下吹冷风,也不早点过来!”樱桃丢下一把瓜子皮,倒了两杯姜丝热茶给二人驱寒。 “樱、樱桃也在啊……”端璎瑨现在见了这小妮子还有点打怵。 “唉,王爷可别嫌樱桃‘碍事’,你和我姐姐虽然算是未婚夫妻了,但是大礼之前,还是需要避嫌。所以……直到成亲前,你们每一次见面,我都得跟着。对不住啦!”樱桃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吃你的吧!”石榴往妹妹嘴里塞了一颗红枣,佯怒道:“哪儿都少不了你!”旁人皆道仙家小妹最乖最软,却不知她内里是个狡猾无比的“小狐狸”。 樱桃摇头晃脑,也给石榴喂了一颗甜枣,把果盘往端璎宇跟前一推:“姐夫,你也吃!” “噗——”璎宇瞬间把刚喝进嘴的姜茶喷了出来,惹得姐妹俩笑得在暖炕上滚作一团。 “咳咳……”璎宇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拿出锦盒递给石榴:“送你,新年快乐。” 樱桃抢着替石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用红玛瑙串着赤金珠打造成的三重垂环额饰,材质贵重、样式精美。 “咦!王爷怎么知道姐姐喜欢红玛瑙?而且还打成了额饰!你知道姐姐额头上留了疤?”她们小时候淘气,经常爬树。有一次石榴不小心掉下来刮破了额角,从此便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石榴沉默一瞬,轻轻撩开刘海儿,额角一条粉红的细细伤痕若隐若现:“你会嫌弃我吗?” 端璎宇生怕她误会,急忙解释:“我送你这个绝不是因为嫌弃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你额头受过伤,我只是……只是觉得它跟你……很相配。”为表诚意,他甚至亲自为她戴上额饰。 樱桃看着俩人的对视渐渐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便想着要捉弄他们一番。她假装吃味地抱怨:“殿下真是偏心,只贺姐姐新禧,却不问候问候妹妹?哼!” “樱桃妹妹新年好!”璎宇补上拜年。 “礼物呢?”樱桃撅着嘴,伸出小手。 “你的礼物在马车上,估计已经搬到你家库房了。”璎宇拱拱手:“待会儿麻烦妹妹自个儿去挑吧。” “哦,原来只有姐姐是特别的啊!”樱桃“毫不留情”地调侃道。 端璎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他这一挠头不要紧,刚好碰掉了那顶不怎么合适的头冠。头冠歪到耳际,那模样既狼狈又滑稽,又把两姐妹逗得捧腹大笑。暖阁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气氛一下子变得特别特别的融洽……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追逐 显王在仙府一直待到用完晚膳才离去。走前他与仙家长辈约定好,每隔两月便会来看望石榴一次。仙莫言觉得,让两个孩子在婚前培养培养感情,是个不错的主意,便欣然应允了。 端璎宇与长辈们一一告辞,石榴便躲在子墨的身后,偷偷地瞄着他。 “石榴,我回去了,两个月后我再来看你。”璎宇朝着她点点头。 石榴有些害羞,但还是做了个鬼脸,算是回答他了。 显王一走,全家人各忙各的,只有樱桃兴奋地拉着姐姐,跑到库房去看显王带来的贺礼。 “哇!姐姐你看,显王出手真大方,这么大的夜明珠,我还是第一次见!”樱桃捧着硕大的夜明珠,左看看右摸摸。 “我才不稀罕!”石榴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玛瑙额饰,她喜欢的是独一无二的心意。 “是是是,这些都是俗物,哪入得了姐姐的眼?咦?”樱桃在众多珍宝中挑出了一个特别的盒子:“这是什么?” 那个盒子的包装很不起眼,反而让它在一众豪华的礼品中凸显了出来。石榴拿过盒子上下翻看了一下,在盒子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名签。 “是给二嫂的?”名签上写着——二少夫人收。 “诶?显王什么时候跟二嫂有交情了?”别的礼品上都没有署名,唯独这一个指明是给子墨的。 “管他呢!既然是给二嫂的,待会儿叫人给她送过去呗。”这些礼物肯定是仪贵妃准备的,子墨在宫里当过差,说不定是跟仪贵妃有交情。 姐妹俩也没在意,继续叽叽喳喳地拆礼品。 晚间,库房管事将署名给子墨的礼品送到了锦墨居。 “给我的?”子墨奇怪地看了看手里这个平淡无奇的盒子,显王特意送她礼物? “是的,少夫人。您看,这不写着您的署名嘛!”管事指了指名签:“若无其他事,小人先下去了。” 子墨放管事回去,自己捧着盒子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拆开一探究竟。盒子里放了一个油纸包,下面压了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瀚诗三百》手抄本。 什么玩意?子墨纳罕着打开油纸包,里面竟是她最熟悉的盐津梅子!天呐!子墨立刻把梅子重新包好,做贼般地藏到了袖子里;她又翻了翻那本《瀚诗三百》,扉页上一行熟悉的字体——祝致宁侄儿:茁壮勤书史,成才父母心。 “阿莫……”子墨喃喃自语,她迅速把书往后面翻了翻,果然中间夹了一张密语字条!她将字条取出,阅读完毕后贴身藏好。 子墨刚把阿莫稍来的东西搁置好,仙渊绍便高兴地推门进屋来。 “子墨!快看这个!”渊绍捧了个和合二仙青玉雕,献宝似的搁到桌上。 “显王送的?”子墨拿起玉雕仔细察看,并无特别之处。 “是啊,我觉得这个寓意挺好,就拿了回来。它能保佑我们夫妻一世和美!”渊绍看着玉雕满意地点了点头。 渊绍的“单纯”总能令子墨感动,她摸了摸胸口藏着的那张字条,突然涌起满满的负罪感。他如此真诚待她,或许她不该瞒他。 “渊绍……”子墨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告诉丈夫,那边儿子突然哭闹了起来。 “这小子,刚吃完饭又叫唤什么呢?等我瞅瞅去……”渊绍跑去里间去看儿子,就这么错过了子墨想坦诚相告的决心。 夜幕降临的永安城,悦来客栈。 人字一号房内,明灭的炭火照亮方寸之间。黑暗中,一雪发碧眸、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正悠哉地吃着盐津梅子。 突然窗边传来一女子的嗤笑声:“嗤,把自己的脸弄成这副模样,真是暴殄天物!” 男子无所谓道:“谁让我是通缉犯,我英俊的原貌太过引人注意了,自然还是易容成普通人安全。” “知道自己被通缉,还敢冒险回来?”冉冷香翻进屋里,一把夺过阿莫手里的梅子,丢进火炉里:“又酸又涩,有什么好吃的!” 炭火被梅子扑灭,房间瞬间漆黑一片。阿莫撕下伪装,摸索着点燃一根蜡烛。房间又恢复了微微的光明。 阿莫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他吃的不是梅子,是回忆的味道。 “我看你是疯了!”冷香气呼呼地坐在阿莫对面。 三年前秦殇造反,她本欲救出莫见,可惜狐松子不许她冒险,硬是将她禁闭起来!起初,她一度以为他死了,还伤心了好一阵;后来得知他逃了,她便开始满世界地寻他。三年里,她找了无数地方,比追捕他的官兵还敬业! 皇天不负苦心人,冷香终于在三个月前发现了阿莫的行踪。可是阿莫却像故意躲避她似的,就是不肯相见,今夜总算让她给堵着了! “彼此彼此。追了我三年,又在半夜翻窗进我一个大男人的房间,你也正常不到哪儿去。”三年了,他东躲西藏得累了。人一觉得累,便会想回家。而唯一能称得上“家”的,恐怕只有昔日的驸马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白天故意惊了去往仙府的那架马车!你是不是还想着子墨?”那个子墨有什么好?把二表哥哄得一愣一愣的,还让莫见对她也念念不忘! “是啊。”阿莫坦然承认。 冷香恼火,咬牙切齿道:“你有病吧!她跟仙渊绍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惦记?” “我都躲你躲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死缠着我不放,你也病得不轻啊!”阿莫答非所问。 冷香气极反笑:“好啊,我们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不正好相配么?” “配?呸!”阿莫吊儿郎当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对方。 “你!”冷香忍无可忍,抬手便要劈他一掌。 阿莫及时握住她的手腕,正色道:“别把动静闹大了,不然我可又得逃跑了。” “哼!反正你这次休想从我眼皮底下溜走!”对付阿莫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她索性无赖到底,一个转身躺倒了他的床上。 “喂,你占了我的床,我谁哪儿啊?”阿莫抱臂立在床前。 冷香侧过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表情娇媚、声音甜嗲:“这不是有地方嘛!上来一块睡啊!” 阿莫无奈地摇了摇头:“怕了你。”将桌子上的茶盘搁到地上,自己跳了上去:“得,床借给你了。我睡桌子。” “哼,你爱睡哪儿睡哪儿!”阿莫不“领情”,气得冷香平躺回去不理他。 过来一会儿,见冷香真的不说话了,阿莫还有点不习惯她的沉默。 “喂,我说……”他刚想说话,就被冷香无情截断。 “你说什么说!你不是要睡觉吗?”显然冷香气还没消。 “我就是有个疑惑,想求教冉女侠。”反正今晚是睡不了了,能弄清楚一些事情也是好的。 “说!”实际上,冷香也毫无睡意。 “我也算在江湖上行走过,怎么就没听说过驭魔教的妖君,狐松子有女儿啊?”盛传他唯有一义子,人称“冷公子”。 “你对驭魔教关心得不少啊!他有没有女儿,你管得着么?”黑暗中,冷香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个‘冷公子’就是你吧?”阿莫早就怀疑冉冷香的身份了。 “你倒聪明啊!”冷香心道,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当真不是虚有其表的!冷香得意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冷公子’!我在教中,一直是女扮男装的。” 阿莫心想,这妮子果然够变态!嘴上却不敢直说:“真的?那可真是难为你了。你为何要隐瞒身份呢?”魔君也有女儿,妖君生个女儿却非得扮成义子,果然一家子都不正常! 冷香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你有所不知,我爹才不想有我这么个女儿!”自从她生下来,便是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比爹爹还多。 “为什么啊?你……挺好的啊!”至少她武艺不凡,比魔君那个花瓶女儿对教里有贡献。 “你真的觉得我挺好?”冷香又开心起来,她朝阿莫勾勾手指,又忘了灯熄了他可能看不清。于是,又发出她那魅人心神的娇声:“你想知道为什么?你过来,离我近一些,我就告诉你!”夜还长着呢,她可以慢慢讲故事。 黑暗中阿莫嘴角一翘,睁开的眼中精光闪闪:“好啊!”说着一个旋身,直接飞到了床上,把冉冷香锁在了他和墙壁之间。 阿莫第一次靠她这么近,闻着他身上的男子馨香,冷香不禁心跳加速。她推了推阿莫的胸膛,害羞道:“也不用离得这么近啦!”然后,她开始讲述一段关于她父母的往事…… 二十年前,冉松已经是驭魔教的妖君了。他容颜邪肆妖冶,并且青春常驻,人人皆说他是九尾妖狐转世。不过,冉松并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他只过自己觉得自在的日子。因此,教中的事务他大多也不爱参与,几乎都交给了魔君阎狱管理。 就在那一年,教中新收了两名教徒,一男一女。男的叫青裘,女的叫紫衣,二人是师姐弟。入教仪式上,紫衣对俊美不似凡人的冉松一见钟情,从此便立下志愿,一定要成为妖君夫人! 为了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紫衣甚至不惜委身冉松手下一名叫巫荼的祭司!她不择手段地接近冉松,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原来冉松的体质每逢月圆之夜就会被内力反噬,痛苦不堪。唯一的解药就是人血! 又一个月圆之夜,紫衣自告奋勇地舍身以血饲之。她趁冉松尚未完全恢复之前,给他服下了烈性的催*情散! 于是乎,冉松在药力的控制下,与紫衣“春风一度”。于是乎,十月之后便有了冉冷香的出世…… ------------ 第二十七篇 再起波澜(上)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会 “那你爹一定恨死你娘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被一个女人算计得“失了身”,还是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是啊,所以连带着也一并不待见我呗!”她的降生一直被父亲视为耻辱的印记。 冷香出生时胎发颜色偏深,长大一些头发更是变成了浅棕色。要知道,她父母可都是银白头发,怎么会生出她这样奇怪的小孩儿呢?所以,教众一度怀疑她其实是紫衣与巫荼苟合的产物! 为此,冉松大发雷霆,下令处死了紫衣和巫荼。他甚至还想连着她这个“孽种”一块除了,还好被师父妖鲨齿给拦下了。妖鲨齿对冉松说:“这个娃娃你不要便给我,我刚好缺个徒弟。” 最终,冉松也没忍心痛下杀手,索性就将冷香扔给了妖鲨齿教养。直到冷香长到十四岁,妖鲨齿偶然发现,她发怒时头发会变成白色!由此才认定她的确是冉松的血脉,遂让她以“义子”的身份重回父亲身边。 “但如今你已经用真正的身份执行任务,可见你父亲还是承认了你的。”阿莫安想慰她,劝她不必耿耿于怀。 “我知道,我也不在意。反正这辈子我与父亲也亲近不起来……”爹爹亲自下令杀死了娘亲,这种离奇的设定换了谁都难以接受吧? 阿莫不愿纠结于这么沉重的话题,他挑起冷香的下巴,嬉笑着问道:“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他们都说你爹是狐妖,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觉得冷香望着他的那双眸子,在黑夜里依然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神魔精怪吗?”冷香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阿莫的颈窝,弄得他痒痒的。 阿莫与冷香拉开些距离,思考一瞬答道:“我没见过便不相信;假如亲眼所见,那我便信了。” “反正我信我爹真的是狐妖转世,因为他与常人太不同了!没有人清楚他的来历,甚至说不准他的年龄。没准,他真的活了几百年!”就像谁也无法解释,为何她一发怒,头发便会瞬间易色一样。 “照你这么说,与你爹一母同胞的冉竹也是转世的狐妖?那仙渊弘、仙渊绍兄弟俩也承袭了妖族的血脉?”那么,子墨的儿子也可能异于常人? “是啊。”冷香肯定地点点头:“世间远比你我相像得更复杂。”如今的江湖也不再是往日的江湖,光怪陆离之事层出不穷。 阿莫还是不敢相信,他坏笑着调侃道:“那你岂不成了小‘狐狸精’?” “你说谁狐狸精呢?!你才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她句句认真,他却拿她打趣?冷香抡起拳头,不依不饶地擂在阿莫的胸前。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我道歉!”阿莫抓住冷香不老实的双手,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问道:“闹了这么久,你不觉得累么?不想睡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冷香突然觉得自己眼皮沉重,浑身上下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阵阵地发麻发软:“你……你给下了什么药?” “你难道没闻到我身上的馨香?这可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呢。”阿莫迅速起身下床,轻轻拍了拍冷香的脸蛋:“不过你放心,这药没毒,只是让能你睡上好几个时辰。”等她醒来,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莫见……你混蛋!”意识模糊前,冷香终于骂出了心底的呼声。 阿莫耸了耸肩,他走到窗边,回头对着床上的美人儿吹了声口哨:“后会无期喽!”语毕从窗口一跃而下,身影瞬间隐没在暗夜中。 阿莫偷偷溜出客栈,又换了一张人皮面具,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番民族游侠。他本该立刻离开京城,最好从此找个山野村庄隐居起来。可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仙府后街时,才明白他还有一些割舍不下的牵挂。 既来之则安之,放心不下就去看一眼好了!阿莫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应该远离子墨的理由,最后还是过不了心的这一关。 刚从后墙翻进仙府,就倒霉地撞上两名巡夜的家丁。还好阿莫闪电出手,劈晕了来不及呼叫的家丁。 “吁!不愧是将军府,守卫森严呐!”看来接下来他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突然背后被抵上一个东西。一个故意压得低低的声音说道:“别动!再敢动一下,我就一刀捅下去!” 阿莫做投降状,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身后的人也突然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莫回身一把抱住来人,久久不愿松开。 “子墨,你好狠的心啊!居然要捅死我?”他像小时候那样,狠狠捏了捏子墨的鼻子。 “今天收到你的传信,我就猜你夜里会来!”她等儿子和渊绍都睡熟了,才敢偷偷溜出来等他。不过刚刚她有打瞌睡,否则也不会没发觉家丁过来巡逻了。 “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你傻不傻啊?如果我不来呢?”天气这么冷,冻坏了可怎么好!阿莫心疼地替子墨搓搓手。 “我有预感,你肯定会来!”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思念着彼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去那里。”子墨指了指不远处的厨房。 两人鬼鬼祟祟摸进厨房,黑漆漆的也不敢点灯。子墨拉着阿莫在灶台旁边坐下:“一过了亥时厨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这下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唉,人家幽会都是花前月下,只有咱们是窝在厨房里。”这有点独特过头了吧? “人家是情侣幽会,自然要浪漫一些;咱们是兄妹重逢,不必注重形式!”子墨凭着记忆找到蒸笼,伸手一摸,里面果然还剩下几个包子。她拿出两个,递给阿莫:“你最爱吃的梅菜扣肉馅包子,可惜凉了。” 阿莫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凉了也好吃!”这是三年来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阿莫眼泛泪光,还好黑暗帮他掩饰了狼狈。 “阿莫,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要么一点消息没有,要么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了了。 “一言难尽。时间有限,我要跟你说些正事。”阿莫扳过子墨的肩膀,严肃道:“我这些年,一边躲避官府,一边暗中追查驭魔教当年背叛的原因。这一查倒让我发现了不少‘有趣’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或许与子墨,或者说和仙家人有关系。 “子墨,你的婆婆……就是已故的冉竹,你有没有听说过她的什么传言?比如……狐仙之类的?”他没好意思说成“狐妖”。 子墨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想起偶然在公公的书房里看过的画像,犹豫地点了点头:“府里老一辈的下人私下里谈论过,说婆婆本是公公年轻时救下的一只白狐,后来化成人形来报恩了。”这传说由来已久了,也不算什么秘密。 “传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他曾跟随秦殇见过一次狐松子,那人的外貌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可实际上年过半百的阎狱都要称他一声“大哥”。年纪那么大了,却一点也不见老去的痕迹,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不会是想说,冉松冉竹兄妹真的是狐狸成精了吧?”子墨敲了敲阿莫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傻掉了? 阿莫拿掉子墨的手:“我没傻、也没疯。冉松一直醉心于炼制某种神秘的丹药,传说服用之后就能像他一样驻颜,甚至返老还童!他很可能正在利用教中的某些人试药,我猜魔君夫人西陵雪便是其中之一。她本该是四十岁的妇人,可是看着跟双十少妇也没什么两样!你不觉得邪门吗?”那“仙丹”据说是掺入了冉松的血液炼制而成,因此十分诡异、珍稀。 子墨惊讶得目瞪口呆,阿莫怕她还不相信,更是将冉冷香跟他讲的一番话告诉了她。 震惊之余,子墨更多的是担心:“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哥他……”仙渊弘的相貌这些年好像也不曾变过,一直都是初见时的翩翩公子形象。仔细看来,如今的渊绍似乎都比大哥成熟些了! “我怀疑这种驻颜之术是要付出某种代价的,比如月圆之夜的反噬?这可能跟他本身的体质、血脉有关,所以我担心他们的后嗣会不会……”或许仙渊弘的不老、仙渊绍的赤发都跟他们异常的血统有关。 “也就是说,大哥、渊绍甚至是几个孩子,身体中很可能都潜藏了某种不稳定因素,一旦爆发就会危及性命?”子墨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阿莫沉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也希望是他想多了。 仙渊弘有没有异样,她不得而知;渊绍目前看起来并无不妥,但很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师从道法,把身体里的煞气镇压住了;可致宁那一帮孩子呢?他们都还小,现在是看不出什么,可万一长大后出现问题了呢?子墨真是担心死了!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到了该告别的时刻。阿莫按着子墨肩膀:“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接下来我还要深入调查。等有了消息,我会想办法传递给你。我要走了,子墨,保重!”他最后又狠狠拥抱了子墨一下。 “阿莫,你要照顾好自己!小心藏身,别为了我犯险!安顿好了就通知我……”子墨含着泪,依依不舍地目送阿莫再次远离她的生命。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寻踪 子墨趁着家人起床之前,溜回了锦墨居。悄悄推开房门,刚一进屋就被渊绍逮了个正着! “夜不归宿?胆肥了啊你!去哪儿了?”渊绍双臂环胸,怒气冲冲地堵在门前。 “唉!”子墨叹气,还是被他发现了,早知道就不瞒他了。她立马换上讨好的嘴脸,乖乖认错:“我知道错了,求夫君大人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仙渊绍醋意大发,平日最吃妻子撒娇卖乖的那套,今天也不管用了。 “少、少给我来这套!你快点说你干什么去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人幽会了是不是?”要不是发现了那本违和的《瀚诗三百》和上面的赠言,他还联想不到那个家伙呢!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甚?”子墨颇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诶我说,你还有理了怎的?你、你给我过来!”不等子墨动作,他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有些粗暴地搂紧了她:“我就该报官把那贼小子抓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惦记着你!” “才三年而已……”三年时间怎么可能忘记十几年的交情呢?他们之间的情义,恐怕一辈子也割舍不断。 “嗯?”渊绍气得瞪大了牛眼:“你还顶嘴?你想气死我呀!” 子墨在他怀里蹭了蹭,安抚道:“没有没有,我胡说的!你别生气啦!阿莫就像我哥哥一样,我怎么可能对‘哥哥’置之不理呢?”子墨摆出一副“你多心了”的样子,拍了拍渊绍的胸脯。 “你当他是‘哥哥’,他可未必把你当‘妹妹’。我看他就是贼心不死!”渊绍摆正子墨,郑重命令道:“以后不许你见他!” 子墨歪了歪头,心里显然不可能答应,就算嘴上答应了也是骗骗他。她又不愿意骗他,所以干脆沉默不语。 渊绍无奈地直拍额头,最终妥协:“好好好!至少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单独见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后悔都来不及了。 子墨笑着点头:“嗯,这个我可以答应!”果然,他还是最疼她的! “好了,那你跟我说说吧,你俩都聊了什么?”他还是不能不在意啊。 “阿莫来找我,可真的是告诉了我一件要紧事……”子墨将阿莫跟她讲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渊绍听完也不得不紧张起来。 “那致宁、致远他们会不会有事啊?”渊绍想起自己小时候被说成是魔星降世,硬是被父亲送去了白云观修习。 记得他年满下山前,师父遁尘道长还欣慰地说道:“襄庐山的仙气护你十余载,为你压制了煞气、挡住劫难。从此你便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过生活了。唯有一点需要牢记,切不可作恶!否则魔星之煞很可能死灰复燃……”之后便赠予了他那枚象牙护身符。 “当时还以为是师父为了吓唬我,编出的无稽之谈。现在想来,或许我体内真的有邪煞!”那他的这股邪煞会不会遗传给儿子啊? “听了阿莫的描述,我很担心啊!如果婆婆的血统真的有异,那后代子孙继承下来的可能性很大啊!”而且,每个人异变的表现也不尽相同,潜伏期也不明确。这种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隐患,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不行!我得去请师父回来!”他不能让他的亲人身陷危险。 “可是遁尘道长自顺景九年外出云游,就未曾回过永安城啊!你去哪里找他?”子墨也在第一时间想到过遁尘道长,可是这不太现实。 “不管师父去了哪儿,我都要把他找回来!”渊绍自己是五岁上山入观的,他只要在致宁五岁之前寻回师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他愿意尽力一试! “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派人出去寻找!”子墨一刻都不敢耽误,因为除了致宁,致远、宝妹,甚至是石榴和樱桃,说不定都潜伏着危险!他们必须尽快找出应对的方法。 视线转回皇宫之内,已然到了月朗星稀的十五之夜。 皇后三十六岁的生辰,大病初愈的皇帝为了讨个喜庆,破费大办了一回。五彩缤纷的焰火直冲天际,只为点缀夜空中片刻的绚烂。 今夜真是热闹,安昌殿的灯火辉煌、欢乐喧嚣,与法华殿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瑕立于院中,仰望着头顶火树银花不夜天,突发感叹:“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隆重的后妃生辰了……”想当年凤舞的封后大典也不曾有今天的阵仗。 “真人,您仔细别冻坏了。”白华为无瑕披上一件厚重的棉披风。她觉得冬天穿皮毛大氅既暖和又好看,可无瑕忌杀生,不肯穿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 “十八年了……盛极必衰,都是定数……”无瑕口中不知默念着什么,白华不敢打扰,只好退至一边。 “我突然发现,从法华殿的天井看焰火,也是个不错的角度。”阖宫欢庆的日子,华扬羽这种“不吉之人”自然不在邀请之列。 “华才人安。”无瑕收回心神,向华扬羽问好。 “真人好雅兴,今儿不参禅悟道了?”满儿在廊下垫了一个鹅绒软垫,华扬羽捧着手炉安然坐定。 无瑕自嘲一笑:“今天的皇宫实在太吵闹了,就连我也静不下心来了。” “难得还有能扰乱真人心神的事情。敢问真人在这法华殿住了多久了?”从前华扬羽一直避讳着这个问题,今日不知怎的就突然问了出来。 “我十六岁入宫,已经在皇宫中待了近十八年了。”转眼间她也从柔弱少女变成了壮年妇人。时间过得真快,不是么? “居然这么久了?”华扬羽惊叹不已,想她住进来不过短短两年,便已略觉清苦。无瑕能坚持十数栽,可见定力之深。 “这些年我居于法华殿中,收获良多,亦失去不少。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八年呢?我在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天空中的烟火总算是散去了,明月又露出它最初的面貌。 华扬羽和白华都甚为吃惊,竟不约而同发问:“真人想要出宫?” “有何不可呢?”先帝本就允许她五年之后便可归家,是她自己执意不肯离去。但这并不代表先帝的恩典就作废了,圣旨还在她房中,她想什么时候离开,没人能拦得了她。 “可是真人出宫能干什么呢?”拘在宫里这么多年,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之又没有什么谋生手段,她要怎么过活呢?华扬羽不禁替无瑕担心。 “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拓一亩良田、盖两间屋舍;边务农果腹、边闻道怡情,岂不快哉?”无瑕觉得,平淡安宁的隐居生活才最适合她。 “真人憧憬的生活,亦是嫔妾心之所向。只可惜,嫔妾是天子嫔御,永远不得自由之身。”有时候,她还真是羡慕无瑕。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华才人留在宫中未必就是坏事。”无瑕安慰她道。 “真人是告诉嫔妾,人当各安天命?”她不明白,自己在后宫中虚度光阴有何意义? “心怀善意之人,命运待她总不会太差。”无瑕走近华扬羽,敲了敲她的手炉:“就像这手炉,凉了,再添一块热炭,便又温暖了……” 华扬羽释然一笑:“多谢真人开解,嫔妾自会寻得一个适合自己的活法。真人走后,这法华殿就放心交给嫔妾吧。” 无瑕感激地一点头:“有劳。” 白华突然跪倒在无瑕脚边,扯着她的袖子哀求:“求真人带奴婢一块儿出宫!”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无瑕欲将白华拖起,可白华就是跪得稳稳的。 白华哭着摇头:“不,奴婢不起!真人若不答应,奴婢就跪死在这里!”眼前这样好的一个出宫的机会,她怎么放过?白华早就对步步惊心的后宫生活恨之入骨! “不是我要舍弃你。跟着我,你是要吃很多苦的,白华!”无瑕何尝不想白华伴着她,二人相依为命、恬淡一生?可是白华还年轻,还有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利。 “奴婢不怕吃苦!真人不是想隐居么?奴婢可以帮您种田、伺候您的起居!” 还有什么比得上身陷皇宫这片“苦海”更苦的? “容嫔妾插句嘴,真人您不妨就带上这个丫头吧,也算是成全了她!况且您孤身一人,多有不便,总该有个人在身边伺候。”华扬羽看得出来,白华与她是一类人,都厌倦了后宫的“囚笼”。她不能实现的心愿,多一个人替她完成也是好的。 “白华,你可真的想清楚了?出了这道宫门,就不再有锦衣玉食、温室软床,甚至可能要忍受苦寒饥饿。你,真的不后悔?”无瑕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奴婢想清楚了,绝不后悔!”白华举起三根手指,郑重起誓。 “那好。这红尘俗世,烦你陪我走一遭了!”无瑕紧紧握住白华的手,拉她起身。 “谢真人成全!谢华才人替奴婢求情!”白华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终于要自由了! 正月廿四,黄道吉日,宜远行。 无瑕真人自请出宫,帝允,赐百金。真人取一留作盘缠,其余全数归还。临行,唯一婢子跟随,二人各携一轻简包袱,身无长物。宫门大开之际,天际流云滚滚、奇景忽现…… 从此,二人遁入市井,不闻踪迹。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滋事 去年因故取消的万朝会,是许多人心中的一大遗憾。端煜麟决定,于今年四月补办盛会,并且将会期延长至四个月。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做准备,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忙得不可开交。新上任的尚宫胡枕霞,头一回独挑大梁,更是打算借此机会一展拳脚。 皇后忙翻了天,徐萤则放心地把差事都甩手交给了胡枕霞,空闲下来的她难免又动了歪心思。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漪澜殿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着陆晼贞的胎都三个月了,再不落下来怕是要出岔子! “娘娘不必担心,贞嫔这胎早晚是保不住的。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孩子越大,小产时对母体的伤害越大……”最好来个一尸两命,那才叫彻底除去了主子的心病。 “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呢?”徐萤一拍大腿。 陆晼贞留着早晚是个祸害,可惜她现在与豫嫔形影不离,徐萤一时间还没机会下手。先除了她的孩子,再找个机会把她从漪澜殿里迁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任她拿捏? 既然陆晼贞暂时动不得,徐萤也不甘寂寞,琢磨着拿别人下手。 “本宫瞧着姜贵人小小年纪,却狐媚得很!哄得皇上一直宠她惯她!”姜可是太后的娘家人,也就算皇后阵营的人了,徐萤自然看不顺眼。 “姜贵人是太后的亲戚,皇上总要给几分面子。您瞧着皇上宠她,可那宠法活像爹爹宠女儿!姜贵人到底还是小女孩。”慕梅倒觉得这个姜可成不了大事。 “你说的不无道理……皇上忌惮外戚,所以即便宠幸姜贵人,却也不肯让她怀有子嗣。”听翩香殿上夜的嬷嬷说,皇帝每次召幸完姜可都会赐下一碗避子汤。 这个也动不得,那个也碰不得!徐萤烦闷得很,索性带着慕梅出去散散步。 初春的御花园里,迎春、木棉、紫荆和春鹃等都迫不及待地绽放了。 除了徐萤这么好的“雅兴”,还有另外一人也赋闲外出游园。此人正是卫楠卫美人。 “嫔妾参见皇贵妃。”卫楠侧身立于路旁,恭敬行礼。 徐萤瞥了卫楠一眼,十分嫌弃地摆了摆手。忽又想到她似乎很巴结皇后,想必又是皇后养的一条狗。徐萤顿时起了戏谑之心:“卫美人出身贫贱,却也能熬到如今这位分,真是不容易哦!” “全凭皇上、皇后垂怜。”卫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至少也是官宦出身。总比那些宫婢出身的嫔御高尚些,现在用“贫贱”来形容她,摆明了是羞辱! “听说小主的父亲是七品县令?那小主可着实幸运!若不是中选了,可就要充入掖庭为婢了。”即便如慕梅这样的奴婢,也仗着主子的势,不把卫楠放在眼里。 “回皇贵妃娘娘,我家小主不光因为幸运才入选,更是因为卫家对皇上、皇后有救命之恩!”菱巧心直口快,急于替自家小主辩白。 “菱巧,多嘴!”可惜卫楠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她本不愿让上一辈的纠葛被人知晓,因为她不想成为焦点! “说下去!”徐萤从菱巧的话里找到了兴奋点,她勒令菱巧继续讲。 “小主……”菱巧这才发现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又闯祸了。她为难地看了看卫楠,卫楠只能羞愤地扭过头去。 “皇贵妃叫你继续说,你耳朵聋了?”慕梅毫不客气地赏了菱巧一个大耳刮子。她知道菱巧以前在凤梧宫呆过,下起手来一点情面都不讲。 “哎哟!”菱巧被扇了一个趔趄,可怜兮兮地望向卫楠,见主子也不敢为她求情,她只有坦白了:“我家小主的姑姑,名叫卫玢。皇上为太子时,曾是太子侍妾。卫、卫夫人,还救过皇上命!也替皇后治好过病!” “呵呵呵……”徐萤掩嘴大笑,万分不屑道:“一个连名分都没有侍妾,死后也没得到追封?还敢说皇上念着她的恩情吗?真是笑话!” 慕梅附和道:“就是说嘛,还以为自己多特别、多尊贵呢?依奴婢看,那卫夫人还不如白绿萼,至少死后得了贵人的追谥!” “你疯了,提那个逆贼之母干什么?!”徐萤瞪了慕梅一眼。 慕梅惊觉失言,连忙住口。现在任何跟“端璎瑨”三个字有关的人和事,都成了宫里的禁忌。 卫楠气得胸口疼,她忍无可忍,终于壮着胆子反抗了一次:“皇贵妃的意思,是暗讽皇上忘恩负义、不念旧情么?” “放肆!”居然敢钻她言语疏漏的空子?徐萤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卫楠的心窝子上。 卫楠登时翻倒在地,心悸病发作。 “敢对娘娘不敬,活该!”慕梅蹲下身来,推了推在地上挣扎的卫楠,不屑道:“别装了!不过是轻轻踢了一下,至于吗?” 这时菱巧突然扑身过来,哭叫着:“小主有心悸病,她这是犯病了!得请太医!”她边哭边从袖子里摸出救心丸喂给卫楠。 “心悸病?什么时候得的?本宫怎么不知道?”徐萤嫌弃地用手帕捂住口鼻。 “小主……是被……是被竹美人的死,给吓着了!”菱巧解释道。 “呵,真是没用!本宫赏花的兴致都被搅了,慕梅,咱们走。”徐萤懒得理卫楠的死活,带上侍女潇洒地离开。 菱巧手足无措,不知是丢下小主去请太医,还是守着小主等待救援。幸亏路过的侍卫发现了她们,及时将卫楠送回翡翠阁,并请来太医。 这段小小的插曲,直到三天之后才传到了皇后耳中。 凤舞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关心一下:“怎么搞的?这都忙得昏天地暗了,还不能让本宫省心!” “还不是皇贵妃闹出来的动静?”妙青撇了撇嘴。 “她是吃饱了撑的吗?有空不帮本宫筹备万朝会的事宜,居然还到处滋事?”凤舞愤怒地一拍桌子:“传本宫懿旨,宸栖宫掌事宫女慕梅,不能劝阻主子不当行为,以致卫美人病发。罚三个月例银,每日在宸栖宫门口掌嘴半个时辰,连续三日!” 徐萤是皇贵妃,凤舞不好大张旗鼓地惩罚她,那就只好让她的心腹代她受过了。如此丢人的惩罚,也算是给徐萤一个警告! “是。”妙青正准备去传旨,又被凤舞叫住:“卫美人的情况怎么样?” 妙青摇了摇头:“不太好。惊吓过度,又挨了一脚,定是要落下病根了。”弄不好也活不久了。 “罢了!你去替本宫送些好药材过去。”凤舞疲累地捏着额头,挥手让妙青退下。 慕梅接下妙青亲自来传的懿旨,跌跌撞撞地闯进主子寝殿,抱住徐萤的大腿就开始喊冤。 “什么?皇后真的让你日日在宫门口掌嘴?那岂不是让过路的人看笑话?”更是让满宫里的人看她的笑话! 慕梅哭得伤心不已:“千真万确,娘娘救救奴婢吧!”若是让她站在门口供人取笑,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本宫如何救你?皇后的凤谕,是本宫能违抗的?”徐萤恨恨地扯了扯手帕:“别说是你了,今天她就算是罚本宫掌嘴,本宫也不能说一个‘不’字!”皇后这是在杀鸡儆猴呢! “娘娘……奴婢……”她怎么这么倒霉?明明那一脚是主子踹的,最后受过的却是她! “这次算本宫连累了你,去吧。”徐萤表现出些许歉意,内心也是恨毒了皇后!慕梅只好含着委屈的泪水退了出去。 打在慕梅的脸上,跟打在她自个儿脸上,有什么区别?皇后竟为了一个下贱的卫美人,羞辱她至此!这笔账,她徐萤记下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不光能裁出柳叶新芽,同样也能“刺”得慕梅哆嗦不止。初春的风,虽不及严冬的凛冽,却也绝对不是温暖和煦的。 慕梅就这样站在瑟瑟冷风中,一下一下地掌掴自己。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屈辱难言的慕梅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嘿,你们看!慕梅真的被罚‘表演’掌嘴啊!”陆晼贞不便亲自来瞧热闹,便派了情浅替她来看。 “情浅,你小点声,别被她听见了。”侍女梓悦听从夏语冰的吩咐,特意跟来看着情浅,就是怕她闹事。 “怕什么?连皇后都不待见她了,她还有什么可神气的?慕蘭姐、慕菊姐,你们说对吧?”原来是因为有慕蘭、慕菊两位大宫女随行,所以情浅才敢有恃无恐。 四大掌事宫女里,慕蘭最看不上慕竹,其次就是慕梅了。今日她与慕菊相约去内务府取月例,赶巧碰见情浅她们要来“观赏”慕梅受罚。二人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 “呦!这不是慕梅姐姐吗?这大风的天,怎么站在门口抽自己嘴巴啊?”情浅走上前去,故意羞辱道。 慕梅“专心”领罚,并不与情浅搭腔,只是在心里,把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骂了个透! “行了,咱们看也看过了。回去吧?”梓悦拉住还欲挑衅的情浅。 “无聊!”慕菊远远的看了一眼慕梅,更不屑情浅的行为,转身便走。 虽然慕梅受辱慕蘭心里觉得解气,但也觉得情浅的做法过于小人。于是,摇了摇头,跟慕菊一同回去了。 “哎!两位姐姐别走啊!”撑场面的人一走,情浅也不敢嚣张了:“呵呵,我们就是路过,顺便看看姐姐,没别的意思!姐姐好好悔过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便拉着梓悦快步离去。 待几人散去,慕梅不甘心地啐了一口:“我呸!顺路顺到宸栖宫来了,骗鬼呢?”分明就是特地来看她的笑话!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陆晼贞主仆,你们等着,我和娘娘定要让你们好瞧!” ------------ 第二百七十六章 香祸 慕梅被罚掌嘴的事已经成了宫中的一大笑柄,对此,宸栖宫上下讳莫如深。风波持续了大半个月,总算是过去了,而徐萤主仆反击的时刻也即将来临。 二月下旬,天气越来越暖和,雨水代替了雪花接踵而至。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陆晼贞却一点都不喜欢这难得的气象。因为每逢阴雨潮湿的日子,她受过箭伤的旧患便会隐隐作痛。 她现在居住的漪澜殿西配殿,哪里都好,就是一到雨天爱泛潮。刚巧她又最受不了这个,想着生完了孩子莫不如再搬回去吧。 陆晼贞捂着胸侧,表情不适:“这屋子湿气太重了,情浅,你去再多添些香料,把殿里的所有香鼎都点上!” “哎!”情浅答应一声,将内务府孝敬的明庭香和愒车香各取一半,添入外殿的鎏金百合大鼎;再将另一半加到寝室中的青花缠枝香炉里。她用扇子扇了扇香炉口,好让飘出的香气尽快挥发。“小主,你觉着好些没?” “嗯。”陆晼贞抚着肚子,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你去给我灌个汤婆子吧。”她本身就畏寒,自从怀孕就更不能受凉了。可宫里的地龙早就撤了,害得她只能靠热水取暖。 情浅下去准备,陆晼贞独自一人闲适小憩。她犹觉得房中霉味略重,索性端了香炉放在自己跟前。 陆晼贞卧而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小腹一阵抽痛。 “哎哟!”她不禁呻*吟出声,摸了摸肚子,感觉不妙!遂大声呼喊下人:“来人呐!情浅!来人……我肚子不舒服……快请太医!”说完腹部骤痛如针刺,她想坐起来,刚一挪动便重心不稳地翻到了榻下。 陆晼贞摔下来时,还不小心勾倒了身旁的香炉。香炉倾泄,弹飞了盖子,里面正燃烧着的香末崩溅到了陆晼贞的脸上。烫得她哀嚎一声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闻声而来的情浅,吓得丢了手里的汤婆子,也顾不得是否会被里面的开水烫着。情浅直冲趴在地上的陆晼贞扑去:“小主!小主你怎么了?快醒醒啊!来人,传太医!”她这一嗓子总算惊动了院子里的宫人,一名腿脚麻利的太监急忙奔往太医院。 情浅用丝帕轻轻剥落陆晼贞脸上的香灰,只见晼贞左脸颊上被烫坏了拇指大的一块皮!天呐,这必然是要留疤了。她可怜的小姐,这一生怎么就这般坎坷呢? “小主,你振作点啊!太医马上就来了。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情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陆晼贞抬到了床上。她只觉得手心湿湿黏黏,举起来一看,全是血! “啊!”她被自己满手的鲜血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定睛一看,陆晼贞的裙角已经被浸染成赤色;回头再看地毯,一滩暗红的印记刺痛了她的眼睛!情浅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太医赶到时,情浅搂着陆晼贞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扑到太医脚下不停地磕头,求太医一定要救下陆晼贞和孩子。 “姑娘快起来,下官尽力而为。”太医将闲杂人等都请了出去,只留下情浅和一名医女做帮手。 “西配殿那边怎么回事,乱哄哄的?”此时的夏语冰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端着新茶正欲品尝。 “小主,奴婢去打听了!贞嫔小主突然晕过去了,还、还流了好多血!”被打发去问情况的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 “什么?”夏语冰立马搁下了还没入口的茶水,吩咐道:“梓悦,你快去通知皇后娘娘。我这就过去西殿瞧瞧!” 事态紧急,梓悦一点头,飞快地往凤梧宫赶去报信。 夏语冰心道阿弥陀佛,这个贞嫔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她好不容易复宠,经不起再吃一回挂落了! 碎碎念着来到西配殿,只见一群宫女太监都堵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夏语出声惊动人群:“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干活去!”宫人作鸟兽散。她抓来离得最近的一名宫女,询问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家小主要不要紧?” “奴婢夏儿,见过豫嫔!”小宫女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请安。 “都什么时候了,还请什么安啊!我问你,贞嫔究竟怎么样了?”夏语冰急得不行,可偏偏这个夏儿是个慢性子。 “回豫嫔,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见情浅姐姐大声呼救,才跟着同伴出来看热闹……”夏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太医不让我们靠近,奴婢也不知道小主状况如何。只是……只是奴婢看见了情浅姐姐手上……有血!” 坏了,见红了!夏语冰预感事情变得严重了。她挥挥手让夏儿退下,自己则在殿外焦急地等待皇后的到来。 “皇后娘娘驾到——”德全尖细的声音响彻漪澜殿。 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凤舞,携着一股怒气而来:“贞嫔人呢?” 夏语冰迎上前去行礼,回答道:“贞嫔在寝殿里,太医正在为其诊治。” 凤舞语气有些不耐烦:“有结果了吗?孩子有没有事?”前阵子才被徐萤惹得不快的凤舞,这会儿又要处理嫔妃们的这些烂事,她心情能好才怪! “还没有,请娘娘入殿等候吧。”夏语冰将凤舞一行人引至外殿就坐。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太医总算从寝室里出来了。 “太医,贞嫔母子怎么样了?”夏语冰替皇后上前询问。 太医摇了摇头:“大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可胎儿……唉!恕微臣医术不精,没能保住皇上的龙嗣!”说着对皇后深深一拜。 “罢了,错不在你。”凤舞才不在乎陆晼贞的孩子保不保得住。 “另外……”太医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有话直说!本宫还有好多事要忙,没空跟你在这打哑谜!”这帮迂腐的老头子,说话拖泥带水,一点都不痛快! “是。回皇后娘娘,贞嫔的面部被香末烫伤,恐怕再不能恢复如初了……”太医惋惜地叹着气。 “太医是说,贞嫔破相了?”没了孩子,又毁了容貌,陆晼贞算是彻底玩完了。 太医的沉默回答了一切,凤舞也未为难,直接命他下去配药。 “走,随本宫进去看看。”凤舞带上妙青,与夏语冰主仆一同进入寝室。 情浅还伏在床头哭泣不止,凤舞看着心烦。妙青会意地拎起情浅,甩手便是两记耳光,低斥道:“小主出了事,做奴才的就只知道哭天抹泪,要你何用?给我闭嘴,安静点!” 情浅被打懵了、吓傻了,顿时一声不敢吭,颤抖着退到床脚跪着。 凤舞用护甲轻轻碰了碰陆晼贞的素颜,不无遗憾道:“这么标致的脸蛋儿,可惜了。” 陆晼贞被触碰到伤口,似乎觉出了疼痛,嘤咛一声,有要转醒的迹象。 “太医有说是为什么会流产吗?”方才一时情急,忘记问太医,只能问问当时在抢救现场的情浅了。 情浅缩在床脚,害怕得还没回过神来。妙青踢了踢她的鞋子,提醒道:“娘娘问你话呢!” “啊?!”情浅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连忙挪近些回话:“太医说,小主体内有摄入麝香的迹象。可是、可是我家小主从来就没碰过那玩意啊!奴婢也知道孕妇最忌讳什么,除去内务府送来的两种香料用作驱潮,宫里就再没点过别的香啊!”内务府总不至于送来含有麝香的香料吧? 妙青捻了一撮地上的香灰,搁在鼻下嗅了嗅:“娘娘,是明庭香和愒车香,并无不妥。”因为这两种香邓箬璇也用过,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凤舞转头审视着夏语冰。夏语冰知道皇后是怀疑她在搞鬼,果然还是免不了无辜受牵连么?她连忙跪下身子,剖白道:“娘娘,嫔妾发誓,这事儿跟嫔妾没关系!” 梓悦也跪下力证小主清白:“皇后娘娘明鉴,我家小主待贞嫔亲如姐妹,断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自陆晼贞搬进漪澜殿,不时就缠着夏语冰,哪一次不是和和气气地款待着的? “切,表面的和气谁不会装?女人的嫉妒心,谁说得准呢?”妙青不相信地嗤笑道。 “姑姑怎可这般疑我家小主?”梓悦愤愤不平,正欲再做分辨,却被夏语冰制止了。 夏语冰深深一拜,正气十足:“嫔妾复宠以来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娘娘可知?”凤舞瞟了她一眼没做声,她便继续说道:“嫔妾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有个孩子!有一个属于自己、能依靠终生的孩子。这段时日,贞嫔喝下过多少安胎药,嫔妾就吃了多少坐胎药。嫔妾就盼着皇上来瞧贞嫔时,也垂怜嫔妾……嫔妾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孕育子嗣!试问这样的嫔妾,会将麝香之类的‘禁物’藏在身边吗?更别说拿它去害人了!” 凤舞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被说动了。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夏语冰不是个心怀恶意的人。 夏语冰似自嘲一笑:“这些年,嫔妾吃过的挂落还少吗?反正也已经习惯了,信不信都由娘娘吧。只不过,嫔妾希望娘娘能彻查此事,还无辜之人清白!”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万朝会开幕在即,本宫可没这工夫。回头通知下去,贞嫔小产的事儿,就交给皇贵妃和德妃查办。”徐萤不是闲得闹心么?正好给她找点事做! ------------ 第二百七十七章 草率 凤舞哪清楚徐萤和陆晼贞的恩怨,她的决定正中徐萤下怀,这可把徐萤乐坏了! “哈哈哈……皇后总算做了一个让本宫称心的决定!”看她这回不好好整治了陆晼贞!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咱们总算有机会了!”慕梅可没忘了半个多月前,情浅特意来看她笑话的事情。情浅一个奴才,若不是奉了主子的意思,敢这么嚣张地来羞辱她? “你放心,本宫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恶心!羞辱你,就等同羞辱本宫,她们主仆俩也是活得腻味了!哼!”徐萤知道慕梅为了掌嘴丢脸的事儿耿耿于怀,她又何尝不是? “多谢娘娘还记挂着奴婢的委屈。皇后命德妃协助查办,娘娘是否要派人到景怡宫知会一声?” “季夜光肯定已经知道了,可她忙于女儿亲事,哪有空理会这些?不去也罢。”灵毓公主成年了,德妃正尽心尽力地为女儿挑选未来的驸马呢。陆晼贞这等晦气又烦杂的“小事”,还是不劳她操心了。 “既然要查,那事不宜迟,咱们去漪澜殿走一趟吧。”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想必陆晼贞的身子也缓过来了。 “娘娘有所不知,贞嫔不是破了相么?现在一概不见外人,就连同住的豫嫔想探病,都被拒之门外了。”慕梅心中暗爽,变成丑八怪的贞嫔,看她还拿什么嚣张! “本宫是奉旨调查,焉是她说不见就不见的?谁惯她的毛病?走,本宫倒要看看,她敢不给本宫开门?”说罢披上披风,带着慕梅、冬福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往漪澜殿去了。 “小主,不好了!不好了!皇贵妃带着一帮人,正往咱们宫里来呢!”梓悦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 “慌什么?皇贵妃定是来查案的,咱们只需配合就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夏语冰淡然以对。 “可是,奴婢总觉着皇贵妃来者不善啊……”瞅那架势简直像要抄宫一般。 “她的这股不善,只怕不是对着咱们的。把门关上,做自己的事便好。”夏语冰被连累得怕了,别人的是非她不参与。 “那这盅养颜燕窝……”刚才吩咐小厨房做好的补品,原是要送到西配殿的。现下梓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还端着它做什么?”夏语冰劈手夺过燕窝,顺着窗口倒了出去。她算是看明白了,后宫明哲保身最要紧,和谁都别走得太近。 徐萤一进漪澜殿就直奔西偏殿,看样子全无“打扰”夏语冰的意思。 “贞嫔何在?皇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还不出来跪迎!”慕梅趾高气扬地呼喝着,她今天就要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情浅好不容易哄睡了陆晼贞,这会儿慕梅在外面大吵大嚷,陆晼贞烦躁地翻了个身。陆晼贞的情绪一直不稳,情浅真怕她醒来又是无休止的悲泣。 “来了来了!”情浅用棉花团塞住陆晼贞的耳朵,自己跑出去接驾:“奴婢恭迎皇贵妃大驾!” “你家主子呢?让她出来,本宫有话要问她。”徐萤也不客气,径直进了大殿落座。 “回皇贵妃,小主最近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刚刚才睡下……”情浅话没说完,就被慕梅劈头盖脸两个耳光打得嘴角流血。 “贱婢,你这是在顶撞娘娘吗?你一个奴才,能代表你的主子吗?你这是对娘娘大不敬!”慕梅甩了甩手,打得太用力,她自己的手都有些疼了,但心里还是解恨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只是醒着的小主着实……着实失态,奴婢也是怕她惊扰到娘娘。”情浅的两颊高高肿起,她觉得智齿软麻,恐怕是牙根松动了。 “失态?本宫倒想见识见识。立、刻、去、传!”徐萤已然是不肯商量的命令口吻了。情浅认命地闭了闭眼睛,进屋去叫醒陆晼贞。 “小主快醒醒吧,皇贵妃来了!”情浅摘掉陆晼贞耳朵里的棉团,推了推她。 “干什么?吵死了!”陆晼贞觉浅,被人一推就幽幽转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情浅那一张红肿不堪的脸,吓了一跳道:“你怎么搞的?想吓死我啊!”说着狠狠推开了情浅。 “皇贵妃来了……”情浅觉得委屈,被外人欺负了不说,连自己人也嫌弃她。 “她打得你?”陆晼贞火气上涌。 “是慕梅下的手。”眼泪终于绷不住,滴落了下来。 “狗、奴、才!”陆晼贞咬牙切齿,险些失控。 还好情浅清醒,劝她莫要冲动:“小主切勿动怒。皇贵妃来势汹汹,我们……惹不起啊!”从前还有晼贞腹中的孩子撑腰,如今……是什么都没了! 一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和靓丽的容颜,晼贞悲从中来,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不停。 “小主,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皇贵妃是来彻查小主流产一案的,怎么说我们也得应对过去啊!”如果真能找出加害之人,她也算不白受委屈。 陆晼贞强撑起精神,戴上面纱,扶着情浅的手走出了寝室。 “哟,千呼万唤始出来,贞嫔的架子真大!”慕梅甩了甩手帕,嗤之以鼻。 “嫔妾给皇贵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陆晼贞小产后身体虚弱,又加上终日伤怀,以致气息羸弱。 “免了,赐座。”徐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怀好意地问道:“贞嫔何以轻纱覆面?是见不得人么?” “嗤——”慕梅虽掩着口鼻,却故意发出很大的嘲笑声。 “嫔妾的脸……受了点小伤,不宜见风。还望娘娘见谅!”陆晼贞死死握住拳头,她真恨不得抓烂徐萤和慕梅的脸! “是吗?只是小伤么?本宫怎么听说,贞嫔你的脸毁了?”徐萤的眼中盛满恶毒,她的话似一把锋利的匕首自插陆晼贞心窝! “没……没有的事!是谁胡说的?!”陆晼贞是万万不愿接受事实的。 “谁说的都无所谓,本宫今日是特地来调查,究竟是谁害了你小产的。”徐萤靠近晼贞,隔着面纱拍了拍她的脸:“贞嫔还不谢谢本宫?” “嘶——”徐萤故意碰到了伤口,一阵刺痛袭来,晼贞忍不住躲开。她扭过脸,极力掩饰眼中的仇恨:“谢娘娘恩典!” “嗯。”徐萤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跟来的一帮太监宫女:“你们几个,给本宫看好西配殿里的人,不许他们擅自乱动;你们几个分散开去搜,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慕梅跟本宫去贞嫔房里瞧瞧。” 徐萤命令一下,各人各司其职。陆晼贞想跟随一块儿调查,被徐萤一个手势阻止了:“就你现在这副身子骨,还是免了吧。别真凶没找到,再把自个儿折里!”陆晼贞只得坐回原处。 徐萤主仆进入寝室,慕梅回身将房门关紧。 徐萤踱步来到那尊惹了大祸的青花缠枝香炉跟前,掀开炉盖瞧了瞧内壁的涂层,尚未融尽。 “娘娘,这个怎么处理?万一被发现了……”看着涂层的颜色,怕是再烧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化净。可是,她们也没有理由明目张胆地销毁这些香炉。 “怕什么?谁会想到这东西有问题?”徐萤敲了敲香炉盖,自信无比道:“当日香炉被撞翻了都没人察觉,现在重新收拾好了,谁还会再注意它?” 就算被发现了,东西也是钟澄璧送来的,与她何干?到时候,就算是胡枕霞,也会为了自保将所有罪责推卸给钟澄璧。钟澄璧不过一个司设,她的话能有几分重量?她还敢指控上级不成?况且,徐萤有一百种让钟澄璧闭嘴的方法! “娘娘说的是,若贸然处理了这些香炉,反而惹眼。”左右是徐萤主理案件,结果也自然由她们说了算。只要眼下敷衍过去,等过段时间炉壁里的麝香都化掉了,就死无对证了。 “待会儿出去,本宫就说没什么异常。最终本宫会把贞嫔小产定性为意外,谅她也没有办法。”陆晼贞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徐萤就派人摆平了那个太医。无论以后谁再询问他,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提到过“麝香”二字。 “娘娘英明!”这回贞嫔真叫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 “行了,也‘调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徐萤仔细地把香炉盖摆回原来的位置,从容不迫地走出寝室。 见徐萤出来,情浅立刻扶着陆晼贞上前询问结果:“敢问娘娘可有什么发现?” “并无异常。”徐萤故作遗憾地摇头,然话锋一转:“不会是贞嫔自己不小心掉了孩子,偏要编出个莫须有的理由推卸责任吧?” “皇贵妃怎能诬蔑嫔妾?难道嫔妾会拿自己的身体和孩子开玩笑吗?”陆晼贞简直怒不可遏!查不出结果就直说,何必倒打一耙? “本宫只是随口说说,贞嫔不必这么大反应。太激动,反倒可疑,不是么?”徐萤轻蔑一笑。 其他搜查的宫人陆续回来,皆报没有发现可疑。他们是徐萤宫里的人,自然不可能会发现“疑点”。 “看来本案只是个意外。贞嫔还是节哀顺变吧!”徐萤假惺惺地劝慰。 陆晼贞哪肯罢休,她挣开情浅扑着拉住徐萤的手腕,抗议道:“娘娘怎能如此草率?太医都说是受了麝香之害,娘娘怎能说是意外?” “滚开!”徐萤嫌恶地甩开纠缠不休的陆晼贞,一不小心脱落了小指上的护甲。她也懒得去找回,只想赶紧拜托麻烦:“本宫早已问过太医,他根本就没提到过什么麝香。贞嫔是伤心糊涂了,听差了吧?不信你们就再去问问太医。”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情浅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会错?可惜她人微言轻,没人会信她而不信皇贵妃! 徐萤丝毫不理会陆晼贞主仆的抗议和哀求,又去往豫嫔的东偏殿,草草检查一番便回宫了。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厌弃 陆晼贞颓委于地上,义愤难平以拳捶之:“这与草菅人命有何分别?” 情浅吓得赶紧掩住晼贞的嘴:“小主可不敢胡说!”即便心里这样想的,也不能宣之于口啊! 晼贞推开情浅的手,凄然道:“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怕什么?”她抓过情浅的手,目光中燃起熊熊烈火:“我要见皇上!你再去请,就说我的情况又恶化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见到皇上!” 陆晼贞小产已经过去三天了,可作为丈夫的皇帝却一次没露过面,只是遣人送来几句不痛不痒的慰问和一大堆补品。这叫人不能不感叹帝王的薄情,陆晼贞亦是心寒不已。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先让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小主的身子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了!”到底是从小服侍的丫鬟,对主子的情谊多少渗入了亲情的成分。 至少情浅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晼贞稍感欣慰。可她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我这副残躯,即便再珍重也不会有人稀罕了……”她的脸毁了,难不成还指望着今后依旧恩宠如初么? “小主别灰心,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机会的!孩子……也会再有的!”情浅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了。 陆晼贞苦笑了一下,摇着头:“没了,都没了……”她的孩子、容貌和恩宠,统统毁于一旦了! 情浅不愿再提那些伤心事,哄着晼贞睡下之后便要去请皇上。她走到外殿时不经意间踩到了一个硬物,拾起来一看原来是皇贵妃甩脱的那根护甲。看着护甲便能想起它恶毒的主人,正欲狠狠地摔坏它,突然发现有一处不妥——护甲内侧沾了好些香灰。 不对呀,皇贵妃那么高雅尊贵的人,护甲里怎么会有香灰?如果是下人不小心弄脏了徐萤的护甲,依她苛刻的性格,也不可能就这样戴出来啊!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这些香灰是在漪澜殿中沾上的! 徐萤查看了寝室里的香炉?之前皇后来的时候已经验过了,香料没有问题。徐萤是不放心,再查一次?还是另有企图? 天呐!她不会借着调查的机会,往小主房中的香炉里下了什么毒药吧?情浅突然想起去年太后寿宴上,那碗毒死人的杏仁乳酪!要知道,徐萤早就起了害死陆晼贞的心思了! 情浅小心翼翼用手绢将护甲包好,去请皇上的事儿先放到一边,她要先好好检查一下小主的房间才行! “叫你去请皇上,你怎么又回来了?”原来陆晼贞根本就没能入睡。也是,大悲大痛之下,又得几人能安枕? “小主,奴婢有大发现!”情浅将护甲拿给陆晼贞看,又把自己的猜测跟她说了一遍。 “皇贵妃定是要害我!她要害我呀!”陆晼贞激动地摇晃着情浅的肩膀,她就知道徐萤没安好心! “所以奴婢才想着先检查检查小主的卧室!”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主仆二人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都没有啊!”就连嫌疑最大的香炉,她们都检查过了,里面并没有多出什么“可疑”的东西。陆晼贞颓丧地坐回床上。 “这就怪了……”难道是她想错了?情浅想不通地抓了抓头发。 陆晼贞自嘲道:“算了,可能是我们多心了。如今我落得这步田地,简直是生不如死!也不需要她这般处心积虑了……”说不定,徐萤见过她的惨状后改变主意了。非但不想让她死了,还要看着她痛苦地活着! “不管这香炉有没有问题,咱们都别再用了。奴婢这就去把它给砸了!”凡是还是小心为上。 “等等!先别砸!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炉一灯,都是皇上为了豫嫔和我特意布置下的。你若贸然毁了这香炉,被皇上察觉就不美了!即便要砸,也要等皇上看过我之后。”反正皇帝下次来看她,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好,就听小主的。那奴婢先把它搁到外间去,这几日也不用它燃香了。”情浅把香炉放在了一个角落里。但她总觉得,徐萤护甲上的灰来得蹊跷,还是先暂且留着吧。 第四天,皇帝终于抽出空闲来探望陆晼贞了。 “贞嫔,是朕来迟了,你受苦了。”端煜麟一进来就对晼贞大呼歉意,还搂着她不住地安慰。 晼贞靠在皇帝的怀里,泪如雨下:“好在皇上怜悯臣妾,还愿意来瞧臣妾。” “贞嫔这是哪里的话?你是朕的爱妾,朕怎会置你于不顾?全因万朝会的准备事宜太过繁忙,这才耽误了几日。朕,其实是一直记挂着你的!”无论他的话是真是假,此时听在陆晼贞耳中都宛如天籁。 端煜麟想要替她抹去眼泪,却发现收到了面纱的阻隔。他只能遗憾地罢了手,劝慰道:“贞嫔快别哭了,沾湿了伤口就不好了。”他又不禁轻抚了下她的面纱,问道:“究竟伤到什么程度,可否给朕瞧瞧?” 陆晼贞瞬间别过脸去:“皇上还是不要看了!臣妾怕吓坏皇上,怕……您见过之后,对臣妾‘深恶痛绝’。”她还在犹豫,是否要用伤痕来博取同情?这揭开面纱的代价,是值与不值? “你说得也太严重了!朕在你的眼中,难道只是个注重皮囊的肤浅之人?来,让朕看看你!”端煜麟言语中略微不悦,陆晼贞骑虎难下,竟也推托不得了。 她轻轻摘下面纱,缓缓地将面容展露在端煜麟眼前。右脸还是肤若凝脂,可左脸却不复吹弹可破——一块两寸长拇指大小的暗红烫伤斑,赫然印在苍白的脸蛋儿上!就好像一条吸血虫吸附在桃李之上,不仅破坏了美感,更让人丧失了一品其鲜的欲望。 看到陆晼贞左脸颊的一瞬间,端煜麟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更使得陆晼贞一颗满怀期望的心,跌落谷底。他到底看重的还是女子的容色! 陆晼贞眼泛泪光,强忍委屈:“皇上可是嫌弃臣妾了?” 端煜麟的回答有一瞬间的犹豫:“没、没有!怎么会呢?贞嫔天生丽质,这点小小的疤痕,瑕不掩瑜、瑕不掩瑜!”他干巴巴地笑着。 “皇上说得可是心里话?”陆晼贞的眼中分明写满不信。 端煜麟心虚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贞嫔你不要多想,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要紧。” 陆晼贞擦干泪水,复又把面纱蒙好。这才敢直视皇帝说话:“皇上可知,臣妾小产并非天灾,乃是人祸?” “什么?”端煜麟大吃一惊:“可是,皇贵妃昨日觐见,说贞嫔你滑胎实属意外啊!”徐萤派去的人没查到什么可疑,就连最有嫌疑的豫嫔也被证实是无辜的。 “不可能!臣妾作息饮食,处处小心,怎么会有意外?为了保护好龙胎,臣妾甚至都未曾出过漪澜殿的大门!”陆晼贞情绪开始不稳。 “可皇贵妃没有理由撒谎啊!”端煜麟不解。 “或许皇贵妃真的隐瞒了什么呢?”陆晼贞激动起来。她真想就这样大声告诉皇帝,他以为“大公无私”的皇贵妃,拿她做过肉盾!为她制过毒食!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端煜麟的脸色黑了下来,严厉道:“贞嫔的意思是,皇贵妃欺君?”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小小嫔位,贵为皇贵妃的徐萤会为了陷害她而欺君?他不信。 端煜麟不信,是因为他不知道二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如果他清楚了真相,不知会不会改变想法。但是可惜的是,陆晼贞目前还没有能让皇帝改变想法的有力证据。 口说无凭,这便是陆晼贞的悲哀。 “皇上不信臣妾?”晼贞悲戚地凝望着皇帝:“臣妾怎会拿孩子的事情开玩笑?是太医亲口对情浅说,臣妾体内检出了麝香的痕迹!臣妾素不喜麝香,这您是知道的!” “情浅?你的贴身侍女?”端煜麟狐疑地看着她道:“也就是说,太医的话只有你的侍女听见了,也是她后来转告你的,是不是?” “当时臣妾命悬一线……但情浅听到了,她定不会骗人的!”陆晼贞昏迷中肯定是听不到太医说话了。 “你怎确定她是不是在骗人?就算她没骗人,万一是她听错了呢?”端煜麟无奈地摇了摇头:“朕已经召当日的太医问过了,他不曾说过什么麝香,是你的婢女听错了。” “不是的!情浅不会听错的!一定是太医撒谎!臣妾要求与他对质!”陆晼贞死死抓住皇帝的胳膊,为什么皇帝就是看不到她的冤屈呢! 端煜麟不耐烦地推掉她的手:“贞嫔,你闹够了没?朕不是只听皇贵妃一面之词的!朕也问过皇后了,她说刚进屋时,见你那侍女抖若筛糠,俨然是惊吓过度了!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幻听不是没有可能的。” “惊吓过度?呵、呵呵、呵呵呵……”陆晼贞似疯似魔,居然狂笑不止。 “贞嫔?贞嫔?”端煜麟叫她几声,没反应。他制止不了她瘆人的笑声,于是恼羞成怒:“贞嫔!” 这一声怒斥,总算令陆晼贞安静了下来。她用怨毒地目光盯着端煜麟,用宛若寒冰般的声音问道:“皇上说过不嫌弃臣妾,是真的吗?” “……”端煜麟沉默了,他起身理了理衣袍:“朕看你是太累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朕不打扰你了。” “皇上还会再来看臣妾吗?”冷硬的声线中突然又夹杂了哀求的波动。 端煜麟没有回答她,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发现 皇帝走后,陆晼贞既不哭也不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安静得仿佛死去一般。 情浅踟蹰再三,终还是推门而入。 “小主……”没人应她。情浅蹑手蹑脚来到床前,见陆晼贞瞪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帐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小主,你看什么呐?” “你看那个……”帐顶悬着一个绣着金龙的紫锦福袋,看得出是才新制没多久。陆晼贞忽觉讽刺:“这个福袋还是过年的时候,皇上亲手系上的。他说有龙气庇佑着我们母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呵,多可笑?” “皇上他……”方才皇帝离开时面色不愉,情浅就猜到了几分。 “别提他!男人都是负心汉,有一个算一个!”孙森撒手人寰,留她孀寡;林泽流水无情,令她感伤;现在连皇帝都厌弃她了!她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还不如当初就被那一箭射死! 陆晼贞腾地坐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扯掉福袋掼到地上:“给我拿出去烧了!” “可这是……”这个福袋是御赐之物,随意损毁乃是藐视君威。 “我说烧了,你听不懂吗?!”陆晼贞发飙。 “是,奴婢这就去!”情浅把福袋塞进袖子里,想着还是挖个坑埋了比较好。 “等等!”陆晼贞突然又叫住她,情浅以为小主改变主意了,却不料是再添一道命令:“把那青花缠枝香炉给我砸碎了;外殿的鎏金百合大鼎也封上。从今往后,我的寝殿里不许用香!” 情浅答应着,抱上香炉一路跑到了漪澜殿后院的红枫树下。她先是埋了福袋,再拾起一块坚硬的岩石狠狠地砸向香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叮咣敲了半晌,总算是把香炉给砸成了几瓣。 这时忽闻有嬉闹声渐进,情浅不想被人发现,连忙用脚拨了些泥土,草草地掩盖住香炉碎片。随后快步离开了。 情浅可能是过于匆忙慌乱,竟没注意到碎开的香炉,其内壁暴露在阳光之下显出了异样。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上面腻了一层褐色的、封腊般的涂层! 梓悦和两名东偏殿的宫女,有说有笑地来到后院。 “梓悦姐姐,这枫叶变红还早着呢,你现在来捡可不是时候啊!”宫女豆儿不解。 “谁说非得要红色的了?小主只说想用枫树叶做些书签,又没规定颜色!对吧,梓悦姐?”另一名叫芝麻的宫女接话道。 “对,现在的枫叶虽还都绿着,可绿色也绿色的美!”梓悦笑笑:“快别傻站着了,你俩去那边摘,我去那边。记得要挑形状好的、完整的!” “知道了!”豆儿和芝麻各自散开,梓悦也朝着方才情浅埋东西的方向走去。 梓悦全神贯注地寻找合格叶子,一不留神就踩到了一块“尖石头”,硌得她脚心生疼! “哎哟!”梓悦轻呼出声,连忙坐下来脱掉鞋子,看看脚底板扎破没?还好只是有些红了,并没出血。 真是的!哪里冒出来的石头?她可得看看险些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她扒拉扒拉掩盖“石头”的泥土,发现下面竟是某种器皿的残骸! “这是什么玩意?”梓悦捡起一块黑漆漆的碎片,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看。花纹还挺眼熟!好像是……是香炉!是青花缠枝香炉! 司设房为庆祝豫嫔晋封,给漪澜殿添置了好多用具。其中就有一对青花缠枝香炉,放在东西配殿各一只。梓悦手里的碎片,肯定就是西配殿里的那只! 不过,好好的香炉砸了干嘛?还是说不小心摔破了?梓悦举起碎片对着阳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黑漆漆的一面好像是被涂上了一层什么东西? 有问题!最近漪澜殿发生了不少乱事,她觉得这东西绝对有问题!梓悦不敢声张,悄悄捡了两块碎片藏进袖子里。一切等回去禀报了豫嫔,再作打算。 “梓悦姐,我们摘好了,你好了没?”远处传来芝麻的呼唤,看来她俩的任务完成了。 梓悦随手撸了一把枫叶丢进篮子里,回应着:“哎,好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一回到寝殿,梓悦立马紧闭大门,匆匆忙忙地找到夏语冰。 “枫叶采回来了?”夏语冰挑出几本心爱的书籍,正是要为它们做书签。 “先别管这个!小主,你看奴婢发现了什么?”梓悦兴奋地把香炉碎片拿给夏语冰看。 “这是什么呀?看起来脏兮兮的!”夏语冰拈起一片,看了看,惊呼道:“青花缠枝香炉?谁把它打破了?” “小主误会了,这不是咱们殿里的那只,是贞嫔的。”梓悦指了指内壁那面:“小主你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不是糊了什么东西?” 夏语冰推开窗子,让日光透进屋里,借着光线再一细看好像真的有! 这东西十分诡异,而且藏得极为隐秘。涂层只有在明亮的日光下才能看清楚,若放在昏暗的卧室中,则不易被发现。更何况,香炉本就是不透光的,谁还能注意到它?这也是为什么陆晼贞主仆在检查香炉时,什么都没发现。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梓悦的脑子飞速地转着,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和贞嫔小产有关系啊?” 这个想法令主仆二人都吃了一惊。夏语冰拔下簪子,在碎片上使劲儿刮了刮。涂层簌簌落下,梓悦赶紧扯过一张白纸接住。 “不管这是什么,先找太医验验。”夏语冰捏了捏梓悦的臂膀:“记得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梓悦点了点头,包好这可疑的粉末,匆匆赶去了太医院。 过了一会儿,梓悦带着那包粉末和一份太医的检验结果。 “小主,是麝香!”梓悦将记录了结果的纸单递给夏语冰:“除了麝香,里面还混有琥珀的碎屑。我想应该就是涂层的表面,应该是用琥珀将麝香封存在香炉壁上的。” “到底是谁做的呢?”夏语冰盯着那两块碎片,这一定就是害贞嫔流产的罪魁祸首了。肯定不会是贞嫔自己做的,是漪澜殿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她毫无头绪。 “这些香炉、摆件都是按照皇上的吩咐,由司设房打造的。怎么还有人敢动手脚?真是不要命了!”梓悦啧啧感叹,这后宫之中的“亡命之徒”还真不少! “皇上……司设房……奉命打造……”夏语冰绞尽脑汁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难道是皇上……梓悦!快,快把咱们殿里的香炉、香鼎都一一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涂层!” “啊?”梓悦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主子就突然下了命令,她也只有立刻照办。 经过一番折腾,果然不出夏语冰所料,她寝殿里的大小香炉都有问题!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梓悦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吧。 夏语冰呼吸不畅,她急喘着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道理啊……” “小主你在打什么哑谜啊?急死奴婢了!”梓悦抓着夏语冰的袖子,求她说说清楚。 “这批香炉……在送进漪澜殿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了。”夏语冰握住梓悦的手,冷如冰霜。看来,这次是她错了。不是她受了贞嫔的连累;反而是贞嫔小产的源头,实际在她身上! 送来之前,那就是在制作过程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钟司设?胡尚宫?还是……皇帝?! 梓悦也被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她讷讷地转头看着主子,声音颤抖:“不、 不会吧?不该是皇上啊!”如果皇上不想小主怀孕,完全可以赐避子汤啊,何必如此费事? “我也想不通,我也觉得不该是他……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么大能耐?”或许操作的是钟澄璧,但是幕后指使的一定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不一定哦!或者是皇后、皇贵妃……后宫中有权有势的妃子不占少数,总有一两个能买通尚宫局的关系!”梓悦大胆猜测,把嫌疑人的范围又扩大了。 皇后?皇后虽与太子有罅隙,但是迁怒到她的身上有些勉强啊;皇贵妃?她与徐萤素无交往,难不成徐萤会无故害她?其他的妃嫔,夏语冰就更想不出了,因为她从未与人结怨过。 “这件事太复杂了,先不要声张。这些器皿都不能用了,悄悄换掉;你再去一趟后院,把剩下的碎片全挖出来。快去!”夏语冰让梓悦赶快去办,自己则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 一连好多天,皇帝都不再踏足漪澜殿。或许是不愿面对一味沉浸在悲伤中的贞嫔吧?连带着也冷落了同住的夏语冰。漪澜殿一下子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自从发现了香炉的秘密,夏语冰就夜不能寐,偏又不能跟任何人讲,真是憋死她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夏语冰觉得自己再不出去走走,就要发霉了!她在后宫的朋友很少,同期入宫的也只和杜芳惟和玉芙蕖能聊上几句。可是现在杜芳惟不在了;玉芙蕖年后刚收养了九皇子,这会儿正忙着带孩子呢!她该找谁说说话呢? “小主不如去瞧瞧卫美人吧?她的心悸病一直不见好,也没什么肯理她,怪可怜的!”梓悦生了恻隐之心。 “也好,她也算是跟我一同入宫的姐妹。带上些补品,咱们去拜访一下。”如今的夏语冰戒备心大增,也只敢接触接触像卫楠这样人畜无害的妃嫔了。 ------------ 第二百八十章 探病 夏语冰从库房中取了一些名贵的药材,再包上几款精致的糕点,携了梓悦去翡翠阁探病。 徐萤的那一脚,算是绝了卫楠的命数。如今她只能躺在床上,熬过一天算一天。 “小主!有人来看你了!是豫嫔。”菱巧兴奋地进来通传。 除了皇后娘娘还肯赏赐些药材为卫楠续命,已经没有人愿意过问她了。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居然有人来拜访! “哎呀,我这蓬头垢面的,怎好见客?先请客人在外间稍等片刻,等我梳洗一下再请进来。”卫楠挣扎着起身。 “小主您慢点!奴婢已经给贵客沏好茶、让她们稍候了。这就是来替小主梳妆的!”经过多年的历练,蠢笨如菱巧也多少变得乖觉了些。 卫楠选了一件天青色祥云纹百褶裙,还能衬得她脸色鲜亮点儿;来不及编发髻,索性就戴上一顶碎珠蕊霜花金箔冠。略显隆重,但也没什么要紧。 打扮妥当,卫楠半倚在床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请客人进来吧。” 夏语冰端着茶盏,迟迟未能入口。这哪里是能待客的茶?光是闻了闻,就觉得一股子沉涩!可见是放了许久的陈茶。 “梓悦,你瞧瞧……”夏语冰将茶盏盖子揭开,递给梓悦。 梓悦看了看在水中沉浮的品相不佳的茶叶,可怜道:“想必卫美人的境况是真的艰难。”内务府的奴才惯会跟红顶白,连这样的次品也敢拿来给主子们喝? 夏语冰同情道:“是啊,卫美人好歹也是主子。就算再怎么不得宠,也轮不到奴才践踏啊!”看卫楠的待遇,竟是比她失宠之时还凄惨几分! “许是因为卫美人得罪了皇贵妃?”梓悦悄声把听来的传闻讲给夏语冰听。 夏语冰这才知道,卫楠的病积重难返,这里面还有皇贵妃那一脚的“功劳”!她不由得用帕子掩了嘴,目露嫌恶,心道这皇贵妃真是心狠手辣! 正当主仆二人感慨之际,菱巧从卧房内出来,请她们进去。 夏语冰起身移步,就在要进入房间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房门外一侧的置物架上,摆着一只样式眼熟的香炉。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那个香炉问道:“这个香炉,是何时开始放在这里的?” “哦,小主说这个呀?”菱巧过去捧了那香炉过来,近距离给夏语冰看:“这个可有年头了!原不是我们殿里的……”她指了指对面的东配殿:“这东西的旧主是原来的竹美人。您恐怕不知道吧?奴婢曾经还侍奉过竹美人一段时间。这不,她人都走了,奴婢就想着留下个东西做念想。” “你倒忠义。”夏语冰赞赏道。她接过香炉,手指顿时摸到了厚厚的一层积灰,仿佛是长久无人清洁。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脏?” 菱巧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这不是小主身体不好么?人都顾不过来,哪有空理它啊?再说了,这个香炉也没人用。”她讪笑着想要回香炉,但夏语冰却捧在手里不肯归还。 “是一直没人用吗?从前放在东配殿时,也不曾用过吗?”夏语冰语气焦急。 菱巧不明白豫嫔为何对一只香炉这么感兴趣?只好耐着性子回答:“那大概是六年前了吧,竹美人那是才刚刚被册封为采女,迁居到了翡翠阁。要知道,还是采女之位就能得到赐居,那真是无上的荣耀!当时,皇贵妃为表祝贺,特意命人铸了一个新鼎送到翡翠阁,这个香炉也是那时候一同送来的。” “你是说,这香炉是皇贵妃赐下的?”夏语冰觉得她貌似窥见了阴谋的冰山一角。 “是啊。”菱巧肯定地回答,随即惭愧地摸摸耳朵:“只不过那时候竹美人的近侍还不是奴婢,而是丽华殿的挽辛。所以,之前用没用过奴婢不清楚。但是自从奴婢跟了竹美人,这个香炉基本上就被束之高阁了。”因为慕竹觉得殿中的大香鼎已经足够用了,她不喜欢把卧室里也弄得“烟熏火燎”的。 听菱巧这么说,夏语冰眼睛一亮。她取下香炉的盖子,拿到室外对着太阳光仔细辨认。果不其然,内壁上真的附着着一层薄薄的褐色涂层!看样子,这香炉也是用过一段时间,但好在时间不长,还不足以令内壁上的东西完全融化。 夏语冰将香炉还给菱巧,朝着梓悦使了个眼色:“我进去陪卫美人说说话,梓悦你就不必跟着了,在外面守着就好。”趁菱巧转过身去放香炉,夏语冰指了指那个香炉,用口型说道:“看好那个!”梓悦收到,重重地点了点头。 菱巧将夏语冰送到卫楠卧室后,也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不甚熟悉的两“姐妹”。 “嫔妾卫氏,给姐姐请安了!”卫楠挣扎着想要给夏语冰行礼,被夏语冰连忙拦下。 “妹妹不必客气,你身子不爽,虚礼就免了吧。”夏语冰扶着她靠回床上。 “多谢豫嫔体恤。姐姐能来看嫔妾,嫔妾感激不尽。”卫楠的位分低微,打进宫起就没受到过别人的礼遇。如今失了宠,缠绵病榻,更是无人问津了。甭管怀着什么目的,豫嫔有心能来探视她一眼,她便都觉得满足了。 “这是什么话?后宫姐妹之间,本来就应该经常走动走动。之前我宫里也遇到些麻烦事,故而没抽出空来看望妹妹。还望妹妹不要见怪!”夏语冰十分能理解卫楠的心情。她失宠那会儿,也是盼着能有个人来看看自己,哪怕陪自己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有姐姐这句话,嫔妾死了也瞑目了!”卫楠搭上夏语冰的手,悲哀道:“嫔妾的身子恐难再支撑半年,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可是,嫔妾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她不想自己死了、发臭了,都没人知道;也不想死后没一个人记得她曾存在过。 “妹妹快别说丧气话!俗话说,否极泰来,妹妹正处在最坏的时候,挺过去就好了!你看看我,熬过大小风浪,不也苦尽甘来了?你要坚信,你迟早也有这么一天!”夏语冰这些话不过是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罢了。 卫楠摇了摇头,感激一笑:“姐姐安慰嫔妾,嫔妾心领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了。如果不是皇贵妃那一脚,嫔妾或许还能……可惜,现在不可能了。”她早已问过太医,太医说那一脚重创了她的心脉,已然是治不好的了。 “妹妹你也真是傻,好端端地为何要顶撞皇贵妃呢?她为人素来苛刻,你又是何苦与她正面冲撞?”自己跻身嫔位尚且谨言慎行,卫楠小小美人跟皇贵妃过不去,那不是自己找死? 卫楠又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姐姐有所不知,是皇贵妃主仆欺人太甚。侮辱嫔妾不够,还要羞辱嫔妾的母家!就连嫔妾已故的亲人,她们也不肯放过。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她简直恨死徐萤主仆的贱嘴了,日日祈祷她们下拔舌地狱! “着实过分!可是,皇贵妃不向来如此吗?宫中那个妃嫔没受过她的气?”人家位高权重,谁又能奈何她?夏语冰十分同情地握住卫楠的手:“我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孤身一人寂寞的很。想到妹妹与我处境相似,便心疼不已。若妹妹不嫌弃,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朋友了,你看如何?” 卫楠感动得泣不成声,回握住夏语冰:“谢谢姐姐垂怜。妹妹死后,若还能得姐姐记住,也算不白到这世上走一遭!”她揩去眼泪,郑重其事地说:“姐姐既诚心待嫔妾,嫔妾不妨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夏语冰正犹豫要不要接受她的秘密,只听卫楠提到是与皇贵妃有关,她便立马决定洗耳恭听。 “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一个计划。也算是嫔妾临终前的一个‘遗愿’吧……”卫楠气息虽虚弱,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嫔妾想扳倒皇贵妃!” “什么?”夏语冰手中的丝帕应声飘落:“妹妹你疯了?”她真怀疑自己幻听了,卫楠居然想凭自己的蝼蚁之力扳倒皇贵妃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简直是异想天开! “姐姐也觉得嫔妾疯了?是啊,嫔妾大概真的是疯了……”卫楠失落地低下头,喃喃道:“嫔妾知道,凭借一己之力不足以撼动皇贵妃的地位。可是,嫔妾就是不想见她活得那么得意、那么风光!” 方才窥破香炉秘密的一瞬间,夏语冰也恨毒了徐萤。可是卫楠的一席话,还是令她心惊胆战。 卫楠这辈子活得太憋屈!就因为皇后袒护她,皇贵妃就要作践她?凭什么?她不甘心啊!她抬头朝着夏语冰凄然一笑:“嫔妾就快不行了,可即便嫔妾下了地狱,也妄想着拖徐萤一起!至少,也要绝了她今后的舒坦!” “所以……你已经有计划了?”夏语冰不确信地问道。 “嫔妾想服毒自尽,嫁祸皇贵妃!”卫楠语出惊人。 “万万不可!”夏语冰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嫔妃自戕是大罪!况且,你敢保证一定能嫁祸成功吗?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办?”她觉得卫楠的计划太草率了。皇贵妃那般狡猾之辈,有凭有据都很难告倒她,更何况是无端陷害呢? “嫔妾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大不了就白死,反正也活不长了!”同归于尽是她想看见的最好结果;最坏也不过是徐萤平安无事,而她身首异处。 “妹妹好糊涂!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的家人呢?”夏语冰直视她的眼睛,语重心长道:“你的家人会因你而获罪,永世不得翻身!皇贵妃言语上的侮辱,你尚且不能忍受。你若真的那样做了,你觉得她会放过你的母家吗?届时,她会千百倍地折辱你的亲人,你死后能安心吗?” “不!不行!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卫楠终于崩溃,泪如泉涌。 ------------ 第二百八十一章 浑水 “妹妹别哭了……”夏语冰一边替卫楠擦拭着眼泪,心里一边盘算着成功打击皇贵妃的可能性。 “嫔妾想与姐姐交心,所以才冒险说了实话。但这件事,姐姐万万不可告诉别人!”不管最终成与不成,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恐怕不行。”夏语冰决定了,她想助卫楠一臂之力。 “什么?姐姐这话,难不成是要检举嫔妾?!”卫楠急了。 “妹妹别急,你听我说。我并无告发你之意,反而是想帮你!”如果在香炉内封麝香真的是徐萤所为,那么她与卫楠、陆晼贞也算有了共同的敌人! “真的?姐姐打算怎么帮嫔妾?嫔妾将死之人,可以不在乎别的,但万万不能连累了姐姐!”单从这一点上看,卫楠还是将良心的。 “妹妹的方法就别想了,铁定是行不通的。要想扳倒皇贵妃,就必须有真凭实据!”夏语冰斩钉截铁说道。 卫楠无奈:“可是……嫔妾上哪儿去找证据?” “不必找了,你已经有了!”见卫楠满脸困惑,夏语冰走到门口,朝外面吩咐了一声:“菱巧,麻烦你把刚刚那个香炉拿进来。” 菱巧赶紧照做,夏语冰微笑着接过东西,又将门关好回到床边。 “妹妹瞧瞧这香炉里面,有何特别?”夏语冰将香炉盖子拿开,让卫楠朝里面看。 卧室里光线不明,卫楠很难辨别出有何不妥。算了,也不再卖关子了。夏语冰用簪子在内壁上刮了几下,再取出簪子时,簪尾已经挂上了一层黑乎乎的粉末。 “这是何物?”卫楠壮着胆子摸了摸黑色粉末。 “麝香!”这香炉跟漪澜殿中的如出一辙,夏语冰敢肯定,里面必是也封了麝香。 天呐!卫楠似被火烫般地缩回了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把它封在里面的?做什么用的?” “做什么?自然是用来损害母体、胎儿了!”难怪她一复宠,司设房就巴巴地给漪澜殿里换这换那,原来都是为了混进这些个害人的东西!看来不想她怀孕的并非皇上,极有可能是皇贵妃! “嫔妾想起来了!这个香炉,原是属于竹美人的。听菱巧讲,竹美人当年也是很得宠的。这个香炉就是贺她加封迁居之喜的……现在看来,原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皇贵妃定是想利用这香炉里的麝香,使竹美人绝育!”卫楠突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又想到谭芷汀也居于东配殿多年,难怪总怀不上孩子,敢情都是受了这麝香之害! “一定就是这样!”夏语冰愤恨不已:“实话不瞒妹妹,我的漪澜殿里,也遍是这些害人的玩意!贞嫔滑胎,也多半是因此!” “我的天!皇贵妃真是居心叵测,她是想绝了皇嗣血脉?!”卫楠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她指着窗外:“东配殿里还有一尊大的香鼎,肯定也有问题!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没用的。那大香鼎里的麝香一定早已融化干净了。”烧了好几年,早就半点痕迹都不剩了。如果不是慕竹和谭芷汀弃用了这个小香炉,恐怕她们也拿不到这么有力的证据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卫楠此刻没了主意,全凭夏语冰指点。 “目前最重要的,是想法子联合贞嫔一起状告皇贵妃。她若知道自己因何没了孩子,肯定比你更恨皇贵妃!”皇后命徐萤调查贞嫔小产,却不料徐萤就是凶手!而徐萤又将所有人蒙在鼓里,一旦戳破,不单贞嫔恨死她了,就连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嫔妾身子不便,就劳烦姐姐去替嫔妾说项吧!不过姐姐放心,一旦说服贞嫔与嫔妾联手,嫔妾绝不提你半个字!”同时她也会劝服贞嫔,确保让夏语冰置身事外。 “好,我相信妹妹是信守承诺之人。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妹妹且等我的好消息吧。”夏语冰又与卫楠相互嘱咐了几句,便抱上香炉回了漪澜殿。 回去的路上,梓悦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可想明白了?真的要蹚这趟浑水?” “我亦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皇贵妃凭什么肆意害人,还能逍遥法外?”更何况她本身也是受害者,怎能就此罢手旁观? “万一皇贵妃死不承认,或者随便找个替罪羊呢?”若是费了好一通工夫,却只得了个不痛不痒的结果,那才叫一个悲催! “替罪羊?你觉得会是钟澄璧还是胡枕霞?”夏语冰冷冷一笑:“如果这两人中真的有人替皇贵妃顶了罪,那就更说明问题了!”这就表明徐萤与尚宫局的高层有勾连,即便一时半刻拿不到证据,也定会在帝后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 夏语冰本就没想过要借此一举扳倒徐萤。她要的,不过是帝后对皇贵妃的信任尽失!只要皇帝了疑心,徐萤今后的日子就别想一帆风顺了,晋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原来小主打得是这个主意?是奴婢愚钝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小主不傻,所以她要引得“大腿”与“大腿”相搏。 “废话少说,咱们赶紧回宫,拿上你挖出的那些碎片和这个香炉,好好去‘开导’一下贞嫔!”夏语冰是铁了心要拉陆晼贞下水了。反正陆晼贞不拼死一搏,就只能“烂死”在寝殿里了;但她却不想被贞嫔的“腐臭味”一直熏着! 回到漪澜殿,主仆俩迅速收拾好证物,将它们放进一个食盒里。夏语冰亲自提着食盒,款款行至陆晼贞门前。 “贞姐姐,妹妹来瞧你了。我给带了姐姐‘最想要’的东西来!”夏语冰轻轻扣响了房门。 “多谢豫嫔,姐姐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东西搁在门口就行。”屋内传来陆晼贞死气沉沉的声音。听她的语气,更像是生无所恋的样子。 “不行,这东西可是妹妹千辛万苦弄来的,怎么也得亲手交给姐姐才行呐!”夏语冰不肯走。 “我心领了,东西我不要了,你回吧。”陆晼贞就是不打算开门。 “你我姐妹同住,原还是亲亲热热的,可最近姐姐每每总是叫妹妹吃闭门羹,妹妹这心里可不大是滋味啊!”这一次,她可不会退缩了。 “你烦不烦啊?”突然眼前的房门被打开,陆晼贞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写满了烦躁不安。 “妹妹给姐姐请安。”夏语冰非但不恼,还恭敬地向陆晼贞行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晼贞这下没理由再把夏语冰拒之门外了,只好让她进屋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可没心情招待你!”陆晼贞往夏语冰手边搁了一碗已经凉透的茶。 夏语冰勉强抿了一口,也不赘言,直接把食盒打开推倒陆晼贞面前:“贞嫔看看,眼熟吗?” 陆晼贞拿起那些碎片,慌张地问道:“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些?” “你的侍女把它埋在后院的枫树下面了。”夏语冰淡淡回答。 “情浅这个蠢货!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陆晼贞气呼呼地踱来踱去,口里还喋喋不休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故意弄坏御赐的东西,是不小心打破了,我才想藏起来的!” “御赐?哈呵呵呵……”夏语冰突然发笑:“你真以为这东西是皇上赏赐的?” “难道不是吗?”这分明就是皇帝为了讨夏语冰欢心,为漪澜殿新添置的用具啊! “那你再看看这个,眼不眼熟?”夏语冰将从翡翠阁带回来的那个香炉拿给晼贞看。 “这个跟我的那个很像……你殿里的?”陆晼贞猜测。 夏语冰摇头:“翡翠阁东配殿,当年皇贵妃赏赐给竹美人的。跟我们宫里的一样——内里都加了‘料’。”她又举起一块碎片,将内壁的一面朝着陆晼贞:“你看到这上面的黑色涂层了吗?后面封了麝香!每次你点燃香料,这里面的麝香就会融在其中。你每天都吸着掺着麝香的香气,想不滑胎也难啊!” “啊!”陆晼贞尖叫一声,丢开手里的碎片。她似不能接受般地一个劲摇头:“不可能!我不相信!是谁?是谁要害我?!” 夏语冰叹气:“唉,我不确定是谁要害你。但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寝宫里的这些香炉、香鼎都被动了手脚。而且,我怀疑皇贵妃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既然徐萤曾经用这样的方法害过慕竹,同样也可能用在她们身上。 “是她!一定就是她!她早就想我死了!”陆晼贞激动得一把薅住夏语冰的前襟,好像疯魔了一般。 夏语冰尽力安抚着陆晼贞失控的情绪:“你先消消气。其实皇贵妃想害的是我。这批香炉是在你搬过来之前就送到了漪澜殿的,你只是凑巧受到我的牵连罢了。毕竟,皇贵妃也算不到你会迁来漪澜殿啊!” 陆晼贞松开夏语冰的衣服,垂首沉默了良久。她突然抬起头来,言辞确定道:“不!她知道。她算准了我一定会选漪澜殿!”一切都是徐萤计划好的! 夏语冰虽不完全明白,但是至此她能看出,陆晼贞与皇贵妃一定积怨已深。这次的流产事件,即将成为引爆二人宿怨的*! “姐姐有话慢慢说。如不介意,妹妹愿为姐姐分担一二!”夏语冰诱使陆晼贞说出她与徐萤之间的恩恩怨怨……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秀春 陆晼贞回想起她迁宫的头几天,她谢珊聊天正聊到兴头上。慕梅就带着一帮宫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说要给她的锦瑟居换家具。当时,慕梅还说了一些冷嘲热讽的话,似乎是在故意刺激她! 事后,她还就担心徐萤存了什么坏心眼,所以碰都没碰那些新家具。后来又听了谢珊的一通分析,才下决心要迁宫。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皇贵妃特意挑了个谢贵人在的时候,派慕梅来讽刺我。谢贵人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皇贵妃知道她一定会为我出谋划策。她这是一步一步算计着,实际上是把我给‘逼’到了漪澜殿来!”而漪澜殿里,早已事先为她备下了落胎利器! “皇贵妃果然心机深沉!太可怕了!居然能算计好你的每一步?!”夏语冰也不禁被惊呆了。 陆晼贞陆续将南巡归途中,徐萤抓她做挡箭牌,害她昏迷数月;太后寿宴企图用毒物害她,却误杀了周氏姐妹等事,都一一讲给夏语冰听。 “我知道,说出来没人会相信。我没有证据,所以也不敢对别人说。可是这些都是真的!就说那碗杏仁乳酪,很多人知道我对银丹草过敏,偏就是那碗里被下了剧毒,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若不是情浅机敏,将银丹草调换了一下,死的就算我了!”陆晼贞恨恨地拍着桌子:“她是怕我把她做过恶行抖出去,所以才三番两次地要置我于死地!” 杀人灭口?太像皇贵妃能使出的手段。夏语冰到处来意:“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我们是否该揭发皇贵妃的罪行?” 陆晼贞脑子一热道:“揭发?对!我们去告她!告诉皇上和皇后,她是多么恶毒!干了多少害人的勾当!”可冷静下来之后她有顾忌良多:“光凭这些碎片,能行吗?她之前害过我的手段,我们都没有证据的!” “你就是顾虑太多了!你都沦落至此了,还想那么多干嘛?她可都把你逼上绝路了,你就一点都不反抗?这一点上,你竟不如卫美人!”夏语冰用上了激将法。 陆晼贞果然上钩:“关卫美人什么事?”接着她的话茬,夏语冰将卫楠的事情讲出,并传达了卫楠想与她结盟、联手状告徐萤的意愿。 “且容我想想,好好想想……”陆晼贞无比心动,却又不敢轻易涉险。她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那你再考虑一下吧,只是别太久了。卫美人……她可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夏语冰留下一句提醒,扬长而去。 东配殿。 “小主,成了吗?”梓悦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谈判结果。 夏语冰费了半天口舌,可算喝上了一口热茶:“她说还要考虑,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陆晼贞是怕动不了皇贵妃根本,反而伤了自己的气数。 西配殿。 “小主,豫嫔的提议你答应了?”情浅颇为担心地询问道。 陆晼贞应对得身心俱疲,仰头将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我说我还要考虑考虑,我知道她在计划什么……” 夏语冰是想借她和卫楠之手报复皇贵妃,自己则全身而退。 然而,让陆晼贞下定决心放手一搏的,不是夏语冰的“苦口婆心”,而是另一个人无心之言。 昨夜又是一场疾雨,打落一片桃红。清早雨势转小,毛毛微雨点映着绿水浮萍。陆晼贞凭栏而立,感受着“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出自 唐·王维《辋川别业》]的意韵春景。 “小主,清晨湿气重,又下过雨。对您的旧伤不好。”情浅劝晼贞回去。 晼贞摇头,淡淡说道:“心里的伤太痛,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她执意要去御花园走走,情浅只好撑着伞陪同。 来到御花园,雨彻底停了,天边挂着半道彩虹,令人欣喜。 “小主,你看!是彩虹!”情浅收了伞,兴奋地指着天空,像个孩子。 陆晼贞抬头望去,却总忍不住担心太阳出来后虹景的消散。美丽的东西,总归不得长久。为它欢喜,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悲观的情绪萦满她的心田。 晼贞转身欲走,却见慕蘭、夏禧陪着灵毓公主姗姗而来。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灵毓公主安好。” “你是?”端琇久不在后宫走动,加上陆晼贞又覆着面纱,她一时竟认不出来。 “公主,这是贞嫔。”慕蘭悄悄提醒道。 “哦,原来是贞娘娘!贞娘娘吉祥!”端琇毫无公主架子地礼貌问好。 多年未见,端琇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态。一袭粉嫩的雾霭桃花绣服,俏丽可人。端的是年少不惧春衫薄,唯有遂意最逍遥! 见陆晼贞并无寒暄的意思,慕蘭只好打破尴尬,解释道:“奴婢与夏公公陪公主来折几枝桃花,不妨碍贞嫔了。”说着福了福身,准备带着端琇走开。 端琇少年心性,总是好奇擅问。可一不留神,也容易闯祸:“贞娘娘为何轻纱遮面?”她转过头,眼中没有半点恶意。 “我……嫔妾不喜欢桃花的气味。”陆晼贞胡乱编了一个借口。 “这样啊……”端琇疑惑地歪着脑袋:“我曾听说过,贞娘娘素有‘桃花夫人’之称,还以为您定是极爱桃花的!原来是我想错了。”她笑得无邪:“想必是因为贞娘娘容貌娇似桃李,故而才叫做‘桃花夫人’吧?” 陆晼贞身子一震,油纸伞从手中脱落。面若桃李……如今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赞美了! “公主,别说了!”慕梅皱了皱眉,朝端琇直摇头。都怪她没告诉公主,陆晼贞已经容颜有损。 “呵呵呵……”一阵不和谐的笑声传来,慕梅挎着竹篮从众人身后走过来。她向主子们略行一礼,笑着面向端琇:“公主真是天真单纯!人家说什么,公主就信什么?” “你这话是何意?”德妃不待见宸栖宫的人,端琇自然与母妃“同仇敌忾”。端琇也不喜欢皇贵妃和她身边的奴才。 “贞嫔破相了,公主不知道?”慕梅用手掩着嘴巴,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她的脸没法见人了,所以才不得不戴上面纱。什么讨厌桃花的气味,哄傻子罢了!” “大胆!你敢指桑骂槐,暗讽公主是傻子?”夏禧一甩拂尘,翘着指头怒斥慕梅。 “哎哟!奴婢失言、奴婢该死!奴婢绝对没有讽刺公主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想公主被人蒙蔽,好心提醒罢了。我说的对不对啊,贞嫔?”慕梅是典型的狗仗人势、奴大欺主,根本不把端琇和陆晼贞放在眼里。 “你……放肆!”陆晼贞忍无可忍,不顾情浅的拉拽正要冲上去教训慕梅。可有人比她先出手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端琇这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劲儿,慕梅的脸都被扇得偏了过去。她转回脸来,不可思议地盯着端琇。这个灵毓公主不是一向温驯软弱的么?怎么今日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当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你看着本公主干什么?你不该打?”端琇挺着胸脯,正气凛然道。 “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慕梅不服。 “你言语轻慢,对主子说话冷嘲热讽,便是以下犯上!本公主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你是皇贵妃身边的人,不该不懂规矩。今后若再敢出来丢人现眼,本公主和母妃,不介意替皇贵妃娘娘好好教训你!还不快滚!”端琇一甩衣袖,俨然是动怒了。 慕梅不好把事情闹大,被主子和德妃知晓。只能忍气吞声,灰溜溜地“滚”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陆晼贞一眼。 “贞娘娘没事吧?可受到了惊吓?”知道实情的端琇,委婉地安慰道。 “多谢公主替嫔妾出头。可是为了嫔妾而得罪了皇贵妃,实在不值。”对于端琇的做法,陆晼贞心中感激却不赞同。 “什么值不值的?我只知道我心里痛快了便好!”小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自己是被寄养在景怡宫的庶出公主,凡是都该忍让退避。一直以来都是夹起尾巴做人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长大成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畏首畏尾的小女孩儿了。长姐瑞怡的事迹,更叫她明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身为公主,可能要面对很多的身不由己,可至少她的心要由自己来做主! 端琇折了一枝开得最艳的桃花,放入陆晼贞手中:“后宫中人,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你要是示弱了,他们反而变本加厉。所以啊,我们不应该怕他们,我们要反抗!总有一天,也叫他们尝尝害怕的滋味!”说完蹦蹦跳跳地往园子深处走去。 陆晼贞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桃花,嘴里下意识地念着:“反抗……要反抗……” “对了!”端琇突然回头叫住陆晼贞,这才让她回过神来:“什么?” “虽然不知道对贞娘娘的伤有没有帮助,但是我母妃宫里有上好的淡痕霜!待会儿我叫人给贞娘娘送过去。等娘娘的伤好了,可别再叫人欺负了去!”端琇展颜一笑,胜过春天里最美丽的风景。 ------------ 第二十八篇 再起波澜(下) ------------ 第二百八十三章 伺机 万朝会召开在即,大概除了漪澜殿和翡翠阁,别的宫里都开始热闹忙碌起来了吧? 夏语冰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前,细数着兰花叶子上的脉脉纹络。 “小主,贞嫔求见。”梓悦在窗外禀报。 夏语冰绽开笑容,轻轻弹了弹叶子,语气释然:“快请。” 陆晼贞今日竟连面纱也未戴,就来到了她的东配殿,夏语冰惊讶之中带着些了然:“姐姐可是想通了?” 陆晼贞点头:“想通了。”无论成败,她要照着自己的心活一回。“烦请妹妹替我与卫美人约个时间,我想与她当面谈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要知道卫美人的时间可不充裕了,她随时都恭候着姐姐的大驾呢!”夏语冰取了那只从翡翠阁借来的香炉,递给陆晼贞:“顺便请姐姐把这个‘物归原主’。” 陆晼贞会意地扯了扯嘴角,这可是重要的证物,自然要妥善保管。她带上该带的东西,由情浅陪着一同去往翡翠阁“探病”。 三月十四,长公主瑞怡的十六岁生辰。这一天,凤梧宫人声鼎沸、来往不绝。 就连缠绵病榻的卫楠也勉强打起精神,前来凤梧宫送贺礼。 由于端祥不愿见人,所以凤舞也就没设庆生宴。送礼的妃嫔都是略坐坐,喝盏茶就走了;皇上也只是答应晚膳时过来陪女儿庆贺一下。 陆晼贞和卫楠约好了,趁着晚膳前最后一波过去。临近酉时,道贺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俩才故意姗姗来迟。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恭祝瑞怡公主生辰之喜,愿公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陆、卫二人齐齐跪拜祝贺。 “快起来。贞嫔和卫美人有心了。”凤舞一抬手,蒹葭亲自扶了卫楠起身。“你们两个的身子都未痊愈,还亲自跑过来送礼,本宫甚是欣慰。” “长公主的重要日子,嫔妾等怎能不来贺贺?”陆晼贞下意识地扶了扶面纱。 “贞嫔说的是,嫔妾受娘娘照拂。知遇之恩,没齿难报!”卫楠只站了一会儿,便出了一脑门的虚汗。凤舞连忙赐座。 “都这会儿了,是该开膳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忙完?”凤舞吩咐妙青摆膳,顺便招呼二人:“既然赶上了,你们就留下一起吃吧。你们也许久没见过皇上了吧?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跟皇上热络热络。” 凤舞也是好心,正所谓见面三分情。她们若是聪明,就该趁着今天大伙儿都高兴的日子,好好讨好一下皇帝。别真叫皇上的情义冷透了才好! “谢娘娘恩典!嫔妾谨遵娘娘教诲。”陆、卫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狂喜。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容易! “皇上驾到——”方达熟悉的通传声,险些令卫楠落泪。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臣妾参见皇上。”以凤舞为首,陆晼贞、卫楠跟随在其身后,来到殿前迎驾。 “咦,贞嫔和卫美人也在?”端煜麟颇感意外,公主的生日怎么还邀请了两个不相干的妃嫔? “是啊,她们是来送贺礼的。臣妾瞧着用膳的时辰到了,就没让她们走。皇上不会介意吧?”凤舞一派温柔和气,端煜麟自然不会拂了皇后的面子。 “也好。朕忙着筹备万朝会,最近鲜少有时间踏足后宫。皇后一并请来了两位嫔御,也省得朕来回奔波去瞧了!哈哈!”端煜麟打趣道。 “瞧皇上这话说的?早知道,臣妾便把所有来恭贺的妃嫔都留下来了,这样皇上就能一次见了整个后宫了!呵呵呵……”凤舞心情不错,难得也跟皇帝斗斗嘴皮子。 “皇后你呀……”端煜麟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终结这个话题:“朕有些饿了,开饭吧。”随即入座主位。 “妙青,把公主和公子请来。”凤舞让妙青去叫端祥和茂德吃饭。 按规矩,陆晼贞和卫楠是没有资格与帝后同桌的,因此特为她二人在主桌旁另设一席。自从皇上进来,她们的心就忐忑不安,这会儿哪还能静下心来吃席?满脑子全是待会儿该怎么开口,提出皇贵妃的事? 很快,端怡和茂德就来到了饭厅,二人规规矩矩地给皇上、皇后行礼:“儿臣(茂德)给父皇、母后(皇上、皇后)请安!” “起来吧。都坐!”端煜麟招呼孩子们入席。虽说晋王令人痛恶,但是稚子无辜。更何况向来隔代人亲,皇帝将茂德拉到身边坐下,好奇问道:“茂德怎么不叫朕‘皇爷爷’了?” 茂德小心翼翼地瞟了瞟凤舞,咬着嘴唇不敢回话。倒是旁边的端祥,不怕触犯忌讳,开口提醒:“父皇您忘了?茂德现在改姓‘凤’了,是母后的娘家外甥,不是父皇的孙儿了!”话毕讽刺地白了一眼茂德。 “哦,是朕糊涂了。茂德不是皇孙了,成了外甥!”难怪女儿话中带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颇为讽刺。当初他怎么就答应下了这么荒谬的建议呢? “天下百姓,皆是皇上的子民。茂德虽已改姓,骨子里到底流淌着皇上的血液。皇上又何须介意一个称呼呢?”凤舞适时出面圆场,她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女儿,为皇帝斟满一杯酒。 凤舞举起酒杯:“来,咱们先敬皇上一杯!”众人纷纷响应,一杯暖场的美酒就此下肚。 “今个儿是我儿瑞怡的生辰,这第二杯酒,理应敬我们的小寿星!来!”第二轮由端煜麟带头,一饮而尽为女儿庆生。 除了茂德,其他人也跟着饮尽此杯。只是不胜酒力的端祥,微微皱起了眉头。 “谢父皇恩典。只是这酒太过辛辣,儿臣不能再饮了。”端祥婉拒了接下来的祝酒。 从前跟齐清茴学戏的时候,他说过饮酒会刺激喉咙,对嗓子不好,唱出来的声音就不美了。所以从那时起,非必要场合,她是滴酒不沾的。就连一些辛辣刺激的食物也是不吃的。 “好,不勉强你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端煜麟慈爱地摸了摸端祥的头发。 “哪里还是小姑娘?及笄都过了一年了,早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凤仪的璎宇十四岁就定了亲,端祥这个做长姐的却还没着落呢! “母后!”端祥似嗔似怒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还不想那么快嫁人呢! “不急,瑞怡的婚事朕自有打算。等这次万朝会结束,咱们再好好商量。好了,不说这个,吃菜吧。”端煜麟再次终结了话题。 酒酣饭足,也该到了重头戏开演的时候。 端煜麟与妻女又寒暄几句,正要离去。陆晼贞突然跪倒,拦在皇帝身前:“皇上请留步,臣妾有要事禀报!” 见状,卫楠亦是下跪同诉:“臣妾亦有话要说!” 端煜麟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们,又回到了座位上。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瞥着皇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皇后?” “臣妾也不知道。”这次凤舞可没说谎,她是真不知道。 凤舞以为这两人不过是想重得皇上欢心,才故意守着时辰来的,为的不就是“碰巧”见上皇帝一面?难道是她猜错了?她们为的不是恩宠,而是其他?凤舞直觉接下来的事非同小可,看来又有的她头疼了。 “唉!把公主和公子带下去休息吧。”凤舞叹息一声,无奈地坐到皇帝身边。 “你们俩,有话就说吧。趁着朕还有些耐心。”端煜麟的语气明显不悦,方才欢乐祥和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他倒要看看,她们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那臣妾就说了!”陆晼贞朝卫楠点了点头,把心一横道:“臣妾要状告皇贵妃戕害嫔妃、毒害皇嗣、草菅人命!” “臣妾附议!”卫楠深深一拜,与陆晼贞相互支持。 “放肆!”端煜麟挥手扫落了面前的杯杯盏盏。这两个女人,疯了不成? “你们说话可要负责,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以下犯上、诬蔑嫔妃!本宫可是要置你们大不敬之罪的!”凤舞也略微惊讶,两个失宠嫔妃竟敢贸然状告徐萤,胆子够大啊! 不过再一深思,倒也合情合理。反正一个毁了容彻底失宠;一个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如果真的是被徐萤所害,拼死一搏也不是不可能啊!然而,她们的做法还是显得太愚蠢了。就凭她们无权无势无宠的现状,想要扳倒徐萤谈何容易?最多也就是伤其皮毛而未动其筋骨,事后说不定还要惹得一身麻烦! “臣妾有证据!”陆晼贞回头示意,菱巧和情浅各自碰了香炉和碎片上前。陆晼贞将证物和太医院的鉴定结果,一并呈上:“皇上、皇后请过目!” “这是什么?”端煜麟不耐烦地执起象牙箸,拨了拨看起来脏兮兮的碎片;又敲了敲旁边完整的香炉。 “这是漪澜殿和翡翠阁里的香炉,臣妾也是不小心打破了香炉,才发现了里面的秘密!”陆晼贞解释道:“而漪澜殿中到处都摆放着这样的香炉、香鼎!” “秘密?”端煜麟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来这香炉有什么不同。 还是先看了检验结果的凤舞,发现了不对劲儿。她用银勺刮了刮香炉的内壁,果然刮下来一层褐色的碎屑。她将结果和勺子一同递给端煜麟看:“看来这香炉的确内藏乾坤啊!”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状诉 看过检验结果的端煜麟既震惊又震怒,他不愿相信后宫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肮脏的把戏?而且还企图祸害他的子嗣! “你们怎能证明这香炉内的手脚,是皇贵妃所为?”漪澜殿的那批家具、摆设是他亲自下令更换的,东西也都是按照正常流程从司设房制造出来的。这其中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皇上可还记得竹美人?”卫楠强忍着心脏的不适,跪着答话:“她生前与臣妾同住在翡翠阁。皇上面前的香炉,便是顺景九年慕竹封采女之时,皇贵妃命司设房特意为其打造的‘贺礼’。” “封存了麝香的贺礼?简直就是‘催命符’!这是因为这个,竹美人和谭美人才终身不孕!也是因为这个,害得臣妾滑胎小产!”陆晼贞激动地控诉着,因为她本身也为其所害,最能感同身受。 凤舞拿起香炉仔细看了看它的样式,的确是陈年旧款。她提议道:“这尚宫局各司进出的物件,都是有记载的。不妨找胡尚宫和钟司设来对一下记档?”当年胡枕霞还是司设,而钟澄璧只是掌设,她俩也算师徒关系。想到这里,凤舞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禁怀疑,徐萤的手,真的会伸得这么长? “去!把尚宫和司设都给朕找来!顺便把皇贵妃也请过来!”端煜麟也觉察出事态严重了,要把被告徐萤一同叫来对质。他指了指陆、卫二人:“你们,继续说!” “臣妾怀疑皇贵妃收买了尚宫局内部的人,对漪澜殿的陈设动了手脚。这批香鼎、香炉是在臣妾迁宫之前就送到了漪澜殿,实际上是针对豫嫔的!皇贵妃不想豫嫔怀上皇上的子嗣!只是臣妾不幸,凑巧也被皇贵妃的阴谋给害了!”提及伤心处,陆晼贞不禁为枉死的孩儿落泪。 “哪里就有这样的巧合?皇贵妃那样狠毒的心思,必是早已谋划好诱你入套的!”豆大的汗珠从卫楠额头上滴落,她嘴唇泛白、双股颤抖,明显快要支撑不住了。 好在凤舞及时发现了卫楠的异常:“卫美人不舒服?是心悸病又发作了?快来人,扶卫美人坐下!” 蒹葭和菱巧七手八脚地将卫楠拖到椅子上,菱巧连忙掏出救心丸给主子服下。卫楠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端煜麟许久未见卫楠,竟不知道她已经病成这副模样!他的关心中略带愧疚:“卫美人得了什么病?怎么都没人告诉朕?” “皇上国事繁忙,臣妾不敢因为小事叨扰。”卫楠明理、识大体,跟她的姑姑一样的品行。 “这事儿要怪臣妾,是臣妾疏忽了。”凤舞觉得是时候帮她们一把了,她将卫楠病重的原因道出:“原本卫美人也只是患了普通的心悸病,虽无法痊愈,但也不至于危及性命。但是月前,她不知怎的,在言语上触怒了皇贵妃。被皇贵妃一脚踹在心窝子上了!” 凤舞表现出心痛不已的神情:“皇贵妃也是,下脚没个轻重。这一脚啊,算是绝了卫美人的活路……臣妾日日都送药材为卫美人医治,可是太医还是无力回天,说……卫美人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寿命了!唉!”她长叹一声,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唏嘘。 端煜麟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白玉扳指甚至在杯身磨出了划痕。可见皇帝是又恨又怒。 “皇后所言可是真的?”端煜麟目光凛冽地盯着卫楠。卫楠费力地点了点头,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皇上还不信臣妾么?”凤舞觉得好笑,她索性再告诉他一个事实:“想必皇上也听说了吧?臣妾罚慕梅在宸栖宫门口掌嘴的事。”端煜麟嗯了一声,凤舞解释道:“原因就是皇贵妃先挑衅卫美人,卫美人不堪受辱才反驳了一句,然后就被她踢伤了心脉……臣妾是给皇贵妃留了面子,没直接惩罚她。” “咳咳……”端煜麟刚喝进去一口茶,就被凤舞的话气得呛到了。凤舞一边心里笑他活该,一边替他拍着后背:“皇上您慢点!” “朕没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卫楠说不动了,端煜麟就指着那个能说的让她说。 陆晼贞再次重重磕了三个头:“下面臣妾要说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句句都是真话!臣妾先行发誓,若有一句虚言,愿受万箭穿心之苦!”她举着三根手指赌誓。 “贞嫔你这又是何苦呢?”凤舞摇了摇头,心里却激动不已。待会儿徐萤她们来了,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陆晼贞豁出去了,她要把徐萤干的那些坏事,统统抖落出来:“顺景十一年,南巡回归的途中,御驾遭到前朝逆贼的突袭。当时臣妾胸前中了一箭,昏迷了数月才捡回性命。这些皇上可都还记得?” “当然。朕终身难忘!”他被秦殇劫持;他的随从、嫔御被逆贼追得四处逃窜……奇耻大辱,他怎么会忘? “皇后娘娘一定记得最清楚,臣妾是被从谁的马车上救下来的?”陆晼贞引导凤舞回忆当时的场面。 凤舞仔细想了想道:“好像是皇贵妃的马车?慌乱中,你逃去了皇贵妃的车厢里!”她记起来了。 “不错!臣妾当时太害怕了,流矢射穿了臣妾的车驾。臣妾见皇贵妃的车驾甚为坚固,便请求避难。可结果是……一支暗箭从窗*了进来,皇贵妃竟拽过臣妾替她挡下了!”陆晼贞难过地闭了闭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陆晼贞,你少血口喷人了!”徐萤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对着帝后草草行了礼,便直奔陆晼贞而去。 徐萤刚抬起手欲打,就被凤舞喝止了:“皇贵妃,退下!皇上面前,岂容你撒野?” 徐萤悻悻地收了手,眯起眼睛阴毒地斜了陆晼贞一眼。转脸便摆出一副无辜受冤的表情,扑到皇帝身边辩白:“皇上不要听信贱人谗言,她们都是想陷害臣妾啊!” 就在方达去尚宫局宣胡枕霞和钟澄璧的时候,胡枕霞就觉出事情不对,连忙派小宫女给徐萤通风报信。徐萤来之前也已经想好对策——她打定主意,无论陆晼贞说什么,都咬死不认。那些所谓的证据也未必能直接证明自己有罪,必要时她会选择牺牲胡枕霞或钟澄璧其中一人! “皇贵妃,注意你的言辞,别一口一个‘贱人’的!她们毕竟也是天子嫔御,你用这样侮辱性的字眼形容她们,把皇上当成什么了?”凤舞看热闹不怕事大,她最讨厌徐萤的假模假式。 “臣妾失言、失言了。”徐萤怯怯地看了看皇上的反应,好在端煜麟没计较。 “皇贵妃口口声声称自己冤枉,那你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反驳她们吗?”端煜麟冷冷地发话。 “这……这都是她们凭空捏造出来的,臣妾哪来的什么证据?”徐萤有些慌乱地否认。 “是吗?南巡返途中的事儿,贞嫔的确是口说无凭;但是你敢否认卫美人的伤病,是拜你所赐吗?!”端煜麟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徐萤浑身一哆嗦。 “是!是!臣妾认!卫美人出言不逊,臣妾气昏了头才会出脚伤人。可是臣妾也不想的,臣妾并不知道卫美人患了心悸病!臣妾若是知道,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她做出后悔莫及的样子,转头向卫楠道歉:“卫美人,上次的事,算本宫不对。可是,你不能因为记恨本宫,就联合起贞嫔来诬陷本宫啊!” 卫楠没见过如徐萤这般无耻之人,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啊!臣妾也想到皇贵妃不会认了。那么,太后寿宴上那碗有毒的杏仁乳酪,你怎么解释?”陆晼贞咄咄逼人。 “那、那个与本宫何干?分明是宫女玖儿下的毒,况且毒死的是周贵人姐妹俩,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把戏被看穿,徐萤多少有些心虚。 “呵,是啊!玖儿死了,你大可把罪责都推在她的身上。可是我的侍女情浅却听到了‘有趣’的内幕呢!”陆晼贞对情浅点了点头。 情浅跪到最面前,将那天她的所闻所见、以及是如何调换了作为标记的银丹草等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件,清清楚楚地转述给帝后。 端煜麟没有说话,但是凤舞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定睛一看,端煜麟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那只青花瓷酒杯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痕。他竟然把酒杯捏碎了!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是臣妾侥幸逃过了一劫,却害得周贵人姐妹做了替死鬼!臣妾心中一直很愧疚,今天终于说出口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陆晼贞泣不成声:“后来得上苍垂怜,让臣妾怀上皇上的孩子,可是……可是皇贵妃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设计诱使臣妾主动要求搬到漪澜殿。因为她早就知道,一旦臣妾住进了漪澜殿,必定龙胎不保!那些香炉不光要绝豫嫔的孕,更是要害臣妾的命啊!” “你别胡说!你这个……”徐萤也急了,恰巧这个时候,胡枕霞和钟澄璧被带到了。 徐萤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确定,接下来的对质,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 第二百八十五章 雄辩 胡、钟二人战战兢兢地上殿、下跪。过程中胡枕霞偷偷对徐萤使了个眼色,她的目光指向钟澄璧,徐萤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明白了胡枕霞的意思。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各位小主。”胡枕霞和钟澄璧行叩拜大礼。钟澄璧的声音透着明显的颤抖,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恐惧。 端煜麟将桌上的香炉抛至二人面前:“你们看看吧,认得这个吗?”又朝方达伸了伸手,发达立刻递上尚宫局的出入库档案。 胡枕霞捧起香炉看了看,觉得眼熟得很,却又不像是送去漪澜殿的那一批。 “是……是翡翠阁的……”钟澄璧惊恐地道出了香炉的来历。 仿佛是在配合钟澄璧一般,胡枕霞反而表现得异常镇定,淡定回答道:“奴婢记起来了,是顺景九年由司设房所制,送去翡翠阁的一批香炉。” “可是皇贵妃命你们制作,贺竹美人迁宫之喜的?”端煜麟提醒了一句:“想好了再回答。” 胡枕霞肯定地点头:“是的,正是皇贵妃的吩咐。奴婢当时刚好是司设房的司设,不会有错。” “皇贵妃,你可听到了?她也说是你干的好事啊!”端煜麟盛怒之下,将裂璺[ Wen 四声 ]的酒杯掼到地上,杯子应声碎成两瓣。 徐萤闻言一抖,好在胡枕霞见风使舵转得够快:“启禀皇上,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说,那批香炉真的是出自皇贵妃的一片美意,只是不知为何,出库之后竟变成了有问题的香炉?奴婢之前并不知晓,但现在看来,必是有人背着奴婢暗中做下的手脚!恳请皇上允许奴婢彻查此事,奴婢定要揪出这个尚宫局的蛀虫!” 胡枕霞言辞激愤,好似此事真的与她和徐萤无关。凤舞看着她们做戏,突然又觉得真是无趣。那个钟澄璧龟缩在一旁,一言不发却抖个不停,明显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唉,看来今日势必又要死一替罪羊,为徐萤挡灾喽! “哦?你怀疑是你手下有人搞鬼?”端煜麟半信半疑。 “是!因为奴婢敢保证,奴婢自己没做过!皇贵妃也绝对没暗示过奴婢什么!”胡枕霞知道她与徐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万万不能出卖主子。 “皇后,你怎么看?”端煜麟一遇到后宫争斗的问题,就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往往这个时候,他都需要靠凤舞拿个主意。 “那便查吧。查出来,本宫好好治她的罪!”最后一句似乎是对着钟澄璧说,又好像是对着徐萤说。 “不、不必查了……”钟澄璧突然出声,她抬起脸来,双目通红道:“都是、都是奴婢做的!” “什么?”皇帝、徐萤、胡枕霞三人齐齐震惊开口,唯有凤舞看穿了一切,淡定如常。她敢肯定,徐萤和胡枕霞的吃惊是装出来的! “澄璧啊澄璧,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呐!”胡枕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萤则是更果断、干脆地冲上去甩了钟澄璧一个耳光:“贱婢,原来是你!都怪你,险些害得本宫被冤!本宫的一世英名,全败在你手上了!”装出怒不可遏的状态,这个她拿手。 “皇贵妃,莫要冲动!”端煜麟不喜徐萤的粗暴举止。 “娘娘,您稍安勿躁,听听钟司设怎么说。”慕梅替徐萤顺着气,顺便提醒她演戏不要太过。过了反而显得假了。 “是臣妾失态了。”徐萤对着帝后福了福身,调整好情绪,冷静地坐到凳子上。 看样子,如果她不插手,这出戏还不一定唱到什么时候。凤舞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她可没空一直陪她们闹下去。索性让她来推波助澜一把,早点收场了事! “本宫也不打算严刑逼供了,你有什么就都招了吧。你的答案若让大伙儿都‘满意’了,本宫或许能赐你个痛快。”凤舞朝钟澄璧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继续了。 “是……”钟澄璧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开始“坦白”罪行:“慕竹原本跟奴婢一样,都是下人。因为她是郑淑妃近侍,所以更得脸些,对我们尚宫局的宫人便有些颐指气使。每回奴婢为丽华殿办差,慕竹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尤其爱针对奴婢!奴婢与她结怨已深。” 凤舞不屑地一扯嘴角:“所以你就要害她?”慕竹树敌颇多,这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钟澄璧似愧疚地瞟了一眼胡枕霞,又说:“当年胡尚宫还是司设,而奴婢只是掌设。奴婢……奴婢想晋升,可是有胡枕霞挡在前面,奴婢就没法越过她去!当时的崔尚宫,最属意邹彩屏将来接任尚宫一位,所以……” “所以御膳房的司膳之位就空出来了,你就动起了歪心思?是不是?”胡枕霞义愤填胸,指着钟澄璧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待你如亲妹妹,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钟澄璧对着胡枕霞连连磕头:“是!是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鬼迷心窍,被邹彩屏那小人给利用了!邹彩屏得知奴婢升迁心切,于是她便找到奴婢,承诺奴婢若肯帮她做一件事,今后司膳之位就非奴婢莫属!” “邹彩屏叫你帮什么忙?她后来食言了?”徐萤配合着提出问题。 钟澄璧落下悔恨的泪水:“邹彩屏让奴婢往香鼎、香炉中涂上麝香去害慕竹。奴婢最开始是不肯的,奴婢也怕事情败露。可是邹彩屏却说这个方法很隐秘,即便被发现了,让奴婢大可推到胡尚宫头上!”她害怕地看了看胡枕霞。 “你……你竟联合起我的对头来算计我?我真是瞎了眼,白疼你这么多年!”邹、胡二人素来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胡枕霞气得扭过头去,不愿再面对“爱徒”。 “邹彩屏与慕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这显然说不通!”在旁边听了许久的陆晼贞,努力找出钟澄璧诡辩中的不合理之处。 “小主才入宫几年,哪里知道这掖庭的陈年积怨?”钟澄璧不得不将邹彩屏与慕竹结怨的始末详细道来:“邹彩屏有一表妹,叫麦穗。顺景元年入宫做了宫女,就在丽华殿当差。彼时郑淑妃刚得了晋封,正得宠,慕竹也刚刚成为近侍。当时,慕竹为了树威,经常责罚宫人。麦穗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郑淑妃的玉镯,本来只要发几个月月银就能了事,可经过慕竹添油加醋的一番挑唆,最后郑淑妃罚麦穗挨了板子。麦穗身体弱,没挺住酷刑……进宫才三个月,就丢了性命!邹彩屏正是因此,才恨上了慕竹!” “天呐,这慕竹小小年纪,也是忒狠毒了!臣妾记得,慕竹当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啧啧……”这会儿她倒好像置身事外了。 钟澄璧继续解释道:“其实邹彩屏早就想替表妹报仇,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慕竹骤然得宠,邹彩屏更是心里不平衡,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因为她知道,对于后宫女人来说,比起死亡,终身无子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刚好……刚好奴婢也恨她!所以,奴婢就答应了邹彩屏!” 麦穗?一个入宫三个月就被杖毙了宫女,谁还能记得?更何况,死去超过十年的宫人,宫籍上早已除名,根本是查无可查!谁知道麦穗到底是不是邹彩屏的表妹?现在连邹彩屏都“死了”,更是死无对证。抓一个“死人”冒顶幕后黑手,这法子徐萤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唉!钟司设可真是糊涂啊……”徐萤徐萤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是奴婢糊涂了!不该听信小人挑唆,害了自己不说,还差点污了胡尚宫和皇贵妃的清白!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十分后悔,所以今天才要当众说出真相!”钟澄璧深深一拜,久久不肯起身:“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皇后降罪!” “等一下!”陆晼贞被她们绕来绕去,险些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就算翡翠阁的香炉说得通了,漪澜殿中的你作何解释?” 钟澄璧明显愣了一下,她们匆忙被传召,谎言也没来得及编周全。此时只有随机应变了:“至于漪澜殿中的安排,纯属奴婢与豫嫔的私人恩怨!贞嫔小主的意外,奴婢也始料未及,怪就怪小主运气不好!”钟澄璧只管背下所有黑锅,对于陆晼贞的等人,她也不必太客气。 “你!你分明就是狡辩!你倒说说,你与豫嫔有何私怨?”豫嫔那样一个低调和善之人,陆晼贞不信她会与别人结仇! “先太子妃在世时,豫嫔仗着母家得势,也曾风光过一段日子。那时,奴婢为了巴结她,往漪澜殿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后来她失宠了,正所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奴婢也就没必要对她太好了。那几年里,但凡是漪澜殿提出的要求,奴婢都不予理会。可能豫嫔从此就记恨上奴婢了吧?她复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司设房打造一个黄梨木的衣柜。”钟澄璧颇有些不服气地分辩着:“当时就快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奴婢本想着用库存不多的黄梨木,为皇后打造一整套的新家具贺寿的!可豫嫔偏偏这个时候要打柜子,黄梨木珍贵且稀有,给豫嫔打了柜子,那皇后的家具里就得少个花架了。您说,豫嫔这不是诚心为难奴婢吗?” “所以你就认为,豫嫔对你起了报复之心。而你要先下手为强,于是用当年害慕竹把戏又去害豫嫔?”凤舞索性替她把下手的理由替她编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钟澄璧忙不迭地点头认同。 “呵,这么说,豫嫔和贞嫔无辜被害,还是因为本宫咯?若本宫不过寿,你也不必打什么家具,也就不会起后来那一连串的坏心思了!哼!”这简直可笑至极!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打脸 凤舞算是被恶心着了,回头她就把那套黄梨木家具砍了当柴火!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全是奴婢一个人的错,与皇后娘娘无关,更与他人无尤!”钟澄璧看出皇后的不悦,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连连磕头认罪。 凤舞不再理会钟澄璧,丢给皇帝一个“你看着办”的表情。端煜麟也甚为苦恼,遇到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他的智力明显不够用了。他只能“哀求”着又把问题踢回给凤舞。 徐萤见帝后二人“眉来眼去”,心里生出些许不痛快来。她一怕桌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指着钟澄璧的鼻子斥责:“枉你还是一司之首,竟干出这等损阴德的事儿!事已至此,真相已经大白了。请皇上、皇后治她的罪!”徐萤立刻落井下石。 凤舞白了一眼徐萤,故意贴近端煜麟的耳边,轻声漫语:“瞧瞧您的皇贵妃,这般地急不可耐。说她跟这事儿没关系,臣妾可都不敢信呢!” 端煜麟一愣,疑惑地看着凤舞,亦是小声反驳:“可是现在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的啊。” 凤舞莞尔一笑,用手指戳了戳皇帝的心口:“证不证据的,有什么要紧?反正你我心中都有数……” 端煜麟沉下脸沉默了,他何尝看不出其中的牵强和蹊跷?但他总不能为了尚不明确的真相就处死皇贵妃吧?毕竟那是皇贵妃,而不是采女、才人之流。 凤舞看出了皇帝的为难,也知道端煜麟不可能为了陆晼贞和卫楠重责徐萤。但是徐萤害人是事实,凤舞也不想就这么轻纵了她去! 于是凤舞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以袖遮面,悄悄给皇帝提了个建议:“贞嫔和卫美人不过是想要个交待,皇上给她们便是。又没人逼着皇上非得砍了皇贵妃的脑袋。皇上何不小惩大诫?” 而这个“小惩”的程度,凤舞希望皇帝好好把握。既不能寒了贞嫔等人的心,又不能伤了皇贵妃的根。所以最终,皇帝只能选择伤徐萤的“脸”了。 “朕懂了……”端煜麟会意地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端煜麟将银箸当做惊堂木,使劲儿往桌上一拍,开了金口:“司设钟澄璧,戕害妃嫔、皇嗣,罪大恶极!判处枭首、鞭尸之刑;尚宫胡枕霞,驭下不严,未能防微杜渐!罚停职思过,停俸一年;皇贵妃……” 徐萤心里正美滋滋地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突然听见皇帝念出她的名号,不由得瞠目以视。怎么还有她的事儿?她不是“脱罪”了么?徐萤顿时忐忑不安,冒着冷汗跪地接旨。 端煜麟顿了顿,接着宣布:“皇贵妃办案疏忽,以致贞嫔受屈;苛待后宫妃嫔,更是不知轻重地间接折了卫美人阳寿,等同失手重伤!着废去皇贵妃称号,就降为徐妃吧!”话毕宽袖一甩,这就算结案了。 “臣妾……谢主隆恩!”徐萤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不打不骂,却一下子削了她两级位分!她万般不甘,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方才帝后一直窃窃私语,一定是皇后给皇上出的馊主意!一定是她!徐萤目光怨毒地瞪了一眼凤舞,心下发誓:“凤舞,我徐萤今生与你势不两立!总有一天,我要把我所受的痛苦和屈辱都加倍奉还给你!你给我等着!” “臣妾不服!”陆晼贞膝行至皇上脚边,厉声抗议:“皇贵妃几次三番地蓄意谋害臣妾,怎能就这样轻松了事?臣妾委屈!臣妾不服!” 仅仅只是死了一个走狗,徐萤却安然无恙,叫陆晼贞如何能甘心?她今日冒死告发,为的就是拼个鱼死网破!现在“网”破了,“大鱼”却逃之夭夭了,那接下来她岂非是死路一条? 陆晼贞的不依不饶在此时看来,就显得很不识时务了。既然皇帝都下旨了,还跳出来反驳,这不是给皇帝难堪么?端煜麟理所应当地不高兴了。 “那贞嫔还想如何?是要朕杀了徐妃,你才满意么?”端煜麟神情厌恶地看了看遮去半张脸的陆晼贞。没了恩宠,却还妄想恃宠而骄,当真是愚不可及! “是!臣妾就是想求皇上以国法制裁徐妃!”陆晼贞竟还看不出皇帝的反感,偏要自己绝了往后的希望!这下子连凤舞都救不了她了。 “大胆!”端煜麟一脚踢开陆晼贞,就像甩掉一块用过的抹布。他的言语不带一点温度:“朕的决定是你能置疑的吗?朕怎么处治后宫,不需要你来教!”端煜麟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脸对皇后说道:“朕看贞嫔的失子之痛都快转成失心疯了!皇后安排她好好‘静养’吧,别让她‘疯’起来误伤了豫嫔。至于卫美人……唉!皇后替朕好生安抚吧。方达,回宫!” “皇上起驾回宫——”随着方达的一声吆喝,端煜麟大步越过三位妃嫔,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行了,都起来吧。”皇上都走了,跪着装可怜给谁看呢?凤舞不屑地冷笑。 “臣妾(奴婢)告退!”徐萤和胡枕霞,一个满腹怨恨、一个松了口气,各自退下不提。 只有陆晼贞跪在原地不肯起来;而卫楠也是含着泪,不甘心地坐着没动。 “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打算住在本宫的凤梧宫了?”凤舞甩了甩帕子,立刻有宫人进来清扫狼藉。“二位自便吧,本宫累了,明日还一堆事等着本宫处理呢。”凤舞可没精力再陪她们耗下去了,正欲走出饭厅…… “皇后娘娘!”陆晼贞朝着凤舞的背影大喊一声:“娘娘怎能也黑白不分?” “放肆!怎么跟娘娘说话呢?”妙青出言呵斥。 凤舞身形一顿,转回身来睥睨着陆晼贞。月光从门外照进内堂,凤舞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冷傲威严:“也?嗤——”一抹冷笑溢出她的嘴角:“你是指皇上不辨是非吗?” 陆晼贞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就是觉得皇帝有意偏袒徐萤! 凤舞先没管陆晼贞,而是先对卫楠开了口:“卫美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之死着凤舞淡漠冷然的目光,卫楠先是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那就是无话可说咯?那好,来人呐!备一顶轿撵,送卫美人回翡翠阁。”凤舞走近卫楠,似怜爱般地摸了摸她的脸:“你也不能老是仗着卫玢的恩情哄本宫偏私不是?恩总有报完的一天。你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好好珍惜吧。别再给本宫惹事了,行么?!” 说道最后一句,凤舞陡然变得疾言厉色;手上的动作也从轻柔抚摸变成了狠捏住下巴。卫楠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在悲哀自己的命运不济……后来轿撵来了,几个人匆匆把卫楠抬了上去,送回了寝宫。 “你也先回避。”凤舞对情浅说话,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情浅不愿离开,被妙青硬是拽了出去。 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凤舞和陆晼贞,这下终于没人打扰她们了。 凤舞悠然地坐回陆晼贞面前的椅子里:“还想说什么?说吧。” “皇后娘娘,您知道的!徐妃就是幕后凶手!她这么多年,在后宫做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皇后娘娘应该比嫔妾更清楚啊!”陆晼贞扒住凤舞的膝头,泪如雨下。 “知道又如何?皇上摆明了不想动她,你又能如何?本宫又能如何?”凤舞托起陆晼贞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凭你们,也想动徐萤?自、不、量、力!”蚍蜉撼树谈何易? 陆晼贞仰天长笑:“啊哈哈哈……那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是魔怔了般起身握住了凤舞的肩膀,嘴里碎碎念道:“我的脸毁了!我的孩子没了!皇上再也不会宠爱我了!你看到刚刚皇上看我的表情了吗?厌恶!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厌恶!呵呵……呵呵呵……” 妙青怕陆晼贞对皇后不利,从门开冲进来,一把将其推开:“娘娘,贞嫔疯了!” 看着陆晼贞跌坐在地上,肆意狂笑,连面纱被扯掉了也浑然不觉。凤舞同情地闭了闭眼睛,叹道:“是啊,她是疯了……”后宫,就是个能把人逼“疯”的地方!后宫中人,又有哪个是不“疯”的? 凤舞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招来内监把发疯的陆晼贞拖了出去。并吩咐德全传她的凤谕:“既然皇上不想再见她,那就让她搬回锦瑟居吧。今后没什么事,也不必让她外出走动了。” “奴才遵旨。”德全带着凤谕来到院子里,见陆晼贞还在几个小太监手下挣扎着不肯老实。他阴恻恻一笑:“贞嫔小主还是省省力气吧!这会儿把精气神都用光了,今后漫长的幽禁时光,您可怎么打发啊?” 陆晼贞在听到“幽禁”二字时,像发条用尽的木偶一样,整个人瞬间静止了。她木讷地转过头望着德全,问道:“幽禁?什么幽禁?谁要幽禁我!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皇后娘娘有旨,贞嫔患了严重的失心疯,需要隔离静养。即日起,禁足锦瑟居!带走!”德全一声令下,几名内监不顾陆晼贞的疯狂抵抗,硬是绑了她抬去了锦瑟居。 至此,贞嫔、卫美人,退出了后宫角逐的舞台。 ------------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时宜 皇上这次“打脸”徐萤不可谓不狠。自从被降为妃位,徐萤愣是一个月足不出户,她没脸啊!现在后宫指不定笑话她笑成什么样了呢!而这些,都是拜皇后所赐!徐萤又在心里把凤舞咒骂了千百遍。 “娘娘也别太上火了,我们一定还有机会翻身的!”除了降位,皇帝并没对徐萤做出什么实际性的惩罚,已经是不行中的万幸了。 “你以为本宫在乎的只是名位?本宫担心的是皇上怎么想!”她很怕端煜麟嘴上不说,心里却埋下对她的怀疑。 “皇上怎么想也不是别人能控制的,娘娘还是放宽心吧。您瞧瞧您嘴角的火泡,消下去一颗就又冒出来一颗。”慕梅心疼地递上一盏清火的菊花茶。 “烦呐!本宫甚至都能想象到四妃嘲笑本宫的得意嘴脸!从前本宫总是压着她们,现在倒比她们还矮了一头。你说说,本宫这心里能痛快吗?”徐萤大口地灌着菊花茶,可就是浇不灭心头的那股火。 “那奴婢说两个‘好消息’让娘娘高兴高兴?”徐萤虽然闭门不出,可她的眼线还是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什么事?”除非皇帝能立即恢复她的位分,否则还有什么好消息能博她一笑呢? “卫美人,殁了。今早发现的时候,身子都硬了!估计是昨儿半夜没的。”太医预言卫楠最多还能活半年,谁想到自从上次从凤梧宫回去,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这还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万朝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各国使团也陆续抵京。她好死不死地偏挑这个时候没了,真是晦气!”徐萤对这个“好消息”不感兴趣,她更想听到陆晼贞的死讯。 但慕梅也不会叫主子失望,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来自锦瑟居的。慕梅边替徐萤捏着肩膀边说:“贞嫔是彻底的疯了。她日日在隔着寝宫大门咒骂娘……皇后。” 怕徐萤生气,慕梅及时改口:“巧了,被好事儿的陈贵人听见了!陈贵人便去皇后跟前告状。皇后一怒之下减了贞嫔的例菜,每顿只给一个素菜、一碗糙米。于是贞嫔绝食抗议,到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听锦瑟居的下人说,她已经饿得没力气起床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天,贞嫔也要随卫美人一道去了!”两人正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哼!只怕被陆晼贞破口大骂的不止皇后一人吧?”徐萤瞥了慕梅一眼,即使刻意回避,她也猜得到陆晼贞肯定第一个先骂她。 “哎呀,娘娘就别在意这些小细节了!重要的是,陆晼贞就快不行了!她一死,娘娘不就高枕无忧了?”慕梅哄着主子别往不开心的事上想。 “唉,只怕这辈子本宫都不能高枕无忧喽!”徐萤身心俱疲地闭上了眼睛…… 端琇在景怡宫的花园里逗着鹦鹉玩儿,突然就听见母妃爽朗的笑声传来。 “呵呵呵,本宫的灵毓啊,快到母妃这儿来!”季夜光一袭鸦青色弹墨金绡绫月华裙,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母妃何事这么高兴?”印象中,好像自从皇贵妃被贬为徐妃,母妃的心情就特别舒畅。 “乖女儿,你猜猜?”季夜光抚摸着端琇发髻。 “母妃不会还是为了徐妃的事吧?”这都过去一个月,还能兴奋成这样? “哎呀,徐妃倒霉,母妃自然是痛快!但今天可不是为这事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季夜光拿给端琇一本画册。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端琇不设防,一翻开册子才被明白母妃的用意。她立马阖上画册,推还给季夜光,羞涩道:“母妃讨厌!怎么给女儿看这个?不理您了!”红着脸转身继续逗弄鹦鹉。 “哟,你还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画册里都是母妃精挑细选的世家子弟,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跟咱们灵毓般配得很呢!”季夜光笑着拉过女儿,翻开名册指了指其中一名青年:“你看这个,他是内阁学士家的长子,名叫张晨。今年十八岁,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哎?灵毓!灵毓你去哪儿啊?这孩子!”没等她唠叨完,端琇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端琇跑回自己的寝殿,把房门关上。看到她面色通红,把侍女流锦吓了一跳,还担心地问她:“公主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生病了吗?” “才没有呢!都怪母妃,总是拉着我说些‘奇怪’的话!”一想起那本画满了青年才俊画像的小册子,端琇就羞得不行! “哦——”流锦故意地拉着长声:“德妃娘娘一定是又追着公主选驸马了,对不对?”流锦坏坏地笑着。 “你这坏丫头!敢笑我?”端琇追着流锦呵她的痒,两人笑着闹作一团。流锦十一岁被选为端琇的近侍,三年过去,她们之间感情已经胜过了主仆。 “公主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啦!”流锦受不住痒,举手投降了。她说起正经的来:“其实德妃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好。皇后正为瑞怡公主寻觅夫婿呢!长公主出嫁后就轮到公主你啦,也不怪咱们娘娘着急。”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那么早出嫁。我舍不得母妃……”端琇靠在流锦的肩膀上嗫嚅道。 “公主只舍不得娘娘,就舍得下奴婢啦?”流锦吃味道。 “笨蛋!本公主出阁,自然要带上你陪嫁,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啊?”端琇也坏笑着调侃了一回流锦,流锦也闹了个大红脸! “公主净捉弄奴婢!”流锦突然想起来一件正事儿:“对了,奴婢都忘了说了……”她突然褪去笑容,轻声告知端琇:“贞嫔死了。”而且是活活饿死的! “绝食抗议?她也算是个有骨气的……”端琇也严肃起来,她不禁拿起手边的淡痕霜把玩着:“不知道她脸上的疤,最后有没有淡一些?” 宫里一连殁了两位妃嫔,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太后年纪大了,身体又时好时坏的,遂迷信起灵异之说。皇帝为了安抚太后以及后宫众人的心,索性请来巫师搞了一场盛大的驱傩仪式。 仪式在北宫门前的广场上举行,闲来无事的妃嫔、皇子公主和宫人们都前来观看。广场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玉芙蕖抱着璎澈,站在离广场最近的城楼上。这里视野开阔又不挤,正是个适合观赏的好位置。 玉芙蕖摇着拨浪鼓逗引着孩子:“璎澈哦,看这儿、看这儿!这是什么啊?告诉母妃。”显然孩子对她的吸引力远胜过看驱傩。 璎澈一把抓住拨浪鼓,吐字清晰地说道:“鼓!” “对了!这是鼓,拨浪鼓!我们璎澈真棒!”说着往他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荣贵嫔倒是会讨巧,这里当真是个观看仪式的好地方!”顺着声音望去,却是王芝樱带着侍女拾级而上。 “樱贵嫔不也找到这块‘胜地’了?”二人互行平级礼仪。玉芙蕖掂了掂璎澈的小手,教他叫人:“璎澈,这是樱贵嫔,快问‘樱娘娘好’!” 璎澈吮着手指,看了看芙蕖,又看了看明艳动人的芝樱,有些害羞地喊了一声:“樱娘娘,好!” “九皇子真乖!”芝樱伸出鲜藕般的玉指,轻轻戳了戳璎澈的脸蛋儿:“姐姐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儿!” “是啊,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子孙缘了。不曾想,老天垂怜,给了我一个璎澈作为补偿,我已别无所求。”玉芙蕖与王芝樱一样,入宫多年却不曾有孕。但是她比王芝樱更不幸的是,她是既无子也寡宠。至少王芝樱数年来圣宠不衰,孩子早晚会有的。 “姐姐是有子万事足。说起来九皇子当真与姐姐有缘!后宫无嗣的妃嫔也不少,比姐姐位分高的也有,可皇上偏偏就选中姐姐了!”之前玉芙蕖一直只是嫔位,收养九皇子后立马被晋了贵嫔,可谓是双喜临门!芝樱摇着扇子笑笑,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都是缘分使然。”玉芙蕖怜爱地摸摸璎澈的脑瓜。 “姐姐收养九皇子的时候,他都两岁半了吧?与姐姐相处竟一点都不认生?”再过两个月,这孩子就满三岁了。 快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短暂记忆的能力,跟着乳母、嬷嬷生活了那么久,依赖感总是有的。现在突然要他离开,还硬塞给他一个陌生的母妃,可小家伙却好像没有一点不习惯!这强大的适应能力,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叹。 “是呢,璎澈听话得很。就好像……他本来就是我亲生的!”这话一点不假,她和养子的感情宛如亲生,如今璎澈已经全心全意地接受她、依赖她了。 璎澈突然扁起小嘴巴,似要憋出眼泪,用特别委屈的语气问道:“璎澈……不是母妃……亲儿子吗?”他或许还不懂亲生和收养的区别,只是直觉“收养”不比“亲生”的好。他想做母妃最好的儿子,所以一定要是“亲生”的! “璎澈当然是母妃亲生的了!别难过啊,樱娘娘逗你玩呢!”玉芙蕖朝王芝樱挤了挤眼睛。 王芝樱也难得配合地做出回应:“是啊,樱娘娘骗你呢!你就是你母妃的亲儿子!”反正璎澈与他那早死的娘也没见过面,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认谁做“亲娘”还不是一样? 王芝樱好笑地捏了捏这小子的鼻尖。也没了继续看仪式的心情,这便要告辞回宫。 “樱贵嫔怎么就要走了?这驱傩最精彩的部分正要开始呢!”玉芙蕖不明所以,还盛情挽留。 王芝樱背对着她们母子摆了摆手,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既非季冬之月,星回岁终;又非立春之期,万物复苏。搞什么驱傩?简直不合时宜。无趣,不看也罢。”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冷宫 回到集英殿,王芝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小主方才那番话,可是因为心里不痛快?”相思奉上一杯葡萄汁。 芝樱取过一饮而尽,无奈道:“有什么不痛快的?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眼见着邓箬璇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同年入宫的玉芙蕖也过继了别人的孩子,可偏偏自己膝下荒凉。她急啊! 相思惯知主子个性要强,即便是在生孩子这事儿上,也不甘人后。她只能尽力安抚她:“小主,这事儿急不得!该来的时候它就来了。况且您现在恩宠正盛,害怕怀不上孩子么?” “怎么不怕?本宫真怕自己是块不结穗的地,任皇上撒再多的种子,又有什么用?”王芝樱几度怀疑自己根本不能生育。 “小主别胡说!只要您肯继续喝坐胎药,怀上是早晚的事!”相思遮住芝樱的嘴,不许她咒自己。 “那药真苦!本宫心里更苦!”那种苦,是吃多少柿饼都缓不过劲儿来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奴婢这就去给小主煎药,顺便备些您喜欢的柿饼!”相思放下手中的活计,立马就想奔去小厨房。 “等等!”王芝樱叫住她:“药先不急着吃。本宫总觉得自己宫里的柿饼缺了几分滋味。刚好,本宫也许久没见‘老朋友’了,咱们去探望一番,顺便问问她做柿饼的‘秘诀’。” “小主要去冷宫看丽嫔?”相思被主子大胆的想法惊呆了,想都不想就开口劝阻:“那地方多不吉利!去不得、去不得!” “今儿不是在驱傩么?所有的不吉大概都被驱走了,还忌讳什么?带上些吃食,陪本宫走一趟!”王芝樱不听劝,相思也只好“舍命陪小主”了。 寒玉宫年久失修,大门上的朱漆斑驳脱落,就连陈旧牌匾反射出的日光,都透着森然的冷意。 王芝樱推门而入,门内靠着两名打瞌睡的老嬷嬷,登时被开门的吱呀声惊醒:“谁?什么人敢擅闯冷宫!” “你们两个老货,不好好看守大门,躲在里面偷懒!还好意思问我家主子是谁?”相思举出一块集英殿的宫牌,疾言厉色:“睁大你们眼睛看清楚了,这是集英殿的主子樱贵嫔娘娘!” “贵嫔娘娘大驾光临,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嫔,贵嫔莫怪!”两个嬷嬷急忙跪拜。 “罢了。”芝樱懒得跟她们废话,开门见山问道:“丽嫔关在那间屋子里?带本宫去看看。” “是!娘娘这边请,当心脚下。”其中一个嬷嬷满脸谄媚,领着芝樱和相思来到了寒玉宫东南角的一间小屋门前:“这便是丽嫔的住处了。不过老奴要提醒贵嫔一句,丽嫔现在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恐伤到您和姑娘,望二位千万小心。老奴就在这门口候着,有事大声呼唤即可。贵嫔请吧。”嬷嬷打开了闷死的镣锁。 一进屋,她们就被里面发霉腐臭的气味和灰尘给呛得直咳嗽。 “咳咳!这什么怪味啊?还这么多灰尘!”相思赶紧用丝巾替小主挡住口鼻。 “我自己来。这屋子一看就是太久没人打扫了。”王芝樱自己捂着丝巾,往里面瞧去:“相思你看,那个是不是丽嫔?”她指了指床上委着的一团灰影。 只见那坨影子闻声扭动了两下,就又没了动静。芝樱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一丈远喊她:“是丽嫔吗?我是樱贵嫔,我来看你。” 过了好一会儿,那团影子终于动了,还出声了:“谁是丽嫔?我不是丽嫔!樱贵嫔……是谁?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听到她这神神叨叨、言语错乱的回答,王芝樱可以肯定刘幽梦的确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王芝樱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把食盒放在丽嫔的床边。她仔细一看,原来刘幽梦穿的是一袭白纱衣,只不过太久没洗,脏得成了土色。怪不得离远看像是一团乌漆漆的黑灰! 闻道食物的香气,刘幽梦也不问来人是谁,迅速捧了食盒查看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她蓬头垢面,双手污黑,白色的糯米糕被抓在手里,瞬间染上了脏污。可刘幽梦却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大口地吞咽着! “别着急,慢慢吃,还有呢!”相思从外面要了一碗水,王芝樱接过来想递给刘幽梦,让她润润。刘幽梦却紧张地将食盒往怀里一抱,看人的眼神充满戒备。芝樱只好把水搁在床边,自己又退了回去:“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喝口水,别噎着。” 刘幽梦半信半疑地瞅了王芝樱半天,这才又松懈下来,就着凉水继续吃东西。见她的敌意不是那么重了,王芝樱一点点地挪到床附近,拖了个凳子坐下。 “你还记得这个吗?”王芝樱指了指食盒最下面一层里放着的柿饼:“这是你最爱吃的柿饼啊!用你们青州的大柿子制成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青州……柿饼……好吃!”刘幽梦突然疯了似的往嘴里狂塞柿饼,一边塞还一边呜咽着流泪。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快、快拦着点她!别让她噎死咯!”王芝樱推着相思过去,相思硬着头皮拉住刘幽梦的手,劝道:“丽嫔娘娘别吃那么急,慢点!慢点!” 刘幽梦似乎感受到了芝樱主仆的好意,果然听话地细嚼慢咽起来,只不过眼泪一直没断过。泪水将她占满泥垢的脸,冲刷出纵横交错的痕迹,看上去狼狈极了! 饶是冷情如王芝樱,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她伸出手臂,用丝巾替刘幽梦擦了擦脸。刘幽梦似很喜欢她帕子上的香味,一把抢了过去在脸上胡乱的蹭着。 “你……”相思刚想骂人,被王芝樱拦下:“不过是一条手帕,她喜欢就让她留着玩儿吧。” “那可是用皇上御赐的名贵丝料裁制的,被个疯子抢去多可惜啊!”相思心疼地嘟囔了两句。 而这句话中无意提到的“皇上”却挑动了刘幽梦的某根神经,她突然扑过来攥住王芝樱的肩膀,兴奋地问道:“皇上?皇上来了?皇上来临幸我啦!啊哈哈哈,皇上要来了!我要准备迎驾!知惗,知惗你快来给我梳妆打扮啊!”她又转身拉着相思不放,显然是错把相思当成了知惗。 “丽、丽嫔,奴婢不是知惗,你看看清楚啊!”相思嫌恶地推拒着刘幽梦,奈何她就是不肯松手。 当初刘幽梦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晋了微、住进了翩香殿。谁曾想刚过上几年清静日子,就因为徐萤与洛紫霄的龃龉而遭到迁怒。徐萤随便寻个错处,打死了知惗不说;还陷害得刘幽梦被打入冷宫!她的好日子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在徐萤的践踏下早早结束了。 王芝樱从头上取下一支银叶东珠双股步摇,朝着刘幽梦招了招手:“丽嫔,过来,我帮你戴上步摇。” “步摇!好看!”刘幽梦瞬间被晃晃荡荡的精美步摇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痴笑着挪到芝樱跟前。像小孩子般,歪过头一动不动,等着芝樱替她打扮。 芝樱将步摇插在刘幽梦凌乱如草的发髻上,再次提问道:“丽嫔,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樱……贵人?”刘幽梦盯着王芝樱看了一阵,嘻嘻地笑了。她似乎是认出了芝樱,可记忆又有些混乱,好像还停留在王芝樱做贵人的那个时段。 “对,就是我!从前跟你一起住在集英殿的樱贵人,不过我现在是贵嫔了,你忘啦?”王芝樱提醒道。 刘幽梦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住集英殿!我住在翩香殿!我是丽嫔……你是贵人?你该向我请安!”她指着王芝樱,非闹着让芝樱向她行礼。 “大胆丽嫔!我家小主是贵嫔,怎能向你行礼?”相思欲阻止刘幽梦的疯狂举动。 “你才大胆!”刘幽梦站在床上,双手叉腰,指着相思的鼻子大骂:“别以为我平时宠你,你就可以尊卑不分!给我退下,粉黛!”她的记忆篡位得挺严重,连早年被打发了的粉黛,这会儿都被想起来了。 “粉黛是谁?”相思这回更摸不着头脑了。 “许是从前伺候过她的宫人吧……”刘幽梦是顺景七年选秀入的宫,比她还早了三年,也更早地过上了艰辛挣扎的日子。芝樱赶走乱七八糟的回忆,她对着刘幽梦轻轻一福身:“丽嫔吉祥。皇上快来了,丽嫔稍安勿躁。” 一听到皇上要来,刘幽梦立马乖乖坐下不闹了,还淑女做派地理了理头发。她时而娇羞,时而兴奋:“皇上要来了,臣妾乖乖等着,嘻嘻……” “对,皇上最喜欢听话的丽嫔了!”王芝樱趁机诱导她:“听说皇上最爱吃丽嫔亲手做的柿饼,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对!皇上爱吃,臣妾就做!”刘幽梦急着下地,真的想给皇帝准备吃食。又被芝樱和相思合力拦住。 “丽嫔不必去了,这不是现成的么?”芝樱取过吃剩下的那碟柿饼,拿给她看。 “这是……我做的?”刘幽梦糊涂地挠了挠头发。 芝樱哄着幽梦咬了一口柿饼,问道:“那再仔细尝尝,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拨云 刘幽梦嚼了几口咽下了去,咂巴咂巴嘴,好像真的再辨认做柿饼的手艺。 “怎么样?吃出来了吗?跟你自己做的,味道可一样?”王芝樱用相思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嗯……一样!”刘幽梦思索了片刻,干脆地回答。 “怎么可能?”可她吃着明明不一样啊!王芝樱犹不甘心:“为什么我吃着觉得不太一样呢?” “你吃?你吃了?”刘幽梦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王芝樱,随即又嘿嘿地傻笑起来。 王芝樱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不如之前那么耐心:“别傻笑了!本宫吃了你的柿饼,觉得跟这个不一样!说,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吃我做的柿饼?”刘幽梦又设起防备,退回到床角:“我做的柿饼只给两个人吃!一个是皇上,嘿嘿……”她脸上泛起痴情地笑意,突然表情一变,对着芝樱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另一个是樱贵人,嘘!别告诉她!别告诉她……”她缩在角落里,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一直摇着头。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你在害怕什么?”突然觉察到这其中可能藏有隐情!芝樱激动地把刘幽梦从床里面拽了出来,摇晃着她的肩膀逼问。 丽嫔搬出集英殿之后,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她送柿饼。起初她也怀疑丽嫔没安好心,还特意让太医检查了柿饼,可太医查不出任何问题。她这才放心大胆地吃了。可眼下听着丽嫔的疯言疯语,反倒让她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旁人的阴谋! “不!不能说!不能说啊!”刘幽梦抱住脑袋,神情十分痛苦。 “快给我说!”王芝樱被磨掉了所有耐心,终于暴露出本性,一巴掌甩下去,把瘦弱的刘幽梦扇了转圈儿。 刘幽梦受到惊吓,嚎哭不止,并在床上撒泼打滚:“啊!打人了!打人了!皇贵妃要杀了我!她打死知惗还不够,现在又要打死我了!” 王芝樱忍无可忍,拎起刘幽梦的衣领,抬手又是两记耳光。恶狠狠威胁道:“给我清醒点!哪儿还有什么皇贵妃?你再瞎嚷嚷,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刘幽梦吓得死死捂住嘴巴,也不哭也不闹了。自己爬过来,怯生生地问:“没有皇贵妃了?她去哪儿了?死了?啊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还真是个疯子! “闭嘴!”王芝樱喝止她,刘幽梦立马吓得不敢吱声了。芝樱努力抑制住脾气,勉强摆出笑脸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敢乱说话,或者不配合,我就让‘皇贵妃’来打死你,听见没?!” 刘幽梦忙不迭地点头,还伸出脏兮兮地手碰了碰芝樱的膝盖,像是在劝她别动怒。 王芝樱拂开丽嫔的脏手,开始提问题:“为什么你给‘樱贵人’的柿饼,和给皇帝吃的不一样?究竟哪里不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给皇上吃的是当然最好的;给樱贵人吃的是‘有毒’的!嘘——”说完又神经兮兮地让人噤声:“嘘!别告诉她!” “有毒?!”王芝樱惊讶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一脸痴呆的刘幽梦:“你到底下了什么毒?” “下毒?我没有啊!”一转眼的功夫刘幽梦又不承认了,她阴恻恻地笑着:“我没下毒。我就是在给樱贵人的柿饼上,撒了一些柿子蒂磨成的粉末!是柿子蒂!不是毒药!” 王芝樱的心放下来又提上去,为什么要加柿子蒂粉末?虽然应该是无毒的,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拽过刘幽梦,继续问道:“加那东西干什么?有什么作用?”如果现在跟她说柿子蒂是做好柿饼的秘诀,她肯定是不会信了。 “柿子蒂可是个好东西!”刘幽梦神神秘秘地挨近芝樱,悄声说道:“偷偷告诉你吧,在我们青州,晒干的柿子蒂磨成粉,就成了一味药材!穷人家的妇女都用它来避孕……听说这偏方很灵的!” 王芝樱一把推开刘幽梦,怒不可遏:“你敢给我吃避孕药!”难怪这么多年,她一直怀不上孩子! 当年芝樱把柿饼拿给太医检验,太医都是将其掰开,验了内里的果肉。谁也没注意到撒在最外面的那层糖霜!真不知该怪她自己太大意,还是敌人太狡猾? “啊!你又要打我?你是皇贵妃派来的!你是她派来害我的!”刘幽梦害怕地抱住头。 王芝樱也不跟她客气了,一把薅住刘幽梦的头发,恨声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干!求求皇贵妃不要杀我!啊——”刘幽梦突然间力气极大,一下子挣脱了王芝樱的钳制。她边号啕大哭,边朝着门口的方向咚咚地磕头,直到头破血流还是不肯停下。 王芝樱被她这架势吓得退后了几步,相思扶住主子,也是极为不安:“小主,丽嫔怕是疯症犯了,咱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可是,还没问出她为何要加害于本宫?她背后究竟还有无别人指使?”王芝樱不甘心,却又不敢再靠近癫狂的刘幽梦了。 “您看她这副样子,还能问出个什么呀?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相思硬拉着芝樱出了屋子。 出来之后,相思立刻让嬷嬷锁了房门。主仆二人心有余悸地站在院子里喘气。 “可是那丽嫔犯了病,吓坏了贵嫔?”嬷嬷不好意思地地搓了搓手。 “她疯成这样多久了?”王芝樱没想到丽嫔会病得如此严重。 “就近几个月的事儿……好像是从过年之后?”嬷嬷不敢确定,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了:“没错,就是从年后才开始发疯的!奴婢记得清楚,年三十那晚,有一位姑娘带着酒菜来探望丽嫔,说是丽嫔的故人。那晚之后,丽嫔好像就越来越不正常了!”冷宫鲜少有人踏足,所以近期来过的人她都有印象。 “那人是谁?”王芝樱激动地抓住嬷嬷的胳膊。 “这……晚上黑咕隆咚的,奴婢有些看不清呀……”嬷嬷讪笑着。 “嗤——”王芝樱嗤笑一声,她还不清楚这些老油条的规矩?朝相思使个眼色,相思立马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嬷嬷手里:“这下能不能想起来啊?” “嘿!老奴想起来了!”嬷嬷一拍脑门:“那姑娘倒没说自个儿叫什么名字,不过拿着的是云霞殿的宫牌!奴婢瞧着那姑娘的一身打扮,也不像普通宫女,没准儿是个近侍。” 云、霞、殿!这么说,来访之人不是静花就是蘅芜!从丽嫔与贤妃暧昧不明的关系上去思考,王芝樱一下子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了。 “本宫知道了。”王芝樱又抛给嬷嬷一锭银子,嘱咐道:“丽嫔这么病着也是煎熬,不如就给她个痛快吧。” “奴婢明白了,贵嫔擎好儿吧!”嬷嬷接下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洛紫霄一定是想灭丽嫔的口,可又假仁假义的不肯痛下杀手。所以,定是在酒菜里下了什么药,把丽嫔弄了个疯疯癫癫、半死不活。既然洛紫霄不肯做“坏人”,索性就让她王芝樱来做!也算成全了咱们贤妃娘娘的假慈悲。 回去的路上,相思不禁疑惑:“小主为何要除掉丽嫔?留着她说不定还有用。”贤妃最盼着丽嫔死了,王芝樱这么做,岂非正中贤妃下怀? “她还能有什么用?你难道还指望着她帮本宫指证贤妃?”王芝樱不屑地冷笑,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 “那至少不能便宜了贤妃了啊!”这下敌人倒是痛快了,主子自己能痛快? “本宫不是便宜她,是为了自个儿解恨!毕竟,直接给本宫下避孕药的是丽嫔这个贱货!本宫如何能容她活在这个世上?”有胆子害她,就要有随时接受死亡的准备。睚眦必报,向来是王芝樱“坏”的原则! “丽嫔再怎么样也算是知情人,现在要弄死唯一的知情人,小主今后如何状告贤妃呢?”没有证据是扳不倒贤妃的啊! “哼,谁说本宫要告她了?”王芝樱用“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瞥了瞥相思。 “啊?小主要忍气吞声吗?”想了想又摇头自我否定道:“这不是小主的风格。” “依本宫现在的地位,要想扳倒贤妃谈何容易?”她连孩子都个影儿,可贤妃的八皇子已经是除太子之外,皇帝最看重的皇子了!她要拿什么跟洛紫霄斗? 所以,她想报仇,就不能走“正道”!既然洛紫霄可以玩阴的,她怎么就不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芝樱虽不是什么君子,却是一个自控力极强的“猎手”。她懂得什么叫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在不能确定一击致命的情况下,好的“猎手”通常选择暗中存蓄实力的同时,利用一切可以削耗“猎物”的力量,来逐步瓦解对手。而这个可以给她借力的人,无疑就是有孕、有宠、却唯独失了家族倚仗的——邓、箬、璇! “本宫好久没和睿昭仪聊过天了,突然有些怀念呢……”当年她们联手除掉罗依依的时候,合作得也是蛮愉快的嘛…… ------------ 第二百九十章 乌兰 四月廿八,万朝会正式开幕。今年与会的邻国、藩国比往年更多,有好几个国家更是第一次参加万朝会,为的就是一睹大瀚的风采! 由于藤原椿的丑闻,一度导致大瀚与东瀛关系紧张,东瀛也借故缺席了本届万朝会。虽然今年少了一个重要的使团,但大会依旧盛况非凡,热闹程度比起往届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一个名为乌兰的神秘小国,首次出现在众国的视线之内。乌兰也是一个岛国,但是与东瀛不同的是,乌兰岛更加神秘,面积也不及东瀛的一半。传说乌兰岛位于极西之地,距离西域诸国还要远上数千里,因此没人去过那里。 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出现在中原,也许永远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像隐世的谪仙,神秘、飘忽、不可捉摸。 乌兰使团入宫的场面简直抢尽了风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无不叹为观止。 洞开的宫门外,缓缓驶入一顶四方大撵,撵高一丈,周身挂满用金线织就的曼珠沙华图案的丝绦。微风穿过,丝绦妖娆舞动,隐约能看到坐于其中的两名绝色女子。只可惜,女子面覆绉纱,未能让人看得真切。隔靴搔痒,最是难耐! 大撵由八名赤膊的精壮男子抬起,他们个个龙精虎猛,却面无血色、犹如地府阴兵。看了不禁叫人遍体生寒! 随行使者,也皆异于常人。瞳孔异色、发色参差已属寻常;最奇特的是,乌兰人不论男女,个个冰肌玉骨、容色妖冶!似仙精、似鬼魅、似妖灵。 他们口中吟唱着众人听不懂的梵音,迈着轻盈优雅的步伐,飘飘转转、旋旋点点,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勤政殿的甬道。 一阵悠扬的女声传出撵驾,这次用的不再是晦涩难明的梵语,而是通俗易懂的瀚话: 啊—— 听,极西净土的天籁啊; 看,乌兰仙境的杰灵啊; 嗅吧,花不见叶的离别, 是曼珠沙华醉人的香气。 啊—— 喜,蒙在云雾里的恩赐; 悲,光天化日下的惩罚; 愤怒吧,熊熊烈火焚身, 灰烬折射世间粼粼光明。 歌声空灵缥缈,绕梁不绝。令闻者如痴如醉、如堕梦幻。夹道欢迎的侍卫、大臣们,听着这迷幻的歌声,心中无限的旖旎遐想仿佛浮现于眼前。惹得他们个个神思缥缈…… “这到底是什么歌?听得直叫人神魂颠倒!”回过神来,乌兰使者团已经走远。 身边的人也如梦初醒:“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歌声怎么像能摄人心魂似的?” 仙家父子三人今天也来到勤政殿前观礼,仙渊绍在乌兰国的使者中发现了一个有点眼熟身影——一袭银丝长袍的俊朗少年,明明萍水相逢,却似曾相识。 少年手执一把坠着奇石银饰的羽毛扇子,他们国家的男子头饰也较为华丽繁琐,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柔。似乎是感觉到了渊绍的视线,少年竟循着他的方位看过来,朝他微微一笑。 “妈呀!那娘娘腔朝这边看过来了!”渊绍下意识地往大哥身后躲了躲。 “你干嘛?什么娘娘腔?这种*场合,不要胡闹!”仙渊弘白了弟弟一眼。 “不是啊!你看看那个打扮得跟观音菩萨似的少年,是不是有点眼熟?”渊绍拉了拉渊弘的袖子,让他往乌兰使团里看。 “他们个个打扮得像菩萨,你让我看哪一个?你还是消停一会儿吧,等下被爹发现了,回去又有得你受了!”仙渊弘无奈地打断了弟弟的聒噪。 仙渊绍嗤了一声,自讨没趣地立正站好。他仔细一看,发现仙渊弘说的没错,乌兰国的人个个都打扮得跟观世音差不多!这个国家可真够奇怪的! 接下来就进入了各国使者觐见皇帝的流程。 雪国作为大瀚的盟国,可谓是十分重视这次的万朝会。不光已经成为国主的赫连律昂亲自来访,还带上了异母的九弟赫连律习。 月国依旧派来了大瀚的老朋友金虬、金螭两兄弟;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淮安公主也借此机会带着女儿金玉言重返故土。 句丽国的二皇子李在浩,今次的身份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太子;长大了的允彩公主简直与她的亲姐姐韫惠公主一模一样!允彩思念大瀚的好朋友,这次也非要跟着来不可。国主拗不过她,只好让她随行;可惜,韫惠公主身怀六甲不便远行,要不然也定要再来大瀚游览一番! 最遗憾的还要数西洋使团的缺席,由于他们距离大瀚实在太过遥远,行程方面有诸多不便,故而不得不放弃了今年与会的机会。 还有更多的小藩国使者,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端煜麟与前面几个国家的使者已经算是老熟人了,简单寒暄几句,许多话可以留在宴席上慢慢聊。但是他对第一次出现的乌兰国十分感兴趣,所以轮到乌兰国觐见时,他就不禁多问了几个问题。 “乌兰国使者乌兰罹、乌兰妍,参见瀚朝天子。”只见使团中两名青年男女出列行礼。乌兰国皇室以国名为姓氏,乌兰罹是王子、乌兰妍是公主。 奇怪了,难道乌兰国不是来了两位公主吗?方才听太监们描述,乌兰使团的撵驾里分明是二女共乘,这会儿怎么就剩下一个了?端煜麟遂提出了这一疑问。 “回陛下,与臣女共乘的乃是我的乳母兼侍婢。”乌兰妍回答道。隔着面纱,端煜麟看不起她的模样,但从依稀可辨的轮廓上看,定是一位美人。 “怎么可能?朕听闻与公主共乘的女子年纪尚轻,怎么可能是公主的乳母?”这乌兰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而那名女子据看到的人推测也就二十来岁。二人相差无几的年纪,怎么可能是哺育与被哺育的关系? “雪娘。”乌兰妍轻唤一声,一位身材窈窕、顾盼生姿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她朝着皇帝行一大礼:“奴婢雪娘,见过陛下。奴婢就是陛下所问的那个人。”雪娘也是轻纱覆面,单从眉目上看,倒是与乌兰妍有几分相似。 “你真的是公主的乳母?”端煜麟还是不敢相信。 “岂敢欺瞒陛下?奴婢就是公主的乳母。”雪娘隔着面纱微笑,外人虽然看不到,但似乎可以感受到。 “可是你看去……没比公主大几岁的样子啊。”端煜麟不解,众人也皆是好奇。 “奴婢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的年龄已经足以做公主的母亲了!”雪娘福了福身:“奴婢之所以能保持容颜不老,是多亏了以我们乌兰国秘术炼制的丹药。” “真的?乌兰国竟然有此神奇的秘术?”一听到可以青春永驻,端煜麟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 “当然是真的。此番来访,罹王子也是带了几颗‘驻颜丹’打算进献给陛下呢!”答话之后,雪娘又退回队伍中。 乌兰罹手捧锦盒上前道:“臣特承父王之命,将此乌兰神药‘驻颜丹’敬献陛下,望陛下笑纳!” “好!方达快替朕收下,赏!”端煜麟一高兴,又是金银珠宝、又是布匹绢帛,统统毫不吝惜。 问了不少他感兴趣的话题后,还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乌兰国既然远在极西之地,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那又是如何得知了大瀚的存在?怎么知道大瀚会举办万朝会呢? “就让臣来回答陛下的这个疑问吧。”乌兰罹在众人面前铺开一张地图,地图上的好多地方连在场最见多识广的人都不认得。乌兰罹指了指茫茫大海中的一块弹丸之地:“这里就是乌兰……”他又指了指与乌兰隔海相望的另一片广袤土地:“而这里便是西洋了!我想陛下对西洋并不陌生了吧?六年前的万朝会,他们已经派使者来过大瀚了。” 原来,顺景九年西洋使团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雨,他们的船被海浪席卷,虽然没有撞毁沉没,却偏离了航向。等雨过天晴之后,他们发现自己驶向了一个神秘的岛屿——那就是乌兰岛。 在乌兰,西洋人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并得到了乌兰人无私的帮助。西洋人在岛上停留数日修整、补给,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在大瀚的见闻经历分享给了乌兰人。所以,乌兰人才知道了大瀚的存在,并向往着能一睹天朝大国的风采。于是,六年后的今天,乌兰使者便带上最珍贵的礼物和西洋人留下的地图,踏上了大瀚的土地。 端煜麟听过解释之后,彻底打消了疑虑。各国使团按照东道主的安排,分别住进各自的驿馆之内,皇室成员依然享有留宿皇宫的待遇。 累了一天,仙渊绍一回到家就扑倒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了。子墨拉他去吃饭都不去了。 “连饭都不吃了,可见你是真累坏了!那今晚我跟致宁一块睡,你自己好好歇着吧。”子墨替渊绍脱了靴子,正准备去儿子房间。 “别呀!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渊绍腾地坐起身子,从后边缠住子墨,不放她走。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说话呀?你吃了饭,我才陪你说话!”子墨威胁道。 “好,我吃!我待会儿吩咐下人把饭菜送屋里吃还不行?”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亏待自己的。渊绍把下巴搁在子墨肩膀上,跟她说起白天的趣闻。讲到乌兰国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面熟”的少年:“我跟你说,乌兰使者里有一个娘娘腔的小子,怎么看都觉得眼熟!你说我会不会在哪里见过他啊?” “怎么可能?乌兰离得那么远,你怎么见的?做梦?”子墨好笑地捅了捅丈夫,挑着眉坏笑着问:“你这么关注那个少年,不会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秦、子、墨!”渊绍咬牙切齿地将妻子扑倒,在她颈上狠狠咬了一口:“我要真是龙阳君,会跟你生儿子吗?”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故友 句丽国这次依旧是有备而来,年轻水灵的歌舞伎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国主许了允彩出使,也是抱着一丝目的的——如今大瀚太子的地位已固若金汤,未来大瀚皇帝的宝座是非端璎庭莫属了!允彩也差不多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有可能,句丽国还是惦记着太子良娣的位置。 可是允彩自己却不大乐意,她还未满十五岁,不想那么早谈婚论嫁。更何况她也不想永远留在大瀚。 允彩入住掖庭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甘泉宫拜访好友阳顺公主。小姐妹两个一见面就亲热得不得了!凤仪还贴心地为小客人准备了特色的茶点。 “允彩,多年不见,你变漂亮了!也长高了!”端婉欢喜地拉着允彩,上下端详着。 眼前的李允彩褪去了小女孩的稚嫩,身量更是如拔节的竹子,又细又高。整整比端婉还高处半个头呢! 允彩笑嘻嘻地捏了捏端婉的脸:“我怎么觉得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圆润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你一下!”端婉的圆滚滚的脸蛋,娇嫩欲滴,仿佛能掐出水来。 “好啊!你是笑我胖咯?”端婉装出气鼓鼓的样子,可眼里眉间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才没有呢!我是夸你可爱呢!”允彩拉着端婉的手说好话,端婉这才眉开眼笑。 “对了,上次你来的时候,就说非常喜欢我们大瀚的衣饰!这次我特地准备了四季服饰各两套送你!不如我现在就带你换上?”端婉知道允彩喜欢绿色和青色,为她制作的衣服也多是选用这两种颜色。 “好啊!我早就想求你再送我几件裙子了!”虽然回到句丽也能做出来,可怎么都觉得没有大瀚司制房的手艺好。这次终于可以再多得几套了!允彩兴奋地拉着端婉,让她赶快帮自己换装。 端琇和侍女分工合作,忙了近半个时辰总算让允彩大变样了。端琇为允彩选了一套漩涡翠绣纹纱裙,配以一对碧玉珠步摇和一支镂金紫薇华盛,额间再贴上一抹金箔雏菊花钿,简直美极了! “哇!公主太美了,奴婢都快认不出了!”恩秀好不夸张地赞叹着。 “净胡说!你若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我要你何用?”允彩好笑地瞪了瞪恩秀,转头又揽镜自照,的确是不一样了,是更漂亮了。 “怎么样?我的眼光,允彩公主可还满意?”端婉颇有成就感地扒在允彩肩头。 “当然满意!谁能有阳顺公主这般好的眼光呢?”二人欢喜地将头靠在一起,亲昵不已。 端婉拨弄了一下允彩的步摇,胡乱设想道:“你这个样子真好看,说不定被太子长兄看到,他真的会纳你为良娣……”凤仪和凤舞聊天时曾揣测过句丽国主的用意,刚好被经过的端婉无意中听见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话?”允彩登时变了脸色,将头上的碧玉珠步摇拔下,重重搁在梳妆台上:“若是这样,我还是不打扮为好!” “怎么,你生气了?”端婉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允彩不喜欢太子哥哥?不想嫁给他?” “谁喜欢你的太子哥哥?谁爱嫁谁嫁,反正我是不肯的!”允彩扯着丝帕,委屈道:“我来大瀚就是单纯地想见见你,怎么就被传成是觊觎太子良娣之位了?把我当成什么了?”说着说着,眼角便渗出几滴晶莹。 “哎呀!不嫁就不嫁嘛,怎么还哭了?”端婉不知是哪里惹得允彩伤心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眼泪。 “别人说说也就罢了,若连你也觉得我是带着旁的目的来到大瀚,那便真是枉对我们之间的友谊了!”允彩扭过头,不理端婉。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端婉忙道歉:“我真没那样想你,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若能一直留在大瀚,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惜我哥哥已经与仙家小姐订了婚,否则我定是想让你做我的嫂嫂的!” “你又胡说!”见端婉可怜兮兮地告饶,允彩终是破涕为笑。 “我哪有胡说?我就是希望你和哥哥能永远陪着我!上一次我们三个在一起,不是也玩得挺好的嘛?”如果不是万朝会推迟了一年举办,说不定显王和允彩的事儿真能成! “这都是命,谁叫我来迟一步呢?做不了你的好嫂嫂,就当一辈子的好姐妹吧!”允彩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捉弄回去的好主意:“如果你想天天和我在一起玩,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里也有一个妙宗——那就是你嫁去我们句丽好了!” “好啊!你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嘴巴就是不饶人!”允彩既然肯和她开玩笑,想必就是原谅她了。端婉又与允彩笑闹着抱作一团。 “哎哟,好妹妹,咱们不闹了、不闹了!你看仪贵妃为咱们精心准备的点心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闹累了,她们也该歇口气,喝喝茶、吃吃点心了。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想吃,天天都能吃到!在寝宫里闷着没意思,不如……带我去你们的宁馨小筑瞧瞧?”端婉扔下索然无味的点心,拉着允彩的袖子提议道。 “也行!不过宁馨小筑没什么好玩的,要去就去宫乐局吧!这次我二哥寻来了两位极品乐师,这会儿应该正在宫乐局里排练。我们去看看?”允彩对两位乐师的技艺十分有自信,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好友炫耀一番。 “那还等什么?”俩人即刻动身。 宫乐局内果然妙音不绝,还没进门就能听见从里面传出各种乐器的奏鸣声。端婉和允彩都略显兴奋,她们手拉着手、迈着欢快的步伐进入了宫乐局。 宫乐局如今已经是凌露在掌事,她甚至还继承乐诗的衣钵,学会了弹奏竖琴。现在古筝、竖琴她样样精通,堪称后宫琴技第一高手了! “不知二位公主大驾光临,奴婢有失远迎。”凌露屈身行礼迎接。 “凌姑姑免礼。我是跟随允彩公主,来看句丽国乐师排练的。不知那两人现在何处?”端婉询问道。 “回公主,奴婢单独辟出海棠厅作为她们的练习场地,奴婢这就带您过去。”凌露侧身让两位公主走先。 “不必麻烦凌姑姑了,去海棠厅的路我认得。姑姑事忙,就不用招待我们了,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走了!”端婉明理体贴,让凌露去忙自己的事。凌露再三谢过,退下了。 “跟我走吧,我知道海棠厅在哪儿!”端婉觉得有人跟着太不自在了,刚好允彩也这样觉得。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奔向了海棠厅。 海棠厅内,唯有一粉白衣衫的女子,看似焦虑地走来走去。她旁边立着的琵琶,应该就是她擅长的乐器了。 “桃兮!”允彩唤了那女子一声,女子转过身来,看上去跟允彩差不多大。 “奴婢参见公主!”名叫桃兮的乐师刚要下跪行礼,就被允彩拦下了。 “免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你姐姐呢?”允彩奇怪,柳若和桃兮这对双胞胎姐妹向来是一块合奏的,这会儿怎么不见柳若的人影? “奴婢也不清楚。是姐姐嫌这海棠厅不够雅静,没法演奏出有意境的曲子。所以,一大早她便独自出去,说要寻一处清幽之处以供练习。还说找到了就立刻回来叫我!这是现在都过去了一整个上午,她还是没回来,奴婢也正担心呢!”要不是怕柳若回来看不到她会着急,她早就出去寻柳若了。 “皇宫那么大,会不会是迷路了?”允彩十分怀疑。毕竟她们姐妹是第一次来瀚,而瀚朝皇宫的地形复杂不说,又那么大。 “迷路不怕啊,皇宫我最熟悉了!我带你们去找!”既然桃兮说柳若是去寻幽静之处了,端婉顿时想到几个符合的地点。 “多谢公主!”桃兮朝端婉感激地点了点头。 说干就干,三人一起出了宫乐局,首先往昕雪湖处寻去。 可惜,她们猜错了,哪里并没有什么人去过的迹象。之后她们陆续又找了几个地方,都没瞧见柳若的人影。大伙儿都累得不行了,便靠在路边的树下喘口气。 “唉,累死了!你们的后宫可真大,比我们句丽的皇宫大多了!”允彩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眉间的花钿都被汗湿了。 “呼——你不想想父皇的后宫养了有多少呢!”不大一些能装得下么?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不如通知侍卫吧?让他们帮忙一起找,还能快一些。”允彩提议,端琇也赞成。 “不行!”桃兮却提出反对意见:“奴婢知道两位公主是好意!只是……若动用了侍卫,事情就闹大了,奴婢担心会给公主和太子殿下惹麻烦。万一惹得太子不高兴了,奴婢和姐姐又要受到责罚了!”李在浩对下人一向赏罚分明,桃兮有点害怕他。遂恳请允彩和端婉,不要告诉别人柳若失踪了。 “唉!好吧,那我们就再找找吧。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呢!”离梦馨小筑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那里位置偏僻、少有人顾。 不过端婉还是觉得,能在竹林找到柳若的希望不大。因为那里离梦馨小筑比较近,而梦馨小筑又是乌兰国使者下榻的宫室,柳若怎会跑到别国使团的住处附近练习呢? “那也不一定!姐姐从小就很喜欢竹子,她觉得竹子最有意境!没准她真的在竹林里沉醉地练习,把早上的约定给忘了呢?”桃兮眼睛一亮,她觉得柳若很可能就在那儿! “那咱们赶紧去吧!找回柳若,你们姐妹俩可得好好演奏一曲来答谢我们!”允彩要求道。她今天可真是被这群妮子折腾惨了! “一定一定!但凭公主吩咐!”只要能平安地寻回柳若,别说是一曲,十首曲子桃兮都乐意弹!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秘辛 三人又穿过小半个皇宫来到了竹林边上,在外围转了转依旧一无所获。一向养尊处优的两位公主已经是连呼带喘了。 “呼——不行了、不行了!再也走不动了!让我歇歇。”允彩也顾不得公主仪态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端婉也坐在旁边的岩石上,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位公主在这里稍事休息,奴婢再往里面探探,说不定姐姐就在竹林里面呢?”桃兮知道给公主们添了好大的麻烦,已经不敢在劳驾了。 “那你可小心点,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叫喊。”允彩不放心地嘱咐道。 “这后宫的竹林又不是深山老林,没有那么危险的。现在又是大白天的,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去吧!”端琇对桃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桃兮点了点头,壮着胆子一个人往竹林深处走去。 桃兮走着走着就分辨不清方向了,当下心里有些着急。她想着别柳若没找着,自己再迷了路就惨了!索性加快了搜寻的脚步。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个跟头。 “哎哟!”桃兮惊叫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她心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正摸索着要站起来,突然手下摸到了一个细长的物体。 桃兮扒开虚掩在表面的泥土,竟发现了一支木笛!她将木笛拿起来擦擦干净,仔细打量。惊讶地发现,这不正是柳若的笛子吗?!柳若的笛子向来不离身的,现在被她泥土中捡到,桃兮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若!柳若!你在吗?我是桃兮啊!你要是听到的话就回答我啊!”桃兮拼命地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却只有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桃兮认定柳若来过这里,遂顺着笛子掉落的方向往前走去。走了大概两百步,她发现了一个趴卧在地上的绿色身影。 “柳若!”没错,那就是柳若,桃兮认得她的裙子! 桃兮飞身跑过去查看情况,结果令她惊吓不已:“啊——”桃兮不禁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因为柳若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柳若死了,七窍流血。 竹林外的端婉和允彩听见了桃兮的惨叫声,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了,出事了! “不会吧?这光天化日的,不是真有什么蛇虫鼠蚁的被桃兮撞上了吧?”端婉根本就没想过是有人死了,还以为只是桃兮胆子太小了。 “你听她的叫声这么惨烈,一定不是小事!”允彩为慎重起见,建议还是叫来侍卫一同进入竹林比较稳妥。 “好,我这就去叫侍卫来,你先在这里等着别动。”端婉说完,飞快地跑去最近的雅馨小筑搬救兵;而允彩一边在原地等候,一边高声呼唤着桃兮。 不一会儿,雅馨小筑的几名侍卫就随端婉回来了。意外的是,跟来的还有两个陌生的贵客——乌兰罹兄妹。 “见过句丽公主。”乌兰罹拱手、乌兰妍颔首,算是对允彩见礼了。 允彩福身回礼,悄悄拉过端婉问道:“他们俩跟来做什么?” 端婉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我去求助侍卫的时候,刚巧遇上他们。听了我的描述后,他们一致决定要跟来看看,我也没办法啊!” “罢了,管它呢!来就来吧,反正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有两个能做主的大人在也好。”允彩遂邀乌兰兄妹一同进入竹林。 一行人进入竹林,循着桃兮的脚印和她叫声传来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她的所在。 “桃兮!”允彩最先看见一粉一绿两个人影,率先跑了过去:“桃兮、柳若,你们……没事吧?”走近了她才看见卧倒着的柳若的背影,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而缩在一旁哭泣不止的桃兮,更加印证了允彩不祥的预感。看来,柳若是真的出事了。 “桃兮,你怎么哭了?那个就是柳若?她怎么在地上躺着啊?”端婉没想其他,走过去便要“叫醒”柳若。刚一伸手,两个声音同时制止了她。 “公主别碰!”这两个声音分别来自桃兮和乌兰妍。 端婉顿时停住动作,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众人。 “我姐姐已经死了……公主还是别过去了。”桃兮伤心地掩住痛哭。 乌兰妍上前把端婉拉回来,劝说道:“公主千金之躯,万不可碰那污秽的死尸!” 端婉有些后怕地缩了缩手,差一点她就要碰到柳若的肩膀了! “乌兰公主怎么知道柳若已经死了?”允彩奇怪地看着乌兰妍。 “呵呵,允彩公主说笑了!我哪知道她死没死?只是见她躺在那里,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担心阳顺公主被吓到而已。”乌兰妍手持蓝色羽毛扇,掩嘴解释道。 “是么?”允彩不得不佩服乌兰妍敏锐的洞察力。 桃兮一边哭一边描述:“姐姐她……死得好惨!脖子断了……还七窍流血!真是吓死奴婢了!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柳若才十四岁,一个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不知道是谁忍心下此狠手! “现在该怎么办?”端婉一时间有些发懵,毕竟这群人中她是唯一算得上主人的人,可是她从来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事情啊! “还是先把尸体弄出去再说吧。出去之后再派人去禀报皇上。”最年长的乌兰罹拿了主意,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只有听他的了。 侍卫们把柳若的尸体抬了出去,之后便去回禀圣上;出事的是句丽的人,李允彩也必须回去向二哥通报;端婉真后悔非要拉着允彩出来玩,结果惹上了一身的麻烦!她做好被母妃骂的准备,灰溜溜地回了甘泉宫。 乌兰兄妹俩站在竹林边上,并未立即离开。 “没想到尸体竟被一群小孩子发现了!”乌兰妍嘟着嘴,有些不悦:“早知道就把她埋掉了。” 乌兰罹兴意阑珊:“还不是因为你怕弄脏新裙子,所以不肯挖坑?” “哦!这会儿你倒怪起我咯?你还不是没动手?”乌兰妍生气地转身不理乌兰罹。 “我都替你杀了她了,你还不满意吗?”乌兰罹从身后搂住乌兰妍的腰肢,暧昧地朝她的耳珠吹着气:“我的好妍儿,别生气了!哥哥错了还不行?” “哼!每次就只会嘴上哄人家!坏蛋!”乌兰妍娇斥一声。她转过身来、双手环上乌兰罹的脖子,含情脉脉地凝视对方。 乌兰罹在她的唇瓣上轻咬了一下,坏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是坏蛋啊!” “呵呵呵……”乌兰兄妹诡异而又放荡的笑声随风飘入竹海,很快便被淹没了。 乌兰罹和乌兰妍本是兄妹,关系怎的如此暧昧不清?两人相对时,那一颦一笑、一个眼神流转,都透着情人间的浓浓爱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亲兄妹啊?难道说,他们一直维持着这种有违伦常的禁忌关系?还是别有隐情?柳若的死又与他们有何关联? 前两个问题的答案暂时不得而知;而若想解答后一个问题,就要将时间退回到今日清晨…… 皇宫虽富丽堂皇,却总不及自家的床榻睡得安稳。天还没亮,乌兰妍就醒了。她穿好新衣,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生怕吵醒隔壁熟睡的雪娘。 乌兰妍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缂丝单罗纱石榴裙,映衬着她银白色的发丝,更显得她的面容盈透洁白。偷偷溜到乌兰罹所住的东厢门前,三短一长有节奏地扣起门来。 “咚咚咚,咚——”第四声刚落下,门就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双苍白有力的大手,迅速地将乌兰妍揽进屋里。 “我的宝贝儿就这么想我?天不亮就迫不及待来寻我了?”乌兰罹二话不说,先把乌兰妍抵在房门上亲吻了一阵。 “讨厌!脸都不洗就来亲人家,到底是谁迫不及待啊?”乌兰妍假意嫌弃地将乌兰罹推开。 “好,是我等不及了,总可以了吧?”乌兰罹拽过一块湿面巾抹了抹脸,之后又要索吻。 乌兰妍别过脸去,没让他得逞:“早上空气好,我要晨练,你陪我!”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你总得让我把衣服穿上吧?”乌兰罹抓过乌兰妍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乌兰妍面红耳赤地扯过一旁的外袍,狠狠丢在他的头上。 “快点!”乌兰妍娇羞地背过身去。 “还害什么羞呐?我身上的那块儿你没看过,嗯?”乌兰罹语出调*戏,乌兰妍更是气得扬言要回去了。 乌兰罹哪能轻易放跑美人?二人游戏般地拉拉扯扯,一不小心就碰倒了桌子上的一个花瓶。花瓶的碎裂声在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两人顿时停下了嬉闹。 “你小心点!被……雪娘听见了怎么办?”乌兰妍也不与他多纠缠,直接留下了一个幽会地点:“雅馨小筑西南方三里处有一片竹林,清静无人,我在那里等你!”说完吻了乌兰罹的脸颊一下,从后窗飞身而出。 “妍儿,我这就来,等我……”他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眯着眸子望着洞开的窗口,嘴角挑起一丝邪肆的笑容。 乌兰罹不慌不忙地穿好衣裳,又叫来侍女把房间收拾干净,最后才大摇大摆地出门。一离了雅馨小筑,他便飞也似的往竹林的方向奔去。 ------------ 第二十九篇 因缘际会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撞破 乌兰妍在竹林中等了两刻钟,正有些不耐烦呢。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抱起转了个圈! “宝贝儿,等急了吧?”乌兰罹略带歉意地捏了捏妹妹的下巴。 “慢死了!你若再不来,我就要走了!”乌兰妍攥起粉拳使劲儿捶了他两下。 “你别说,这里还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妍儿是怎么发现的?”乌兰罹对这个隐秘的地方很满意。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进宫好几天了,你天天忙着应酬各国使者、拍皇帝的马屁,哪有空理我?我就只能自己瞎逛了呗!”这个竹林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今天不是空出来陪你了?好妍儿,别生哥哥的气了!”乌兰罹捧起妹妹的脸,正欲亲昵,却被乌兰妍躲开了。“怎么了?”乌兰罹不解。 “我没心情……”乌兰妍表情落寞,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在为那件事儿烦心?”乌兰罹知道她为何不开心了,其实他也十分在意那件事。 “是啊!你说父君和娘亲是怎么想的?非要让我入宫!他们还真想让我被皇帝看中,选了去做妃子?这怎么可能嘛?!”她与皇帝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做夫妻?况且她早已心许乌兰罹,怎么还能嫁给别人呢? “可是父君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否则也不会派雪娘随身监视着他们。 “反正我是不会嫁给皇帝的!他的年纪都足以做我爹了,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其实端煜麟没有她说得那么糟,只不过跟年富力强又英俊潇洒的乌兰罹比起来,端煜麟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强了。 “我是最不想看到你嫁给别人的!可是父命难为,我们能怎么办?”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总之我是不会妥协的!你别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若是嫁了皇帝,被发现已非完璧,咱俩可都活不成了!”乌兰妍靠在乌兰罹怀里,挑起他一绺头发在指尖缠绕着。 “我知道,我也正在想办法。”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必将是最后一个!他想得到的女人,即便是父君和皇帝也阻止不了! “罹,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出生在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果我们不是现在的身份,也许会轻松许多……”乌兰妍眼眶湿润,她好怀念儿时天真烂漫的日子。 “妍儿,你别怕。有我在,定会护你一世周全!”乌兰罹搂紧了心爱的妹妹,安慰道。 二人深情相拥的这一幕,刚好被偶然寻来的柳若撞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还好她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趁着他们没发现她,赶紧逃跑为妙!柳若回身欲逃,却不料腰间的木笛掉落。自己踩在上面滑了一跤,骨碌碌地滚出好远,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谁在那儿!”乌兰罹听到声响,瞬间朝着柳若的方向追过去。 柳若一刻不敢耽搁,站起身来拔腿就跑,连笛子也顾不得捡了。可惜柳若的两只腿倒腾得再快,也赶不上施展了轻功的乌兰罹啊!没跑出多远就被乌兰罹给抓了回来。 乌兰妍跟出来一段,恰好捡到了柳若的木笛。她将笛子拿在手里把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被乌兰罹拎在手里、吓得魂飞魄散的柳若。 “小妹妹,这大清早的不好好在被窝里睡觉,跑到这儿僻静地方是想干嘛呀?”乌兰妍用木笛挑起柳若的下颌:“哟!长得还挺水灵!可惜喽……” “奴婢是句丽国的乐师,只是、只是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练习吹奏……别无他意啊!”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柳若故意忽略了乌兰妍话中的深意。 乌兰罹将柳若往地上一扔,啐道:“依我看,她就是来找死的!”被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乌兰罹肯定是要杀人灭口了。 柳若害怕地直给乌兰妍磕头:“公主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保证什么也不会说的!” “什么都没听见、看见?那你跑什么呀?你当我是傻子啊?呵呵呵……”乌兰妍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 “还跟她费什么话,直接宰了就完事!”乌兰罹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 “你真是粗鲁!”乌兰妍朝哥哥抛了个媚眼,转而用遗憾地语气说道:“小丫头,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乌兰妍话音一落,只听嘎巴一声脆响,乌兰罹已经拧断了柳若的颈椎。柳若的五官瞬间流出股股热血,模样好不凄惨! “咦!这死相怪瘆人的,你就不能换个别的方法杀了她?”乌兰妍嫌弃看了一眼柳若的尸体。 “这不是出门急,忘了带武器嘛!再说了,这个方法最好,流血少,省得溅到身上。”乌兰罹拍了拍手道:“咱们把尸体埋了?” “要埋你埋,我可不想弄脏了我的新裙子!”乌兰妍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得!我哪舍得让大小姐干这样的粗活?但是没有工具我也没法挖抗啊!”乌兰罹看了看自己今天这一身银白吉服,摇了摇头:“算了,就这么搁着吧,反正也不一定有人来。即便发现了,也不知道是我们做的。”犯不着为了一个小角色脏了好好的一套衣服。 “随你!”乌兰妍无所谓地耸耸肩,扬手一抛,将柳若的木笛扔出老远。 随后两人故意错开时间返回了雅馨小筑,再然后过了不久,就遇到了阳顺公主前来调遣侍卫。 回忆结束,此时此刻的竹林边上。风过疏竹,风去竹不留声。 “那个句丽的小公主看起来挺聪明的,会不会被她发现什么啊?”乌兰妍有些担心。 “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娃娃,能察觉什么?再说了……”乌兰罹揽过妹妹的肩膀,阴恻恻一笑:“如果她真的妨碍到我们,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无所谓。 “快收起你的疯话吧!对方可是一国公主,你就不怕事情闹大了,被父君知道了怪罪你?”乌兰妍推开哥哥,径直往回走去。 乌兰罹三步两步追上乌兰妍,笑嘻嘻扯着她的袖子:“我就随便一说,我当然是不敢惹父君和妹妹不高兴了!” “油嘴滑舌!”乌兰妍满是柔情蜜意地“剜”了他一眼,二人并肩回到了雅馨小筑。 和允彩一起回到宁馨小筑的桃兮,七魂已经丢了三魄,再被李在浩一通训斥,更是惊悸得晕厥了过去。 “二哥,她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别再骂她了!你看你,把她都给吓晕了!”允彩无奈地看了看怒气冲冲地李在浩。 “谁叫她们姐妹俩这么不省心!早知道就不带她们来了。”见和妹妹同龄的小女孩被自己骂晕了,李在浩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摆了摆手命侍女将桃兮抬下去休息。 “不带她们来,乐器比赛二哥你去比吗?”允彩与二哥关系不错,说话也总是喜欢抬杠。 “现在柳若死了,桃兮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是参加不了乐器比赛了?这跟没带她们来有什么区别?还浪费了我们的一番栽培!”李在浩越想越憋屈,不仅自己的人无缘无故被杀,还错失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当真懊恼! “这种事谁预料得到?脚长在她身上,她要往竹林里钻,谁也拦不住啊!总之,这事儿不该迁怒桃兮。”允彩撇撇嘴。 “你就不能不顶嘴?你想气死我啊?”李在浩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妹妹,挖苦道:“你就这样没大没小的,看今后嫁不嫁的出去!” “哼,这个不劳二哥操心!”允彩扯着衣服上的流苏,有意无意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是不会嫁给瀚朝太子的,你们想都别想!” “你刚刚说什么?”李在浩似乎听见她说了什么,又听得不太真切。 “我说,二哥你是笨蛋!”允彩对着李在浩做了个鬼脸,在他发火前赶紧跑开了。 “你……你这个臭丫头!你给我回来!”李在浩叉着腰冲着小妹的背影大喊。 皇帝这边也知晓了句丽乐师惨死的事情,显然这又是一桩凶杀案。 端煜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怎么一到万朝会,总是要发生这种意外?就像中了魔咒似的!” “不可能!皇上别自个儿下自个儿。前阵子刚驱了傩,按说什么妖魔鬼怪都该驱散了啊!”方达安慰道。 “但愿是朕多虑了吧。这事儿就交给大理寺查吧,朕可没精力亲自过问了。”不过是小小乐师,自然不能劳驾皇帝亲自出马。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方达正要下去传旨,又被端煜麟叫了回来。 “朕还有一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方达已经是端煜麟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老奴听着呢,陛下您说。”方达弓着身子候在一旁。 “句丽国的太子在与朕攀谈间,似乎流露出想要再次联姻的意愿。”端煜麟一想起曾经的李允熙,便觉得不寒而栗。 “哦,是那个小公主吗?可是她似乎与阳顺公主一般大,做天子嫔御会不会太小了?”方达以为皇帝要娶李允彩。 “哈哈哈!”端煜麟乐不可支:“方达啊方达,朕就是再不济,也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啊!他们想联姻的对象是太子,而非朕。” “哎哟,是老奴糊涂了!”方达一拍脑门,想了想正色道:“不过这事儿最好问问小公主本人的意思。毕竟她与太子的年纪也相差不少,万一只是她父兄‘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本人却不愿意。皇上可别凑成一对怨侣,这样对两国邦交也无益处啊!” “你说得对!阳顺与允彩公主交好,待朕从她那里透透口风再做决定。”端煜麟朝方达一挥手,方达便会意地退了下去。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对策 万朝会的各项竞技照常进行着,而大理寺这边也迟迟找不到杀害柳若的凶手。一介小小乐女,大概也不值得太多人为她劳心费力。虽然表面上仍在继续调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此事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李在浩亦不愿意在“废棋”身上多下工夫,他还要精心准备其他比赛项目,所以对柳若和桃兮不闻不问。桃兮人微言轻,恨不能亲自找出杀人凶手、替姐姐报仇,眼见着一天天憔悴下去。饶是允彩看着心疼,也无济于事。 至于凶手乌兰罹兄妹俩,担心的不是被发现杀人,而是如何躲避皇帝的注意力。 明日就是歌舞竞赛,通常各国公主也会借此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艺。乌兰妍也被迫准备了一支舞蹈,献艺于皇帝。 雅馨小筑的西厢里,雪娘、乌兰罹兄妹三人端坐着喝茶议事。奇怪的是,雪娘坐在正位上,而乌兰罹和乌兰妍则坐在了下首。 “明天的献艺,妍儿可准备好了?要知道,你父君是很看重这次机会的,妍儿可别叫他失望了。”雪娘姿态高傲,完全不像下人的样子。 “妍儿知道了。”一提到取悦皇上,乌兰妍就不大高兴:“娘亲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女儿就退下了。” 乌兰妍竟然管雪娘叫“娘亲”?难道这个雪娘并非公主乳母,而是生母?可既是公主的生母,为何要隐瞒身份,装成一个下人呢?这个乌兰国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你们。”雪娘叫住了想走的乌兰妍。她抬眼看了看这对兄妹,微微不悦地皱着眉:“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句丽乐师被害案,可是你们做的?” “夫人息怒!此事全是孩儿一人所为,不关妹妹的事!如果夫人要惩罚,就罚孩儿一人好了!”乌兰罹知道瞒不过雪娘,当机立断地承认错误,并一力承担罪责。 “好啊!果真是你们!”雪娘气急而笑:“你们为何要随意杀人?进宫之前,父君嘱咐你们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孩儿不敢!只是……那乐师不得不死!”乌兰罹心虚地瞟了一眼妹妹,编谎道:“那日孩儿与妹妹相约在竹林中练功,一边练一边就谈论起了父君的计划。不曾想被那个误打误撞闯进竹林的臭丫头给听到了!孩儿这才不得已杀人灭口的……” “哼!如果是这样,那个乐师也是该死!但是你就不能做得干净些?”尸体就那样大喇喇地摆在那儿,被人发现那不是迟早的么? “是孩儿疏忽了!请夫人责罚!”乌兰罹单膝跪地,负荆请罪。 雪娘目光古怪地看了看二人:“我知道这事少不了妍儿参与的份儿,你倒是护着她!” “妍儿是妹妹,孩儿做哥哥的,自然要护着妹妹。”乌兰罹尴尬地笑笑。 “你知道她是你妹妹就好!”雪娘不屑地睇着乌兰罹,含沙射影道:“若是有人忘了自己的身份,生出些非分之想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娘!你说什么呀!”乌兰妍都听出了雪娘话中的暗讽,她替乌兰罹鸣不平。 “你闭嘴!你也该记住自己的位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给我好好想清楚了!”雪娘拉过乌兰妍的手拍了拍,话却更像是说给乌兰罹听的:“兄妹终究只能是兄妹,变不成其他,懂吗?” 乌兰妍死死咬住下唇,不肯答话。雪娘见她油盐不进,也懒得再好言相劝,直接下了命令:“虽然你们是兄妹,但也要懂得避嫌,以后不许你们单独去竹林里练功!另外,平日没什么事,妍儿就别出小筑了!” “娘?!”这不是变相禁足她吗?乌兰妍抗议,然而抗议无效。 不管乌兰妍怎么哀求,雪娘就是不答应放她出雅馨小筑。被她烦得紧了,雪娘索性自己躲到房间里,闭门不出。 “气死我了!”乌兰妍又摔了一只杯子,这已经是她打碎的第三个了。 “妍儿消消气,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反正明日献艺,夫人总不能拦着你。”况且他们也没打算在皇宫逗留太久,一旦目的达到就该打道回府了。 “你真的要我去献艺?你没见朝见那日狗皇帝色眯眯地盯着我看?如果我去献艺,他一定会选中我的!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乌兰妍差点被他“没心没肺”的话给气哭了。 “妍儿,我怎会舍得推你跳‘火坑’?献艺是势在必行,但是我们可以设法让皇帝不选中你啊!”昨夜他想了一宿,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你快说说!”乌兰妍心急地扯住哥哥的袖子。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妍儿做出牺牲、忍受一些痛苦……”乌兰罹愧疚地看着乌兰妍,说好要保护她,最终却还是要靠伤害她来达到目的。 “妍儿不怕!只要不让我嫁给皇帝,妍儿不计任何代价!”乌兰妍抱住乌兰罹,小声道:“只要能跟罹在一起,妍儿怎样都愿意!” “那好,妍儿你听我说……”乌兰罹附在乌兰妍的耳边,将自己的办法一五一十地教给她。 夜半三更,一声惨叫划破静谧的黑空。叫声来自于乌兰妍的房间,隔壁最先亮起灯光,雪娘手执烛台直冲进女儿屋里。 “妍儿?妍儿!”雪娘点亮屋内的蜡烛,只见乌兰妍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她赶紧跑过去,将女儿抱到床上:“妍儿你怎么了?别吓娘!” “娘……把门关上,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乌兰妍痛苦地捂着右上臂,还不忘提醒雪娘避讳外人。 雪娘猜到乌兰妍可能是受伤了,且不宜被人知晓。于是快步走到门口,对着被惊醒的宫人们宣布:“公主没事,只是梦魇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看着宫人渐渐散去,她叫来几名心腹,命他们守在房间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并对其中一人道:“快去把冷公子请来,妍儿受伤了!” 转回屋内,雪娘继续检查乌兰妍的伤口——半个巴掌大小的烫伤伤口,皮肉已经被烙烂,鲜血已经凝固在焦黑的皮肤上。 雪娘看了看地上翻倒的炭炉,顿时明白了女儿受伤的原因。她心疼地揽过女儿,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担心道:“寒症提前发作了?都跟你说了‘驻颜丹’有副作用,你偏偏不听话,非要服用!” “可是娘服用了就没事啊!不是说这药对女子的伤害微乎其微么?”乌兰妍浑身哆嗦地往雪娘怀里钻了钻。 “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你的体质弱一些,年纪又轻,副作用自然就大一些。”雪娘简单地为女儿处理伤口,焦急地等待着冷公子的到来。 雪娘是二十几岁时才服用了“驻颜丹”,可是乌兰妍十六岁就背着父母服下了这东西,导致她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寒症。寒症一发,人就变得极其畏寒,即便是三伏天也需要烧炭火取暖! “女儿的寒症不要紧,反正一过了卯时就会消退。只是我胳膊上的烫伤,万万不能被人瞧见!献艺时若被皇帝发现,女儿就很难被选上了!”皇帝选拔嫔御的要求十分严格,身体上有严重疤痕的女子是不能入选的。 “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娘只盼你这只胳膊能没事!”伤口面积不小,留疤是一定的了,就怕影响手臂的活动。 “只是皮外伤,不要紧的。献艺时只要用披帛遮住就看不到了,娘亲放心吧,不会影响父君的计划的!”乌兰妍故作坚强道。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想跳舞?不要命了?”冷公子推门而入,将药箱往床上一搁,眼中尽是嘲讽。 “这个时候就别拌嘴了,快为妍儿疗伤吧!”雪娘心急不已。 冷公子先给乌兰妍服下缓解寒症的药丸,再替她清理、医治胳膊上的伤口。他一边治疗一边挖苦道:“让你偷吃‘驻颜丹’,这回尝到苦头了吧?” “你能不能闭嘴?真不想让你替我医治!治完赶紧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乌兰妍最讨厌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冷公子了。 “嗤!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啊?好了,死不了!”冷公子做完最后的包扎,一刻也不愿久留。不过临走前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跳舞时可别太卖力了,当心伤口又扯烂了!”他嘴角轻挑,正是这个表情让仙渊绍觉得他眼熟。 “娘,你看他,多讨厌!你干嘛叫他来?”乌兰妍跟冷公子那是从小的冤家对头。 “我们的人里只有他懂医术,不叫他叫谁?难道你要我把太医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受伤了?”为了计划不被打乱,乌兰妍的伤的确有必要隐瞒。雪娘安慰地拍拍女儿:“好了,不说了。你再休息一下吧,天就快亮了。我再去给你换一个火盆来。” “不用了,娘。我已经不那么冷了。这次的寒症来得突然,去的也快一些。你就留下陪陪妍儿吧?”乌兰妍撒娇地赖在母亲怀里不肯起来。 “好,娘陪着你……”恐怕她能陪着女儿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乌兰妍入宫,今生就再难相见了吧?雪娘难免生出一丝不舍,更紧地搂了搂女儿。 ------------ 第二百九十五章 魅舞 冷公子回到自己的院子,气呼呼地甩下药箱。若不是顾全大局,他真想再给乌兰妍的伤口上撒点毒粉,让她整个胳膊都烂掉才好! “哟,这又是谁惹我们公子不高兴了?”一身着青白相间锦服的雪发男子,依靠在门边,戏谑道。 “青舅,你怎么来了?”冷公子对来人态度客气,想必是亲近之人。 “西厢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醒来也不行啊。怎么,那母女俩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被唤作青舅的男人走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乌兰妍被烫伤了。”冷公子嫌弃地撇撇嘴。 “寒症发作了?”这种天气在屋内生火盆,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我给她把了一下脉,感觉不像旧疾复发。而且她这次的寒症来得很突然,缓解的也快,有些奇怪啊!”服用“驻颜丹”多多少少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他庆幸自己没吃。 “驻颜丹”效如其名,服之能留驻青春容颜,并保持年轻的生理机能。然而,副作用也甚为可怕。 首先,服药之人,发色和脸色都会渐渐变得苍白。如果是女子还好,以自身阴气调和药性中的至阳,对自身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患上寒症的乌兰妍;但如果是男子服用后,每月必要遭受一次体内真气的逆窜,那感觉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其次,“驻颜丹”的药效不是一劳永逸的。每过半年必须再服下一颗,方能延续青春,否则容颜和肌体便会迅速衰老。因此,不同于女子急于驻颜尽早服药,男子都会十分谨慎,通常会选择在中壮年时期才使用。 “我倒是觉得一点也不奇怪。”青舅摇摇头,神秘道:“我猜这大概是小妍自己在做戏罢了。” “啊?苦肉计?她到底想要怎样啊?”冷公子理解不了。 “唉!只有你粗心看不出来,小妍压根就不想听她父母的安排,嫁给皇帝哟!”青舅晃着一把镂空银丝扇,好笑地看着他。 “她嫁不嫁都与我无关,我和父亲本就不赞成这个主意。”用些秘术、假药骗皇帝些金银,见好就收呗。非要铤而走险,安插自己的女儿到皇宫里当细作!有病! “若能成功,也算乌兰妍这个花瓶派上点用场了。”何乐而不为呢? “花瓶终归是花瓶,摆着好看罢了,能有什么大用?”冷公子不屑。 “啧啧,你还真是跟你师父一个德行。不懂得欣赏女性的柔弱之美,唉!”好在这次那个疯子没跟来,要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弱不禁风、腻腻歪歪的样子!”冷公子一身江湖豪气,十分鄙视女人的优柔寡断。 “咱们趁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提前返程吧。”青舅喝完最后一口水,准备回房了。 “为何?朝会才刚刚开始啊!”他们的钱财还没捞够呢。 “我赌乌兰妍不能中选……”青舅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毛,再不肯多言,大步离开了。 如果乌兰妍落选,那他们的计划就破产了,也的确该提前卷铺盖走人了。 五月十五,承光殿,歌舞献艺火热进行中。 终于该轮到乌兰妍出场了,她下意识地将右臂上的披帛往上提了提。烧伤的痕迹虽被披帛遮住了,可依旧火辣辣地疼。 “别紧张,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乌兰罹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轻声安慰着她。 听到他的声音,乌兰妍竟奇迹般的安下心来。成败在此一举,她要为自己和爱人的未来,抗争一回! 音乐响起,乌兰妍身着一袭宝蓝色轻纱舞衣,旋转着来到舞台中央,她就像一朵神秘的蓝莲花盛开在观众的眼前。 乌兰妍卖力地扭动腰肢、款摆手臂,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摄人心魄的魅力。台下的乌兰罹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那些初次见到如此魅惑妖娆舞蹈的男人们,也都沉醉不已……其中也包括端煜麟。 “啧啧,这个舞蹈真是特别!直叫人看得脸红心跳啊!”端煜麟举起酒杯搁在嘴边浅尝,似要掩饰自己的欲*望。 “是啊,臣妾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舞蹈。曼舞司是断断跳不出来的……”跳不出来这样伤风败俗的舞步!凤舞默默在心里补充道。她知道皇帝这又是动了春心了,不以为意地笑笑。 “狐媚!”徐萤降为之后再不能坐在皇帝身边了,离得远些她也自由些,想说什么也就脱口而出了。 “狐媚又如何?至少人家有狐媚的资本。不像有些人,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皇上的心,却见不得别人好!你说是不是啊,徐妃姐姐?”坐在徐萤上首的是四妃最末的贤妃洛紫霄,她的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在影射徐萤。 “别以为坐上本宫当年的位置,就能跟本宫一样扬武扬威!你还差得远呢!”即便徐萤降为没有封号的妃位,但到底资历摆在那里,所以从来不对羞辱她的人客气。 洛紫霄仗着八皇子得宠,自己又晋为四妃之一,这些年可谓是风光无限。自从徐萤将丽嫔打入冷宫,她们二人算是正式结怨。徐萤降位,洛紫霄欲痛打落水狗,可惜徐萤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即便她降成了采女,别人也休想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徐萤狠狠地白了洛紫霄一眼。 “你!”徐萤竟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洛紫霄气愤地举杯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李姝恬扯了扯江莲嬅的衣袖,悄声说道:“姐姐你看,贤妃是不是又跟徐妃生气了?贤妃哪是徐妃的对手啊,偏要斗来斗去的!” 洛紫霄与曾经的好姐妹们渐行渐远,李姝恬如今已经不怎么和她来往了。李姝恬觉得洛紫霄越来越陌生,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你是欣赏歌舞啊,还是看人家斗嘴啊?”江莲嬅回答得心不在焉。 “姐姐瞧瞧那跳得是什么舞?简直堪比勾栏瓦肆的伶妓!”台下的男人们,魂儿都被勾没了!这个乌兰公主真是够不要脸的,简直比昔年的李允熙之流还过分! “本宫还真是没心思看她跳什么舞,玉夕的病又严重了,本宫都快愁死了!”女儿病重,做父母的却在这里宴饮观舞?想想都没了兴致。 “玉夕胎里带来的弱症怎的如此严重。姐姐既无心宴饮,就别在这里撑着作陪了,赶快辞了皇上回去照顾公主要紧!”李姝恬劝江莲嬅请退。 江莲嬅下意识地看向皇帝的位置,他的一双眼睛牢牢地拴在了乌兰妍身上,哪里能看出一点对玉夕公主病情的担忧?她哀叹一声,为自己和玉夕不值。索性连告辞都懒得说,直接回宫去了。 “莲妃怎么走了?”李婀姒侧过头来问妹妹。 “她担心玉夕的身体,回去照顾了。皇上就不该拉着姐姐来看表演,女儿病着,换谁能有心情啊?”李姝恬对皇帝的做法有些不满。 “呵,皇上也为人父母,不照样看得尽兴?”李婀姒语带讽刺,朝皇帝瞥了一眼。如果不是为了能多看上端禹华几眼,她才不屑出席这种场面呢! 靖王的视线飘来,与李婀姒对视一瞬,皆是心领神会地浅笑。只要一个眼神就已足够,她奢侈的爱恋容不得太贪心。李婀姒朝靖王微微点头致意,回身对琉璃和沫薰道:“本宫乏了,去跟皇上请辞,咱们也回宫。” 两位嫔妃的离席,并不能消减端煜麟欣赏美人的热情。乌兰妍的两条藕臂,简直晃得他眼花缭乱! 乌兰妍的舞蹈接近尾声,她用余光寻到台下乌兰罹的方位,只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乌兰妍把心一横,决定行动!她将披帛的一端抛出,不偏不倚刚好挂在了身边伴舞的头钗上。伴舞一个回身,似在不经意间带走了乌兰妍臂上的披帛…… “啊!”乌兰妍故意惊叫出声,舞蹈甚至来不及收势,她便跪在地上死死捂住右臂:“臣女该死,扰了陛下雅兴!” 她不掩饰还没人注意,这样突然请罪,反而让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到了她的胳膊上。台下顿时乱哄哄一片,更有甚者还站起来探寻情况。 “乌兰公主为何掩着右臂?难不成是受伤了?”某大臣疑惑地直抻着脖子看。 “挑个舞就受伤了?这么娇贵!”另一个世家子弟也好奇地踮起脚尖。 “公主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了?”端煜麟正在兴头上,不明白她何故请罪。 “臣女……”乌兰妍摆出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让端煜麟都不忍再追问。 “回禀皇上,臣妹昨日手臂不甚受伤。为了不缺席今日的大会,一直是忍着伤痛为陛下献艺的。想必刚刚是实在忍不住痛苦了吧?”乌兰罹适时站出来解释。 “哦?公主受伤了?要不要紧?快传太医!”端煜麟亲自离席来到乌兰妍跟前,将她小心扶起:“快让朕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乌兰妍知道计谋得逞了,心下欢喜。表面上却要装作十分为难,最终拗不过皇命松开了手。 “嘶——”端煜麟倒吸一口冷气,半掌大的伤口溃烂结痂,实在是有碍观瞻。这样的伤口定是要留下丑陋的疤痕了!白璧微瑕,可惜、可惜了! 端煜麟突然有些兴意阑珊,他放开乌兰妍的胳膊,客气却淡漠地吩咐道:“赏赐乌兰公主百金,带下去好好养伤吧。” 角落里的冷公子与青舅对视一眼,心想,看来计划是彻底失败了。这下乌兰妍算是坐实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花瓶头衔! ------------ 第二百九十六章 重逢 整个赛事的高*潮是被乌兰妍带起的,也由乌兰妍浇灭的。接下来的歌舞,大家都兴致缺缺。 “无趣,本王到外面走走,散散酒气。”赫连律昂拍了拍九弟律习的肩膀,又九王和祁连坐镇,也不缺他这个国主。 阔别已久的御花园里,早已被先来的客人抢占了。赫连律昂正欲离开,却被一个略觉熟悉的女声叫住:“国主留步!” 赫连律昂转身,只见花影簇簇间走来一名少妇。她对着律昂福一福身,礼貌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我?” “沁心公主?”来人正是端沁,赫连律昂对她还是有印象的。 “原来殿下真的记得……能在这里遇到殿下,真是巧啊!”端沁微笑着邀请律昂游园,律昂欣然同往。 两人边慢慢散步,边闲话家常。 “听靖王说,公主下嫁给了翰林院侍读学士秦大人,并育有二女?”秦傅这个名字原来也不怎么起眼,自从尚了公主,才渐渐声名鹊起。 “是啊,五哥连这些都告诉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端沁掩面而笑,温婉贤良的模样跟多年前那个不管不顾的丫头,简直判若两人!果然女子做了母亲,就会变得不一样。 赫连律昂见端沁过得美满,也甚为欣慰。他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其实本王这次来也是抱着联姻的打算的。可惜,与本王最般配的公主已经嫁人、做了母亲了!” “呵呵,殿下这话要是放在六年前说,我当真会开心死了!”端沁被他逗得捧腹不已,但笑过之后却正色道:“可如今殿下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只当做是玩笑了。” 律昂点了点头:“确实也是玩笑。你能彻底释怀,本王也就不那么愧疚了。你过得幸福,本王亦替你高兴!” “那殿下呢?过得可顺意?”端沁反问律昂。 “算是不错吧。娶了祁连的女儿为王后,也为本王生了一个公主;本王还纳了青萍为侧妃,这些年她劳苦功高……”律昂仔细想想,他娶这些妃妾都是因为政治需要或恩情偿还!竟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他所爱的。 得到了王位、得到了主宰一切的权力,却失去一份珍贵的真情。这样的人生,究竟算不算顺意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殿下当年为何要拒绝我?是我不好吗?”端沁终于当面问出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 “不是公主不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以本王当时的那个处境……拖着你就是害了你啊!”律昂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沁,可是却再也找不回记忆中那双充满爱慕的明眸了。 “殿下可曾后悔?”端沁退后一步,平静地看着对方。 “我……”律昂甫一张口,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远处传来的小孩叫声打断了。 “娘!娘!你去哪儿啦?妹妹瞧不见您又哭了!”端沁听得出,这是大女儿秦敏的声音。她仿佛还听见兰泽跟在敏儿后面,不停地叮嘱着“慢些跑、慢些跑”。 “我女儿来寻我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夏花烂漫,殿下自己好好欣赏,万莫辜负了。”端沁行礼告退。 律昂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对着端沁的背影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公主呢?后悔么?” 端沁停住脚步,转头朝他灿烂一笑:“不!” 她的笑容,似繁花怒放,胜过满园的秀色!然而,让她露出这样笑容的人,不再是他。端沁是赫连律昂漫长生命中的一个短暂的春天,却将成为别人永恒的盛夏。望而咨嗟,佳人远去的身影,必将成为赫连律昂永生难以触碰的遗憾…… 端沁抱着女儿回到了席间。秦傅官位不高,不过念在他是驸马,皇帝特地准许他陪公主在大殿的一角单设一席。只不过席位前方立上了一架半透视的屏风,故而赫连律昂一直不曾看见她。 “你去哪儿了?你不在身边,思思总是闹个不停!”秦傅把小女儿放进妻子怀里,小家伙立马就不闹了。他无奈地捏了捏秦思的鼻子:“早知道你这么闹腾,就不该带你来!” “爹爹只疼姐姐,不疼思思!哼!”秦思吃醋,窝进端沁怀里不理爹爹了。 “小丫头!”秦傅弹了弹小女儿的脑瓜,又问了一遍:“是去了御花园吗?景色可好?遇到什么人了吗?”自从他们夫妻相互坦白了各自的小秘密,秦傅一直很担心端沁与赫连律昂的重逢,只是他嘴上不说罢了。 想必秦傅是看见赫连律昂离席了,所以才会多心。端沁看着丈夫别扭的脸,忍俊不禁:“景色甚好,还遇到了故人!” “哦……什么故人啊?你们聊了什么吗?”秦傅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不该在意的! “就随便聊聊呗。阿傅,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端沁捧起丈夫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啊!”现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我、我没担心什么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呵呵……”秦傅心虚地干笑两声,顺势摸了摸妻子的脸颊。 然而,端沁可不打算轻易饶恕丈夫的“疑心”。她贴近他的耳畔,戏谑道:“其实……咱们席前的这架屏风是你要求加的吧?”为的不就是阻隔她和赫连律昂的视线嘛! “我、我……”秦傅的小心思被揭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呵呵呵……瞧啊,你们的爹爹,多有趣!”端沁欢快地笑着,还带上两个女儿一起“嘲笑”他。 “爹爹,你为什么脸红了?”秦敏一边啃着水果,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秦思挥舞着小手猜道:“爹爹喝醉了!” 秦敏摇了摇头,不赞同妹妹的判断:“一定是娘亲刚刚夸了爹,所以爹害羞了!”她可是瞧见娘亲扒在爹爹耳边说了什么。 “不对、不对!你们都猜错了!”端沁乐不可支地搂过两个女儿,坏笑地看着秦傅:“你们爹爹犯了‘小肚鸡肠’的错误,被娘亲‘教训’了,所以才臊得脸红了!” 秦傅此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歌舞竞赛在惊艳、哗然、平淡的起伏中落下帷幕。 回到雅馨小筑的乌兰使团,气氛十分沉重。雪娘命人看住小筑里的闲杂人等,将核心人物都聚集到西厢来。 “孽障!”雪娘一个巴掌扇得乌兰妍站立不稳,晃着身子跌入了乌兰罹的怀里。 “夫人息怒!”一众属下皆为乌兰妍求情。 乌兰罹更是当仁不让:“都是孩儿一个人的错!夫人有什么冲着我来吧!”见妹妹受委屈,他有些忍不住怒气。 “逆子!”雪娘抄起一个杯子就砸向了乌兰罹身上,乌兰罹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一下。 “夫人住手吧,再怎么说罹也是少主。”抱臂看热闹的青舅插了一句嘴。 “谁也别劝我!也不许为他们求情!”她说乌兰妍的寒症怎么就那么凑巧地在昨晚发作了?而且还那么凑巧地受伤了?敢情都是这两个孽畜商量好的!这要是被他们父君知道了,还得了了? “母亲别怪罪哥哥了!是妍儿自己不想入宫伴君,回去之后女儿只会向父君请罪!”乌兰妍铁了心要忤逆到底。 “你!你们!好啊!好啊!”雪娘怒极反笑:“你们真是反了,连你父君的命令都敢违逆?那好,那我便等着看你们回去怎么受罚!” “大伙都少说两句,听老婆子一言可好?”人群中站出一位紫衣白发的“老者”。虽然听声音她应该已过花甲之年,但容貌上不过四十出头。 “殷婆婆,你想说什么?”看得出,大家对这位老者很是尊敬。 “事已至此,怪孩子们也于事无补了。当务之急还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殷婆婆碧蓝的眼珠里闪着精明的亮光。 “婆婆说得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路不通,我们便换一条路走。”冷公子无语地白了乌兰妍一眼,就不该带她来! “哦?冷公子还有妙计?”雪娘坐到椅子里,端着茶盏“洗耳恭听”。 “倒也不是什么妙计,就是趁着朝会期间敛一笔横财,然后跑路。”冷公子耸耸肩。 “这算什么主意?”雪娘嗤之以鼻。 “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你女儿成不了宫妃,我们多少得捞回点好处!”毕竟他们的事业发展需要大量的资金。 “哼!用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唬弄皇帝赏你金银吗?你的办法还真‘高明’啊!”雪娘不喜欢冷公子的不辨阴阳,更不喜欢他跟她们不一条心! “夫人的主意高明,不也败了么?”冷公子嗤笑一声,他环视了一圈,对屋里的众人说道:“是跟着她们一条道跑到黑?还是跟着大赚一笔?你们自己想清楚了!” 青舅首先响应冷公子:“在下愿跟从公子!” 之后开始陆续有人响应他:“属下愿为冷公子马首是瞻!” “你们!”雪娘毕竟一介妇人,突然遭遇“众叛亲离”也慌了手脚。只有把希望寄予在威望甚高的殷婆婆身上:“殷婆婆你也赞同他的主意?” “老身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殷婆婆眯着眼睛瞟了雪娘母女一眼,摇了摇头。 “好!既然大家都赞同我的决定,那么从今天起,一切行事就要听从我的命令!”冷公子挥挥扇子,一呼百应。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缘会 万朝会如火如荼地继续,将军府中的子墨却是心急如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的儿子发生了异常——原本乌黑的头发,从额前开始,有一缕变成了暗红色!而且这种情况是突然出现的! 渊绍一回来,子墨便拉着他去看儿子。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这小子又闯祸惹她生气了呢。他揽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男孩子嘛,小时候难免淘气些,你别太放在心上哈!” “谁要跟你说这些啊!致宁他……唉!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子墨将他拽到致宁的床前,小小的男孩儿睡的正香。子墨轻轻拨开儿子的头发,指给丈夫看。 “怎么会这样?”他的儿子开始“变异”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就这样了!我想一定是跟阿莫说的神秘血统有关!”子墨关心则乱,扯着渊绍的衣襟不停地问着:“怎么办?怎么办?致宁不能有事!我们要赶快找到遁尘道长!” “对!必须尽快把师父找回来!”剩下的朝会他也不参加了,他要带着人马出去找寻师父的踪迹。 第二日渊绍带上一对人马除了永安城,一路向南奔去。他们不去繁华街市、不去风景名胜,专门往深山幽林里钻。渊绍了解师父的性格,他就喜欢这种偏僻幽静、鲜有人迹的地方。师父说过,人迹罕至之处最大程度地保留天地自然之气,也最适合修习道法。 渊绍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寻找了二十余天,人乏马困,不得不进入附近的一个小镇补充粮草。 渊绍等人在一个茶棚歇脚,旁边是一家包子铺,兄弟们就凑合着买了几屉包子充饥。 渊绍一边吃包子,一边跟老板打听着:“老板,你们镇子附近有没有什么深山老林之类的?就是那种感觉散发着灵气的地界?” 包子铺老板一听他的形容,噗嗤一声乐了:“这位官爷,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人杰地灵之所?不过是青山绿水共为邻,春如少女多姿彩!”说着眼神直往渊绍身后瞟。 渊绍奇怪,回头一看。正巧,一个素布衣衫的小娘子也来买包子。敢情这老板是在对小娘子挤眉弄眼啊! 见老板眼睛不老实,小娘子也不客气,讥诮道:“这穷乡僻壤之地,竟也有出口成‘诗’的高人呐!你说是不是啊,朱老板?” 看样子,这小娘子是包子铺的常客了,否则这老板也不敢这么调戏人家。 “嘿,白姑娘来了?你还不知道我嘛,虽然是个卖包子的,可就好读上几段诗词!俗人雅趣、俗人雅趣嘛!”朱老板包了十个全素的包子递给姑娘,还讪笑着搭话:“白姑娘上回借我的诗词本子真是好!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别忘了你朱哥我哈!” 小娘子夺过包子,丢下十文钱,啐道:“少跟我套近乎!卖你的包子吧!”说完还翻了个大白眼,逗得朱老板哈哈直笑。 小娘子觉得渊绍十分面熟,于是便多嘴问了一句:“官爷可是来寻人的?” 渊绍点了点头:“是啊?姑娘怎么猜到的?” 小娘子掩嘴一笑:“这还用猜吗?我有眼睛,会看啊!”她指了指茶棚里那些弟兄:“你们一看就是在匆匆赶路,你又向朱老板问路,自然是在找人了!你们在找什么人?”他们看起来像官府的人,难不成在抓通缉犯? “我在找我师父,他叫遁尘,是位云游道人。姑娘可曾遇见过?”渊绍燃起一丝希望。 小娘子摇了摇头,渊绍失望地垂下头。她不忍心,遂又提供了一条线索:“虽然我不知道你师父人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距离镇子五里之外,有一座青云山,我和姑姑暂住于山脚下。我们来此居住了三个月,山中并无你说的道人。所以,你就不必浪费时间到山里找了,赶紧到下一个去处吧。” “多谢姑娘热心相告!”渊绍塞给白姑娘一张遁尘的画像:“如果日后姑娘偶遇家师,万望相告,让他速速回京,就说他的‘魔王’徒弟找他急事!” “好,一定!”小娘子收下画像,点头答应。 仙渊绍也不多做停留,补给完毕后又即刻启程了。一队人策马向西南方向狂奔而去,留下滚滚烟尘迷了过路人的眼。 小娘子拎着一袋包子和一篮子新鲜蔬菜,回到了青云山下的木屋。 “姑姑,我回来了。我买了你喜欢的素馅包子!”她放下东西,正准备去烹饪一顿美餐。 “辛苦你了,白华。每次都让你跑那么远的路,去镇上采购。”无瑕从屋里走出来,亲自为白华递上一碗水。 “五里路而已,哪里就算远了?我年纪轻轻的,多跑两趟腿,不碍事!”白华系上围裙,择着青菜:“姑姑,这次为何只让我买三五天的存粮?干嘛不一口气多存些?” “其实……是姑姑想离开这里了。”无瑕望着门外的蓝天,夏日炎炎,草木繁盛,最是生气盎然的季节。她们一直窝在这山脚下,岂不可惜?不如趁着大好时光,四处游历一番,待冬日降临再寻一温室避寒…… “姑姑想去哪儿?”白华停下手里的活计。 “不知道,只是想到处走走。困在宫中这么多年,若不好好欣赏一下外面的大好河山,总觉得亏待了自己。你说呢?”无瑕微笑着问白华。 “好啊!浪迹天涯?好浪漫!姑姑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白华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表示赞同。 “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收拾收拾,三天后出发!”无瑕决定了,可以再往南走走。等天气转凉了,留在那边过冬再适合不过了!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白华择完菜,拍了拍手道:“我早上在镇上碰到了一队寻人的官兵,为首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有点面熟!我还跟他搭了几句话,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似的?” “那人可有什么特征?”无瑕好奇,如果是当地官兵白华肯定不会觉得眼熟,那就应该是从京城来的,说不定她能认得。 白华回想了一下渊绍的模样——连日奔波弄得灰头土脸,都看不真切原来的模样了!不过为何会单单觉得他熟悉呢?一定是有特别记忆点。她又仔细地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她一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真是“睁眼瞎”!那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就能视而不见呢? “他的头发是酒红色!”虽然他束着发,头发上也占满了尘土,但是那颜色到底还是挺扎眼的。白华想起来他给了她一张画像,连忙掏出来给无瑕看:“姑姑你看,这就是他给我的。画像上之人是他的师父,叫……叫遁尘道长!他还说自己是‘魔王’!” 无瑕笑了,原来是他。这世上,赤发、从军,拜于白云观遁尘门下,又敢称“魔王”的人,非仙渊绍莫属了! 仙渊绍活得肆意张扬,在京城也是顶有名的一号人物,难怪白华觉得熟悉。无瑕将画像收好,对白华解释了一番:“这位少将军的师父也算是我的故人,既然他们往西南方向去了,我们便背道而驰。” 如果仙渊绍在西南面找不见遁尘,说不定她们可以在东南方寻得他的仙踪。这样也算顺便帮他们一个忙了。 渊绍向西南各地又搜寻了半个月,依旧一无所获。正当他打算折返东南之际,天空中飞来一只鸿雁,并在队伍的上方盘旋着。 “少将军,你看!”一名士兵指着天上的鸿雁,提醒渊绍。 “是师父的信使到了!”渊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遁尘养的那只黑嘴雁!此雁颇通人性,渊绍吹了声口哨,它便扑棱着翅膀、乖乖地落在了他的马头上。 渊绍解开鸿雁腿上的信笺,迅速地阅读着。读毕,他紧紧握住纸条,险些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朝着弟兄们大吼一声:“兄弟们,我的师父找到了!咱们即刻返程回京!”回应他的,是一片欢呼雀跃。 信中写道,遁尘在东南诸山游历的归途中,巧遇故人无瑕真人。无瑕告知遁尘,他的“魔王”徒儿正满世界地找他。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急需求助。遁尘得知徒儿有难,立即鸿雁传书给渊绍,命他先行回京接应;自己也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大概会晚他十来天抵达。信中还提到,多亏了无瑕真人的侍女白华,在镇上偶遇渊绍,才得以将信息及时传达到…… 原来那日包子铺前的小娘子,就是无瑕真人的侍女!真是老天爷助他!仙渊绍双手合十,冲着苍天拜了拜。任谁也不得不感叹世间缘分的巧妙! 仙渊绍带领自己的队伍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他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子墨和儿子,早已归心似箭。相信随行的兄弟们也十分想念家中的亲人,这次真是苦了他们,也该谢谢他们!回去之后,渊绍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大伙儿! 夜晚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他却兴奋得睡不着觉。按照现在的脚程,用不了几天他就能抵达永安城了。只要师父一回京,他的儿子就有救了!子墨也就能安心了,他们一家人又能回归平静祥和的日子了!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家 仙渊绍赶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夏蝉无休无止的鸣叫和对儿子身体的忧虑,让子墨夜夜不能安枕。她盼着丈夫能带回来好消息。 “少夫人!二爷回来啦!”小厮兴高采烈地跑来锦墨居通传。 “渊绍回来了!”子墨兴奋地将儿子抱起来转了圈圈,亲了亲他的小脸儿:“致宁,你爹回来了!我们去接他!” “好耶!爹回来了!我想死他了!”致宁挣扎从子墨身上跳下来,自己迈开小短腿往院子外面跑去。 “臭小子,你慢点跑!”子墨话音刚落,只见豆丁样的小人摔了个大马趴。子墨无奈地扶着额头,心道这孩子怎么跟他爹一模一样?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像她! 不过致宁这小子有一点好处,那就不爱哭鼻子。即便是磕了碰了,也不叫疼,皮实得很!这点大概也是随了仙家人。 小家伙自己爬起来,扑落扑落身上的泥土,“不长记性”地继续拔腿就跑。没跑出多远,就被迎面疾步而来的高大身影给拎了起来。 “哈哈,臭小子!想没想爹?”渊绍把儿子举得高高的,逗得小家伙直乐。 “嘿嘿嘿!想了、想了!致宁和娘亲都可想爹爹了!”致宁的小手胡乱抓向渊绍的脸,不经意间摸到了硬硬的胡茬:“爹爹,扎手!” “哈哈,扎吗?那我可要好好扎扎你!”渊绍把儿子搂进怀里,故意使坏地用胡茬蹭着他嫩嫩的小脸。爷俩又笑又叫地闹成一团。 子墨慢慢走近他们,眼睛盯着爱人和孩子竟移不开目光。她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个瞬间,万事不要打扰。 “嘿,傻愣着干嘛呢?这才两个月就不认得自己的夫君了?”渊绍猿臂一伸,捞过愣愣发呆的子墨。一臂揽着妻子,一手抱着儿子,真乃人间第一快活! “你们两个呀!瞧瞧、瞧瞧!一大一小,两只泥猴!还偏要往一堆儿拱!”子墨“嫌弃”地推开了丈夫正欲贴过来的脸。 渊绍低头一看,自己连日赶路,身上的确是脏得不行。可再看看儿子,怎么也埋了吧汰的呢?渊绍放下儿子,命其站好,还弹了他一个脑瓜:“你小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也造得像个泥球似的?是不是又淘气了?” 致宁一脸无辜地仰头看着父母。他湖蓝色的锦袍上,有好几块泥土渍,膝盖的位置更是两团黑乎乎的脏印。 “你的儿子,你自己不知道?刚学会走路那会儿,他就想着要跑;现在会跑了,就差要飞了!”一提起这个她就头疼,致宁别的都好,就是太顽皮了!才三岁的小娃娃,就想学人家爬树、掏鸟蛋!听公公说,这孩子完全就是仙渊绍小时候的翻版。 “虎父无犬子嘛!不错,继续保持!”仙渊绍居然还鼓励地拍了拍儿子的头,简直要气死子墨了! “懒得理你们!快去洗个澡吧。”子墨把儿子往丈夫怀里一塞,催着他们去浴房。 “哎,我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呢!”难得收到了师父的回信,怎么也要让他分享一下喜悦啊! “你回来了,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么?”子墨朝着丈夫甜甜一笑,她知道他从不让她失望。 “嘶——”渊绍被子墨的这个笑容,刺得浑身酥软。他眯起眼睛,坏坏地勾了勾她的下巴:“为夫这就去沐浴更衣,你……等我!” 渊绍洗漱完,带着儿子一起回到房间。一开门,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香气。吸入这略带凉意的香味,不仅起到了提神醒脑的效果,连暑热也似乎去了几分。 “这个味道不错,我喜欢!”渊绍将儿子往床上一扔,自己来到子墨身后环住她,轻嗅她的发丝。 “这个是银丹草,夏天用来做香料是最好不过的了!比那些个檀香、沉水香的味道都好!就知道你会喜欢。”从前渊绍老是觉得夏天焚香,总有种汗腻腻的不适感。现在换了这个清爽的银丹草,保准他不再抱怨。 渊绍紧了紧双手,贴在子墨的脸侧道:“我是说喜欢你的味道,不是香料……” 子墨的脸瞬间通红。这个呆子,年纪越大,反而比从前更会说甜言蜜语了。每每总是逗得她脸红心跳。子墨推开没个正经的丈夫:“儿子面前,不许你‘胡作非为’!先说说正事吧。” “咳咳!”渊绍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坐回凳子上,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啜饮着。边喝茶边说:“师父已经找到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他命我先回来打点,过个十日,我便去城门外接他老人家。”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能干了,肯定是找到师父的行踪了!”子墨装出一脸崇拜。 对于妻子的夸赞,仙渊绍十分受用,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我是谁啊?我可是堂堂的昭武都尉啊!这点小事再办不好,岂不是污了我少将军的名声?”去年渊绍被提拔为正四品昭武都尉,大家也都开始敬称他为“少将军”了。 “瞅把你美的!”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子墨无语地撇了撇嘴。 “瞅把你美的!”从床上传来一句学舌的童音,原来是致宁模仿着娘亲也做着撇嘴的动作。 “哈哈哈……”子墨被儿子无意间的配合逗得捧腹大笑。 “好你个臭小子!跟你娘合起伙来笑话你爹?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着飞身扑到床上,又与孩子闹了起来。 子墨无奈却也幸福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顽童”,这爷俩的精力怎么就是用不完呢?算了,随他们去吧。 渊绍回来还没吃东西,过一会儿肯定嚷着饿。子墨刚好趁着这个工夫,亲自下厨为他做一顿好饭!等子墨再端着饭菜回到屋里的时候,床上已经传来渊绍阵阵鼾声。 父亲睡熟了,致宁很听话地没有打扰,自己摆弄着玩具玩儿。见到子墨端了好吃的来,他便爬下床跑过来抱娘的大腿:“娘,爹爹睡着了!” “致宁乖,你爹他累坏了,咱们不要吵他。我们去外面,娘喂你吃饭饭,好吗?”子墨悄声说道。 早就对香喷喷的食物垂涎欲滴了,致宁乖巧地点点头:“好!不过致宁要自己吃!”致远哥哥从小都是自己吃饭的,他也要学着“独立”! “好,那你先去外面等娘。”子墨先把儿子哄出去,然后走到床边替渊绍搭上被子,轻轻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辛苦了。” 万朝会业已过半,在冷公子的计划下,乌兰使团“骗”得了不少的金银赏赐,可谓是大发了一笔横财。最近,冷公子正考虑着是否到了撤退的时候? “青舅,这场游戏我们是不是该抽身了?”冷公子手里捏着一个从远方传来的信息。 “你师父来信了?他怎么说?”青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师父说我胆子太大,连皇帝都敢骗!”冷公子眯眼一笑,冷眼一看倒有几分小女儿的柔媚。 “谁叫皇帝好骗呢?”在他看来,端煜麟就是个贪图享受的酒色之徒。随随便便几颗假的“驻颜丹”,就哄得他掏出大把的钱财。 “说虽如此,但是再不离开,我们也要黔驴技穷了。我还是觉得尽早退出比较稳妥。”反正他们已经赚得够多了。 “只怕你想走,他们却不肯呢。”乌兰罹兄妹尝到了这法子的甜头,恐怕一时不愿意收手。昨日宴会上,他们兄妹俩哄得皇帝开怀,又得了一尊价值连城的雪璧佛雕。 “不怕,乌兰妍最听他哥哥的话,乌兰罹又最心疼妹妹……只要我以乌兰妍的性命相要挟,不怕乌兰罹不服从我!”冷公子邪魅一笑。 青舅摇了摇头,感叹:“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一不做二不休,当天晚上,冷公子便潜入了乌兰妍的房间“绑架”了她。 “冷狐狸!你卑鄙,快放开我!”从昏迷中醒来的乌兰妍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了了! “嘘——大晚上的,别吵醒了旁人。”冷公子一出手又点了乌兰妍的哑穴。“冷狐狸”是乌兰妍给他起的“爱称”,说实在的,他还蛮喜欢的。 “呜呜!”乌兰妍无声地抗议着。冷公子好笑地睇着她:“要我解开你也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不大喊大叫。否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听到了没?懂了就眨眨眼睛。”乌兰妍迅速地眨了两下,他这才解开了她的哑穴。 “咳咳……你混蛋!”乌兰妍低声怒斥:“快把我身上的穴道也解开!” “那可不行!解开你就跑了。”冷公子摇头,想把他当傻子啊?没门! “凭我这身手,你就是放了我,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啊!”乌兰妍假意奉承。 “别跟我扯这套,没用!今天绑你来就是要拿你做人质,好让你那愚蠢的哥哥知难而退。”冷公子一副“放了你?没商量!”的表情。 “不许你侮辱他!”乌兰妍听不得别人说乌兰罹坏话。 “你乖乖在我这儿睡上一觉,等你醒来,咱们就在回家的路上了!”冷公子打了个指响。 “回家?我不回去!哥哥说我们还能得到更多,干嘛急着走?”果然,这两兄妹都是贪得无厌之辈。 “你俩真是天生一对的蠢货!现在,闭嘴、睡觉!”冷公子拍了拍乌兰妍的脸蛋,迅速点下她的睡穴。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检查 隔天,乌兰罹以乌兰国路途遥远为由,向皇帝请求提前返程。端煜麟也不好强人所难,颇有些遗憾地应允了。 临行前,端煜麟又赏赐了他们不少好东西。 七月十二日,乌兰使者团离开皇宫。整个队伍比来的时候还要壮大,光是带回的赏赐就整整装满了十车!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永安城的大门…… 冷公子与乌兰罹骑着高头大马,并辔徐行。经过城门时恰巧遇到一个正欲进城的道人。那人白衣胜雪、仙风道骨,从身边走过不禁引人侧目。 冷公子策马与道人擦肩而过,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半是感慨半是自嘲:“瞧瞧那道士,身上一股子的仙气儿,简直比我们更像乌兰人!” “少来!不过就是一个牛鼻子老道,哪来什么仙气?倒是你,浑身上下都是妖气!”乌兰罹白了冷公子一眼,他还在记恨冷公子用乌兰妍威胁他的事情。 “谢谢夸奖!驾!”冷公子一夹马腹,与无聊的某人拉开距离。 就这样,混迹皇宫两个半月,乌兰使者带着想象不到的巨大财富,返回故地。 走出一段距离的遁尘,也不禁回头望了一眼。他总觉得这支队伍怪异的很,既非中土人士,又不像任何一个藩国的子民。尤其队伍为首的二人,气质十分熟悉。而且,整个队伍中的人,都散发着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许是自己多想了吧?遁尘摇了摇头。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先帮徒弟解决麻烦。 此时的遁尘不会想到,他的一时疏忽,导致了一个惊天真相,推迟数年才得以被世人知晓。 遁尘加快脚步,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将军府。 “师父!您怎么自己就过来了?倒是派个人来通知一声,徒儿好派马车去接您啊!”仙渊绍得知遁尘已经到了门口,连忙拉上子墨一同前去迎接。看他对师父的态度,倒是比亲爹还尊敬几分。 “为师又没老得走不动路,干嘛非要坐车?再说了,为师也不愿意多耽误工夫。”遁尘捋了捋胡须,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找为师回来?” “师父,记得当初您说徒儿生来带煞,若不及时镇住必将祸及己身和亲人。徒儿想知道,这股煞气与我家的血统究竟有无关系?会不会遗传给后代?”渊绍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瞒你说,为师还真从你的血液中发现了一些与常人不同之处。至于遗不遗传,还有待考证。怎么了?你家里有人出事了?”遁尘预感不妙。 渊绍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的儿子,两个月前突然冒出了一缕红头发。就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我担心他是不是继承了我的煞气?” “快,带贫道看看孩子去!”遁尘觉得事态严重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怕是要发生了。 “渊绍。”子墨叫住丈夫:“你先带师父去瞧儿子,我去把致远、宝妹,和两位小姑一同叫来。” “叫他们干嘛?”渊绍不明就里。 “丫头说得对!把仙家的孩子们都聚齐了,贫道要挨个替他们检查。既然来了,贫道就要确定,你们家的血统到底有没有问题!”为绝后患,有必要将冉竹和仙莫言的所有后代都检查一遍。 “嗯!”子墨朝遁尘一点头,和几名下人分头去召集家人。 不久,一大家子人,除了入宫未返的仙莫言和仙渊弘,剩下的仙家人都聚集到了锦墨居。 遁尘和渊绍在里间为致宁检查,子墨陪着其他家人在外间守候。 “二嫂,这是怎么了?致宁侄儿没事吧?”石榴担心地扯了扯子墨的袖子。 子墨轻轻摇头,对石榴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其实她也在安慰自己,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致宁到底有没有事? “呜……呜——”可能是被这凝重的氛围给吓到了,仙婧怎么也忍不住害怕,呜呜地出了起来。 “哎呀!妹妹别哭,没事的!”致远一把捂住妹妹的嘴,他怕妹妹的哭声让本就焦头烂额的婶婶更添烦躁。 “她害怕,就让她哭出来吧。”子墨感激地摸了摸致远的头,拉开他的手,致远的手一松开,仙婧的哭声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婶婶,我怕!弟弟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仙婧钻进子墨的怀里抽噎着。 从小便没有娘亲照顾的仙婧十分依赖子墨,在她心里子墨跟娘亲没什么区别。一旦她遇到危险、觉得委屈了,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子墨的怀抱。此时仙婧正需要一个母亲般的拥抱,来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子墨摸了摸仙婧的小脸,极力安慰道:“没事儿,弟弟好着呢!道长只是在给他检查身体,看看他长得健不健壮?一会儿你们大家都要检查呢!” 仙婧半信半疑地看着子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致宁好像也没发出什么痛苦的声音,这才安下心不哭了。樱桃怕仙婧吵着子墨,把侄女抱到自己腿上哄着,小家伙总算不哭闹了。 又过了一阵儿,遁尘和渊绍脸色微沉地出来了,子墨立刻冲上去抓住渊绍的手臂问道:“怎么样?儿子有事吗?” 渊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子墨不解,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遁尘索性替他回答了:“你们料想的没错,致宁体内的确存在着一股煞气。这也是他头发变红的原因。但是致宁的情况又与渊绍不太一样,贫道能镇得住渊绍的煞气,对致宁却未必管用!”如果不尽快压制住这股煞气,致宁的赤发的面积会越来越大,等到满头红发之时,恐怕就是堕魔之时! “那怎么办?可还有办法救他?道长,子墨求您,救救我的孩儿!”子墨急得瞬间涌出了眼泪,她作势就要给遁尘下跪。 “丫头别急,听贫道把话说完。”遁尘虚扶子墨一把,解释道:“贫道虽然不能解决致宁的问题,但贫道的师弟却可以。我会将致宁带去,托付给他。” 遁尘的这位师弟名叫樗尘,是真正的隐世修仙大士,其道法造诣青出于蓝胜于蓝。现正在洛州聚英山中闭关修炼。让致宁跟着他修炼,一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他们还有一个同门师妹澝尘,也隐居于洛州,只不过是在绮霞山。 “可是他才三岁!怎么能离开我们,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子墨不忍与亲子分离。 “贫道暂时封住了他体内的煞气,但是这个封印只能维持两年。所以,他可以在家多留两年,但是五岁生辰之前,必须上山拜师!十年后,方可下山。”遁尘将最后的底线告知于她。 “我知道了……两年后,我们会亲自送他去洛州。”为了儿子能健康成长,子墨也只有忍痛割舍十年的相聚。 “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我当年也是跟着师父修习了十多年,才得以平安归家。你要相信师父,他都是为了我们好。”渊绍安慰着妻子。 子墨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舍不得啊!渊绍拜入遁尘门下,一直住在京郊的襄庐山上。仙莫言和冉竹什么时候思念儿子了,可以随时上山看他。可洛州不同,那是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啊!她若想见儿子,却是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一想到这里,子墨就忍不住泪如泉涌。 “娘?你为什么哭了?”致宁不知何时也跑到了外间来,他一脸迷茫地揪着娘亲的裙摆。 “没,娘亲没哭。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呢!”子墨不想在儿子面前表现出软弱,她抹掉眼泪,笑着抱起致宁。 “那致宁帮娘吹吹吧?”说着便鼓起腮帮,呼呼地朝着子墨的眼睛吹气。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越吹,娘亲的眼泪反而更多了? “你们几个孩子,也一起进屋,让贫道瞧瞧。”遁尘要看看他们的体内有没有异变。 遁尘的提议打断了子墨的悲伤,对啊,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呢!子墨用帕子擦了擦脸,催促着致远他们都跟着道长去检查一下。 “我怕!我不去!”仙婧从樱桃怀里挣脱,死死抱住子墨大腿。 致宁晃了晃堂姐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的,一点也不疼!很快就好了!”他故意隐瞒了从指间取血的细节,如果被仙婧知道了,她肯定更不愿意配合了。 “真的?”仙婧咬着指甲,表示怀疑。 “真的!”反正他是不怕疼的,就是不知道仙婧忍不忍得了? “这样吧,劳烦道长先给这几个大点的孩子检查。我再哄一哄这个小丫头,她最后再验吧。”子墨把仙婧抱在怀里,哄道:“宝妹怪,先让你哥哥去验,待会儿婶婶陪着你进去,好吗?” “嗯!”听到子墨肯一直陪着她,仙婧勉强地同意了。 “我先来!”致远为了鼓励妹妹,自告奋勇。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丢丢害怕的。 “呵,小子,还学会逞能了?”石榴拍了下大侄子的后脑勺。 “姑姑!”致远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石榴这一巴掌全拍散了! “你也别装了,其实心里怕得不行了吧?”石榴调侃他,也是为了让他放松:“得了,姑姑陪你!” “我、我才没害怕呢!我不用你赔!”致远才不愿意跌份,倔倔地跟着遁尘进屋了。 剩下的一群女子,都被他逗笑得前仰后合,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 第三百章 揭秘 遁尘对几个孩子进行了细致检查,结果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发现仙氏女子的血液中并不存在什么异样。这大概也是石榴和樱桃能健康、顺利长大的原因;但令人担忧的是,仙氏男子,或者说是冉竹的儿孙们,他们就没有女孩儿那么幸运了。 渊绍和致宁的问题都在于体内的煞气,而致远的情况又不相同。致远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遁尘发现他的体内存在着一个奇怪的气门。遁尘试着往致远体内灌入真气,真气通过这个气门后,运行轨迹开始错乱。幸而遁尘及时将这股乱窜的真气又逼出了致远的体外,否则后果难料。 这也就是说,如果将来仙致远学武练气,只要有这个气门在,他体内的真气就会乱窜、无法凝聚。那么,结果只有两种,要么一学无成,要么走火入魔!除非仙致远这辈子不碰武功。然而,身为名将世家的长房长孙,放弃习武显然是不现实的。 致远还听不大懂什么是气门、真气,只是明白了一句“不能学武”。他的志向便是成为像父亲和爷爷那样的大英雄,不练武功怎么行?他扯了扯二叔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师父,那致远侄儿该怎么办?可有破解之法?”渊绍揉了揉致远的头发,示意他不必担心。 “为师说过,致远的问题可大可小,破解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为师还是建议他与致宁一起,上聚英山拜樗尘师弟为师。”遁尘相信只要得到樗尘的帮助,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好,徒儿明白了。晚上大哥回来,徒儿与他商量一下。”渊绍觉得让他们小哥俩一块儿做个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渊绍邀请遁尘留宿府上,遁尘婉拒了。遁尘告诉渊绍,他这次回来会留在京城一段时日,随时有事随时去找他便可。渊绍无奈,只好派人用马车将师父送回了郊外的白云观。 遁尘走后,子墨突然想到一个被忽略了的问题:“我们把大哥给忘了!”仙渊弘是最像冉竹的孩子,他的问题说不定也是最严重的! “大哥?他怎么了?”渊绍一时没明白子墨的意思。 “笨啊!遁尘师父还没给大哥检查过,万一大哥他……”子墨后面的话不说,相信渊绍也能意会了。 “嗐!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大哥都平平安安三十几年了,怎么会出事呢?”如果仙渊弘有什么异样,早就应该发作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渊绍笑妻子太过紧张了。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建议万朝会结束之后,让大哥去白云观一趟。”毕竟要由遁尘看过之后,才能真正的放心。 “没问题!今晚我就去和大哥说。”渊绍拍拍胸脯保证。 说曹操曹操到,渊绍话音刚落,仙莫言和仙渊弘父子俩就回府了。渊绍让子墨领上孩子们去饭厅等候,自己则到门口迎接。 “爹、大哥,一日忙碌辛苦了。”渊绍拱手将父兄迎入家门。 “你小子倒会忙里偷闲。”仙莫言玩笑地怼了怼渊绍的胸膛:“这几年被你媳妇管教得越来越懂礼数了!不错,为父很满意!” 跟在后面的仙渊弘也嘴角一扬。他这个弟弟,成家之前哪里懂什么礼数?别说是亲自在门口迎接了,只怕是他们回来了半晌也见不到这家伙的人影!看来真的是子墨“驯夫”有方。 “爹!您就不能不挖苦我?”渊绍翻了个白眼,好歹他也是三十而立的人,怎么还能像年少时一般无知? “不说了、不说了,我都饿了!子墨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仙莫言对子墨这个儿媳妇相当满意,尤其是她的一手好厨艺,比家里的厨子还懂得拿捏家人的口味! “都是您爱吃的呗!”子墨惯会哄老爷子开心,渊绍不以为意。他边走边提了一句遁尘来过的事。 “哦?道长回来了?你怎么不留下他,我也好款待一番啊!”仙莫言也好久没见遁尘了,正想着叙叙旧呢。 “师父的脾气您还不知道?非要回观里,我也没办法。”只能装上两大筐鲜蔬跟着一起送出去了。 “也罢,等过阵子闲下来了,我亲自上山拜访便是。”仙莫言点点头,他最关心的还是孙儿的情况:“他有检查出致宁是什么毛病吗?” “是,不过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边吃饭边聊吧。”三人一同进入了饭厅,渊绍将遁尘检查的结果和建议详细地转述给父兄。 饭后渊绍叫住了大哥,他要与渊弘商讨一下致远的事情。兄弟二人来到了花园的凉亭中,边喝茶边聊。 “大哥,我师父提议让致远和致宁一起去洛州拜师,你意下如何?”毕竟是大哥的儿子,致远的未来还是该由亲爹决定。 “你可问过致远了?他怎么想的?”渊弘还是想听听儿子自己的想法。 “致远当然是想跟致宁一起拜师学艺了!他说这辈子如果不让他学武功,还不如掐死他算了!”渊绍把致远的原话学给渊弘。 “那便依了他吧。他自己的命运,理应自己拿主意。我尊重他的选择。”仙渊弘抿了一口毛尖,淡淡说道。 “你这就同意了?都不用考虑的?”这也太痛快了些,难道都不会舍不得么? 仙渊弘看出了弟弟的惊讶,他微笑着道:“我固然不舍他离家,可是仙氏一门不能后继无人!致远作为长孙,他从一出生便肩负着家族的责任。”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虽然残酷却也是无可逃避的事实。 “我明白了。”既然大哥和致远都下定决心了,两年后他便送儿子和侄儿一同拜师樗尘!渊绍又想起子墨交待的事,遂提了一嘴:“我们家族的血统大概是受了娘亲的影响,所以大哥你的身体也很可能存在着某种隐患。我和子墨都建议你闲时去白云观找师父看看。”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已经不需要麻烦遁尘道长了。因为……”仙渊绍放下茶盏,对着弟弟淡然而不失优雅地一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隐患是什么了。” “什么?!”渊绍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不跟家里说?” “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渊弘安抚住弟弟的情绪,将自己发现的异常娓娓道来:“大概在两年多前,我在自己的后颈发现了一块印记……”他撩开头发,露出后颈给渊绍看。那里果然有一块浅粉色的莲花印记! 渊绍轻轻碰了碰印记:“这是什么?胎记?”可是他不记得大哥身上有这样奇怪的胎记啊。 “你再仔细看看,不觉得眼熟吗?”仙渊弘摇头,给弟弟提了个醒:“还记得娘过世那年,我们看着爹爹亲手为她装殓……” 母亲故去的时候,渊绍才只有十七岁。他认真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父亲悲痛欲绝,却偏要亲自送走母亲。他为母亲的尸体清洗、更衣……入殓时母亲穿着一件仙气缥缈的白裙,锁骨处一朵妖冶的红色莲花纹样,异常醒目! “莲花印纹!我想起来了!”他有印象,母亲身上的印记也不是一直就有的,大概是从他三四岁时才开始显现的。一开始,也是淡淡的肉粉色,越后来颜色越深,到生下樱桃之后便成了鲜红鲜红的了! “不错,就是和母亲一样的印记。你可知它代表了什么?”仙渊弘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你不会是想说,这个印记代表了娘亲真的是狐仙后人,而我们体内也留着狐族的血吧?”难道这种荒谬的怪谈并非传说?不然也无法解释他们身体出现的变异反应了。 “你也开始渐渐相信那些传言了,对不对?”仙渊弘捏了捏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其实我早就信了。就在娘亲临终前,她将冉氏家族的秘密全部告知于我了。这个世上有太多意想不到、解释不了的奇人怪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确是所谓的转世狐仙的后人!” 冉竹知道仙莫言的莽撞性格,也是怕他担心,遂一直隐瞒着他。临终前也只将真相偷偷告知仙渊弘一人。 “天呐!让我冷静一下……”渊绍抱住脑袋,蹲下身子消化着哥哥的惊人之语。 “这就受不了了?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信息没说呢。”仙渊弘调侃道。 “你说吧,我挺得住!”渊绍站起来,大口灌下一杯冷茶醒醒脑。 “当狐族后人身上开始显现出这朵花纹,那便代表着这个人的生命开始进入了倒计时。也就是说,我可能活不久了……”仙渊弘叹息一声,可惜他不能再守护这个国家和他的小家更长久一些。 这朵莲花纹样代表着十恶[ 十恶者:造作杀生、偷盗、淫欲、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嗔、痴。]中的“痴”,传说是佛祖为了惩罚私下凡间、偷尝禁果的灵狐,在它身上打下的烙印。灵狐转世为人后,其后代子孙必受其苦。然而随着灵狐后代不断与凡人通婚,血统越来越混淆。这种延续于血脉的“诅咒”也呈现出烦杂的变异,例如仙家两代人各有不同的隐患。 “不、不可能!那为何我的身上没有印记!”如果是遗传的话,为什么只有大哥遗传了娘亲,他却没有? “遗传这种东西,谁说得准?难保你体内的煞气也许也与这些有关,只是你我二人的爆发形式不同罢了。好在我们的下一代,都趁着年幼被检查出各自的问题,也有了更多补救的机会。”他相信遁尘道长,也相信那个神通广大的樗尘;他希望孩子们能彻底遏制遗传的弊病,未来的下一代不再受疑难杂症的困扰! “那……你还能活多久?”渊绍声音颤抖。冉竹自莲花印记出现,又活了十三年。 仙渊弘摇头:“说不准。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三年五载,还有可能明日便醒不了了……” “不许胡说!”渊绍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堵了哥哥的嘴:“战场上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要不了你的命,可见你天生命硬!说不定克服了这‘诅咒’也有可能!” “呵呵,借你吉言了。”虽然他也怀有一丝侥幸心理,然而天命就是天命,岂是那么容易逆转的? 好在,仙渊弘一向不惧怕死亡。 ------------ 第三百零一章 相亲 众人期盼的七月流火终至,可午时天气依旧酷热难耐。此时距离万朝会结束,还有一个月。 赫连律昂和律习顶着毒辣的日头,已经在昭阳殿的院子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方达从寝殿里出来,打着千赔不是:“真是怠慢国主和九王了,皇上这会儿刚精神些,请二位进去说话。” 万朝会期间,皇帝过于操劳,旧疾复发。今日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方才起身。赫连律昂是来商量两国联姻之事的,为了表现出诚意,愣是干等着没有离去。 “无妨,皇上龙体不适,多休息是对的。我们兄弟二人年轻力壮,在外面多晒会儿太阳有什么关系?”赫连律昂表现出极大的礼貌和宽容,随着方达进了寝殿。 “臣赫连律昂,携九弟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律昂和律习按照雪国的最高礼仪,向端煜麟行单膝跪礼。 “免礼,赐座。”端煜麟披着外袍,慵懒地靠在龙椅上。看上去倒比平常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随和。 “启禀皇上,臣今日来是想与陛下商讨两国缔结秦晋之好的事宜,不知陛下心里可有了主意?”赫连律昂也不赘言,开门见山。 “唉,这事儿朕这几日一直都在考虑。可朕有两位适龄的公主,究竟将哪一位许配给贵国,朕也正在犯愁啊!”端祥和端琇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无论嫁哪个,她们的母亲怕都是不乐意的。毕竟,凤舞和季夜光此生都只有一个女儿作为寄托,谁也不想女儿嫁去雪国那么遥远的地方。 “臣明白皇上的苦心。”律昂瞥了一眼老实温吞的弟弟,想出了一个办法:“臣斗胆有个提议!” “哦?你说说看。”端煜麟来了兴趣。 “不如让臣的九弟分别与二位公主相处。哪一位公主与臣弟处得来、愿意嫁给臣弟,我们雪国便迎娶哪一位为九王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律昂的这个提议的确大胆,但也最为合情有效。 “这……怕是对九王和公主们的名誉不好吧?”又或者,万一出现了两位公主都相中了九王、或都不愿意嫁给九王的尴尬场面,该如何化解?端煜麟犯了犹豫。 “陛下大可放心。臣的九弟是谨慎守礼之人,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况且九弟与公主相会时,陛下和臣也都会安排下人在场陪同。”众目睽睽之下的正常交往,还有什么可避讳的?瀚人就是规矩太多,他们雪国人可不在乎这些。 “既然赫连国主说了,朕也不好拒绝。那剩下的这一个月时间,就让九王和公主们相互了解一下。”端煜麟朝方达一挥手:“方达,你去安排。通知皇后和德妃,让公主们做好准备。另外,通知内务府和尚宫局,准备一下公主出阁的嫁妆。” “是……”方达心里有个疑问,却没好当众问出来。两位公主,一嫡一庶,嫁妆的规格可大不相同。不知道是该按照嫡公主的规格准备呢?还是按庶公主的规格来?算了,这事儿还是交给内务府的总管大人和代掌尚宫之职的汪可唯去烦恼吧! 是日下午,圣旨便分别传到了凤梧宫和景怡宫。 待方达走后,凤舞将桌上雪国进献的一应珍宝统统扫落到地上。 “呵,凭一个庶出王子便想迎娶我大瀚嫡公主?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那九王是嫡出,她也不会允许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国度! 凤舞就剩下端祥这么一个女儿了,这是她的命!谁敢动端祥的歪主意,那便是要凤舞的命,凤舞也势必要与之拼命! “娘娘稍安勿躁,不是还有个灵毓公主呢么?依奴婢看,皇上也断不会糊涂到拿大瀚的嫡公主去配给雪国的庶出小儿!”妙青安慰道。 “但愿皇帝拎的清楚。”不过,她尚且如此,爱女如命的季夜光肯定也得想尽办法不让灵毓和亲。最终的结果,凤舞还是不能不担心。 “要不……奴婢去知会汪可唯一声,让她按照嫡公主的仪制准备嫁妆,也好给皇上和德妃提个醒?”汪可唯是她们的人,办这点事儿的能力还是不缺的。若是办得好,让皇后满意了,汪可唯就可以彻底顶替胡枕霞的位置了。 “先不要!这样意图就太明显了。逼得狠了,本宫担心德妃会狗急跳墙,适得其反。”再怎么说,季夜光也是全宫上下资历最老的妃子了。就连皇上都多敬重她三分,凤舞可不想太快与她撕破脸皮。 “奴婢明白了。那奴婢一会儿先去敲打敲打画蝶,要知道公主现在最信任的就是她了。”端祥听不进去皇后的话,自然也不会听妙青的话。只有把画蝶交待明白了,才能有效地将皇后的意思“传达”给公主。 “嗯,也好。千万别叫瑞怡被那个九王迷惑了心志。”凤舞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少女春心会不会为了这个异国少年再次萌动? 显然,凤舞的担心是多余的。端祥与赫连律习见面的第一日,她便甩脸色给对方看,弄得律习好生尴尬。 风和日丽,本是泛舟湖上的好天气。只是面对着冷冰冰的端祥,律习实在是畅快不起来。 二人于一叶小舟之上相对而坐,两顾无言。微风习来,律习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瑞怡公主……”律习刚欲开口打破沉默,就被对面端坐的端祥给顶了回去。 “昨天与我妹妹玩得开心吗?听说也是来游湖?同样的事情总要做两回,是不是很腻烦?”端祥连珠炮似的提问,堵得律习哑口无言。 “啊?不、不会啊!游湖挺好的,昨天下着微雨;今日天朗气清,意境很是不同呢……呵呵。”律习干笑两声,他竟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给“吓”到了! “在太液池上泛舟能有什么意境?骗子!”端祥小声嘟囔着,顺便送给律习一个白眼。 “公主您说什么?在下没太听清楚。”律习只能装傻。 “没听清就算了。本公主不喜欢游湖,也不喜欢跟你一起游湖。我要回去!”她推了推船桨,示意律习将小舟划回岸边。 “公主就这般讨厌在下?”律习无奈地叹气,皇兄的人都围在岸边看着呢,这小公主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我只是不喜欢你罢了。”至于讨厌,她还没有必要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投注那么强烈的情感。 律习没想到端祥这么直接,不过小姑娘的这股轴颈还挺有意思。律习年长,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忍不住调侃道:“公主说话可是向来这般不委婉?灵毓公主可没你这么呛。”虽然灵毓对他也表现得兴趣缺缺,但至少还是很礼貌客气的。 “那好啊!你喜欢我妹妹,你去找她好了!以后你跟我见面的日子,我全让给她好不好?”不过两次,端祥就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相亲模式!端琇和九王若能两情相悦,倒也省了她不少麻烦。 “诶?”律习讶异,随即又苦笑着自嘲道:“看来我还真是一点魅力也没有啊!” 赫连律习低头瞧了瞧自己今日的装扮——湖蓝色的鲛绡长衫、单罗蚕丝外袍;长瀑银丝用蝴蝶冠束起,完全是清俊儒雅的瀚装造型。他出门前还对着镜子认真打量过了,怎么看都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啊!怎么就这么不招小公主的待见呢? “灵毓待见你就行了呗!你可不要太贪心了!”端祥又摇了摇船桨,可是船还是一动不动。她有点着急,对着律习抱怨:“你倒是快些送我回去啊!” “不行啊,时辰还没到。太早回去,我会被皇兄骂的!”律习拒绝小公主任性的要求。 “你一个大男人,害怕被骂?真是没出息!”端祥双臂环胸,一副嫌弃地模样,可还是“好心”地替他出了个注意:“你直接告诉你的皇兄,你和灵毓相处的甚好,已经决定要娶她了。这不就结了?” “不行、不行!”律习还是直摇头:“我怎能欺骗皇兄?我与灵毓公主只见了一次面,怎么可能就两情相悦了呢?” “怎么不可能?”端祥急了,索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使劲推了律习一把:“没听过‘一见钟情’这个词啊?你怎么这么没用!” “哎!当心!”被端祥一推,律习一个不留神掉了一只浆在水里。 “哎呀!你看看你,连船都划不好!把浆给我,我来划!”端祥伸手便去夺剩下的那只浆。 律习躲避着她争抢的手,劝阻道:“公主还是快坐下吧,你这样乱动,船身不稳,很危险的!” “少废话!你把浆拿来!”端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倔强地就想自己划船回去。 她非要与律习争夺船桨,拉拉扯扯、一来二去,突然脚下一滑向后仰倒而去。律习伸手去救,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听噗通一声,端祥落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律习慌乱间也即刻跳了下去,可是他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凫水! “救命啊!”二人齐齐发出呼救声,岸边一直守望着的随从立马下水救人。 律习跳下去的一瞬间就在想,天底下大概不会有比这更狼狈的相亲了吧? ------------ 第三百零二章 相亲(2) 被救上来时,端祥已经吓晕过去了;赫连律习还清醒着,落汤鸡似的跟着随从回了梦馨小筑。 赫连律昂听闻事情的经过,劈头盖脸地就把弟弟臭骂一顿。 “老九,你真行啊!本王是让你跟公主约会,不是让你去谋害公主的!”律昂气得在屋里踱来踱去,经过律习身边的时候还不解恨地指指点点:“你赶紧给本王换一身干净衣服,去给皇后和瑞怡公主赔罪吧!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雪国就被你害死了!” “皇兄,臣弟知道错了。您就别骂臣弟了……”律习甚是委屈地看了看兄长。 “滚!”律昂恨铁不成钢地一脚踹在弟弟屁股上。 律习换好衣服,怯怯地回到正殿。见律昂依旧气鼓鼓地扇着扇子,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日后与灵毓公主的约会,不许再给本王闹出什么乱子来,听见没?”律昂将扇子狠狠地合上,指着弟弟命令道。 “啊?还要去?皇兄,臣弟能不能不去?”反正这两位公主哪个都没瞧上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可惜律昂不会同意:“不行!别忘了本王带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两位公主,你必须拿下一位!否则你也不用跟本王回雪国了!”其实他说的也是气话。但是他这个弟弟,你若是不给他点压力,他就完全不懂得争取! “别啊,皇兄!臣弟去还不行吗?”他可不愿意永远留在异乡。 “还愣着干嘛?赶紧带上礼物去凤梧宫请罪吧!是不是还没被教训够啊!”律昂抬脚作势欲踢,吓得律习拎上东西,撒腿就跑。律昂无奈地长叹一声:“唉!这个老九,什么时候能独立点啊!”希望他成家立室之后能有所改变吧。 赫连律习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凤梧宫,敲开宫门求见皇后娘娘和公主。 开门的小太监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进去吧,我们娘娘正等着你呢!哼!” 进到大殿中,只见皇宫面色阴沉地端坐于凤座之上。气势威严、不可亵渎。律习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求皇后原谅:“臣有罪,请娘娘赐罪!” “九王可知自己错在哪儿了?”凤舞手中把玩着一颗提子,她用尖尖的护甲一戳,提子瞬间被洞穿、汁水四溢。 大热天的,律习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自己就是那颗即将被碾碎的提子。他力求谦卑地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臣之错,错在没保护好公主!公主来夺臣的船桨,臣就该老老实实地让给公主。如果臣不曾与公主拉扯争抢,公主就不会落水!所以,都是臣的错!” 凤舞听了这一番解释,不得不暗道此人的迂腐!根本就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罢了、罢了,她索性把话说白了:“你错在不该痴心妄想!大瀚的嫡长公主不是你这等窝囊废能驾驭得了的!” 连“窝囊废”这样的侮辱之言都说出口了,可见凤舞有多愤怒!律习甚至不敢反驳,只能不停地磕头认错。 “臣对公主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请皇后明鉴!”律习只是单纯地想应付皇兄交给的任务而已。 “真的吗?”凤舞怀疑地审视着赫连律习,她冷笑一声,问道:“难道你不想娶公主?” “想……”娶了公主他才算完成使命,按这个逻辑他自然是想娶公主的。 “嗯?还说你没有非分之想!”凤舞狠狠一拍扶手。凭那样的身份,想娶她的女儿,不是非分之想是什么? “不不不!皇后误会了!臣不想!不想娶公主了!”见凤舞动怒,律习连忙改口。 此时,醒过来不久的端祥,正巧来找母后“诉苦”。在殿门口听见律习这么一句,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她迈着大步走进来,指着律习的鼻子大骂:“你这软蛋!我母后随便吓唬吓唬你,你就‘没种’了?一会儿想娶,一会儿又不想娶,你倒是‘不想’还是‘不敢’?你给我说清楚了!”凭他,也敢嫌弃她? “不敢不敢!公主原谅在下吧,在下真是不敢了!”律习双手合十,朝着端祥一通作揖。 凤舞朝端祥招招手,端祥瞪了律习一眼,走到母后跟前:“儿臣给母后请安。” “本宫的瑞怡啊,瞧瞧你父皇为你挑的‘驸马’,什么样子?他当真是心疼你!”凤舞拉着女儿坐到身边,既心疼又讽刺地说道。 “父皇向来只看重皇子,有什么稀奇的?”公主对皇帝来说,不过是用来交易的政治筹码。 “母后可舍不得你受苦!瑞怡与雪国的婚事,本宫是不会答应的。九王回去就坦白告诉你们国主好了。从今天起,九王往后就不必与瑞怡见面了。”凤舞做了决定。 “多谢母后!”这下总算顺了端祥的意,她难得对着凤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可是……与公主来往,是皇上的意思啊……”律习喃喃自语道。 “皇上那里,本宫自会去说,就不劳九王费心了。九王还是多花些心思在灵毓公主身上吧!”凤舞懒得再多瞧他一眼,直接命妙青送客。 赫连律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请”出了凤梧宫,他不明白皇后这算原谅他了?还是没原谅?他糊涂地抓了抓头发,心想回去后肯定又免不了挨骂了。 三日后,赫连律习顶着压力又来到了与端琇约见的地点——昕雪湖。他现在一看有水的地方,就觉得浑身冒寒气!看来是被瑞怡落水的事儿吓出后遗症了。 他等候良久,却也不见端琇人影。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才终于等到被随从簇拥着的端琇,姗姗来迟。 “律习请公主安!”虽然心中不悦,但礼数还是不能少。 “九王安好。”端琇还是一样的客套疏离,她一挥手,随从们立刻退至三丈开外。 “今日公主看上去容光焕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律习谨记皇兄交给他的秘诀——拍马屁。 “是啊!我是遇到了件开心的事儿,你想知道?”端琇心里一阵窃笑。 “这……公主若愿意说,在下便洗耳恭听。”律习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 “你过来,靠得近些。这是个秘密,可不能让那些随从听了去。”端琇朝律习勾了勾手。 律习想,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拉近些两人的距离,于是不好意思地往端琇的身边挪了几步。 端琇掩袖坏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我去见了一个人。他是我的心上人!这也是我今日迟到的原因……” 听完端琇的“秘密”,律习彻底僵化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接下来是该说话?还是摆出一贯的傻笑?他统统不知道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身体的各部分零件也都失灵了。他成了一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其实端琇的话,有一半是假的。她的确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之前季夜光相中的内阁学士的长子,张晨。可她只是从远处偷看,并没有与张晨面对面;更谈不上是她的“心上人”。 只不过,有了赫连律习做对比,端琇越发觉得张晨很好。她觉得母妃的眼光比父皇要好很多!所以,她决定了,从现在起,她要把张晨当做自己的“心上人”。比起远嫁异国,她宁愿与张晨白头偕老。 端琇在心中默念道:“张晨啊张晨,别怪我用你做挡箭牌。我是真的不想嫁到雪国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能躲过这次联姻,说不定未来真的就要与张晨结为夫妇了。小小利用他一下,也不算过分嘛! 远在朝会观众席间的张晨,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又是谁在背后讲究他了? 再说回已经“傻掉”的赫连律习。他愣了一阵后,终于在端琇的呼唤中回过神来:“啊?公主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啦!不能嫁给你,所以以后别来找我了。”端琇伸出手在律习眼前晃了晃:“九王你怎么呆了?”这么伤自尊的话,为什么还要再听一遍呐?怪人! “哦!呵呵……那真是恭喜灵毓公主了,呵呵。”律习干巴巴地咧嘴笑着,但是他觉得自己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他怎么就这么没用异性缘呢?这一点跟皇兄可差得远了! “嗯,多谢了!”端琇开心地接受“祝福”,随后神秘的问道:“听说你把瑞怡姐姐推下太液池了?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可见姐姐待你不同!” “什、什么意思?”律习震惊得直结巴,还不停解释道:“你别误会,可并非是我推长公主下水的!” “哎呀!你这人听话的重点怎么老是跑偏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对你还不错!所以,你追求她还是有希望的。”依端琇对端祥的了解,出了这事儿她没把九王“宰”了,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他们俩人,说不定有门儿! “不不不!在下不敢!”他怕皇后娘娘要了他的小命。 “有什么不敢的?你害我姐姐落水,她却没严惩你,这说明她对你有好感!”端琇看了看周围,小心谨慎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姐姐这人脾气古怪得很!但凡有人惹到她了,那都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的!你看看你,差一点害她没命,可你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你是说……瑞怡公主她……喜欢我?”律习腾地一下面色通红,想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那当然!”端琇用肩膀撞了撞律习这只“呆头鹅”:“我姐姐不漂亮吗?” “漂亮!”律习实话实说。 “你难道就一丁点都不喜欢她?”端琇挤眉弄眼地问道。 “我……我……”他也不知道啊,只是即便端祥对他表现出极大的蔑视和反感,他依然不觉得她讨厌。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从你跳入水中,舍身忘死就我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喜欢上她啦!”端琇拍着胸脯保证。 “是、是么?”他当时只是想着救人要紧,好像并没想太多啊! “一定是!”端琇使劲拍了拍律习的手臂,鼓励道:“九王殿下和我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九王承认喜欢姐姐,我和母妃都愿意为你向父皇陈情。到时候,你和姐姐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一套“诱敌深入”的招数,还是她偷听母妃和徐妃的谈话学来的呢!徐妃那么“精明”的人,她想到的主意,不信这个傻九王不上钩! ------------ 第三十篇 春阑复始 ------------ 第三百零三章 纠缠 赫连律习与端琇又随意聊了些有关端祥的话题,之后便各自散去。 律习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到梦馨小筑,律昂见他精神抖擞,以为他与灵毓公主擦出了火花。 “今儿状态不错啊!总算没垂头丧气地回来。怎么样,进展如何?”对于律习的婚事,律昂简直比本主还上心。 “皇兄,今日灵毓公主告知臣弟一个大秘密!”律习语气夸张。他正想让律昂猜猜是什么样的秘密,可惜律昂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别让我猜啊,有话快说!”他这个弟弟被庶母妃娇养得女孩子一般的性格,真是不干脆! “哦。”律习略微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高兴地与皇兄分享了这个秘密:“灵毓公主说,其实……其实……瑞怡公主是中意臣弟的!” 正在喝水的律昂,瞬间喷了出来:“噗——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怀疑这孩子的脑袋被水淹坏了? “臣弟是说,瑞怡公主对臣弟很特别,她一定……一定是喜欢臣弟的!”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啧啧,律昂最看不惯他那副扭捏的模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律昂可不像律习那样单纯好骗:“你如何能确定长公主心里有你?就凭灵毓公主的一句话?” “是啊!她有什么理由骗臣弟呢?而且她分析得很在理啊!”律习絮絮叨叨地将端琇跟他讲的一番道理,又转述给律昂听。 律昂听后虽不能完全相信,却也不能义正言辞地反驳。难道他这个傻弟弟真的与大瀚的天之骄女有缘?律昂心里乐开了花,嫡长公主的身份自然与其他的庶公主不同。若能嫁到他们雪国,今后对两国的邦交实在大有裨益啊! 律昂激动地拍着弟弟的肩膀,鼓励道:“不错!那往后你就更应该找机会多接近长公主了。至于那个庶公主……你还是正常交往着,有备无患嘛!” “可是……皇后娘娘不许臣弟再见瑞怡公主,怎么办?”难道要他违抗凤谕吗? “哼!皇上都允许你们来往,她一个深宫妇人,管得倒宽!不必理会她,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再说了,如果长公主真的对九弟有意,少女怀情岂是强加阻拦能挡得住的? “哦,好。那臣弟听皇兄的!”其实律习在心里也是对端祥抱着一丝绮念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罢了。 “灵毓公主给你提供了这么惊喜的一个情报,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人家。下次你们见面,皇兄为你挑上几样特别的礼物带上。”律昂还是主张两手准备,毕竟只要两国联姻的婚书没下,一切都还有变数。 律习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这个……那个……有件事,臣弟忘了跟皇兄说了。灵毓公主说,她以后也不会见臣弟了……” “噗——”律昂再次把口中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你、你……你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些公主都避你如蛇蝎啊!你、你小子怎么就这么笨!这么笨!”律昂终于忍不住扇了几下“废物弟弟”的后脑勺:“这又是怎么回事?说!” “其实是……灵毓公主早就有了心上人了,与臣弟交往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今日她与臣弟坦言,臣弟也不好勉强。所以就……”律习怯怯地抬眼瞟了瞟愤怒的皇兄。 “唉!”律昂扶额长叹,他仿佛看见弟弟的头顶闪着一圈圈的绿光!律昂一手捶胸、一只手指了指门口:“滚!”律习见势不妙,很听话地“滚”了。 景怡宫里传来端琇快活的笑声,流锦也不禁跟着掩袖偷乐。 “那个雪国的九王,真是个呆瓜!也太好骗了!不行不行,再让我笑会儿,哈哈哈……”端琇捧腹笑倒在靠榻上,竟没注意到母妃进来了。 “什么事这般好笑,把我儿眼泪都笑出来了?说出来,也叫母妃乐呵乐呵啊!”季夜光将女儿扶起来,替她捋了捋秀发:“东倒西歪的,哪还有一点公主的仪态?” “母妃!儿臣回到自己的地盘也不能放松放松吗?成天端着,岂不是要累死儿臣了?母妃不心疼吗?”端琇撒娇地搂住季夜光的脖子。 “好好好,母妃说不过你!”季夜光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宠溺道:“不过你还是要告诉母妃,你们在笑什么?” 端琇觉得她戏弄九王的事儿也没必要瞒着母妃,反正母妃也不想她嫁到雪国去。她嘻嘻一笑,将今日约会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季夜光。 季夜光本来笑呵呵的脸,在听完女儿的描述后,渐渐沉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女儿,却良久不发一语。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是不是灵毓说错什么了?”端琇觉察到季夜光的情绪变化,生怕自己做了惹她不开心的事。 “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徐萤虽然找她来谈过避免灵毓远嫁的方法,但是心知徐萤未必是真心帮她。 徐萤不过是想借季夜光之手,将九王和瑞怡公主推到一块儿。既能给皇后添堵,又顺便挑拨了季夜光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徐萤这个算盘打得恶毒,所以季夜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没上套,反而是女儿入了局! “怎、怎么了?女儿做得不对?”她偷听了徐萤的办法,觉得十分可行,所以也没跟母妃商量。 季夜光一个劲儿地摇头、哀叹:“本宫的傻闺女,你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唉!” “嗯?”端琇不解,她央求着季夜光给她解释解释。 “你这法子,可是因为听到了母妃与徐妃的聊天?”见端琇愧疚地点了点头,季夜光才继续说道:“徐妃这是没安好心啊!她是想离间母妃和皇后,这办法非但不是帮你,反而是害了你了!” 徐萤一定是察觉到端琇在门口偷听,所以才故意把计划说得那么详细。为的就是唆使不谙险恶的端琇,去帮她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日徐萤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古怪!毕竟这么多年来,两宫的关系也不甚和睦,她怎么就会突然想到要帮端琇呢?怪就怪自己百密一疏,忘了孩子的心思单纯。徐萤连这点都算了进去,可见其人之阴险诡诈! “什么?”端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母妃,儿臣不知道……儿臣真的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如果她早些想到徐萤安了坏心眼,她就不会贸然听从了。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都是徐妃那个贱人陷害咱们!”季夜光目露恨意,竟然算计到她和端琇的头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那如果皇后娘娘怪罪母妃怎么办?”端琇更担心的是这个。 “不怕,既然是徐萤出的主意,咱们犯不着替她背这黑锅!若是皇后问你,你就照实说。”把所有过错推还给徐萤,以皇后的智慧,不会辨不清是非的。 话说另一边,赫连律习在皇兄的“指导”下,开始了对端祥不厌其烦的“骚扰”。 赫连律昂用重金买通了凤梧宫偏殿的一个近侍太监,命其将瑞怡公主每日的行程通报给他。律习持着皇兄花大价钱买来的行程表,蹲守在端祥可能出现的各个据点,随时随地制造“偶遇”。 “啊!这不是瑞怡公主么?能在这里碰见,真是巧啊!”沁心湖畔的“邂逅”令端祥大吃一惊。 “呵呵,九王也在啊?唉,突然没什么兴致了!算了,画蝶,咱们回去吧。”端祥从赫连律习身边经过,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根本不愿与他交流。 “诶?公主别走啊!在下还有话没说完呢……”律习在身后苦苦“哀求”,端祥充耳不闻。 “瑞怡公主?咱们又见面了,好巧啊!”沁雪园大树后面突然冒出个白毛公子,吓得端祥险些从秋千上跌下来。 “要死了!你想吓死我是不是?”端祥不假思索地挥拳而出,律习的眼眶瞬间青紫了一块。 “哎哟!”律习握住眼睛,好不委屈地解释道:“在下也是偶然经过,想给公主一个惊喜,哪曾想却惊吓到了公主……” “惊喜?”端祥奇怪地打量着律习:“我看见你有什么可惊喜的?上次跳进太液池里脑子进的水还没干透?你很闲吗?你都不用去见灵毓吗?” “我……我不是对你……”说道一半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委婉地暗示道:“我与灵毓公主只有兄妹之情,她……” “我管你呢!你们爱什么情什么情,别来烦我!”端祥不耐烦地打断了律习,她对着画蝶抱怨道:“就想荡个秋千也不得安生!吩咐内务府,明天把秋千扎到我寝宫后院去!回宫!” 端祥挥一挥衣袖,潇洒而去;徒留痴心一人,望尘莫及。 “瑞怡公主……”律习捧着一袋鱼食,站在千鲤池的小桥上朝端祥挥手。 “好巧啊!”端祥撑着笑脸替他把话说完。 “可不是么!你也来喂鱼啊?我把鱼食都准备好了,给你,喂吧!”律习殷勤地把鱼食塞到端祥手中,微笑着等待佳人被他的“贴心”感动。 “赫、连、律、习!”端祥把整袋鱼食扣在他的头上,火冒三丈:“你敢跟踪本公主?!” 律习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他是提前来蹲点的,这只能算堵截,怎么能说是跟踪呢? “还不承认?说!你为何要跟踪本公主?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端祥真是忍无可忍了,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见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如果说前两次是偶然,但这次又算什么?她才不信他俩能有五天之内偶遇三次的“缘分”呢! “我能有什么企图啊?瞧公主说的……”律习被扬了一声鱼食也不恼,好脾气地扑落扑落衣衫,依旧笑得温文尔雅。 “啊——”端祥抱头尖叫。她好想指天追问,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被这样一张狗皮膏药黏上了,甩都甩不掉! ------------ 第三百零四章 孽缘 端祥再次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宫,遇到凤舞也只是草草地行礼而过。凤舞不由得奇怪,怎么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出去,气急败坏地回来! “把画蝶给本宫叫来,她是怎么伺候公主的?”凤舞已经被万朝会搞得焦头烂额了,还要分心关注女儿的情绪。 不一会儿,画蝶被带到了,她将这些天端祥与赫连律习的各种“巧遇”如实禀报。 “大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才告诉本宫?本宫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凤舞明明传达过自己的意思,让画蝶随时传递公主的动态,她竟敢欺瞒不报! “皇后娘娘饶命!实在不是奴婢不肯说,是公主不让奴婢多嘴啊!”画蝶连连磕头:“公主还说,她要自己解决这个大麻烦……” “胡闹!”联姻之事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自己摆平的吗?凤舞气得直捏眉心。 自从那次警告过赫连律习之后,第二天凤舞就去找了皇帝。她向端煜麟表明态度,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凤舞护女心切,言语中多有冲撞,端煜麟也动了怒。帝后为此事吵了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你先回去,告诉公主,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乱跑了。免得又遇见‘瘟神’!”凤舞挥挥手让画蝶退下去。 “娘娘,奴婢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啊!”妙青一边替凤舞捏着头,一边道出自己的猜测:“九王怎么就那么神,每次都能算准公主出现的地点?奴婢以为,他这都是有预谋的!他不会是故意纠缠我们公主吧?”妙青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谁给他的狗胆,敢觊觎本宫的女儿?”凤舞气得扬手甩脱了团扇,扇柄杵到地上,被撅成了两半。 “娘娘息怒!还不是皇上为赫连兄弟撑腰,否则就以九王那懦弱的性子,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妙青也暗恨皇帝不与主子同心。 “他是皇帝,本宫奈何不了。可是若是敢动本宫的心肝儿……哼!”即便是皇帝,她也绝不轻恕! 几天不见端祥外出,赫连律习还真有些挂念。于是背着人,偷偷跑到凤梧宫附近晃悠,正巧碰见外出办差的画蝶。 “画蝶姑娘!”律习突然从路旁蹦出,吓得画蝶将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你为什么每次出来都要吓人?就不能正常点儿吗?”画蝶微微恼怒地将东西一一拾起来。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律习拦住欲走的画蝶,没话找话。 “你管得着么?”画蝶绕过他,又迅速被挡住。她再绕,他再挡。画蝶不乐意了,把东西往地上一搁,叉着腰喝到:“九王这是想干嘛?” “嘿嘿,本王也不想干嘛。就是……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家公主的情况。她最近怎么都不出来溜达了?”律习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凤梧宫的方向飘去。 “哼!公主病了,不想出门。不行啊?”画蝶不屑地翻了白眼,如果不是为了甩掉某人,公主用得着躲在寝宫不出门么? “啊?她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律习十分担心,扯着画蝶的衣摆追问不停。 “关你什么事啊?”不是她诅咒公主,端祥这几日的确赶上信期,懒得动弹,也算是得了“女人病”吧。画蝶不怀好意地戏谑道:“没想到,九王殿下还挺关心我们公主!” “那是当然!毕竟本王与你们公主……”律习扭捏地搓着手。 “停!快打住!”画蝶连忙制止律习说出后面的话:“你和我们公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家公主分明很……很中意本王!”律习鼓起勇气,红着脸“据理力争”。 “咳!”画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气愤交加地指着律习喝道:“谁说公主看上你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一个庶出王爷,他配吗? “本王怎么没照过镜子?本王不也是芝兰玉树吗?”律习心虚地挺了挺胸膛。 “呵,你?九王你是虚有其表吧?”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形容眼前之人最合适! “嘿嘿,画蝶你别说得这么直白嘛。但是本王关心公主可是真的!”律习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向公主转达您的关心的,九王请回吧。”画蝶敷衍了两句,推开挡路的律习。 “别呀!你还没告诉本王公主得了什么病呢?要不本王随你回去探望一下吧?”律习揪住画蝶不放。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女怕缠郎”吗?别说公主快被烦死了,连画蝶都要崩溃了!最后,她只能恶狠狠地威胁道:“九王还是快回去吧,否则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可没您好果子吃!” 听到“皇后”二字,律习条件反射般地浑身颤栗。松开画蝶的衣角,撒腿就跑。 画蝶朝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啐了一口:“呸!没种!” 这位“没种”的九王,却并没有像画蝶想象中的真正被吓跑了。而是绕到凤梧宫的后院墙根下,仰头望着高高的宫墙。 他该怎么进去呢?翻墙!第一次,没爬上去;第二次,借助贴墙而生的大树。爬到半截,树枝被压断,连人带树枝一齐掉落。摔了个四仰八叉;第三次、第四次……试了多少遍都是失败。 律习揉了揉摔痛的臀部,无奈只能寻找其他的入口。他绕着墙根走了一个来回,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被杂草掩映的狗洞! 皇天不负苦心人!律习差点感动哭了。他挽起袖子、撩起衣袍,顺着狗洞爬进了凤梧宫的后院。 或许律习与端祥几番“纠葛”,当中真的生出些“孽缘”。律习刚一爬进来,就被来后院巡视的端祥给逮个正着! “什么人?敢私闯宫苑禁地!”端祥本是来试试刚刚完工的秋千,不曾想却正好抓住了某只“小贼”。 “公主!是我啊,赫连律习!”律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忘乎所以地朝端祥奔去。 端祥嘴角抽搐,想都不想张口大喊:“来人呐!抓坏蛋!” 吓得律习脚下一个趔趄,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捂端祥的嘴。律习太过慌张,以致于不小心踩在了建秋千时翻起的沙石上,脚滑刹不住劲儿,直直将端祥扑倒在草丛里……且姿态不雅。 被端祥叫声呼唤而来的宫人,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们的小公主被一个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男子“骑”在身下,在她胸口上还好死不死地按着一只咸猪手! “啊——”端祥和围观的宫人们同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简直要把律习的耳膜震破! “你混蛋!”端祥二话不说先甩了律习一个大耳刮子。她犹先不解恨,推开压在身上的男子,再一通拳打脚踢。 “公主饶命!在下不是故意的啊!别打了,手下留情啊!”律习狼狈地边躲边逃。 “留情?本公主跟你有个屁‘情谊’!”端祥忍不住爆了粗口,顺便又狠狠踹了他几脚。 宫人们本以为公主被哪个不要命的登徒子给调戏了,正欲抄上家伙去教训歹人。可走近了一看,这“登徒子”不是别人,正是与公主来往“频繁”的雪国九王!这下众人犯难了,虽然皇后不同意,但没准儿皇帝就中意这家伙做未来的驸马呢?殴打准驸马爷?这恐怕不妥吧! 一群宫女太监,提着棍棒却没动作,端祥见了不由得大怒:“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收拾他!”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绸抽你,公主的命令总不能不听吧?反正这个九王也不招待见,打就打吧!“是!”宫人们得令,围着赫连律习就是一通乱棍。直打得律习,从哪里进来的,又从哪里逃了出去。 律习第二日想来跟端祥道歉,却发现那个狗洞果然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这段乌龙插曲很快便传遍了宫廷,听到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皇后必然是怒不可遏的;皇帝则认为二人不过是孩子式的玩闹,结果惹出了误会。对此,他仅付之一笑;但也有一些人,不免生出了旁门左道的歪念…… 赫连律习当天带着一身青肿回到梦馨小筑,就被律昂逼问出了实情。没想到这次律昂非但没骂他,反而拍着他后背直称赞道:“你小子可以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怎么样,这回小妮子屈服没?被你的男子汉气概震慑住了吧?” 好一招“霸王硬上弓”!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律习算是“毁”了瑞怡公主的名声了。待他再抛出些“香艳传闻”出去,逼得皇上和皇后就范,最后她想不嫁都不行了! 律习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委屈道:“皇兄,你觉得这样叫把她震慑住了吗?” “噫!你个没出息的!本王难得夸你一次,你好好听着不行?”律昂心情好,不与弟弟计较,拍着他的后脑勺命令道:“快滚回去养伤,你就剩一张脸了,还搞得面目全非!” 还没等赫连律昂把绯闻散播出去,什么“大瀚长公主与雪国九王私定终身”、“九王、公主相互心许,情难自抑之下于后花园厮混被撞破”、“皇后棒打鸳鸯,九王痴情钻狗洞与公主相会”等等各种版本的传闻已是漫天飞舞。 这是谁啊?虽然替他省了不少工夫,可有些版本编排得也太恶毒了吧?什么“厮混”“撞破奸情”“钻狗洞”的,这不是污蔑九弟和公主的清白吗?赫连律昂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是谁在背后搞鬼。不过他也不在乎,总之结果是他想要的便万事大吉了! ------------ 第三百零五章 意决 在接近万朝会尾声的阶段,瑞怡公主与赫连律习的绯闻,无疑成为了盛事之余最后的兴奋点。大家都乐此不疲地谈论着、猜测着两人以及背后两国之间的关系。 午后,徐萤陪着皇帝坐于小亭临水纳凉、消食。冰镇的酸梅汤十分对端煜麟的胃口,他一连喝了两碗。 待他想饮第三碗时,被徐萤劝下:“这酸梅汤又酸又凉,恐对陛下的痰症不利,还是少饮为妙。” “嗯,爱妃说得有理。朕不该贪凉,不喝了。”端煜麟悻悻地放下瓷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八月份都快过了一半了!万朝会也即将结束,臣妾这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呢!”徐萤摇着扇子与皇帝闲聊天,可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想找个契机将联姻的事儿说出来。 “谁说不是呢?下一次又要再等五年,朕也颇为不舍。”端煜麟略显失落。 契机来了!“恐怕皇上不舍的不只是朝会吧?此番盛事落幕,皇上将有一位掌上明珠要远嫁他国了。”徐萤唏嘘不已。 “是啊,雪国求娶之心很诚啊!朕都不好拒绝。”势必要舍弃一位公主了。 “皇上想好要许嫁哪位公主了吗?”徐萤假装不经意地探询。 “还没有。怎么,徐妃有什么好的建议?”端煜麟斜着眼睛看她。 徐萤以扇掩面:“皇上若不嫌臣妾愚钝,愿意听臣妾一言,那臣妾就斗胆说两句。”她拿过石几上的一个精致小碟和两只苹果,给皇帝演示:“皇上请看,这两只形状、颜色都差不多的苹果,放在一起看着可和谐?” “形、质相近,自然是合适的。”端煜麟摸了摸胡子,不解其意地看着徐萤。 徐萤不急着解释,继续问道:“它们放在一起的确合适,但是可有特别?” 端煜麟摇头:“毫无亮眼之处。” 徐萤神秘一笑,又将其中一个苹果放入精致的碟子中,问道:“现在皇上再看呢?” “普通的苹果放入好看的容器中,也显得格外不同了!好像……变得更优质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便是了!”徐萤指了指苹果:“它们就是赫连九王和灵毓公主”又指了指碟子:“而这个就像是瑞怡公主。”这样清晰的比喻,皇帝不可能不明白了。 “九王和灵毓,都是庶出。无论容貌还是出身,都旗鼓相当。就像这两个苹果,搭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就是少了‘新意’;”端煜麟自言自语着,一边拎起那个放在碟中的苹果:“但是放到碟子里,一下子就与众不同了!” “正是这个道理啊!”徐萤知道皇帝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朕懂了。多谢爱妃提点啊!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去了。”端煜麟看似欣慰地拍了拍徐萤的手背,然而一转身嘴角却挂上了似笑非笑的笑容。 “臣妾恭送皇上。”徐萤屈身送驾,她用余光瞟着桌上——一个白瓷金漆描花的碟子里盛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青苹果。 徐萤渐渐露出阴狠的笑容:“凤舞,你就等着痛失所爱吧!只有你伤心了,本宫才能痛快!” 走出很远之后,端煜麟才收敛了笑意,脸色转为凝重。他停下脚步问身侧的方达:“你觉得徐妃是真心替朕分忧吗?” 方达深鞠一躬:“徐妃娘娘自然是为圣上筹谋,只不过……这里面也少不得对皇后娘娘的报复吧?”看得出,徐妃对皇后的怨气还是很深的。 “是啊,她从一入宫开始就处处与皇后相争。朕贬谪她为妃,她以为是皇后在背后搞鬼,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徐萤错怪皇后了,皇后对她已经算得上宽宏大量了。 其实,陆晼贞绝食而亡后,情浅曾带着一只护甲找过皇后。凤舞看了护甲,听了情浅的描述,更加确信这里面少不了徐萤的参与。更有甚,徐萤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然而逝者已矣,再多追究也没有意义。凤舞决意隐瞒事实,让一切随风而往。 情浅得知皇后并无为贞嫔伸冤之意,绝望之下与主子同去了。凤舞念其主仆二人的忠烈,私下将护甲带给端煜麟看了。端煜麟也明白徐萤手上必不干净,只是万朝会开幕在即,他和凤舞一样,不想再起波澜。于是,此事就无声无息地压下了,徐萤也侥幸逃过一劫。 “老奴以为,徐妃以怨报德,是万万不该的。”方达冷观后宫争斗多年,也是看不起徐萤这般的小人。 “那你是不赞同朕将瑞怡许配给九王了?”端煜麟折下路边的一支柳条,却不知该送别谁人? “不,老奴赞同。”方达语出惊人:“九王虽性格软弱,却是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公主嫁给他,不会吃亏。况且……公主远嫁之后,皇上对凤氏下手时,也少了一重顾虑;公主也免去了面对至亲相残的痛苦。皇上这是心疼和保护公主,只是旁人不懂。” 端煜麟苦笑着摇头:“方达啊方达……果然还是你这老家伙最懂朕心!”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佳节。可是皇帝的一道圣旨,却断了凤舞往后所有的团圆——嫡长公主瑞怡,赐婚雪国九王赫连律习。万朝会结束之期,便是公主出嫁之日! “啊——”凤舞将圣旨狠狠丢出寝殿大门:“好你个端煜麟!你要挖我的心肝!你要绝我的命数啊!”凤舞的内心哀泣着、嘶吼着,脸上却竭力隐忍着,只是她面部的肌肉一直不停地颤抖着。 “娘娘息怒!不能直呼皇上名讳啊!”妙青和德全等几个心腹,无不被凤舞的神态吓坏了,纷纷跪地劝慰。 “出去!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要一个人静静!滚呐!”凤舞一脚将大殿正中的漆金大鼎踢翻,香灰扬扬洒洒,散落一室。 下人们统统退避三舍,就连妙青也不敢轻易靠近凤舞,只能静候在门外。 良久,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内。满月照不明她的表情,她就那样呆立着一动不动。 “滚!本宫不是说过不许来打扰吗?”凤舞朝那个影子丢了一个茶杯过去。茶杯砸偏在了门框上,粉身碎骨,而那个人依旧纹丝不动。 “母后,是儿臣。”端祥嘶哑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哭过了。她在门口静立了许久,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后和未来。 “瑞怡?本宫的瑞怡!快过来!”凤舞朝女儿张开双臂。 端祥也在长大之后,第一次坦率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感——她扑进母亲的怀中,痛哭流涕。 “母后,儿臣不想嫁到雪国去!不想嫁给那个笨蛋九王!”端祥抓着凤舞的衣襟,可怜地哀求:“母后,您想想办法吧!您去劝劝父皇,让他收回成命吧?母后救救女儿吧!” “傻姑娘,皇帝是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岂有收回之理?”更何况已经书成了圣旨、盖了玉玺?凤舞怜惜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啊!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儿臣远嫁异国吗?”端祥摇着头:“明明九王与灵毓妹妹相处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缠上儿臣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赫连律习与端琇见过三次面之后就突然断绝了联系,转而苦苦纠缠她。一定是端琇跟他说了什么!而且上次九王爬狗洞、无意扑倒她的事情,她明明勒令不许外传了。可流言蜚语还是迅速地蔓延开来,这背后不可能没人操控!是谁?究竟是谁,害她至此! 端祥将自己的怀疑向母后诉说了。凤舞细细回想,也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凤舞捧起女儿的脸,替她擦掉泪水,语气坚定道:“母后一定要查出幕后的推手!你要相信,母后不会放弃你的!”她决定了,即便抗旨,她也要争上一争! “嗯!”端祥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母后、依靠母后。 赫连律习捧着圣旨呆若木鸡,他太震惊了,以致于失去了所有反应。 “嘿!你小子高兴傻了?”赫连律昂在弟弟脑门上敲了敲。 “啊!这、这就成了?”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皇帝将瑞怡长公主赐给他做王妃了。 “是啊,成了!”律昂兴奋地拥抱了兄弟一下:“九弟,你尚了大瀚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你为雪国立了大功,今后再也没人敢看不起你!” “嘿嘿……”律习傻笑着,他可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那个娇蛮跋扈的小公主即将跟随他回到雪国、成为他的妻子,与他携手一生。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地想笑出声来。 更深露重,昭阳殿前的石砖映射着森冷的月光,冰凉如水。 大瀚皇后一袭素衣,脱簪散发跪于院中,双手捧着赐婚的圣旨,哀声高呼:“臣妾求皇上收回圣谕!臣妾不能没有瑞怡,让女儿离开臣妾,就是要了臣妾的命啊!”凤舞深深下拜,口中哀求不停:“求皇上垂怜,留臣妾一条‘性命’吧!臣妾宁可不做这个皇后,也不愿饱尝亲子分离之苦!” 殿内听着凤舞哀求的端煜麟,心里也极为难受。他几次想冲出去拉起凤舞,可最后都狠心地忍住了。他只能故意装出冷漠的声音,对着门口回复:“皇后回去吧。君无戏言,更何况联姻关系到两国邦交,岂能出尔反尔?” 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威吓、怎么命令,凤舞就是不肯离去。她喊得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了,就改成磕头。那一个个掷地有声的重头磕下去,凤舞头破血流的同时,端煜麟的心何尝不是鲜血淋漓?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晕过去了!”直到方达慌忙来报,端煜麟才放下一切架子,冲到殿外将昏厥的凤舞抱了起来。 夜色中,端煜麟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声音也略微哽咽:“你这又是何苦呢?” ------------ 第三百零六章 意决(2) 凤舞在端煜麟的怀中幽幽转醒,此刻天际已经泛白。 “皇上……”凤舞试图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嘶哑,泛着淡淡的腥甜。 “嗓子哑了,先别说话了。”端煜麟拿过水杯喂了凤舞几口水,他守了她一夜未曾合眼。 喝进去的水,仿佛又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凤舞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陛下废了臣妾吧……这样瑞怡就不是嫡女了,她就不用远嫁了。” “你胡说什么啊!”端煜麟心疼地摸着凤舞的额头。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可在他眼中,她永远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天之骄女。即便此时的她狼狈不堪,他却从未有过废后的念头。 凤舞推开皇帝,她不需要他假惺惺的怜悯。凤舞执拗地下床,跪在皇帝面前:“瑞怡是臣妾的命,皇上是不是真的想逼死臣妾?” “你这是在逼朕!”好说歹说都不通,端煜麟也被凤舞的冥顽不灵给气着了,语气开始变得不善:“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多言!” 凤舞缓缓地摇着头,惨笑着控诉道:“皇上好狠的心呐!您可还记得当初求娶臣妾时,对臣妾许下的诺言?”凤舞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皇上说过,若得舞儿长相厮守,此生必不叫她受半分委屈!这些您都忘了吗?” “朕……是朕对不住你。可是朕以许你正宫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端煜麟自知这些年来对凤舞多有亏欠,但年少时许下誓言的那一刻,他的确真心诚意的!只不过后来他登上帝位,情况剧变,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 “是啊……皇上哪里知道,自从臣妾答应嫁给您,臣妾便开始委屈自己了!”凤舞努力将泪水逼退,目光渐渐结冰,或许她就不该乞求! 她不爱他,时势却逼得她不得不嫁他。这不是委屈,是什么?她是百年望族凤氏嫡女,最开始却只能做他的妾,只是为了保全他“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美名。这不是委屈,是什么?她原本就是一直受着委屈,可笑他还有脸说出那样的誓言! “皇上是不是执意要夺走臣妾的瑞怡?”凤舞不再软弱,她再度变回那个棱角坚硬的战士。 端煜麟静静地凝视着她,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呵呵呵呵……”凤舞笑了,笑得诡异而决绝:“皇上的元妻夺走了臣妾的永王;皇上的亲子,害死了臣妾胎儿;现在,皇上您又要亲自剥夺臣妾唯一的女儿!你们……你们真是好狠的心!臣妾……恨毒了你们!”凤舞爆发出积压多年的恨意,就连九五之尊也承受不起。 “皇后伤心过度,满嘴胡言!朕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这次不与你计较。来人,送皇后回凤梧宫去。公主出嫁之前,不许她出寝宫半步!”端煜麟为避免凤舞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一狠心将其禁足。 皇后被禁足了,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整个后宫都因此沸腾了。 最开心的就要数徐萤了,皇后惹怒了皇上、受到了惩罚,她可算出了一口恶气!一想到凤舞因与女儿生离而悲痛欲绝,徐萤就感觉痛快淋漓!只要没了凤舞从中作梗,相信复位皇贵妃便指日可待了! 季夜光既庆幸又感到忧虑。她庆幸自己的女儿不用和亲了;忧虑的是皇后可能将怨恨转嫁到她们母女身上。季夜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得让皇后看清事情的真相! “夏禧,你去替本宫打听打听,徐妃今日可有单独与皇上接触?”季夜光总觉得皇上的决定很突然,该不是听了小人的挑唆吧? 在夜风中跪了半宿的凤舞病倒了。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她发烧烧到昏迷,昏迷中还时不时念着女儿的名字。 端祥守在床前侍疾,俨然哭成了泪人。直到今日,她才懂得母后爱护她的苦心。母后为她付出太多,她真不知何如才能报答一二?端祥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为真正的大人了。 “公主,您都守了一夜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奴婢们看着就行了。”妙青和蒹葭都劝端祥合一会儿眼,端祥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也累倒了,于是由画蝶陪着回了寝殿。 躺倒床上之后,端祥反而不能立即入睡了。她想跟自己的心腹说说话:“画蝶,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怎样做,才能帮到母后,不让她再替我操心了呢?” 画蝶沉默了一瞬,反问道:“公主真的想知道?为了皇后娘娘,公主是不是什么苦都愿意吃?” “嗯!”端祥点头:“我想好了,母后一直在为我付出。这次,也该轮到我报答她了!” “如果公主愿意自我牺牲……嫁给九王,奴婢相信皇上就不会再为难娘娘了!”画蝶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我……”泪水又盈满了端祥的眼眶,顺着太阳穴流进了青丝秀发。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公主,圣意已决,连皇后娘娘都改变不了。我们又能抗争什么呢?眼下若要解娘娘的燃眉之急,就只有屈服了!”画蝶也不禁伏在床边嘤嘤哭泣。公主远嫁,她势必要陪嫁过去,她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园呀! “画蝶……”端祥安慰似的摸了摸画蝶的发髻,喃喃道:“你说我若嫁过去,此生还能回到大瀚、见我的母后吗?” “能的!一定能的!”画蝶忍不住把心底最恶毒的想法道出:“如果公主真的想回大瀚,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只要九王不在了……” 自前朝以来,一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和亲的公主如果不幸丧夫,是可以申请回到故国改嫁的。只要端祥嫁过去之后,想办法弄死赫连律习,她就能很快又回来了! “你是说……让我杀了赫连律习?”端祥虽然讨厌他,却没恨到要杀死他的程度啊! “只有这个办法了!”画蝶扑到端祥的跟前,抓住主子的手明志:“公主放心,奴婢岂能让公主脏了手?只要公主做了决定,一切都由奴婢代劳!即便事发,奴婢也绝不拖累公主!”她更不会鲁莽到立刻下手,总要在雪国挨上两年,把事情做得好像意外。这样既达到了目的,也尽量维护了两国的交情。 “容我再考虑考虑……”端祥难过地别过脸去。 昏迷三日之后,凤舞终于退了烧,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坐在床边女儿撑着头,昏昏欲睡。 “好瑞怡,辛苦你了……”凤舞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下女儿的面庞,端祥瞬间就被惊醒了。 “母后醒了!”端祥感激地双手合十:“儿臣这就叫太医进来!” 凤舞拉住端祥的衣摆:“不忙!母后想好好看看你。” 端祥热泪盈眶地直点头:“好!那儿臣先给母后倒杯水。” 喝下女儿亲自喂下的水,凤舞感觉好多了:“瑞怡,母后这一病耽搁了不少时间吧?母后还得想办法阻止你出嫁呢,咳咳……”说话说得急了,凤舞开始咳嗽起来。 “不要了!母后切勿犯险了!您已经受到了父皇的责罚,女儿不要母后再为此事操心了!”端祥抹了一把眼泪,她的心意亦决。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难道你真的甘心嫁给……咳咳……咳咳……”看来她的身体尚未痊愈,凤舞掩着嘴巴咳嗽不停。 “母后,儿臣想通了。儿臣愿意!”她边给凤舞拍着后背,边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母后放心,用不了两年,儿臣自有办法回到您的身边!” “你想怎么做?你不要乱来!”凤舞担心女儿做傻事,激动地握住端祥的肩膀。 “母后别担心,儿臣自有分寸。”端祥朝凤舞微微一笑:“母后,再过几日万朝会就闭幕了。女儿想在临行前去看看他……可以么?” 这个“他”曾经是母女俩永远不能触碰的雷池,如今“他”既是女儿最后的心愿,凤舞又怎么不满足呢? “去吧。只是别逗留太久。”凤舞虚弱地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 齐清茴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城郊的荒山脚下,只有一座螟蛉和橘芋为他立下的衣冠冢。 端祥默默立于齐清茴的坟前,大风吹乱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眼角的泪滴。 “清茴哥哥,我来看你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看你,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端祥以酒浇地,祭奠亡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统统说给他听,好像不说就真的再没机会说了。 端祥蹲下身子,靠近墓碑,开始絮絮叨叨:“清茴哥哥,一转眼我也要出阁了呢?你泉下有知可会为我高兴?我的驸马是个浑身冒着傻气的异国王爷,但是为人却不坏。可是我有可能会杀了他!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说完,端祥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无辜,到底是要受到惩罚的吧?就好像,他们当年对蝶君犯下的错误一样,终究逃不过报应…… 端祥说不准自己对齐清茴抱有何种感情。好像是亲情、爱情、友情掺杂在一起的第四种感情?她愿意叫他“哥哥”,而不是蔑称他为戏子,大概也是因为她一个人太寂寞了、太想有个聊得来的兄弟了。 ------------ 第三百零七章 春阑(大结局) 八月三十,万朝会正式落下帷幕。翌日清晨,各国使团离京返程,其中也包括大瀚长公主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 端祥撩开车帘,尽力将身子探出,回望着越来越远的宫门。由于皇后还在禁足中,不能亲自到宫门口相送。也好,如果看见了母后站在瑟瑟秋风无语挥泪,她怕会控制不住地情绪崩溃。 “公主,别看了,都离得远了。”律习轻轻拉了拉端祥的裙摆,她那样探着身子有点危险呢! “要你管!”端祥回头狠狠瞪了律习一眼。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她的哀伤情绪也消散了不少。端祥愤愤地坐回马车里,抱臂怒视着律习。 “唉!公主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是?再说了……我毕竟已经是你的夫婿了……”律习委屈地瞄了瞄端祥。 “你还敢说?!”端祥举起手掌,作势欲劈,吓得律习赶紧缩到角落里。她这才悻悻地放下手臂,犯了个白眼嫌弃道:“真是个胆小鬼!” 就这样,瑞怡公主随着这个不可心的驸马踏上了去往雪国的征程,即将开启全新的生活。 端祥出嫁之后,皇帝便解了凤舞的禁足,只不过后宫事务暂时还交由仪贵妃和德妃代管。 然而,没了束缚的凤舞反而自行抛却了自由,整日将自己锁在凤梧宫,足不出户。就连皇帝想来看看她,她也找各种理由避而不见。后宫皆传,公主出嫁一事彻底伤了帝后的感情,皇后这辈子恐怕都不能释怀了! 这日端煜麟再次来到凤梧宫,只听寝殿中传来阵阵哀怨的月琴之声。一定是凤舞!她每每有不开心的时候,总要取出月琴弹奏一曲。 端煜麟召来一个站岗的小太监,问道:“皇后娘娘最近可是经常弹奏月琴?” “回禀皇上,自公主出嫁以来,娘娘日日都要弹上许久。”小太监如实回答。 “看来她是真的不开心了。皇后这是怨朕呐!她到现在都不肯见朕一面,唉!”事情都过去数月了,可是凤舞就是不肯与他和解。 “日子还长,皇后娘娘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方达劝慰道。 端煜麟走近凤舞卧室的窗边,朝着里面呼唤道:“皇后,你这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朕了么?” 如果可以,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凤舞朝着窗纸上映出的剪影瞥了一眼,放下月琴,叹着气回道:“皇上请回吧,臣妾累了,恕不能迎驾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唉!”端煜麟终是长叹一声离去了。 恢复平静的凤梧宫甚至显得有些冷清。凤舞走到院子里,望着阴沉的天空:“要下雪了,一年又要过去了啊。” 新年如期而至,但凤舞却无心操持。德妃趁着送年礼的时机,带上灵毓亲自来拜访凤舞。并将徐萤的所作所为和险恶用心,统统告诉了凤舞。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徐萤的确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但是凤舞也不敢完全相信季夜光。 “嫔妾没必要撒谎,更不想替徐妃背黑锅。因为嫔妾知道,出了瑞怡公主的事儿,娘娘必然误会嫔妾。所以嫔妾更要解释清楚!”季夜光将端琇推到凤舞跟前:“孩子总不会说假话,娘娘可以不信嫔妾,但不能不信灵毓。另外,嫔妾还派夏禧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夏禧回报,瑞怡公主出嫁之前,的确有一个下午是徐萤独自伴驾的,并且两人密谈了好一段时间。那天下午之后,皇帝似乎就更坚定了许嫁长公主的念头! “徐、萤!”凤舞银牙咬碎,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要夺走她重要的东西,凤舞决定将这痛苦十倍奉还! 顺景十六年的二月,端祥传回来一封家书。 上面写道,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虽然她依旧不怎么喜欢赫连律习,但好歹他愿善待于她,对她们母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端祥在信中表达出一种苦恼的情绪,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杀掉赫连律习,就意外地怀孕了!有了孩子的端祥就更加为难了,难道她真的要害死孩子的父亲? 端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传书回来求助母后。 凤舞看着这封书信,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纸面上。她浑身不住地颤抖,因为她知道女儿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一个做了母亲的女子,生活便有了新的使命,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了。她是如此,端祥亦是如此。 令凤舞欣慰的是,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赫连律习对女儿是真的不错。这样她也就放心了,遂提笔回信。 瑞怡吾儿: 万望你安心养胎,好生将孩子诞下。听闻九王待你极好,今后便定心留在雪国相夫教子即可。母后这边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母字 顺景十六年二月初九夜 搁下毛笔,凤舞就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她终于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妙青慌慌张张地闯进书房:“娘娘,出大事了!” 凤舞不在意地笑笑:“现在对于本宫来说,还有什么算得上大事?” “东瀛国年后频繁滋扰我国海界、图谋不轨,有人匿名举报凤氏与东瀛倭寇有勾结!皇上的人从国公府搜到了往来信函,铁证如山!如今老爷、二老爷和两位堂公子都已经下狱。皇上动了重怒,说要……”妙青不敢往下说了。 “皇上说什么了?你倒是快讲啊!”凤舞激动地摇晃着妙青。端祥之后,凤氏家族已经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撑,她不能再失去这个支柱了! “皇上说……除了娘娘、仪贵妃和茂德公子,其余凤氏族人,都要满门抄斩!”说到最后,妙青也忍不住哭腔了。 饶是沉着冷静如凤舞,这当口也彻底懵了。她僵硬地立在原地,只觉有一只千斤大锤猛地砸向了她的天灵盖! “快!随本宫去面圣!”凤舞声音颤抖,她已经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昭阳殿的了。 端煜麟负手而立,用一个落寞的背影对着凤舞。 “朕就知道你会来。如果不是凤家出事,你是不是真的就避而不见了?”端煜麟转过身来,悲哀地望着妻子。 “凤氏蒙冤,臣妾不能不来!”凤舞直挺挺地跪在皇帝面前,极力为母家辩白。 “没用的……皇后喊冤,可有证据?”端煜麟将通敌信函摔在凤舞面前,怒斥道:“你爹的卖国罪可是证据确凿啊!你还有脸来求情?”他狠狠抬起凤舞的下巴,目光中交错着痛恨和爱怜:“朕肯留下你们姐妹俩的性命和名位,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端煜麟冷哼一声,放开了凤舞。她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凤仪比你聪明,她也来过昭阳殿求朕。可是为了一双儿女,她更懂得隐忍!其实,她比你更适合在这后宫中生存……”端煜麟怜悯地瞥了凤舞一眼,大步越过她离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凤舞疯狂的笑声响彻昭阳殿。 凤舞握紧双拳,十只指甲狠狠地陷进肉里。端煜麟夺她所爱、毁她一生,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爱人、亲人、家族,统统化为灰烬;她现在也什么都不怕了,权势、地位、死亡,任何都无法阻止!她也要一样、一样夺走端煜的所爱! 皇帝不还没废掉她的后位么?她还是皇后、后宫的主人!凤舞捋了捋鬓发,起身整理好衣装,昂首阔步地走回凤梧宫。这一次,她要亲赴“战场”! 二月十五,李婀姒生辰。凤舞亲自登门祝贺,并留至深夜方归。二人密谋了什么,无人知晓。 三月十四,端祥的生辰。凤舞跪在法华殿的金身佛像前,为远在雪国的女儿祈福祝祷;随后,又去了太后的永寿宫小坐;最后,临近黄昏,她遣开妙青等随从,独自一人进了徐萤的寝殿…… 一个时辰后,凤舞浑身浴血地提着一把剪刀走出殿外,淡定地宣布:“徐妃,暴、毙!” 皇帝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恐怖的画面——凤舞的裙摆上和徐萤的胸前,都开出了大朵大朵的雪花。不同的是,凤舞漠然地把玩着通红的剪刀;而徐萤却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端煜麟激动地冲上前去,握住凤舞的肩膀狂吼:“你疯了?你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朕……”他也很难保住她了! 凤舞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本宫决定杀她的时候,就没打算再活着。”反正她在乎的都已经失去了,她不在乎的又有什么要紧? “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临死都闭不上眼睛?”端煜麟于心不忍地替徐萤阖上双目。 “本宫只是告诉她,被她害死的贞嫔、卫美人,黄泉路上还没走远,正等着她同去呢!哈哈!”凤舞放肆一笑,又很快收住:“还有他最放心不下的儿子,本宫也替她安排好了。只待寿郡王弱冠,太后便会做主将陆晼贞的小妹许配给他。她不是最恨贞嫔么?本宫偏要她的儿子娶仇人的妹妹!” “你!”端煜麟恨不得掏出她的心来,看看那是不是石头做的! 凤舞被押回凤梧宫等候发落。可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等得春天都快过去了,也没等来皇帝处死她的圣旨。事情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端煜麟费劲手段遮掩,总算保下了凤舞。他希望凤舞能明白他的苦心,好好过今后的日子。只要她肯忘却所有的恩怨,她还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可惜凤舞不肯接受端煜麟的“施舍”,她一心寻死,谁也拦不住。终于,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傍晚,凤舞留下遗书服毒自尽了…… 国母大丧,举国哀恸。端煜麟更是悲痛得几次昏死过去。他已经不能为她做更多了,只能满足她所有的遗愿——善待凤仪母子三人;保茂德一生平安;死后出殡必须要由四妃、亲王扶灵……并赐凤舞谥号“孝宣仁端敬皇后”。 四月初六,皇帝十四五岁生辰,也是皇后灵柩出殡之日。端煜麟特意选择这个特殊的日子,就是为了永生铭记失去爱妻的悔恨。他愧对于她,他要惩罚自己,他要让自己今后的每个生辰都不得欢颜! 然而,对于端煜麟的惩罚远远不止这些。 送葬返回的途中,队伍突遭匪徒袭劫。混乱中淑妃被掳,不知去向;靖王独自策马追击,结果重伤而回;伤愈不久的靖王请求前往江南水乡静养,然未出两月,旧伤复发感染、不治身亡。 凤舞、李婀姒的相继离去,对端煜麟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他终于,如凤舞所愿,失去了毕生所爱的两人…… 九月廿四,东瀛大举来犯,端煜麟御驾亲征。这场战役,一打就是三年多。 三年中,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皇帝临行前的一次宠幸,终于使得王芝樱受孕。只可惜,孩子留在她腹中不到三月便滑胎流产了; 邓箬璇自顺景十五年平安产下皇十子璎籍后,于十七年再度生下皇十一子,母凭子贵晋了睿妃; 十七年末,玉夕公主不幸夭折,江莲嬅悲痛欲绝。太后为抚慰莲妃丧女之痛,再次将茂德易姓为“江”,赐予其抚养; 十八年初,灵毓公主端琇下嫁内阁学士长子张晨; 十九年末,显王端璎宇与骠骑大将军之女仙石榴完婚; 同年,太后替寿郡王端璎平向楚州陆家递了求亲帖。只等端璎平弱冠之年,便立即迎娶陆晼晚。 一转眼,大瀚迎来了顺景二十年的暮春。 大瀚与东瀛的苦战,以大瀚的全面胜利告终。遗憾的是,大瀚天子端煜麟,也在这场战争中过度地劳心竭力,终也油尽灯枯——于三月廿九驾崩,享年四十九岁。太子为其拟定谥号“定功圣智崇德皇帝”,庙号“太宗”。 海青落领着四岁的女儿念惜,在御花园里散步。 念惜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她发现许多花都凋敝了,于是便拉着母亲的手问道:“母后,为什么这些花儿都谢了呢?” 海青落抱起女儿,望着遥远的天际,惋惜道:“因为春天就要过去了呀。” “春天那么美,为什么要过去呢?它不能一直留下吗?”念惜天真地想。 海青落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答道:“没关系啊!这个春天过去了,还有下一个呢。春阑复始,永无断绝……” 下一个春天,便是建崇元年的春天。那将是一个崭新的开端了。 【正文终】 ------------ 番外一 乱世逢知己(上) 凤舞躺在床上,身体已经不能动了,可意识好像还是清醒的。这大概就是老人所说的,临死前灵魂出窍的奇妙体验吧? 殿外宫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好生嘈杂,惹得她心烦。 她怎么还没死?难道是药量不够?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也真是煎熬。 皇后! 凤舞! 舞儿! 到底是谁啊?叫魂儿似的喊她。还能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等死了? 凤舞费尽力气将眼皮掀开一条小缝,朦胧中瞥见一抹明黄。 哦,是他。算了,她还是闭上眼睛吧。 “舞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怎么能想不开?朕已经把事情都压下去了,你明明已经安全了,为何还要……”端煜麟抱紧凤舞生命迹象急剧流失的躯体,哀嚎不止。 凤舞觉得四肢似乎可以灵活地运动了,她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涕泗横流的端煜麟。然而,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穿过了他的身体!而他似乎也看不见自己。 怎么,自己变成透明的了?难道真的灵魂出窍了? 好吧,不管怎样,她现在想离他远一点。凤舞往后挪了挪身子,抱膝靠在床角。旁观端煜麟抱着自己的“尸体”怆然涕下的场面,感觉还真是怪异! 凤舞撑着下巴,最后一次耐下心来听他说话。 “舞儿,是朕对不起你!这些年一直忽略了你,但朕的心里是爱着你的!你不能弃朕而去啊!”端煜麟越发伤心,竟“丧心病狂”地吻她的额头! “爱?你想笑死本宫啊!”凤舞跳下床来,冷眼看端煜麟“亵渎”她的身体。看着看着觉得颇倒胃口,转脸啐了一口:“死你都不放过本宫,真是要了命了!你爱本宫?只可惜,本宫从未爱过你!” 凤舞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纸,依稀可辨此时正是月亮初升的时辰。她轻轻掩住双耳,隔绝一切噪音,回忆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寂寞往事…… 那是狼烟遍地的割据四年,大淮朝的忠勇之将、义良王冯子昭被俘。与其六岁稚龄的幼妹冯锦繁,将一同被送至建威将军府暂时关押。 凤天翔兴高采烈地回了府,一进门便抱起两岁的小女儿亲了亲;又拍拍凤舞和凤仪的头,表示亲昵。 “老爷今天格外高兴呢!是不是又打了胜仗?”姜栉递上茶水。 凤天翔豪饮而尽,敞开洪亮的嗓门大笑:“哈哈哈,可是比打胜仗更高兴的事儿!夫人可知道我们今日活捉了谁?”不等妻子猜想,他便迫不及待地说出了答案:“义良王冯子昭和他的妹妹!” 姜栉也不禁大吃一惊:“天呐!义良王?那岂非是傀儡小皇帝的堂兄、小皇后的亲兄?” “正是!不仅如此,连那个小皇后也一并抓来了!”凤天翔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对着三个女儿解释了一番:“义良王可谓是大淮最后一位良将了!大淮,气数尽了!”用不了多久,淮政权的腐朽统治,就将被他们彻底推翻。 “恭喜父亲,夙愿即成!”此时的凤舞,还是一个寻常的花季少女。 “明日俘虏便要关进咱们府中的地牢,你们几个小丫头,可要随为父去瞧瞧?”凤天翔故意逗弄三个女儿,他要是有个儿子该多好啊! “我才不去呢!地牢里阴森森的,多可怕?卿儿还小,她也不能去!”凤仪护着凤卿往后躲了躲。 “那舞儿随父亲去看看吧。”凤舞嫣然一笑,柔美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刚强。 “好!果然舞儿最肖为父,有胆识!”凤天翔满意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俘虏就被带到了。凤天翔也早就在地牢里恭候多时了,凤舞打着呵欠跟在父亲的身后。 “义良王,别来无恙啊?”凤天翔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冯子昭。 “昨日我是义良王,今天我是阶下囚。将军觉得我该无恙么?”冯子昭身负镣铐,盘坐在地牢潮湿的地上。他微微抬眼,瞥了一眼凤天翔和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云淡风轻地答道。 这是凤舞第一次见冯子昭。这一年,她十六岁,他二十五岁;她高高在上,他跌落尘埃。 可是这个自嘲着的阶下囚,却完全没有一点“囚犯”的样子。他一袭月白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手边还放着一把月琴……简直就像不闻俗世的风雅书生! “本将军看义良王倒是挺适应地牢的环境,那你就好好享受吧!哼!”凤天翔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凤舞还在那儿愣愣地观察着这个特别的“客人”,父亲就这么走了?她反应不及,拎起裙摆正欲跟上。 “小姐留步!”他方才跟父亲说话时,明明不是这样温和的语气! 凤舞被这如春风般和煦的声线,绊住了脚步。她脚下略微一顿,回头看向他:“你叫我?” 冯子昭礼貌地拱手鞠了一躬:“敢问小姐可是凤将军的千金?” “是。”凤舞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报上了自己的闺名:“我叫凤舞。” “大小姐,子昭有一事相求。我的妹妹锦繁,今年不过六岁,她还是个孩子!万请令尊善待她!”他有些急迫地抓住牢房的栏杆。 “你刚刚为何不直接求我父亲?”凤舞不解。 冯子昭苦笑着摇头:“我求你父亲,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子昭只能拜托小姐了!” “舞儿!”门外响起了凤天翔不耐烦地呼唤,凤舞不敢再耽搁,只能匆匆告别:“我试试!”不知为何,她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了。 “多谢……”冯子昭对着凤舞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凤舞旁敲侧击打听出了冯锦繁的下落,原来那个孩子在押送的途中病了,现在送去了别院养病。看来,父亲并不打算为难一个小孩子。 这天,趁着父亲再次出征、母亲哄小妹午睡的间隙,凤舞独自一人溜到了地牢。还未进门,她便隐隐听见一阵悠扬的音乐传来。 “冯子昭!”凤舞的到来打断了冯子昭的琴声。 “凤小姐,你怎么来了?”冯子昭颇有些意外。 “不是你拜托我打探你妹妹的情况吗?”凤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么他这个委托人却不当回事了?敢情是她自作多情了?凤舞有些不高兴。 “呵,小姐误会了。我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这里,还以为你会差什么人转达,故而觉得意外。并非是不记得了。”冯子昭不好意思地拜了一拜。 “这里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凤舞原谅他了,隔着栏杆站到他的跟前:“你妹妹没事,她病了,在别院将养。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没事就好……多谢小姐。子昭感激不尽!”锦繁来之前就染上了轻微的风寒,可能是路上严重了。不过听凤舞之言,想必别院的人会医好妹妹,他暂时可以安心了。 “你月琴弹的极好。”凤舞盯着他手里的月琴看了许久:“我也会弹一点点,但是远不如你的琴技精妙。你若诚心谢我,不如教我弹琴?” “只要小姐不嫌弃在下的身份和技艺粗鄙,子昭愿意倾囊相授。”说着便起手弹奏了一曲。 二人你来我往,日子一久,子昭渐渐视凤舞为知己;而凤舞,情窦初开的少女,难免对这个成熟优雅的男子,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愫…… 日子匆匆如逝水,转眼半年时间流过。 凤舞如往常一般,背着家人偷跑到地牢来。 “子昭!子昭!前几天你教我的曲子,我已经学会了!”凤舞蹦蹦跳跳地走下台阶,却发现今日的子昭与往日不同——他的四肢连着镣铐被吊了起来:“子昭,你怎么了?谁把你搞成这副样子的?!”凤舞心痛地抓住栏杆追问。 只见冯子昭满脸血污,身上的长衫也破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血肉从里面翻出来,触目惊心!他艰难地对凤舞扯出一个笑容:“丫头,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咳咳!”他咳出的鲜血溅到月琴上,染红了琴弦。 “子昭!是不是父亲对你用刑了?”凤舞将手臂伸进牢房,想要触碰心上人一下。可惜,他离她太远。无论是方位上的距离,还是立场身份上的差距,都太远了!他们,注定无法交集。 “大淮就要亡了,苦苦挣扎了这些年,终是不敌瀚军势如破竹……唉!”子昭仰头长叹一声,他哀伤地望向凤舞:“丫头,我想为家族守住江山、想为大淮守住气节,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守住!奸佞当道,或许我早就不该坚持。” “不是的!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是你做的没错!无人不敬你的义胆忠肝!”凤舞不许他怀疑自己的信仰,因为他也是她的信仰。 “后主薨了,我对于你方已经没有用处了。接下来我要面临的就是,日复一日的折磨了。”冯子昭将视线转回凤舞脸上,他好心劝道:“丫头,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被你爹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可是不让我见你,我会不高兴的!子昭,我去求爹爹,让他放了你!”凤舞的想法太天真。 冯子昭摇头:“我的生命,将会随着大淮的彻底覆灭而沦亡。我可不想你看见我的头颅被挂在菜市口的模样,呵呵……”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无奈地笑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救你?”凤舞不能忍受心爱之人身首异处。 他温柔地看着她:“谁都救不了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请帮我最后一个帮!” “你说!”无论是帮什么忙,她都愿意! “我是大淮的战士,没战死沙场已是耻辱。我不想……不想再任敌人蹂躏了!求你,为我弄一包毒药,让我自裁吧!”子昭激动地喊出了心声。 “不……”凤舞边摇头边后退,她没想到他提出的是这样残忍的要求!她怎么可能亲手奉上断送爱人性命的毒药? “你走吧。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再也别来了。”话毕,冯子昭痛苦地闭上双眼。任凤舞怎么呼唤,他都不予理睬。 ------------ 番外一 乱世逢知己(下) 这次,凤天翔是护送瀚王长子端煜麟回后方养伤的。前线大局已定,淮寇负隅顽抗不了几时了,凤天翔也不急着返回战场了。一个月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府中,不时地拷问俘虏,有时也到瀚王府走动走动。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凤舞的心里堵着一股火。再加上父亲在家多有不便,于是她便真的没有再去地牢看冯子昭。 她在花园里郁郁寡欢地独自呆坐,没发现身后走来的父亲。 “谁惹我的掌上明珠不开心了?爹爹罚他!”凤天翔轻轻地蒙住女儿的眼睛。 “爹。”凤舞勉为其难地绽开一个笑容。 “不开心就别逼着自己笑了,不好看。”凤天翔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爹,子……义良王他……非死不可吗?”凤舞怕父亲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连忙低下头装作摆弄手帕。 “瀚王惜才,他的本意也是想招降冯子昭。只可惜,他冥顽不灵啊!”这样的人,留着将来必成祸患,所以这次回来他也是带着任务的——给冯子昭最后一次机会,他若还是不识时务,杀、无、赦! 要冯子昭叛国?这显然没可能啊!这样说来,他一定要死了…… “父亲打算怎样处刑他?”凤舞极力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他那样的傲骨正气,唯有枭首示众才能挫其锐气!”凤天翔目露凶光。 枭首?!不!焉能让那般天人之姿的男子,以最惨烈、屈辱的形式赴死?至少、至少该留他个全尸! 凤天翔离去后,凤舞又在风中伫立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凤舞再次见冯子昭时,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他被解开了枷锁,脱力地靠在铁栅栏边上。凤舞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他清癯的脸庞,这是她第一真实地触碰到他,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子昭,我来了。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两人将头紧紧靠在一起。 事实是,冯子昭欲绝食自尽的意图被守卫发现,随后下巴便被弄脱臼了。每天靠着强制灌输流食续命,不瘦才怪!他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冯子昭拉过凤舞的手,用手指在上面写字:“我说不出话了,写给你‘听’。我要的,你带来了吗?” 凤舞含泪,缓缓点头,将一小颗药丸放入冯子昭手中。 冯子昭合上十指,将毒药紧紧握入掌心。他先写了一个“谢谢”,想了一瞬又继续写道:“我只有一个遗愿,无论如何替我保住妹妹的性命!” “好!我答应你!”凤舞从子昭背后紧紧地搂住他,她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人要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冯子昭笑了,凤舞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他慢慢地写到:“因为,这个世界是由强者主导的。只有成为强者,才有资格肆意地活着啊……” “强者、强者……”凤舞喃喃自语、抱着子昭留给她的月琴,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地牢。结果第二天,她就病倒了;也是同一天,她的爱人永远离开了她。 大瀚立朝初年的元宵佳节,也是凤舞十八岁的生辰之喜。 “大小姐,太子殿下特意来给您庆生了!带了好多的奇珍异宝呢!”妙青兴奋地跑来禀报。 这个太子殿下,为了讨大小姐欢心,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只是,不知为何,大小姐总是不感兴趣。 “我累了,不想出去待客。你去替我谢过太子殿下吧。”自从冯子昭过世,凤舞的心门便尘封起来。哪怕是端煜麟如火般的热情,也点燃不了她心底的火苗。 “不行!你必须去!”凤天翔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明知道太子有意追求你,却还躲着不见。就不怕给国公府招来祸端?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爹……女儿知错了。女儿这就去招待太子殿下。”凤舞准备出去敷衍一下端煜麟。 “且慢。”凤天翔叫住女儿:“太子今日来,除了为贺你生辰,更是来提亲的。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应对?” “提亲?爹真的要女儿嫁人为妾?”凤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嫁给太子为妾,岂能与寻常人家相提并论?太子一旦继位,你就是贵妃!”比寻常人家的正室不知尊贵了多少倍! “贵妃也是妾!女儿不做妾!”凤舞悲愤道。 “太子妃郑氏,出身寒门,登不得大雅之堂!只要你肯听爹爹的安排,正室之位,早晚都是你的!”凤天翔的野心岂是一个“贵妃”能满足的? “女儿不想入宫。”子昭说过,宫廷是最险恶的地方。 “你忘了冯子昭是怎么死的了?”凤天翔骤然提到凤舞心藏之人,不禁令她浑身僵硬。凤天翔忽略了女儿的异常,继续说道:“因为他不够强大,也不够狠毒!如果当初他肯狠心除掉冯子晔,自己称帝,或许淮朝就不会亡!他想守护的一切也就不会消失!只有站在了权力的制高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守住自己珍爱的!” “爹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凤舞不明白。 “爹是要告诉你,想要按自己的意念生活,就必须掌握足够的权势。而嫁给太子,就是一条捷径。你自己想想清楚吧。”说完,凤天翔阔步离去。 “妙青,冯姑娘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两年来别庄那边每月十五都会传回冯锦繁的情况。 “小姐,这个月的消息还没到。但是奴婢听说……”妙青附在凤舞耳边小声道出那些“像模像样”的传言。 “唉!难道我连他的遗愿都无法完成了?”凤舞轻叹一声,拿过口脂抿了一下:“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个太子殿下,看他想娶我的心,到底诚不诚?” 华灯初上,未化的积雪附在红梅的花瓣上,反射着点点彩光。端煜麟于梅树之下,负手而立,静候佳人。 “臣女凤舞,参见太子殿下。”凤舞屈身行礼。 端煜麟连忙虚扶一把:“凤小姐客气,快起来。”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把制作精良的月琴,交给凤舞:“听闻小姐爱好弹月琴,今日是你生辰,孤特意命宫乐局为你打造了一把。” “多谢殿下厚爱。”凤舞命妙青收下月琴,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开心。 “凤小姐,孤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应该知道孤的来意。孤……心悦你。”端煜麟迫不及待地向凤舞表明爱意。可惜他不善音律,否则此刻定要配以一曲《凤求凰》! “太子殿下真的诚心娶臣女?”凤舞婉然一笑,撩拨着端煜麟的心跳:“可是臣女……不想做妾。” “孤知道,良娣的位分是委屈凤小姐了!可孤与元妻的结发之谊也断不可抛。若小姐愿意,待孤继位之日,许你皇贵妃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端煜麟情不自禁地靠近凤舞,想要拉住她的手。 凤舞颜面而笑,轻巧地转了个圈,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臂。“殿下自知委屈臣女,可愿以别的方式弥补?” “只要是孤力所能及,但凭小姐吩咐!”端煜麟眸光大亮,凤舞对他提要求,这就证明婚事有门! “那殿下听好了,臣女要您办的这件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凤舞折下一支红梅掠过鼻尖轻嗅,姿态无比魅惑。“臣女要殿下想办法保冯锦繁一世平安!” 端煜麟皱了皱眉:“凤小姐为何有此要求?你与那前朝遗孤……” 凤舞抢先一步回答:“并无瓜葛。臣女不过是想考验一下殿下罢了。” 虽然父皇有意秘密处死冯锦繁,然而她一介女流,又是个孩子,能对大瀚江山有何威胁?端煜麟想了想,他若劝说父皇留下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遂应承了下来:“好,为了你,孤愿意一试!” “那臣女便静候殿下佳音。冯锦繁得救之日,便是婚盟兑现之时!”凤舞盈盈一拜,留下一个窈窕飘逸的背影。 这个背影,映在端煜麟的眼里、心底,久久不能忘怀…… 收回思绪,凤舞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透明。 啊,大概是要魂飞魄散了吧?她转头看向床榻,端煜麟抱着自己的躯体已经哭晕了过去。 唉!凤舞叹息一声,走过去想碰碰端煜麟的头发,手果然又穿过去了。 “端煜麟,你说爱本宫,可你也爱淑妃,更爱你的江山。你呀,太贪心了!所以,本宫要惩罚你,罚你一无所有……” 凤舞来到桌边铺开一张白纸,潦草几笔写下一封遗书: 臣妾无颜面君,先行一步。遗愿三桩:其一,善待凤仪母子;其二,庇佑茂德平安;其三,出殡之日请四妃、亲王扶灵。 搁下笔,她端起子昭留给她的月琴,拨弦三两声,曲调未成先抒情。 端煜麟被这熟悉的琴声惊醒:“舞儿!是你吗?” 然而,怀中的躯体已冷透,寝殿里唯余寂静如烟,哪有什么琴声? ------------ 番外二 云深不知处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一个普通而繁荣的小镇上,有两个地方最为热闹,一个是濪风歌舞坊,另一个是云记酒庐。 歌舞坊就不必说了,莺莺燕燕,美女云集;而云记酒庐的兴隆,却完全是因为老板娘的独门酿酒技艺和她的人格魅力了。 建崇元年。早春三月,草长莺飞。 “苏老板,老样子,一百坛女儿红。明日送到我们歌舞坊。”濪风坊的舞伎绯俏来替坊里买酒,她们可是云记的老主顾了。 “得嘞!照样多送一坛我自酿的‘流云’,祝你们坊主生意兴隆啊!”苏云吆喝着。 “流云”是苏云用独家秘方自酿的美酒,只送不卖。购买其他品种的酒一百坛,方能获得一小坛“流云”佳酿。 “哟!这不是绯俏姑娘吗?又来进酒了?代我向你们坊主问好啊!”一个看起来也是两家常客的男子嬉笑着搭讪。 “林爷您可省省吧!每次去我们那儿看歌舞,打赏都那么少。我们坊主说了,下次您要是再这般小气,就别想见绣觅姑娘了!”绯俏调侃道。 “爷这不是手头紧嘛!回去告诉风坊主,下次绝对不会了!”林爷端着酒杯嘿嘿地笑着。 “得了吧,我可不信你!你的钱都拿来买苏老板的好酒了!”绯俏哼了一声,不和他扯皮了。 “嘿,这妮子!”林爷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喝你的酒吧!”苏云搁了一壶千日春在林爷桌上,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啐道:“一大把年纪还不娶妻,就知道调戏小姑娘!” “诶?爷我正值春秋鼎盛,当然要尽情地游戏人间了!急什么?再说了……”林爷不怀好意地瞥着苏云:“苏老板你这半老徐娘,不也没嫁人呢么?” “半老徐娘?”苏云今年三十五岁,云英未嫁。她热爱自由、无拘无束,性格大胆泼辣、敢作敢为。从三十岁以后最忌讳人家拿她的年龄调侃,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爷:“你说谁老了啊?以后还想不想讨酒喝了?” “哎呀,口误!口误!”林爷心虚地捂住了嘴巴。 苏云可不打算轻易原谅他,对着记账的伙计道:“林爷的酒钱,收双倍!”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惹得周围的酒客哄堂大笑。不大的酒庐里,气氛欢腾融洽得很! 正当一帮熟客插科打诨,聊得热火朝天之际,一名戴着斗笠的壮年男子急匆匆地走进了酒庐。 “老板娘,来壶茶!”男子将斗笠摘下来当做扇子扇风,一头雪发暴露了他异族的血统。早春的江南虽已回暖,却不至于热得让人满头大汗。加上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客官瞧仔细了,我们这儿是酒庐,可不卖茶啊!”苏云笑呵呵地递了一碗凉白开给男子:“不过客官口渴了,白水倒是管够,而且不收钱。” “多谢老板娘!”他接过海碗,大口饮尽凉水,真解渴啊!他这一路被追赶,一天一夜也没喝上一滴水,当真是快虚脱了。现下暂时甩开追踪者,他才敢停下了补充补充能量。 “客官可是被什么人追赶?这着急忙慌的,气都喘不匀了。”苏云取了一壶“流云”,搁在男子的桌上。 “你怎么知道?”男子顿时戒备起来。 “喏!”苏云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朝着他背对的大街扬了扬下巴。他转头一看,可不正是追了他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才甩掉的女人! “该死!”男子瞬间扣上斗笠,然而为时已晚,他还是被眼尖的女子逮个正着。 “莫……秦秋!”女子几个箭步,转眼就冲到了男子面前:“你再敢躲我试试!” 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一个逃跑,一个纠缠”呢。有好事者甚至还劝和了两句,却被男子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冉冷香你够了啊!别再跟着我了!”秦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最近老是缠着我,让我黄了好几单生意!”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喝西北风了。 冷香重重一拍桌子,靠近秦秋的耳边低语:“你改名换姓,变了身份,还真当自己是本分商人了?不就是钱么?我赔给你!”说着抛出一袋银子,看着分量不轻。 二人的响动,吸引了周围的酒客,大伙儿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苏云预感今儿的生意恐怕做不成了,索性吆喝着送客:“今天提前打烊了啊!各位的酒算我请了,不好意思啊!” 酒客们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不好拂了老板娘的面子,陆续散了个干净。唯有那对男女依然对峙不动。 苏云轻咳了两声:“二位是想吵架呢?还是边品尝一下我酿的好酒,边坐下聊聊?”如果是要吵架,恕她不能招待了。 冷香气呼呼地坐在秦秋对面,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喝酒!”苏云见状挑了挑眉毛,识趣地回避了。 秦秋也默默地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冷香,你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莫见了。现在的我叫秦秋,就是一个普通的行商,你缠着我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你做什么,你就是你!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冷香十六岁认识莫见,如今十年过去,她在追逐他的过程中失去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反正她已经熬成了“老姑娘”,索性跟他死磕到底! “你!跟你怎么就说不通呢?我都说过了,我这辈子是不会成家的!”秦秋烦躁地将十指插入头发。 “没关系啊,我又没逼你娶我。只要让我跟你一起行商走江湖,我便满足了!”冷香期待地覆上对方的手背。 秦秋下意识地想撤回手,却被冷香死死扣住。“你这是何苦呢?”他不明白,她为何要纠缠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且一缠就是十年。 “我乐意!我甚至不求你爱我!你怎么就容不下我?就当我是你一个普通的同伴,这点要求都不行?”冷香简直要被他气哭了。 “你爹能同意你离开?”驭魔教从来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上届万朝会时,我铤而走险混入皇宫,为教中积累了大量财富。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以此换来今后的自由?父亲早已允许我脱离组织。”这几年来她一直孤身一人,在偌大的江湖中寻觅他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我是不想耽误你。”秦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冷香气得夺过酒壶,直接对口豪饮。借着酒劲,破口大骂:“你少他妈装蒜,我早被你耽误了!告诉你,我还就是乐意被你耽误!十年,这‘猫鼠游戏’玩了十年了!老娘腻了!这次你若再逃跑,我就死给你看!”她站起身来,将喝空的酒壶掼碎在地上。 没想到“流云”的后劲儿极大,冷香晃悠了两下便直直向后倒去。幸好秦秋身法敏捷,及时稳住了她,可是倒在他怀里的人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时,一直躲在内堂的苏云才回到前面,装作不经意地提醒道:“哟,这位姑娘是喝醉了吧?出了酒庐往南走,有一家同福客栈可供下榻。” 秦秋嘴角抽搐,不知是否该谢谢老板娘的“好意”。他留下酒钱,正准备送冷香去客栈休息,却听苏云在哪儿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同福容易共苦难,一个肯为了你放弃一切的好姑娘,千万别辜负喽!” 这些话显然是说给秦秋听的,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戏谑道:“老板娘还操心客人的私事?” “哎,我这人就是有啥说啥,你可别不爱听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是觉得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才好心提醒你一句的。”苏云摆出一副“你别不识好歹”的模样。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朝廷对莫见的通缉也早已名存实亡。这几年他蓄起了胡子,也不再特意易容了,根本没人认出他来。难道被一个小镇的酒庐老板识破了身份?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苏云,也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瞧着老板娘也甚是面熟,不知我们从前可曾遇见过?”他脑海里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你们这种行商,天南海北地跑货,说不定真的曾擦肩而过。谁知道呢?”苏云笑着伸了个懒腰,准备关门歇业:“对了,方才那姑娘打破的酒壶,你可得赔我!” “……”秦秋无语,只好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柜台上。随后抱起昏睡的冷香,消失在大街上茫茫的人流之中。 秦秋他们一走,伙计从柜台底下钻了出来,捧着银锭嘿嘿傻笑。这一锭银子就足以抵上酒庐一天的流水了,难怪老板娘早早打烊了! “嘿!敢情你小子也躲起来偷听呢?”苏云抢过银子颠了颠。 “唉,我这不是没地儿藏么?不是有意的!”伙计坏笑着朝苏云眨了眨眼:“老板娘,你是真见过那个男的?还是瞧人家长得英俊,故意调戏啊?” “你个兔崽子,把老娘当成什么人了!我当然是真的见过他了!”苏云狠拍了下年轻伙计的后脑勺。 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十六岁的苏云……哦,那时她还不叫苏云,而是凉州守备云家的千金,云舒。 顺景二年的五月是一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年初时候选名单已下达至各州官宦的府邸。云舒不想入宫,从那时起便开始计划着出逃。也是因为年纪小,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她甚至没想过自己一走了之会给家人带来多大麻烦。 云舒在逃家的途中盘缠用尽,山穷水尽之际险些被骗子卖入青楼。幸而偶遇出京办事的秦殇,顺手救她于危难之时。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位气度不凡的贵人,和他身边跟随的俊俏少年。少年看上去还不及她大,一双笑眯眯的眸子却隐含着超乎年纪的深邃。少年将三两下将骗子和老鸨打发了,塞给她一张银票,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家主子乐善好施,见不得欺男霸女之事。这些钱省着点花,足够你下半辈子了!”云舒接下银票,还来不及道谢,贵人便带着少年匆匆离去了。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总还是记得少年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所以自秦秋一进到酒庐,她便认出了他。二十年后与恩人重逢,也算是缘分。她无以为报,唯有赠以一壶“流云”佳酿。 收回思绪,苏云也话归正题:“酒庐的生意越来越忙,我不是让你贴个告示再招个伙计么?你办得怎么样了啊!” “告示昨天早上就贴出去了,还别说,立马就有个异乡人来应征了!我瞧着人倒挺实在的,只可惜……是个鳏夫。”伙计怕招个鳏夫进来有损老板娘声誉,就没敢留下那人。 “鳏夫怎么了?只要干活麻利,人品过关,咱们就请。你可问了他的姓名、留了住址?”苏云向来不畏世俗眼光。 “他说他叫苏启杭,暂时租住在王婆子家隔壁的破院里。”伙计翻出记档给苏云看,顺便还提了一嘴:“对了,他临走的时候还夸老板娘您的对联写得不错!” “呵,既识文断字,又是‘本家’?得了,就他了!明个儿你去把人请过来吧。”苏云合上记档,拍板决定了。 生存不易,一个鳏夫大概也寻不到什么像样的差事。既然一个举手之劳就能帮助他人渡过难关,她有什么理由不伸出援手呢?就像当年她被贵人相救,或许今日她也能成为别人的“贵人”。苏云走出酒庐,望了望门口已经有些褪色的对联,欣然一笑……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舍不得啊!今后说不定柒柒一抽风还能再写几个番外。当然,时间、数量不定,全凭作者心情!(奏是这么任性,哈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