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 第一章:惊艳出场 苏陵陵苏小姐的人生像极一出传说。二十年来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是这天下间最动人的佳人。 “是她?”“是她呀……”“真的是她!”窃窃私语从或遮或掩的香帕后传出来。无数道复杂眼光控制不住的投射在她身上。 在满屋子的粉香脂腻珠围翠绕中,苏陵陵一脸淡淡微笑,环佩叮当从人群中穿过。新春之时,天气严寒,虽然殿角放着四个黄铜大火盆,焚着甘州特贡的银霜炭,燃着苏合香,将整个大殿烧得暖香融融,但贵女闺秀们就算为了身段俏丽,至少也都要穿着薄薄的丝绵锦袄,她却是一身雪白的夹衣,以云锦织成,如天山之云,素雅里闪烁着如意云纹高贵的微光。衣襟与裙摆上绣着浅浅几枝淡红梅花,腰间紧束着一条红色锦带,垂着腰佩。仔细看时,那传来叮当声的压裙之物不是玉佩珠饰,却是两把三寸长的小剑,坠着长长的淡红流苏。这一身打扮伶俐优雅,淡雅中别带一股娇艳,顿令万花低首,在这一群花红柳绿的仕女中傲然独立。 她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任谁见了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见了谁都是绝无疏离,但也绝无热络。偶尔遇到有人与她招呼,便微微点头,展颜笑得深些,笑的时间也是不长不短,如一阵春风,让招呼的人刚自心头一暖,待要进一步攀谈几句,她却已如春风一般拂柳无痕,姗姗而去,旁人也只得讪讪让路。 “陵陵,过来。”新安公主笑着在人群正中招呼她。新安公主是这长春殿的女主人,今日百花会上专门负责招呼这些皇族公侯的郡主千金。她与苏陵陵是堂姐妹,算是这些人里与她最熟悉的。 苏陵陵朝她一笑,这一笑才算是从唇角笑到了眼睛里,坐在了新安公主身边。 “这许多年百花会都不见你来,好生无趣,这次听说你回家探父,我就逼着父皇,让他直接下旨给七叔,点名得让你来参加。”新安公主正在新婚之中,一身玫瑰紫绣粉白芍药花的缎子袄儿,宝蓝盘锦绣花裙,沿边儿一溜凤尾锁扣,鬓上七尾黄金凤凰衔得珍珠簌簌作响,衬着脸若春霞,如一枝在春风里摇曳的玫瑰花儿,娇艳欲滴,一看就是心底里欢喜幸福满得往外溢的人。 “你也太小题大做,不就是让我来参加百花会么?”苏陵陵优雅的将腰间小剑的流苏抚正,“这有什么,无非替你凑趣,也值得让皇上下旨。不过来坐坐,跟你见个面,聊聊天罢了。我倒是听说你家卢状元,对你挺宝贝?” 新安公主嘻嘻一笑,凑近苏陵陵耳边,悄悄说:“他呀……”苏陵陵等了半晌,不见她接下去,转头问:“怎么?”新安公主狡黠一笑:“等你成了亲,你就知道了。” 苏陵陵微微“哼”了一声,新安公主笑着握住她的手:“我跟你说真的。待会御花园百花诗会,这些千金小姐们眼睛都睁大着呢,我跟卢彦说了,他说今儿有个人,也是第一次来,跟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苏陵陵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薄怒的微红,抽回自己的手,冷了脸似笑非笑盯着新安公主:“敢情你们家卢彦跟你都设计好了?我倒要问问你们家的那位卢状元,他是什么人?又替我操的哪门子心?” 新安公主与她从小是手帕交,知晓她性子最是骄傲,自悔失言,只得娇嗔赔笑:“你瞧你,性子还是这么傲,那些人还一个劲只说你是天下最温柔高贵优雅大方的,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么?这又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比我还大几个月呢,也该挑夫婿了。每年这百花会,成就多少人的好姻缘,我就说咱们皇朝太祖爷传下来最有人情味的规矩,就属这一年一次的新春百花会。你本来就是东乡侯的郡主,自小跑去和尚庙里住着使枪弄棒已是天下一怪,如今青春妙龄还不成亲,岂非更怪——我可是好意,你不许生气啊。” 苏陵陵嘴角浅浅一撇,算是不置可否。新安公主见她不生气,微微放心,却又忍不住得寸进尺起来:“哎……陵陵,我问你,那少林寺里的和尚,见了你,还念得进阿弥陀佛么?” “你小心佛祖罚你下拔舌地狱!”苏陵陵笑骂一句,“那都是得道高僧!你以为像你们家卢状元——不过见了你一面,居然从马上惊得摔下来。” 新安公主的夫婿,前科状元卢彦正是在帽插宫花身披花红打马游街时,人山人海的长安道上遇到从安王府给太妃请安归来的新安公主銮驾,两边车驾擦肩而过时,新安公主听到人群中一片声称赞今年的鼎甲,出于好奇,掀开帘子想偷看一眼状元,四目相接,结果卢状元惊了艳,下意识将缰绳一拉,白马一个前蹄倒立,毫无防备的卢状元便生生从马上一个筋斗摔了下来,引得新安公主“扑哧”一笑,从此心里记住了这个灰头土脸狼狈无比的状元郎。 这场惊艳风波最后被人当成笑话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第二天卢状元包着脑袋上朝见驾,皇帝问起来,知道他头上的大包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磕出来的,又见这状元说到公主就脸红耳赤期期艾艾,全没了朝堂上点状元时的侃侃潇洒,龙颜大悦,想想这一对人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皇帝也乐得促成一桩佳话,顺水推舟,索性就下旨把自己唯一的公主嫁给了状元郎。 “我是想不明白,你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小姐,干嘛非去少林寺练和尚的功夫?”新安公主每次想起苏陵陵“误入歧途”就惋惜不已:“你又不做侠女侠盗,又不做花木兰女将军,要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一去就是十年,生生把这些年闺中乐趣给错过了,我实在……” 苏陵陵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唠叨:“你懂得什么,你就知道今天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明天是荡秋千还是跳惊鸿舞,一辈子就在这宫城里打转,哪里能知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要是你敢跟我出门去走走,我打赌你都要吓昏过去——就你这样,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 新安公主不以为忤,只笑嘻嘻说:“那又怎么了,我在宫里待得好好的,干嘛要跟你一样闯荡那个什么江湖去!再说我家驸马也不会同意的——” “公主,百花诗会开始了,请公主带领各位郡主小姐们过去。”新安身边的大宫女慧儿过来禀报,总算打断了她的话,“咱们走吧。”当下起身,携了苏陵陵的手,一群人莺声燕语,说说笑笑往御花园而去。 梅花新洗春风面2 天气尚冷得厉害,还不到百花盛放之时,但宫中有的是技艺过人的花匠,暖房里培育出的各色鲜花一般也是姹紫嫣红,鲜艳非常,一盆盆,一缸缸摆放的颇有章法,空地上更用数百盆红艳艳的芍药海棠牡丹摆成巨大的万和同春样式,两边一溜是正在怒放的茶花和杜鹃花,蜿蜒直排到长春宫门前。那些尚不到时令开放的树上,一路都是巧手的宫女太监们用锦绣绸绢罗纱绞了各种花的样子,或粘或绑,装饰在树干树枝上,倒也花团锦簇,十分鲜艳热闹,然开得最好的,只有御花园西北角上,那上百株正当时令的梅花。朱砂梅红的如喷火流霞,白梅却清素如回风流雪,腊梅又如黄玉一般晶莹剔透,还有几株少见的绿萼梅,争奇斗艳,开得枝横花烂,云蒸霞蔚,更有那一股清洌的冷香,入骨侵肤,沁人肺腑,周匝一颗杂树也无,只一圈松柏围绕,堪称绝佳胜景。 梅林中间本辟出一块空地,中有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暖亭,原为皇帝嫔妃赏花之用,如今空地上早摆下数十张锦案绣墩,备齐着笔墨纸砚,另一边两张大条桌上摆放着细巧果品点心,林边两个宫女各守着炉子,一个煮酒,一个烹茶,任众人随意落座吃喝,也不拘束坐席,十分随意喜乐。 新安公主等来时,林中已是聚集了许多青年才俊,或赏梅或吟诗,或伏案挥毫,自得其乐,一见新安公主带着诸多仕女过来,纷纷低身礼让,一双双眼睛却早已悄悄打量起这一群花团锦簇的妙人来。 苏陵陵见众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又见与会的不是些锦衣公子,少年纨绔,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又对自己一脸毫不掩饰的兴趣与惊艳,顿时兴味索然,趁着众人乱纷纷打招呼弯腰与公主施礼的当儿,也不与新安公主说知,悄悄抽身,独自往梅林深处行去。 这上百株梅花都是开国初就植下的,每一株都枝干粗壮,枝丫横斜开来足有丈远,花开得密密匝匝,越往里走,越是林深香重,苏陵陵素性最爱梅花,见了这花开的正是时候,也不由欢喜,早将那一点不耐烦抛到脑后。 她幼时但凡随母亲进宫朝贺新春,必要与新安公主一道来这梅林中游玩,也曾收过梅花上的雪水,也采过梅花瓣制作香囊,只是从她十岁那年母亲病逝,她随了亡母的表兄,少林寺达摩堂首座龙相大师前去少林习艺之后,虽常在江湖走动,却甚少再回京都,每一归家,也都是行迹匆匆,更有多年不曾进宫,更遑论重游故地了,今日难得与梅花重会,走走停停,不觉心中畅快,一洗心中那莫名烦乱的心绪。 眼前一树红梅开得特别茂盛,却是重瓣梅花,如霞吐胭脂,美人醉酒,十分可爱,当下停住脚步,随手折了一枝把玩,又放在鼻下轻嗅香气。正自得其乐间,忽然听得林深处有男子的说话声,她略一凝神,侧耳听时,却是一把低而醇厚的男子声音,温温如微风轻拂过水面,又如琴弦低颤,十分悦耳熨帖:“你如今成了家,竟也露出这季常之癖来——莫非要我也听你家公主的阃令么?”另一个清朗敦厚的男声一笑,说,“自然不敢,只算我拉你来凑热闹的不成么?话说回来,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想成家?那东乡侯家的郡主……”先前那个男声却不待他说下去,温和而有礼的打断他:“苏陵陵再好,那也与我无关。” 其时国朝风气,女子闺名极其珍贵,非父母夫婿亲人不得知,若苏陵陵这般皇室宗亲,纵然名声在外,一般人也只称呼她东乡郡主或是苏郡主,极少这般连名带姓称呼的。故而苏陵陵蓦然从男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随即听得这个男子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居然无动于衷,心里忽然微微恼怒,对这个有着醇厚好听的声音,说起话来又十分温和礼貌的男子大感不忿,暗想:我的名字让你们随口乱嚼说已是该死,居然还敢这般轻视本姑娘!听起来这第二个男声定是新安公主的丈夫卢彦无疑,却不知道那一个是谁?好奇心才起,忽然警觉,暗想:左不过是那些凡夫俗子,何必知他是谁。给这两人一搅,顿时没了赏花的兴趣,转身觅着来路自去。 到了诗会上,却正热闹,青年男女,虽然不免羞怯腼腆,却因年龄相仿,呼朋引伴,各自早已三五成群,谈诗论词,扯东道西,正说的兴高采烈,苏陵陵用目一扫,见新安公主身边围了一圈人,正在桌边品评诗作,当下径自过去,拉了她出来:“这新春诗会无趣的很,我要回去了。。”新安公主拉着她手笑道:“何必这般性急,再多留会,好歹跟我的驸马见个面——他不知一时去哪了,给我个面子罢——你看这诗,是京城著名的才子宋元桥所写,你来看看。” 苏陵陵小巧的下颌一扬,似笑非笑朝梅林深处示意:“你家状元在那边。” 新安公主诧异的抬头,“你见了他了?他在那边做什么?”当下命一个宫女即刻去请了驸马过来。 苏陵陵不答,低头看那诗作。新安公主见她看得认真,含笑问:“如何?” “诗却罢了,字不太好。笔力太弱,虽则秀气,后劲不继,写到末笔笔力已尽,这宋才子想必身体不太好罢……” “你真是个神仙!”新安公主拍手一笑,“果然……”她微微凑近苏陵陵身边,正要说话,身旁却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气惊叹声,一看,这些女子的眼光已经齐刷刷落在了从梅林深处刚刚走出的两道身影上。 那两道身影一红一青,如齐头玉树,并肩芝兰,在无数梅花白雪映衬下缓缓而行。左边的男子身着淡红袍服,戴着燕翅轻纱冠,朗目修眉,眉宇间透着潇洒温润,一看就是个谦谦君子,正是新安的驸马卢彦,另一个男子——苏陵陵清凌凌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右边那个青衫男子身上——心底里忽然平空冒出来一句:明月出天山! 新安侧目睨了苏陵陵一眼,轻声在她耳边说:“他可还好么?”不待苏陵陵回答,抿嘴一笑,朝卢彦招手:“卢郎,快过来。” 苏陵陵这才忽然觉察自己一时失态,微微撇开目光,顿了一顿,心底里却有细细的如水沸腾一般的不安与惶然,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不由自主透出淡淡的醺色,如雪下的梅花,那股清冷似也减少了一些儿。然而也只不过一瞬,再转回目光时,神态已然恢复了自然。 卢彦朝新婚妻子温馨一笑,握住她的手,新安公主却挣脱了出来,挽着苏陵陵的手臂,对二人说道:“这就是苏家的陵陵,东乡郡主。”又转过脸来:“陵陵,这是我家卢彦,那一位,是……”她话未说完,那男子朝二人微微一笑,略略躬身,如凌雪的梅枝被风吹的弯了一弯,夜下月色般的目光轻轻落在苏陵陵眼中,笼罩了一池静水:“在下孙弦寂。” 孙弦寂这三字,仿佛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原来是他!苏陵陵微微欠身一颔,掩下心底的波澜与惊讶,算是还礼。新安公主已经笑了起来:“孙郎君久在四海之滨,初来京城,不知这京城景致,可抵得过君家的海景仙山么?” 孙弦寂清润的目光荡漾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醇厚的嗓音如丝一般,不高不低,平和清越:“京城繁华,四海辽阔,各有千秋。只是弦寂乃渔乡之民,平海之子,倒更习惯那海天一色,渔歌唱晚的情景。” 苏陵陵唇边泛出一丝微笑,只是那个微笑只在唇边,凉薄如雪里白梅,神情疏淡,说道:“万海之王的水晶宫,富贵繁华怕不比京城更胜十倍,孙郎君贵为龙宫世子,却自称是一介渔民,太过自谦了吧?” 孙弦寂温和清润的目光望入她眼中,彷佛冬日的一缕暖阳,要融化她面上的寒冰:“京城四海,都不过是居住之所,人心安处,虽片瓦寸地足可为家,无关富贵与贫穷。弦寂爱那海天辽阔、风平浪静,也爱它变幻无常,惊涛怒波,在东海之滨每常操舟为渔,渔民之称,是名至实归。”他微微一笑,“在下早闻东乡郡主芳名,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苏陵陵见他谦谦温雅,且说话十分真挚,既无高傲之态又无媚俗之色,不偏不倚,令人如沐春风,末后一句更借诗经中的句子不着痕迹地暗赞自己是个佳人,内心也不由微微融化,脸上神色虽柔和了些,却终究放不下梅林中听来的那一句,眼睛看了别处,却又忍不住说:“东乡郡主名气再大,那也与你孙七郎无关。” 新安公主不知就里,见苏陵陵冷淡高傲,暗暗一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如此,苏陵陵却恍若不觉,卢彦一听,却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知自己与孙弦寂在林中对话已被这郡主小姐听了去,暗想:怪道她做出这般模样,想来再如何优雅高贵的女人,也终究是小气。看来七郎若要挽回她的心来,大不容易。当下不由自主朝孙弦寂望了一眼。 孙弦寂却不以为意,也不解释,见她小性儿,也只一笑作罢,只向新安公主说道:“此次多蒙公主与卢兄作邀,得列盛会,只是弦寂向来不惯这热闹场合,京城虽好,在下还是更喜荡舟海上,自由自在,弦寂拟明日返程归家,就不向公主另辞了。”他一边说一边自袖中取出一只盒子,交与卢彦,“公主与卢兄大喜,在下不曾赶上,微物不堪,权作敬秩,望公主勿弃。” 卢彦一急,正欲开口,新安公主却比丈夫更急,已是抢先说道:“孙郎君如此匆匆,莫非怪我有慢客之意?”她瞧了苏陵陵一眼,又忍不住说:“况且京城贵少,久仰郎君盛名,皆欲一见,且今日难得东乡郡主也在,大家正可借这诗会多加亲近,听闻孙郎君文采甚佳——卢郎,你不是时常对我说,若是孙家七郎也来参加庭试,只怕这状元便不是你的了么?”她一手垂在宽大的袍袖间,悄悄在卢彦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卢彦连连点头,苏陵陵心中自是明了他夫妻的把戏与用心,似笑非笑朝孙弦寂看了一眼,却朝新安公主说:“若真那样,长安道上惊了座驾的岂非就变成孙郎君了?” 新安公主听她取笑,不由发窘,连卢彦的俊脸都微微发红。苏陵陵也不为己甚,却转向孙弦寂“孙郎君既有才名,若不嫌弃陵陵粗陋,何不指点一二?” 孙弦寂微微一顿,却见苏陵陵一双星子般的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自己,清水琉璃一般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只那略略上挑的眉尖似带了一丝细微的挑衅,心知她是介意林中自己的那一句话,自觉不能与女子置气,不由朝她一笑,点了点头。 苏陵陵见他答应,唇边挂着的那一缕浅笑终于荡漾开来,木兰花瓣一般的脸上素来清冷淡漠的神色瞬间多了三分的明媚,周遭的春意似乎也浓烈了起来。 新安公主见孙弦寂不再急着要走,又见苏陵陵笑得妩媚,终于放了心,也向她抿嘴一笑,眼眸中却分明带了三分取笑,趁着孙弦寂与卢彦说话,悄悄拿指在脸颊上一划,苏陵陵只做不见。 那厢卢彦却捧了手中那个盒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疑惑地问孙弦寂:“你送的什么宝贝,这么小小一个木盒子,怎么比金银铜铁还要重些?” 苏陵陵一瞥之下,“嗤”的一声轻笑,“那不是盒子里东西重,这盒子是用铁蚬木制成,此木能沉于水,分量自然不轻。” 卢彦笑笑不语,孙弦寂闻言却温和地朝苏陵陵说道:“卢兄自然知道这是铁蚬木,他说的重,不是说这盒子,是盒子里的东西。”苏陵陵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卢彦,不免出语不慎,若在平日里,这自是微末小事,不管是她还是卢彦自然丝毫都不会介怀,但今日不知怎么,在这温言晏晏的孙七郎面前,却觉自己如此失态,大是不该,不由心中有些轻微的不忿,竟然羞急起来,回思一时,又觉得自己为这小事如此羞急,失了常态,他却神态自若,自己处处想占他上风,不免却又落了下风,脸上顿时飞出两片红晕,再一思量,连两只白玉一般的耳朵都微微发红。 孙弦寂却仿佛不曾见到她的神态,转头又朝卢彦说:“这东西说不寻常也就难见,非金珠宝玉可比,卢兄不妨打开看看。” 他这么一说,连新安公主也好奇起来,凑了过去看卢彦开那盒子。 那盒子黑魆魆的不见什么好处,盒盖一掀开,却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那香气似檀非檀,似麝非麝,却十分沁人心脾,卢彦首当其冲,呼吸了几口,只觉头脑清凉,精神顿长,说道:“好香!” 看盒中时,却是一片雕刻精绝的玲珑,半黄半白,质地似玉而不甚透明,似象牙而又更加润泽,穿着丝绳,可以悬挂。饶是新安公主见惯宫廷珍藏,卢彦又博学广记,竟不识这是何物制成。新安公主伸指拈起,见那片玲珑约莫婴儿手掌大小,异香扑鼻,雕刻的十分精美,入手却沉甸甸的。不由转头问苏陵陵:“陵陵,你眼力向来不错,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苏陵陵当卢彦打开盖子时,早已搜肠刮肚苦思了一番,却也是一无所获,见众人都瞩目在这玲珑之上,并不曾注意自己之前失态,神情才恢复自然,微咳一声,“这东西带有异香,自然不是玉石象牙之类,莫非是如沉香紫檀之类的异木?中原却无这样的木头,孙郎君莫非得自海外?” “这却不是木头。”孙弦寂的声音清淡如茶,笑容更如开在秋日的菊花,“此物名唤玲珑骨,确是得自海外胡贾之手,到底何物,连原主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海中上古神兽之骨,这东西妙处甚多,其香可以提神醒脑,又可避虫蚁蛇鼠,而且——”他微微一顿,有些迟疑,但很快又笑起来,“据说女子佩之,不论如何粗笨之人,都可变得聪敏灵动,秀骨玲珑。” 苏陵陵微微一撇嘴角,新安公主却“啊”的一声,把玲珑骨凑到眼前左瞧右瞧,“真的?可灵验么?” “是不是灵验我也不知道,我将它买下,只为爱它雕刻精致,异香扑鼻而已。”孙弦寂的微笑如春日的阳光一般醺暖清朗,“三年前偶与卢兄闲谈,兄曾说小儿顽劣,不若女孩儿贴心,生儿不如生女,若有朝一日,遂了平生之志,便要归隐林泉,课女为乐,如今卢兄成家立业,料来弄瓦之期不远,就为你家小女留着吧。” 新安公主羞红了脸,嗔怪地看了卢彦一眼,卢彦也讪讪地,期期说道:“这个……固所愿也……只怕……”新安公主伸手在卢彦臂上用力一捏,卢彦吃痛,下半句话顿时吞进了肚子,她见苏陵陵朝自己侧目而笑,眼中神色分明打趣自己与卢彦,不由朝她一瞪,心下忽然蹦出一个主意,嘴角顿时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苏陵陵自小与她熟识,一见她这样的笑容,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新安公主已是把那张大大的笑脸转向了孙弦寂:“这玲珑骨既能化粗笨为玲珑,又是上古神兽之骨,堪称异宝,必然灵验。只是孙郎君虽是一片好意,但我与卢彦暂时也还用不着,我们想转送给一位朋友,不知道孙郎君是否介意?”她嘴里问人家是否介意,却不等孙弦寂回答,又径自向苏陵陵一笑:“陵陵,你十年来都居住在少林寺,想寺中都是些粗笨的大和尚,不免消磨了你这玲珑女儿之气,孙郎君的这片玲珑骨,就转送了你罢,但愿你冰心惠质、玲珑情思,更胜从前。”说完便将手中的玲珑骨朝苏陵陵手中一塞。 苏陵陵猝不及防,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下意识便要拒绝。新安公主又抢着说道:“你若是不接受,便是辜负了孙郎君的一片好意。” 苏陵陵一怔之下,那只要递出去的手竟不知为何伸不出去,长长的睫毛底下,忍不住朝孙弦寂极快地扫了一眼,孙弦寂却是神情疏朗,微微的笑容一贯温和,眼眸却是清淡的,仿佛东西送出去了就再也与他无关,也不关心送给了谁。 她的心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微微发疼,那股子骄傲又迸发出来,微抬起下颌,朝孙弦寂一笑,矜持而有礼,“既然这玲珑骨如此珍贵,公主转送给我,是公主的好意,可惜陵陵素来不信这种无稽之说,纵然收下也是糟蹋,不如再送还孙家郎君吧。”托着那块玲珑骨,将手往孙弦寂面前一伸。 孙弦寂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终于也微微泛起一丝微澜,顿了一顿,缓缓伸手取回那块玲珑骨,眼前这张比梅花还要明艳的脸庞上,一双宝石样的眼睛因了骄傲与冷意,却恍然有股肃杀之气,越是如此,越发露出一股奇异的动人气质,饶是素来平静的他,也觉得目光一炫。 他将玲珑骨收入怀中,苏陵陵却收回目光,转身朝新安公主与卢彦说:“容我先行告辞。”说完也不待二人回答,便径自转身离去,腰间那两把小剑轻微的叮当之声渐渐远去,她骄傲而优雅的身影终于没入林中。 三人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卢彦“咳”的一声,对着孙弦寂顿足:“你呀……你!”新安公主更觉惋惜,忍不住责怪地瞧了孙弦寂一眼:“陵陵素来心气高傲,受此冷待,只怕以后……” 孙弦寂收回目光,心底那一丝极细微的异样早已消失,朝卢彦和新安公主抱了抱拳,“我也该走了,这地方虽则繁花似锦,我终究觉得拘束,还是回我的渔村更自在些。”顿了顿,他略带歉意地又朝新安公主看了一眼,“辜负了公主的好意,他日另补贺礼,以作赔罪。”整了整青衫下摆,他脸上又露出和煦的笑容,“告辞了。” 卢彦抱拳相送,看他远去,不由连连叹息,“可惜,真是可惜!我连年相邀,好容易请他进京一叙,不曾想……” 新安公主嗔道:“我才可惜呢!你可知陵陵素性如冰,眼高于顶,你成日家左也说孙弦寂如何好,右也说孙七郎如何好,我才费尽苦心安排他二人见面,更难得陵陵对他另眼相看,谁知道这他竟然如此不知趣,真是枉费了我一片苦心!他自去了不要紧,惹了陵陵,又该她迁怒到我头上了,若是她一生气,又跑了,还不知道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是什么时候了!她已是双十年华,再蹉跎下去,如何得了!” 卢彦深深长叹一声,“七郎生性便如大海,从我认识他起,他便是这般平静无波谦谦温雅的样儿,从不曾见他为什么事什么人失过常态。只是大海深不可测,有风平浪静,却也有滔天巨浪,就不知道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人能让这片大海咆哮了。” “那现在怎么办好呢?”新安公主想想自己安排得好好的“相亲”大会就这般收场,尤自不甘。 “听天由命吧!”卢彦抬头,目光越过冬日晴朗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若是有缘,他们自会有他们的故事,至少今天,他们已经认识了。”他伸手握住新安公主的手,转头朝她温馨一笑,“走吧,他们虽然走了,你可是还有一大帮的客人呢。” ------------ 第二章,为小世子治腿 马车稳稳地驶过繁华的长安街,隔了厚厚的锦缎帘子,车外的爆竹声,欢笑声,商贩的叫卖声,幼儿的嬉戏声都彷佛有些沉闷闷的。这一条路在她从五岁到十岁的几年间,曾走得无比熟悉,路边的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店铺,她在马车里闭着眼睛都彷佛能够看到,能感受到街上的热闹,那时她心里,其实很想掀开帘子看街上的景致,可是母亲永远用她沉静雍穆的神态和眼神制止了她。 母亲——猝不及防地,那个久久被自己深藏的影子就这样跳了出来。 高贵的母亲,美丽的母亲,端庄的母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吃饭喝茶,穿衣睡觉,永远像菩萨庙里九天娘娘一样庄重淑懿的母亲。 苏陵陵的右手下意识的抚摸自己腰上那两把小剑,指尖触到剑身,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一路蜿蜒上来,这感觉令她内心无来由的突然一阵不快,迅速收回了手,蜷握成拳,将指尖藏在掌心,彷佛这样就可以抛开那种冰冷的感觉,然后纠缠她的记忆却依然无法抛开。 她的母亲,从出生到逝世,都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人,年幼时即以聪慧稳重、动遵礼度闻名于世,十一岁名达天听,先帝特诏进宫,为太子妃和诸公主伴读,宫中教引司最严苛的保姆嬷嬷也挑不出母亲一丝儿错处,十八岁时,先帝曾有意在成年王子中挑选一人为之指婚,谁知最后却是先帝钟爱的幼子,比母亲小了五岁的父亲,在宫中寻死觅活,非要让先帝将母亲指给他,先帝不允,他便绝食相抗。先帝无奈指婚,但父亲从此却也失去了先帝的宠爱,迁出宫廷,爵位也由东乡王王贬为东乡侯。 而她出生之后,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小小年纪已然有闺秀风范,她五岁时先帝崩逝今上登基,皇后念及昔年为太子妃时母亲曾入宫伴读,遂也命她入宫,继承了母亲的旧业,为公主伴读。 其时皇帝膝下只有新安一位公主,二人在漠漠深宫中,面对着严厉的嬷嬷,老朽的师傅,互为援奥,培养出了深厚的姐妹之情,最为相契,也正是从那时起两人既为堂姐妹又成了最好的闺中知己。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郡主,到了。” 她的回忆蓦然被打断,只一霎间,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下了马车,刚进侯府大门,迎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牵了一匹白马兴冲冲出来,正跟她打了个照面。那少年长身玉立,眉目也极俊俏,只是整个人看上去稚气未褪,有些飞扬跳脱。 那少年兜面碰到苏陵陵,立时站住了脚,脸上的神情也突然拘谨起来,微微低着头,叫了一声:“姐姐。” 这少年正是苏陵陵同父异母的弟弟苏燕笙,也是东乡侯的世子。苏陵陵点了点头,望了他牵着的白马一眼,淡淡道:“试马去?” “是。”苏燕笙老老实实答应了一声。他自小娇养,在人前最喜高谈阔论,撒娇使性,父母见了也没办法,唯有这个姐姐,对他既不热络,也不冷漠,见了他每是淡淡一笑,小时候他见了这个姐姐就比见了父母还要惧怕,如今她极少回府,偶然相见,虽不比小时每觉害怕,但相处时依然拘谨,不敢出大气。他喜爱的摸摸白马的脖子,“虎牢关的陆将军回京述职,送了爹这匹好马,我向爹讨了来,府里的马场太小,不够它跑的,我牵它出去遛遛。”他神情虽然拘谨,但语气中依然透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之色。 “此马性烈,一旦奔跑起来,不是你可以驾驭的,还是养熟了再拉出府的好。”苏陵陵上下打量了这马几眼,就知道这马儿尚未养熟。 “我已经驯过好几次马了。”少年的目光极快地掠过她的脸,神色中有些不服气,也有些怀疑她的判断。 苏陵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径直举步进府。苏燕笙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牵了马就走。 东乡侯虽然被先皇从王爷降为侯爷,但东乡侯府的规制却依然十分宽阔华丽,并不比各王府差多少,苏陵陵从仆妇口中问知东乡侯正在正厅,当下从穿堂上转到厅前,未曾进门,已听到一个妇人的笑声从厚厚的大红锦缎棉帘子里传出来,她脚步一顿,眉尖微蹙,旋即又舒展,伸手撩开帘子进了大厅。 厅里地下堆满了各种各样五光十色的东西,多是新春节下动用之物,府里的管家娘子正带着几个丫鬟在动手整理,苏陵陵也不多瞧,只向正中坐在桌子左边的东乡侯问了安,叫了一声:“爹——”迟疑一霎,又朝坐在右边的一个锦裳妇人笑了笑,“二娘也在。” 东乡侯四旬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保养得极好。点点头,示意苏陵陵坐在自己下手,又问:“百花诗会这么早就散了?” 苏陵陵“嗯”了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揭开盖子吹了吹蒙蒙的白气,清幽的茶香袅袅的升起来,她的长睫毛似乎微微沾染了一些湿润,那双眼睛也显得更加灵动起来。“那诗会无聊得紧,女儿跟新安说了一会话,就回来了。” 东乡侯望着苏陵陵那双明亮如黑白水晶一般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出神。半晌才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那诗会上……”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沉吟着低头吃茶。一旁的锦裳妇人察言观色,心下知道东乡侯要说的这些话不便当着下人——有自己在,或许更为不便,剩了他父女二人才好商量,于是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这些东西一时也整理不完,索性先放在这里也罢了,我先去看看他们把晚上宴会要动用的东西准备好了没。郡主多坐一会,陪你爹爹说说话儿。”她正是苏燕笙的生母,东乡侯的侧室夫人秋寄真,自苏陵陵的生母过世后,就一直由她主持侯府内务,为人最是精明玲珑。 苏陵陵见她起身,微微欠身相送,“二娘走好。”秋寄真忙笑着止住,“郡主不必多礼。”带了众人,一笑去了。 大厅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女默然相对,二人乍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虽是嫡亲父女,但那道若有似无的隔阂却似乎从好几年前就开始横亘在了中间,长久不见,见了面便是客客气气,礼数虽然周到,亲情却更是淡漠了。 东乡侯沉默了一会,终于放下茶杯,轻咳两声,开口说道:“今年百花诗会办得可还热闹?都有哪家的公子小姐们去了?” 苏陵陵唇边荡开一抹优雅的微笑,心中暗想:终于开口了,面上神色不动,一一回答:“五品以上京官子女,适龄的王孙贵女,公子小姐,都去了。”想了想,又从容的补上一句,“爹爹说的那个卢彦——新安的夫婿,孩儿也见到了。” “哦?”东乡侯正愁着如何把话题引入到自己想说的地方去,听了这话眼睛微微一亮,“见过那卢家儿郎了?陵陵觉得他如何?” “他能中状元,想必文采斐然,看他谈吐人品,可称宽厚,是个儒家君子,堪配新安。”苏陵陵回忆起新安提到卢彦时的甜蜜样儿,不由一笑,眼前不期然地又浮现起另一个青衣潇洒的俊朗身影,那双不急不躁淡然自若的眼睛仿佛正盯着她,唇边那朵刚刚出现的笑容霎时一敛。 东乡侯却不知道女儿眼眸中那忽然出现的一丝阴霾是为了什么,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新安与你手帕之交,自幼相契,你们许久不见,她出阁时你也不曾回来,如今见面,想必拉着你说了不少……”视线无意中落在女儿的眉目间,他竟有些恍惚,心神便岔开了,情不自禁说:“你真像……”一语出口,已自警觉,忙掩饰地拿过桌上的茶盏,低头饮茶。 苏陵陵却彷佛知道他未曾说完的话,只微笑说:“母亲曾是京城中著名的美人,女儿万难及一,旁人都说女儿更像爹爹,爹爹那时,不也曾以此自诩吗?” 东乡侯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温热的茶水溅在了手掌上。女儿幼时,五官脸型,确实是更像自己的,那时候自己常抱着她,凑在铜镜前逗她玩,让她找出父女俩相似的地方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在镜前挤来挤去,女儿一边咯咯地大声娇笑,一边大力地用自己的头推他的头,常常是挤歪了自己的三梁冠,或是挤落了她头上戴的花,然而父女间那样的亲热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得他差点都要记不起来,眼前这个礼仪周到,优雅却淡然的女子就是那个曾经亲密得跟自己靠在一起的小人儿。从何时起,她变得越来越像她母亲,眉目间那种神情——就是那种落落不欢,客气却疏淡的神情,这种曾经让他狂热,又曾经让他落寞,乃至最后逃开的神情,如今又鲜明的出现在了女儿的脸上! 刻意尘封的往事突然之间彷佛有呼啸重来之势,东乡侯连忙醒了醒神,清癯的脸上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尽力让语气亲热恳切些:“陵陵,”他先叫了女儿一声:“爹这次叫你回来,也是有件大事想与你商量,你今年整整二十了,年岁也不算小了,新安比你还小,已然招了驸马,眼看一年半载,就是做母亲的人了,这几年你的亲事一直是爹心头上的一件大事。自你小时但凡你想做的事情,爹也从不曾违拗过你,你贵为郡主,竟去少林学艺,又跟着你那些师兄弟行走江湖,爹虽然担心,却也不曾说过什么,但你终究身为女子,这件事情是第一等的大事,怠慢不得,故而爹想跟你商量……” 他停了一停,见苏陵陵微笑倾听,虽然不见得热络,但也并没有流露出拒绝的神色,不由精神一振,趁势说下去:“前次新安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也曾跟我说过这事,她倒是先为你选中了一个人……” 苏陵陵微微侧着头,含笑静听,只是听到这里,神色未变,手中握着的茶杯里的茶水,却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新安说的那人,你今天在宫中可曾见到了?” “爹爹是说那孙弦寂孙七郎吧。”苏陵陵的语气中有些满不在乎,“见是见到了。” 东乡侯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微微朝前倾过身子,“我虽未见过他,却见过他的父亲孙龙祢。虽是江湖商贾出身,但此人倒确实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即为朝廷立下大功,封为异姓藩王,又娶了名门千金为妻,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听得他儿子孙弦寂颇有乃父当年风范,还是卢彦的好友,卢彦对此人也甚是心折,想来不差。” 孙龙祢亦是皇朝的一大传奇,无人知其出身,只知道十几岁时他就混迹渔市,结交江湖人士,二十几岁在东海一带已经颇有声名。东南沿海一带,几十年来常有倭寇出没,最嚣张时与内地奸商官吏勾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倭寇生性凶残,又十分狡猾,常伺机而动,官军大举清剿时,他们就一击即走,绝不纠缠,若是探知海防松弛,兵备松懈,便常弃舟登陆,兵分几路抢掠沿海村镇,甚至攻打州县,掠夺子女玉帛不说,走时还要放一把火,扰的沿海一带鸡犬不宁,百姓苦不堪言,各个衙门也万分头疼。 孙龙祢三十岁那年,倭寇得知朝廷正对西北边疆用兵,举朝之力皆在西北,无暇分心南顾,于是纠结船只,大举进犯,一连攻占几个沿海城池,烧杀抢掠,惊动京城,当时朝廷在西北一连吃了几个败仗,军情告急,先帝正为此焦头烂额,比起西北的大事来,倭寇扰边的事只得暂时押后,虽然下旨令沿海官员严加督促,并抽调军队援助,毕竟杯水车薪,且倭寇士气正旺,再接再厉,竟杀得官兵闻风而逃。 孙龙祢正是在这个时刻挺身而出,一面上书朝廷,极言抗倭之重要,自愿散尽家财,用于抗倭大业。一面在民间募招士兵,组织义军抵抗倭寇,东南一带民众对倭寇本就切齿痛恨,因此孙龙祢举臂一呼,人人响应。 孙龙祢带领义军,与官军配合,连战连捷,把进犯的几万倭寇打得七零八落,最后将剩余的三千倭寇残部逼入横屿岛,全数歼灭,倭寇自此,几乎一战而绝,东南沿海,遂得数十年太平。孙龙祢的名字,也一夜之间传遍京都,先帝亲自召见,赞他忠勇,破格封他为镇海郡王,令其永镇四海,几十年经营下来,四海肃清,秩序井然,东南民众都传说孙龙祢本是龙王转世,有他在,便能河清海晏,因此尊称孙龙祢为万海之王,孙弦寂正是他的独子。 东乡侯见苏陵陵手中的半盏茶水已经凉了,便唤了丫鬟进来,撤了残茶,重新为二人续了热水,“这茶两泡水后方才出色,你再尝尝。” 苏陵陵依言喝了一口,东乡侯挥手令丫鬟出去,才接着说道:“今日让你参加百花诗会,是新安的好意,也是爹的意思,想你久在江湖走动,不比寻常深闺女子,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定下终身,你们既见过了面,为父也就好定主张了。”他舒畅的啜了一口热茶,呵呵一笑,“那孙家儿郎,虽然不曾来过京城,他父亲当年奉命进京,曾与我相与过,关系很是不错,论起来,他也算是我后辈子侄,所以我……”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喧哗,从大门直往正厅而来,“侯爷,小世子摔伤了!”人未进来,已经有人大声嚷嚷。东乡侯双眉一皱,未及开口,一群人已经涌进了厅内。 苏燕笙躺在一块门板上,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右手托着左手,左腿弯曲,右腿无力地伸在门板上,不住喊痛,几个家丁抬着门板,想是被他骂过了,虽然走得快,手下却都极有分寸,尽力将那门板抬得平稳,以便减轻他的痛楚。 家丁们将门板轻轻放在厅中,东乡侯眼见儿子疼得汗湿重衣,自己手指刚刚碰上他的衣服,他便大声喊痛,吓得他赶忙撤手,又不知道摔伤了哪里,只怒向簇拥在周围的家丁小厮们喝问:“怎么回事!世子好好的会摔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家丁们见侯爷发怒,齐齐跪下,为首的连忙磕头:“回禀侯爷,世子今日偷牵了陆将军送的那匹马出府去试,小的们也曾说过这畜生还不曾驯熟,认生,防着它使性,世子执意要试,小的们苦劝不止,只得跟着去了,原担着心事,只说小心护卫就是了,不料那畜生性子恁地顽劣,世子才一上马,它就放开四蹄狂奔,我们一个跟不住,到底把世子摔了下来。” 东乡侯指着苏燕笙“咳“的一声,恨恨跺足,“陆将军送那马来时就说过这马出了名的烈,我也曾再三对你说过,虽然送与你,不经马房驯熟了万不许骑。你就是不听!” “笙儿,笙儿……”秋寄真闻讯赶来,见儿子疼得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掉,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忙抽了手帕为他擦拭,“总是这些下人们没用,这么多人,连匹马都看不住——大夫,大夫呢?”旁边下人忙回答:“已经请去了,想来就到。”秋寄真转而又朝东乡侯不满地说:“侯爷既知那马顽劣,就不该答应送给笙儿,惹得他心痒难耐,到底闯出祸来……”见苏燕笙疼得喊“娘”,忍不住着急,“这大夫怎地还不来!” “让开些。”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插进来。围拥着的下人们连忙齐刷刷让开,秋寄真一愣,却见苏陵陵过来,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观察苏燕笙的手臂和腿,显然是准备为苏燕笙医治,秋寄真看出她的意思,大是心焦,虽然不好挡在她身前,却朝东乡侯瞧了一眼。 东乡侯也不禁狐疑,他虽然知道女儿这十年来,在少林学了许多本事,却不知她还会医治跌打损伤,不由迟疑道:“陵陵,要不还是等大夫过来———” 苏陵陵却不理会他们,先是伸手托住苏燕笙耷拉的左手,在小臂上轻轻一捏,苏燕笙大喊一声:“痛!”秋寄真在旁边手足无措,喊了一声:“郡主!”连连向东乡侯使眼色,要他阻止苏陵陵。 苏陵陵似笑非笑,看都不看苏燕笙变形的俊脸,又伸手在他右腿上按捏,嘴上淡淡地揶揄:“东乡侯的世子就这点出息?敢骑烈马,就得有被摔下来的准备。” 苏燕笙一窒,看着自己姐姐那一脸淡定的神情,又看到她唇边那一抹嘲讽的淡笑,心下暗暗懊悔自己这窝囊样子竟给她瞧见了取笑,又见她手在自己伤臂伤腿上这里按按,那里捏捏,只得咬牙忍痛,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苏陵陵随口问了一声:“那匹白马大有来历,你可知道它为何如此性烈么?” “为什么?”苏燕笙最是爱马,总羡慕那些传说中打马江湖的侠客,也常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姐姐一样自由自在出去闯荡一番,他心里一直想问问苏陵陵江湖到底什么样子,可这个姐姐对他,连笑容都是没有温度的,他也只能敬而远之,难得她主动跟自己聊天,顿时眼睛一亮,连痛楚也减少了几分。 “当年周穆王驭八龙之骏,巡幸四方,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其中的超光宝马,又名白义。《大乘**经论》中云:四梵行者,一者独、二者满、三者清、四者白。不共他相应者,是独义,由此行不共外道同行故……”她一手扶在苏燕笙的右腿膝盖上,一手握住小腿,睫毛底下的眼眸一瞥,见苏燕笙正听得津津有味,恍然出神,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手下猛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苏燕笙大叫一声,冷汗涔涔而下,秋寄真连忙扑过去,双手颤抖,想去检视他的右腿,却又生怕碰疼了他,只颤抖地问:“笙儿……你……你没事罢……”眼中已是掉下泪来。待要说苏陵陵几句,终究不敢。 苏陵陵却不看她,只轻轻放下袖子,又随手拂拂衣衫,好整以暇朝苏燕笙说:“站起来试试。” 苏燕笙剧痛过去,听她一说,半信半疑,轻轻动了动右腿,又动了动,果然发觉不疼了,便要起来,一旁的家丁连忙搀扶他起来,他在家丁搀扶下走了几步,左腿因为长时间蜷缩有些酸麻,那条摔伤的右腿却果然无碍,不由大喜,脱开家丁的搀扶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腿没事啦!”他一喜之下一个转身,却忘了左臂犹自挂着,这一下又疼得他呲牙咧嘴,索性托着手臂送到苏陵陵面前,满脸讨好的笑:“姐姐既然是神医,一客不烦二主,就把小弟的手也治好了吧。” 苏陵陵微微撇嘴,“你的腿是脱臼了,容易接上,左臂却是折断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等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给你治罢。” 苏燕笙闻言垮下了脸,东乡侯与秋寄真犹是不信,围在他身边观察他的腿,你一言我一语只是问他可真不疼了没,苏陵陵退到人群外,看着父亲那满脸的关切神色,无来由地突然心口微微一疼,像是被极小的绣花针轻轻刺了一下。 转身离开时,众人都未曾留意她的神情变化,厅外伺候的丫鬟只见得郡主眼神格外温和,面上微微而笑。 ------------ 第三章,出门 东乡侯府前后三进,第一进为东乡侯接待宾客所在的正堂,左右各附有一带耳房,是仆役小厮们居所,二进是他的书房及日常起居之所,三进便是内院,为侯府女眷所居,北边一带是所不大不小的花园,正是苏陵陵所住的殿春园,在后院独坐一隅,是她母亲生前亲手布置而成,虽然历经十年,却不曾动过一砖一瓦一桌一椅,园内伺候的也大都是母亲手里用过的旧人,十分爱惜这个小园子,园内曾种满母亲最爱的各品芍药,园子的名称也由“多谢化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的诗句而来。此时未当芍药之令,但芭蕉翠竹,映衬着红楼朱窗,粉墙青瓦,却颇有一番精致景致。 到了自己房中,贴身丫鬟流苏已然笑嘻嘻迎了上来,在银盆里倒了热水,待苏陵陵洗手洗脸,在桌边坐下,她又早麻利地倒了一盏茶来,一边递给苏陵陵一边笑:“郡主吩咐我抄了一天的经,也不带我进宫去逛逛,诗会可热闹吗?” 苏陵陵微喟一声,秀气的眉尖现出一丝疲惫之色来,推开她递来的茶盏,“方才在厅上喝过茶了。” 流苏是她从小随身的丫鬟,自五六岁就跟在她身边,比她父母还要熟悉她的习惯,也最是了解她的心性,见了她的神色,便知她不愿意多说,当下将茶放在桌上,“郡主累了么?可要吃点东西?歇一歇?” “不吃了。”苏陵陵揉揉眉心,“我睡一会,不要让人来吵我。” 流苏答应了,展被铺床时,又回头一笑,“听前院的妈妈说,晚上似乎府里请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宴席是二夫人亲自安排的,说不定郡主也得出席……” 苏陵陵厌烦的微微摆手,流苏住了口,悄悄看了她一眼,却恰好看到她脸上一丝微微的落寞,这样的神色极少在她脸上出现。流苏有些诧异,动作停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利落地服侍她睡下,顺手抓了一把素馨香添进汉螭白玉香炉里,见苏陵陵合上了双目,才放下帐帘,轻手轻脚地去了。 锦衾熏得很暖和,枕头里塞的是秋天晒干了的菊花菊叶,细细闻还带有一股微微苦涩的菊花香儿,房间里十分安静,白玉香炉中袅袅的白烟淡淡的,隔了蜜色的纱帐,彷佛浮着一层朦胧的云。这样静谧馨香温暖的氛围,若在今日之前,她躺下一会,也就睡着了,但流苏才一出去,她便睁开了眼睛,向左翻了个身,闭上眼,又向右翻了个身,仍是睡不着,又睁开了眼睛,索性盯着雕花木格的床顶怔怔发呆。 东乡侯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孙弦寂—— 眼前的白烟幻化出他温和朗润的脸庞,阗黑的眸子在空中望着她,唇边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无来由地,她脸上突然一热,闭上了眼睛,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这一觉睡得极长,流苏几次蹑手蹑脚进来瞧看,都见她睡得沉沉地,颊边还带着微微几分笑意,彷佛睡得十分适意。 “流苏,什么时辰了?”她懒懒地伸了伸手臂,睡得久了,浑身无力,一把青丝拖在枕畔,也懒得动弹,记忆中彷佛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女儿情态,自己也觉得娇愵不胜。 流苏一边勾起帘子,一边抿嘴笑:“郡主睡得好大一个觉,定是今日进宫累了,已是申时了。” “哦,睡了这么久。”她慵懒地倚在床头,看着流苏忙碌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挂好帐帘,备好热水,又替她取过外衣,摆好鞋子,这才一边下床穿衣一边自嘲,“一回了家,就懒了,若还在少林,几时曾有晏日睡觉的道理,若这样懒法,早被师父赶出山门了。” “少林是少林,侯府是侯府,郡主在少林的时候,就因为身为女子,遭了许多非议怀疑,郡主为了替大师父争气,比别人更加刻苦,好好的侯门千金,却吃了多少别人想不到的苦,如今回了府,也该轻松轻松了。” 苏陵陵微微一笑,向金盆中掬水洗面,一面随口问:“你说晚上的宴会请了谁人?”半晌却不闻流苏回答,她诧异地回过头,流苏垂下睫毛,答道:“是二夫人请客,我也不知道。”停了一停,又彷佛解释般说:“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趁早说真话罢。”苏陵陵洗脸净手,顾自走至铜镜前挽头发,看也不看流苏,“你这丫头想在我面前说假话,道行还不够儿。” 流苏有些心虚:“我怕郡主醒了叫我,一直守在前厅,没去打听。” “你若有这么忠心,就不叫流苏了。”镜子里映照出她整理妥帖的修长身影,睡足了的脸庞尚留着两片动人的红晕,眼眸却已经清醒的如两颗闪闪的星子,腰间的锦带束着窄窄腰身,更显得亭亭俏丽,文采精华,一扫先前的慵懒颓迷之色。“我知道我一睡着,你必定就找你那几个好姐妹去说东道西去了。”她转过脸,“想必是打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还要瞒着我?” 流苏正待答话,苏陵陵却又突然对着门口说:“进来吧。”流苏诧异地转身一看,木格门框边果然笑嘻嘻露出一张脸,却是苏燕笙,苏燕笙脸上带着明显的讨好神色,“姐姐……” “有事?”苏陵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的左臂已然包扎好了,用纱布吊在头颈中,也梳洗过了,冠发齐整,换了衣裳,比起下午疼得眼泪鼻涕的样子,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苏燕笙眼中闪烁着崇拜之色,虽然还不免忸怩,却还是鼓起勇气跨了进来,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只得尴尬一笑:“姐姐你房中……好香。” “说吧,什么事。”苏陵陵神色冷淡,却示意让流苏将炉里的香灭了。 “我就是想问问姐姐,”苏燕笙见苏陵陵并无不悦之色,才放心地跟着她在桌子边坐下,讨好地笑:“姐姐给我接骨那会,说那个白马……说了一半……” 苏陵陵已知他的来意,见这异母弟弟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热切,眼巴巴望着自己,显然十分盼望自己将那白马来历说全,由不得一笑,“你不好生休息,跑来找我,就为了这个?想不到你倒还真是个爱马之人。” 苏燕笙赧然说:“小弟愚钝,请姐姐接着说说吧。姐姐当时怎么一见就知道那是匹烈马呢?” “穆王八骏中的超光宝马,就是我跟你说的白义,此马通体白毛,一尘不染,其色为群马之首,天生灵性过人……” “莫非我这匹白马就是白义?”苏燕笙兴奋地睁大眼睛。 饶是苏陵陵素来对他冷峻,也忍不住微笑,“那是上古名驹,哪里能够到你手上。你这匹马虽然也白,但是臀上有斑,状若雪花,只是其斑色白,轻易看不出来,西方草原有一种名马,叫做八鹿飒,全身有斑,体轻强健,神骏过人,你这匹白马,应该是白义与八鹿飒的后代,是匹混血马,只是也传了不知多少代了,虽然如此,但比起平常的凡马,也就称得上是匹神驹了。不要说是白义,就是第一代的混血马,那也不是你能够驾驭得住的,如今这匹白马虽然性烈,但假以时日,好好**,以后还是可以做你的坐骑的。” 苏燕笙听得入神,一听到最后苏陵陵说自己可以驯服这匹白马,不由喜动颜色:“姐姐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然姐姐如此了解马性,不如你帮我驯服这马吧。” 苏陵陵见他得寸进尺,不由微“哼”一声,“骏马极通人性,它也瞧不起事事依靠他人之人,你若想驯服这马,就得亲自动手。” 苏燕笙嘻嘻一笑,点了点头,又有些艳羡地瞧了瞧苏陵陵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少林寺是天下武学之宗,姐姐你是达摩堂首座亲传,数百年来少林第一位女弟子,定然本领不凡,能否指点小弟一二?将来也带我去江湖上闯闯。” “你先将手臂养好再说吧。你是东乡侯世子,将来继承宗祠,自有你要承担的责任,你要跟着我去江湖闯荡,只怕你母亲第一个不肯。”苏陵陵想起秋寄真从小便不让苏燕笙与自己接近,处处防备,生怕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受了自己的算计,唇边顿时露出一丝微微冷笑。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苏燕笙十分不满,只是想想母亲的反应,也顿然失望,但随即又兴高采烈起来,“姐姐你若是嫁给万海之王的儿子,将来居住东海,我就可以去探望你了……” 话未说完,忽见苏陵陵朝他冷然一望,顿时喉中一窒,情不自禁住了口。 “谁说我要嫁给万海之王的儿子?” 苏燕笙见她脸上冷若冰霜,不由缩缩脖子,“我是刚才听见流苏她们偷偷在议论的,说是今晚请客就是……”眼见苏陵陵眼中神色越来越冷,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我手臂疼得厉害,姐姐,小弟告辞了……”一转身,便溜之大吉。 “二公子……”流苏恨恨地顿脚,却见苏陵陵冷冷的眼神直望过来,知道搪塞不过去,才嘟嘟囔囔说:“侯爷今晚本来请了个客人,偏偏那是个不识抬举的小子,一听侯爷请他,他胆子小,吓跑了。” 苏陵陵眉毛一挑,望着她:“那跟我有关?” 流苏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来,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期期艾艾地说:“那个人……本来侯爷是……听说侯爷本来是有招他为郡马的意思的……” 苏陵陵心里霍然一跳,脸上神色顿时冷下来,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问了一句:“是谁?” “听二夫人房里的桐花姐姐说,是万海之王的公子,姓孙。” 房里忽然静默下来,流苏忐忑地望望苏陵陵,苏陵陵脸上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神色,细心的流苏却从侧面看到她白玉般的一只耳朵突然红起来,她自小熟悉苏陵陵的习性,便知苏陵陵心中定然已经十分恚怒,当下不敢再去触犯,只搭讪着去端洗脸水,苏陵陵却突然叫:“流苏!” 流苏忙应了一声,苏陵陵面无表情地吩咐:“将我的包裹取出来,备马!” “郡主要去哪儿?” “回少林!” 冬日里太阳下得快,苏陵陵与流苏两匹快马从侯府出来时,浑圆的太阳还像一个大鸭蛋黄般挂在西边的山头,出了城门,却已经落山了,只留下满天余晖,橙红紫黄,幻化出一片冬日少见的瑰丽。 “郡主,天色将黑,我们这时候出城,去哪里投宿呢?”流苏有些担忧的望望苏陵陵的神色,这郡主打小儿就有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从来不听别人的,如今又从侯府不辞而别,分明是在跟老侯爷赌气。想想又得跟着她回那少林寺,流苏不由有些泄气,她好不容易跟着郡主回一趟京城,吃没吃够,玩没玩够,逛没逛够,这就又得回那阿弥陀佛的寺庙去了。 苏陵陵默然不答。她自在少林习艺后,前五年潜心习武,到后五年,开始跟着俗家的师兄弟们一块儿在江湖历练,因她武功既高,容貌又美,且以皇家郡主之高贵,而成为少林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女弟子,颇有传奇色彩,所以在江湖上很快便闯出了自己的名头,到后来她兴之所至,一年之中,总有小半年带了流苏四处走走,天下十停之中也走了有二三停。 到了城郊,天色已晚,风冷夜寂,官道上再无行人车马痕迹,苏陵陵一拉缰绳,纵马狂奔,流苏知道她心中不豫,也不敢多说,只打马紧紧跟上,这一阵奔跑,只跑得人和马都汗流浃背。刀锋一样的冷风从苏陵陵额头上掠过,敷面的薄纱紧贴在了脸上,那猛烈的风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白色披风的下摆在风中高高扬起,在夜色昏瞑里彷佛一只巨大的白***。 流苏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颠散了时,苏陵陵的马终于慢了下来,流苏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汗,“郡主,不如去通州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吧。” 苏陵陵取出绣帕,拭了拭汗,这一阵纵马,才觉得心胸舒畅,心底那一点不快也终于消散了。她松了缰绳,任由坐骑慢走歇力,却见一勾斜斜的银月,已不知何时悄悄挂在了山头,清光泠泠,月旁一颗星子,时亮时暗,令她一霎那闪过一丝恍惚…… ”郡主,郡主?”流苏见她不回答,连叫了几声,苏陵陵才回过神来,月色下朝流苏一笑:“走吧,再一会就可到通州了,在那里住一夜,明天再走。” “我们回少林吗?” “不。”苏陵陵微一思索,才说:“先不回少林了,咱们一路逛逛,索性去山东找大师兄,上次大师兄说起他们那里,二月二龙抬头,极是热闹,等在那里过了春龙节,再做打算罢。” 苏陵陵的大师兄,名唤齐凤栖,是少林方丈亲传的俗家大弟子,在一众师兄弟中威望最高,江湖上名头极大。他原是山东武林世家之后,六岁便入少林学艺,自少林学成满师后,归家开创临济宗,为人豪阔沉稳,扶危济困,大有侠义之风,因此在山东提起临济宗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苏陵陵初入少林,齐凤栖是大师兄,苏陵陵是小师妹,两人年岁相差十来岁,她的入门功夫便是齐凤栖代师传授,齐凤栖对她有如长兄,照顾有加,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流苏少女心性,最喜玩乐,听了高兴得拍手称妙,“年前分手时候,齐爷还跟我说过许多他那儿好玩的好吃的,让我有空跟着郡主去玩儿,如今咱们就去他家,算是给他拜个晚年,嘻嘻,少不得让他给我封个大红包。” “你这丫头,一听有好吃好玩的就两眼发光。”苏陵陵知道流苏是故意说得热闹,好让自己开心,不忍拂她心意,当下报以一笑,“大师兄向来出手大方,岂会小气。只是这新春佳节,咱们又是第一次上门,也得备份厚礼才是,纵然大师兄不在乎,他还有老母在堂,也要拜候老人家才是道理,你一路上好生留心着。” “是,郡主!”流苏嘻嘻一笑。 二人不多时便进了通州地界,路两旁青山将尽,转过一个拐角,已可遥遥望见通州的灯火,错落在远处的黑暗里,昏黄的小小的光点在这冬夜里似乎分外有种温暖的感觉,流苏精神一振,不由自主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苏陵陵望着她娇小的背影,不由一笑,正要出言提醒她小心,路旁的树林中,却忽然响起一缕幽幽的箫声。她于音律虽不精妙,却也研习过一阵,洞箫声大多高如水,低如雾,如东坡居士《前赤壁赋》所言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以幽咽飘渺见长,但这箫声却冲和高远,十分清越,可见吹奏者并无幽闷郁郁之情,反倒别有心胸。只是这样的冷夜,这样的地方,又是在这样如钩的银月下,吹着无心,听着有意,忍不住勾起人淡淡的愁思。 流苏也听到了箫声,“咦”的一声,勒马转身,见苏陵陵停在道中,凝神听箫,刚要出口的一句“大半夜谁在林中吹箫,莫非是个鬼?”便咽了下去。 苏陵陵翻身下马,循着那箫声,下了官道,轻轻步入林中。流苏熟知她生性,见她神情专注,也不呼唤,下马拉过缰绳,自去栓马等候。 冬日里的树林,满是枯枝杂叶,苏陵陵耳听得箫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一棵大树背后,转过去时,脚下踏着了一截枯枝,极细微的“趴”的一声,那箫声却骤然停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如流风回雪一般传过来,却带了一丝微微的温意:“这寂寂冷夜,新春佳节,莫非还有如我一般的羁旅之客闻箫而来?想足下必也是位不俗之客……”随着声音,大树后转出一个身影来,在林间杂错的树枝阴影下,借了淡淡月色,依稀可以看得清他疏朗的眉目,一袭宽松的云白袍子,快要与月色融为一体,衬得他如一棵挺拔的松树,那支紫箫已然斜斜挂在了腰间,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飘然与闲逸。 “是你?”苏陵陵大出意外,微微一惊,几乎没有片刻思量迟疑,脱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孙弦寂!”叫的如此顺口,彷佛是在告诉对方她已经在心里反复呼唤了许多次似的,才一出口,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好在她的身影恰好隐没在树下的暗色里,除了自己,无人知道自己脸上发热,脚下却踌躇起来,下一刻已突然明了为何他此时此刻会在这里的原因,顿时暗暗咬了咬唇。 孙弦寂脸上挂了微微的笑意,浅淡而温和,因为天冷,呼吸间带了稀薄的白雾,若有似无,眸子里闪着两个小小的月亮:“原来是苏小姐——苏郡主。”他彷佛并不曾留意苏陵陵小小的窘迫,目光依然如二人初见时候那般澄澈坦荡:“苏小姐也爱在月下驰马?” 苏陵陵不语,微微带了一丝挑衅地对上他的视线,他似乎并不受阴影的影响,凝视着她的双眸,恬淡而沉静,那抹始终温和的微笑像春日熏熏的清风和夏夜溶溶的月色,终于化解了苏陵陵心头那一丝因见他而重新勾起的莫名的怨怒,沉默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一笑,“我想孙公子也并不见得喜爱这冷夜荒郊罢?你我来此的目的,只怕是一样的。”她步出了那片暗影,月色兜头兜脸洒落在她身上,浸润得她青黛的眉发似笼了一层淡烟,薄纱覆盖的脸上,只有一对眼睛亮晶晶的。 孙弦寂双手合拢,微微躬身,长袍的广袖飘然,对着苏陵陵施了一礼,声音真挚而歉然:“弦寂向小姐赔罪了。” 二人都是绝顶聪明七窍玲珑的人,自然不用多说。苏陵陵不肯受他的礼,当他一拜之时,已轻轻飘开,让在一旁,乌黑的睫毛一垂,又抬起来,心底也已经如宁静的月色一般平和,索性说破:“孙公子何必言歉,若这样说,倒显得陵陵小气了。公子无意陵陵,陵陵自然也无意公子,旁人热心便罢,你我不用多心,我观公子气度风华与旁人不同,料来不会因此而生嫌隙。” 孙弦寂唇角的笑意更深,望向她的眸光已然带了几许微微的赞意:“卿乃佳人。” 苏陵陵闻言亦是一笑,就在这一笑之间,化尽芥蒂,这寒冷的树林中,彷佛也如春日的和煦,且有一种轻松温和的气氛在两人间浅浅流转。 “方才听闻公子吹箫,一曲未完,为我所扰,何不吹完了它,也好各自赶路。” 孙弦寂含笑摘下腰间的箫来,“玩耍而已,请小姐指教。”双手按拍,横箫而吹。 苏陵陵背对着月光,注视着他,神思从萧曲中恍惚开去,这样淡定从容的一个男子,风骨清新,飘逸若仙,整个人似一块被春风春水洇透了的温润美玉。她心中蓦然生出二十一年来从未有过的一种酸酸涩涩的心情,周匝的星斗幽幽,冷月瞑瞑,都化作了虚无,千山寂寂下,有一丝丝的淡淡喜悦和微微的失落纠缠着衍生,淡若无味地从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窜了上来,渐渐浓如烈酒。 一曲终了,袅袅的余音尤自颤颤在林中,二人一时都不开口,彷佛在各自回味这一曲箫声,半晌,苏陵陵才忽然笑道:“孙公子的箫声便如人品,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全无一点伤春悲秋思慕泣诉之音,只是这曲《琴箫引》乃是琴箫合奏之曲,有箫无琴,未免少了许多韵致。” “咱们行囊中不还带的有郡主心爱的绿绮琴么?等我去取来,郡主与孙公子就好合奏了。”身后突兀传来流苏笑嘻嘻的声音。原来她拴好马匹,跟了进来,见二人说话,也不便打扰,便不言候站在十几步外,此时听苏陵陵说有箫无琴,这才插嘴。绿绮是上古名琴,曾为汉代梁王所有,转赠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挑动文君夜奔,成就千古佳话,东乡侯当年重金购得,送与夫人,又传给了女儿,为苏陵陵心爱之物,苏陵陵的母亲精通音律,雅擅书画,她从小得母熏陶,琴棋书画自然造诣不浅,每次出门,这些随身心爱之物,多半都带在行囊中,以解旅途寂寞。 “棋逢对手,乐逢知音,多为随心随性之举,需得心意相通,志趣相投,方能兼金双壁,缀玉联珠,不然便成了生硬造作了。”苏陵陵微微一笑,朝孙弦寂坦然说道:“孙公子的箫声极佳,我的琴音也不俗,只是你我二人此刻心意相隔,定然无法奏出汤汤清音,反到落了窠臼。”她微笑的理理衣襟,“今夜得闻公子天籁之声,已足慰旅途苦寂,夜色将深,风寒露重,我们还要赶路,就此与公子别过了。” 孙弦寂微微点头,笑容漫漫洒洒泛在清俊的脸庞上,十分适意畅然,也不多说,只微笑说道:“我看小姐也是从京城往通州去的,这里到通州只有一条官道,别无岔路,只怕小姐暂时还不得与我别过呢。此时夜深了,我护送两位姑娘到通州吧。”他说的诚恳,苏陵陵一想果然,便点了点头,转身在他周围一打量,却没什么发现,“你的马呢?” 孙弦寂笑而不答,自袖中取出一个银哨子,一声唿哨,清亮悠长,不多时,林外便响起马蹄声,在林边停下,随即一个脚步声踏踏而来,林外过来一个人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公子,你这突来的雅兴总算完了吗?我倒睡了一觉,就是冷了些。”却是一个跟流苏年岁相仿的少年,精干伶俐,林中看不真切,但听声音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这是我的书童延诏。”孙弦寂朝苏陵陵笑说,又朝那人说,“这是东乡侯的郡主,正好也要去通州,我们做个伴儿。” 那延诏蓦然见林中多了两个女子,微微差诧异,听孙弦寂说了,“啊”的一声,竟有些兴奋,朝苏陵陵深深打了一躬,起身好奇地不住朝她看:“我听卢彦相公说过,小姐是少林寺唯一的女弟子,十分厉害的……” 孙弦寂轻轻笑骂了一声,“无礼。” 苏陵陵也不以为意,这十来年她早已习惯旁人好奇惊异之色,只笑笑作罢。四人出了树林,各自上马,因离通州已十分近,也不着急,在月光下不紧不慢策马而行,苏陵陵与孙弦寂在前,苏陵陵因自己父亲好友皆有撮合二人之意,生怕他误会,反倒不好过分与他畅谈闲聊,只怕显得过于热络,故而孙弦寂说一句,她答一句,十分客气,倒是延诏与流苏落后十几步,二人皆是少年心性,且都有些好奇对方的主子,各为其主,故而抢着挖掘消息,你一句我两句,说得十分热闹,到得通州时,已经十分熟络了。 这一夜宿在通州,一宿无话。第二日孙弦寂刚自起身,延诏从外面进来,沮丧着脸说:“公子,苏小姐她们已经走了。”他一路上难得遇到流苏这般年龄相仿又说得来的朋友,心中只盼一路同行,故而一早起床便借着送早餐去打探流苏起身了没,谁知早已人去屋空,店伙正在收拾整理,到柜台上一问,才知道苏陵陵与流苏一大早就已经走了,还在柜上留下一锭银子,将他主仆的房钱也都付了,不由大感失望,呆了一阵,才回来禀告孙弦寂。 孙弦寂心中暗想:“这郡主好生骄傲。必然是因为我在京中婉言相拒,伤了她的自尊,虽则昨夜相逢,彼此已不介怀,但她为了表示与我无意,特避嫌隙,故而不肯同行,反要先弃我而去。正可见她心中介意,才会如此……”想到这里,心中微微歉疚。 转眼瞧见延诏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笑斥了一声:“你这小舍!恁地没出息。”转念又想:她此番出京,多半一路往河南嵩山少林寺而去,我从山东回江浙,虽然不是同路,只是通州就一条官道,到了元州方能分道,若是中途再遇上,反而多有不便,不如多等半日,错开为妙。于是带了延诏,在通州逛了半日,找了一家酒楼用了午饭,才慢悠悠上路。 ------------ 第四章,鬼市 山东自古民风彪悍,多出豪爽鲁直之辈,“炕灰未冷山东乱”,正点明了山东人的特性,全省各地习武之风甚盛,而尤以泰安为最,泰安州因五岳泰山之名而天下闻名,人物风华,街市房屋皆为全省之冠。 这一日临近泰安城,苏陵陵主仆二人正赶路间,忽听得銮铃乱响,马蹄声疾,转眼间来已至身后,苏陵陵不欲与人争道,早在听到声音时,便和流苏将马拨到一旁,让来人先过,只见四五匹高头骏马奔雷一般从身边掠过,马上骑士个个身手敏捷,不暇他顾。只当先一匹马掠过苏陵陵身侧时,微微转头,眼角一掠苏陵陵,轻轻的“咦”了一声,马上那人一声红衣,披风扬起,微闻发上金铃叮当之声,也只转眼便已远去。苏陵陵目力何等凌厉,早在这人转头一瞥时,已看清是个姿容俏丽,一脸英气的女郎,待见她飞扬的披风上隐隐绣着一只九天青鸾,顿时想起一人来。 流苏虽不曾看清,因这些人在道上旁若无人策马如飞,带起一阵灰尘,呛得她咳嗽了两下,不由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这些人好生狂妄无礼。” 苏陵陵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待进了城,便径自前去齐家拜访齐凤栖。 齐家是泰安首望,传承百年的大世家,进城一问无人不知,泰安城东坊西市,齐家老宅正在当中,十几世经营,屋宇连绵,檐角层叠,整座府邸足足占了一条街,正门似是刚修葺过,一色崭新油亮,门口蹲着两只大石狮子,挂着齐府的匾。门房听得是齐家家主的师妹来访,又见苏陵陵通身气度不凡,已知是那位独一无二的少林女弟子,亦是朝廷册封的郡主,不敢怠慢,立即延请进去,一边笑着说:“郡主请!家主上午出门,尚未回来,请郡主厅上待茶,小人去禀知老夫人,再派人去寻家主回来。” 原来齐凤栖醉心武学,身为临济宗宗主和齐家家长,又是少林的俗家大弟子,平日里事务繁杂,三十多岁尚未娶妻,家中主持家务的仍是他的母亲齐老夫人。故而有女客来访,都由齐老夫人接待。 苏陵陵听得齐凤栖不在家中,微一犹豫,问道:“大师兄去了哪里?我瞧泰安城中来了许多武林人物,不知道近日有什么事么?” 门房躬身回答:“泰安二月二龙抬头年年盛会,只是今年特别热闹些,因今年泰安知府新上任,想要别出心裁,将场面做得甚大,商定从二月初一至初三日举行文武大会,会后更有花国状元选举,由城中耆宿,分别主持,家主被选为武林大会的主持,连日来皆为这事忙碌。今日是去会馆中接待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了。” 苏陵陵点了点头,和流苏在客堂上坐了,丫鬟碰上茶来,流苏自来熟,拉了那丫鬟诘诘呱呱的询问二月二盛会,又朝苏陵陵说:“小姐,正好赶上这一场热闹,咱们来得真巧。” 等了没多久,就听得厅堂后面微微响起脚步声,丫鬟扶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夫人出来。正是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虽然年过五旬,但精神健朗,看着十分和蔼,发髻上插着玉簪,穿了一身秋香色遍地金的褙子,收拾得也十分雍容利落,笑呵呵地说:“早听凤栖说起过有一位天下无双的小师妹,又是朝廷的贵人,盼着一见,如今可算如愿了。” “老妇人安好。”苏陵陵带了流苏给齐老夫人行礼,齐老夫人知道她是朝廷敕封的郡主,不敢托大,连忙扶住了不让她行礼,口中忙说:“使不得,老身不过民间一老妇,如何敢让郡主对我行礼,照理来说,还当老身给郡主行礼才对。”一边拉着苏陵陵的手,一边打量她,忍不住“啧啧”赞叹:“天下间真有这样的人物,老身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陵陵让人呈上礼物,她有心的人,选的都是适合老年人所用花样颜色的绫罗缎匹,或是阿胶鹿茸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额外还有一些京城特产吃食,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准备的,不是随便拿几样敷衍的。所以齐老夫人十分高兴,拉着苏陵陵的手问长问短,又问她因何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去少林寺那等苦修之地学武。 去少林学艺的事情,历来是她的忌讳,牵涉亡母,自然不愿细说,便含糊了几句,老妇人见她虽不是十分热络伶俐的人,但有问必答,落落大方,显然是家教极好,生得又美,气质高贵,心下倒有些可惜,暗暗想:凤栖年已三旬,整日里忙这忙那,就不肯娶妻,莫非在少林寺一同学艺,心里喜欢他这郡主师妹?若是能成,自然是极其好的,只怕门户不当,我家虽然是世族,却并不是勋贵官宦之家,人家未必肯呢。 虽然这样想,到底存了心思,对苏陵陵更加热情周到,一时劝她喝茶,一时又劝她吃果子用点心,又怕她等的着急,安慰道:“已经打发小子们去找凤栖了,只怕这会子就要来了。郡主莫心焦,遇上二月二的盛会,好歹多住几日,瞧了热闹再去。”又吩咐丫鬟们传话下去,赶紧把最上等的客房再好好布置收拾一番。 苏陵陵聪明绝顶的人,看了齐老夫人盛意拳拳,已经猜到了几分她的用意,但她和齐凤栖彼此都知是兄妹之情,光风霁月,倒也不怕老夫人误会,这种事又没法解释,想着等齐凤栖回来,住得几天,自然也就明白了。 不一会儿,就听得厅外步声朗朗,进来了七八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一身玄色衣袍,领口袖摆缘着金线,剑眉斜飞,五官俊朗刚硬,虽是有些粗粝,却充满了阳刚英烈之气,踏着大步进来,人未进厅,笑声已经传了过来:“小师妹!真的是你,年前你曾说有空要来我这里玩耍,我还当你是随口一说呢,没想到真的来了。” 苏陵陵还没答话,流苏已经笑嘻嘻在一旁说道:“给齐爷请安了,我和小姐来给您和老妇人请安,虽然迟了几日,还算拜个晚年。” 齐凤栖哈哈一笑,说道:“你这小丫头,哪是来给我拜年,只怕是来讨新年红包的吧。”他和流苏也十分相熟,流苏娇俏伶俐,嘴儿又甜,在少林寺里十分得几个师兄弟们喜爱,玩笑惯了。 苏陵陵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却忽然觉得一道眼光刺了过来,抬眼看去,只见齐凤栖身后站着一位高挑的女郎,身姿婀娜,五官朗丽,英气勃勃,绛红色的披风上绣着一只九天飞鸾。 身旁的流苏“咦”的一声,低声叫道:“小姐,是那个……” 苏陵陵点了点头,已认出这女郎就是在道上纵马奔驰的那个。齐凤栖已经先给众人介绍了苏陵陵,又一一介绍他带来的这几位,都是来参加文武大会的各路俊彦,介绍到那女郎时,齐老夫人笑着说道:“我正愁这府里也没个正经女主人,我又老了,怕无人招待陪伴郡主,正好飞鸾来了。”转头对苏陵陵说道:“飞鸾是泰安总兵于大人的千金,倒和我投缘,不爱在绣楼里坐着,常跟着凤栖骑马射箭,是个巾帼丈夫,我这府里冷清,每常多亏她过来陪我说说话。你们小姑娘家定然投缘。” 于飞鸾已经听齐凤栖先介绍了苏陵陵,她自然早就听过齐凤栖的这位传奇小师妹,当下目光中有些奇异,又有些探究地打量着苏陵陵,论身份,她是总兵的小姐,苏陵陵却是敕封的郡主,她是恭敬该拜见的,但她不知道是自恃地主,还是不把苏陵陵放在眼里,只简单行了个见面的礼节,面上虽挂着微笑,语气却很疏离地说:“早就听齐哥说过,他的小师妹人称春雪白梅,生得又美,本领也高,如今郡主难得来做客,不要外道才好,齐伯母年纪大了,难免精神短些,郡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就成。” 苏陵陵对于飞鸾虽不熟悉,却也是听齐凤栖提起过的,齐凤栖心粗,又不在儿女私情上做文章,但她却从齐凤栖的三言两语中听出这位总兵小姐,定然爱慕自己的大师兄,她怕自己大师兄不开窍错过姻缘,还曾好意提醒过齐凤栖,齐凤栖却一笑了之,只说和于飞鸾只是朋友,只因为于飞鸾常来陪伴自己母亲,所以熟悉了些,让她不要胡说。如今一见面,看了于飞鸾这神情态度,知道她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情敌了,又觉得她太过小气尖酸,看在齐凤栖面上,敷衍了几句,便不愿意再搭理她。 齐府安排宴席时,于飞鸾见苏陵陵气度高华,除了和齐凤栖谈笑自若,却和众人都落落不合,饶是如此,那一干来参加大会的人士中,好几个年轻俊杰都对苏陵陵惊为天人,苏陵陵越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们越是愿意奉承。于飞鸾素来就自负美貌,又以总兵小姐的身份,在这一群人中已经习惯了被人捧着,如今见这些人都转而去向苏陵陵献殷勤,更是不悦,说话之间,总有意无意针对苏陵陵。 宴席未散,苏陵陵心中已经厌倦,托词劳累,辞了出来,到了自己客房,流苏已经把自己带来的行礼打开归置了一番,见她心头闷闷,也料到了三分,愤愤说道:“郡主不用理会那些人,一个总兵的女儿罢了,还敢在我们面前张狂,不是看着齐爷的面子,我先说得她下不来台。”一边去倒茶,一边又说道:“郡主要是累了,就早点歇了吧,明儿咱们上街逛去,我才听府里的丫头说,泰安地面果真热闹的很,白天不说,到了夜间还有鬼市,酉时正开市,一直到丑时方散,听着虽然恐怖,据说只要你想得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有,小姐一定喜欢逛。” “京都西市通天桥下也有鬼市,”苏陵陵随口说道:“有什么恐怖的,最早交易的多是些不法之徒,偷盗之物,甚至有些盗墓开棺所得,白日里不好光明正大地兜售,所以就趁着夜间偷偷摸摸交易,后来因为名气大了,热闹起来,倒成了个正经集市了。你若想去,咱们现在就去吧。” 流苏拍手叫好,当下主仆二人收拾了出来,见那边厅上说话谈笑之声不绝,知道宴席未散,于是跟齐家的下人说了一声,问清了鬼市所在,慢慢逛着去了。 泰安的鬼市虽不如京城规模大,但也十分热闹,在城东最偏僻处一块空地上,据说建城之时,是一处乱坟岗,又曾做过刑场,后来荒废后,因为都嫌那里不吉利,也无人造屋居住,一直闲着。不知哪时起,一些小偷窃贼,乃至江洋大盗,摸金校尉之属,借了这地方偏僻无人,暗中销赃,因都是些非法所得之物,价钱自然便不如正经交易,所以也经常有人淘换到一些好物件,慢慢地人便多了起来。 一些商贩们见有利可图,索性晚上就到这地方来搭棚子卖吃食酒水,到了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市集,不但再不见一丝鬼气,反而热闹非常,各类摊贩林立,珠宝首饰,成衣皮草,书籍乐器,古董瓷器,应有尽有,还有买卖奴隶的,捧钵乞讨的,卖唱的、歌舞的、拉三弦儿的,卖馉饳儿、扁食、汤面、茶食的,简直是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外地来的客人们每来泰安,都说这鬼市不可不游。更有城中爱收藏古董古物件的,常来市场上溜溜,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淘到好货。 苏陵陵和流苏来的时候尚早,鬼市刚刚开市,人还不多,陆陆续续的摊贩们在地上铺着大油纸,或推着板车,正在整理摆放自己的货物。卖馉饳儿的摊上高高挑着一盏气死风灯,汤锅上的热气冒得白雾腾腾,在这寒日里充满了烟火气息。 流苏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每个摊子前她都要流连一番,苏陵陵可有可无地跟在她后面,倒似成了她的跟班。 “小姐,你看这个。”她站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面前,摆摊子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穿着蓝布大棉袄,打扮得爽利洁净,卖的也都不是简单粗糙的市卖货,却是一色竹雕的小圆盒子,古朴素雅,盒内盛的水粉洁白细腻,胭脂色如鲜花,都十分精致。流苏一手捧着一盒玫瑰胭脂,另一手又拿了一盒紫茉莉香粉,喜得不知道选哪个好。 苏陵陵在少林住了那么多年,这些调脂弄粉之事早就一概免却了,倒是见这些小竹盒子雕刻得大方雅致,忍不住也拿了一盒在手心里细看。 “我家的香粉胭脂都是我跟妈妈自己做的,最是细腻好用,小姐买几盒吧。”那十来岁的小姑娘见自己母亲正忙着把背篼里的货品往摊子上摆,便主动过来替母亲招徕生意,指着苏陵陵手中的盒子:“这是拿夏天的玫瑰花,一朵一朵挑选了半开的采摘了下来,再拣取颜色一样的深红花瓣,捣出花汁来,淘澄净了,九蒸九晒才做成的,就是城里的玉容阁卖的都没我家的好呢!” 小姑娘形容俏丽,寒风中虽然冻得脸颊通红,说话却干净利落,十分讨喜。苏陵陵对她颇有好感,她虽不用胭脂水粉,毕竟侯府出身,一般的鉴赏力尤在,自然知道这胭脂虽然不算粗陋,但跟她口中说得玉容阁之类**胭脂水粉的名店精品比起来还是不如的,但胜在天然质朴而已。 又见流苏喜欢,就笑着说:“小姑娘真会做生意,就买一盒玫瑰胭脂和茉莉粉吧……这竹盒子倒古朴可爱,也是你们自己雕的?” 那小姑娘欢欢喜喜从流苏手里接过碎银子,一边麻利地拿过一个空匣子,装好两个小盒,递给流苏,一边笑眯眯回答:“是我外公和我爹爹雕的,山上伐来的竹子,不值当什么,小姐要喜欢,送您一个空盒子,算是赠送的零头儿。”说完果然拿了一个空的竹盒子出来递到苏陵陵手上。 苏陵陵谢了一声,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儿,带着流苏转身要走,小姑娘正给流苏找零钱,急忙喊住她们,“您给的钱多了,等我找给您。” 苏陵陵微笑说道:“多的就给你买花儿戴吧。” 那小姑娘听了欢喜,想了想又朝她说:“小姐是个好心人,长得又这么好看,谢谢您了。我偷偷告诉您,您要是买古董珠宝,别在东边的摊儿买,那里多是些粗滥的,尤其是王二麻子摊上,一半多都是假货,您要真正的好东西,去西边尽头的张大胖子摊上买,他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价格也公道。” 那妇人咳嗽了一声,叫道:“婡妮儿,别同客人瞎说八道。” 那小姑娘顽皮地朝苏陵陵眨眨眼,帮着妈妈整理货物去了。 “这小姑娘倒是好心,小姐,咱们便去她说的那长大胖子的摊上瞧瞧罢?” 苏陵陵颔首应了,二人便往西走去,途中经过一个摊位,果见摊主是个矮个儿的麻子,摊前正有个客人跟他扯皮,说是买的簪子不地道,说是纯银的簪儿,分量却不对,是灌了铅的,那摊主赌咒发誓又骂客人无事生非,正闹得起劲。旁边的摊儿上围着一圈人看热闹。 二人相视一笑,心知这小姑娘没说假话。 堪堪快到东边尽头,一眼却见最里头一个摊前,正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呀!”流苏停住脚步,低呼一声,“小姐,是他们!” 苏陵陵也已经看见了那个萧萧疏疏如青松朗月的身影。高挂的风灯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地在地上,随着摇晃的灯笼,那影子也不住的摇摇晃晃。明明是极冷的夜风,她看到他的背影,却不知道为何顿觉心里一暖,有一种似喜似悲的莫名的情绪蔓延上来,顿觉得周遭那喧哗嚣声也隐没了去,风冷夜静,这偌大的长街,竟然就只余留了那一道身影。 “小姐……”流苏见她半晌不动,忍不住在旁低低催促了一声。 苏陵陵有凝目注视了那背影一眼,才说:“回去吧。” 她在通州客栈不辞而别,正是为了避免与他同行,却想不到刻意避开的人终究还是避不开,真是天意惯常弄人了,既然已经决定分道扬镳,再见又难免尴尬,不如还是不见的好。何况……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苦涩:人家也未必高兴见到你呢! “苏小姐?”将将转身之际,却见对面那身影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般,突然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有一丝讶然,她却仿佛偷窥被瞧个正着,忍不住脸上一热。 “流苏!”他身边的延诏看到流苏却十分高兴,立即跑了过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一朵云慢悠悠飘开,露出了被遮住的月色。风渐渐大了,掀起他青色的袍角,她看着他朝自己慢慢地走过来,远远近近明明灭灭的灯火和月色都倒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她看到他嘴角带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说道:“又遇到了。” ------------ 第五章,初遇 初遇苏陵陵听着门外的嘈杂,皱着眉头推开房门,走出屋外,正巧碰到孙弦寂,朝他温婉一笑,孙弦寂也含笑点了点头。 “这外面怎么这么热闹?”苏陵陵疑惑的看着孙弦寂。随即拿起鱼食扔向池中,很快惊起一大群金鱼。 孙弦寂弯了弯唇角,“今天是泰安文武大会,你不知道吗?” 苏陵陵轻笑着:“这我倒不知道,反正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你这孙大才子不去凑凑热闹吗?” “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呵呵~”孙弦寂笑着摇了摇头, 低声喑哑的声音就如经过岁月沉浮过的美酒一般,让苏陵陵的脸有些发红。 “原来你们在这啊!”一声豪爽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齐凤栖。“说来你们也赶的巧,这今日正是要举办文武大会,我特地来看看你们二人是否要出去瞧瞧。” 苏陵陵本想拒绝,又想到这有些不妥,放下冷冷的态度,有些温和的说:“既然如此,那就去瞧瞧呢!你说呢,孙公子?” “苏小姐说的是,在下也不推辞了。还请齐公子带路。”孙弦寂俯下身子,抿着唇客气的说着。他自是明白苏陵陵所想。不能浮了齐凤栖的好意。 “呵呵~弦寂这你就见外了,不麻烦的话叫我凤栖即可。”齐凤栖笑眯眯的说着。 “凤栖说的是,这倒是我的不对了!”孙弦寂难得的露出笑容,苏陵陵常年冰冷的面容,嘴角也难得勾起了一抹弧度。 “来!我已在府外备好了马车!我们走吧!”齐凤栖匆匆的走着,苏陵陵和孙弦寂对视了一眼,无奈的跟上。 上了马车,齐凤栖就闭上眼养神,孙弦寂也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书看了起来。苏陵陵只得挑起帘子看着繁华热闹的街道。 苏陵陵三人下了马车,孙弦寂用手浮了浮白袍上的灰尘,跟着齐凤栖进了大会。 “啊呀!这不是齐凤栖齐公子吗?怎么今日有兴趣来这文武大会?我记得你是不参加这……”一个与齐凤栖岁数相仿的男人见到齐凤栖等人,眼睛亮了一下,很快走到齐凤栖跟前。 见到那个男子看到苏陵陵和孙弦寂两人疑惑的样子,齐凤栖耐心的说“李兄,这是东乡候之女苏陵陵苏小姐,这位呢!是镇海郡王之子孙弦寂孙公子!” “啊!原来是苏小姐和孙公子,失敬失敬!”姓李的男人恭敬的俯下身子。 “哎,李兄无需多礼,我和苏小姐只是随便来看看,不必拘束。”孙弦寂和李兄聊了半天,就以随便看看的理由,和齐凤栖,苏陵陵随便逛逛。 苏陵陵和孙弦寂,齐凤栖,三人不凡的气质和绝美的容颜,再加上精美的衣着。就是文武大会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少少年少女一个劲的往上冲,先开始孙弦寂还皱着眉头尽量保护着身边的苏陵陵,苏陵陵微红着脸,只是孙弦寂微微走心了一下,身边的苏陵陵就被一个冲上来的女的推倒,苏陵陵有些头痛,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有什么多的女人都挤她,这下明白了,却发现自己正扑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唔!这男的胸是什么做的,好痛啊!瞪大了美眸,白皙的手指揉着脑袋,全然没有发现他两的姿势有多暧昧。 宋临照正走着,就感觉有个女孩正扑在他身上,以为又是那些花痴,正不满的想要推开。却发现苏陵陵鼓起了腮帮子,似乎有些呆愣。正巧孙弦寂连忙扶起苏陵陵。齐凤栖见苏陵陵出事了也黑着脸吼了一声,吓退了那些不要命的一个劲往上冲的女子。宋临照才反应过来,苏陵陵是被人推倒的,并不是花痴,想起刚才苏陵陵的可爱摸样,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孙弦寂见苏陵陵一直揉着头,还以为她受了伤, “受了伤吗?来让我看看!”孙弦寂急忙就要看苏陵陵的头, “啊?……什么?”苏陵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孙弦寂抱着头。 “这位小姐,没有什么大碍吧?”不知道为什么?宋临照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就该死的不顺眼。宋临照此时充满了对苏陵陵的好奇之心。 “嗯?…哦,没什么大碍。”苏陵陵低着头,涨红了脸,似乎对刚才不雅行为有些羞恼。 “嗯,没什么大碍就好!”宋临照压下心底的蠕动,深深的看了苏陵陵一眼,就离开了。 经过了这一番事,齐凤栖,孙弦寂和苏陵陵觉得再也无心观赏什么文武大会了! 文武大会很快的结束了。 刚回了府上,苏陵陵的贴身丫鬟就小跑到苏陵陵的面前,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马车在后门已经备好了!”丫鬟俯下身子。 “这是……”齐凤栖挑着眉头。 苏陵陵向齐凤栖温婉一笑,说:“齐大哥,我这次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再不回去,家父又要担心。在此陵陵与齐大哥和孙公子告别。” “这么快?”齐凤栖有些复杂的看着苏陵陵,“难道住的不适吗?” “齐大哥,没有的事!只是怕家父担心!”苏陵陵看了孙弦寂一眼。 “正巧,今日我也打算离开了。”孙弦寂抬起眼眸,带着些许笑意的说着。“这几日多谢齐兄你的款待,改日,我请齐兄到我府上做客。” “你也要走?只是你们在此才住了不到五日。怎么就要走呢?要不多住几日?再说明天还有个花魁大赛呢,甚是热闹!你们就在居住一日,看完花魁大赛再走也不迟吖?”齐凤栖有些不舍的说着。 “嗯,这个……那……好吧!”苏陵陵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孙弦寂也点头同意了。 “那太好了!你们今晚想吃什么?尽管叫下人们做!”齐凤栖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苏陵陵抿了下唇看了一眼孙弦寂。 …… “娘亲,你的身子还没好,可明天的花魁大赛怎么办?”阿瓷有些担忧的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娘亲,低声喃喃细语道。 阿瓷复杂的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锦服,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瓷给娘亲盖好被子后,就悄悄的走出了房间。刚关上了门,老鸨就花枝招展,扭着屁股走到阿瓷的身边。 “阿瓷?你娘亲的病还没好吗?”老鸨有些肉痛的看着阿瓷。董明兰可是万家春的名妓啊!要是这次董明兰参加不了这次的花魁大赛,那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 “嘘~小点声!别吵醒了我娘!老鸨妈妈,我希望你能把这次的舞衣再做上一套?”阿瓷眨了眨明媚的大眼。 “两套?……两套?”老鸨很快反应过来阿瓷的意思,两只眼笑得眯成了缝。 “哎……好好好!阿瓷啊!要是这事能成的话!妈妈我不会亏待了你的!”老鸨拍了拍阿瓷的肩膀,就扭着屁股走了。 阿瓷瞟了一眼房门,若有所思。 …… 花魁大赛 苏陵陵,孙弦寂和齐凤栖早早的在万家春定下了包厢。齐凤栖嗑着瓜子,双眼一直盯着下面嘈杂的人群。 孙弦寂和苏陵陵本就对这花魁大赛无意。只是品着茶,吃着点心,各想各的心事。 阿瓷穿好了薄如丝的锦服,看着镜中举手投足都带着诱惑男人的妖娆。青丝只用一支玉簪系住,阿瓷满意的转了一圈。用一块几近透明丝绸挡住了倾国倾城的脸蛋就走出了房间。 阿瓷缓缓的走到了老鸨的跟前抛了个媚眼。老鸨满意的看着阿瓷,啧啧,真是个让男人欲罢不能的美人。“这是你第一次上台,切勿紧张!” 阿瓷刻意模仿董明兰的声音,倒是有模有样。“老鸨妈妈,这阿瓷明白,记得到时候把娘亲叫出来顶替我!” “嗯,妈妈自然明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老鸨向阿瓷摆了摆手,催促着“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吧!” “知道了!”阿瓷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绸缎,抿着唇看着下面的人群。 “下一位,万家春的-董明兰!”小厮响亮的声音让人群有些安静下来。谁不知道董明兰可是万家春的名妓,谁也都很期待! 阿瓷将绸缎投向屋顶的脊梁从二楼跳了下来,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阿瓷身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薄裙,虽没有看到面纱下的面孔,但是精致的眉眼足以让男人为之疯狂。孙弦寂也收回了心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娇小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那双含笑的眉眼那么熟悉呢? 阿瓷缓缓的下落,赤脚走在台上,小巧的右脚上还有一串铃铃作响铃铛。每走一步,人们都好像被那清脆的声音所吸引。 及腰的墨发随意的披在肩后,发丝轻甩,一双朦胧的大眼晴瞬间迷倒一片。从长袖飞出的绸缎飞舞着,花瓣慢慢的飘落下来,伴随着发丝划出一抹优雅的弧度。 一个转身,阿瓷停了下来,朝台下明媚一笑。就迅速的跑下了台,不知踪影。 台下哄一下子就乱了,声声要见董明兰,董明兰花魁之称势在必得。 老鸨满意的看着台下,这下董明兰又可以为她大赚一笔。 阿瓷迅速的在人群中跑着,没有看清楚前面的人,直接撞了上去。 “哎呦!疼死我了!”阿瓷抱着脑袋吱吱呜呜的叫着。 孙弦寂看着地上的阿瓷,慌忙扶了起来。 ------------ 第六章,不知名的跳动 “对…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刚刚走出来的孙弦寂就看见眼前的这个女子撞了上来。 一贯温文尔雅的孙弦寂看着这个女子变了变脸色。 这女子穿着浅绿色的衣裳,这个女子低着孙弦寂看不见她的脸。 只是这女子身上的味道不觉得让男主皱了皱眉头。 “没事,姑娘多虑了”孙弦寂依旧温和的说道。 “谢谢,谢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女子抬起了头眸里好像还有点泪花。 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子,孙弦寂突然有一种自己就是认识这个女人的感觉。 不对不是感觉而是肯定好像就是自己本就和自己眼前的这位姑娘相识。 “姑娘?你我可否相识?” 突然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当然这里也包括孙弦寂自己。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阿瓷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没啊,奴家从未见过公子啊,不知公子为何会这样说?” 阿瓷叶是看着这个男子,想着自己那个主意也只有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实现了。 “奴家?不知姑娘是?”突然站在孙弦寂身旁的苏陵陵问道。 阿瓷看着这个女子心想俩一看就不是一起的。 “喏,姑娘身后便是”阿瓷对着苏陵陵娇媚的一笑。 看了看身后那个是非之地,苏陵陵冷冷一笑从头到脚的大量了一遍站在她身前的女子,那种鄙视的眼神阿瓷觉得这女人…… “我还有点事,我先告辞了。”苏陵陵在得知阿瓷身份后就提出了告辞,是谁都知道原因了。 “嗯,既然你要走我就不挽留了”还是之前的微笑着和身旁苏陵陵说道。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依就是那种熟悉感男主还是觉得自己认识她。 便说道“姑娘,现在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看着前面的男子啊,其实笑着说道,正准备要走。 看着前面准备走的人,急忙说道:“姑娘若是没事,在下可否请姑娘喝杯茶。” 阿瓷转身看着这个男人,又娇媚的笑了一声。 “好啊,不知公子想要到哪里去喝茶呢?” 男主望着眼前突然轻笑出来的女子,有一丝疑惑。 随着女子的视线望过去,看这说话的那个男子耳根都红透了。 “那就去对面的酒楼里,姑娘请”男子还是依旧的有礼貌。 一身淡然色的衣裳,娇小的脸庞。不知不觉中男子一直盯着女主眉间的那块儿胎记。 虽然好像是胎记,却是一个凤凰的形状,很小,可以隐约的看见原本清丽的脸蛋上因为常年在这风花雪月之地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慢慢的往下移目光,看见的是女子一直盯着自己。 孙弦寂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失礼了。 但是孙弦寂感觉到她身上那种让他不喜欢的味道好像没有了。 “对不起,在下不是有意要冒犯姑娘的。” “没事,奴家名为阿瓷。公子别在姑娘姑娘的叫了”阿瓷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在下孙弦寂” “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看着眼前的女子孙弦寂有些疑惑的问道。 “公主有何事直接问便可” 阿瓷虽然出生在风花雪月之地,但看着对面男子的表情也可以猜想到他是要问什么。 这饭馆显得这样的安静,空气也是比自己在的地方好的多。墙壁是白的,白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壁画这样的冷清显得好像就她和他对面的那个男人一样。 好不容易坐下了阿瓷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孙弦寂叫小二帮忙点上菜以后,他又和她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面前的那个男子问道:“姑娘真的不认识我吗?” 这回阿瓷直接说道:“难道公子觉得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只是看着姑娘有一种熟悉感,所以才会问的” 坐在对面的男人,急忙解释道。 “公子,奴家名叫阿瓷可否请您记住,不要再姑娘姑娘的换奴家了。” “那姑娘叶别叫我公子了” 阿瓷脸突然娇羞到,觉得自己反被他降了一军。 阿瓷抬头望去看着在楼上传出了一阵琴声,心里想这事哪家的贵人竟然可以弹出这么好的琴声,况且在这样冷清的气氛下也可以弹得一首完整的琴声…… 但是阿瓷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就接着和对面的孙弦寂继续聊了起来。 在他们说话期间,小二已经把他们点的饭菜端了上来。 阿瓷看着桌上的饭菜胃口大好,直接拿起了他手边的那一双筷子,就往一个盘子里夹去。 对面的男子看着阿瓷这样的吃法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没过一会儿,桌子上的饭菜已经都见底了。 男主把小二叫过来买账后,看著正准备走的阿瓷。 “阿瓷,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外面逛逛吧。” 孙弦寂那个问题在吃饭前已经问过阿瓷,但是阿瓷并没有说什么。 他心里总是有点疑惑,但是阿瓷像是是要掉孙弦寂的胃口。 这时的孙弦寂好像就是为了赢得阿瓷口中的一些话。 这些话好像对孙贤技很重要。 孙弦寂对自己说的熟悉感自己到现在也不能相信。 阿瓷自己确实是没有对孙弦寂得一点儿印象,但是她又想接近她。 “我们先去玩吧,我玩的开心了就告诉你”这种态度,好像她和孙弦寂几年前就已经相识了。 她的身影确实是那样的妖媚但是既是她和他有什么那有会改变什么呢? “算了,在下还是送姑娘回去吧”想的孙弦寂便对阿瓷说道。 看着自己的计划好像要是失败了,阿瓷赶忙说道:“不嘛不嘛,就要公子陪我去游湖” 阿瓷说完便急急忙忙的拉着孙弦寂出了那古色古香的饭馆朝着湖边走去。 在不知不绝中夜悄然来临,看着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繁华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我和他的背影,我笑颜如花,他站在旁边,今天的我确实高兴希望可以一直就这样。 阿瓷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何处相逢……” 这些话站在她身边的孙弦寂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想着在这风花雪月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女人。 阿瓷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想着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依旧看着远方,眼里露出一丝丝凄凉。 在远处好多人,甚是热闹。 孙弦寂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好像是要说什么但是突然一惊,站在他身边的那人急忙说道:“少爷怎么了?” “我钱袋没了。”孙弦寂急急忙忙的说道 “没了,怎么可能会没了啊” “那里面还有玲珑骨”孙弦寂看着延昭说道,听着好像有点落寞的情态。 然而阿瓷正在想的是玲珑骨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处。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急急忙忙的走了。 阿瓷从身后摸出一个钱袋打开看着里面那个玲珑剔透的形似骨头的东西。 “这便是玲珑骨,莫非……”阿瓷将那东西捏在手里把玩着。 “簌簌簌” 阿瓷急忙将钱袋放进袖子里。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眼就看出她是上午那个女人。 “拿来吧,休怪我不客气”依旧是冷冷的神情,但是阿瓷伸进袖子里将钱袋来了出来扔到了苏陵陵的手中。 “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休怪我不可气”接到钱袋后正准备走的苏陵陵有转过身来和阿瓷说道。 阿瓷还是保持但是得表情,粉颊上那笑容依旧酥到人的骨子里了。 “既然你将这玲珑骨留在我这我便好好利用即可”料想到她不会再回来又将那玲珑骨哪在手上把玩着。 突然一阵琴声传进阿瓷的耳朵,和刚刚那个琴声一样这种感觉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给过阿瓷的。 不知觉得阿瓷也开始跟着这琴声舞动。 就像今天的花魁选拔赛一样她的舞姿照样迷倒了周围的一大片人。 袅袅琴音逐渐落幕,阿瓷看着自己身边的这群人心想这下可惹出乱子来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乱子么。 看着那琴音传出来的地方,是在一颗树后面,幸好自己在树下没有招来太多的人围观。 “还好……”阿瓷不禁呼了一口气 在阿瓷停止跳舞以后,围在她身边的人也逐渐散去了。 自己悄悄的想树后面走过去,准备看看这人的真面目,而且确实是这人的技艺高超,让阿瓷不得不佩服。 在阿瓷看向树后面的时候,阿瓷看到的确实,空无一人的一片空地,有几颗小草飘啊飘好像是在嘲笑她。 “不可能啊……明明应该就是这啊。” 阿瓷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 心里想着难不成刚刚自己幻听了,结果就在那一个人跳舞了? 阿瓷晃了晃脑袋,突然听见一阵男声 “姑娘好舞姿啊……” 听见这声音的阿瓷一下转过去望着站在树上的那个男人。 一身白衣,一双凤眸深隧,瑰色的薄唇泛着光泽,墨黑色的长发洋洋洒洒的披在背上,比起孙弦寂稍有不及。 看起来更加的不容易接近。 ------------ 第七章,恍如梦境 阿瓷羞红了脸,其实她并不想被人知道,只是琴声太过动人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舞动起来,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谢意。 刚准备回头离去却被人拉住,当下转身换上一个媚人的笑容却带着那么点天真,看的齐凤栖一愣,没回过神就听见那甜甜醉人的声音。 “公子还想做什么。”阿瓷在妓院也算是见识多了,本以为这个人和那些登徒子不一样,但是现在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的。 齐凤栖看出来她的误会,再看看自己的手扯住了人家的袖口又是一副痴迷的样子,当下羞的脸通红,松开袖子挠头:“姑娘你不要误会。” 阿瓷见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刚才可能真误会了,但是她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我误会什么呢?”淡淡的笑着,心中竟然想起来中午见得那个男子,当下变得无比羞恼,转身欲走,也顾不得什么礼仪。 齐凤栖伸手:“哎,姑娘。”想拉住她但是想起来之前的样子还是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远去。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齐凤栖有点呆呆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想想自己改回去了,毕竟他的地主之谊还没尽完。 苏陵陵拿着钱袋心中对那个女子的感觉越发不好起来,想起来那边的人还在找这个东西也没有多想,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当苏陵陵忽然从背后抓住他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苏陵陵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示意他接过去。 孙弦寂疑惑的接过看向她:“怎么在你手里?” 苏陵陵没有说话,他怀疑的目光让她很难受,但是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以后别轻信别人了。” 她只是出于好心的提醒。 孙弦寂觉得奇怪,但是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她偷得,叹一口气也没检查里面的东西就放起来了。 这个东西该有一个女主人的。 这样想着就跟着苏陵陵的脚步走起来,只是走过酒楼的时候好像是有感应的向上看了一眼就看见那个如精灵一般的人儿在哪里拖着下巴看着他,看的他心中一慌。 不知想什么,就这样撞入她似笑非笑的眼眸,慌慌张张的走了,越来越觉得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不足以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回到住的地方关上门想起来那个精灵一般的脸孔就开始燥热,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 匆匆忙忙喝一口水,难抚平心头的悸动。 躺倒床上却是彻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晕晕乎乎的。 “早啊。” “早。”虽然不知是谁,但是还是问好。 由于睡得一家客栈都是在一楼吃饭,起床的点又是那么相像,避免不了相遇了,苏陵陵看见了他明显的黑眼圈不知为何控制不住走了过去状似无意的问道:“没睡好吗。” 孙弦寂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看了旁边的苏陵陵一眼。 苏陵陵被看的尴尬低着头不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个桌子上。 其实她刚才害羞的样子很好看,但是脑子又控制不住的想起来昨天的那个姑娘。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找她。 但是人在江湖总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喝着碗里的汤这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大汉,满脸的胡须,脸上还有一个可怖的刀疤,手里拿着大刀,一看就来者不善。 但是坐上的人那个不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没有一个人放在眼里,还在各自谈论着事情。 本来这也影响不到他的,但是那个人却径直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碰!’桌子上的壶开始东倒西歪,苏陵陵放下手中的碗冷淡的看过去,那个大汉却是一脸狰狞的表情。 “给老子让开。” 苏陵陵没动,孙弦寂还在喝着碗里的汤,喝完放下碗还砸吧砸吧嘴,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大汉当下就恼羞成怒,伸手一把要抓住孙弦寂却在刚要抓住他领子的时候手被人控制住,一动不能动。 他一个一米八的大汉,站起来赶上两个女人胖,手劲就算没有练过也大的很,此刻却被一个很瘦小的人抓住了。 苏陵陵看过去,发现是熟人:“师兄。” 齐凤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美丽摄入心魄的眼睛一咪,那个大汉脸色变得狰狞,青筋毕露。 而齐凤栖却没有一点变化,好像只是那么轻轻动了一下手,松开手的时候那个大汉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腕痛哭流涕。 在座的难免唏嘘。 齐凤栖顺势坐了下来,正好做到苏陵陵旁边,恍惚中的孙弦寂看过去,齐凤栖正和苏陵陵说着话。 那种氛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几个局外人,看着苏陵陵脸上绽放的小女儿笑容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开始不舒服起来,难受的不行。 他们两个人聊的什么他也听不进去,那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走了,说什么会带人来的,但是没有人当一回事。 旁边桌子上坐着一个白衣剑客,眼睛老是朝着那边看过去,他好像发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一会就沉不住气,因为他看见了孙弦寂腰间的牌子,提着一壶酒,走到孙弦寂他们的桌子上。 “兄台刚才真是好身后啊。”虽然他是冲着孙弦寂来的,但是此刻搭话的却是对面的齐凤栖。 齐凤栖正和苏陵陵述说着思念,忽然被人打断还是个陌生人,身边的气氛冷了几分,但是还是礼貌的笑道:“不敢不敢。” 有点功夫都能看出来刚才那个人不过是莽夫一个,可能是仗着一身蛮力横行霸道多年,没吃过什么瘪来这里嚣张了。 孙弦寂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那里发着呆,苏陵陵偷偷看他一眼,心中泛起了涟漪。 “不知几位兄台这是去往哪里,也许同路。”他那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陵陵向来不愿意搭理什么无所谓的人,拿起来桌子上的剑一下子站起来:“师兄,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齐凤栖笑着点头,他也烦了懒得理这个人。 只是当他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身边的小师妹却没有一点动静,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桌子上的人。 “喂,你走不走?”苏陵陵还是出于好心的问道,这里不是官场,暴露身份对于他来说也许不是好事。 苏陵陵劝自己,说服自己只是同情他,没有别的就算是个陌生人...想到这里苏陵陵犹豫了,陌生人,如果是个陌生人她会这样吗? 孙弦寂抬眼看见了苏陵陵的样子在看看旁边的人恍恍惚惚的点头,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虚弱的不行。 苏陵陵皱眉,想要过去扶住他,他却自己先走起来了。 “哎,兄台你们这是去哪?”许是看出来齐凤栖和苏陵陵不想搭理他开始问起来孙弦寂。 孙弦寂恍若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走自己的路,就是他这个目中无人的样子引起来好多人的注意。 苏陵陵沉默的跟在他后面在走到那个白衣剑客附近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打什么坏主意。” 这一下那个剑客更是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想必这几位人都是家室不凡的人若是能攀附上,做个朋友,那自己.. 想到这里看看周围,行人虽然减少但是不妨有几个聪明的,看清了他的目的,心知现在不能着急,不然这块肉要被别人抢走了。 苏陵陵跟在他的身后,晨光斑驳温柔,照射的他的侧脸柔和又脆弱,让人忍不住靠近,她不懂自己的心思旁边的人却看懂了,刚不由自己的走了几步就被人拉住,回头就看见齐凤栖。 齐凤栖疑惑的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苏陵陵尴尬的笑笑,摇摇头。 回神还是忍不住看向前面的人,她只是想知道他怎么了。 孙弦寂迷迷糊糊的走到了昨天相遇的地方,妄想在看一眼那精灵般机灵的眼眸,只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到处的叫卖声,却是不见那个人,在回首那边的酒楼也不见那个狡黠的眼眸,却看见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苏陵陵苦笑一下,她不自觉的跟这么久就是为了看他找人吗,叹一口气,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既然她没事,她也没有必要当什么跟屁虫,齐凤栖一直不放心跟着她,当到了这个地方不自觉又想起来昨天那个跳舞的人,目光也跟着四处寻找,却是找不见人影。 反而,苏陵陵走了也不自知。 阿瓷刚偷溜出来院子,百般无聊,看着街上的行人匆匆,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整天忙些什么,不懂得一点享受。 这样想着撇撇嘴刚抬眼好像无意间就撞入了那个人的眼眸。 两个人皆是一惊,孙弦寂不知道谁自己怎么了明明来就是为了她,可是看见她那张生动的笑脸美丽的笑容,立刻改了主意,转身想装作没看见。 阿瓷勾起来一抹狡黠的笑容,心中有了主意就要走到他的身边,却被人拦住。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瓷的好心情被搅合没了,抬眼就看见昨天时候看见的男子,点点头,眼神却一直追随着孙弦寂。 齐凤栖又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一片人群什么也看不见。 “姑娘在找人吗?” 看着孙弦寂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不免有些落寞,摇摇头:“没有。” ------------ 第八章,闹市 孙弦寂自然没有看见阿瓷被人缠上,齐凤栖也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只是看见阿瓷那动人的脸庞可爱的笑容就忍不住靠近。 苏陵陵有些神智恍惚的走在马路上脚步都虚浮很多,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大汉,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早上遇见的,苏陵陵没有看见,那个大汉却是看见了。 心中一算计,不躲不避撞到苏陵陵身上,心想早上两个男人收拾不了这一个娘本他还不信他收拾不了。 这一撞刚好撞到枪口上。 “哎呦~我说你这娘本眼瞎是吧!”嚣张的口气,让人听了就觉得难受。 苏陵陵皱眉道歉:“对不起,我没看见。” “所以才说你这娘本眼瞎啊!”说着推搡了一下苏陵陵,苏陵陵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到了行人的身上,那个人也是个暴脾气一下子就骂起来。 “干什么这是!” 苏陵陵皱眉,不和那个道歉,只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大汉,才想起来今天刚刚出来的时候事情。 那个大汉被她这么一看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干嘛害怕一个娘本,当下恼羞成怒:“瞪什么瞪,说你你还不服吗!” 苏陵陵冷哼一声,她不想惹事,转身就想走,刚才被她撞的男子也看出来这事情的不对劲,没多追究,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大汉看苏陵陵要走以为她害怕了,当下抓住了苏陵陵的后衣领,但是被苏陵陵轻易躲开,回头一个扫腿,剑已出鞘直直驾到了大汉的脖子上,闪着幽冷的寒芒。 大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冷汗,苏陵陵出手的瞬间快到人看不见,可见武功高深。 那个大汉也知道这位不是一般的娘本,惹到了不该惹的,但是想想自己这么高的个子,他还不信苏陵陵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当下吼起来。 “你想干嘛!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大汉这么大喊一声,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多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一些多事的人还指指点点的说着风凉话,说的苏陵陵无比的心烦。 她没有想惹事,冷冷的看着大汉:“不要在找事。”说着收回自己的剑转身就走。 这一幕被宋临照看见,有趣的勾起来嘴角,看着苏陵陵离去,此刻的官府的人正在赶来,只是当那帮饭桶赶来的时候怕是早就人去楼空了。 宋临照看的出来苏陵陵的心烦,跟在她的身后,只是想知道她去那里。 苏陵陵当然没有别的地方去,去找师兄,这时候才想起来,齐凤栖不见了踪影,四周搜寻,撞入了宋临照的眼眸。 苏陵陵多看了他一眼因为感觉到了来者不善,总觉得他的目光不怀好意,但是想想这市井之上,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也没有多在意,想了想师兄一直住在这里出不了什么事情,也就不放在心上,准备回去了。 宋临照看见她淡然的样子又是勾起来唇角,她这样好像九天上的玄女,高高在上,闪发着光芒,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藐视着这些人们,想让他把她拉下来,和他一起在凡尘感受这里的肮脏。 所以宋临照一直跟到了客栈门口,看见一个美丽娇艳的人儿拦下来这个清冷人儿的路,清冷人儿还是那么淡然的看着,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苏陵陵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刚想回去休息就遇见这个难缠的人,她说过太多遍她和师兄没有什么关系,偏偏这个人还是纠缠不清,纠缠着她有什么用呢? 冷冷的看着她,想知道她今天又玩什么把戏。 “苏陵陵,你还来干嘛,说什么不喜欢凤栖,干嘛还死不要脸的缠着他!”声音大的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客栈门口人本来就多,人都是好事爱看热闹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起来注意力,何况这样。 苏陵陵冷笑看看自己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我怎么没有看见凤栖师兄?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缠着他了?” 她虽然不好事,但是不代表她懦弱,可以随便的任人欺凌,今天心情本来就够乱的,偏偏还总是遇见这样那样的事情。 于飞鸾被呛的脸红狠狠得等着苏陵陵,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这位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是赶紧让路给我,堵在门口算什么?”苏陵陵冷笑的说着,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很容易恼羞成怒。 于飞鸾毫不犹豫的拔起来剑,势如破竹朝着苏陵陵刺过去,看的宋临照心中一紧,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必定是从小开始练武,所以身段才这么挺拔,他刚准备出手就看见苏陵陵从容的应对着,一步步后退,却没有拔起来自己的剑相对。 好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一直让着她,没有回手攻击,但是这么从容的应对更是让宋临照看清了她的身手,如果她出手,那个女的怕是很难打过她。 就在这个时候,孙弦寂刚好到了客栈门口就看见两个打斗的女子,其中一个无比的熟悉,仔细一看那个处于被动的正是苏陵陵,但是两个女子打架他又不好插手。 苏陵陵也注意到了孙弦寂的到来就是因为这一眼,这一个注意,一下子失神。 “小心!”孙弦寂眼看着那个人剑要刺入苏陵陵的胸口,想也没有想就拔起来自己的剑扔过去,替她挡住了这一剑,过去的时候剑正好落到他的手上。 苏陵陵站在孙弦寂身后有点狼狈,但是高傲如她,怎么会接受这样的好心,何况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他不会如此。 “哼,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勾搭的!”于飞鸾看见有人替她出头还是一个清冷美丽的男子当下收回自己的剑讽刺道。 苏陵陵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忽然烧起来,推开孙弦寂:“我不用你帮我!” 飞快的进了客栈,于飞鸾冷笑看着那个人难得漏出来的狼狈。 孙弦寂则是有些莫名其妙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 早上那个白衣剑客,在几个人走后急顺势朝着小二打听了他们三个的住处,并且本来准备去往北平的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选择住在他们的附近,他可以感觉到,这几个人出身必定不凡。 刚好他去北平是为了谋官,如果能搭上关系那真是再好不过。 刚坐下休息就听见隔壁的碰的一生好像要被弄散架了一般。 干嘛出去只看见那个被关上的门什么也没有。 碰了一鼻子灰,摸摸自己的鼻子刚准备回去就看见楼梯门口的人儿。 孙弦寂看着走廊上的白衣人,想起来早上走的时候,但是他明显没有搭理这个人的打算,绕过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白衣剑客明显看的出来他不想搭理自己,但是如果任由他不搭理自己下去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白费,于是在他会房间的时候拦住他的去路。 “兄台,你是不是和哪位姑娘吵架了?” 说着眼睛看向苏陵陵的房间。 孙弦寂也看过去但是他现在心情烦躁想着那个人儿没有心思搭理这个人:“不劳兄台费心。” 白衣剑客又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关门的声音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衣剑客想想他们这心情都不好自己也许不该这时候招惹他们。 这样想着回来房间想着怎么和他们培养感情。 阿瓷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烦躁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出来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看见自己的想见的人却被人打断,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齐凤栖被她这个冷淡的样子弄得一脸尴尬,摇摇头:“没,没,你吃早饭了没?” 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阿瓷抬头看看太阳在看看齐凤栖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太阳都这么高了,我怎么能没吃呢?”说着眨巴眨巴眼睛。 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看的齐凤栖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看着齐凤栖这个傻样,阿瓷也讨厌不起来。 “公子这是准备去干吗?” 被阿瓷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苏陵陵,但是看看身边,那还有苏陵陵的影子,但是想想她那么神通广大应该没事,傻傻的挠头:“我没事。” 看见你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心中这么补充着。 阿瓷笑着摇头,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要缠着自己,但是自己并不准备被他缠着。 眼睛撇向他的身后,齐凤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回头问道:“你喜欢吗?” 阿瓷点点头,心中想着让他去买东西,然后自己趁机脱身,可是手却被人抓住,一把拉到了摊位前门。 “看看你喜欢那个。” 阿瓷有些错愕,看着摊位彬琅满目的饰品随手指了一个蝴蝶发簪,那个摊主就笑眯眯说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从西域进口来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 阿瓷翻个白眼,接过齐凤栖递过来的发簪,也看不出来哪里特殊,那有摊主吹嘘的那么好。 “多少钱。” 摊主笑而不语比了个十的手势,阿瓷轻蔑的说道:“十文?” 那摊主摇摇头。 这时候阿瓷瞪大眼睛:“你不会要十两吧!” 那摊主笑着点点头。 阿瓷一把扔了发簪抓住齐凤栖要掏钱的手就要走。 摊主看准了齐凤栖一定要给她买也没有松口。 果然齐凤栖掏出来了十两银子。 “你是傻子吗!”阿瓷生气的大吼,也顾不上形象。 齐凤栖觉得无辜,呆呆的看着阿瓷。 ------------ 第九章,算计 阿瓷生气的把发簪扔到摊位上,接着拉起来齐凤栖要付钱的手转身就走。 “哎~姑娘,可以便宜些!”那个摊主大喊着,生怕这么一个大肥肉走了。 但是阿瓷头也没回齐凤栖想要回去却被阿瓷很大的手劲给拉回去,转头看见了阿瓷那个崛强有点生气的脸庞,脸蛋通红,小嘴嘟着,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目光,再也移不开。 忘了刚开始坚持的事情,就这么呆呆的被她拉到了一个小巷中。 “你是傻子吗!”阿瓷松开他的手气嘟嘟的吼道。 齐凤栖呆呆的挠头,不明所以。 阿瓷看着他这个样子也生不起来气,撇撇嘴,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以后不要这么傻了,那个发簪十文都太贵了根本不值十两。” 齐凤栖傻傻笑着:“也是,那个太便宜配不上你,改天一定给你找到一个更好的。” 阿瓷瞪眼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这么傻。 最终还是气呼呼的挥手,转身要走。 “你去哪?” “你管不着。”说着就要消失在这小巷的尽头,淹没在这刺眼的阳光中。 齐凤栖忽然很害怕,怕以后见不到她,怕她这样远走,追上去抓住她的走。 “你去哪,我陪着你。” 阿瓷瞪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不用你陪。”挣脱他的手准备走。 齐凤栖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你叫什么啊,家住哪里?” 阿瓷不想搭理他,但是他的精神实在是可贵,锲而不舍,一直在追问,阿瓷被问的不耐烦,带着他走到自己住的妓院面前,周围莺莺燕燕,胭脂水粉的味道盖过一切。 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挥舞着自己的手帕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齐凤栖还不自知到了妓院,只是傻傻的看着阿瓷。 阿瓷看着他的模样,直直头上的牌子,上面金光闪闪的大字异常刺眼,烫伤眼眸。 此刻的花柳巷远不如晚上的繁华,但是依旧有人白天来喝花酒。 齐凤栖抬头看见了怡红院三个大字,在看见周围的莺莺燕燕,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阿瓷脸上的娇媚,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不愿意承认。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想别人把我打发吗?” 阿瓷苦笑着摇头:“你该明白了,我住这里。” 齐凤栖有些失落,但是看着她脸上的苦涩和灰暗,顿时觉得她可能是被逼的。 “我可以帮你赎身啊。” 阿瓷吃惊的抬头,看见他一脸的认真,此刻好多人开始注意这里,阿瓷的美貌吸引了很多男人的注意力,这种目光让齐凤栖很难受,一把抓住阿瓷,带着她走出去,他不想和别人分享她的美丽。 阿瓷呆呆的拉出去,回过神一把挣脱他的束缚:“你干嘛!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和我认识吗,就说给我赎身!”紧蹙秀眉,漂亮的大眼里全是鄙视。 齐凤栖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随之想想,自己也是太冲动了,和她不过萍水相逢,干嘛就对她这么好呢,甚至她说她是妓女他都不介意,想要帮她赎身。 看见齐凤栖有些落魄的样子,阿瓷心中闪过一抹心疼,不过她知道他已经冷静了。 转身就要走。 再一次看着她的背影,此刻的阳光更加灿烂,美丽,将她的背影都倒影的那么漂亮神圣,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这种词汇怎么会出现她的身上,齐凤栖挥掉脑海的想法,想了想自己也该回去了,毕竟小师妹来了,明天就要走了,自己还没有好好款待呢。 这样想着,也暂时放下了对阿瓷莫名的情愫。 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右眼皮一直不停得跳,不停得跳,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子,心想莫不是小师妹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刚走进客栈就看见正对大门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身段挺拔,转脸是一张娇俏的脸,英姿飒爽的眉目,让人看了就讨厌不起来。 但是齐凤栖看见这张脸就无比的头疼,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她怎么就是不懂呢。 于飞鸾笑的灿烂,也没有注意齐凤栖的脸色,在她的眼里,齐凤栖怎么样都是一样的。 “你回来了。” 齐凤栖尴尬的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我才在这里吗~”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都带点撒娇的意味,很轻易的就接上他的话,但是齐凤栖明显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勉强扯动嘴角,回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上去看看陵陵回来没有。”说着就要上去。 于飞鸾撇撇嘴,陵陵叫的这么亲密,还说什么不喜欢,都是狡辩。 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但是显然齐凤栖并不怎么在意,纵使她很阴沉的说:“她回来了,很好,有别的男人保护着你不用看了。” 齐凤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上楼,只是一顿的脚步被于飞鸾捕捉到,变得成了心虚,勾唇冷笑,是听到别的男人吃醋了吗。 而齐凤栖只是想大概这个女人又找陵陵的事情了,自己又抛下她一个人,现在很生气吧。 苦笑着摇头上去,准备敲门,手还没落下门就被打开了,苏陵陵的脸庞还是那么清冷,不过根据多年相处的经验,齐凤栖知道她现在不开心,看着她让道,齐凤栖没有客气的走进去。 刚好孙弦寂出门打水就看见齐凤栖进苏陵陵的闺房,苏陵陵余光也看见了孙弦寂,不知出于什么,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灿烂,迷乱了孙弦寂的眼眸。 “师兄快进来吧。”甜甜的嗓音,好像腻出糖水来,听得齐凤栖都是意外的错愕,脚下的步伐都跟着一呆滞。 孙弦寂匆匆下楼,为什么就是住在她的对面呢,心中越是杂乱理不清她越是来添乱。 苏陵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他下楼面色就变得清冷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下去才关上门。 齐凤栖在桌子上径直喝水,模样悠然自得,看见苏陵陵转脸过来调笑的问道:“你喜欢他?” 苏陵陵被问的一愣,勾唇苦涩笑道:“你觉得呢。” 齐凤栖想想那个人的样子,在看看她的样子,想两个身上都有一股孤傲的气息,怕是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承认,才导致现在苏陵陵这个样子。 孙弦寂下楼于飞鸾还在下面站着看着楼梯口,下来的是人是孙弦寂,她站的位置实在显眼,孙弦寂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路过的时候于飞鸾却在他耳边冷冷的说道:“看到你的姘头和别人好了,开心吗?” 孙弦寂瞪过去,美丽狭长的眼眸充满了杀气,于飞鸾却丝毫没有害怕回看过去。 冷淡淡的样子让孙弦寂想起来那个人,脑海一阵混乱,低声警告道:“不要瞎说!” 于飞鸾皱眉,看他的样子确实在意苏陵陵但是又不肯承认,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去,自然不懂两个孤傲人的心事。 那种有什么都不说,憋在心里自己承受,不愿低人一等,格外要强的人。 仔细看隐约能发现两个人的气质是那么相像。 都带着清冷的味道。 于飞鸾还在思索,孙弦寂已经换好水准备上去了,小二一副狗腿的样子,在他身后点头哈腰,让人看了异常的烦躁,于飞鸾坐到座位上,豪放的一拍桌子,吓了正在拍马屁的小二一跳。 “小二,来二斤牛肉,一壶上好的酒。” 小二何其伶俐,看见孙弦寂上了楼,转脸又对于飞鸾一副巴结讨喜的样子,让于飞鸾看了异常不屑。 “好嘞,客观您稍等!” 说着就走入后堂,于飞鸾也没看他,此刻心情异常的烦躁,只想着借酒浇愁,外面的阳光正盛,行人渐多,越来越繁华,叫卖声不绝于耳,只是这吵闹的市井,没有心爱的人陪着一起逛,有何意义呢。 初逢那年,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轻狂无忧。 只是见了这个人,一见误终生,当时也是这样的闹市,也是不绝于耳的叫卖,也是这样的繁华,和师姐一起出来,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年,那美丽清冷的凤眼,带着淡漠疏离,比他好看的人不是没见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阳光那么明媚,所以照的他那么美丽神圣,一眼就那么陷进去,呆呆挣脱师姐的束缚,故意撞他想引起来他的注意力。 他是注意了,只不过带着不该有的疏离。 想到这里苦涩的一笑,这时候小二刚好拿上来酒和杯子,还没有上菜,想为她倒酒,被她抢过来。 “给我上点花生米。”说着就开始急灌起来酒。 她还有追多久,有时候感觉真的累,好像他永远不属于自己,她想知道自己哪里不好,却找不到。 小二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也不多劝,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个道理谁都懂。 下去端了一盘花生米,伸手抓起来自己偷偷吃了一点,贼眉鼠眼的到处看,发现没人才放心。 端到桌子上的时候被于飞鸾多看一眼,有点异常的心虚。 不过于飞鸾的酒量并不好,何况这么猛灌,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神志不清,小二在她眼中都开始分裂了。 ------------ 第十章,无巧不成书 “咦~小二,你不要乱晃啊,晃的我头疼!”于飞鸾眨巴眨巴眼,努力让自己清醒。 小二笑笑,知道她已经醉了:“客观我没有乱晃,我看你是醉了吧,还是少喝点吧。”出于好心的劝道,没有想到于飞鸾反应甚是激烈。 “我可没醉!你才醉了呢!”说着就猛的灌了一口。 酒水滴落在衣服上,都变得透明起来,小二看着那起伏的胸口有那么一点邪念。 转身走入后堂,准备把生下来的牛肉端上来。端的时候想她一个女子吃不了那么多,自己吃了几口。 小二家境并不是很好,不然不会干这份苦差事。 于飞鸾喝的烂醉如泥。 如果有人问她是什么,她一定会说,爱是剥皮抽筋脱胎换骨。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眼前的行人人来人往就是没有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能爱我...”一开始的高昂的声音,变成最后的喃喃自语,周围的行人奇怪的看向她,她却只是低着头垂泪。 行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于飞鸾趴在桌子上,哭的不能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个女子,身段和样貌又不差,自然有人打了歪主意。 一个长着老鼠眼,满脸麻子笑起来一口大黄牙慢慢的靠近于飞鸾,小二在旁边看见了,想过去提醒于飞鸾但是被人瞪了一眼还是只忙着自己的事情,人性淡薄。 小二的冷漠行人的冷漠,那个男子笑的一脸猥琐,一直盯着于飞鸾那娇俏的脸看,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油腔滑调的意味。 “姑娘,他不爱你,自然有人愿意‘爱你’~”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于飞鸾抬头只是看见模糊的人影。 痴痴的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只想要他爱我。”说完又开始掉泪。 那个人见她这样,想趁机过去撇油,但是于飞鸾却忽然挥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脚步虚浮。 “我不信他不爱我!”大吼着朝着楼梯口走去,那个男人连忙跟上,一把抓住她,喝的烂醉如泥的人一般身上都没有什么力气。 于飞鸾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拼命的反抗,但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乖,哥哥带你回去,你需要休息了~”无比猥琐的语气,眼睛一直盯着于飞鸾湿润的胸口。 “你走开!”于飞鸾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掉,不仅着急起来,紧蹙秀美,脸色通红,变得更是勾人。 “你在不走开小心我杀了你!”恶狠狠的语气,配上这软绵绵的劲道,怎么看都像是撒娇。 “杀啊,哥哥等你杀~” 行人只是看着他们上楼没有一个阻止的。 一个姑娘的清白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算什么呢。 什么也算不上。 于飞鸾闹闹哄哄的跟着上了二楼,挣脱不了的时候开始大喊大叫,正好路过了苏陵陵的房间被人听见。 “啊!齐凤栖你个混蛋,我不信这样你都不管我!”在走廊里大吼,声音之大让人想不听见都不行,那个白衣剑客的门先打开,刚才她和苏陵陵在下面的打斗他看的清楚,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还在犹豫救不救的时候,苏陵陵的门已经被推开了,站在门前的是苏陵陵,她身后是皱眉的齐凤栖。 苏陵陵还是那么冷然的神色看着那个满脸麻子的恶心男子,那男子被看的心虚,朝着这三个人痴痴的笑笑。 “我只是看这位姑娘醉了,想给她找个休息的地方。”不用想,他也知道自己惹上事了,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这里还有熟人,这样想着,他肩上的于飞鸾看见齐凤栖一下子来了力气推开了他,走向了齐凤栖,还顺便把苏陵陵的推开了。 “齐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苏陵陵被推开的一阵踉跄齐凤栖想要去的扶的时候孙弦寂的门刚好打开,身影一飘就扶住了苏陵陵。 “你没事吧。”抬眼就看见孙弦寂那淡然冷漠却带点关心的脸孔,他脸上有挥之不去的憔悴。 苏陵陵摇摇头,推开他抓住她胳膊的手,两个人之间不免多了些尴尬。 那边于飞鸾已经扑到了齐凤栖怀里,大哭着,撒娇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齐凤栖闻着她身上的酒味无奈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好了,好了不难过了。” 看着齐凤栖这个好脾气的样子苏陵陵也是无奈:“你把她放到我房间吧,我出去在开一间。” 齐凤栖看着八爪鱼一样扒着自己的于飞鸾无奈的点点头:“好。” 那双美丽的凤眼里面如果装满宠溺一定让人无法抗拒,于飞鸾抬头一直盯着他看,看的呆住了。 弯弯的眉眼,让人无法抗拒,被齐凤栖送到床上,于飞鸾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好像这样看着他什么都可以忘记。 齐凤栖没有在意,因为他脑子里现在全被那个小女人占满了。 苏陵陵看着门关上,那个满脸麻子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走廊里只剩下她和孙弦寂难免有些尴尬。 “我下去开房。” “恩。”孙弦寂淡淡的应道,看着她的脸庞有那么些尴尬,两个人其实也算是惺惺相惜,只是感觉不够。 苏陵陵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孙弦寂已经打算进门了。 那个白衣剑客终于看出来猫腻,心中隐隐有了打算。 正是这个时候,苏陵陵上来他下去,就看见一个大汉迎面走来,身后还带着一帮小弟,一看就是来搞事情的。 白衣剑客本来是无心理会的,他现在想着这么制造一场英雄救美,或者患难见真情的戏。 但是隐约感觉这大汉脸熟,仔细一看不正是今天早上搞事的那个吗。 心中有了衡量就看见大大汉一下子走到前台,右手没动,用左手拍的,怕是右手让那个人给弄折了。 “今天早上的那个三个人呢!”那本来打着算盘的掌柜吓得变了脸色,今天早上他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妙,果然,现在要发生事情了。 他是这里的地头蛇,流氓头头,惹上他真是大事不妙,哆哆嗦嗦的指着楼上。 “天字二二号...” 那个大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上楼了,掌柜吓的腿都软了,别说小二了。 “快,快,快去请衙役。”哆哆嗦嗦的冲着小二喊道,小二应和着却动不了腿。 好半天才站起来匆匆忙忙的跑出去,还在出门的时候摔了一个狗吃屎。 白衣剑客也看出来这人不好惹,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转身比大汉先上楼敲开孙弦寂的门。 孙弦寂打开门,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慌慌张张的人。 “兄台,快走,早上那个人来找麻烦了!” 刚说完,楼梯上就浩浩荡荡的进来一行人,孙弦寂看过去,嘴角勾起来轻蔑的笑容。 带头的人他当然没有忘记,想早上自己没出手,现在他还有脸来,真是无比的厚脸皮,让人觉得异常可爱呢。 白衣剑客看着他轻蔑的笑容淡然的态度,更加断定自己没有帮错人,只是这个时候,那个大汉已经过来,身后的小弟站了出来让白衣剑客让开。 白衣剑客没有让开刚要说什么被孙弦寂拦住,放到身后。 走廊太吵杂好多人在房间偷偷看却不敢出来,齐凤栖和苏陵陵倒是出来了,看着大汉搞的这么大阵仗,一时间有些无语。 齐凤栖向来是个老实的人,痴迷练武,无心争斗,所以回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名声,但是苏陵陵,这里的人除了隐居的江湖老人,几乎没人是齐凤栖的对手,齐凤栖一直很优秀。 只是格外低调而已。 此时的齐凤栖脸色很难看,本来小师妹来这里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带她好好玩已经够愧疚了,此刻还让人找她的麻烦,心中越发不爽,看着这些小人嚣张的嘴脸也变得格外刺眼,周围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幽幽飘散开来。 苏陵陵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抱胸冷眼相看。 就是这个态度让那个大汉格外的不爽,想起来今天撞到这个娘本的时候,她还拿剑指着自己的脖子。 “哼,你这个娘本,怎么不嚣张了,在嚣张一个给我看看啊!”调笑着走到苏陵陵的旁边,伸手想碰苏陵陵的下巴,手却忽然被什么打到,立刻变了脸色哀嚎一声。 打到他手的正是齐凤栖的剑柄收回自己的剑柄阴沉的看着那人恶狠狠的眼神,周围他带来的小弟一看老大被欺负了,一哄而上,争先恐后的要立功。 狭小的走廊变的异常拥挤,让人窒息的吵杂。 苏陵陵退到了厢房内,这些喽啰根本不值得她出手干什么。 齐凤栖的剑都没有出鞘就是那么徒手在众人之间游走,那么轻松,不过片刻,地上剩下的是一片哀嚎,那个大汉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正想放弃尊严求饶的时候,听见楼梯口又是一阵吵杂的声音。 “让开让开让开!”分外不耐,抬头看过去,全是穿着官服的人,以前他很烦这些人,但是此刻却觉得这些人好像是救星一般。 齐凤栖皱眉,不知道官府的这些衙役怎么来的这么巧。 ------------ 第十一章,再次的相遇 小二慌慌张张的上来就看见这一幕,当下吓傻了眼。 那个带头的官兵人模狗样的上来,看着地上的人疑惑的问道齐凤栖:“你干的?” 齐凤栖毫不畏惧的点头,苏陵陵在旁边皱眉,这事惊动官府怕是不宜久留了。 看了眼齐凤栖,叹一口气,深深的无奈。 孙弦寂刚好注意到苏陵陵的脸色,也不知道怎么了,走了过去,挡在齐凤栖的面前。 那个官兵还没有发号司令,在打量着齐凤栖,忽然被孙弦寂打断有些不悦,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孙弦寂偷偷拿着腰间的牌子朝着他示意,那牌子金光闪闪,一下子就闪花了他的眼,当下变了脸色刚想行礼就看见孙弦寂朝着他眨眼,走到今天也不是白走的,当下明白了孙弦寂的意思了。 也没有说拿下那两个字,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有个人异常眼熟,这一看,不是常年横行霸道的恶霸吗,县太爷拿他没办法好久了,正是这个时候,刚好是个机会,拿下这个人不说别的,讨好这个太子爷是一,立功是二啊。 当下喜上眉梢。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恶霸!”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那个大汉一看,今天怕是难逃此劫,不过就是关几天,也无所畏惧,只是身上让齐凤栖打的很疼。 他没有怕的,但是地上的这些地痞流氓却是在怕的,他们这辈子还没做过牢,跟着这个人混就是为了不坐牢,还能横行霸道,现在看来都不行了。 一群官兵上来团团把他们围起来,一个个被强行拉起来,他们现在被齐凤栖打的根本站不起来。 齐凤栖看了前面的孙弦寂一眼,怀疑他的身份,但是什么也没有说,白衣剑客看到这里,也明白自己帮对人了,这个人果然身份不凡。 苏陵陵心中一动,刚才孙弦寂看了她一眼,她不明白那一眼的意义,但是此刻,好像知道了点。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阿瓷回到院子里就听见母亲那里吵起来,她不想过去,她当然知道吵的什么,那个老鸨子嫌弃她母亲人老色黄,想她去顶替,但是她母亲那会那么容易同意,所以一天三波,不停得来骚扰她的母亲。 一开始阿瓷只是害怕的躲在母亲身后,现在她都见怪不怪了。 从娼吗?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想过。 脑海中忽然想起来那个人的脸庞,清冷如玉却见到自己一副痴狂,不知为何。起了想要勾搭他的心思,也不能怪她,这是全怪他的,她本不想招惹他。 清风吹过,白云舒卷,等到老鸨子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阿瓷,当下喜笑颜开,走了上来,那张布满皱眉的脸掩饰不住一身的风尘气味。 “阿瓷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去呢。”她一副讨好的嘴脸,阿瓷又不能给她不好的脸色,正在为难的时候门口出来一个美艳的妇人,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漂亮的不可思议,阿瓷就是继承了她的美貌。 “妈妈!”皱眉嗔怪,一副软绵绵的样子,让人生不起来气。 那老鸨子看见她出来撇撇嘴,朝着阿瓷一笑,别有深意的眨眨眼,阿瓷心中烦躁,就看见那个老鸨子带着丫鬟走了,留下来水粉的香味。 此刻的天色渐晚,那个美妇人刚想说些什么,院外传来同锣鼓的声音,阿瓷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当然闲不住,更何况她也不知怎么面对这个母亲。 “我出去看看。”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那个妇人皱眉,叹一口气,回到了房内,做到梳妆镜前,看着里面那个一身风尘气息的人。 阿瓷是她和爱人的结晶,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她被这个世界玷污,自己干这一行,就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继续干这一行。 街上吵吵闹闹,原因是横行霸道多年的恶霸落网了。 现在被压到牢车上一脸的不忿,接受着行人的白菜萝卜,臭鸡蛋。 官兵还在旁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但是阿瓷却一点也提不起来兴趣,此刻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难受的厉害。 这些人中阿瓷本没有想多看,出来只是个借口,她只是想到别的地方散散心,但是却看见走在牢车前面一脸冷漠的孙弦寂和同样冷漠的苏陵陵。 心中一动,他们那样般配,自己干嘛要去破坏呢,这样想着,心中叹一口气,转身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孙弦寂被强行;拉来已经很不爽了跟着罪人游街,这种事情他还没有干过,所以脸上全是不耐烦,苏陵陵其实觉得跟着他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看他一脸的冷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孙弦寂的眼神漫不经心的飘入人群中,不经意看见阿瓷转身的背影,心中狠狠一抽,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背影觉得异常的落寞。 此刻的阿瓷好像有什么感应,她其实只是想再看孙弦寂一眼而已,这一眼就是耽误了彼此的一生。 孙弦寂想,他应该很久以后都忘记不了这一个回眸。 那双盈盈的大眼睛,满含哀愁不舍,让人想狠狠得报进怀里,孙弦寂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撇开了车队,挤进了人群,想要拥抱那双眼眸的主人。 他没有想,为什么人群中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知道那个是阿瓷。 阿瓷看见孙弦寂朝着这边走来,眼神惊惶不定,更多的是期待,但是却在看见他身后女子的时候慌慌张张转入人群中。 而孙弦寂则是拨开人群。 “哎,你去那!”身后的官兵叫嚣着。 但是孙弦寂却没有搭理,苏陵陵本来是想追上去的,但是她是何等的聪明,刚刚看见那个慌张的女子,她就知道了。 眼中有什么东西欲掉落,她有点绷不住,索性也离开了,只是和他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眼睛被泪水模糊,这时候看不清楚前路,一下子撞入一个人怀抱。 其实是那个人故意拦住她的去路等着她撞上来的。 “小娘子什么事这么伤心啊。”油腔滑调的语气听了就让人心烦。 苏陵陵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皱眉瞪着他:“不用你管。”这个人有些眼熟,但是此刻脑子乱乱的,无从想起来。 宋临照看着她这个样子好奇又好笑,心疼她眼中未落下的泪水,看着这张清冷的脸,宋临照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就这样对她有了这么多的情绪,自己都理不清。 算了想他宋临照想要什么没得到过,一把抓起来苏陵陵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抱起来她,使用轻功飞檐走壁。 飞入晴天之际。 耳边的风声飒飒,此刻宋临照的脸庞被映的如玉一般,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苏陵陵的眼睛被风带出来泪水,抱着他,不管他是谁,就让自己借用一下他的肩膀吧。 这样想着,开始掉落,多久没有落泪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有了依靠了吧。 宋临照感受到肩膀上的湿热,嘴角竟然勾起来一抹微笑,异常的醉人,我会让你放开的心扉的,就算你是冰山,我也会让你融化的。 周围树影婆娑,看清楚了自己现在身在树上之后苏陵陵是哭笑不得,不能挣脱他给的怀抱,在他怀里还那么难受。 但是此刻离太阳白云那么近,此刻的太阳下山,夕阳的光辉无比的美丽,算了,苏陵陵舒展开眉头,就当是她被狗咬了一口,带着狗来看夕阳好了。 周围有风吹过,带起来他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缠绕不清。 孙弦寂终于追上来阿瓷,一把抓住阿瓷的手臂,扯过来就看见那双大眼中的无助,心一阵阵的疼。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孙弦寂肯定的说着。 阿瓷哭笑不得,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吗。 看向他的身后没有人追上来,此刻是一个安静的死胡同,正值夕阳下山的时候。 阿瓷叹一口气:“你干嘛追着我不放。” 孙弦寂呆住了,想了想,之前看见她眼中的那些东西,此刻在看她的脸色,也带着闷闷不乐。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阿瓷撇撇嘴,一脸的不耐烦,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不知自己干嘛没事出来,会房间不是一样能冷静吗。 闭着嘴巴,不说话。 孙弦寂却透过她这种不耐烦看到她的内心,一把抱住她:“不论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阿瓷忽然撞入一个陌生的怀抱,撞的一愣,但是更多的依赖,这个怀抱让她安心,不知为何,她想一直靠着,闭上眼睛,夕阳洒在他们脸上,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只是... 只是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背负,这个怀抱,只是今日,不是永生。 “恩,我们见过,在梦里。” 孙弦寂听见怀里闷闷的回答,哭笑不得。 但是想想也许真的是在梦里呢,梦中情人吗,想想自己这样的人还有梦中情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 第十二章,劫狱 等到苏陵陵的情绪平复一点,立刻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子推开他的怀抱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此刻的月上柳梢头,英眉紧蹙,看的宋临照心里痒痒的,想要抱住她,他知道她的武功不错,可以自己下去,所以没有太过担心,和她一起下去。 等到了地面的时候一切,好像刚才她的脆弱都是假的,此刻依旧冷若冰霜,但是眼睛红红的告诉宋临照刚才不是个梦。 苏陵陵被他盯的难看,撇开脸,什么也没有说就准备走,对于这个人,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她本来想说让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看着他的脸色,那么炽热,她想她说出来他也不会照做,索性不说。 晚风吹乱了头发,吹乱了心扉,心中没有那么烦闷了,天空中星光点点,怕是那个人此刻正在搂着别人赏星观月吧。 叹一口气,手抚摸上腰间的剑,想起来自己的爹爹提亲,还好这是过去了,不然,此刻会很尴尬吧。 明天就走吧,在这里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了。 不知为何,苏陵陵忽然想现在就走也不错。 宋临照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情窦初开,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想占有她,让她属于自己,在自己身下绽放。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寂,他多想告诉她,她还有他。 但是不行啊,看着她进了客栈,他就停住了脚步,远远的看着她进去。 苏陵陵刚上去楼梯就看见齐凤栖慌张的脸色:“你怎么了?” 齐凤栖看见苏陵陵回来,脸色缓和了许多:“孙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苏陵陵皱眉,想着今天他给的背影和落寞,冷笑一声,走到自己的门前:“不用管他,师兄,我明天就回去了。” 门框下面隐隐有些落寞。 齐凤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们吵架了,在他的眼中早就把他们当做了一对了。 “我去送你。” 苏陵陵转头,就看见齐凤栖后面那个阴沉脸色的女人,摇摇头:“不用了。” 于飞鸾在这里她怎么敢呢,要是让师兄送的话,怕是尸骨无存吧。 这样想着就打开了门,进去,齐凤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就看见于飞鸾阴沉的脸色,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叹一口气,也不准备说什么,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听到那个带着委屈的声音。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隐隐有些沙哑,有些哽咽,齐凤栖打开了门,闪身进去,什么也没有说。 这么多年他不想耽误她,但是好像一直在耽误她,他自认为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 此刻的走廊格外的阴沉,陪伴于飞鸾的只有她的影子,泪眼婆娑有什么用,楚楚可怜有什么用,她想让他心疼,可是他一点也不心疼,在走廊里站了很久,久到动的时候差点摔倒,但是她还是稳住了身形,她知道他不会心疼她的,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呢,自嘲的一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阿瓷看着眼前的人,勾起来一抹笑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朝着他一眨眼,异常的可爱。 孙弦寂被她这双动人的眼睛迷的七荤八素,到现在都无法稳住自己的心神,只是觉得这张脸那么的熟悉,这个人给的感觉又是那么的无法抗拒。 被阿瓷牵着手走,来到了一个湖边,此刻湖中倒影着一轮弯月,泛起了点点的涟漪。 孙弦寂疑惑的看向阿瓷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这时候阿瓷刚好抬头四目相对,孙弦寂看见了她眼中的狡黠。 “你知道水中捞月吗?” 孙弦寂点点头,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故事,怕是三岁孩童都知道吧。 阿瓷转身来到湖边,不知为何,孙弦寂有些慌张,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过来。 “你掉下去怎么办!”想也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阿瓷奇怪的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的很,不过看见他眼中的紧张,阿瓷防松了自己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水呢?” 孙弦寂瞪她:“会水又怎么样,这么冷的天气,掉下去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阿瓷嘟嘴,挣开他的怀抱,脚尖一点就腾空而起,看的出来她的功夫也不错,此刻的阿瓷到了湖中央,好像一个精灵又好像一个仙子,她的脚尖一点,水中的圆月泛起来涟漪,接着她一个附身,抓住了水中的月亮。 孙弦寂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抓不住这个妖女,却为她失了心智,直到她回到自己的面前,孙弦寂都不能回神。 夜深人寂静,正是杀人夜。 一个黑影潜入夜色,没有了踪影,消失不见,似乎刚才看见的只是错觉而已。 那大汉正在忏悔,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今天跪在地上,他才知道自己的罪行足以问斩,他从小在市井长大,无爹无娘,无牵无挂,长这么大也是靠打架,抢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在受欺负,可是到头来,还是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眼中泪光闪烁,有东西掉落,是心的一块,如果有下辈子,哎,算了像他这样的人,估计死了也是下地狱吧。 这样想着,泪水也止住了,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闷哼,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大汉看过去,看见一个黑衣人打晕了看守他的衙役,在他身上翻找着钥匙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大汉不知道他的目的看着他出现在这里面前,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你是谁?”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准备拖着他走,大汉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放轻脚步跟着他走。 阿瓷摊开自己的手,手中是晶莹的水滴,孙弦寂不明所以,阿瓷抬头说道:“水滴能映出来月光,这轮弯月,我为你捞。” 阿瓷不知道怎么了,劝自己说是他先招惹的自己,就这样勾引他不信勾引不到手。 孙弦寂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狠狠的抱在怀里。 两个人在这轮弯月下面无言,但是不久他们就要分离,分离是必须的。 阿瓷推开他,朝着他调皮的一笑。 “我该回去了。” “哎~”孙弦寂想要叫住她,但是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被月光拉长,孙弦寂说不清心中的滋味,他忽然想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为了她。 回去的时候,天上只剩下星星月亮,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黑暗中陪伴他的只有影子。 走到客栈,小二都在打盹,不过他一进来小二就醒了,看见是他:“客观你回来了。” 笑眯眯的打个招呼孙弦寂点点头,上楼。 走廊异常的安静,每个房间都熄灭了烛光,走进去,点亮蜡烛,看着烛光忽明忽暗,孙弦寂的脑子里全是阿瓷的嘴脸。 阿瓷悄悄回到院子里,此时正是怡红院最鼎盛的时候,寻花问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悄悄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院子里比白天更繁盛,每个地方都灯火通明,母亲此刻的房间怕是正躺着别的男人吧。 叹一口气充满无奈,她不想让自己像他们一样,所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麻痹自己。 却想起来前几天老鸨子偷偷找自己说的话,只要她从娼,她母亲后半辈子就能自由,不然她母亲一辈子只能伺候男人到死。 鼻子有些酸涩,不想睁开眼睛,就让黑暗包围自己吧。 第二天苏陵陵打开房门收拾好了背包,准备走的时候,楼梯口人未到声先到,吓人一跳。 “不好了,不好了!” 苏陵陵皱眉看着穿着官差服装的人慌慌张张的过来,齐凤栖这时候刚打开房门,那个官差慌慌张张的就要敲孙弦寂的房门,苏陵陵停下来脚步,她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和他有关。 孙弦寂打开房门的时候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看着这人。 “不好了,不好了,昨天那个恶霸越狱了!” 官差气都来不及喘,慌慌张张的说着,孙弦寂皱眉,齐凤栖惊呼:“什么!” 据他所知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势力,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啊。 齐凤栖皱眉思索着,那个官差继续着急的说着:“公子,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当时守夜的人都死了!” 孙弦寂皱眉点头,转身走进去那个一个外套披在身上就跟着官差走,路过苏陵陵旁边的时候没有一点停留,齐凤栖也跟着过去,走到苏陵陵旁边的时候皱眉看着她:“师妹能耽误一下时间吗?” 苏陵陵点点头,背着行囊,和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衙门的时候,那个县太爷看见孙弦寂好像看见了救星,孙弦寂什么也没有,就让他们带路,县太爷的客气都变得多余起来。 孙弦寂皱眉看着眼前的景象,官兵倒在地上,脖子的地方有一道爪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齐凤栖在旁边拖着下巴皱眉看着这一幕,好像想到了什么。 苏陵陵蹲下来身子,搬过他的头,仔细看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痕。 ------------ 第十三章,留下来 “这是空掌爪。”苏陵陵的声音无比肯定,齐凤栖也蹲下身子,看见那个爪子也跟着点头。 孙弦寂接触官场的人比接触江湖的人多,自然没有他们了解的多,看向苏陵陵示意她接着说。 “孔壮门的绝学,必学,招牌学,就是空掌爪。”苏陵陵站起来身子,仔细的看了一下周围的痕迹,稻草没有动静,唯一有动静的地方是那边那个关押恶霸的地方,走到门口蹲下来身子,看着稻草被弄乱的痕迹,苏陵陵可以想到当时那个大汉是怎么吃惊,又是怎么小心翼翼。 “那现在两个可能,一是大汉被拐出去弄死了,一是,他逃入孔壮门了。” 孙弦寂点点头,印象中有点孔壮门这个门派了,但是这个门派,好像名声不怎么好。 顿时觉得这个家伙是真的被救了。 叹一口气,看着这个官兵,知道这个地方真的得停留一段时间了,毕竟这件事有点麻烦。 “那,这可怎么办,听说那个孔壮门可是无恶不作啊!”县太爷急的头上都冒出来冷汗。 孙弦寂拍拍他的肩膀:“最近我会留在这里等这件事情平息。” 真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留下来的理由。 苏陵陵皱眉,看向齐凤栖齐凤栖也略显无奈。 这件事和齐凤栖有关系,但是她可以放手不管,但是不知为何,有那么点,有那么点想留下来给他分担一下这个事情。 想到这里看过去,叹一口气,算了,他不需要。 孙弦寂看着刚才苏陵陵展露出来的睿智冷静,觉得她完全不像是需要被呵护的人,但是她的英姿飒爽却吸引着人的视线。 看见了她肩膀上的行囊,在看着她转身,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中炸裂,他知道以后还会再见的。 孙弦寂没有阻拦,也没有去送行,甚至头也没有回。 齐凤栖追出去,苏陵陵朝着他一笑:“你要送了,师兄,处理你的事去吧。” 齐凤栖看着苏陵陵坚毅的面孔点点头,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 苏陵陵转身,走向客栈的方向,那里还养着她的马。 牵起来马,小二疑惑的问道:“和你一起的来的那位公子不和你一起走吗?” 苏陵陵闻后哭笑不得。 最后只得苦笑一声:“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起身上马,那个小二也明白了什么,替这个美人惋惜的时候,她已经扬长而去,背影那么洒脱,好像不用人担心一样。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小二笑着摇头,怕是她自己都不是那么在意吧。 一人一剑一马,一壶清酒一首长歌天下。 这样的美人驰骋在管道上却是引人注目,宋临照赶紧找了匹马跟在她的屁股后面。 宋临照他也有很多事情,但是他都不想处理就想着这个美人,看来真是被迷了心智,想想,苏陵陵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事情。 苏陵陵不知道后面有人跟着,管道走的人向来多,骑马的人也无比多。 人声鼎沸,越来越吵杂,苏陵陵的脑子有些乱乱的,想到于他的初遇到现在,其实刚认识也没有多久。 可是为什么这颗心会这么乱,难道她就这么不矜持吗。 苏陵陵想了想,也许自己真的是年纪大,需要找个婆家了,但是找了婆家以后呢,做大做小? 其实她这一生,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一个茅屋,一个天涯。 可能她想的太多了,想她这样的人,注定给人家做大,但是却要看人家和小的恩爱。 男的对于这样的人,一开始好奇新鲜,充满征服欲,但是时间长了,就会觉得没有意思弃之不理,苏陵陵想她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注定孤独一生吧,毕竟性格太过淡漠,就算是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这么表达。 孙弦寂被县太爷视为上客好好招待着,孙弦寂觉得万分无奈,只能顺着,听说县太爷还要摆宴席,他只好赶紧制止:“这事不宜太过张扬。” 事实上呢,他已经习惯了低调着来。 齐凤栖的家就在这里,和孙弦寂说好晚上的时候一起来这里等着嫌疑犯,因为嫌疑犯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空静见。 空静在那,孙弦寂不知道,但是齐凤栖是本地人,当然知道的无比清楚了,空静是当地的一片紫竹林,经常有文人墨客去那里,又是弹琴又是把酒言欢又是对对子的。 想想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向来不懂那些人文人墨客的东西。 齐凤栖回去的时候看见于飞鸾正在院子打扫东西,头又开始大了,娘坐在堂上笑眯眯的,齐凤栖想此刻过去,娘一定会说:“凤栖回来了。” 齐凤栖刚在想着绕过去就看见娘朝着他招收不得不过去,硬着头皮走过于飞鸾所在的地方,于飞鸾朝着他甜甜的一笑,弄得齐凤栖满脸的尴尬,匆匆走过去。 齐凤栖走到那老妇人的跟前,那老妇人满头的银丝,一脸的皱纹,看不清眼睛,却笑的很慈爱,比起来齐凤栖的娘,更像是他的奶奶,但是,事实上,他娘还没有多大,今年刚到五十,就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掉完了牙。 “凤栖啊,不要辜负对你好的人,娘过来人。”老妇人一脸的慈爱,抚摸齐凤栖的头发。 齐凤栖蹲在他身前点点头,他知道,于飞鸾很好,但是对一个人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怎么勉强都不会开心的。 这样想着深深叹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什么时候招惹的这个姑娘呢,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可是这个姑娘依旧是那么锲而不舍,纠缠不清,让他现在都变得烦躁起来。 告白了娘亲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齐凤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把话和她说清楚,看着那个身影跑跑跳跳的朝着这边走过来,上来就给他一个温暖的笑脸,让他想起来那天那个怡红院前的姑娘,或许她该洗尽她一身的污秽,她也该这么干净。 于飞鸾有些呆滞看着眼前齐凤栖那美丽的脸孔上面出现的迷乱,是为她吗,真的是为她吗。 这样想着,都觉得开心无比,所以他说出来的话,才会那么让她伤心。 “飞鸾,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于飞鸾用手堵住了嘴巴,于飞鸾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打转,齐凤栖是个男人被一个女人这么楚楚可怜看着,饶谁也会受不了的。 所以鬼使神差的抱住她,什么也没有说。 于飞鸾有些受宠若惊,殊不知,齐凤栖只是透过她的双眼看到了阿瓷的脆弱,他的怀抱是想给阿瓷的。 于飞鸾都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但是这个怀抱这么温暖,让她忍不住依靠,忍不住渴望,就这样沉沦,别拔出来,永远都不要出来,一起深陷。 月上柳梢头,赶了一天的路,连饭都没有吃,停下来的她显得异常的憔悴,宋临照看了心钝钝的疼,跟着她一起来到驿站,本来她的警惕性早该发现的,但是到现在她都没有发现,让宋临照有些伤心。 但是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出现她的面前,想要逗她开心。 苏陵陵刚坐下来,准备点点吃的,她也不是有意一天不吃,她是没有想起来,想起来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看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人,吓了苏陵陵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怎么在这里?” 宋临照笑的异常欠揍,油腔滑调的说道:“当然是因为你啊。” 苏陵陵没有没有表示,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苏陵陵没有警惕,但是宋临照听出来了这个响声多么不同寻常,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黑影过去,眼眸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勾起来一个嗜血的冷笑。 苏陵陵的菜上来,宋临照恬不知耻的让小二加了一双筷子,给苏陵陵抢吃的,苏陵陵夹什么他就夹什么,苏陵陵觉得万分无奈,最后干脆不吃了,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宋临照也站了起来走到她的旁边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靠了过来,苏陵陵刚想发火就听见耳边一个很轻的声音说道:“今晚小心。” 疑惑的看向宋临照宋临照确实那副欠扁的样子,在她耳边吹气,为她抚好发丝。 苏陵陵皱眉,看向后面,客栈没有几个桌子,桌子上坐的人对着一幕见怪不怪,但是好像是在警惕着什么,仔细看他们的服装都有那么点相似。 苏陵陵勉强让宋临照搂着上楼了,心想这是进了黑店还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她无心搀和武林的那些事。 宋临照和她进了一个房间,看着宋临照那个欠扁的嘴脸苏陵陵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外面那么多人,她一个人武功在怎么高强也应付不过来,有时候不该逞强,就不能逞强,不然会害了自己。 齐凤栖趁着夜色出门,来到衙门门口,远远看到孙弦寂,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和他的小师妹是那么相像,就是因为这样,两个人才很难走到一起去吧。 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打了招呼,那人只是点点头,就跟着他走了,让齐凤栖哭笑不得。 ------------ 第十四章,潜在的杀机 紫林林内,飒飒无声,四周寂静,没有一个人在,齐凤栖皱眉感到奇怪,这时候应该有很多文人把酒言欢,而不是这么寂静,当下觉得有些蹊跷,但是并没有太过慌张,想想那个约他们到这里,肯定事前清场了。 想到这里齐凤栖和孙弦寂对视一眼。 果然,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东西并且想到一起去了。 这时候,周围发出来劲风,无数的黑影从天而降,让两个人措不及防,一下子被团团围了起来,孙弦寂嘴角勾起来一抹冷笑:“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齐凤栖也是无奈的笑道,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和这个小侯爷并肩。 两个人同时拔剑,这些人一看就是杀手不会和你多说什么废话,看见两个人拔剑一拥而上,各个带起来劲风,不用看就知道身手都是上好的,看来买通这些杀手的人,很了解他们的身手,只是不知道是冲着孙弦寂来的还是冲着齐凤栖来的。 齐凤栖脚尖一个点地,周围的风就刮了起来,接着就是龙飞凤舞,一个招式,好像呼吁了周围的风跟着他的剑武动,一条大龙出现,朝着杀手就是狠狠的一击。 那群杀手像是早有料到一般,几个人合力挡住了齐凤栖的这一击,齐凤栖这一击虽然没有使出来全力但是也八层力了,看那群人一下子化解,心道这次是真的遇见劫难了。 孙弦寂眼睛一咪,他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可以使出来那么完美的招式,所以只是提起来剑就直直的刺向一个刺客,在他小时候学武功的时候,师傅就一直告诉他一句话,武林打架,只有死活,没有输赢。 所以孙弦寂一般不下手,一下手必定招招致命。 那个杀手闪躲,别的杀手就提剑补上空位,齐凤栖赶紧提孙弦寂挡住那个空挡,两个人配合默契无比。 周围的树叶翻腾,狂风被打斗掀起来。 夜色正浓,一切还在进行中。 苏陵陵坐在桌子上看着烛火明暗,眯起来眼睛,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宋临照也收起来嬉皮笑脸,端起来一杯茶,窗外的风声渐大,掩盖住了走廊的脚步声,苏陵陵伸手紧紧握住了桌子上的剑,宋临照也抓紧了腰间的剑,两个人随时准备提剑而上,但是却久久没有动静。 门外窗户被扣了一个窟窿,一个烟囱慢慢的进来,一个白色的烟吹入这个地方。 宋临照觉得事情不对劲,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接着一看,苏陵陵有些迷茫的神情,终于想起来了哪里不对劲,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嘴巴朝着苏陵陵说道:“快,有迷烟!” 苏陵陵反应有些迟钝,但是经历的事多了,就算是反应迟钝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门口‘乒乓’一响,宋临照转身看过去就看见门被人踹开一下子跳进来几个人,带着面罩看不清脸。 ;冷笑一声,提起来苏陵陵,准备把苏陵陵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苏陵陵却挥开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迅速撕下来一块布,接着就是给自己蒙上然后又给宋临照撕下来一块布。 宋临照接过来,对于她的冷静,不得不说很佩服,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站在他宋临照的身边的,不让操心还能照顾人。 宋临照带好的时候,苏陵陵已经和他们打起来,身手敏捷,但是一个女子,在怎么灵活,力气总是不如男子,所以当那个剑一下子刺向苏陵陵,苏陵陵躲无可躲,迎上那一剑的时候,虎口一麻,向后退了好几步被宋临照接住,宋临照一个踢腿就把那个人踢出去几米远,还砸到了两个反应不过的人。 一下子砸到门上,门都有些松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加害我们!”宋临照趁着这个空挡,目光如炬的看着其中一个人问道。 那个人冷笑一声。 “呵,这个你到地底下知道去吧!”说着就提剑上来,招式狠辣无比。 苏陵陵被推到后面,但是也毫不示弱,看着宋临照的背影,双拳难敌四手,索性和他背靠背,替他解决身后措不及防的招式。 宋临照打着打着感觉轻松很多,一回头就看见了苏陵陵专注的嘴脸,一下子有点走神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一下子刺中了肩膀,一声闷哼,惊动了苏陵陵。 苏陵陵紧张的看了一他一眼:“小心。” 只是一声,虽然很急,但是宋临照却觉得她在关心自己。 一下子来了动力,爆发到自己都想不到,横少千军,当刺客全都在地上哀嚎的时候,宋临照轻蔑的一笑。 转身看苏陵陵的时候,苏陵陵只是看他一眼,然后合上眼睛,体力不支的倒下,宋临照慌慌张张的接住苏陵陵,刚才那个闭眼,把他的心都搅乱了。 看着地上的刺客,有的活着有的死了,宋临照恶狠狠的瞪他们一眼。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咬牙切齿,语气和脸色都无比的阴沉。 地上还活着的人都吓得打了哆嗦。 “你是谁,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想要你怀里女人的命。” 这样说着,刚说完眼睛就瞪大了,那个面巾上有湿意,仔细一看,被黑色映衬成了黑红,随之倒下。 在场的人一看头死了,知道这次任务失败了,但是有人任在妄想逃跑。 宋临照一下子走过去,踩住那个人的手,哀嚎响彻天际,那个手在他脚下变成了肉泥,别的杀手一看,纷纷咬断了牙齿缝里的毒药,以求解脱。 这个杀手的眼泪都出来了,眼珠子都疼成了红色的,宋临照笑眯眯的样子,在他眼中看来像极了死神。 索性用出来最后的力气,咬破了牙齿里面的毒药,眼睛没有闭上就死去了。 抱着苏陵陵出去了这个布满血腥味的房间,随手推开了一个门,就进去了。 里面很黑暗,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孤寂。 把苏陵陵轻轻放到床上,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出来阴影,异常的美丽,这双眼睛睁开是含着冰的,深深的吸引着他。 再看苏陵陵那挺翘的鼻子,下面一张美丽的樱桃小口,此刻有点苍白干燥,让他想为她舔的水润一下,喉咙有些干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转开视线,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深吸一口气,准备给她去找点能解迷烟的东西,但是随着自己的头也开始沉重起来。 随之意识开始迷糊,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恍惚起来,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却怎么也稳不住,脚一软,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门口出现一个影子,一双精致的黑鞋先进来,接着向上拉到了那消尖的下巴,鲜红的诡异的嘴唇,勾起来一抹微笑,上面是半个面具。 面子是银质的,一看就知道做工多么考究,慢慢的走进房间,走动宋临照身边的时候勾起来一抹冷笑,踢了他一脚,确定宋临照不会醒来的时候,绕过去走到了苏陵陵的旁边。 阿瓷觉得今天的风有些喧嚣吵得她怎么也睡不着,隔壁的女人叫的太吵闹,还她无比的烦躁,索性不在继续在床上装睡,站起来穿好鞋子打开门走出去,被风吹乱了头发,在看天上漆黑一片,月亮都不见了踪影。 心中更是烦躁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孙弦寂停下来进攻喘着粗气,齐凤栖也在后面气喘吁吁,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孙弦寂今日才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对面那群人还是那么游刃有余,换着人和他们打,好像是故意在消耗他们的体力一般。 孙弦寂头上有汗滴落,和齐凤栖背靠背,这时候三个人一起提剑而上,两个人急急忙忙的挡住,却是没有了什么招架之力。 从一开始招招进攻到现在防守都吃力,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无比清楚后果,但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孙弦寂一个不擦被人刺伤了肩膀,接着齐凤栖也走神被人刺中了腹部,但是两个人还在苦苦坚持。 阿瓷心烦意乱,一个人披着外套走了出去,身上什么也没有带,想起来这里有片紫竹林,心中想到了那个呆呆的人。 那片紫竹林向他一样呆愣愣的人应该不少吧,此刻应该都烂醉如泥,琴瑟相和,不同于这里的靡靡之音,那边的音乐总是让人想要放空自己。 回过神的时候,阿瓷已经到了紫竹林前面,远远的没有听到声音,不仅觉得奇怪。 阿瓷从小也尼姑庵长大,对于武功也有所研究,进去之后就感觉这里安静的不同寻常,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劲风,吹乱了发丝,忙用手挡住眼睛,习武之人视力都很好,远远的阿瓷就看见有人打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不要参合进去,毕竟她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 但是看着是一群人在围攻两个人,那两个人的背影格外的熟悉,阿瓷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慢慢的靠近,就看见孙弦寂和齐凤栖无比狼狈腹背受敌的样子。 一下子心软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呆,阿瓷有点于心不忍。 ------------ 第十五章,古灵精怪 这时候旁观恢复体力的人发现了别人的气息,转身就朝着阿瓷的方向看过来:“谁!” 一声大喝,阿瓷就知道不好,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反常,孙弦寂和齐凤栖同时看过去,就看见阿瓷正在扮鬼脸,心也是在这一刻开始悄悄陷落。 那些杀手抓住了机会,看着两个人难得同时出现漏洞,提剑就插缝进去,一下子,剑锋朝着两个人的心脏过去。 阿瓷一看,立刻变了脸色,袖口中有什么东西朝着那些剑锋滑落,眼睛古灵精怪的一转,一些暗器就挡住了剑,让齐凤栖和孙弦寂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明显两个人都心不在焉,一个剑刺向孙弦寂的脖子,孙弦寂正在应付另一个人的剑,没有心思全在阿瓷哪里,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齐凤栖也在看阿瓷,没有顾忌这边,当孙弦寂感觉到疼的时候已经晚了。 阿瓷看着过来的三个黑衣杀手,一点不慌张,其实心中害怕的不行,但是急中生智,她的功夫肯定打不过这些人,那个男人的功夫应该是很厉害的,嘴角勾起来一抹冷笑,倒是让那些杀手有点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个黄毛丫头什么来历,自然也不敢擅自动手,双方都在观察的时候,阿瓷注意到那边两个人已经撑不住了,索性开口赌一把,赌对了,三个人都能活,赌错了,那就一起死好了。 啊呸呸,他们都不会死的,这样想着阿瓷就开了口:“你们知道我是谁?” 那三个杀手一听顿时充满不屑,拿身份来压人的,他们见多了,可是对于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只是谈论一下他项上人头多少钱而已。 “哼,管你是谁!”说着就想上了。 阿瓷轻巧的躲开,她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贵在灵敏。 所以这样风轻云淡一躲,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特别是神情还那么冷静。 被阿瓷那么冷冷的看着,三个杀手心中也有些发毛,就在他们揣测阿瓷心思的时候,阿瓷又冷冷的开口。 “师父让我来监视你们还真不错。”说的如此了然,当下那些人住手。 “你师父是谁?”其中一个人收起来的剑,背于身后,怀疑的看着阿瓷。 阿瓷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赌对了,笑的更加冷漠,心中其实得瑟的不行。 “韩意,知道吗。”韩意的大名在江湖上,谁不知道,阿瓷其实也只是听说过,她是孔壮门里面很有地位的一个人,一手空掌爪,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多年,让武林许多正派没有一点办法。 到现在甚至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那个杀手冷笑起来:“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吗。” 阿瓷心中有点慌,她当然知道这群人不会那么好糊弄,她确实也不知道韩意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现在让她拿出来信物,她还真不知道拿什么,最能证明身份的就是空掌爪,但是她一点都不会啊。 糊弄到这里,阿瓷知道很难在糊弄下去,不过已经差不多了。 “呵呵,我没有必要管这一摊事情,我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巧,你们都没有想过吗!”眼神一寒,周围的风中都带着暗器。 他们意识到大事不好,再看阿瓷一点动静都没有,当下开始慌神,她的武功这么高强,到现在还不动,他们不由也有点相信。 “住手!”那个带头一声吼,暗器停下来了,那边的人也停下来打斗。 那个人恶狠狠的看向阿瓷但是身子却恭敬的行礼:“多有得罪!”说完一挥手,示意大家撤走。 一转身一行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空气中的一切好像定格一般,凝固在这里,周围的风都不再有动静,月光好像都是一幅画一样,照着这里,一切安静诡异。 等到那群人消失了很久,空气中的暗器才一瞬间落下来,阿瓷也受不住的软到在地上,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内力能够支撑这么长的时候,这些东西本是树林中的机关,眼神看向齐凤栖的方向,齐凤栖朝着她一笑,阿瓷就知道,刚才那个帮自己撑住的内力是齐凤栖的。 齐凤栖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这里的机关,刚才那群杀手停手的时候他无意看见了阿瓷触动机关,就知道阿瓷一开始都是瞎诌的,而且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知道她内力不行,所以,在这些暗器要失控的时候,分神用内力来帮她稳住。 但是自己背后却受了一剑。阿瓷是吓的腿软,孙弦寂身上也有不少的伤,等到回神的时候,阿瓷已经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先扶起来的是齐凤栖,孙弦寂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他很难受,看看齐凤栖身上的伤确实比自己多,自己站起来,开始疗伤,但是还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韩意的徒弟吗?” 齐凤栖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阿瓷也跟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吸引着人的视线,孙弦寂看呆了,齐凤栖也不列外。 “你猜~” 朝着孙弦寂抛了一个美艳回头示意齐凤栖不要说出来真相。 齐凤栖暗中点头,在孙弦寂看来他们似乎早定情了,似乎此刻都在眉目传情,闭上眼睛,专心疗内伤。 只是越想专心越专心不了,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阿瓷那张俏皮带着调笑的脸。 “呆子,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 孙弦寂不知道说什么,齐凤栖出来替他缓解尴尬。 “走吧,回去找个地方疗伤。” 孙弦寂点点头,看着齐凤栖伸过来的手,抓住,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阿瓷蹦蹦跳跳的在前面的带路,这个样子,一点也让孙弦寂想不到是韩意那个魔头的徒弟。 齐凤栖在她身后跟着和孙弦寂并肩,目光宠溺而无奈。 孙弦寂回头看见齐凤栖的目光更断定她们之间有事情,收起来自己的心思专心赶着路。 大半夜,周围都没有人,人也是打更的人,路过的时候对他们视而不见,可能是真的没有看见,不过他们两个一身血,那个人都能这么淡定,阿瓷不仅觉得奇怪。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身后一声尖叫,看见那个打更的人飞快的跑开,锣鼓都不要了。 阿瓷抱着肚子指着那个背影大笑,孙弦寂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可爱,可是齐凤栖又上去揉她的头,立刻收起来自己不该有的心思,冷着一张脸说道:“快走吧。” 阿瓷被他冷回来神智看着他那副冷冰冰的人,哭笑不得,撇撇嘴跟在后面,齐凤栖看她这样不仅出口安慰道:“不要在意,他对谁都这样。” 阿瓷不仅被齐凤栖的带的多想起来,对谁都这么冷冰冰呢,那么那天对她那么莽撞,她是例外吗。 这样想着心就跟着跳动起来。 ‘哐哐哐————’孙弦寂狠狠得砸着一家药铺的门,听得阿瓷都不仅捂起来耳朵,齐凤栖只觉得阿瓷这样可爱的他移不开视线。 门被不耐烦的打开,大夫还打着哈欠,衣衫都不整齐:“谁啊,大半夜的!” 语气极度的不耐烦,但是看见孙弦寂冰冷的眼神和他身上的伤就决定住口,他经历的也算是多的了。 立刻开门让他们进来,为他们找医药箱。 阿瓷看着大夫这个唯唯诺诺的样,不仅觉得好笑,特意蹦到孙弦寂面前,想看看孙弦寂到底有没有那可怕。 孙弦寂被她忽然出现古灵精怪的样子迷乱了心智,眼神都跟着飘忽不定。 阿瓷的声音这时候又响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吗。” 让旁边的齐凤栖忍不住扑哧一笑。 夜还漫长,风还在和树叶缠绵。 黑漆漆的客栈里,月光照着地上的身影,宋临照的眉毛还皱着,床上的美娇娘却没有了影子,之前打斗的房间也没有了痕迹,好像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苏陵陵被人扛到马背上,就那么颠簸的带着,那个人一点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 纵使被迷香迷住失去了神智力气,也感觉到了不舒服,深深皱起来眉头,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在月光照耀下,是那么脆弱,其实这样看,她长得不算冷,只是周围的气质的太冷。 马颠颠簸簸,到了地方夜太黑看不清大牌子上的字,只知道是一个很大的府邸。 苏陵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只是借着月光看到很多人的腿进进出出,自己好像被人抗在肩上,姿势异常的难受,耳边一个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来。 “终于到了。”带着放松,带着点无奈,苏陵陵觉得这是现实想努力抬头看清这个地方,却在看到那块牌匾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那个人抬起来自己的脚步上了台阶,走进去,嘴角勾起来一抹邪笑,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一样。 ------------ 第十六章,玄武门 当鸡叫打破黑暗,当黎明缓缓来临,一切罪恶都应该得到救赎,得到释放。 宋临照的头很疼,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茫的,接着昨晚的一幕幕回到脑海,立刻看向床上,但是床上空无一人,心一瞬间被狠狠揪紧,站起来走到床边,什么也没有,再次走出去,到外面曾经打斗的房间的看,依旧什么也没有,但是木板上留下来的划痕,暴露了昨天的一切。 宋临照匆匆忙忙下楼,客栈空无一人,门却开着,来不及细究。出门上马心中不断祈祷着她不要出事。 他向来是个癫狂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也不会想什么后果,但是此刻他忽然开始害怕,恐惧,这种久违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当它们再次占据心房的时候才那么令他措手不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的赶回自己的门派,找到她是被谁带走的,会总门是不可能了,只能找到这里的分门。 看着眼前偌大的院子,没有人把手,在郊外显得那么的特别,遗世独立,宋临照赶紧下马,来不及拴上自己的马就进去了。 刚进去就碰见人阻拦,宋临照的眉头皱起来,莫向自己的腰间,却发现自己腰间空无一物,当下气的鼻子冒烟。 “让开!” “可有信物?”一个刘海盖住半张脸的人抱着手冷冷的问道。 宋临照现在是火冒三丈:“让你教主来见我!” 那个人皱眉,看着宋临照气急败坏的样子,拿不准他是不想动手还是不敢动手,但是此刻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人。 刚好这里的教主就在大厅,听到了门口的吵闹闻声走过来,就看见宋临照气急败坏的样子。 吓的腿一软,赶紧恭敬的行礼:“总教主,不知总教主前来,望见谅。” 那个人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赶紧行礼,赔不是,但是显然宋临照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要那么多废话,给我查昨天晚上那边的人袭击了城外的驿站!天黑之前一定要查到!”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眼神恨不得吃了人,那个教主赶紧应声,心想那边的人那么大胆得罪他们总教主。 他们魔教最近风头正胜,就算是武林大派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敢得罪了,不知此刻谁那么不长眼。 “总教主敬候佳音。”那个人文质彬彬,但是眼神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恭敬的行礼之后朝着身后的人一摆手势,那群人就去无踪。 宋临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智,走到大堂上接下来那个人奉上的茶,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是别有深意。 那个分教教主也知道自己离升职不远了。 魔教不是他成立的,但是却是在他手上发扬光大的,之间那个教主太过死板,迂腐,功力也是太低,所以魔教之前并不是什么大教。 知道宋临照的到来,本来宋临照是为了魔教教主手上的那本书,所以打败了魔教教主,成为新的教主。 阿瓷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再看两个人一人一张床,睡得好不舒服,就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撇撇嘴,要不是看他们两个受伤了,哼。 想到这里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吃饭,就要出去找吃的,这时候齐凤栖刚好醒来看见阿瓷要走,不仅慌张的问道:“你要走吗?” 阿瓷回头朝着他笑着,看着齐凤栖迷糊的样子,心中又起来了捉弄的意思。 “是啊,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齐凤栖被她这话弄的红了脸,阿瓷转身不想耽误时间,但是齐凤栖看见她的背影心莫名的慌,不想让她走。 “哎!” 阿瓷被他叫的回头看见他一脸难掩饰的不安,笑道:“我只是去帮你们找吃的。” “哦~”齐凤栖了然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阿瓷已经走远了。 孙弦寂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但是却假装睡着,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偷偷的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听没听出来怎么,只能继续装睡,想着一会在清醒。 阿瓷带吃的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起床了,其实习武之人,很难得睡到这么晚的。 热腾腾的包子在桌子上冒着烟,齐凤栖上来就要抓一个,被阿瓷制止,看见阿瓷满脸的不赞同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齐凤栖只能呆呆的看着:“洗手。” 齐凤栖呆愣愣的点点头。 孙弦寂心中有点不舒服,臭着一张脸被阿瓷瞧见了,但是阿瓷没有说什么,她就是故意和齐凤栖走进,想看看他在意还是不在意。 现在看来他是有点在意的,心中不禁有点洋洋得意。 有时候梦境和现实无需分的那么清楚,苏陵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袋好像千斤重,看着眼前的布置陌生无比,坐起来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白衣胜雪的人,脸上带着一个罗刹面具,不知是不是为了吓唬人。 苏陵陵努力保持清醒警惕的看着来人,那个人只是悠然自得的做到桌子上,为自己倒一杯水,慢悠悠的说道:“醒了?” 声音很好听,可以想象面具后面应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苏陵陵看着桌子上的人问道:“这里是那?” 那个人放下茶杯,闭上眼睛,享受的品着茶,并不着急回答苏陵陵的问题。 苏陵陵看着他这个样子,皱起来眉头开始分析起来,如果是绑架此刻她应该被五花大绑,而不是在床上醒来还能动。 想到这里她不仅想宋临照哪去了。 刚想问那个人就站起来走到了苏陵陵身边:“我胆子还没有大到把魔教总教主绑过来。” “魔教总教主?”苏陵陵有些疑惑的问道,她并不知道宋临照的真实身份,看到苏陵陵这样,面具后面的人饶有兴趣的一挑眉。 “你不知道一直缠着你的男人是谁吗。” 苏陵陵恍然大悟,更加警惕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那个人转身留给苏陵陵一个背影:“过不了今晚,你就会知道的。” 中午的日头正盛,照耀着大地,照的人睁不开眼睛,那个分教主已经站了很久了,就这样看着宋临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脸色很不好,他也不敢妄动,只能这么呆呆的站着,期待派去调查的人快点回来,看着此刻坐上的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知道,这位总教主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好在派去的人回来了,几道人影从天而降,跪在大堂上:“参见总教主。” 齐刷刷的声音让宋临照回神,阴沉着脸色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是谁?” 那个刘海遮住半张脸的人想将功赎罪,抢先回答道:“是玄武门的人,他们做事故意留下了痕迹。” 宋临照皱眉,玄武门,这个武林自喻正派,却是为朝廷做事的走狗。 “门主是谁?” “玉面生。” “呵~”宋临照听到这个回答冷笑一声,手抓住被子被被子硬生生抓烂,但是手却没有受伤,看到的人无不惊叹,看样子这个总教主的铁布衫一定练到登峰造极了。 当下对这个教主更加臣服。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派人给他带话,问他要什么!”恶狠狠的咬住自己的牙齿,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看来自己还得多注意一点,毕竟身在高位,狼多肉少啊。 宋临照看向旁边的分教主,那个分教主被看的背后一阵冷汗拿不准宋临照的意思。 “我最近徘徊这座城,有人监视我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声音无比的轻柔,但是那人却听出来杀意。 那个人擦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心道您老向来来无影去无踪,一般人谁能知道你去哪里,在这里出现他已经分外措手不及,此刻怪他,他也别无办法,赶紧下跪。 “属下知错!” 宋临照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冷哼一声:“去总教,把阿福叫来。” “是!”下面的人立刻反应过来。 走到外面,才松一口气,这位总教主发火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受不了,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变得这样阴沉。 阿瓷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受不了的挠挠头发,有点炸毛:“我回去了,晚上再来看你们。” 孙弦寂没有说话,只是余光看着阿瓷,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多在意。 齐凤栖欲言又止,他想知道阿瓷是不是会妓院,但是还是住口,觉得这种地方并不适合问这种话。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着阿瓷远去,阿瓷有种预感,它好像搅合进了一件麻烦的事情里面,走在路上都显得那么心不在焉,走进院子的时候,不同于街上的热闹,这里异常的安静,阿瓷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都在睡觉。 这个点,确实是她们的深夜。 深夜是她们的黎明,黎明石她们的深夜,想想不仅觉得她们可悲,她们何不可悲,但是却又无力改变。 就算是自己心狠,她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和她们一样。 ------------ 第十七章,斟酌 苏陵陵不知道眼前的人打的什么主意,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一直察言观色,但是那人带着面具,察言观色也不是那么好观察的。 那人的猛的一回头,看向苏陵陵,眼神锐利无比,苏陵陵毫不示弱的瞪过去,只是觉得他这个眼神异常的复杂,具体是哪里复杂她还说不上来。 “好好呆着,等你的情哥哥来救你。”说的暧昧无比,看着苏陵陵的目光都变得那么有深意。 苏陵陵眯起来双眼,随时准备动手,那人却一转身走了。 听见门关上和远去的脚步声,苏陵陵才回神,松一口气。 赶紧站起来想要找到这里的标志,桌子上茶壶下面,板凳上,花瓶上,都是一无所获,苏陵陵有些气馁,坐在板凳上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口,抱着侥幸的心里,走到门口试图推开门,门被推开了,看见阳光的时候苏陵陵有些不敢置信,那个人就这样放过自己?没有锁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陵陵警惕的踏出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院子里,走出去院子,一路上通顺无阻,也不见有什么把门的,但是出了院子到了一个桥上就看见上面刻着的字。 “玄武桥。”再看池子里养的王八,聪明如苏陵陵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此刻的阳光大好,心却如坠冰窖。 苏陵陵怎么也没有勇气踏出这个桥,为自己之前乱走的路惊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玄武门的人精通机关,据说每个玄武门的人都会在自己的家里弄上机关,每个去玄武门人家里偷盗的人都是连门进不去就被打成塞子。 刚才那个男人带着面具,传闻玄武门门主就喜欢带着一张银质的精致的面具。 想起来那个男人之前带的面具,苏陵陵立刻明白了。 那么现在她就算是知道他的目的了,一是因为她爹,二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情哥哥,魔教教主。 苏陵陵叹一口气,不过就出来一趟就惹上这么多的麻烦,真是让人头疼的没有一点的办法。 苏陵陵不敢乱走,怕触动什么机关,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知觉已经站了很久,额头上都出来细密的汗滴。 “哟~这是谁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苏陵陵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大男人在脸上涂了不知道多少层粉,还穿的花枝招展,扭着腰一步步的走过来。 苏陵陵皱眉,离她十步远的时候就闻见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刺鼻,让她皱起来眉头,奇怪又警惕的看着来人。 “哟~这小脸蛋,够水灵的。”伸出来手,想要摸摸苏陵陵的脸,被苏陵陵厌恶的躲过去,就看见他的脸色不那么好了。 苏陵陵不说话,只是警惕又冷漠的看着他,估计这他的身手,动手有几分胜算。 那个人冷哼一声,斜眼看着苏陵陵,一脸的不屑,扭着腰就要走,苏陵陵眼睛一转,拉住了他的手。 “带我出去。”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又让那个人鼻子抬到脸上去了。 “我凭什么带你出去,连你是谁,我都知道呢~”说着一脸暧昧的打量起来苏陵陵。 苏陵陵皱眉,强忍着厌恶让他看,此刻她觉得可能是在门派中,或者他们某处的巢穴,而不是在那个人的家中,这样就好办很多,门派里人多眼杂,她偷偷跑了那个人也不知道什么。 但是苏陵陵觉得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这么顺利。 果然就在苏陵陵疑惑的时候,那个人看似无意的靠到了栏杆上,苏陵陵是个仔细的人,只见那个人手在栏杆上抚摸着什么,立刻意识到不好。 周围‘嗖嗖嗖’就开始冒出来冷箭,那个人早一个转身走入了阵外,一脸笑意的看着苏陵陵挣扎。 苏陵陵来不及多想,就挥动自己手中的剑,为自己制造一个屏障。 这时候,宋临照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上的人,缓缓站起来,没走一步都给人无形的威压。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但是宋临照却走过了他们,下午外面异常的安静,就看见宋临照站在一棵大树前,看起来很压抑,周围的气氛都让人害怕。 没过多久那棵大树开始发出来‘克啪克啪’的声音,那个分教教主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怀抱的大树倒在宋临照面前,宋临照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当下背后出来一身冷汗,而地上的另外一个人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要我单独去见他?”宋临照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阴沉的吓得人喘不过气。 那个黑衣人在地上跪着头也没回恭敬的回答道:“是。” 宋临照眯起来眼睛,他知道那个男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他要什么此刻他清楚无比,但是用那些东西,换一个女人,还是刚认识不久的女人,宋临照开始犹豫了。 这种买卖及其不划算。 他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冒着那么多人那么机关去打败一个门主,失败的代价,是他多年的心血。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来那个女人哭泣的脸,如果他放弃,不知她父亲会不会救他。 这个想法袭上心头就无法挥去。 “那边给的期限是多少。” “三天。” 苏陵陵输了,体力不支的她被一支箭贯穿肩膀,依然保持理智的她,最终一下子跳入池水,血染红了一池水,惊动了一池子的王八。 那个人看见苏陵陵跳下去嘴角勾起来一抹笑容,阴狠至极。 “你能走到这里来,就算你的本事,但是我不会让你在走下去了。”说着就要走入池边启动池水里的机关。 青玄刚处理完门派的事情,想回去那个人老实没有,毕竟她出了意外,他就没有什么筹码了。 却在路过小桥的时候看见左护法在干什么,池水被染红了,很好奇什么人能闯到这里来,走过去看见池水那个一抹清浅颜色的时候,立刻投掷暗器阻止他的动作。 “你在干嘛!”恶狠狠的吼道,面具好像都要被震掉。 那个左护法被吓一跳,从来没有见过门主这样,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见那个人一下子跳到水里,抱住了那个失去意识的人。 上来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狼狈。眼神阴狠的看向那个人:“你知不知道她多重要!” 这可是宝贝,她要是没了,他的魔教教主的位置也没有了,什么秘籍更是没有了。 那个人不敢上前就看着青玄把苏陵陵抱走,走的时候听见他的话是让他请大夫,等到青玄走了,他才走。 把苏陵陵放到床上看着那失去血色的脸,摘下来自己的面具,,哭笑不得。 “让你好好呆着你不好好呆着,出事了吧。” 叹一口气转脸,苏陵陵却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侧脸,当下清醒了不少。 那个人,是。 苏陵陵不敢确认,看着他又要转过来脸,赶紧闭上眼睛。 青玄皱眉,明显感觉到了苏陵陵的气息紊乱,把手伸向她的鼻息间,眉头皱的更深了。 “醒了就不要再装了。” 苏陵陵睁开眼睛,她就知道,自己面对他什么时候装下去过。 深吸一口气,看见那个如冰的容颜,和自己的脸庞有那么一点相似,却又那么不相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玄闻言冷笑:“当然是拜你父亲所赐。” 苏陵陵被噎的无言,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感受身体的难受。 青玄的看的出来她的脸色不好,再看她肩上的衣服破了周围都被血水侵蚀了。 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要扯下来她身上的衣服。 苏陵陵感觉到了,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难得有了别的表情,脸烫热,好像能煮熟鸡蛋。 “你,出去。”苏陵陵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吹佛他的头发,那个人也红了脸,站了起来。 “你确定自己能弄好吗?” “恩。”苏陵陵轻生应道,这样的小伤,她自己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青玄看看桌子上的药箱,再看看她肩上的伤口,想想她一个人不方便,自己也不方便给她弄,看着她一脸淡定,叹一口气坐到凳子上喝口水。 “你不要勉强了,我让人去请大夫了。” 苏陵陵侧脸看过去,发现他还是那么清雅冷淡,好像什么事都惊动不了他,想想自己不也那样,自嘲的一笑,刚好被青玄捕捉到。 “你这个笑容什么意思。” 苏陵陵在床上摇摇头,青玄叹一口气,知道她不想说的,他问也没用。 门传来被敲响的声音,青玄拿起来桌子上的面具戴上去开门,苏陵陵眼中露出来了疑惑迷茫。 他为什么要带面具了。明明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打开门,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具后面的脸皱起来眉头。 “给我找个女大夫来!” 他都不能看,那个人也定然也不会接受一个老头的好意。 左护法被吼的一脸茫然那个大夫也很是无奈。 狠狠得关上门,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 苏陵陵奇怪的看着阴沉的青玄了,想问什么还是没问,他们之间,一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跨越。 ------------ 第十八章,肮脏之事 三天后,东乡侯看着桌子上的信深深的皱起来眉头,叹一口气,苏燕笙刚好要出去,看见大堂上的父亲理应去请安,走上大堂的时候,看见父亲愁眉苦脸,不小心看了上面的信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孩儿给父亲请安。” 东乡侯没有说什么,摆摆手示意苏燕笙起来,苏燕笙更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大,作为府里的男丁,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 “父亲,是出了什么事吗?”苏燕笙斟酌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东乡侯抬头就看见苏燕笙担心的嘴脸,叹一口气,这事他不知道该不该和苏燕笙说,苏燕笙好像看出来他的担忧。 “父亲,孩儿如今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但说无妨。” 东乡侯闻此言,再看苏燕笙那故作老成的嘴脸,哭笑不得,摆摆手示意苏燕笙过来。 苏燕笙毕竟没有多大,走了过去,就被东乡侯无奈的摸头,他没有反抗,只是一直看着桌子上的信。 东乡侯当然也注意到了:“想看就拿起来看吧。” 苏燕笙难掩兴奋,但是还是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东乡侯,看见东乡侯朝着他点头,才拿起来桌子上的信封。 打开就看见东乡侯亲启。 想必阁下一定不陌生玄武门,也不陌生苏陵陵。 我就给你两日期限,两日后,泰安花草阁,带着你那本玄奇大法来见我。 不然,阁下女儿的性命可就不好说了。 手中拿着一块苏陵陵贴身带着的玉佩,苏燕笙看完信慌张无比,抓住父亲的手臂就摇起来:“父亲,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去救姐姐!” 东乡侯推开失去理智的苏燕笙,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来回在大堂渡步,看着面容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我也不是不想救啊!” 苏燕笙冷静了一下,看到自己父亲的样子,知道他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不笨,动脑子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了。 “是那本玄奇大法不见了吗?” 东乡侯无奈的点点头。 花草阁。 苏陵陵躺在床上,嘴唇苍白,他变了,变得是真的没有心了,但是她却不能像他一样变得如此没心。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光线进来,但是苏陵陵却一点也不想回头,对上那张散发着寒气的面具。 青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嘲讽的一笑。 “看来你是不知道,你父亲也不打算救你呢。” 苏陵陵闻言,手一抽,却再也没有了别的反应。 她的心一阵阵的疼,那个人不救她,她就早就料到,毕竟刚认识没有几天,他没有什么必要为她犯险,但是自己的父亲如果都不救自己。 这时候,一张面具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下巴被什么抓住就对上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放弃我得到的生活吗?” 他话中的恨意苏陵陵不是没有听出来,皱起来眉头,盯着他看。 “没有谁放弃谁。”声音淡漠疏离,更是刺痛了青玄的心。 咬牙切齿,眼睛都被的血红,苏陵陵的下巴也被捏出来道子。 苏陵陵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满含恨意的眼。 他不知道,她宁愿当时被放弃是她。 青玄猛的松开苏陵陵转身走到桌子前,为自己倒上水,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不冷静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喝水。 “看来你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价值了。” 一句话轻飘飘的,苏陵陵讽刺的勾唇,她什么时候有过价值呢。 良久,黑夜都要来临,才听到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落寞,让苏陵陵不得不看过去,就看见他的面具被黑暗布上一层光芒。 “我真不知道,该杀了还是放了你。” 苏陵陵没有回答他,她心里也没有答案,这个世界这么肮脏,她体验过人生百味之后,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对谁都那么淡漠疏离,带着一层冷冰冰的面具,是害怕伤害,还是早就麻木不仁,她已经不清楚了。 想到当初一起出府的时候,那个天真烂漫的她,看见乞丐总会于心不忍,求着他下去施舍给那些乞丐银两,让他们能解决温饱。 但是长大后,失去他,她开始知道了,那些乞丐不值得被施舍,自己有腿有脚,不去干活,却沿路乞讨,他们有自己的组织,那个组织就是好吃懒做的组织。 转眼看向他,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么一点小事,没有想过她能记得这么久。 喉咙干涩,发不出来声音,眼睛有些模糊,她恍惚中看见一个女孩抱着一个爱装老成男孩的手臂撒娇,嘴里喊着:“哥,哥,帮帮他们好不好。” 从一开始对弱者的可怜,到如今的对强者可怜。 这时候,桌子上的人刚好回头,捕捉到她没有来得及掩饰的失落。 看见她雾蒙蒙的双眼,心脏跟着一紧,此刻的黑暗那么安静,苏陵陵多想这黑暗掩埋了一切,因为它葬送了她的天真无邪。 “这些年,还好吗。”多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青玄的声音有些沙哑,觉得自己傻的不行。 真是的,有这么一个爹,她这些年,这么可能过的好呢。 苏陵陵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勾起来一个笑容,看着青玄。 多少年,他们就是这样惺惺相惜的过来的,黑暗中互相依偎。 此刻的时间好像定格在两个人的对视,同时流露出来的脆弱无助。 东乡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终于惊醒了旁边的秋寄真,秋寄真起来皱眉看着东乡侯,不知道他怎么了。 “夫君,这么晚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东乡侯转头就看见秋寄真皱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双眸含水,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候,看见到那个那个她,不仅抱住她。 “玉儿~玉儿~”说的声泪俱下,秋寄真就那么僵硬在他怀里,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记吗。 接着她又听到了让她更不可思议的话。 “玉儿,怎么办,我已经放弃过一次我们的儿子,难道这次连女儿也要放弃吗!” 秋寄真,呆住,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吗。 怎么忽然出来一个儿子,强行镇定住自己的心神,伸手抚摸的他的后背,安抚着个如孩子一般的男人,想从他的口中知道更多。 东乡侯此刻的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他真的是憋得太久了,这个秘密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此刻的他比压的失去了理智,就想找到一个人听他诉说,而且他错把秋寄真当成了曾经的亡妻。 “我已经按照你的遗愿送走他们了,但是那个老太,谁知她惦记的是我的秘籍,这本秘籍是比我命还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给她呢,玉儿,玉儿。”声声呼喊着。 秋寄真抚摸他的后背安慰着他:“乖乖,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她知道东乡侯睡觉前喝了一点酒,现在可能是梦魇,也可能是酒力。 “玉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让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儿子,可是女儿我保住了啊,可是,可,可是,现在...”东乡侯忽然变得慌张无比推开秋寄真看着秋寄真的眼睛。 秋寄真被他盯的一阵心慌,但是并没有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什么清醒的痕迹,才放心一点。 此刻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东乡侯的眼中泛滥着泪水,只是不肯掉落。 秋寄真深叹一口气,何曾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脆弱。 “可是现在,还有别的人要这本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那它去换陵陵的命啊。” 秋寄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勾唇绽放一朵冷笑。 “乖,苏朗,陵陵并没有那么重要,为了你的大事,我们母女都可以成全你。” “真的吗?”东乡侯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着秋寄真。 秋寄真无比确定的点点头。 东乡侯眼中的东西流露出来:“玉儿,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委屈了他们。我已经失去一个玄儿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陵陵了。” 秋寄真闻言皱眉,没想到说这种适得其反,刚想继续说什么,就感觉怀中一沉,那个人已经晕死过去。 叹一口气,把他放到床上。 算了。想一个苏陵陵也造不起来什么大浪。 夜才刚刚开始,齐凤栖和孙弦寂的伤已经好了,齐凤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阿瓷不应该呆在这种地方,在家里翻出来自己多年的积蓄,带着来到怡红院门口。 看着门口的莺莺燕燕,一个个涂的姹紫嫣红,水粉味铺天盖地,这个时候一个脸上粉有几层厚的扭着腰来到齐凤栖面前,对着齐凤栖上下打量了一遍。 “小哥,是来找人的?” 说着还朝着齐凤栖抛了一个媚眼,齐凤栖尴尬的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瓷!”齐凤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个人使老鸨子,听到齐凤栖的回答皱起来眉头,阿瓷不是没有从娼吗,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一个小哥过来? 看样子,身家还不少。 ------------ 第十九章,我不是妓女 阿瓷坐在楼顶,摇晃着腿,看着今夜的月色,捧着自己的脸觉得这轮弯月异常的美丽,美丽的让人心碎,忽略下面的那些靡靡之音,闭上眼睛,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个时候,阿瓷隐约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谁喊着,本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结果越来越清晰,睁开眼睛,就看见院子下面四处走动的人,一下子从三楼跳下去,吓了那个家丁一跳,不过立刻回过神来。 “阿瓷,我的小姑奶奶,可算找到你了。” 阿瓷疑惑的看着他:“找我干嘛?” “前面有个公子点名要你呢!” 阿瓷瞪大眼睛,满是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要我?” 那个人点点头,此刻找阿瓷的人也慢慢聚集过来。 阿瓷看了看这个架势,看来是飞去不可了,想了想走进了前院,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最近除了那两个呆子还招惹了谁。 但是当到了前面,避开那些扭动着腰肢接客的人,看见了老鸨子身边的呆头鹅,当下飞快的跑过去,拉住他就要出去。 那个老鸨子那会这么容易放过这么一个摇钱树呢。 当下让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瓷,你要去干吗?”老鸨子阴测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阿瓷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瞪向一脸无辜的齐凤栖。 “你个呆子!”朝着齐凤栖偷偷的骂了一句。 齐凤栖更是一脸的无辜。 阿瓷本来长得就是很漂亮的,就算是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也是可以脱颖而出的,其中就有一个人看见阿瓷的美貌,色胆包天,凑了上来,对阿瓷抛眉眼,看向老鸨子。 “新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苞?” 看他脸色惨白,身板瘦弱,一看就是经常流连这里,榨干了身体。 流失,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回答。 此刻阿瓷早就不耐烦:“你让这些人拦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鸨子有点尴尬。 “哈哈,阿瓷姑娘‘暂时’还不卖身。”老鸨子说的特别大声,咬重了暂时两个字。 齐凤栖一脸的不懂,看向阿瓷,阿瓷笑着点点头,漏出来两个虎牙,拉着齐凤栖绕过大汉就出去了。 此刻的他们已经引起来很多人的注意力,那个男人看见阿瓷走了,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靠近老鸨子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开苞。” 老鸨子笑的也是一脸的讨好:“开苞的时候一定会喊给你的。” 那人大笑着点头,抱着怀里的人远去。 老鸨子盯着阿瓷远处的方向像是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阿瓷松开齐凤栖的手,万般无奈,齐凤栖还在震惊之中。 “你个呆子,干嘛要跑这里来?” 阿瓷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齐凤栖,齐凤栖被看的回神。 “我..我..我不是想要..”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阿瓷,还是没有说出来。 阿瓷叹一口气,觉得万分无奈。 但是他这样老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不是。 “你现在知道了,我不是妓女。”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齐凤栖的心都跟着这个明亮的月亮,明亮起来,嘴角不自觉就绽开一个微笑,渐渐扩大,让阿瓷看见,只能跟着无奈的笑。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骗我呢?” 阿瓷听了齐凤栖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下子喘不上气来,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看着齐凤栖。 看着他纯真善良憨厚的嘴脸,说不出来什么话,不能说自己为不被他骚扰吧。 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齐凤栖疑惑的看着阿瓷跟着重复了一边:“保护自己?” 阿瓷赶忙点头,然后抬头看看天,傻笑的说道:“今晚的夜色真好啊!” 齐凤栖立刻忘了刚才的话题跟着阿瓷抬头看天,看见黑夜中一轮圆月挂在星空,无数的星星眨眼调皮的述说着什么,心情格外的晴朗,点点头应和道阿瓷:“是啊。” 阿瓷转脸就看见齐凤栖专注的嘴脸,心中更是无奈,这个呆子,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孙弦寂赶回家中的时候,立刻受到了苏陵陵的被劫持的消息,顿时觉得愧疚难耐,决心要去救苏陵陵,孙龙祢有点不乐意,但是毕竟是自己多年好友家的女儿,自己儿子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救出来更能增进感情,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自己儿子犯险。 这么年的好友,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好友什么性格,不是危险的事情,这么会想到他们呢。 但是看着自己儿子执着的样子,他也没有办法,刚回来又要走,只好晚上摆席,好好和儿子温存温存。 但是孙弦寂却不领情,他觉得苏陵陵被劫持和他也有一些关系,此事不能耽搁,当下就要走,任孙龙祢说什么都不管用,只能孙龙祢只能在家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乘马远去。 心中想着要是自己儿子出了什么也不会让那个好友好过。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伸手朝着管家招手,让管家把耳朵贴过来。 “找几个好的武功好的跟着。” 那个管家在这里干事的年岁也不少了,点点头,应声下去。 苏陵陵脸色苍白,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走在大马路上,想起来之前的一切。 那天晚上,她有点情绪失控,看着青玄带着面具的脸,想着面具后面的脸是什么表情,她不自觉想起来和他童年的时候,喊了一声哥哥。 就看见青玄动了,他的一双眼看过来,里面隐藏的东西不比她少多少。 最终两个人对视只是无奈的叹气。 “你走吧。”苏陵陵能够感觉到青玄的无奈,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她想让他知道,这些年她过的其实还不一定有他好,但是却梗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晚上的,她一个人,穿上外套,还没有等来大夫,走在他的后面,身上除了一把剑,什么也没有了,跟着他的脚步,出了这个山庄,其中不免看见一些人,但是苏陵陵都没有在意。 看着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的人,苏陵陵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走吧。”青玄的声音带着疏离和冷漠,苏陵陵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再看他一眼,确定他还活着就好。 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苏陵陵麻木的走在路上,这时候的月明星稀,行人三三两两,早就没有了白天的繁华。 少了行人的吵杂,多了夜晚的冷寂,苏陵陵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沉醉在温柔又寒冷的黑夜里,走到一个桥洞的时候,看见里面栖息的乞丐,苏陵陵讽刺一笑,自己身上没有银两,莫非也要露宿街头了吗。 苏陵陵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走到城外的树林里,这样的生活,走走停停,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困难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过过。 靠在一棵大树上,眼泪有些沸腾,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心里翻腾,她想到了那天晚上,一群人闯进他们的房间,带走了哥哥,她死死抓住哥哥的手,可是他却选择了放开,就是这么放,从此再也没见过。 那天夜里她被关在房间,一连饿了好几天,就在自己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才有人送来一个冷硬的馒头,她不想吃,她追问那个人哥哥人,谁知道那个人说她的哥哥死了。 一瞬间世界好像崩塌了,本以为要一直依靠,一直相依为命的人,就这样没有了。 那时候小小的她被仇恨吞噬,吃下了冷硬的馒头,没人教她武功,她偷着也要学会,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她不知道,她只想为他报仇,可是现在发现他还在,只是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没有当初的温暖,苏陵陵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干什么。 好像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崩塌了。 一夜,就这样伴着清风泪水,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继续游荡,行人奇怪的目光她可以不管,不顾,抬头,刺眼的阳光让她不得不伸手遮住自己的脸。 宋临照觉得自己这两天要被折磨死了,不过就是见了几面的妞,却让他这么牵肠挂肚,最终还是深叹一口气,三天的期限过去了,东乡侯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的去看看。 去看一眼,让他理清自己的心思。 伪装成路人,匆匆忙忙的行走在路上,却一下子装上了一个人,本来是极度不耐烦的,没有想多事,可是却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停下来自己的脚步。 苏陵陵被人一撞,刚好撞到肩膀上的伤,一夜的风餐露宿,让她此刻早就虚弱不堪,只是她一直不允许自己倒下,被撞这一下不要紧,一下子撞到在地上,眼前开始迷惘,迷糊中好像看见宋临照的嘴脸,笑自己,做梦怎么会梦到他。 此刻的行人熙熙攘攘,宋临照第一次感觉到心疼的滋味,不敢相信那么的憔悴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她倒在地上被无数人围观,却都避之不及,没有一个人肯去扶她。 ------------ 第二十章,再见不是再见 宋临照知道是自己刚才撞到她的,刚想要上前推开人群就看见一个人骑着马横冲直撞,,一下子把他冲散,当下冲出来了他的脾气,看着那个骑马的人,觉得背影无比熟悉,但是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他只想靠近地上的人,把她抱起来。 孙弦寂刚到泰安,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什么看,但是他来不及多看一眼,赶着马想要匆忙赶往那个地方,却只是匆忙的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是个女的,当下心软,想到那个冷若冰霜的人,如果是她躺在地上孤立无援不知道会怎么样,马儿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般,跟着掉头,看见马儿回来了,孙弦寂也不在墨迹。 下了马,推开人群就看见苏陵陵那难得脆弱的脸,心一下子被什么刺疼了。 宋临照匆匆忙忙的赶来,此刻的他打扮一个农民样,还易容了,伸手要报苏陵陵的人被人阻止抬头就看见孙弦寂。 孙弦寂当宋临照只是一个好心的大哥朝着他感激的笑道:“大哥,这是我妹妹,不用麻烦你了。” 宋临照皱眉,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此刻不能让。 没有说话,伸手想继续抱住苏陵陵,孙弦寂皱眉,觉得不对劲,他是什么人,学医的,仔细一看就看见宋临照的脸上不对劲,一想就明白这是易容了。 当下觉得宋临照可能就是劫持苏陵陵的人,只是苏陵陵千方百计跑了出来,一下子抓住宋临照的手,皱眉带着杀意看着宋临照。 宋临照也毫不示弱的看着他,这时候,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被推开,阿瓷好奇的看着地上两个人,一下子就看出来孙弦寂了。 当下惊奇他不是走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在看到地上的姑娘之后,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不是苏姑娘吗,怎么在这里。” 其实和她的交情没有多好,还因为一个东西差点大打出手,但是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此刻这两个人这个争这个姑娘,她当然是选择帮孙弦寂了。 孙弦寂闻言回头就看见阿瓷的脸,阿瓷皱着眉,走进他们,被宋临照恶狠狠的一瞪。 宋临照知道今天是带不走这个人了,当下挣脱开孙弦寂的手,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好好对她。”说完站起来就转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孙弦寂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孙郎啊,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带着苏姑娘去看大夫啊。” 孙弦寂被阿瓷叫回神,朝着阿瓷回报一个感激的眼神,抱起来地上的苏陵陵,在接触她的时候无意碰到她的皮肤觉得烧的不行。 人群中一双带着担忧眼睛的人悄悄离去,只留下一席青衫。 阿瓷看着床上的人,皱着眉头,不明白这俩天是怎么了,刚照顾完两个男人又要照顾这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和她不对付。 这时候孙弦寂研着药从门口进来,阿瓷拖着下巴看过去,觉得孙弦寂真是的陌上公子颜如玉,此刻的他逆着光,美如画卷。 “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被阿瓷这样**裸的盯着,孙弦寂脸上出现一抹彩霞:“略懂,略懂而已。” 说着慢慢走近苏陵陵所在床边,看着她葱白的脸上,额头上抚着一个白色的毛巾,把手放在她的脸上,摸一个一下,不是之前的滚烫而是冰凉,当下皱起来眉头。 “快去打热水。” 阿瓷被孙弦寂严肃的脸庞吓住,拿起来盆子就要出去打水,匆忙的差点绊倒,不过也没有耽误,跌跌撞撞的跑到厨房,开始烧水。 深吸口气,靠在灶台上,他那个样子还真是吓到阿瓷了。 阿瓷想到他紧张的样子,想来是很着急,也顾不得烧水了,人命关天,阿瓷端着盆子敲开母亲的门看着母亲疲惫的脸,阿瓷心里一阵阵的愧疚。 “有热水吗?” 妇人打个哈欠指指里面示意阿瓷进去吧。 进去就闻见一股味道,母亲房间常年这种味道,阿瓷也不想过多追究,到了水就匆匆忙忙的出去,对于这个母亲,她知道自己不够孝顺,母亲一直宠着自己,自己却因为害怕不敢解救她。 深吸一口气,来到自己房间就看见孙弦寂一本正经的扎着床上的人,真看不出来他还会医术。 悄悄的进来孙弦寂没有一点警觉。 悄悄的把水放到桌子上,看着孙弦寂专注的嘴脸,不仅看呆了。 孙弦寂回过神看向阿瓷,好看的眉头紧皱,没有一点注意到阿瓷的异样。 “快用热毛巾帮她抚额头。” 阿瓷点点头,拿起来毛巾放到里面,然后帮苏陵陵扶额头。 转头看见孙弦寂额头上的汗,情不自禁的掏出来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汗,直到孙弦寂看了她一眼,阿瓷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匆忙收回来自己的手帕,脸变得滚烫。 孙弦寂也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但是此刻需要的是专注:“谢谢。” 阿瓷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仅有些失落小声的说道:“不客气。” 宋临照回去之后就大发雷霆,那个教主无奈的看着自己院子的花花草草被摧残掉一点办法没有,只能躲得远远的。 阿福站在院墙看着宋临照发疯,没有什么表示,此刻谁敢上去劝,谁劝明摆着就是一个死字。 宋临照终于平复了心智,深吸一口气,看着满院子的狼藉,想起来之前那个狼狈又精致的小脸。 “阿福!”大声朝着院子呼喊,阿福听见就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主子。” 宋临照一双魅惑至极的眼睛看向他:“你去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是。”阿福没有问是谁,因为他知道是谁。 忙到日落,孙弦寂终于收针,苏陵陵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不过孙弦寂知道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松了一口气。 阿瓷始终在旁边等着,看见他收针,和松一口气的样子也跟着他松一口气,阿瓷不知道,自己的心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悄悄沦陷的。 “去吃饭吧。” 阿瓷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叫醒了孙弦寂,孙弦寂看见她桌子上拖着下巴坐着,不自觉就问出来了心中的疑问:“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阿瓷点头。 孙弦寂想了想中午来的时候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月上柳梢头了,怕是阿瓷连晚饭也没有吃呢。 勾起来一个好看的笑容。 “我们去吃饭吧。” 阿瓷点点头。 看着阿瓷没有一点拒绝的样子,孙弦寂觉得奇怪随后又补充道:“我请你。” 阿瓷又点点头。 孙弦寂站起来身子走到门口看见阿瓷还在坐着有些疑惑。 “怎么还不走?” 阿瓷点点头,随后猛的回神,脸色变得通红匆忙站起来,小跑到孙弦寂身边:“走吧。” 孙弦寂啼笑皆非,觉得她这个样子甚是可爱。 齐凤栖刚回到家中,想要舒展一下筋骨家门就被敲响,本以为会是于飞鸾那个磨人的丫头,确实一个送信的官差,疑惑的接过信,看见是小师妹的父亲寄来的,才放心的打开看。 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他竟然不知道师妹出了意外,当下跌跌撞撞的出了门要去找小师妹。 “凤栖啊,你干嘛去!” 听见母亲在身后的呼喊,齐凤栖没有来得及解释只是匆匆忙忙留下一句:“有点事,晚饭不用等我了。” ‘咚咚咚!’正是晚饭的点,齐凤栖却砸着这家花草阁的门,门被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打开,齐凤栖满脸的火气,推开这个一脸迷茫的书童就要进去。 “哎,你是干什么的!”那个书童想要拦住,但是他柔弱的身躯怎么能拦得住齐凤栖这个常年习武的人呢。 “你!” 齐凤栖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莫名其妙上来一股怒气。 “你们阁主呢!”提起来这个书童的领子恶狠狠的问道。 这时候,阁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白衣胜雪的人,带着一个银质的面具,走路的声音都是格外的悦耳。 “阁下何必那么大火气,伤及无辜呢?”青玄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有安抚人心的功效一般。 齐凤栖却不想听他废话一双眼睛含着火气:“你是这里的阁主吗?” 青玄点点头,有点不明白齐凤栖是干嘛的,正想着,就听见齐凤栖问道:“苏陵陵呢!” 随即明白过来,看来那个老头是找了很多人,准备砸他的场子,救不出来女儿,也要他跟着遭殃,真是好算盘。 面具后面的脸勾起来一抹冷笑。 “放了。” 他也不想想,他既然敢放出去话就不怕这些人来砸他的场子。 齐凤栖皱眉,算了一下从北平到这里的行程,觉得不对劲,这个人很可能是不想交出来的师妹。 “有什么证据?” “呵?放人要证据,那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抓了苏陵陵!”青玄冷笑一声,就听见周围想起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齐凤栖何其警觉,一下子扔开书童,拔出来自己的剑,警惕的看着四周。 ------------ 第二十一章,担心 冷箭和打锤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出现,齐凤栖灵巧的躲过去,虽然他个子有点高,但是身手却灵活无比,瞧准时机,一下子从这些机关的漏洞中,用轻功到了青玄的位置,青玄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脚尖一点,轻松躲过了齐凤栖的第一击。 接着,青玄腾空而起,手上忽然出现无比锋利的爪子,一下子跃到齐凤栖面前,齐凤栖当然不怕,他的轻功也不是吹的,接着就是两个人的追赶,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最后青玄收回自己的手掌,一下子朝着身后滑去。 “苏陵陵我早就放了,你在这里闹事没有任何意义。”退到阁楼上,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凤栖。 齐凤栖皱眉,显然还是不那么相信,但是打斗这么久,也知道这个青玄不简单,如果他想动手的话,自己是走不了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齐凤栖想了想还是走了。 青玄看着离去的背影眯起来眼睛,她不是被熟人接走了吗,怎么还会有找的呢? 摇头叹息,反正他是确定那个人对她没有恶意才放心离去的。 齐凤栖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该怎么说,只想着怎么摆脱她。 “你怎么阴魂不散呢!”齐凤栖本来就烦的不行,此刻看见她更是烦的不行。 于飞鸾皱眉,看着齐凤栖的样子,心想他为什么这么烦,她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一下子问出来的自己的疑问,也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此刻的她在齐凤栖的眼里是那么的无理取闹。 齐凤栖叹一口气,不耐烦的看着于飞鸾:“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能。”于飞鸾毫不犹豫的回答。 齐凤栖叹一口气也是无奈,只能让她跟着到了家里。 看见自己母亲看见于飞鸾的笑容,齐凤栖更是烦的不行。 苏陵陵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是冷,裹紧自己身上的被子,但是还是挡不住冷气袭来,嘴巴苍白的不行,一动就裂出来鲜血。 但是此刻这个安静没有人在这里,孙弦寂和阿瓷出去吃饭,只留下一身伤病的苏陵陵。 阿福来的时候就看见苏陵陵的脆弱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走上去问道:“你需要什么?” 苏陵陵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好像身在冰山不着寸缕。 “冷。” 冷?苏陵陵声音轻的阿福勉强听清,想了一下四处找寻被子,给苏陵陵盖上了两床被子,苏陵陵却还是在打寒战。 阿福这才意识到不对,想了想教主的交代,和他的脾气,肯定不想这个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可是他又不会医术,眼睁睁的看着她发抖却束手无策。 阿福站起来身子要走,去给苏陵陵找大夫,苏陵陵此刻却清醒,警惕的看着阿福,阿福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从正门出去了。 苏陵陵想了想是他救了自己吗。 鸿门楼,阿瓷看着眼前丰盛的大餐,摆满了一个桌子,吃惊的合不拢嘴,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孙弦寂,孙弦寂觉得阿瓷这个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行。 “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带回去继续吃。” 阿瓷呆呆的点头心中却在盘算这位莫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是勾搭到手,说不定还能救自己的娘亲出来那个苦海,在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孙弦寂一眼,觉得他的面如玉,漂亮的不行,让人不能移开眼睛。 只是,心不在焉的吃着饭,想着如何能让孙弦寂多看她一眼,多在意自己一点,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悄悄动摇了。 孙弦寂看着阿瓷吃的慢悠悠的,也不放在心上,他是真的饿了,但是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教养吃着。 忽然包间的门被推开,就看见一个棱角分明身上散发着冷气的男人。 “是孙公子吗?” 孙弦寂疑惑的打量着来人,一时拿不准承认还是不承认,阿瓷也有些惊疑不定。 阿福上下看了孙弦寂一边,看见他腰间的牌子,点点头,确定这个是孙弦寂无疑了。 “你就这样把一个病人放到哪里带着美娇娘出来吃饭?” 说着看向阿瓷,阿瓷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嘲讽和鄙夷,皱起来眉头,把他划分为和苏陵陵一伙的,当下对苏陵陵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孙弦寂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阿福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快回去看看苏姑娘吧。”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点流连。 孙弦寂第一个反应是站起来抓住他:“你和我一起去看。” 阿福冷笑一声,点头,跟着孙弦寂和阿瓷一起来到后院,打开门就看见床上空无一人,只留下厚厚的被子,阿福瞪大眼睛,孙弦寂恶狠狠的看向阿福。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阿福回过神细想一下,自己刚才走的时候苏陵陵表现是不熟悉这里的,在看看的周围的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被拖拽的痕迹。 这样想着就没有搭理孙弦寂,孙弦寂觉得这样的阿福是在心虚,更加断定是阿福劫走了苏陵陵。 阿瓷在后面看的莫名其妙,看见门口一块落下的手帕,绣着杜鹃花,意外的精致,捡起来放在鼻尖上一闻,觉得这个香味和苏陵陵身上甚是相似。 看着地上有脚印,朝着那边还在对持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别吵了,她可能只是自己跑出去了。” 孙弦寂闻言看向阿瓷,就看见阿瓷朝着他一眨眼,摆摆手:“跟我来。” 结果三个人在后院的小树林里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苏陵陵,孙弦寂叹一口气,上去抱起来苏陵陵,阿瓷皱眉,看向一旁的阿福。 “孙郎,你让他抱不行吗?他来都来了不能不干活吧。” 为了掩饰自己吃醋特地加上后面的说道,只是她这点小心思,阿福能看出来,孙弦寂却看不出来。 孙弦寂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拒绝了阿福的帮忙一下子把苏陵陵抱起来,看着苏陵陵通红的脸,他知道她又开始发烧了,他是来救她的,不是来害她的。 叹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对苏陵陵的倔强,他变得很无奈。 阿瓷在后面清楚的看见了孙弦寂一脸的无奈带着一点温柔,不知觉红了眼睛。 阿福走到她的身边讽刺道:“羡慕了吗。” 阿瓷闻言泪立刻憋了回去,看着他的样子勾唇一笑,魅惑无比:“我羡慕什么。” 阿福摇头笑着走入黑暗,消失不见。 孙弦寂一夜没有合眼,阿瓷生气,出去了,在树林里独舞,发泄自己的情绪,只是今夜,注定只有月光伴舞。 第二天,苏陵陵睁开眼睛就看见孙弦寂在床头疲惫的嘴脸,一时脑子有些迷茫,之前的一切出现在脑海中。 她明明记得最后看见的是宋临照怎么现在变成了孙弦寂的脸,不过看着孙弦寂疲惫的样子,她也知道他大概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暖流划过,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心中弥漫。 手微微一动就惊醒了睡的并不熟的孙弦寂。 孙弦寂睁开就对上苏陵陵那一双美目,一时间被喜悦冲昏脑子,绽放出来一个灿烂的笑颜,迷乱了苏陵陵的眼眸。 “你醒了。” “恩。”苏陵陵点点头。 孙弦寂伸手摸了摸苏陵陵的额头发现已经恢复正常的温度了才松一口,苏陵陵却被他摸的一阵错愕。 孙弦寂看见苏陵陵呆愣错愕的神情想到自己之前的举动觉得确实有点冒失。 “我刚刚只是想帮你探探体温你不要误会。”连忙解释起来。 苏陵陵点点头:“我知道。”说出来的声音异常的渺小沙哑。 孙弦寂才想起来苏陵陵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喝水,看着她干涉的嘴唇,责怪自己的大意。 “我去给你倒水。” 苏陵陵点点头看着他清瘦忙碌的背影,心这一瞬间是暖的,伸手想摸自己的心脏,感受这奇妙的跳动。 可是却一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了。 孙弦寂倒水回来就看见苏陵陵皱眉的神情,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我都答应了伯父一定要救你出来。” 孙弦寂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小心翼翼的扶着苏陵陵起来,生怕她的拒绝,但是苏陵陵并没有拒绝。 看着她淡然的神情,想想自己之前的样子不知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紧张,还说了那么多的话。 苏陵陵确实被他的一个伯父叫醒,才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回去了。 在想他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嘱咐才变得这样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悸动变得异常的搞笑。 孙弦寂的悸动和紧张也在她淡漠的神情中瓦解。 两个人如果太相像走进就会变得很难。 就像两个冷若冰霜的人,怎么能融化彼此呢,彼此的心防都那么重。 阿瓷躺在床上觉得脑袋异常的重,她昨天没地方去就开了客栈的房间,现在想想那两个恐怕在自己的房间谈情说爱的吧。 那来得及顾上她这个小丑。 ------------ 第二十二章,缘分 伸手从自己怀里逃出来一个锦囊,打开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在阳光的照射下好看无比,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对那个人应该很重要吧,不知如果苏陵陵知道那日拿走的是个假的会这么想。 想到苏陵陵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脸,虽然苏陵陵漂亮的好像梅花,但是她自认为不比她差,到底是哪里不对,才让孙郎的心更偏向她一点呢。 这样想着,叹一口气,收回手中的物件。 坐起来准备出去。 阿瓷回去的时候苏陵陵正准备下床,孙弦寂觉得她刚恢复,不适合下床,但是苏陵陵却执意,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孙弦寂说了其中的利弊见苏陵陵还是执着就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扶着她下床,这幅画面,在旁人眼中是神仙眷侣,美如画卷,但是在阿瓷的眼里却格外的刺眼。 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来一个灿烂的笑容走进去。 “苏姑娘醒了啊。” 苏陵陵朝着阿瓷礼貌的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阿瓷却觉得她这个高高在上的是在瞧不起自己。 孙弦寂看见阿瓷来了朝着她一笑:“你昨晚干嘛去了?” 阿瓷心中想你还知道问我干嘛去了,但是面上却笑颜如花。 “我昨晚找好朋友玩去了。”心中却想着怎么博取孙弦寂的好感,此刻装可怜倒显得自己那么有心计。 “对不起,我昨天忘了这是你房间的事了。”孙弦寂有些别扭的说道。 苏陵陵抬眼看了阿瓷一眼,看见阿瓷笑的灿烂好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善良的大方,孙弦寂也这样觉得,却不知道阿瓷心中在算计着什么。 “谢谢。”苏陵陵想了想还是朝着阿瓷道谢了。 阿瓷已经笑的很开心:“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苏陵陵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孙弦寂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去,走过阿瓷身边的时候,阿瓷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之心,却还是强行压下。 苏陵陵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自己走到门口就要去找齐凤栖,孙弦寂皱着眉头,觉得苏陵陵有些太过逞强,只是人家要找自己师兄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帮你找你师兄。” 苏陵陵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点点头。 苏陵陵回到阿瓷的房间阿瓷正在无聊的坐在桌子上,看了阿瓷一眼觉得过意不过,毕竟自己还曾威胁过她,也许哪天是自己误会了也说不定。 阿福回到地方,跪在宋临照面前把自己经历的说了一边,宋临照紧紧握着拳头,看向地下的阿福:“照你这么说,这个阿瓷不简单咯。” “属下不敢妄言。” 宋临照看着他这个样子,冷哼一声,想着该怎么面对这个阿瓷,按阿福说的,这个阿瓷很可能对苏陵陵不利,他已经错过苏陵陵一次,他不想在错过第二次。 齐凤栖打开门吃惊的看着来人:“你不是回去了吗?” 孙弦寂摇头苦笑:“还不是为了你的小师妹。” 齐凤栖听见小师妹又惊又疑,又喜,一下子抓住孙弦寂的肩膀:“小师妹在你那里吗?” 孙弦寂点点头:“我们路上慢慢说。” 于飞鸾拿着刚打猎打到的兔子,兴高采烈的到了齐凤栖家门口就看见齐凤栖和别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匆匆忙忙放到院子里肚子,敷衍过去齐凤栖母亲的问候飞快的跑出去,跟在齐凤栖身后。 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放弃一说。 于飞鸾嘴角绽放一个笑容,跟在齐凤栖的身后。 听着孙弦寂和齐凤栖述说着苏陵陵的事情,越听脸色越难看,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想知道更多,她果然没猜错,他这些天的心情不好,都是因为那个苏陵陵。 结果越走越不对劲,知道看到怡红院的牌子,于飞鸾的脸色黑的堪比锅底。 但是看着两个人若无其事的绕过这里走了过去,于飞鸾松一口气,可是没多久她又开始生气,因为两个人走的是怡红院的后门,一看就是经常来这里。 深吸一口气准备跟着进去,却被家丁拦住,于飞鸾看看自己身上的装备,确实不好解释,但是他们以为这小小的家丁就能难得住她吗。 冷笑一声,来到墙头,脚尖一点地,就飞到了墙头,想了一下,转入屋顶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他们在院子里聊天。 齐凤栖看着憔悴的小师妹,满心的愧疚,但是心思更多是被桌子上阿瓷那张不怎么开心的脸吸引视线。 “小师妹,师兄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苏陵陵勉强笑着摇摇头:“这事和你没关系。” 和谁都没关系,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给师兄添麻烦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还让师兄这么愧疚,她心中也不怎么好受。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师兄教导她武功,照顾她,才有今天的她。 苏陵陵跟着齐凤栖走在后面,索性并不是太远,不然苏陵陵想自己的身体很可能支撑不住。 阿瓷看着齐凤栖那么照顾苏陵陵,心中冷笑,心想她的魅力还不小,迷倒这么多人,而且这个人前几天还闹着要给他赎身,现在就在她的房间里接走别人,真是好笑的很呢。 不过她还是笑的灿烂,送走了他们。 于飞鸾冷哼,齐凤栖和孙弦寂刚分离不久,就被于飞鸾堵住,苏陵陵抬头,此刻她和齐凤栖的是一样头大的。 于飞鸾一直盯着齐凤栖搀扶着苏陵陵的手,看着他们的目光好像捉奸在床一样,让人不舒服。 “还说你们没有什么!” 齐凤栖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于飞鸾:“我和小师妹就算有什么又关你何事?” 齐凤栖也是被缠的受不了,才会说这种话,丝毫没有考虑到苏陵陵的名节,苏陵陵脸色一白,就看见于飞鸾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不要脸,奸夫**,你们永远在不了一起!”恶狠狠的骂完,转身就消失在小巷中,只是没有人看见她眼角滴落的眼泪。 苏陵陵紧紧抓住齐凤栖的衣袖:“师兄,这样不好吧。” 齐凤栖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的冒失,说道:“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真的快要被她缠的崩溃了。” 苏陵陵看着齐凤栖无奈的脸,知道他没有多想,松一口,轻轻了应了一声:“恩。” 到了齐凤栖的家里,和齐凤栖的母亲打了招呼就被齐凤栖带去休息。 齐凤栖要走的时候苏陵陵抓住他的衣袖:“师兄,我想在这里呆两天就走。” 齐凤栖闻言有些无奈,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你会听我的吗?” 苏陵陵摇头,齐凤栖叹息一声,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小丫头,干嘛一天到晚让自己活的那么累呢。” 苏陵陵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齐凤栖看着她这个样子,起身去打水,和她相处多年,深知她的脾气,所以他不会劝她。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于飞鸾没有在来闹,苏陵陵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孙弦寂和阿瓷在苏陵陵分开的时候就分开了,孙弦寂出去住了客栈,休息了两天,没有在看见阿瓷,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说是想念,也不是那么浓烈,不想念,她又老是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天湖中捞月,眼睛亮晶晶的她,帮自己解围救回苏陵陵的他,孙弦寂不知觉中已经开始对比起来两个人。 一个是冷若冰霜,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丽无比,孙弦寂开始明白为什么世人给她的绰号是雪中梅。 傲立雪中的梅花,不为任何寒冷,任何外力因素而屈服,依旧绽放的美丽。 一个是森林中的麋鹿精灵,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单纯,时而魅惑,让人想要抓紧,捕捉,但是却只能看见那匆匆的惊鸿一瞥。 孙弦寂叹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两天很可能是闲的脑子都生锈了。 骑上自己的马儿准备走。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两个人若是相遇,再相遇,那么这两个人前世一定有很深的纠葛。 比如孙弦寂中午下马要吃饭就看见客栈角落里那个傲立雪中的身影,那么清冷的脸庞客栈那粗鄙的瓷碗都被她衬托的如玉一般。 苏陵陵放下碗,抬眼就看见孙弦寂站在客栈中央,不仅感叹命运的造化,既然都决定了同一天回去。 更巧的是,这么多客栈,偏偏还在同一家落脚。 “客观,你吃点什么。” 小二殷勤的凑上来,孙弦寂失笑笑的小二莫名其妙:“来一壶酒几叠小菜,放到哪个桌子上。”指了指苏陵陵的桌子。 小二暧昧的笑了,点点头:“好嘞客观。” 看着坐上来的孙弦寂苏陵陵不仅也笑了起来:“好巧。” “是啊。” 接着就是两个人的静默无言,不过没有多久,小二就端着一碗阳春面上来,孙弦寂看了一眼问道:“你就只吃这个吗。” 苏陵陵点点头,并不觉得那里不妥。 ------------ 第二十三章,宴会 孙弦寂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她平日了太不近人情,所以觉得她吃碗面都觉得那么惊奇。 苏陵陵吃饭很优雅,但是吃的却很快,等到孙弦寂的菜上来,苏陵陵已经快吃完了,孙弦寂看着苏陵陵专注的样子,不好意思说是请她的,叹一口气,开始吃起来。 苏陵陵看见桌子上的酒,皱起来眉头:“赶路还喝酒?” 孙弦寂抬头看向苏陵陵刚好看见她不怎么高兴的神情:“少喝一点,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恩。”苏陵陵淡然点头,拿起来板凳上的剑就要走,孙弦寂看着她的背影没有挽留,其实他想说都是一路的,不如一起走,但是看着她那淡漠的背影,还是没有说出口。 更多的是怕被拒绝之后的难看吧。 苏陵陵上了马,状似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孙弦寂在的桌子,看见他正在倒酒,转身上了马,走的毫无留恋。 赶路赶了一天,再也没有碰见,看着自己的家门口金碧辉煌的牌子,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下了马,就看见门口的家丁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小姐回来,小姐回来了!” 看着那个家丁急急忙忙的进门还在大喊着,再看那个家丁下来帮她牵马。 刚进门就看见慌慌张张赶来的父亲和那个小弟弟,还有一票的下人。 隐约看见父亲眼中的泪花,苏陵陵知道那不是装的,接着就是一阵冲击,一个人冲到自己的怀抱。 “还好你没事。” 想不到自己一直有些害怕自己的小弟弟忽然跑到自己怀里来,苏陵陵有些错愕,良久手才抚摸上他的背安抚他。 “燕笙。”张嘴还是只能说来这两句话。 “哎,你看看,燕笙激动的。” 秋寄真上来打圆场,燕笙才从苏陵陵的怀里松开,苏陵陵看向自己的父亲,那个激动的样子还是走过去拥抱他。 虽然知道他的选择,但是他依然是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办法。 孙弦寂回到家中,这次终于有空摆宴席了,宴席苏陵陵也被邀请了,一家人在晚上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其乐融融。 看似是这样的,孙弦寂却无心参加这个宴席,别人给的敬酒也不知道推掉,他父亲是谁,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暗中观察发现孙弦寂老是有意无意的看向苏陵陵的方向,想了想前几天提亲,他还不愿意,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动情了吗。 笑着饮下一杯酒,孩子的事自然有孩子做主。 “过两天武林大会,不知孙公子可有意参加?”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公子哥上来就搂住了孙弦寂的肩膀,试探到他的口风。 孙弦寂看着来人想不起来是谁,但是此刻酒喝的有点多,神智也有许些不清楚。 “当然要去啊,谁不去哪里一展自己的风采呢。” 那个人笑着点点头,有给孙弦寂到了一杯酒,孙弦寂没有拒绝,只是眼神迷茫的看向苏陵陵的方向。 苏陵陵看过去发现他还在喝酒,脸上都开始出现红色的痕迹,不自觉皱起来眉头,刚好孙弦寂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撞上,孙弦寂没有躲开,而是朝着她别有深意的一笑。 苏陵陵的心又点蠢动,不知为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是新安公主一眼就看出来两个人之间不正常的气氛,暧昧的笑笑,撞了一下苏陵陵:“行啊,想不到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苏陵陵回神看向新安公主脸上有些滚烫。 “你在瞎说什么呢。” 新安公主看着苏陵陵变红的脸蛋暧昧的笑笑:“当初还以为你们两个不可能,没想到出门一趟倒是把不可能都变成可能了。” 苏陵陵闻言,害羞的不行,但是她又不知道在害羞什么,想到记忆中的那个他,现在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他的样子,似乎对她也是有意的,但是苏陵陵不敢,不敢承认,因为她的自尊心是那么的强。 新安公主和苏陵陵好友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苏陵陵的别扭,在看向孙弦寂,发现孙弦寂还看着这边,看他的样子多半是醉了。 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酒后的人最容易说真话了,朝着自己的夫君摆摆手示意他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意识是让他吧孙弦寂约出来,她把苏陵陵带出去,为两个人创造机会。 她夫君想也没有想就过去了。 上去就是搂着孙弦寂一阵攀谈,攀谈过后,看向大厅外面:“今夜月色甚好,不如孙兄陪我一起出去看看。” 孙弦寂勾唇一笑,充满了无奈,点点头:“好啊。” 他刚刚看见苏陵陵出去了,才想着出去的。 两个人来到后花园就看见新安公主和苏陵陵抬头赏月的脸,抬起来的弧度没的不可思议,两边有头发散落为此刻的苏陵陵平添几丝柔情,孙弦寂好像看的痴了,那边新安公主和她的夫君早就悄悄退出去了。 苏陵陵回头想要找新安公主说话,却不知何时她早不见了,在看就看见了孙弦寂,在月光下的他,变得那么迷蒙,让人触摸不得,苏陵陵没想多事,朝着孙弦寂微微一俯身就要走。 孙弦寂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苏陵陵有些错愕不知道孙弦寂打的什么主意,却被他拉回去,撞到一个怀抱,感受到了里面的温暖,他的温度,他的心跳,抬眼就是他的眼神和他带着酒意的气息。 难得看到这张清冷的脸上有些慌乱,孙弦寂意乱情迷的伸手帮她把发丝放到耳后,动作温柔无比。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一句话让苏陵陵忘记了反抗,说不清的感觉再次袭上她的心头,让苏陵陵理不清思绪。 别开脸躲开他的视线。 孙弦寂看着苏陵陵这个样子忍住掰过来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你这种人,有心吗?” 苏陵陵被这句话问的呆住,很快就回神,一下子推开孙弦寂,孙弦寂被推的措不及防,差点摔倒,苏陵陵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孙弦寂故意拉到,压在身下,今夜的月色格外的柔美,美丽,清冷。 迷乱了两个人的视线。 苏陵陵伸手挡在自己的嘴唇面前,眼中蕴含了怒气。看着他的样子,怒不盛揭。 一下子推开孙弦寂,出席宴会没有带武器,但是苏陵陵好歹从小练功,孙弦寂和了酒,力气变得小了很多,倒是让她推开了。 苏陵陵不知为何想到那个偷他荷包的女子。 “你喝醉了。” 孙弦寂从地上起来,看见苏陵陵散乱的头发,但是神情还是那般的清冷好像怎么都不为所动。 最终讽刺的一笑,笑自己的可能,转身就走了,这样的人,自己怎么会动心思呢。 苏陵陵看着孙弦寂远去的背影,叹一口气,今夜的月色终究太寂寞,太凄凉了。 想了想自己这样子回去恐怕不好交代,走到湖边就要整理自己的头发。 看着湖中倒影的那个人,不仅就想起来记忆中的那个人,哥哥你还好吗。 就在苏陵陵失神的时候,身后一个黑影慢慢的靠近,苏陵陵没有喝酒,清醒无比,看着湖中忽然出现了别的影子,立刻翻身躲开,反而让那个人用力过猛进了湖水。 看着湖中挣扎的人苏陵陵有些慌乱,扑腾的声音很大,很快就招来了人。 接着就是一群家丁下水救人的场景。 救上来的人是个女的,长得也算是花容月貌,此刻更是楚楚可怜,但是这双眼睛看向苏陵陵,苏陵陵就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的好了。 苏陵陵搜索自己的记忆却想不起这是谁,接着就有一个打扮很华贵的人扑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嘴里还哭哭啼啼的喊着:“晴儿,晴儿,你怎么了。” 那个晴儿更是变本加厉,在那个华美妇人怀里哭起来。 “母亲,晴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出来想换装,结果半路就遇见陵姐姐,她叫我我就过来了,接着我就掉到了水里。” 一双眼睛忐忑不安的看着苏陵陵,还有那么些害怕。 苏陵陵不自觉的冷笑一声,她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竟然会被人算计。 新安公主皱眉觉得不对劲,刚才苏陵陵明明是个孙弦寂一起的,怎么又和这位大小姐一起了呢。 看向孙弦寂,孙弦寂的眼神清明了不少,他还没有到大厅这里就发生了异动,而且还是和苏陵陵有关,看着坐在地上的苏陵陵,想到她刚才拒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想出手帮她辩解,他想知道像她这种人,怎么面对这种忽而其来的诬陷。 “姐姐,快起来。” 苏燕笙看见自己姐姐倒在地上被一群人审视的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相信自己姐姐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楚兄,我相信陵陵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事必然有隐情。”东乡侯出来帮自己的女儿解围。 他旁边的人脸色并不太好。 “哼。”冷哼一声,好像不屑搭理他一般。 孙龙祢看见这样,忙上前打圆场。 ------------ 第二十四章,什么是公平 “我也相信陵陵不会做这种事情,楚兄放心,此事出在我的地盘,我一定会给楚兄一个交代的。” 那个人冷冷的勾起来嘴角看向两个人:“最好是这样。” 苏陵陵看向那个晴儿的时候,发现她正朝着她笑,当下断定自己必然是被算计了。 但是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得罪了谁了。 楚仁是当朝皇帝现在最重视的武将,在战场上向来战无不胜,所以就算是东乡侯也有些忌惮,苏燕笙把苏陵陵扶起来,苏陵陵没有解释什么,看见她这个态度更是让楚仁恼怒。 “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朝着孙龙祢说完拂袖就要离去。 孙龙祢也是无奈。 屋内,秋寄真关上门看着自己夫君着急的嘴脸,心生一记着急的走上去,考到苏陵陵的面前。 “陵儿啊,真推了人家就承认吧。” 东乡侯看向自己的女儿,也是万分愁苦。 “我做过的事情不需要掩盖,我没做的事情不会承认。”苏陵陵很平和的说完这一句就看见苏燕笙崇拜的目光和东乡侯的无奈。 秋寄真似乎早就料到也没有太意外,只是深深的叹息一声。 “母亲,我相信姐姐不会做这种事的!” 苏燕笙上前替苏陵陵说话,但是他的母亲只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被一旁的苏陵陵看见,觉得讽刺,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东乡侯叹一口气:“现在她要针对你,泼脏水到你身上你有什么办法?” 苏陵陵看向东乡侯,勾唇一笑:“这事你们不用管,谁做的鬼,谁心里有数。” 楚晴在自己娘亲怀里瑟瑟发抖,楚仁看着她,眼神好像是要把她吃了。 “大庭广众之下,你玩这种把戏,你把大家都当瞎子吗!” 楚晴抽噎着不说话,那个妇人想说什么被楚仁一下子瞪回去。 “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拂袖离去。 看着远去的父亲楚晴在他母亲怀里可怜兮兮的哭着,哽咽的问自己的母亲:“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太过喜欢他了。” 她母亲叹息一声,抚摸她的背,安抚着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今夜的月色真是迷蒙,美丽。 孙龙祢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其实这事这要找一个替罪羊就行了,但是替罪羊身后的势力不好找啊。 这时候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自己的儿子。 “你只需要找个丫鬟说是不小心的就行了,这事只需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就行了。” 孙弦寂说的那么真切,让孙龙祢不自觉点头,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没多久几个人回到宴席,孙龙祢真的只是抓了一个丫鬟,说是丫鬟的失手,奇怪的是两边都没有追究,楚仁也是很平和的面对了这件事,把那个丫鬟赶出府就算是了解了。 孙龙祢没有想到这事这么好解决,一下松一口气,等到宴会接受,送客又是一顿唏嘘。 知道很晚才得到休息,孙弦寂想起来宴会上苏陵陵看他的眼神,她好像知道了这是他的主意,不知为何,那个目光让他特别不舒服,纵使很疲惫还是很难入眠。 苏陵陵躺下就睡了,只是这么多年,睡眠一直都是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所以苏陵陵睡觉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 但是夜晚,那有绝对的安静。 宋临照从房梁上看着苏陵陵浅眠,不知觉就一跃而下,谁知道自己的脚尖当着地,床上的人就被惊醒了,苏陵陵警惕的看着宋临照有些疲惫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临照尴尬的笑笑,不过笑完就释然了。 “当然是来看你啊。” 苏陵陵盯着他的眼,却终究看不出来什么,当下叹一口气,下床为他倒一杯水:“坐吧。” 宋临照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赶他走,但是她没有,坐下来就看见她的芊芊玉手递上来一杯水接着就是她如青玲如黄鹂一般委婉的嗓音:“茶,凉了。” 她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宋临照却很自然的接口:“我不介意。”只是抬头看着她这样觉得她很落寞。 留下来他,因为寂寞吗? 不过随后就看见她难得的笑了:“不介意就好。” 此刻若是被人撞见,怕是苏陵陵的名声就不保了,但是江湖儿女,岂会在意这些,苏陵陵丝毫没有想到被撞破的后果,宋临照也没有想 两个人此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各自品茶,想着心事,然而宋临照只是想着看着她,苏陵陵没有察觉,只是在失神。 看着苏陵陵疲惫的脸色,宋临照有些内疚,放下茶杯朝着她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苏陵陵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然后看着他从窗台一溜烟消失不见。 对着窗台发呆之后,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看着一滴水不剩的杯子失笑,躺在床上,却是种种过往出现脑海。 终归是一声叹息,闭眼睡去。 第二天饭桌就听见父亲念叨着武林大会的事情,苏陵陵若有所思的吃完饭,不知今年的武林大会,会掀起来什么波澜,作为一个生在江湖上的人,她肯定是要去看的,但是今年武林大会的地点,好像还没有确定。 正想着,中午就有人送来请帖,当然不是给东乡侯的,而是给苏陵陵的。 苏陵陵打开请帖看见自己师门递上来的,想了一下,嗤笑一声,还是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了。 上面的日期是二个月以后,所以,时间还早,有的时间准备,苏陵陵的目光不是武林大会,她深知自己的武功还不到火候,她的目光放在达摩的宝座上。 勾唇一笑,她一定会得到的,忽然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什么那么不折手段了,她也是同样的人啊。 阿瓷百无聊赖的在楼上晃悠着自己的脚丫,听说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但是她这点三脚猫功夫,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吧。 这样想着,不仅觉得遗憾,其实也不能怪她,她小时候被送去尼姑庵,哪里的尼姑因为她娘是妓女瞧不起她,就没有怎么专心教她。 叹一口气,出身毁一生,想她这样,将来怕是都嫁不出去吧。 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孙弦寂如玉的嘴脸,如果将来能嫁给他,怕是此生无悔了吧。 但是想想,这个梦那么遥远,再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样一想,武林大会,也会能看到他呢。 阿瓷开始想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了。 清晨的霜露还很重,齐凤栖就早早起来了,师门的请柬已经发出来了,他不能在怠慢自己的武功了,没日没夜的练习,他是这次师门最看好的一个人,是师门的押注,所以,齐凤栖更是压力很大,没日没夜的练武,看的他的母亲心疼的不行,虽然以前也痴迷武学,但是不会像现在一样,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经常半夜起来看见他还在院子里。 “凤栖啊,你休息休息吧。” “我再练一会。” 妇人叹息的含泪走回去。 这是这两个月经常出现的场景。 说是两个月,其实就有一个月准备的时间,另外一个月就要到广陵去看一下了,赶路得几天,赶路过后,在哪里安顿安顿调整调整状态。 苏陵陵离广陵很近,齐凤栖刚好要路过那里,正在齐凤栖准备启程找苏陵陵一起的时候,阿瓷忽然出现,让他带着她一程。 “你有请柬吗?” 阿瓷想了想摇头,貌似是没有的。 “那你一个弱女子去那里干嘛,很危险的。” 阿瓷撇嘴:“你放心我不会托你后腿的,你要是不想带我我可以自己去。” 看着阿瓷嘟着嘴,纵使在木头也看出来生气,齐凤栖叹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师兄弟:“好吧,那你跟着我吧。” 阿瓷开心的拥抱住了齐凤栖,齐凤栖有些呆愣。 不过阿瓷很快就离开了,眼睛亮晶晶的,脸蛋因为激动变成了绯红色的:“谢谢你。” 齐凤栖又看呆了只能木讷的说一句:“不客气。” 就这样,阿瓷跟着齐凤栖一行人来到了北平,看着北平的繁华,阿瓷有些感慨,自己当初在的城市真是一个小城市。 大城市什么都有,街头巷尾都吵吵嚷嚷的,玩把戏的,卖纸鸢的,首饰,胭脂水粉,各种小吃,各种没有见过的东西。 好奇的走到一个糖人面前,看着像皮影一样的糖,呈现出一个龙字,阿瓷不仅呆了。 好像真的看见一个龙在天上飞舞。 “姑娘想要吗。” 那个摊主看见阿瓷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外地人,阿瓷点点头,由于他们说的官话,阿瓷不怎么会,所以就没有说。 “五文钱一个。”伸手笑眯眯的递给阿瓷,阿瓷有些为难,她没有带多少钱,但是她真的很想要,想了想既然出来了就该见识见识,伸手就正准备掏钱的时候一双手先她一步,递给了摊主。 阿瓷回头就看齐凤栖有些宠溺的微笑,呆愣愣的接过他给的糖。 “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带你去。” ------------ 第二十五章,路上 阿瓷笑笑:“你干嘛帮我买。” 她低着头说不出来的滋味,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只是这个人,能给她感动,却不能给她悸动,她的悸动只给了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他应该就在这个城吧。 四处看看,人满人患,各色各样的人,周围各种各样的话语,让阿瓷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放到嘴里一口糖,脆脆的,很好吃。 只是眼角有些晶莹的东西想要滴落。 齐凤栖有些不知所措:“你干嘛哭,我怎么惹你了吗?” 阿瓷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你傻。” 齐凤栖看着阿瓷展现一个笑颜才跟着笑了:“我愿意傻就行了。” 伸手摸摸阿瓷的头,却被阿瓷躲开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但是齐凤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我们去找我师妹。” 阿瓷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师妹,是苏姑娘吗?” 齐凤栖点点头。 阿瓷想,原来她也住在这个城,和他那么进。 当他们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院子前,阿瓷看着上面金光闪闪的大字,门比她呆的怡红院还大,她想孙弦寂的身份大概也很厉害,他们两个其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阿瓷有些失落,有些自卑,跟着齐凤栖被人请进去,看见苏陵陵站在大堂门口迎接,阿瓷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怕被看穿什么。 是啊,她穿的这么寒酸,连一个糖人都要靠男人买,而她呢,什么都不用忧愁吧。 阿瓷悄悄抬眼看了苏陵陵一眼,觉得她长得确实有倾国倾城之姿,不仅回想了一下自己镜子中的容貌,叹一口气,随着齐凤栖落座,还有专门的下人给倒水。 怕是经常去怡红院最高贵的客人都不及她十分之一吧。 端起来茶水,放到嘴里一股苦涩的味道蔓延,这就是上好茶水的味道吗,阿瓷不适应但是看苏陵陵喝的却很自在。 “师妹,你这的茶水我就不喝了,我可喝不惯这上好的茶。” 忽然齐凤栖示意给他倒茶的人下去,说出来的话让苏陵陵失笑,让阿瓷多看他几眼,他这样说,不怕人家瞧不起吗。 可是看苏陵陵并没有什么瞧不起的意思,想想他们师兄妹能有什么瞧不起呢。 “师兄这次可是背负着师门的希望啊。”苏陵陵打趣道。 齐凤栖红了摆摆手。 “如果说希望,师妹也不差啊。” 苏陵陵笑而不语,两个人之前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气氛,但是阿瓷却觉得苏陵陵的笑容很耀眼,怪不得她不笑,原来笑起来这么... 阿瓷不知道怎么说,张望四周,苏陵陵却看过来:“上次阿瓷姑娘的收留之恩。”说着朝着阿瓷一抱拳,破有英豪之味。 阿瓷觉得她本就不是池中鱼,无论她的家世还是什么,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差别吧。 广陵在武林大会前夕就变得异常热闹,各种小贩,特别是客栈,一个比一个人多,各个人满人患,要价更是高出来天际,这都算了,你没有关系,还住不上店,这个是一件很闹心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是在郊外搭个帐篷吃着野餐等武林大会开始。 苏陵陵收拾和东西,和家人告别完就和齐凤栖上了路,在路上的时候不禁问道:“师兄,师父他们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齐凤栖刚想回答就有一个人插嘴:“陵陵啊,你就别担心,我们师门去的人不多,却包下来一个客栈呢。” 阿瓷闻言不仅感叹他们师门真的是财大气粗,不像是她们的师门,向来都是风餐露宿,靠化缘来饱肚子。 苏陵陵放心的点点头。 先不说这从北平到广陵,就说这一路上的客栈,那也是人满人患,找不到住的地方,苏陵陵撇撇嘴看着掌柜的无奈的脸色,几位师兄还在那里不停得说着,但是看看这里吃饭的人都排不上号更不要说住宿的了,每个人都拿着武器,鱼龙混杂,谁知道不小心会不会得罪别人呢。 阿瓷也分外不耐烦刚要劝齐凤栖走,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楼梯口走下来,看着那个白衣如雪,面容如玉的人,阿瓷的心跳乱了。 苏陵陵也注意到了。 “好巧啊。”楼上的人孙弦寂看着苏陵陵开口。 阿瓷有些难过,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 苏陵陵点点头,扯扯齐凤栖的袖子:“师兄,我们换家吧。” 齐凤栖脸色有些为难,这已经是第四家了,前面恐怕也是一样的。 孙弦寂好像看出来他们的为难了,走到前面,问了齐凤栖情况,齐凤栖一看见孙弦寂就觉得事情好办了,他们这些男人可以没事,但是小师妹和阿瓷他不想他跟着她们风餐露宿。 “孙兄,你能不能让出来两间房给师妹和阿瓷住,我们都可以无所谓。” 其他人看齐凤栖这么说,再看这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孙弦寂答应的很爽快。 “当然。” 苏陵陵脸色有些难看,就看见阿瓷走到了孙弦寂的身边笑的一脸灿烂:“好久不见啊。” 孙弦寂有些错愕和尴尬,点点头:“好久不见。” 她脸上的爱慕和崇拜那么明显,看的齐凤栖的心一疼,好像有些预感在他心中出现。 苏陵陵别过脸什么也没有说,准备出去。 “哎,陵陵,你去哪?” 苏陵陵头也没回:“我去找下家。” “那我们也跟着去。” 哩哩啦啦一大群跟着出去了,一时间就剩下孙弦寂齐凤栖和阿瓷,阿瓷撇撇嘴:“他们为什么都跟着苏姑娘走了呢。”故作不懂,一副天真的样子,让人看了恨不得捧在手里,狠狠得蹂躏一番,齐凤栖的心上异常的酸涩。 但是此刻他的处境异常的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出去该不该带着阿瓷。 孙弦寂却朝着身后的人说道:“延沼,去收拾我们的房间,让给阿瓷姑娘住。” 延沼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上楼了。 齐凤栖朝着孙弦寂一抱拳:“谢谢孙兄。” 孙弦寂摇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 阿瓷看着两个人客套,一直忽略她,她心里有些不满,难过的要死,刚才苏陵陵那么做摆明不想和她睡在一起,亏她以为她不喜欢孙弦寂呢,现在看来她恐怕也不是不喜欢吧。 孙弦寂余光看见了阿瓷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心中叹息,他知道他们不合适,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推开,这样以后才不会那么难过。 想起来苏陵陵看向齐凤栖,齐凤栖却看着阿瓷,那么**裸的目光一点也不回避,阿瓷很坦然更像是没有发现,孙弦寂发现这个,有些尴尬,刚好延沼下来,孙弦寂忙接过延沼的钥匙递给阿瓷。 阿瓷也没有客气:“谢谢孙公子!”特地咬重了孙公子,眼中有着怨气。 孙弦寂急忙回避。 “阿瓷上去吧。” 阿瓷点点头看向齐凤栖,她觉得这样的她坏极了:“明天开始,我自己走吧。” 明摆着拒绝了齐凤栖,可是齐凤栖却傻的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路上诸多不便,晚上我再来找你吧,我现走了。” 齐凤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阿瓷长得这般好看,路上必定会遇到不少的麻烦,不如先带着她,只是出于道义,不是为别的。 阿瓷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上楼了。 齐凤栖有些尴尬,带着延沼站在前面确实尴尬的不行,看着两个人都走了,才叹一口气:“帮苏姑娘清理一下前面的客栈吧。” 这话的声音大不大,小不小,刚好让还没有上去的阿瓷听见,脚步一滞,心中阵阵疼痛来袭,勾唇讽刺的一笑:“苏陵陵。”嘴里小声念叨这个名字。 苏陵陵带着一帮人出去的时候,她心中烦躁的很,本来打算一个人静静,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呼呼啦啦一下子全跟出来了,当下有些头疼,本来没打算找客栈的她,只能带着这帮子人一家家的找,终于到第三家的时候,有了住的地方还能一下全住进去,他们这一行至少得十来个吧,两个人一个房间也得开很多,没想到这家客栈这么空余,再看吃饭的人也很稀少,苏陵陵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只能带着他们先住下来,看见自己的师兄没在,不仅在想他能不能找得到,带着种种思绪回到了开的房间,头疼的揉揉脑袋,不知怎么会遇见他,不过想想,两个人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都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启程的今天又是个好日子,北平多少武林豪杰都是在今天启程的,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了。只是这个巧合未免太过巧合了。 孙弦寂走在外面,初秋的风有些冷,但是并不妨碍他想事情,看着路边渐渐转黄的树叶,周围是不是有人策马而过,想到那天她是怎么一个人走的,然后被人劫走,不知道她当时挣扎的多激烈,才会受那么重的伤,孙弦寂想她一定很难受,很绝望无助吧。 就想这秋天的景色充满了寂寞和孤独的味道。 ------------ 第二十六章,意外的对持 苏陵陵想着出去找齐凤栖却没有想到路上碰到了宋临照,宋临照是特地走这条路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天为她牵肠挂肚,宋临照想自己真的是栽了,他想过挣扎,那次看她,都决定要放弃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看见她就放弃不了,整个心都是在她身上了。 那天结果她的茶,无意中看见她的迷茫,才知道她也不是神,她是个人,也会有痛苦迷茫的时候,只是这一切从来不轻易表现出来,宋临照很想揭开她的面具,让她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见过她的脆弱,她的迷茫,还是没有见过她喜悦的时候呢。 如果可以,宋临照想给她带来快乐。 初秋的街景就是这么深情,会让人感到萧瑟寂寞也会让人感觉到温暖温柔。 苏陵陵本来想当没有看见他,她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知道宋临照一个从魔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去武林大会的路上,她不敢细想,但是她肯定不会以为他是为了她这么简单的。 肯定还有别的目的,这次的武林大会,一看就是武林风起云涌的时候了。 这个武林,也该改朝换代了。 本来想绕过去宋临照的,却被宋临照直直的堵住,想无视都很困难,苏陵陵叹一口气看向宋临照:“我那里惹到你了吗?” 宋临照点头,苏陵陵很无语,不想得罪他,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的人,所以不如直接避开就算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苏陵陵皱眉,想要睁开被抓住的手,却发现他抓的很紧,忽然有个人拉住一下子被人拉到身后,刚想动手才发现是自己的师兄。 “你是谁?”齐凤栖心情本来就很低落,回来的路上看见自己的小师妹被人纠缠,立刻蹭蹭的火气冒上来了,一把拽过来自己的师妹,就质问宋临照。 宋临照看着苏陵陵被拉过去没有反抗,误以为是她的情郎,当下心中也是火焰串了起来。 “我是谁,好用不到你管!”一声大吼,腰间的皮鞭就出来了,朝着齐凤栖就是一鞭子,齐凤栖一把推开苏陵陵,同时朝着后方躲过去,好在这个时候的人少,地上留下来一个长长的划痕,苏陵陵皱眉,感觉推到后面,本来打算拔剑帮自己师兄的,毕竟这个人的身份在哪里摆着,两个打斗,自己的师兄肯定不占什么便宜,而是还是被别人先手,但是看自己的师兄拔剑的时候朝着她这边说了一句:“苏陵陵躲开,不用你管。” 听着他话音里面的情绪,苏陵陵就知道他要发泄,当下松开了腰间的剑,一下子推开,就看见自己的师兄好不示弱的拔剑对上宋临照的鞭子,宋临照的鞭子虽然很灵活,但是鞭子一想比刀剑更难把控,所以很讲究,看见鞭子和剑对上的时候,苏陵陵为自己的师兄提一口气,这时候,这边的响动惊来很多的人,在去武林大会的道路上,有很多事前开始比试的,江湖中,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所以很多人都是在看热闹没有人来阻止这场战场,谁会阻止帮自己清理敌人的人呢。 在看宋临照和齐凤栖鞭子个剑对上,肯定少见,鞭子缠住了齐凤栖的剑,宋临照要把齐凤栖拉过去,齐凤栖顺势过去,使用鞭子这种武器的人,近战一般是不行的,而齐凤栖恰恰近战就很厉害。 可是齐凤栖想错了,一边的鞭子都很短,但是宋临照的鞭子三米都太短了,至少得有五米长,更别多多粗了,他挥舞鞭子的时候,用多大的臂力才能挥舞起来,更不要想了,更何况他鞭子舞起来和蛇一样灵活,在场的人无比惊叹。 齐凤栖现在明显出于下风,地上的鞭痕越来越多,齐凤栖也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额头上开始冒汗。 但是他不甘心。 就在宋临照挥舞的正带劲的时候,一个石子忽然打中了他胳膊上的麻穴,一个失手,鞭子飞了出去,在看就看向苏陵陵在人群中淡然的嘴脸。 齐凤栖看见这个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一下子拿剑抵住他的脖子,但是却被宋临照轻松躲开。 看到这里,苏陵陵知道自己师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点厉害的不像话,想起来之前听到他的传说。苏陵陵想她有点理解了。 但是现在她肯定是要帮自己的师兄一把,飞跃人群,一下子站在他们连个中间,齐凤栖急急收剑,宋临照直直收起来自己的掌法,如果不是苏陵陵内力还算身后,都要被两个浑身散发出来的内力所伤了,能这么轻松加入这场高手对决,围观的人也纷纷表示出对苏陵陵的敬佩,特别是看清苏陵陵的容貌之后。 “这,这,这不是雪中梅吗?” “雪中梅?是谁?”有人老的认出来苏陵陵也有新来的不认识苏陵陵,但是无论之前认识不认识,苏陵陵和他的师兄这一下子算是出名了。 “你这毛头小子,雪中梅就是达摩堂首座的,唯一一个俗家女弟子,听说长的貌若天仙,现在一看,功力也不错嘛。” 那个老头感慨的摸摸自己的胡须,再看向齐凤栖,对他的目光更是赞赏有加,再看宋临照的时候,多了写敬畏,老头觉得,这个人比现在武林盟主的功力还要深厚,如果参加这次武林大会一定是非他莫属了。 “小师妹,你没事吧。” 宋临照也有些紧张,但是没有靠上去。 苏陵陵摇摇头直直的看着宋临照,目光冰冷的如同一跳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宋临照却没有畏惧,而是讽刺的一笑:“这么护着他?” “以后,不要缠着我。” 说着就朝着自己的师兄转身,拉着齐凤栖就要走。 宋临照皱眉,伸手就是一个掌气打像苏陵陵,但是刚好到了她的背后,把官道砸出来一个坑。 苏陵陵毫不犹豫的拔出来的剑,飞快的朝着宋临照移过去,速度快的让齐凤栖都措手不及。 宋临照却很快的反应过来,一下子躲过去,不仅躲过去,还一下子绕道了她的身后,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脚尖一点底,两个人就借着宋临照的轻功到了旁边的树林,苏陵陵恼怒,一下子挣开他,飞离的远远的。 “你不是很厉害吗?”宋临照讽刺道。 苏陵陵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没有把宋临照的话放在心上,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么一下子被他带到这里来,是她没有想到的。 正在苏陵陵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就看见远远的飞来一个身影。 “师妹!” 苏陵陵知道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纠缠我了。” 宋临照;冷笑一声抬起来自己的下巴一副很高傲的神情:“除非你能杀了我。” 苏陵陵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的样子很欠扁,当时的阳光透过树枝散发到他的脸上,点点,那么斑驳美丽,他的高傲和自信,从容和淡定,那么一瞬间,苏陵陵觉得自己好像找到同类了,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接着齐凤栖就到了苏陵陵旁边,让苏陵陵到了他身后和宋临照的对视:“我希望你不要纠缠我的师妹。”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宋临照却偏偏不听,一句话都没有和齐凤栖说转身就走。 齐凤栖想要追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羞辱了一样,但是苏陵陵却拉住他的衣角:“师兄。” 单单是师兄两个字就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当下什么也没有说,抓住苏陵陵的走,就要带着他走,那个样子很像一个生气的丈夫带着自己不听话的娘子。 苏陵陵没有反抗,但是当他们从树林走到官道的时候,分别看见了两个不想看见的人,阿瓷和孙弦寂。 两个人还牵着手,当下就很尴尬,苏陵陵是无所谓,但是齐凤栖就不一样了,齐凤栖好像被抓奸一样窘迫,当下松开苏陵陵的手,慌张的看向阿瓷,阿瓷倒是没有怎么在意,而是兴奋的走向苏陵陵。 “陵陵,你没事吧。” 从苏姑娘到陵陵,喊的这么亲热,苏陵陵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阿瓷用余光看到孙弦寂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觉得讽刺。 孙弦寂,你还想知道,我帮你问。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不认识。” 阿瓷心中冷哼,不认识能带你走吗,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而是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苏陵陵。 “不认识,不过他真的好厉害哦。” 齐凤栖和孙弦寂互相抱拳,以表问候。 苏陵陵觉得阿瓷挺烦的,但是想到自己接过她的地方也只能陪她说话,她最讨厌欠人家人情了,最还不清的就是人情了。 阿瓷拦着苏陵陵的胳膊一路上叽叽喳喳问道客栈,阿瓷知道自己的话多了,但是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只能一直叽叽喳喳。 本以为苏陵陵会不耐烦,但是她一直很耐烦的听着,答着。让阿瓷的心充满无奈。 ------------ 第二十七章,杀生 苏陵陵还让阿瓷进她的房间看着阿瓷很喜欢的样子,干脆说道:“你要是喜欢就住这里吧。” 阿瓷连忙摆手,她想那个人住过的地方怎么能便宜她呢,但是下楼她就后悔了。 孙弦寂站在中央,和老板攀谈着,大概的意思就是在这里住下来,阿瓷听了如五雷轰顶,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整个人都没有之前的开朗了,变得阴沉了很多。 齐凤栖看见阿瓷下来就问道老板,这里还有没有房间,奇怪的狠,也可能是他们来的早,这里的房间都空着呢,就住了这几天,那个老板一看呼呼啦啦的都来,当然乐意的不行,连忙点头说有。 苏陵陵看了阿瓷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看见齐凤栖走到阿瓷身边:“你一个人住那边也不方便,不如和我们一起住这里吧。” 阿瓷点点头,没有一点犹豫,苏陵陵倒是觉得她这个人是真的坦率,觉得之前可能是多想了,但是只有阿瓷自己知道,她多别扭。 阿瓷去那边收拾东西的时候,坚持一个人去,那个客栈早就有肮脏的人看中阿瓷的美色,只是苦于她身边一直有人保护,不方便出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阿瓷落单了,立刻有两个猥琐大胡子男子凑上去,在大马路上拦住了阿瓷的去路。 “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啊。” “要不要我们送送啊~”一个个油腔滑调的,勾起来阿瓷的厌恶,两个客栈离得不近不远,阿瓷算了算时间,估计了一下他们的身手觉得自己逃过去的几率很大,但是她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如果这时候受了伤,就能拖慢齐凤栖他们的行程,到时候,孙弦寂就少了一个对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她就是想让孙弦寂当上武林盟主。 但是她不知道,孙弦寂无心武林盟主的位置,他的武功,虽然算在上层,但是绝对是上层的下流,别说是齐凤栖就算是随便出来一个高手,都可能比孙弦寂的身手厉害,所以孙弦寂这次只是因为收了师门的邀请,前去看热闹的,他的师门,大部分无心这个位置,因为他们的师门学的是医术。 就在阿瓷没有反抗那个两个人一个大胆的要伸手抚摸阿瓷的脸,却伸出来一个手抓住他的爪子,一下子抓住了脉搏,就看见那个人的嘴脸慢慢变得狰狞,狰狞的阿瓷都有些害怕抬头就看见宋临照阴沉的嘴脸,接着就是一阵响声。 “癞蛤蟆都不如的东西,还想吃天鹅肉。”宋临照冷哼一声拍拍自己的手,看向阿瓷,阿瓷急忙收回来眼,她知道她是谁,刚刚和齐凤栖打斗的人,如果在他手上,她能逃到客栈才怪。 所以直接放弃了反抗:“找我为了什么。” 她不说救而是说找,宋临照挑眉,看来她很有自信逃脱他们的魔抓咯,在看地上落荒而逃的两个人,宋临照觉得他们两个可能只是街头上的混混,阿瓷的功夫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会点功夫的都不会惧怕。 “当然是有事咯。” 阿瓷闻言一副不屑的嘴脸,她猜想不是因为齐凤栖就是因为苏陵陵。 不然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这里人多,不方便。”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宋临照抓住阿瓷的手,就带着她一溜烟的跑了。 到了地方宋临照立刻松开阿瓷的腰间手,一下子让阿瓷跌倒在地上,阿瓷瞪着大眼睛过去,但是宋临照却懒得看她一眼。 “你我各有目的,只要你帮我看好苏陵陵,我就有办法想孙弦寂和你一起。” 阿瓷闻言冷哼,没想到他倒是直接,开门见山,一点废话都不和她说,站起来身子:“我凭什么信你?” 阿瓷的这个质疑一出,宋临照转脸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随后有变得特别自信:“就凭我的身份,魔教教主。” 一个印章从宋临照的手里出现在阿瓷的眼前,阿瓷长大了嘴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更不敢相信,魔教教主这么年轻。 宋临照收回来自己身份的象征勾唇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阿瓷:“怎么样,同意吗?” 阿瓷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眼前的这个人,但是阿瓷知道,如果不答应,他有很多办法,让她生不如死,权衡之下,阿瓷还是选择答应,想了想之前他和齐凤栖的交手,回去求助齐凤栖肯定是行不通的,现在的办法貌似只剩下妥协了。 “你是要我加入魔教成为你的手下吗?”阿瓷问道。 宋临照伸出来食指摇着:“不不不,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好苏陵陵,她喜欢谁,你就勾引谁。” 阿瓷也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的目的勾唇妩媚的一笑:“齐凤栖吗?” 宋临照点头:“我就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阿瓷心中为自己感到悲哀,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竟然要被自己出卖,想到这个心中又很多的不甘心。 “你就这么看得起我,如果苏陵陵喜欢孙弦寂,我又能怎么办呢?” 宋临照勾唇一笑:“你太低估你自己的魅力了。” 上次的花灯会上,他就暗中见识了孙弦寂对苏陵陵的痴迷,这次和上次都见识到了齐凤栖对阿瓷的痴狂,想到这里眼中全是邪魅的火光,苏陵陵我就是要你无依无靠,只能被我喜欢。 齐凤栖在外面等了很久还不见阿瓷回来,当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就要出去寻找,苏陵陵刚好出来。 “师兄?” “师妹你来的刚好,阿瓷这么久不回来,我得去找一下,你帮我看好这帮师弟。”齐凤栖急急地朝着苏陵陵交代完就要出去找,苏陵陵想了一下,阿瓷的身段,确实很可能遇到对她不轨的人,正想着要不要一起去,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朝着齐凤栖过去:“我们一起去。” 听声音就听出来是孙弦寂的,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延沼,孙弦寂让他回去,延沼只好停下脚步穿着粗气又跑回来。 苏陵陵觉得好笑,但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提起来脚步朝着那边的客栈过去。 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齐凤栖和孙弦寂正在和人交谈,随后就变得脸色不怎么好,朝着旁边的丛林走去。 苏陵陵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以前这种事情看过很多,她保持着同情的态度,但是这次不一样了,跟着齐凤栖他们在丛林中不停得寻找,忽然听到有人忽远忽近的喊着救命,声音很痛苦,苏陵陵对人的声音特别敏感,向来是听过就能记住这个人语气的变化种种,所以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阿瓷的声音,虽然声音很模糊,但是她一下子就确定了在那一个方向。 “师兄,这边!”朝着远处还在盲目寻找的师兄招手,没有等他们过来就朝着那个方向飞奔,齐凤栖和孙弦寂自然跟得上,等他们到的时候,阿瓷已经被衣衫半揭,裸漏出来的皮肤都充满伤痕,还在拼命反抗尖叫着,那个人还没有擦觉到他们的靠近,就要给阿瓷一巴掌,齐凤栖的暗器已经快了一步朝着他的手腕射过去,一下子就能废了他的手。 那个人惨叫一声回头就看见苏陵陵这三个人。 当下就从阿瓷的身上撤开要跑。 但是齐凤栖怎么会允许他跑呢,只是几步之遥,两个人就交上手,能在齐凤栖手下过五招的人算是很厉害了,他竟然在手断的情况下过了十招,苏陵陵都要加入战局了,但是那个人却被齐凤栖制服了。 孙弦寂脱下来自己衣服裹住阿瓷,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心疼的不行,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 只能紧紧抱住她:“不哭了。” 阿瓷只是不停得抽噎,什么也没有说,更让人心疼,齐凤栖按住那个人,毫不犹豫的要下杀手,虽然说江湖上输了就是死,但是苏陵陵出身官家,还是有些不忍伸手抓住齐凤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朝着他暗自摇头:“师兄不要冲动。” 齐凤栖气的鼻孔都跟着打开,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人,过了良久才平复下来。 阿瓷看向这边的眼神若有所思,去勾起来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什么抖动。 那个人在地上,口中慢慢溢出来鲜血,他是魔教的人,知道自己的手废了就没有什么用了,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死,所以干脆死的其所。 阿瓷看着地上的人慢慢合上眼睛,脸色有些难看。 苏陵陵的脸色更难看,齐凤栖还没有回身,苏陵陵好久没有这种想要哭的感觉了:“师兄,你杀生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齐凤栖才回神,眼神有些呆滞的看向苏陵陵。 那边的阿瓷推开孙弦寂走过去,一下子跪在齐凤栖面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这次是发自真心的道歉,泪水也没有一丝演戏的成分,这一刻,她真的毁了他。 ------------ 第二十八章,三年之约 齐凤栖努力振作把地上的阿瓷扶起来,擦干她的泪水:“没关系,我自愿的。” 孙弦寂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蹲在地上查看这个人,当要掰开他嘴巴的时候,阿瓷一下跳上去:“孙大哥,他都这样,你就放过他吧。” 睁着大眼睛,带着泪花,楚楚可怜的样子,孙弦寂叹一口气,确定了他没有救的时候,就收手了,阿瓷松一口气,如果被他们发现这个人牙齿里藏着毒,不是齐凤栖杀的而是咬毒自尽就完了。 苏陵陵皱眉,有些怀疑的看着阿瓷,但是想到一个姑娘的贞洁都半毁了,她也没有心思去追究别的了。 孙弦寂看大家都异常苦恼:“今天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谁也不要张扬,瞒下去就好了。” 孙弦寂刚刚也想明白为什么苏陵陵和齐凤栖那么激动了,他本来觉得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是这种猥琐之徒,但是仔细一想,想到苏陵陵和齐凤栖的门派,当下明白了。 这事他有责任,如果是他追过去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更何况谁也不想让人知道现在的是,齐凤栖的阿瓷的,索性埋葬。 苏陵陵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阿瓷也跟着点头。 但是齐凤栖却犹豫了,师父从小教导他不能说谎,现在却要编一个能骗所有人的谎言,他知道只是为了自己好,但是.. 齐凤栖正想,苏陵陵就看出来他的忧虑,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 “师兄不为自己考虑也为阿瓷姑娘考虑一下啊。” 齐凤栖看向阿瓷,那哭红的眼睛,深深的动容他,让他也想跟着红了眼睛,点点头。 苏陵陵和孙弦寂都松一口气看着地上的人,蹲下来想要找出他身上那个门派的标志,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苏陵陵皱眉:“去武林大会,怎么可能没有师门的信物呢?” 阿瓷紧张的不行,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只是无辜的看着并不说话。 孙弦寂也跟着皱眉,苏陵陵看向齐凤栖:“师兄你刚刚和他交手,有没有感觉到他是什么门派的?” 齐凤栖想了一下他刚才的武功特征,愣是没有想起来,摇摇头。 “算了,我们还是把他埋了吧。”苏陵陵看这样,只能放弃追查,看看他的做事风格,就知道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了一个小门派不知道罢了。 几个人合力埋了这个他,出去这个郁郁葱葱的树林,从天明媚阳光的时候,几个人的心中多少都有那么点不自在。 特别是齐凤栖,回到客栈,被一群师兄弟追问去那得时候他紧张的说不出来话,还好苏陵陵及时出现,告诉他们,刚刚和孙弦寂他们一起出去找饭馆了,准备晚上好好请大家吃一顿。 好在孙弦寂也很上道立刻跟着附和道:“大家放心,今天的晚餐,我孙某包了。” 高兴的一群人大呼小叫,在客栈大吵大闹。 阿瓷看向苏陵陵,苏陵陵也刚好看向她,阿瓷本来鄙夷的目光,立刻变成了不安的目光,但是苏陵陵是个敏感的,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又是一阵狂欢,苏陵陵不喝酒,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阿瓷和齐凤栖孙弦寂却被逼着喝了几杯,几杯只是开头,后来玩到兴头上,喝酒是喝的一个比一个多,一个比一个猛,苏陵陵皱眉,她怕齐凤栖喝多了说漏嘴,但是这三个人好像心里没有什么数的似得,一个比一个喝的多。 阿瓷举着酒杯,笑的疯疯癫癫,眼角有泪水出来,却还是笑着,举杯到苏陵陵面前:“陵陵啊,你怎么不喝酒啊。” 阿瓷心中清楚的狠,她今天喝酒的目的就是为了酒后和齐凤栖好好说话,勾起来他的同情心。 苏陵陵皱眉,摆摆手:“我不喝酒。” 这时候有为小师弟就在阿瓷旁边,劝阿瓷到:“你不知道啊,苏师姐整天冷着脸,她说不得事情,没有人敢逼她什么。” 阿瓷了然的点头:“陵陵命真好。” 苏陵陵看见阿瓷周围散发出来的淡漠,心中叹一口气,她的命,说不定还没有她的好呢。 但是阿瓷不知道,她不说,出来青玄,没有人知道她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的童年。 那人又说了:“苏师姐这不是命好,而是气场太强大,你看她那么冷漠,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的那种。” 看着少年憨憨的脸色说道这话,周围的人都跟着笑起来附和,就连齐凤栖也是:“是啊,小师妹从小就这样,我有时候都有点怕她呢。” 孙弦寂没有说话,苏陵陵尴尬低头的时候刚好撞见他亮晶晶的眼睛,赶忙低头不在抬头。 阿瓷把手中的酒喝下去:“啊,别说,我虽然和她相处时间短,但是还真有这个感觉。” 那个人激动的流泪握住她的手:“是吧,是吧,这么多年,我只见她对师兄笑过呢!” 齐凤栖盯着他抓住阿瓷的手,伸手拍开,自己抓住,大家都喝多了并没有觉得这动手动脚的举动有什么,但是阿瓷被他的双手握着,想挣开,却挣不开。 抬头就是他亮晶晶的眼睛。 苏陵陵苦笑不得的抬头,觉得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 “我说饭也吃完了,天色也晚了,我们是不是该休息了。” “当然,苏师姐说什么是什么。” 那个小子第一个跟着附和,让苏陵陵不得不注意他,周围的人也开始跟着附和,然后纷纷离去,在武林大会前夕,谁也不敢喝醉,谁知道就出来什么人要和你单挑,趁机废了你呢。 所以大家都还算是清醒的。 苏陵陵看着离去的人,最后只剩下他们四个,想要喊齐凤栖就走,就看见齐凤栖抱着阿瓷,正打的火热,脸难得一红,转身,有些慌慌张张的走了,什么也没有说了。 孙弦寂看着阿瓷欲拒还迎的脸,不知为何,觉得难受的要死,看见苏陵陵走了,也跟着走了。 一时间就剩下阿瓷和齐凤栖了。 此刻的空气都那么胶黏,阿瓷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不知为何,当所有的东西凝固的时候,她不想拒绝了,她想沉溺了,那怕就那么一会。 齐凤栖抱着她,不知觉已经流泪满面,他知道已经错了,什么都晚了,他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她了。 “那怕就一刻钟也好。” 轻轻的呢喃,让阿瓷也红了眼睛,阿瓷清楚的知道他门派的规矩,伸手抱住他的腰:“我也脏了,我也脏了,我也脏了...” 不停得重复这句话,齐凤栖感觉到了怀中的湿热,但是他没有抬起来阿瓷的脸,能拥抱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敢奢望别的。 轻轻抚摸阿瓷的头发,摇摇头。 “你怎么会脏呢,你用完都是那么干净的。” 之前那种情况,明显还没有来得及玷污阿瓷,只是阿瓷被人看光了上半部分而已。 阿瓷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已经把齐凤栖毁了,但是她无力挽回,她没有办法反抗啊,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喜欢苏陵陵,却要毁了她,让她承受这一切,让她当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假如,三年之后,你还如现在这样,我还如现在这样,我们就成亲好吗。” 阿瓷从齐凤栖怀里抬起来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齐凤栖被看的心肝一潺潺的,他怎么忍心拒绝呢,点点头。 这么好的女孩,交给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阿瓷说不出来的难受,这个三年之约,深深印在两个人的心上,但是却进入了齐凤栖的骨髓,每一寸灵魂,看着这双不安的眼睛,充满泪水,他好像吻上她红艳艳的小嘴,为她抚平她的一切。 但是不行,不行,他怎么能玷污她呢。 阿瓷看见他眼中的挣扎,更是心疼这个男人。 但是心疼不是心动,她的心动只给了他。阿瓷看向窗外,今晚无星无月,他却有佳人相伴吧。 苏陵陵急急的走回回客栈的路上,刚刚看见的一幕在她脑海中久久不能挥去,她不知道师兄和阿瓷之间是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让她那沉寂的也开始渴望了。 今晚的夜色很黑,看不清前路,想起来那天看见孙弦寂和阿瓷一起,被宋临照带走的时候,在树枝上,那么多年,第一次流露出来自己的脆弱给别人看,但是那个人却和自己的道路恰恰相反。 注定无果的东西,她就不会奢求,而是一直拒绝。 孙弦寂一直跟在苏陵陵的身后,看着她很急躁的脚步,却不使用轻功,他很担心苏陵陵会不会被什么东西绊倒,果不其然,一会苏陵陵就要摔到,早就算到他的一下子出现她的面前,接住她。 眼神带着打趣,和苏陵陵出乎意料的眼神对上,也许夜太黑,孙弦寂没有看清楚苏陵陵眼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借着孙弦寂的力气起来:“谢谢。” 依旧是那淡漠的语气,让孙弦寂有些气馁,不仅打趣道:“你在慌张什么?” 周围有风吹过,把话音带走,消失不见,这些风中是不是也会有人恋人的缠绵。 ------------ 第二十九章,天山老妖 苏陵陵摇头,转身继续走,只不过这次提起来了轻功。 孙弦寂叹一口气,没有跟上去,夜还早,一切还在继续。 一个黑影立于窗台不一会他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就看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的进来,窗台上的人没有一点动作,那个人就跪在了他的面前:“禀告主上,一切安排妥善。” 那个人只是轻轻的一点头,跪着的人就起来了,转身出去。 黑暗中潜伏着无数的杀机,历来武林大会能到目的地的人都不简单。 真正的高手时刻警醒着,不敢入睡,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天山门的天山老妖,这个人是此次武林大会最有可能当武林盟主的人,她最近的功力,在武林中简直可谓势不可挡,就算是五个上层的武林高手围攻她,都不一定伤她一分。 所以这次,趁黑出动,十几个人,都算是上流的高手,听说各种**对这个老东西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她修炼的不是什么正派武功,反而相当残忍,但是她的武功高深,天山门的人也没有谁敢得罪他。 一个黑衣人慢慢出现了她的窗边,另外一个人黑衣人紧跟着,贴着窗户,一切悄然无息的进行着。 那边的,门口被包围起来,几个黑衣人在门口伺机而动,窗户被悄悄打开,黑衣人就感觉到不对劲,强劲的气流一下子袭来,包围了他们,把他们硬生生的吸进去,说话的有余地都没有,接着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哈哈哈,让我算算你们是第几波了。” 天山老妖一伸手,就吸过来一个人,那个人的头皮就一下子就贴到了她的手上,剩下的人拼死反抗,但是她的内力好像一张蜘蛛网,网住了他们,越动越紧,甚至有些人已经坚持不住七窍流血了。 那个在天山老妖手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干尸,门口没有进去的人,看到这一幕隐藏的呼吸都紊乱了。 正准备撤离就听到门内传出来的声音:“一个都别想走!” 接着门被打开,门外所有人一下子被吸进去,接着也是被一张无形内力形成的蛛网给锁住了内力无法挣扎一分,要知道,他们这群人,任何一个,放到武林中都是上流的高手,有些甚至都是顶尖了。 但是此刻在这个家伙的面前没有一点的反抗余地,天山老妖盘腿坐在床上,笑的张狂。 “你们这群杂碎,只是过来给我送内力的而已。” 其中一个人拼死挣扎,在她吸食别人内力的时候,一下子挣开了她给的束缚,接着就用自己仅剩的内力引爆自己的身体。 “碰!~”一声,整个客栈跟着炸裂开来,这是最高的楼层,一层迷雾中,一个人蹦出来,那个人长得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的皱纹却不是太多,头发搞搞盘起来,从这么浓烈的爆炸中出来,身上没有意思损伤,就连头发和衣服都没有乱。 而其他人,各个是灰头土脸的爬出来。 苏陵陵他们住在二楼,赶紧下楼就看见上面的一层楼完全被炸开,可想而知是怎么样深厚的功力。 苏陵陵和孙弦寂他们都不认识天山老妖,实际上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都很少。 宋临照闻声出现,看到高立于屋顶的人那个妇人,脸色变的异常难看,走过去拉住苏陵陵的手,示意她赶紧走,但是苏陵陵却是搞不明白什么状况。 不知何时,人群中忽然发出来一个声音:“天山老妖!” 天山老妖,听到这个称号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竟然是老妖就说明不是人了,她的功力已经强到不是人了,自然让人害怕,苏陵陵听见宋临照在自己耳边说:“向后走,一直向后走,别回来。” 手被他紧紧抓住,这时候,才知道出来一个只听过称号不知道确有其人的人没有,所有的人都开始慌乱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站在楼顶上的妇人开始疯狂的大笑,苏陵陵清楚的看见她越笑越年轻,直到变成了一张十八九的少女脸,她才停止笑,接着就是她本来难听死的笑声,变得异常清脆好听,听到的人好像都迷失了心智一般,前仆后继的朝着屋顶的方向过去。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美丽的丹凤眼一挑,一举一动都充满妩媚的神情,让人无比的心醉。 武功和内力出于武功下流的人已经开始迷失心智了,包括阿瓷,都在提起来自己的轻功朝着那边的人飞过去,齐凤栖赶紧跑过去拉住阿瓷,点了阿瓷的穴道,扔到苏陵陵的身边。 “师妹,你快带着阿瓷走。” 苏陵陵接过神志不清的阿瓷,点点头,知道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宋临照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前方,手在摸着自己腰间的鞭子,蠢蠢欲动。 苏陵陵抿嘴,知道现在自己呆在这里也只是添乱,齐凤栖和孙弦寂站在一起,眼睁睁的看着好多人被天山老妖洗成干尸,却毫无办法。 “孙兄,你和师妹他们一起走,我不确定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的高手,所以请你保护好她们。” 孙弦寂摇头:“好不容易遇见这个东西,我师门的人知道我退缩也不会放过我的。” 齐凤栖看着孙弦寂坚定的嘴脸知道他不可能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再看那边的宋临照,眼神阴郁的不行,握住鞭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也没有拔出来,只是紧紧的盯着上面那个天山童姥的动静。 此刻,所有人都在警惕着,上面的天山老妖一脸的享受,谁也不敢妄动,不知道对方的实力谁敢妄动呢。 就在这时候,上面的天山老妖一下子睁开眼睛,一瞬间所有空中飘浮的人落下去了。 她的嘴角勾起来一个有深意的笑容,看向地上的人。 有些人在瑟瑟发抖,有些人却在期待。 “你们才是正角!”说着就从上面跳了下来,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她是一个天仙呢。 踩着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尸体慢慢的走到宋临照的身边,宋临照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却忽然靠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也加入正派了吗?” 宋临照勾唇冷笑:“没有,只是觉得你今天过于张扬。” 天山老妖的眼睛一咪,顿时明白了刚才他们那群人的诡计,知道杀她不容易,所以暴露出来她的容貌位置来让大家杀她,这一路上到武林怕是不容易了。 “和我联手。” 宋临照冷笑:“和你联手,我还能去武林大会吗?” 天山老妖也明白了,退开,冷冷的看着他:“那你就是和我作对了。”说着周围开始发生爆破,咚咚咚,人们都开始闪躲起来。 宋临照趁机近她的身子:“等会我卖破绽,你走。” 魔教的人向来狡猾,但是此刻被这么多人围攻,纵使天山老妖的功力深厚也难逃,所以和他一起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但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免费的:“代价。” “加入我魔教。” 天山老妖冷哼一声,笑的张狂,点点头:“好。” 天山老妖和宋临照打的火热,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齐凤栖和孙弦寂还有一帮子别人联手加入战局,宋临照和天山老妖的内力结合在一起,接着就是把这群人振开,所有人以为是她们打斗的气场过于强大,加入不进去,殊不知是他们在联手不让他们加入。 下面的人急的团团转,加入不进去,现在宋临照明显又处于下风,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失败,不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让这个家伙跑了吧。 宋临照觉得差不多了,朝着天山老妖使一个眼色,宋临照就假装受伤,天山老妖一下子飞入天际,所有人一忽而上,要去追天山老妖,但是她的功力那么深厚,现实用内力一震他们,接着轻功一下子没有了踪影。 所有人被震下来之后都是一脸的难堪,才想起来刚才和天山老妖交手的宋临照,连忙过去嘘寒问暖,武林正派不是想来都这样吗。虚伪的不行,让人喘息不过来。 孙弦寂推开人群看见宋临照一脸的惨白朝着大家行礼:“在下略懂医术,不如先让我来看看。” 大家纷纷点头,此刻敢站出来的人自然是很会的人,不会只是略懂谁敢站出来。 把宋临照带到客栈还好的房间里,客栈的老板早就吓破胆子了。 齐凤栖看见孙弦寂帮那个人疗伤,想到自己的小师妹和阿瓷,起身准备去找他们。 没有和孙弦寂打招呼。 苏陵陵带着阿瓷也跑不了多远,但是事情好巧不巧,天上老妖跑的方向就是苏陵陵走的方向,齐凤栖刚才看见的时候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只能祈祷她们不要遇上,就算是遇上,也最好能抵挡一阵。 但是想到那个天山老妖的功力自己都不一定在她手上过两招,苏陵陵更没有什么可能了。 地上有苏陵陵洒下来**留下来的痕迹,不是太明显,是仔细找都能看得见。 ------------ 第三十章,风起云涌 此刻月光搞搞悬挂着,周围只有风声呼啸而过,接着就是乌鸦的叫声,添加了几分诡异。 齐凤栖心烦意乱,走着走着,忽然所以痕迹都消失了,这荒山野岭的,后悔不该让他们两个人先走,不然现在也不会这样。 齐凤栖在周围一遍遍的寻找着,忽然听到一个张狂的笑声,接着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哥你在找谁啊。”妩媚动听宛若黄鹂。 齐凤栖转身,什么也没有看见,紧紧握着剑柄,闭上眼睛,感受周围有没有别人的气息。 感觉到耳边又一阵风立刻拔剑剑风一出,地上的落叶都被惊起来,接着不远处的树开始断裂。 “哎呦,这一剑下去,我可是要死在你的手上了。”一声娇哼想起来,听起来有很多的嗔怪。 声音的来源是上方,齐凤栖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左上方的树上坐着那个身着白衣异常美丽的人。 月光照耀着,她美丽的好像九天之上下来的仙女一般,若不是齐凤栖内力深厚怕是要被她魅惑了心智。 心中难受,估计就是受她的影响,齐凤栖不知道苏陵陵和阿瓷在不在她的手上。 齐凤栖的脑子很乱,他感觉自己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就要失去理智,控制不住挥动自己的手中的剑,一下子那可树就被他的剑气震断。 “哎呦,功力真的很不错呢,可惜我今天吸食了太多杂碎,有些消化不动,不然你一定逃不掉的。” 那个人轻而易举的一动到齐凤栖的身后,齐凤栖察觉的时候就朝着身后发动自己的剑气,知道周围的树木都倒下来了,本来茂盛的树林变成了一片空地。 但是那个人不断分毫没有受伤,反而越来越猖狂,周围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苏陵陵带着阿瓷走了很久,觉得差不多了,靠着一棵树停下来休息,心想着跑太远赶不回去也很难受,心中担忧着自己师门的人,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好,想要回去,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瓷,叹一口气,风还在吹着,身上冷飕飕的,不知为何,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好像炸开一般,轰隆隆的,当下觉得不好,想要带着阿瓷继续走,但是想了想一下,还是决定解开阿瓷的穴道,等待阿瓷苏醒,等到阿瓷苏醒之后,看着阿瓷,迷茫的眼神,拍拍她的脸蛋,担忧的看向不远处的地方。 “阿瓷,你在这里等我,遇到坏人你给我留下来记号再跑,可以吗?” 阿瓷迷茫的不行,还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能点点头,苏陵陵来不及考虑别的,站起来就准备走了。 阿瓷却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要去干嘛。” 苏陵陵看向不远处那片轰隆的树林,阿瓷也跟着看过去,撇撇嘴:“你去不是送死吗?” 苏陵陵不耐烦的扯开她的袖子:“那我也得去看看。” 阿瓷没有在阻拦看着她施展轻功朝着那边飞过去,心中烦躁的不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事情发生,果不其然,苏陵陵走了没有多久,阿瓷就看见一个黑影也朝着那边飞过去了,虽然他的轻功很好,但是阿瓷还是看见了。 拖起来沉重的身子,想要过去,但是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过去也是给人家添麻烦。 还是找个隐秘点的地方等着吧。 苏陵陵到了那边就感觉到周围的树木在动荡,从树木断裂的痕迹,一下子就看出来是自己师兄的手法,当下不好的感觉更浓重。 赶紧朝着那边跑过去,就看到一个人在空地中不断的挥舞着,周围不断的有剑风袭来,苏陵陵灵巧的躲开,走向那边的师兄,隐约感到自己的师兄不对劲,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师兄的剑法完全没有什么掌法,只是用着内力胡乱的挥舞。 “师兄!”苏陵陵朝着齐凤栖大声的一喊,但是那边的人却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忽然周围传来一个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你的情郎吗?” 苏陵陵警惕的看着四周,就看见离齐凤栖不远处的上方浮着一个宛若仙女的人,当下觉得不对经,对上她的眼睛,好像有什么被蛊惑了,心中烦躁的很,有什么需要发发泄。 苏陵陵知道这样,腰间的剑被拔出来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智。 “你是谁!” 那个人闻言仰天长啸:“你不想杀了我吗?”声音带着蛊惑,让人控制不住的心神,让苏陵陵控制不住自己,脚尖一点地,就朝着那个人飞了过去,然后被那个人轻易的躲开,接着就是那个人继续漂浮,闪躲,苏陵陵一个劲的追逐,齐凤栖不断的散发着剑气,接着一个剑气荡漾开,就看见苏陵陵灵巧的躲过去,然后朝着齐凤栖攻击,在她的眼里齐凤栖好像就是那个坏人。 而天山老妖就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两个从一开始有章法的打斗,到毫无章法。 这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她的面前,眼睛眯起来,看着来人,直觉告诉她,来人不是好对付的。 阿福看着不远处打斗的两个人,勾唇一笑:“我劝你还是放过他们。” 天山老妖警惕的看着阿福:“你是什么人。” 阿福亮出来自己腰间的牌子:“主子让你跟我回去一趟。” 天山老妖皱眉,魔教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魔教的人向来功力深厚,得罪他们不是明智的决定,她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点点头。 “带路。”看都没有在看那边的苏陵陵和齐凤栖一眼。 阿福看了一眼,伸手朝着他们洒了一片**,被天山老妖擦觉,心想他竟然知道解开这个迷粉的方法,看来现在的魔教确实强大的让人想象不到。 黑暗中一白一黑腾空而起。 苏陵陵感觉身体重的很,接着就是失去了力气,理智慢慢的回笼就看见自己刀剑想象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兄,感觉收回来自己的剑。 齐凤栖早就透支了看的了苏陵陵只是喊了一声:“师妹”就倒下去了。 苏陵陵赶紧接住齐凤栖,但是她也很疲惫了,强行镇定住自己的心神,朝着阿瓷的方向在走去,让齐凤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在遇到那么强大的对手。 阿瓷看着周围的环境,她总是有些不安,这个不安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她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直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她的面前,亮出来他魔教的牌子,给了她一瓶水,让她给齐凤栖喝下去,孙弦寂也得喝。 问他这是什么东西,那个人又不肯说,当下觉得事情不对劲,但是她又不敢反抗,只能假意答应。 这个人刚走没有多久就看见那边的苏陵陵带着一个人过来,阿瓷赶紧收起来那个人给的东西,走过去接苏陵陵,苏陵陵看见阿瓷,把齐凤栖交给她,瞬间也不支的倒下去。 阿瓷有些不明白什么情况,扶着齐凤栖就没有办法扶苏陵陵,想着大半夜也不能带着两个人回去,索性先把齐凤栖放在树变在把苏陵陵拖过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心想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个黑影跪在地上,看着窗边那个阴沉的人:“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窗边的人出声,意外的好听,熟悉。 地上的人在叩首:“回禀主上,一切顺利。” 那个人点点头,月光照着他那个美丽的脸,嘴角勾起来满意的微笑:“很好,确定宋临照和她联手了吗。” “是的,属下亲眼看见宋临照卖破绽给她。” 窗外的转过来脸,嘴巴都列到了耳朵后面了,这才看见清楚他的面目,青玄。 “这下有好玩的看了。” 夜就要结束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开始而已。 孙弦寂一直在旁边给宋临照看病好多武林高手也在旁边看着。 宋临照其实没有受伤,但是既然孙弦寂给他看了他当然的装一下,打乱自己的经脉,伪装成重伤,得知他重伤这群武林高手一个比一个高兴,但是面上却无比的哀痛,不然呢。 这就是名门正派,若是宋临照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能好的话,他们这群人一定会在暗里下手。 武林大会之前向来风起云涌。 好人文人把这一切写成话本,野传,小说供世人阅读,但是他们书上的那些东西,对于武林来说,不算多夸张, 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武林的人来说,什么武动都那么玄乎。 天山老妖之所以可怕因为她练了两种打法,一种是蛛网阵,把自己的内力形成蛛网,束缚别人,知道把别人憋死,这种武功必须内力深厚,而且要束缚的人必须和她相差甚大才行。 第二就是禁法,失传已久的吸星大法,说是失传,不如说早就禁止练了,因为它是一种把别人内力转化成自己内力的武功,不是没有人偷偷练过,但是能练成的,百年不知道有没有一个,练出来的,都是能称霸武林的人物。 所以天山老妖才这么可怕,刚才宋临照能和她交手,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物,在加上他之前和齐凤栖的交手,早就让别人觉得他不简单了。 ------------ 第三十一章,摸金 宋临照的真实身份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他们以为宋临照只是那个门派的楚楚并不知道宋临照是魔教的教主。 当宋临照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围着一大帮子不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只有孙弦寂一个,宋临照心中冷笑,笑这群人的愚蠢,看着他们一个嘘寒问暖的脸,觉得异常的可笑,但是他并不拆穿,毕竟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不是吗,武林大会还没有开始呢。 脸上挂着谦虚腼腆的笑容,朝着大家抱拳:“多谢前辈们关心,只是宋某无大碍,大家也一晚没有休息了,都回去休息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大家也都听懂了,纷纷表示一下,寒暄一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出门,这个狭小的房间才变得宽敞一点。 孙弦寂还没有走,他觉得宋临照还是需要照顾的,医者父母心,所以他选择留下来继续观察,但是宋临照可不打算领这个情。 “孙兄也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孙弦寂摇摇头:“你的经脉紊乱,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很憔悴了,但是还是努力振作自己的心神,因为他觉得宋临照是义士,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宋临照是魔教教主会怎么样。 宋临照看看孙弦寂眼睛旁边的黑眼圈,心想,还真是个傻子,不过他愿意在旁边就在旁边吧,反正料他也撑不了多久。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产生之后,宋临照就觉得自己头有些晕,昏昏欲睡的感觉,在看,孙弦寂也是那样,大脑反应有些迟钝,但是也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怕是被人下药算计了。 可能是空气中飘着的,闭上自己的气息,装作晕过去,他倒是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算计他宋临照。 刚躺倒床上闭上眼睛,就听见‘咚’的一生,接着就是板凳倒下来的声音,宋临照想,大概是孙弦寂倒下去了。 接着就听见窗户被开开的声音,有人进来悉悉索索,虽然很小心,但是免不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就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很轻,轻到宋临照都无法判断出来到底是几个人的脚步声,一看就是上层的轻功,才能这么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几个蒙面人,蹑手蹑脚的来到宋临照床边,踢了下旁边的孙弦寂,确定真的睡死过去了才检查床上的宋临照。 接着宋临照就听见翻东西的声音,心想莫不是小偷。 接着他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两个人在他的房间瞎找着什么,正要转脸的时候,宋临照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手中的银针出去,一下子就中了他们的麻穴,两个人没有丝毫的防备,一下子就倒下去了。 宋临照冷哼一声,站起来身子,走到他们的面前,当然还得带着防备,以防他们没有晕过去和他一样装的就麻烦了。 慢慢的蹲下去,扯开其中一个人的面巾,就看见一个惨不忍睹的脸,满是胡子的嘴,还带着几个痔,看了就恶心,仔细探测他们的内力,发现并不是太高深,但是不知道他们隐藏了没有。 不是太厉害就是太菜才会这样,显然他们是太菜了,他们一个身材瘦小,一个身材庞大,一个满脸胡须,和猴子一样,一个肥头大耳和猪一样,宋临照觉得这两个人有意思的很,这个廋的能轻而易举的进来就算了,这个胖的是怎么进来的呢,他们进来又是为了找什么,受谁指使呢。 宋临照看向窗户的方向,发现那边还没有关上,此刻天也快亮了,眯起来眼睛,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索性解开他们的穴道。 胖子和瘦子从昏迷中醒过来,醒来之后就是瘦子责怪胖子,一下子打中胖子的后脑勺:“我说你这个猪,偷个东西都能睡着。” 那边那个胖子委屈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不是也睡了吗!” 瘦子气愤的瞪他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点干活!” “哦哦哦。” 接着瘦子一回头就看见宋临照坐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当下刚站起来又吓得腿软的坐下去,手要摸胖子,奈何胖子一直没有起来,胖子哆哆嗦嗦的说:“我们这是被抓奸了吗?” 瘦子的嘴唇一直抖,说不出来话,宋临照觉得他们挺有意思,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有意思是不是他们的装的。 眼看天边已经泛鱼肚白了,宋临照觉得没有时间在浪费下去了。 “最好快点说出来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个瘦子和胖子早就抱在一块,恐惧的看着宋临照,一起摇头:“我,我们自己来的。” 异口同声,未免太过默契,宋临照危险的眯起来眼睛,‘嗖’的一声,一个暗器从胖子耳边飞过,射到了后面墙上,还带着一缕头发。 胖子吓得满头大汗,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很明显瘦子比胖子聪明,反应过来就是求饶:“求爷爷放过我们啊,我们无门无派,要是硬算,我们应该是摸金的,大爷,行行好放过我们把,我们只是饿的不行,来偷点东西而已。” 宋临照挑眉,深思起来摸金是什么门派,但是想了半天没有想到摸金这个门派是什么门派,但是总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不懂吧,所以,宋临照看向他们。 “有什么证据吗?”那个瘦子愣住了,但是看见宋临照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连忙点头。 “有,有有!” 一碰胖子示意他展示展示。 胖子早就快吓晕了,不明白瘦子的意思,看向瘦子,发现他正在锁骨,好在不是在傻,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赶紧也开始锁起来。 不一会两个人就缩成一团很小的球,简直不能相信是两个人。 宋临照瞪大的眼睛,觉得这个功夫还不错,但是他更不相信他们背后没有人了,他的原则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 手起两个叶子射出去,接着两个球就没有了动静,本来还一潺潺的球,现在一片死寂。 接着就是地上开始流血,从球里面流出来。 宋临照皱眉,朝着空气中打一个响指,不一会,就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收拾干净。” 那个人在地上应声点头,就一手提着一个球从窗户出去了。 宋临照疲惫的躺在床上,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乱。 本来这个武林大会就是重新划分门派的时候,天山门向来不算是名门正派,如果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魔教对于两边都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宋临照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怕是那个家伙不会轻易臣服吧,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自己的武功和她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如果她要在门派闹起来,自己的地位很可能不保。 他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现在唯一比她好的就是,她门派的人不怎么服从她,而他的门派,虽然不能完全说没有宵小之徒,但是大部分还是很聪明的。 唯一的一个能帮助她降服的办法,就只有帮她管理好她的门派,现在怕的是,管理好之后,她要造反。 武林中向来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让她加入只是为了稳住这一届的武林盟主,因为正派和反派的厮杀又要开始了。 聪明的话,都会选择联手的,不论这里谁做主当老大。 那个暗影很快处理好一切,正准备继续潜伏的时候,宋临照伸手示意他停下来:“摸金是什么门派。” 现在对他下手的人,应该都查清楚才行、 那个人想了一下子回答道:“摸金应该是盗墓的,古时候曹操带着军队盗墓,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就叫摸金校尉。” 宋临照挥手,示意他继续潜伏,那个人就一下子跃到了上方的栋梁上,消失不见。 宋临照觉得有些头疼,江湖真是鱼龙混杂,盗墓的也来参加武林大会吗,恐怕一轮都过不去,就像现在这样,直接死在路上了吧。 不过盗墓的人应该知道更多失传的武功,因为很多东西都在墓底下,宋临照眯起来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无比的兴奋,此刻的天光大亮,鸡鸣响起来,看看床边的人也差不多该醒了。 阿瓷是被露水打醒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迷蒙起来,随着被冷醒,才知道不是她的眼睛不好,是真的起雾了。 看看身边的人,两个人还在睡着,伸手探他们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才松一口气。 伸手拍拍苏陵陵的脸:“苏姑娘,苏姑娘。”一个劲的喊着摇着,但是苏陵陵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阿瓷有些丧气就看见苏陵陵的手动了一下。 顿时喜悦的不行,觉得一切还有希望,继续摇晃着苏陵陵的身体。 苏陵陵感觉自己好像坐船一样,船开的不稳,摇摇晃晃,颠颠簸簸。 接着睁开眼睛,就看见阿瓷亮如星辰的眼睛,有些不,明白此刻是在哪里,半天理智才回笼。 “阿瓷姑娘?”礼貌又不确定的问道。 阿瓷兴奋的一个劲的点头和小鸡啄米一般。 “你终于醒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 第三十二章,暖 “师兄呢?” 阿瓷指指旁边:“在那呢,丢不了的。” 苏陵陵看见齐凤栖躺在旁边才放心一点,此刻正是早晨,浓雾弥漫了整个森林,周围有鸟的叫声响起来。 这浓雾之中还有鸟声,苏陵陵觉得不对劲,但是现在是肯定走不出去,只能等到中午的时候,不知道一路留下来的记号有没有被冲散,阿瓷看着苏陵陵在哪里闭目休息觉得烦躁。 “我们时候时候出去啊。” 苏陵陵摇摇头:“看情况吧。” 阿瓷皱眉,看着周围的浓雾,不知为何感觉被困在这里好像有一种绝望感一般。 “凤栖没事吧?” 苏陵陵站起来身子,走到齐凤栖旁边,仔细擦看齐凤栖身上,发现没有什么伤口,才松一口气,摇摇头:“我们大概得等到中午浓雾散了才能起身了。” 阿瓷点点头,算算时间,离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半月。 孙弦寂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的床上睡着了,好在那个病人也睡着了,打个哈欠,站起来擦看宋临照,却把宋临照惊醒了。 宋临照看着孙弦寂,孙弦寂尴尬的笑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事。” 宋临照点点头,伸出来手,孙弦寂才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平稳好多,算了一下:“你大概半个月就能全部好了,没有什么大碍了。” 宋临照点点头,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孙弦寂看向宋临照宋临照示意他去开门,进来的是昨天的武林正派人士,各个背着包袱,一看就是来道别的。 宋临照的心情不好,自然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在他们看来,宋临照是还没有当武林盟主就开始耍大牌了,这么傲的脾气,以后要是当了武林盟主,怕是有他们好受的了,一个个纷纷告别,看宋临照不耐烦也就没有说那么多。 宋临照目送着他们远去,看着孙弦寂还不准备走,看来他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苏陵陵和齐凤栖阿瓷他们的事情,好在自己昨天派人跟着苏陵陵,不然怕是要被那个老妖婆抓住了。 孙弦寂准备下去弄点吃的,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人,和老板丧气的脸庞觉得自己在这场浩劫中也该出点什么力。 于是走到老板面前,看着老板无精打采的脸小声说道:“我愿意捐献百两白银,你拿着这个去京城的衙门,他们会给你的取钱的。” 那个老板闻此言吃惊的不行,在看孙弦寂,觉得他非富即贵,当下感激流涕,眼泪都出来,就差在大堂上下跪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激动的称呼都忘了,一个劲的行礼,孙弦寂看着来来来往往的人连忙把他扶起来,摆摆手。 “小事而已,不必张扬。” 那个掌柜一直点头看着他好像看一个救世主一样。 孙弦寂觉得自己担当不起,但是又拒绝不了,只好让他准备一下子吃的。 上楼的时候才想起来齐凤栖他们。 连忙又折回楼下朝着老板打听,老板那里知道,孙弦寂比划半天都没有什么结果,有些着急,决定着急一间一间的房间去找,就在这时候有个人拦住他的路。 仔细一看有些眼熟,但是孙弦寂却想不起来在那里看见的了。 “你要找的人可是那天和宋公子交手的青年?” 来人白发苍苍,旁边跟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剑客,孙弦寂觉得眼熟,才想起来,这是在山东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白衣剑客,连忙行礼,觉得有缘,殊不知这个人是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正是,前辈见过吗?”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点点头,指向南方的树林:“昨天我看见他匆匆向着南边的树林去了,也不知去干嘛了。” 孙弦寂抱拳行礼谢过,和他一阵寒暄之后走到掌柜哪里,告诉他帮忙看好宋公子就急急的朝着南边的树林走去了。 老者旁边的白衣剑客正是老者的徒弟,看着孙弦寂走了,想要跟过去却被老者拉住,老者看着孙弦寂离去的方向,一脸的高深莫测屡屡自己的胡须:“勿急勿躁。” 那个白衣剑客才深吸一口气,停下来追逐的脚步,他已经走到孙弦寂的真实身份了,小侯爷一个,更是要巴结啊。 此刻正是早上寒深露重,秋天的早上都是冷飕飕的,阿瓷冷的不行,但是此刻就她和苏陵陵清醒着,总不能让苏陵陵扒衣服给她把,所以她只能抱紧自己,温暖自己一下。 苏陵陵常年练武,在外面风餐露宿惯了,也没有觉得怎么样了,只是担忧的照看着齐凤栖。 齐凤栖的内力昨天消耗完了,没有月半是恢复不过来的,苏陵陵叹一口气,觉得齐凤栖多半是要辜负师门的期望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算不如天算。 浓雾太浓,一眼看过去什么都看不见。 宋临照站在窗台,看着来来往往淹没在浓雾中的人,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急忙忙的朝着南边走去,如果他没有记错,是昨天他让苏陵陵走的方向,眯起来眼睛,朝着空气中问话:“她怎么样了?” “无大碍。”空气中没有出现人,却出现了声音,让宋临照松一口气。 “那个老妖婆呢?” “已跟着护法回去。” 宋临照满意的点点头:“让门中的人看好她,我不希望在武林大会之前在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 宋临照眯起来眼睛,看着窗外的浓雾,他知道就算是他打败了现任武林盟主成为也成不了真正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不是他这种魔教的头头可以当的。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替官府办事,来压制他们,让他们不要那么张狂。 离广陵还有七天的路程,这是不出意外的路程,如果中间在遇见天山老妖这样难缠的人物,难免不会拖到下个月在到广陵了。 到时候武林大会都要开始了,虽然他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是总觉得隐隐不安,好像今年被人算计了一般。 孙弦寂走在森林,不停得大喊着苏陵陵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就是没有什么动静,不仅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但是他不能放弃,因为苏陵陵还没有找到,他知道这附近都是这样的森林,森林通往的方向是另外一个城市,孙弦寂无从找起,只能不断的喊着。 苏陵陵和阿瓷闭目养神,等着中午来临浓雾褪去,两个人准备一起驾着齐凤栖走,但是苏陵陵刚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之前说过她的耳朵特别灵敏,这个声音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苏陵陵可以听出来是孙弦寂的声音,想了想,看向旁边还在闭着眼睛,瑟瑟发抖的阿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阿瓷睁开眼睛,看向苏陵陵,不明白她要去哪:“你干嘛?” 苏陵陵倒也不隐瞒:“我听到孙弦寂喊我们了,我去找找。” 阿瓷皱眉,她也不是什么单纯少女,仔细侧耳倾听,但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你确定?不是幻听吗?” 苏陵陵不想过多解释:“恩,你等着我就行。” 说完就拿起来自己的剑朝着声音的来源跑过去,鞋踩到树枝上发出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让阿瓷听了心里更烦躁。 扭头就看见齐凤栖熟睡的嘴脸,满头大汗,阿瓷对他的内疚更多一点,怀中还有一瓶给他东西,但是阿瓷动脑子想想,也知道那个是害人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东西怎么会这么拐弯抹角的给呢。 阿瓷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应对的办法,长这么大,第一个对自己的好的人,却要被自己害,她心中很不情愿,但是却没有别的办法,这一切都是因为苏陵陵,为什么这一切承受的人是她而不是苏陵陵呢? 她想不明白,仔细想想,觉得那个男人可能不是真的喜欢苏陵陵,只是因为苏陵陵的家世,想利用她的家世罢了。 深吸一口气,掏出来自己的手帕替齐凤栖擦脸。 齐凤栖的嘴唇异常的白,干,阿瓷知道他是缺水,犹豫的拿出来自己怀中的东西,阿瓷知道,此刻给他喝下去是最好的机会了。 手在颤抖着,嘴唇都跟着发白颤抖着,之前的一幕幕回想在脑海,阿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看齐凤栖一眼,她开始考虑,自己的命貌似没有齐凤栖重要,但是自己的命,除了自己,就没有在乎珍惜了,想到自己的母亲还在伺候着一个个恶心的客人,只为了让她自由,。让她长大。 可是她长大又能怎么样。 手在剧烈的颤抖着,她心中已经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答案了,她觉得齐凤栖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她陷害,最终还是一咬牙,扔了手中的东西,扔的很远很远。 苏陵陵寻着声音走,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判断出来他是孙弦寂但是还有那么些不确定,慢慢的走到孙弦寂的身边,发现他没有察觉,还在大喊着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心中多了那么些暖意,在这个寒冷的森林中,让她的全身都跟着暖起来了。 ------------ 第三十三章,铺垫 孙弦寂转头就看见一个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刚要拔剑就看清楚是苏陵陵那清秀绝伦的脸,苏陵陵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不免出了一点想要捉弄人的想法,她难得打趣人。 “怎么?你要杀我吗?” 孙弦寂连忙摇头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苏陵陵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异常的可爱,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要杀我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前提是先打过我,苏陵陵在心中补充道,在看孙弦寂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心中不免闪过心疼,在想他不是找了自己一夜吧? 孙弦寂愣愣的回不过神,回过神的时候一把抱住了苏陵陵:“还好你没事。”轻轻的在苏陵陵的耳边说道,像是叹息,又像是情话,气息吹动了苏陵陵的发丝,让苏陵陵觉得耳朵痒痒的,连心都跟着痒起来,但是下句话,却让苏陵陵觉得心疼。 “阿瓷他们呢?”孙弦寂推开苏陵陵,看着苏陵陵那双清澈冷清的眼眸,问道。 苏陵陵直直来时的方向,没有再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得异常奇怪。 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我们去找他们吧。” 苏陵陵点点头,没有说话,在前面带路。 等走到地方的时候,孙弦寂不仅对苏陵陵有些敬佩,这么远的路,还起了浓雾,人生地不熟,她竟然一点冤枉路没走,就这么摸回来了,虽然很想问问苏陵陵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孙弦寂还是没有开口。 接着看见阿瓷,阿瓷就想小鸟归巢一样扑到了孙弦寂怀里,孙弦寂吃了一惊,不过怀中传来闷闷的带着哭音的声音,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好男人,当然不忍心推开。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苏陵陵在一旁的看的心酸,撇撇走到齐凤栖所在树下,决定无视一幕,但是无论怎么无视,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看过去,苏陵陵心中冷笑,小自己的自虐,明明不想看,干嘛还要看呢。 齐凤栖好像也有感应一般,手动了一下,但是苏陵陵过于失望并没有看见。 孙弦寂和阿瓷拥抱过后,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红红的,阿瓷低着头,红着脸,样子格外的吸引人,但是孙弦寂却没有勇气看了。 “我背着齐兄,我们先走吧。” 苏陵陵想说谁在前面带路的时候,孙弦寂就看向自己,苏陵陵心中叹一口气,她又不是神,这片树林她并不熟悉,何况这么浓重的雾气,她可不想担这个重任。 “我不知道路。” 她这个样子,更像是在怄气,阿瓷看了心中得意,孙弦寂看着苏陵陵的样子也有些为难,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路不。 看两个人都这么看自己,苏陵陵叹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路,刚才过来的时候,是因为我在路上做了记号,才能这么快过来的。”直直地上的**,孙弦寂看过去,有些无奈,但是心中对于苏陵陵的理智更加佩服几分。 其实苏陵陵没有说,自己来的时候为了方便齐凤栖找也洒下来**,只是不知道经过一晚上有没有被露水冲淡,但是苏陵陵知道,如果想找,她还是可以找回去的,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给他们带路,一直困在这里吧,就这样一直困在这样吧。 心中一个声音如恶魔叫嚣一般,久久不息,所以苏陵陵坐在齐凤栖旁边开始闭目养神,孙弦寂尴尬的不行,阿瓷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她想孙弦寂对她还是有感觉的,不然早就推开她。 早上还在继续,白天一切的奔波劳累都是为了晚上更好的休息吗? 不见得哦,因为夜晚的一切都是为了肮脏的进行。 浓雾弥漫着这片陆地,站在高高的楼上也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样子。 世界一片模糊,但是人都会记得回家的路。 “主子。”一群人跪在一个人面前,蓝色衣服的人跪在一个白色衣服人的面前,场面不免有些不怎么协调。 那个转脸过来,带着一个精致的银质面具。 接着就是靠近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地图,眼神看向广陵的方向,手在指在北平和广陵的中间。 “接下来,该制造点什么事让大家恐慌了。”自信的语气,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群人跪着等他发号司令。 “去找妖娆来,让她出动,干掉这个人。”眼睛危险的眯起来,立刻就有人应声出去。 所有人在那个人出去的时候好像定格了,没有人换过一个姿势,他们的主上在思考,没有人愿意打扰,也不会不敢去打扰。 这时候打扰无疑是一个死字。 但是却有一个人列外,那个人推门进来,扭动着杨柳细腰,笑的花枝乱颤,手中拿着一个画着花的扇子,遮住了那张美丽的樱桃小口。 “叫我来什么事。”声音好像都在糖分,甜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上戴着一朵大大的牡丹,整个小脸不仅没有被牡丹压下去,反而让牡丹有些失色。 这样一张脸,足以让所有正常的男人神魂颠倒了。 青玄抬起来头,看向她的方向,慢慢的走过去,所有人自动让出来一条道路。 面具后面的脸带着笑意,一把换上这个诱人的腰肢,引得美人一声**。 “啊~你要干什么?”语气没有慌乱,反而更多的带着期待,一双盈盈大眼,好像在邀请着青玄继续, 青玄凑在她的耳边,轻轻耳语,带出来气息,让美人的脸都跟着绯红起来,周围的人都低着头,这样的一幕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但是谁也不敢正眼看,记得上次一个被吸引正眼看的人,此刻怕是都已经投胎了。 等到青玄耳语完,美人的眼中才出现认真的神色,舌头伸出来舔舔嘴边的东西。 “我当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伸手摸摸青玄的肩,眼神带着诱惑和自信,青玄放开她的腰肢,摆摆手示意她去吧。 美人娇嗔一声:“真是无情~”说着就转身出去,还是来时的那般风情。 四个人终于等到中午,齐凤栖已经醒了,但是却没有力气走路,虚弱的看着众人,第一句话不是给自己最好的小师妹说的,而是给旁边的阿瓷说的,索性苏陵陵也没有太多在意。 “阿瓷,你还在,真是太好了。”阿瓷淡淡的笑笑,点点头,神情明显的疏离,但是齐凤栖却不在意,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刚用手支撑起来,就一下子倒下去了。 苏陵陵连忙扶住齐凤栖,皱眉道:“师兄,你的内力已经空了,并且透支了。” 齐凤栖先是呆了一下,随后苦笑,他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昨天的一切在脑子中回放着生生不息,最终也只能幻化成一声叹息。 “看来这次为师门做不了什么了。” 苏陵陵想安慰齐凤栖却不知从何安慰。 阿瓷看着齐凤栖这个憔悴的样子心中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在害这个单纯的少年了。 你我都还年少。 孙弦寂感觉到气氛的尴尬,走到齐凤栖的面前要把齐凤栖扶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苏陵陵跟着点头,阿瓷也上前帮忙扶起来齐凤栖。 苏陵陵在前面带路,几个人都没有说破为什么苏陵陵之前不带路的事情。 几个人很快的走出去,来到之前的客栈,客栈虽然破落了,但是好在还有几件能落脚的地方,齐凤栖调理一下,就可以动身了,毕竟齐凤栖还带着一个师门的人呢,不能说不走就不走,虽然苏陵陵很希望他休息几天再走。 孙弦寂趁着空挡去宋临照的房间却发现宋临照的房间已经没人了,打听了才知道,那个人吃完早饭就走了,叹一口气,充满深深的无奈。 只好给老板钱,让老板找几个人参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就不指望有什么好人参了,但是老板却怎么也不肯收他的钱,最后孙弦寂说你要是不收,我就不要了,老板才勉强收下。 人参倒是好人参,想必老板也珍藏多年,孙弦寂又去道谢,老板觉得孙弦寂太过客气了。 找了甲鱼给齐凤栖炖上,放了几位药材才放心回去。 但是半路却遇见阿瓷,阿瓷慌慌张张的没有看见齐凤栖一下子装上去,其实阿瓷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勾引他,她不信,他没有感觉。 孙弦寂扶住阿瓷,阿瓷抬头眼中还是难掩的慌张,孙弦寂不明所以。 “我们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等齐兄好点了啊。” 阿瓷委屈的点点头和孙弦寂一起回去。 等到中午过后接近傍晚的时候,人参才炖好,苏陵陵喂齐凤栖喝了下去,其实齐凤栖已经恢复了力气可以自己走路,但是一帮子都坚持让齐凤栖喝完再走。 苏陵陵知道齐凤栖的无奈,但是她事先安排好的,让师门的兄弟们先走现在总不能赶不过去。 几个人只能趁着傍晚,快马加鞭的赶过去。 但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无巧不成书,齐凤栖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野蛮的小姐了,可是这个路,看来真的不好走。 ------------ 第三十四章,为难和偶遇 于飞鸢死死咬着牙,清秀明丽的面容隐在暗处才没有被众人发现她扭曲在一起不甘嫉妒的神色。 “哈哈……好巧啊,没想到还会遇到凤栖你们,看来我们倒是有缘呢。”于飞鸢干巴巴的抬起头说道,看着齐凤栖的一双眸子中闪着痴迷爱慕,让齐凤栖剑眉不由得皱起。 “既然遇到了,那我们便一起走如何?我倒是很期待这次的武林大会呢,不知又可以见识到多少英雄豪杰,凤栖哥哥你说是吗?”见齐凤栖不理会自己,于飞鸢不死心的凑了过去。 齐凤栖生的高大,豪迈俊朗,面容刚毅逼人,于飞鸢越看越觉得心里喜欢极了这个男人。 阿瓷在一旁眨着眼看着这一幕,再看看齐凤栖依旧无动于衷的神色,眼珠子不由得有趣的转了几圈。 孙弦寂一身锦袍披身,面容如白玉静淡,并没有在意这一边的动静。 “凤栖哥哥怎么不理我呢?”于飞鸢觉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烧起,但毕竟是江湖女子,只是有些羞恼后便恢复了原先的情绪,反正她已经习惯齐凤栖对自己这般不咸不淡了。 于飞鸢又转头看向一边的苏陵陵,她一身素白的清单衣裙,容貌清美出众,浑身的气质高贵冷艳,看的于飞鸢心里又是不甘。 尤其是凤栖哥哥还和她走的这般近,瞧瞧两人,都快站在一起去了,叫她如何能不嫉妒? “喂,你跟凤栖哥哥走这么近干什么?还不快点走开?”于飞鸢怒气冲冲的朝着苏陵陵说道,手指着她一脸不甘。 苏陵陵似乎没想到自己只是静静的站着都能引火上身,清美的脸上一冷,有些不耐的看向于飞鸢,“我与谁走的近又关你何事?” 于飞鸢的语气太嚣张,就让一旁的孙弦寂都忍不住冷下了面色。 “够了,别胡闹,你还嫌我们不够乱么?”齐凤栖终于忍无可忍的冷喝了她一声,随后目光若有似无的瞥向了阿瓷,只见她娇媚而纯然的脸上一脸无暇无虑,似乎还跟看好戏似得看着他们。 齐凤栖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黯然,她不关心自己与其他女子走的这么近,要是此时来说他的是阿瓷该有多好? “我……凤栖哥哥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吼我?”于飞鸢一下子就红了眼圈,看着齐凤栖有些不敢置信,拳头恶毒的捏在了一起。 “我们是去武林大会的,你要是清闲,就一边去,不要总是吵着我们。”齐凤栖心里有些不舒服,本就对于飞鸢没有好感,这时候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面。 而他的一番话却如一记重锤一般的敲在了于飞鸢的心里,她死死的咬着唇,原本美丽的水眸也闪着阴毒狠辣的光。 她忽然指着苏陵陵,语气怨恨的说道:“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这样对我?” 齐凤栖面无表情,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复杂,他喜欢的可是阿瓷,可是…… 齐凤栖的这种沉默在于飞鸢的眼中无异于默认了自己的话,她顿时大怒,眼睛都红了起来,声音有些泣音:“凤栖哥哥,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可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这样伤我的心?” 于飞鸢的语气可怜不已,似乎心痛悲愤至极,但齐凤栖也狠下心,转身不去看她。 “都怪你,要不是你,凤栖哥哥就会喜欢我了!”见这一幕,于飞鸢忽然发出一道刺耳狠毒的声音,然后她转眸死死的盯着苏陵陵,在苏陵陵还在怔愣中,忽然扬手就朝着她的脸上刮去。 力道之大似乎还能听到空气中带起的破风之声,别看于飞鸢身材娇小,可毕竟也是个练武的江湖女子,这巴掌力道之大,要是真的落在苏陵陵的脸上,估计会毁了她的脸蛋。 齐凤栖心中大惊大怒,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直事不关己的孙弦寂竟然眨眼就到了苏陵陵面前,他面色冷凝,一把抓住了于飞鸢快要落下的手。 “你想找死么?”孙弦寂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于飞鸢怔在原地,随后面上露出狰狞,拼命的挣扎。 “你放开我,这个该死的贱人!”于飞鸢已经气急,说出的话早已没有遮拦。 看于飞鸢越说越难听,孙弦寂眼中闪过厌恶,抬手将于飞鸢的身子推开几步,面容上依旧不咸不淡,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冷意,萦绕在身上,气势清冷惊人。 “没事吧,可是受到了惊吓?”孙弦寂转身去看苏陵陵,发现她正仰着头痴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语气轻缓。 苏陵陵刚刚确实没有想到那女子竟会突然发起攻击,而且还恶毒无比意欲毁去她的容貌,还没有等她出手,面前就已经这熟悉清冷的身影。 苏陵陵紧紧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向来冷淡的面容露出一丝娇羞的笑意,浅浅一笑宛如冰破初兰,动人心弦。 “谢谢,不过我可不是那般柔弱的女子,一件小小的事情罢,自然不能吓到我的。”苏陵陵对外人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鲜少有人看到她此时温和色笑意,就连齐凤栖也忍不住睁大了眼,诡异的看着他们。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被吓到,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孙弦寂也露出一丝笑意,身影修长清淡,阿瓷在他们身后,真真切切的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她就知道孙弦寂会出手,只是当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一派和谐的画面,她心里就一阵揪疼抽搐,有些酸意。 无论是苏陵陵还是孙弦寂,他们两人的面容都是姣好的,身姿清修,站在一起宛如绝配一般,刺入了阿瓷眼中。 阿瓷有些狼狈的低下头,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心口处的衣服,面容痛苦落寞。 她不喜欢看到孙弦寂跟苏陵陵站在一起的一幕,让她想要去破坏。 这时齐凤栖走了过来,她看到阿瓷垂下的头,以为她一个女子家被突然的一幕吓到了,不由得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安慰的说道:“别怕,有凤栖哥哥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远处的孙弦寂忽然眸光一凝,表面上虽然依旧和苏陵陵说着话,可眉头却是皱起,看着齐凤栖在阿瓷秀巧脑袋上的大掌,只觉得真是刺眼极了。 苏陵陵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悦,不由得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孙弦寂收回目光,眸底深处有细微的波光闪过,摇着头说道。 苏陵陵轻点头,却觉得他心不在焉,她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尤其是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现的更为体贴细致,见他再无兴致,也没有继续说话下去。 而另一边,阿瓷感受着脑袋上的触感有些恍惚,纯真却妖媚的小脸抬起,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才没有被吓到,别总是当我是小孩子。” 阿瓷生气的时候脸颊一鼓一鼓的,配上她羞恼的神情,明亮清澈的双眸,让人眼前一亮,齐凤栖更是心里一跳,耳尖有一丝绯红闪过。 “阿瓷可不正是小孩子么?”齐凤栖用爽朗的笑来强行掩饰掉心里的那抹不自然与复杂的情绪。 “她的确不小了。”就在阿瓷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浅浅淡淡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让阿瓷眼中一亮,有些欣喜的转头。 是孙弦寂在说的一番话,阿瓷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目光看到他身旁的苏陵陵时,她忽然身子一僵,心中腾起一股恼怒。 只见苏陵陵娇小的身子在身姿颀长的孙弦寂身边,宛如小鸟依人一般,而她绝美的眸中一直似有似无的看着孙弦寂,眼中偶尔闪过一抹甜蜜,一抹喜爱,更多的是隐藏的极好的笑意。 可还是被阿瓷给看到了。 她很想冲上去拉过孙弦寂出来,而孙弦寂则是静静的看着她,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不悦,一闪而逝,阿瓷似乎有些看到,等她在看去的时候已经平淡无波。 阿瓷不由得有些泄气,面上的神色更加落寞,让孙弦寂的心猛地一紧,目光中不自觉的浮起一抹关切。 要是阿瓷这时候抬头的话,应该是能看见的,可惜她心中闷闷,不想再去看他们。 “既然都不是小孩子了,还不把手拿下来?”孙弦寂忽然淡淡的说道,清淡的视线直直的看向了齐凤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齐凤栖手里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有听出孙弦寂话语中的不悦,只是自顾自的点头道:“的确不是小孩子了。” “既然都没什么事,那我们就继续赶路吧。”苏陵陵见气氛忽然有些沉默,微微皱着眉提议道。 哼,阿瓷心里轻哼了一声,心中对苏陵陵的不喜欢更是浓烈了些,越看苏陵陵就越觉得她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孙弦寂,总是有着清清淡淡的柔情蜜意,让阿瓷极为不好受。 但心里这样,她依旧没有表现出来,她微微眨着眼,忽然走了过去,用轻快的语气道:“反正天色还早,不必这么急着赶路。” ------------ 第三十五章,死亡 这么一番打闹下来,天色也渐晚了,苏陵陵看了阿瓷一眼,觉得阿瓷有些奇怪,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苏陵陵没有说,走到齐凤栖身边:“师兄我们先安顿下来,等明天继续赶路吧。” 担忧的眼神看向齐凤栖,她担心齐凤栖的身体吃不消,但是齐凤栖这么多年的武功可不白练的,也没有那么脆弱,朝着苏陵陵安抚的笑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阿瓷没有看苏陵陵和齐凤栖这边,而是慢慢的靠近孙弦寂,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孙弦寂,孙弦寂不明所以,之前她故意装上自己的时候,他就隐隐,明白阿瓷什么意思了,现在这样,他觉得有些难堪,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对阿瓷还是有很多感觉的。 只是这种感觉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你还好吧?”阿瓷状似无意的问道,问完眼睛就到处乱飘,苏陵陵刚还看见他们坐在一起,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才该是一对,男的温和翩翩有礼,谦谦公子一个,女的温柔善良,美貌无双,勾人妖精一个,两个人在一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让人觉得很是般配,想想自己。 讽刺的一笑,清清冷冷,什么男人和她一起都会觉得无趣吧,不仅讽刺的摇头有些失落,齐凤栖注意到了苏陵陵的变化,想问她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觉得心中不舒服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凤栖站出来,走到掌柜的面前,让掌柜开四个房间,掌柜脸色有些问难:“客观,暂时只有三间了。” 齐凤栖有些尴尬,看向身后的人,苏陵陵想说和阿瓷挤一挤的但是孙弦寂却抢先一步:“我和齐兄挤一挤,阿瓷和苏姑娘一人一间吧。” 说着就走上去要掏自己的钱包。 齐凤栖见此忙阻拦:“不不不,怎么弄让孙兄破费呢,还是我来吧。”把孙弦寂的手推回去,自己伸到怀中要掏钱,孙弦寂连忙抓住齐凤栖的手,皱眉。 “和我还见外什么,后面我们的一路还长着呢。” 阿瓷看的哭笑不得,苏陵陵也觉得无奈,悄悄走到掌柜的面前,问了多少钱之后把钱给了掌柜的。 等到小二要带着几个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齐凤栖明显的不乐意:“师妹你这样就不对了。” 苏陵陵看着齐凤栖的怨妇脸,觉得好笑,但是还没有笑出来,阿瓷摇摇头,抓住孙弦寂的手就要带着他上去,孙弦寂没有反应过来就那样被阿瓷拉着上去了,从苏陵陵身边路过的时候,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苏陵陵刚好看见,那个一抹很小却很明显的得意。 心中很不滋味,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齐凤栖的脸更黑了,这时候于飞鸾刚好从楼上下来,被阿瓷撞了一下,心中很不爽,就看见苏陵陵和齐凤栖对面站着,两个人都不高兴的样子,当下有些幸灾乐祸的上去。 “怎么,吵架了吗?”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在看抱着手一副嚣张的态度,那张脸就算在怎么美丽也掩饰不了这满满的妒意。 苏陵陵有些头疼,齐凤栖更头疼:“师兄,我先上去了。” 齐凤栖点点头,苏陵陵就要上去,于飞鸾就堵在楼梯口说什么都不让道,苏陵陵向左她向左向右她向右。 苏陵陵很是无奈她不想动手,也不想吵吵,齐凤栖觉得更无奈,上前把苏陵陵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飞鸾皱眉:“我想干什么你们不是一直都清楚吗?” 皱着眉,一双大眼充满了水汽,好像一眨眼里面的水汽就会化成雨水落下来。 齐凤栖很头疼,但是又没有办法:“先让她上去好么?”语气充满了无奈,如果眼中的不耐烦换成宠溺就完美了。 但是齐凤栖不会的。 苏陵陵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和她废话,就算是她挡住了楼梯口她也一样能上去,挣开齐凤栖的手,走到于飞鸾旁边,抓住栏杆一下子跃了过去。 于飞鸾可不是吃素的反手就准备抓住苏陵陵,齐凤栖反应也快,一下子抓住于飞鸾的手示意苏陵陵先上去,苏陵陵有些担心齐凤栖的身体,但是想想于飞鸾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吧。 其实于飞鸾挺好的,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师兄就是不动心呢,这时候她开始心疼起来这个野蛮的女子,挥去脑海的想法,不去看楼下上楼。 齐凤栖看见苏陵陵上楼,一把拉过于飞鸾,于飞鸾一下子跌进齐凤栖的怀抱,感觉里面的温度,和他的心跳,脸开始变红,这算是暗示吗。 “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痴狂呢?” 齐凤栖就算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让她痴狂了,至少现在不该是一个女子干的事情的吧。 “你那里都值得。” “我有喜欢的人了。” 于飞鸾听到这句话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夹杂在一起,让整个心都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我知道。” 齐凤栖推开于飞鸾什么也不说了,她知道还这么缠着自己,想必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上楼的时候于飞鸾没有阻拦只是远远的看着齐凤栖上去。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但是整个心却翻江倒海。 难受的要死。 几个人回到房间,吃完喝完自然就是休息了,两个男人挤在一起难免尴尬特别是孙弦寂这样养尊处优没有经验的。 但是几个人还是很快的睡去了,白天劳碌奔波那么久,多少都有些疲惫了。 黑暗在继续,夜晚才刚刚来临而已。 还有很多东西正在进行中。 客栈住的鱼龙混杂,前两天刚遇见一个天山老妖这次又会是谁呢。 没人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绝情子正在入定,在这个动荡的时候,谁也不敢真的睡着,特别是这群身怀绝技的人,生怕死在半路上,所以睡觉都格外的谨慎,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惊醒的。 但是在谨慎也有失策的时候,别人的来的时候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一大堆人直接从正门进入,只不过着这群人都带着面罩。 绝情子一下子从入定的状态解脱出来,看着来人,抓起来旁边的剑就站了起来,拿着剑对着这群人,气势汹汹,比这个群的人的气势还凶。 “来者何人!” “送你见阎王的人。”说完,那个带着面罩的就拿着剑上去,所有的人一拥而上,把绝情子紧紧的包围起来。 接着就是刀剑碰撞发出来碰碰拍拍的声音,绝情子提气,运气,从身体发到剑上,接着一个一个刺过来的剑,他的伸手其实不算高的,但是也算是中上流的,真要是算的话,大概齐凤栖都比不上,和孙弦寂差不多的身手。 而来的人显然身手都比他好,就算是他的剑气很厉害还是被轻松的化解,直到一个剑插到了他的肩膀,真气泄露,怒目圆睁,漏出来破绽,一个接着一个剑刺穿他的身体,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来,最终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却没有伤这群人分毫。 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醒了其他的人,孙弦寂从睡梦中惊醒赶紧起身,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穿上鞋就出去了,齐凤栖也一样。 苏陵陵披了一件外套就出去了,阿瓷还在磨磨唧唧的穿衣服,毕竟她觉得披头散发的出去不好。 苏陵陵刚出来的时候,头发有点乱,但是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的吸引人。 苏陵陵第一个就看见齐凤栖一下子走过去问道:“在那边?” 齐凤栖直直前方,此刻很多人已经赶过去了,苏陵陵也不在说什么废话,跟着齐凤栖和孙弦寂走回去。 当齐凤栖苏陵陵和孙弦寂的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地上只有一个死去的白发苍苍的人,一地的血,孙弦寂推开人群走过去,发现血还是热的,在摸摸这个人的脉搏还在跳动,接着,这个睁着眼睛,只不过翻白眼了,周围很多打斗的痕迹,尸体还没有太凉,刚死去没有多长时间。 孙弦寂确定这个人没有救了,叹一口气合上他的眼睛,看着他身上很多处的伤口,好像是被很多人一起刺中的,观察起来周围。 发现周围很多打斗痕迹,之前的一幕好像出现在了孙弦寂的脑海中。 先是一群人进来接着床上的人站起来,然后两个对持了没有多久就开始打起来,打斗的地方就是这里,这死的人被包围起来,没空逃出去,据孙弦寂判断,他们的过招不超过五招。 看来这群也是高手。 苏陵陵在找着有没有那群人留下来的痕迹,但是一点也没有,很快就有一个青年推开人群,推开孙弦寂抱着地上的尸体大哭起来。 “师父!” 叫声太响亮,孙弦寂都回不过神,在看那个人真的是哭了起来,不嫌弃尸体身上的血迹,就靠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着,苏陵陵回头看过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太过了,但是想想如果是自己的师兄死了,自己也多半会这么崩溃,甚至可能比这个还崩溃。 ------------ 第三十六章,局中局 苏陵陵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东西,索性也放弃觉得那帮子人竟然这样,肯定是有备而来,走的快来的也快,虽然说可能会出现什么破绽,但是更多是谨慎,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的。 阿瓷穿好衣服匆匆赶来,看见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齐凤栖走过去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看。”然后拉着阿瓷出去了。 苏陵陵瞥见这一幕没有说什么,走到孙弦寂旁边,拍了一下子那个在哭的人背。 那个人回头本来很伤心的却看见是一个美貌的女子,也没有发出来什么火,擦擦自己的眼泪:“什么事?” 死了师父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所以苏陵陵没有在乎他的语气,问道:“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 那个人疑惑,孙弦寂也疑惑,苏陵陵看大家都没理解她的意思,看看地上的尸体:“先给老人家收尸吧,这样暴露着不太好。” 那个人才反应过来,看看周围的人,围观的人这么多,肯上来帮忙的只有他们两个点点头。 看着地上千疮百孔的尸体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之前和师父在一起的一幕幕回荡在脑海。 苏陵陵和孙弦寂帮忙找了草席,然后和这个人一起找地方停放,现在这个时候,找官府的人也赶不来,而且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掌柜一直觉得晦气,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客栈,几乎都有命案,江湖中向来是最乱的地方,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两个人的对决只有生死没有输赢。 在那个青年的房间,苏陵陵和孙弦寂和他坐在一张桌上,苏陵陵先是发问:“你师父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那个青年皱眉想了想一下:“师父平日里为人很好的,若是非要说仇家的话,就是是和道家的酒鬼不怎么好,两个人向来不怎么对盘,师父一直看不惯他的为人,江湖上还有很多人看不惯他的为人。” 苏陵陵想了想,找到酒鬼这个人,看想孙弦寂,孙弦寂也是摇摇头,想必名声必然不怎么大:“你师父的称号是什么。” 那个青年毫不犹豫的说道:“绝情子。”好像这个称号很值得骄傲一样。 因为江湖上大部分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他出名,是因为他修炼的地方是绝情谷,里面有一种可以让人忘记情的花,苏陵陵难得惊讶起来:“你师父竟然是绝情子!” 孙弦寂也有些惊讶,那个人难掩骄傲的点点头,只是骄傲过后是浓浓的失落。 苏陵陵好像意识到什么:“你会培育绝情花吗?” 那个人脸色开始红了起来,看着苏陵陵这么一个大美女,总不能说自己学艺不精,并不怎么会吧,然而师父又是一脉单传,师门早就衰落,到现在也就他一个门徒了,别的人都觉得这个门派没有什么前途,不肯在绝情谷拜师学艺。 苏陵陵看着他为难的脸色明白了什么,要说他们师门和绝情谷的人还有那么一点渊源呢。 苏陵陵觉得自己更应该帮助他们了,因为说不定以后自己也会用到呢,毕竟自己也有打算遁入空门,如果将来是强迫自己遁入空门的话,还真的需要他们的绝情花。 看的眼前的少年不仅问道:“你叫什么。” 被一个这么美丽的人问道自己叫什么,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当然有些脸红说道:“梁红。” 梁红,苏陵陵在心中默念朝着他一抱拳:“在下达摩派苏陵陵。” 孙弦寂一看大家都互相介绍了也赶忙一抱拳:“在下施医谷孙弦寂。” 看着两个人正经的样子,梁红也赶紧行礼只是有些拘谨。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打破在微妙的气氛,苏陵陵走上去开门看到是自己的师兄松一口气。 “师兄,你来的正好。”苏陵陵把齐凤栖拉进来关上门,指着一旁的梁红介绍道:“这是绝情谷的梁红。” 齐凤栖听到绝情谷也是一吃惊,看向梁红呆了一下,连忙抱拳行礼:“在下达摩齐凤栖。” 态度无比的谦逊,其实这时候开始,齐凤栖就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回去绝情谷求绝情花,让自己忘记现在的一切遁入空门的,但是齐凤栖想,就算绝情花在怎么管用,他也不会忘记现在种种的,阿瓷的样子,阿瓷给他的感觉。 梁红觉得他们好像很友好,而且对自己很友善,觉得有什么,但是又没问。 孙弦寂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当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忽然搞的这么僵硬,走到齐凤栖面前:“对了,孙兄认识酒鬼吗,这位小兄弟说他师父之前和酒鬼有点结怨。” “酒鬼?”齐凤栖闻言皱眉思索,想了一会子,恍然大悟。 “是不是那个道门的酒鬼?” 一旁被问的梁红连连点头和小鸡啄米一般。 苏陵陵一看这样就觉得有希望,现在虽然是武林大会前夕,但是现在先和这个小家伙搞好关系,以后更好取得绝情花吗。 毕竟每个达摩弟子都需要取得绝情花才算是真正的出师。 没有人谁无缘无故的帮谁。 梁红也是很多年才知道,这几个人的好心,都需要自己精心培育的绝情花还补偿。 “现在天色也晚了,我们先休息,明天继续找酒鬼吧。”孙弦寂看看天色脸上出现了疲惫,他的生物种一向是很准头的,现在延迟这么久睡觉已经很难受了。 苏陵陵和齐凤栖点点头,表示赞同,齐凤栖走的时候拍拍梁红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闹剧结束又是各回各家,进各自的被窝休息,现在离武林大会还有一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一定呢。 一个黑影跪在地上:“万事顺利。” 窗前的人并没有表扬,身影没有动静只是动动那个薄唇:“万事太顺必定就有鬼了。” 是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窗外的月色很柔美,但是天空却没有星星,周围很多乌云飘过,月色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那个人领命现在,走在这样的夜色下,未免觉得有些冷,有时候有些人能坐上号令众人的宝座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树林中有乌鸦的叫声响起来,随着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房间忽明忽暗是里面的烛火没有被罩上,一个影子映在墙上。 再看那个人坐在桌子上感觉格外的阴沉。 “到底是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带着阴狠,薄薄的嘴唇带着血色此刻的宋临照好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一般,让地上跪着的人都不敢抬头,开始瑟瑟发抖。 “主上,下一步怎么做。” 宋临照懒散抬起来眼睛看向他:“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知道你为什么不如阿福吗?” 那个人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接着就听见碰的一生,脸上一湿冷,连呼吸都呼不出来了,伸手摸摸脸上的东西,一看,没有颜色,还好是水。 他松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又提了起来:“如果是阿福他不会做这些没有用的动作。” 那个人感觉一个阴影从自己身边过去,闭上眼睛,感受那个人给的压迫。 他不想坐上和阿福一样的位置,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分,也没有那个资格。 先不说武功和阿福相差多少,就说察言观色,阿福都比他高出来太多,应该说这么多年,阿福是唯一个读懂这个男人心的人,他始终匍匐于地下,不敢抬头等着那个男人给自己指使,他不是阿福不会明白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顺藤摸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地下的人松一口气。 “是。”本来想起身走出去的,但是刚要起身就听见那个人声音又响起来。 “切记,顺藤摸瓜不是打草惊蛇。” “是。” 那个人始终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是他想就算是他看见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想的什么,如果是阿福的话,根本不用看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语气就能明白了吧。 阿福为什么那么懂他呢,大抵是因为两个人的想法很相似吧。 有时候太接近一个人,特别是这么危险的也不是好事。 走在阴暗的走廊里,他的手心都冒出来汗,影子被拉的很长,伸手就看见里面一个被汗湿,握皱的纸条,阿福对不起了。 月光此刻被乌云遮住了。 宋临照看着紧闭的门,危险的眯起来眼睛,没有人可以选择这个门派又继续在那边的门派办事。 天下哪有不漏风的纸,站在最高的地方,最需要的就是不信任任何人,却又相信任何人。 不管谁真心不真心只要防着就对了。 夜还继续。 那个潜入黑暗无光的夜色中,这里和阿福住的地方很近,如果阿福此刻没有在住的地方,怕是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他和阿福的功力相差甚大,但是,整个门派阿福的身手并不是最好的。 终于到了阿福住的地方,是个刚搭建出来的帐篷,帐篷门是打开的。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给身后的人打一个手势。 黑暗中有什么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 ------------ 第三十七章,你不是我!怎么懂我?? 那个人走进去,发现帐篷里空无一个人,收起来自己的剑,走出去,朝着黑暗中又打了一个手势,黑暗中潜伏的人们开始四散起来。 宋临照坐在床上,等待的人的来临,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捂着自己的手臂,脸上没有带面罩,宋临照清楚的看见了熟悉的轮廓。 勾唇一抹了然的邪笑绽放在嘴边。 “你来了。” 阿福扶着受伤的伤口一下子轨道宋临照的面前。 “主子,我做错什么了吗。” 宋临照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福,伸手拿开他捂住伤口的手,很仔细的查看他的伤口。 “怎么来的?” 这话好像是在问伤口又好像是在问他怎么来的。 阿福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潜去花草阁被发现。” “哦~”宋临照一挑眉,语气中带着疑惑。 阿福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感觉到空气凝聚的杀意,在地上狠狠的一叩首。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着就要咬破自己嘴里的毒药,却被宋临照一下子抓住他的嘴巴。 接着门外进来几个黑衣人,加起来阿福,阿福的下巴脱臼,不能在咬破嘴里的东西,但是眼睛却是慢慢的愤恨,看向宋临照的眼神好像把他千刀万剐,最后还是没能让他信任自己,他自己这一下子被拖出去就是生不如死。 送走了看着阿福被拖走走到不远处洗手的地方洗干净自己的手。 “真是的,去了这么久,连花草阁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信任你?”眯起来眼睛,走到床上脱下来鞋子,准备入睡。 他的一面让所有潜在的人都暗暗心中,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阿福一倒下去,想必很多暗中的势力必然不敢妄动了,这一下子又不知道安分多久。 第二天一样来临,苏陵陵起来的时候阿瓷也刚好起来,两个推开门的时候刚好碰见,苏陵陵只是朝着她一点头,阿瓷也只是问候一声。 苏陵陵先是下楼要好吃的,看阿瓷下来问道:“要不要一起?” 阿瓷摆摆手:“让你们一直破费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苏陵陵失笑笑容让人感觉到雪山融化,花朵失色,阿瓷叹一口气,每次看见她的笑容都觉得很好看,那是自己一直到达不了的境界吧。 这样想着心中更加郁闷。 于飞鸾下来就看见苏陵陵在自己吃东西,不仅走上去,走到苏陵陵旁边讽刺道:“怎么被甩了吗?” 苏陵陵懒得搭理她,因为看见齐凤栖和孙弦寂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所以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齐凤栖看见于飞鸾在苏陵陵的桌子上就觉得头疼,但是又没有办法,走上去,能阻止她找事吗。 于飞鸾的态度很嚣张,嚣张的不知道情况的孙弦寂都看不下去了,走上去,抓住于飞鸾的肩膀。 “不好意思,这里是我的座位。” 阿瓷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见于飞鸾找苏陵陵的麻烦她很开心,看孙弦寂下来她以为孙弦寂会先找她但是她没有想到孙弦寂是先去找的苏陵陵心中气鼓鼓的就感觉旁边有个人的气息,一看是齐凤栖坐在她的旁边,心中更加烦躁了。 于飞鸾看见孙弦寂长相俊美身材是一顶一的帮,心中更酸涩了语气都跟着酸起来:“哟,不错吗,刚被凤栖甩了又搭上一个吗?” 她故意说的很大声好像要让客栈的人都听见似得,齐凤栖听见觉得无奈,此刻如果自己出现,好像真的洗不清自己是个负心汉,抛弃自己师妹了。 “于飞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蛮横不讲理。” 齐凤栖站起来走过去,明显的不耐烦,于飞鸾看见齐凤栖出现顿时觉得很委屈,特别是他还这个态度。 但是女人都是傻的,看看周围那么多的人,她可以不在乎苏陵陵的名声,但是她不想毁了自己喜欢人的名声,只是用那么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齐凤栖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大家看来更像是齐凤栖欺负她一般。 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看过来,齐凤栖拉起来于飞鸾就带着最偏僻的桌子上,孙弦寂和苏陵陵坐在一个桌子上,阿瓷自己在一个桌子上。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苏陵陵想了想还是朝着孙弦寂说了一声:“谢谢。” 她的心其实在看见他帮她的时候就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红晕,孙弦寂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什么。 阿瓷看着他们有爱的一幕觉得心中酸涩的难受。 正好她的面来了,心中起了小心思,伸出来脚一下子绊倒小二,算了一下,刚好把面泼到她的腿上,惊叫一声:“啊!” 顿时惊起来好多人,孙弦寂和苏陵陵也看过去,孙弦寂一看是阿瓷,顿时心中动了一下,脑子还没有反应就已经冲了过去,比齐凤栖还快一步。 苏陵陵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中也跟着空荡荡起来。 看着孙弦寂对着阿瓷嘘寒问暖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没事吧。” 齐凤栖看着孙弦寂对着阿瓷嘘寒问暖,一顿照顾,心中也说不出来的滋味,站在旁边看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候于飞鸾又上来酸涩的看了一眼阿瓷:“人家有人照顾不缺你,你还是看看你那个被抛弃的小师妹吧。” 女人的感觉向来是敏感的,看着齐凤栖这个样子,于飞鸾好像觉得苏陵陵好像对他没有那重要。 齐凤栖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准备上去安慰阿瓷的就看见孙弦寂一下子把她抱起来走向楼梯的方向。 “你不用担心只是烫伤,我不会让你留疤的。”孙弦寂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 阿瓷委屈的点点头,眼中的泪水说掉下来始终没有掉下来,看向那边的苏陵陵,眼中漏出来一抹得意。 苏陵陵才明白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不知说什么,经过刚才的闹剧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站起来想要走出去的时候,于飞鸾又不识趣的上来讽刺她:“怎么,知道情郎被抢走的滋味了吧。” 苏陵陵心情本来就好,被她这么一说,直接拔起来腰间的剑:“于飞鸾我忍你很久了。” 于飞鸾也不客气拔起来自己腰间的剑一下子两个人打了起来,苏陵陵看着周围的越来越多。 “这里不适合打,我们出去打。” “好啊,奉陪到底。”于飞鸾嚣张的一笑,两个人一起跃出去。 齐凤栖跟着孙弦寂上楼了。 到了外面的管道上,苏陵陵就刺向于飞鸾,于飞鸾也毫不客气,一下子接住苏陵陵的剑,还不忘讽刺道:“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吗?我还以为你能装多久呢。” 苏陵陵懒得和她废话,更是用了手中的力气和内力一下子把横划想于飞鸾,于飞鸾也赶忙提起来内力,但是她和苏陵陵的内力不是几个级别的,瞬间就被击退几步。 但是于飞鸾这样要强的人怎么会认输呢。 接着苏陵陵的剑花不断的挥向于飞鸾,于飞鸾根本没有什么招架之力,苏陵陵手下留情,只是划烂了她肩膀上的衣服,让于飞鸾不得不收起来自己的肩护住自己的衣服。 苏陵陵看着她这样收起来的自己的剑,负手而立,冷笑道:“打不过我,以后不要不找我的麻烦。” 说着就要走,于飞鸾狠狠的瞪着她:“苏陵陵,你给我等着!” 于飞鸾那么大的声音苏陵陵当然听到走着说着:“好啊,我等着。” 于飞鸾气的直跺脚,但是却没有别的办法。 孙弦寂把阿瓷报到自己的房间,想擦看阿瓷的伤口,但是阿瓷的伤口在的地方比较尴尬。 阿瓷也感觉到了,正好齐凤栖也过来:“孙兄你还愣着干什么。” 接着看见阿瓷湿透的裙子也红了脸,连忙拉起来孙弦寂转过去:“我去喊陵陵帮你。” “不用喊了。”苏陵陵走到门口脸色很不好看,不耐烦,然后绕过两个男人走到阿瓷面前。 “你们出去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阿瓷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苏陵陵却很不耐烦。 这个样子很反常,可是孙弦寂和齐凤栖都在担心阿瓷没有察觉,阿瓷却感觉到了危险。 “孙大哥齐大哥,不要走。”下意思求助的喊住两个人,但是两个人想回头的时候却听见苏陵陵说。 “简单的烫伤我还是会处理的,师兄你去准备热水和衣服,孙大哥去准备药物。” 很冷静的分析让两个人不得不从。 阿瓷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刺啦一声自己的裙子被扯开了,齐凤栖连忙关上门。 “你这样很有意思吗?”苏陵陵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手下继续撕着阿瓷的裙子,冷冰冰的看着阿瓷。 阿瓷睁着无辜的大眼里面还含着水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撕拉’裙子被完全撕开,白嫩的腿上一个红色痕迹。 苏陵陵冷笑:“为了得到他不惜伤害自己。” 阿瓷咬牙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懂我。” 苏陵陵抬头就看见阿瓷愤恨的眼眸带着丝丝血色。 ------------ 第三十八章,本是无意 苏陵陵冷笑,狠狠的戳向阿瓷腿上的红色,阿瓷血红着眼睛,愣是没有坑一声,也没有反抗,只是那么直直的望着苏陵陵,苏陵陵笑的更加冷漠。 这时候外面传来齐凤栖的声音:“小师妹水烧好了我怎么给你们弄过去。” 苏陵陵看向门边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站起来身子,就朝着门边走去,打开门的时候,齐凤栖急忙闭起来眼睛,苏陵陵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就端起来齐凤栖手中的水用脚关上了门,齐凤栖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敢睁开眼睛。 “小师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苏陵陵心中叹一口气,又恶狠狠的看向阿瓷,阿瓷也毫不示弱的和苏陵陵对视,苏陵陵猛的把盆放到地上,盆于地发生碰撞,摩擦的声音,水也溅出来不少,齐凤栖在门外听着吓了一跳但是又不方便进去,急急的敲门:“小师妹,怎么了?” “没事,师兄去准备阿瓷姑娘的衣服吧,我把阿瓷姑娘的裙子撕烂的总的赔给人家不是。” 齐凤栖在门外听着自己师妹正常的语气松一口气,点点头,虽然知道里面的人不会看见,但是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哦,好的,我这就去。” 苏陵陵不情不愿的蹲下来身子,湿了盆子旁边已经被大湿的毛巾,阿瓷看着觉得格外的解气,正想着呢,苏陵陵就猛地太起来头,把她的得意收在了眼里,阿瓷看见自己的得意被发现,索性也不掩饰了:“说我演戏,你不一样在演戏吗?” 苏陵陵觉得好笑,觉得阿瓷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用温水洗完毛巾,一点也不温柔的敷到了她的腿上,阿瓷疼的倒吸一口气,本来烫伤都够疼的了,她又用热毛巾敷,但是阿瓷只是皱眉,并没有喊疼,还是那么得意的看着她:“你是嫉妒了吗?” 苏陵陵冷笑,就那么让阿瓷居高临下的看着,气势却一下子把阿瓷压到。 “你觉得呢?” 阿瓷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心虚,但是还是给自己装气,直直的看着苏陵陵,虽然她已经被苏陵陵眼中的冰冷的打哆嗦,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好像什么也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阿瓷想了想,勾唇一笑,拿起来腿上的毛巾,看着苏陵陵的眼神都带着挑衅。 把毛巾狠狠的扔到了盆子里面,溅起来的水溅到了苏陵陵的脸上,苏陵陵皱起来眉头。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我这种人的痛苦呢。”阿瓷说着,盈盈大眼里就有了秋水。 苏陵陵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另一边的洗脸盆旁边,洗干净自己的脸。 接着看向阿瓷,洗干净却没有擦,脸上还带着水珠,更衬得一张脸可怕。 这时候阿瓷看见门口出现一个影子,她毕竟不是心思恶毒的人,毕竟从小跟着尼姑长大,心底也算是善良,她本没有想算计苏陵陵,但是这一下子却差点把苏陵陵算计成恶毒的妇人。 “你以为呢?今天我帮你处理了伤口,我们就两不相欠,下次在对着我挑衅我不会放过你。” 苏陵陵的声音不大不小,门口的孙弦寂刚好听见,敲门的手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敲了。 阿瓷皱眉看向门口,苏陵陵觉得不对劲也跟着看向门口就看见门口的影子,当下心中从愤怒变成了苦笑,真的是苦笑不得,走到门前,打开门就看见孙弦寂呆愣的脸,苏陵陵没有什么好脸色,拿过来孙弦寂手中的东西就关上了门,接着,孙弦寂才回过神:“苏姑娘,我不知道你和阿瓷有什么仇怨,但是请你不要伤害她。” 苏陵陵嘴角绽放一朵苦涩的笑意,苏姑娘阿瓷,称呼都能听出来两个人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别的呢。 阿瓷脸色有些呆愣看着苏陵陵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是太好受,本来只是想对着苏陵陵炫耀,并没有想要算计她在别人心中的形象,虽然这样对自己有利,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就是怪怪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做了坏事一样。 阿瓷没有说话,苏陵陵更不会说话,此刻在苏陵陵的心中,阿瓷已经变成恶毒的女人,而苏陵陵在阿瓷的心中,也变得不是那么高冷,而是带着那么点人气。 苏陵陵拿起来孙弦寂那的药就开始给阿瓷抹药,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并且没有把自己弄疼,阿瓷觉得自己好像很内疚不说话总觉得怪怪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结结巴巴还是说不出来道歉的话,出口只能说出来这些。 苏陵陵没有说话,脸色好像冻结了一般没有什么变化。 就是这样,才让阿瓷觉得分外的压抑,她真的没有想过伤害苏陵陵,恶化她的形象,只是想着,朝着她炫耀看看她什么样子而已。 孙弦寂在门外等了很久,等到齐凤栖都拿着衣服来了,齐凤栖在选衣服的时候也是千挑百选,觉得是送给阿瓷的就不能含糊。 苏陵陵最后上完药的时候,抬起来脸对着阿瓷说道:“你不喜欢我师兄就不要招惹他了。” 她说的很认真,让阿瓷忍不住点头。 苏陵陵看见她点头才去给齐凤栖开门,接过齐凤栖手中的衣服,苏陵陵直接扔到阿瓷身上就出去了,苏陵陵的脸色并不好看,齐凤栖一下子就感觉到苏陵陵脸色变化。 “小师妹你怎么了?” 苏陵陵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齐凤栖知道她这样就是不想说,也不在追问,想要问问阿瓷里面的情况,严重不严重,但是看着苏陵陵这个样子也就没问。 孙弦寂也注意到苏陵陵不开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或者误解了苏陵陵的意思,想要道歉,但是他的骄傲又阻拦着他。 “我先下去等你们。” 苏陵陵转身就走到楼梯口,心智不清也没有注意到楼梯口跑上来一个人,那个人迎面就装上苏陵陵,苏陵陵一个不防眼看就要摔倒,一直注意他的孙弦寂连忙上去接住苏陵陵。 闭上眼睛,没有预期的疼痛,睁开眼睛是孙弦寂那温柔的脸庞和声音:“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好像安抚着苏陵陵的心,苏陵陵急忙从他身上起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候才看清,撞上她的是梁红。 齐凤栖不悦的上千训斥:“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梁红上气不接下气看到这三个人更是激动,指着楼下结结巴巴的说道:“酒,酒酒鬼!” 齐凤栖和苏陵陵顿时都来了精神,孙弦寂也跟着精神一震。 事情是这样的。 梁红早上吃法的时候,本来是没有心思吃的,要了吃的也没准备吃,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梁红看着眼熟就停住了脚步,接着就看见那个道士很招摇的要了饭吃,接着梁红认出来酒鬼就慌慌忙忙的上来找齐凤栖和苏陵陵,生怕错过酒鬼,没想到就在楼梯口迎面撞上了苏陵陵。 苏陵陵拉着梁红就下去,孙弦寂和齐凤栖跟在后面,阿瓷刚打开门就看着几个人慌慌张张的下去了,没有来得及想别的,想着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了,也急急忙忙的跟下去查看。 他们走后,不远处的房间出来一个人,正是一直跟着他们的白衣剑客。 他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眼中更是势在必得。 楼下,正中央就看见一个道士,旁边立着一个算命的旗帜,手中拿着一个整鸡吃的狼吞虎咽。 苏陵陵看见就皱起来眉头,梁红下楼就指着那个道士,齐凤栖就上去了。 “你是不是酒鬼?”一下子踩到板凳上,抓住那个道士的衣领不客气的问道。 那个道士吓了一跳,但是一看齐凤栖不过一个差不多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也没有怕,手中的整鸡都没有放下,嘴里还嚼着东西,嚣张的问道:“我是怎么了?” 齐凤栖冷笑一声就要拉着他上楼,那个道士也不是吃素的,一看齐凤栖要动手,一下子甩开齐凤栖抓住他袖子的手,齐凤栖挨到了疼自然就松手了。 接着看向道士,道士在吸允自己的手指,满脑肥肠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一双绿豆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齐凤栖没有打算和他废话,这时候小二走上来,点头哈腰的在齐凤栖旁边:“两位爷要打能不能出去打,小的这地方禁不起折腾。” 那个道士看了旁边的小二一眼道了一句:“倒是个有眼色的。” 齐凤栖可不想那么多废话,孙弦寂走到那个小二旁边,把他扯过来:“打坏了,我来陪。” 齐凤栖闻言看向孙弦寂,孙弦寂朝着齐凤栖一笑,示意他放心。 此刻江湖很多人一看要打架纷纷撤开。 那个道士一看孙弦寂上来才看到苏陵陵旁边身边的梁红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我说你们帮手还不说,是要准备群殴贫道吗?” 齐凤栖冷笑一声,也不拔出来自己的剑就要空手上,却被苏陵陵一下子拉住。 ------------ 第三十九章,酒鬼的现身 齐凤栖不解的看向苏陵陵:“师兄你的伤还没好,这种人交给我就行。” 说着就一下子推开了齐凤栖,空中一个翻滚就脚就要落到那个人的头上,那个道士一看连忙撤开,苏陵陵的脚一下子打到了凳子上,木凳子瞬间两半了。 不远处围观的人倒吸一口气,有的人窃窃私语替苏陵陵疼起来。 但是苏陵陵落地却没有什么事,更是灵敏的提起来的自己的拳头就朝着那个道士肥腻腻的脸招呼过去。 那个道士冷笑一声没有躲而是伸手抓住了苏陵陵的拳头,化解了苏陵陵的拳风。苏陵陵一下子困到了那个道士的手中,挣脱不开,阿瓷和孙弦寂看的都心头一震,替苏陵陵捏把汗,但是齐凤栖却是性味的笑了,他不知道怎么小师妹在玩什么把戏。 就见苏陵陵一下子借着那个道士的力气起来空中一个翻滚,就翻到了道士的身后,那个道士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就被苏陵陵踢了屁股一下子没有站稳,当下恼羞成怒。 “小姑娘倒是有两手吗!”站稳了脸红的不行,齐凤栖在一旁忍俊不禁,孙弦寂和阿瓷却各松一口气。 接着苏陵陵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腾空而起朝着那个道士的肚子就踢过去了,连环踢,带着脚风,那个道士身材太胖,灵活性不好,一下子躲不过去,只能用手接住,他想一个小姑娘也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苏陵陵只是给了他两脚就一下子就提到了后面的桌子上,桌子被碰的一下,砸烂了。 那个道士也开始口吐白沫。 知道这个小姑娘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看着苏陵陵还要继续打连忙举白旗:“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们上去一趟吗,干嘛非要动手呢!” 苏陵陵收起来自己的拳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道士:“是你先动手的吧?” 那个道士脸色开始发红有点心虚道:“这不是哪位小哥态度太不好了吗!” 苏陵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齐凤栖走上去道:“走吧。” 那个道士忙忍着疼起来,走到齐凤栖旁边,要齐凤栖带路。 孙弦寂在一旁找掌柜算着苏陵陵打翻的桌子钱,梁红对苏陵陵更是一脸的敬佩,觉得自己的身后都不如苏陵陵,这个酒鬼可是和自己师父不相上下的,此刻却成为了苏陵陵手下败将,而且还没有走过两招,好像只是花拳绣腿一样。 连反抗都没有来得及。 梁红凑上去:“苏姑娘真是好功夫啊。” 苏陵陵摇头:“比起来师兄还差的远呢。”声音故意说的很大让一旁围观的人都听见了,大家更是议论纷纷。 齐凤栖看向苏陵陵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没有说破,她想让大家知道,他的武功好,到时候在武林大会遇见,多少会有点心理胆怯,这样发挥就会有失水平,齐凤栖本来是不需要这样的,但是最近不是受了内伤吗。 阿瓷看向苏陵陵的眼神也带了点崇拜,她一直觉得,一个女生练武是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的,但是苏陵陵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齐凤栖带着那个道士上去了,苏陵陵也跟着上去了,经过阿瓷的时候,看都没有看阿瓷一眼,阿瓷觉得难看,刚开始觉得是苏陵陵瞧不起她,但是一想两个人好像刚吵完,想了下还是跟上去了。 阿瓷长的本来就好看,和苏陵陵是两个极端,一个清纯带着妩媚一个冷漠带着妖娆,第一眼会被苏陵陵的冷漠妖娆吸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会觉得阿瓷的容貌更耐看,因为苏陵陵的性格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如果刚才不是为了帮自己师兄树立威信她根本不会搭理梁红。 孙弦寂和掌柜算完钱之后才上去,上去的时候几个人刚坐下去。 齐凤栖看着眼前这个肥头肥脑的道士感觉他的身手并没有多厉害,绝情子活这么大岁数,怎么着也得比这个没有什么内力的道士厉害吧,这么会和这种纯属无赖的道士结怨呢,而且他不认为这个道士有能力杀了绝情子。 “你知道绝情子吗?” 那个道士老实的点头:“知道,当然知道啊!绝情子的大名谁会不知道呢,毕竟混迹江湖..”他还想继续吹嘘就被齐凤栖做了停止的手势。 “少说废话,他是不是你杀的!”齐凤栖明显有点不耐烦,看着道士的旗帜上挂着算命的招牌就知道这个道士很吹嘘,所以赶紧制止他的吹嘘,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梁红紧张的盯着道士看,道士确实一脸的惊恐和不解:“你在说什么,我连绝情子前辈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认识绝情子呢!” 齐凤栖和梁红都瞪大了眼睛,梁红干脆急的拍桌子了:“你撒谎,你以前经常来我们谷中找麻烦的!” 那个道士吓得双手双脚一起摆:“怎么可能,我平时混于市井之中都没去过绝情谷!” 梁红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齐凤栖感觉到不对劲,苏陵陵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酒鬼吗?” “我不是酒鬼啊,我本命叫狗二,觉得不好听就给自己起了江湖名字叫一卦灵。” 那个道士瞪着眼睛满是无辜,此刻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纷纷看向梁红,梁红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对啊,我平时见酒鬼,酒鬼就是这个样子的。” 苏陵陵皱眉看向齐凤栖。 “师兄见过酒鬼吗?” 齐凤栖摇头:“没有,只是听说他的恶名。” 一旁的阿瓷陷入深思她总觉得酒鬼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的,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随后想到自己小时候遇见过一个道士来门中混吃混喝,还想玷污自己的师父,被赶出去,那个人的江湖名字好像就叫酒鬼。 脑子灵光一闪,想起来那个人的样子,急的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见过酒鬼!” “你确定?”孙弦寂有点不相信,她一直觉得阿瓷是没有出过什么门的小家碧玉。 但是齐凤栖却有点相信。 阿瓷笑着点头,眼睛都跟着弯起来:“当然!” 不过随后又叹一口气:“可是我是小时候见过的,不知道他现在变没变样子。” “你先说说他长什么样?”齐凤栖问道。 阿瓷点点头努力回忆起来:“我记得他尖嘴猴腮的,眉毛特么浓,让人看了就不舒服,脸上的胡子又特别多,整个脸都盖住了。”说着朝着自己的脸上比划一下,齐凤栖觉得这样的阿瓷格外的可爱。 孙弦寂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忍不住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问道:“那他不胖吧。” 阿瓷急忙点头:“不胖他可廋了!那时候在我们门中混吃混喝好几天,后来半夜想要玷污师父才被赶出去的。” 阿瓷急忙说出来自己知道的,再看向那个道士皱眉摇头:“我记得他鼻子上一个很大痔,他没有啊。”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那个道士的鼻子,那个道士被吓的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让大家看。 “你没记错吗?”苏陵陵皱眉问。 阿瓷摇摇头:“没有,四五年前的事情,我还不至于记错。” “那就怪了。”齐凤栖皱眉思索摸着自己的下巴。 孙弦寂看向梁红,梁红也是一副苦恼的样子:“梁红,你确定你没有记错酒鬼的样子,或者那个和你师父结怨人的名字吗?” 梁红皱眉但是却无比的肯定:“我怎么可能记错呢,那个人三天两头的去我们谷中找麻烦,我师父那他没什么办法,整天气的跳脚呢!” “他为什么找你师父的事呢?”苏陵陵接着问道。 “当然是因为师父种的绝情花啊,他想要,师父不给,他就整天找麻烦!”说的格外激动,他现在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怀疑他一样。 看向那个道士,在仔细看看,在想想他和苏陵陵交手,以那个人的伸手不可能就两招就败了啊。 在看那个道士的样子,贼眉鼠眼,趁着大家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开始自己的小动作,但是被梁红发现。 “你的手在干嘛!” 一句引得所以人看向那个道士,那个道士一看被发现了,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放声大笑。 “哈哈,你们这群蠢蛋,这么简单的易容术都发现不了!” 说完就摘下来自己的面具,就看见漏出来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和阿瓷描述的一样,阿瓷瞪大眼睛指着他说不出来话,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孙弦寂是大夫一下子就发现不对劲,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大家小心,是**。”说完就从袖子里逃出来一个药丸放到自己的嘴里。 梁红的武功也不怎么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晕过去了。 齐凤栖反应过来捂住口鼻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陵陵捂住自己的口鼻但是神智开始有些不清,孙弦寂一看大家都倒下去了,就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苏陵陵,连忙靠近苏陵陵,那个道士却一下子过来,挡住两个中间的路。 孙弦寂一下子扔出去手中的药丸:“苏姑娘接住!” 苏陵陵神智虽然有些眩晕,但是意志很坚定看见孙弦寂跑过来的药丸一下子就接住放到了嘴里。 ------------ 第四十章,命运 那个道士冷哼一声,接着浑身一震,衣服都振开了,跑出来很多杂物,横七竖八的砸想苏陵陵他们,孙弦寂拔起来手中的剑,无视周围的东西就朝着酒鬼刺过去。 苏陵陵清醒了一点,拔起来自己腰上的剑朝着那个人飞过去。 那个酒鬼确实满脸的不屑,手一挥,就看见无形的空气朝着他奔波过去,接着孙弦寂被振开,苏陵陵也难逃。 “你们几个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么着就想抓住我。”说着一跺脚他的旗帜就飞到他的手中,接着拿着他的旗帜朝着孙弦寂打过去,孙弦寂提起来自己的剑,接住他的这一击。 但是那个撑旗帜的棍却没有被孙弦寂的剑震断,孙弦寂才意识到他的棍原来是个铁棍。 就在这时候,苏陵陵拿着剑朝着酒鬼的背后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酒鬼一下子就察觉回头,给了苏陵陵一棍,苏陵陵急急躲开差点摔倒在地上,等稳住身形的时候,酒鬼的棍子就已经打过来了。 苏陵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孙弦寂就提起来剑一下子挡住他的棍子。 孙弦寂朝着苏陵陵打一个眼色,不知为何,苏陵陵一眼就明白了,朝着孙弦寂一点头,就仗着自己的身形小巧,从孙弦寂的背后过去,一左一右把酒鬼围攻起来。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酒鬼冷笑一声,自己的棍子就开始舞动起来,周围刚才散开的杂物都跟着飞旋起来。 苏陵陵的头发被吹的散乱起来,孙弦寂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稳住自己的内力才得以站稳。 苏陵陵看向孙弦寂,没有说话,收起来自己的剑,提手就朝着孙弦寂的背后过去。 孙弦寂还没有反应身体就感觉到一股暖流就听见苏陵陵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努力融合。” 孙弦寂连忙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把苏陵陵给他的暖流和自己的内力结合起来,就看见孙弦寂的周围也开始出现空气波动,对抗着那个人的空气波动。 酒鬼一看脸色有点不好看轻生嘀咕道:“倒是小看你们两个娃娃了。” 苏陵陵和孙弦寂都在专心的输送迎合内力没有听见酒鬼的声音。 酒鬼停止舞动自己的棍子,但是空气中的波动还在,趁着孙弦寂和苏陵陵都没有睁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朝着旁边的窗户走去,一下子跳出去了。 “毛娃娃,自己慢慢玩吧。” 苏陵陵先反应过来,但是现在不能急着收回传送内力只能看着那个人从窗台跳走,气的气血攻心,一下子呕出来一口血。 孙弦寂感觉到背上一湿,但是他也不能着急,只能慢慢的收回来自己的内力,转脸就看见苏陵陵擦自己嘴角的血,擦的满手都是血,血色衬得脸色苍白。 心中闪过心疼,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心想刚才大概也都是她的血吧。 “这边先休息一下我帮你疗伤。” 苏陵陵接着孙弦寂的力气走到那边的床边,深吸一口气看孙弦寂盘腿坐到她身后,准备运气帮她疗伤连忙阻止。 “你刚接受了我的内力,现在不适宜继续催动真气了,我只是小伤,不打紧。” 孙弦寂皱眉看着苏陵陵倔强的嘴脸想要执意帮苏陵陵疗伤,却被苏陵陵抓住自己的手,看着苏陵陵皱眉的样子,脸色那么苍白,唇上还染着血,孙弦寂心中的什么好像动了一下子。 深吸一口气,伸手情不自禁的帮她擦干嘴角的血迹,脸上带着丝丝的心疼和无奈:“好。” 苏陵陵送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抓住他的手,赶忙松开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扭过去头不知道说什么。 孙弦寂觉得苏陵陵这样样子可爱极了,让他好像抱住她,但是他不能,从床上下去,背对着苏陵陵:“我去看看他们,正好帮你拿药。” “恩。” 苏陵陵悄悄抬眼正好看见他潇洒转身的背影,心中一动,又在骂自己。 苏陵陵啊苏陵陵,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孙弦寂走到那边一个个的查看,然后从自己袖子中拿出来白色的药丸一个个喂下去,苏陵陵靠在床上,喘息着,她其实内伤受的很重,但是一直佯装没事,她不是一直都这样,最擅长的事情,莫过于逞强了。 孙弦寂一直注意着苏陵陵这边看见她靠在床上微微喘息着,知道她不好过,急急的给几个人喂了就走到苏陵陵的旁边:“你没事吧。” 关心的声音响起来,温润有礼带着着急,把苏陵陵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孙弦寂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没有血色的遮掩,苏陵陵的唇色苍白极了,孙弦寂看的更是心疼,心疼的眉头都跟着皱起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药。”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醒了,所以朝着苏陵陵嘱咐完就朝着门口走去了。 苏陵陵只是轻轻的点头就看见他急急离去的背影。 叹一口气,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凤栖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第一个喊的人就是阿瓷,抬起眼来四处寻找看见阿瓷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急忙的走过去。 不小心碰撞到板凳惊动了苏陵陵,苏陵陵看见他醒来是开心的。 齐凤栖走到阿瓷身边,把她扶起来拍打她的脸蛋。 “阿瓷~阿瓷!” 阿瓷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头疼的狠,抬眼就看见齐凤栖那着急的面孔,整个脸都皱在一起,一点也不像平时稳重的样子。 “这是哪?” 齐凤栖看见阿瓷醒了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你醒了就好。” 阿瓷感觉齐凤栖的怀抱有些闷一把推开齐凤栖,之前的记忆才回笼。 苏陵陵就躺在她的对面,所以她推开齐凤栖就透过齐凤栖的肩膀看到了苏陵陵,苏陵陵一直看着这边,阿瓷看不出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齐凤栖也跟着阿瓷看过去,看见自己的师妹在看着这边不免有些尴尬,但是尴尬之余刚想问问自己的师妹有事没事就看出来她的脸色不太好,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候孙弦寂推门进来,看见齐凤栖和阿瓷在一块,心中有点微微难受,但是说不出来哪里难受,比起来对苏陵陵的担心,那点难受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急急的走到苏陵陵身边:“你还好吧。”他连齐凤栖和阿瓷都没有来得及问候就跑过来问苏陵陵。 苏陵陵不仅莞尔,摇摇头:“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 齐凤栖这才意识到不好走到苏陵陵旁边有些别扭的问道:“师妹你怎么了。” 孙弦寂刚想说苏陵陵刚才为了和酒鬼打斗给他输送内力的时候不小心受了内伤却被苏陵陵一个眼神阻止。 “没事,就是刚才受了点小伤。” 齐凤栖点点头也没有多想,阿瓷走到旁边说道:“苏姑娘没事就好。” 因为她刚才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句话确实出自真心的,苏陵陵只是朝着她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梁红在桌子上晕晕乎乎的醒过来,惊动了四个人。 孙弦寂现实给苏陵陵喂了药,之后和齐凤栖他们商量一下,梁红决定火化了自己师傅,带着他的骨灰参加武林大会,然后在带着师傅回到谷中埋了。 几个人觉得这样可行,苏陵陵在休息,齐凤栖不忍让阿瓷也跟着劳动,就让阿瓷也跟着休息。 几个男人才一起驾着一个尸体找了柴火,一场大火灼烧着天际,烧红了黑暗的天边,梁红跪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齐凤栖和孙弦寂也跟着难受,虽然相逢不过几天,但是感情已经很好了。 人生是什么,生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带来,只有一条命,死的时候,什么也不带走,带走的时候只有生的时候一条命。 在活着时候的努力,做过的事情,都会化成尘埃,伴随自己的身体进入黄土中。 梁红哭着把绝情子的骨灰收集到缸子里,齐凤栖和孙弦寂就在旁边帮忙。 “节哀顺变。”孙弦寂拍着梁红的肩膀说道。 梁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哭,齐凤栖没有说什么,也拍了一下梁红的肩膀。 此刻天边的月亮都变得弯弯的好像在流泪感慨一般。 一天死的人多了,有时候命运是个无法左右,让人无奈,不信却不得不信,不得不从的东西。 三个人在走回原来的道路上,几个人都没有注意他们走后,那边被烧成黑色土地不远处冒出来一个人看着他们远去。 苏陵陵是真的疲惫了,她现在身上难受的很,由于刚才收回内力收回来的太着急一下子冲撞到自己的内力,导致现在内力直接混乱了。 阿瓷没有和她一起,而是到了隔壁的房间,阿瓷没有睡觉,而是在床边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他们走的时候看着他们走,带着尸体走的格外沉痛,来的时候看着他们来,抱着一坦骨灰,纵使齐凤栖和孙弦寂在旁边陪着也掩饰不了悲伤和孤寂。 阿瓷忽然有点想念自己的娘亲了。 ------------ 第四十一章,又是蒙汗药! 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升起来不会因为谁的不开心,就一直不升起来,太阳的光亮一样照亮着,大家。 苏陵陵自己疗伤了一夜,加上孙弦寂给的疗伤药,差不多可以了,但是内力还是空的,至少不能难受了。 苏陵陵想自己师门真是不幸,刚出发就损了两个大将,讽刺的笑笑,自己还有心思打趣自己。 阿瓷早上打开门的时候,大家都还没醒,觉得一直用人家的钱挺不好意思的,决定替大家准备早餐,走到掌柜那边要了早餐之后就一直在桌子上等着。 阿瓷长得本来就好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此刻阳光点点洒在这张美丽的脸上,引的一帮子人失神。 有一个大胆的走到阿瓷的面前:“姑娘,一个人吗?” 阿瓷看向他,来人长得很一般丢到人群就认不出来那种,此刻笑的自认为很潇洒迷人其实很难看。 阿瓷皱眉,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她看见齐凤栖从楼上下来了,刚想说不的,但是转念一想,让齐凤栖以为自己是一个坏女人,也不错。 也许那样他就不会缠着自己了。 阿瓷点点头,拖着下巴,魅惑的看着他。 那个人不仅一下子看呆了。 “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齐凤栖看见阿瓷和别人说话,还是男的,还一脸勾引的看着人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到那个男人身后,一把抓起来他。 “滚!”一下子把那个男的摔倒在地上,那个男的出糗,刚想凶回去,但是看见齐凤栖一脸的怒气,一下子就怂了,齐凤栖这两天的风头正胜,还真的没有人干惹他,至少现在一路的人大部分都认识齐凤栖了。 那个男人灰头土脸的走了,阿瓷有些无语,看向齐凤栖,齐凤栖还黑着脸,阿瓷充满无奈。 “你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齐凤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明显比平时大了很多,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孙弦寂这时候刚好从楼上下来,阿瓷不知为何,看着孙弦寂一点也不在乎的脸有点难受。 在看向齐凤栖更多的是内疚,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一起吗?”阿瓷喊道要绕道走的孙弦寂,孙弦寂看向齐凤栖阴沉的脸色摇摇头。 “我坐那边就好了。”笑着说完,就走到不远处的桌子上,阿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孙弦寂,带着深深的迷恋,毫不掩饰。 齐凤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开始钝钝的疼。 苏陵陵下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本来准备不搭理自己吃的,但是孙弦寂却朝着她招手,笑的如沐春风,苏陵陵无法拒绝,就走过去了。 阿瓷看着心中难受,特别是苏陵陵和孙弦寂一桌的时候,孙弦寂笑的那么灿烂,不过想到自己现在也和齐凤栖一桌,在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孙弦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来就配不起他,干嘛还妄想和他在一起呢? 这样想着,阿瓷低落了很多,齐凤栖没有说什么,苏陵陵他们还没有要东西早饭就出来,接着梁红也来了,和孙弦寂他们坐到了一起。 “你要的?”齐凤栖不确定的问道。 阿瓷懒懒的看向齐凤栖,点点头。 齐凤栖说不出来的感动,但是看见梁红过来问是不是阿瓷要的时候,阿瓷也点点头,梁红道谢之后走了。 忽然觉得自己在她的心中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那之前的约定,齐凤栖不敢多想。 偏偏阿瓷还懒得解释。 几个人吃完早饭之后就急急的上路了,算算路程也差不多快到了。 路上折腾了那么久,当看到广陵地界牌子的时候,几个人都有点小激动。 但是广陵还是很大了,此刻只是出于广陵的边缘,赶了一天的路,天色已经晚了,进了广陵就是一个小村庄,也没有客栈什么的。 几个人无奈,只好巧了一个农家的门,开门的是年轻人,那个人皱眉看了几个人一眼,眼光停在苏陵陵和阿瓷的身上来回的打转,让齐凤栖和孙弦寂非常的不爽。 孙弦寂不着痕迹的挡在苏陵陵的前面,齐凤栖身材魁梧一下子就把阿瓷全挡住了。 “我说你到底借宿不借宿!” 那个青年看见齐凤栖这个不耐烦的态度冷哼一声,很不屑的让道:“进来吧。” 看来他还不知道武林人的脾气多暴躁呢。 青年家两间房子都异常的粗糙,但是都这个份上了,几个人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将就一下,三个男的一年房子,女的一间房子。 运气好的是,刚好赶上女主人做饭。 那个男的去厨房帮忙,看看四周没有除了自己的婆娘,特地很大声的说:“今天家里来客人,多弄点。” 那女主人有点奇怪,想自己的丈夫从来不是好客的人,此刻怎么忽然这么好客了呢。 但是没有一会就看见自己丈夫做贼似得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包什么东西放到锅里了。 “你这是..”那个妇人还没有问出来就被那个男的捂住了嘴巴,朝着她瞪眼。 “你不用管,晚饭你不要吃就对了。” 那妇人点点头,她可不敢招惹他,不然又是一顿暴打。 晚饭的时候那个妇人明显的心虚,在看见阿瓷和苏陵陵的容貌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那么大胆了。 都说色胆包天,果然没错。 她想提醒这帮人,但是被她的丈夫一瞪只能唯唯诺诺的上菜。 阿瓷赶紧到这个女人不对劲,她在青楼接触的人多,看向这个男的,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个男的很热情的招呼大家吃菜,阿瓷觉得更不对劲了,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热情,出于警惕,阿瓷没有吃。 而是假装吃。 苏陵陵吃的很少。 吃完阿瓷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齐凤栖开始眩晕,那个男的放的蒙汗药特别多,所以药效也发挥的快了点,但是几个人都是有武功的人,多少能撑一会。 梁红一下子栽倒在桌子上,齐凤栖和孙弦寂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苏陵陵本来就受了伤,抵抗不了多久,晕过去之前说了一句:“小心。”就一下子栽倒桌子上了。 那个男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孙弦寂是个大夫,感觉到不对劲,就给自己喂了个解蒙汗药的东西,在看齐凤栖摇摇晃晃,感觉给齐凤栖给喂上一个。 那个男的一看不对劲,想演戏说不是自己弄得,但是他其实已经慌了。 特别是齐凤栖和孙弦寂一起走到他面前,问他怎么回事的。 连连摆手,意识到两个人的功夫不简单:“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的婆娘吓得抱着他哭。 孙弦寂冷笑:“不是你什么?”他们什么也没有说,这个人就不打自招了。 看在他让他们借宿的份上,孙弦寂不打算和他过多计较,齐凤栖也只是给了他一脚,但是这一脚,却踢出去了两米远。 那个男的疼的在地上起不来,那个女的一直抱着他哭,听得齐凤栖更心烦,本来今天早上就烦的狠了。 孙弦寂看出来齐凤栖的不耐烦,在看那个男的一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肚子,知道齐凤栖下手没有留情:“齐兄,算了,反正没发生什么大事。” 齐凤栖皱眉,点点头问道:“还有解药吗,给阿瓷他们。” 回头却看见阿瓷一直清醒着看着他们,齐凤栖有点尴尬,孙弦寂奇怪:“你怎么没事?”他明明看见阿瓷也吃了啊。 阿瓷指指自己的碗:“我刚才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没吃。” 孙弦寂点点头,走到苏陵陵的身边,给她一诊脉,才知道她受伤那么严重,眉头跟着皱起来。 “怎么了?” 齐凤栖看孙弦寂这样,还以为苏陵陵怎么了,有些着急的问道,阿瓷也担心的看着孙弦寂。 孙弦寂本来想说的,但是想到苏陵陵那么努力的遮掩,那么要强的人,怕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没事,只是内力有些亏空而已。” 齐凤栖闻言皱眉,现在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想想自己的内力现在的恢复速度,再想想师妹的,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点点头:“不严重吧?” “恩,有点而已。” 齐凤栖松一口气,阿瓷也没有那么担心吗,孙弦寂给苏陵陵喂了药之后又去给梁红喂。 但是两个人一个吃的太多内力不深厚,一个内力亏损太严重一时半会都醒不来。 那边的男女还在哼哼唧唧的,齐凤栖一眼瞪过去,那个女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他们现在还醒不来,要不我先把苏姑娘抱过去?”孙弦寂朝着齐凤栖问道,毕竟人家的师兄,这是人家的师妹总的问问不是。 齐凤栖没有想那么多,身心都在阿瓷的身上,点点头。 孙弦寂抱起来苏陵陵的时候,阿瓷的脸色难看很多。 看见孙弦寂抱着苏陵陵走了,阿瓷强行镇定自己的心神,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吃,吃了也许孙弦寂也会抱自己呢。 但是看见齐凤栖的样子,她就知道,就算自己晕过去抱自己的也是齐凤栖。 ------------ 第四十二章,病来如山倒 第二天苏陵陵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肚子还难受的不行,眼睛睁也睁不开,身体疲惫的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弦寂在外面敲门没有人答应,阿瓷刚刚出去了,孙弦寂觉得不对劲,不应该睡的这么死啊。 刚好阿瓷过来:“孙大哥你在这里干嘛?” 孙弦寂的脸色有些着急,看向阿瓷:“苏姑娘还在睡吗?” 阿瓷点点头慵懒的打个哈欠:“苏姑娘可能很累了,我醒的时候她都没醒,睡得很死。” 孙弦寂皱眉觉得不对劲:“我能不能进去。” 阿瓷心中嘀咕,你有什么不能进去的,照着你们这样发展,她迟早是你的娘子。 心中虽然很难受但是面上还是没有变化,点点头:“苏姑娘没有脱衣服。” 孙弦寂因为阿瓷的这句话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阿瓷看出来孙弦寂的尴尬,走到门前把门推开,就看见苏陵陵床上的被子都散落下来,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貌似被汗湿了,脸色通红,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阿瓷一下子呆住了,她出去的时候苏陵陵还没有这样,正在她呆住的时候孙弦寂一下子推开她,走到苏陵陵的身边,抚摸她的脸,温柔又着急的喊道:“陵陵,陵陵?” 阿瓷心中有些难受但是也知道苏陵陵是出什么事情了。 孙弦寂一着急也没有注意自己对苏陵陵的称呼从苏姑娘变成了陵陵。 阿瓷刚想上去提醒孙弦寂,让孙弦寂带着她去看大夫,就看见孙弦寂抓住苏陵陵的脉搏开始诊断起来。 摸上的时间越久,眉头皱的越紧,转脸就看向不远处呆站着的阿瓷:“阿瓷姑娘拜托你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医馆。” 阿瓷赶忙点头跑出去,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一下子就跑到这间房子的主人那里,齐凤栖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阿瓷慌慌张张的跑。 一下子跟过去就看见阿瓷在这件房子的主人房间停下来,使劲敲着门。 “阿瓷,怎么了?” 阿瓷闻言看过去就看见齐凤栖不明所以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一边着急的敲门一边跟齐凤栖说道:“苏姑娘好像病的重,我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医馆。” 齐凤栖闻言皱眉,刚好房门开了,那个妇人还有些睡眼朦胧,看见阿瓷后面的齐凤栖就清醒了大半。 “什,什么事?”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附近有没有什么医馆?”阿瓷顾不了那么多,感觉的问道。 那个妇人有些呆愣,但是齐凤栖忽然上来,美丽的丹凤眼一瞪,那个女的立刻点头:“有有有。” “快带我们去!”齐凤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吓得那个女的直点头。 那个女的会房间草草套上一件衣服就被齐凤栖拉着去苏陵陵的房间了。 当齐凤栖看见苏陵陵躺在床上脸色绯红的样子齐凤栖的心跟着疼起来,从下到大,还真的很少看见自己这个小师妹这样,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 如今看见这样的样子,加上旁边孙弦寂也一脸的严肃就知道苏陵陵病的不轻,孙弦寂看见齐凤栖带着人过来了,连忙站起来要抱起来苏陵陵,齐凤栖上前推开他,这时候齐凤栖才意识到这么长时间,自己只忙着对阿瓷好,多忽略这个师妹了,上次害她被人劫走,现在又病成这个样子。 抱起来就冲着那个妇女不客气的吼道:“快带路!” 齐凤栖此刻的着急不必孙弦寂的少多少,阿瓷都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 齐凤栖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当的不够好,一直忽略她,忘了她也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女人了。 那个妇女被吓的在前面哆哆嗦嗦的走,好几次差点绊倒,孙弦寂都感觉这样的齐凤栖太过压抑了。 齐凤栖抱着苏陵陵清楚到感受到苏陵陵的身体有多烫,走了很久还没有到,齐凤栖不禁开始着急的了,看见苏陵陵的嘴唇都干的不行了,孙弦寂都也有些着急。 “到底还有多远!” 那个女的也累的不行,但是不赶停:“在镇上,镇上还有一段距离。” “那你给我指路我自己过去!” 那个妇女哆哆嗦嗦的指着南方累的满头大汗。 齐凤栖提起来内力施展轻功一阵风似得就走远了。 孙弦寂也连忙提起来跟着,他怕大夫治不好苏陵陵,毕竟苏陵陵不是简单的发烧那么简单,她的内力紊乱,到现在没有调整好,她也不说,导致现在体内内力乱撞,撞的身体受不了开始发烧,现在是发烧不知道过一会是什么。 那个女的一看两个男的都走,松一口气的同时一下子吓得坐到了地上,阿瓷看着他们都走了,在后面急的跺脚。 “你回去给那个男的说,我们去镇上的医馆等他了。”说着不等那个女的答应就提起来内力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走了。 那个女的深深叹一口气,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掉下来,不知道自己男人收留这几个煞神干什么。 齐凤栖到了镇上抓住一个人就问道人呢那个人被齐凤栖着急的嘴脸吓到直直不远处。齐凤栖也没有来得及道谢就朝着那边飞快的走去。 看病的人排成一条长龙,齐凤栖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子挤开人群走到大夫面前,弄得怨声怨气的,大夫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就被忽然出现的齐凤栖吓了一跳,齐凤栖脸色着急,一着急就变得有些吓人:“大夫,快看看我师妹怎么了?” 那个大夫也是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看出来齐凤栖是练家子,也不敢多说,就放下一下子病人,看了一眼齐凤栖怀中的苏陵陵。 只见苏陵陵满头大汗,脸烧的通红,大夫也不敢怠慢了。 “赶紧送到里面去。” 看着大夫着急齐凤栖心中更没有底了,孙弦寂刚好赶来看见齐凤栖呆呆的样子和大夫着急的样子,在看看长长的队伍。 “大夫你继续看病,我就是借你的地方一用。” 孙弦寂朝着大夫说完就让齐凤栖进去,齐凤栖也没有思考太多,跟着药童进去等待着大夫来看苏陵陵。 那个大夫被孙弦寂说的有点楞,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年轻人我看那个姑娘病的不轻,你可不要乱来。” 孙弦寂摇摇头:“你放心吧。”说完来不及多说别的就走进去。 看着苏陵陵的脸色让药童去拿了纸笔,那个药童也不敢怠慢,给孙弦寂拿来纸笔就看见孙弦寂在上面写着药方,写完就递给药童顺便给了药童几个碎银子,齐凤栖一看有些过意不去,要从自己的怀中掏钱却什么也没有了,憋得脸色通红。 “孙兄就当我欠你的。”齐凤栖脸色尴尬但是说的却很豪迈。 孙弦寂摇摇头:“先不要管那么多,齐兄帮忙看下,我帮苏姑娘舒展一下子体内的内力。” 看着孙弦寂严肃的脸色,齐凤栖也不敢怠慢,点点头就走到旁边的桌子旁边,孙弦寂就坐到床上,把苏陵陵扶起来,准备给她输送内力。 苏陵陵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进入自己的体内,接着就感觉自己体内紊乱的内力被这股暖流引导着慢慢走回自己该回到的位置。 身体顿时舒服很多。 齐凤栖在旁边看着孙弦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陵陵的脸色越来越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是学医的,如果他动怎么疏导内力的话就不麻烦孙弦寂了。此刻齐凤栖是真的把孙弦寂当兄弟了,想着以后有什么事肯定他一句话,自己肯定会帮忙的。 这时候阿瓷才慌慌忙忙的找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安静的一幕,本来喊人的嘴巴赶忙被自己捂上。 看见齐凤栖在旁边难看的脸色不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齐凤栖回头看见是阿瓷才放松了警惕了,脸色更加疲惫,因为他最近也在恢复内力,恢复的不是那么好,不宜动内力,但是刚才一着急还是动了。 阿瓷看着齐凤栖小声在齐凤栖耳边说:“不要担心了,没事的。” 齐凤栖点点头。 两个在旁边呆坐着,坐到了中午,药童的药都剪好了,孙弦寂还在帮苏陵陵疗伤。 苏陵陵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想试着睁开眼睛,眼睛睁开的时候,现实被刺眼的阳光照的闭上,随后就适应完全睁开了。 孙弦寂正在此时也在慢慢的收回自己的内力,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收回来自己在苏陵陵背上的手。 齐凤栖看见苏陵陵醒了孙弦寂收工了,激动的上去:“师妹,你好点了吗?” 苏陵陵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师兄:“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你早上好像晕过去了。”阿瓷在旁边解释道。 苏陵陵点点头,脸还是有些红:“对不起给你们填麻烦了。” 齐凤栖皱眉:“师妹你说什么呢!”齐凤栖的语气有些不悦,有些责备,孙弦寂从床上下去,端起来药童熬好的药给苏陵陵,齐凤栖一看赶忙让开让苏陵陵喝药。 阿瓷也跟着松一口气看着苏陵陵好转的脸色小声嘀咕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不然就要被魔教的人问罪了。 ------------ 第四十三章,小偷 大家都觉得没事了,梁红也牵着马找来了,几个人万分抱歉的看着梁红的模样,一个人牵着五匹马在大街上游荡,好多时候牵不过来差点闯祸。 街上人来人往,到处叫卖的声音,已经看出来繁华,但是离广陵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天上的太阳照射着温暖美丽的阳光,照射着几个人策马奔腾的背影,大街所有的颜色都成了背景,一切变得美好又安详。 本来孙弦寂和齐凤栖是不愿意苏陵陵刚好就赶路的,阿瓷也不太愿意,但是苏陵陵一再坚持,大家只能顺着她,怕她在出什么岔子。 为了将就苏陵陵,大家一开始策马的速度都很慢,但是苏陵陵不领情,一马当先,还嫌他们太慢。 几个人无奈只好跟上。 一行人到广陵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晚上的广陵依旧繁华甚至比白天还要繁华,虽然几个人还没有见过广陵的白天。 路边摊到处都是喝酒的人,还有卖花灯的,虽然不是花灯节,但是依旧有猜灯谜的,阿瓷小孩子心性上来,几个人找到客栈之后就出来逛街。 阿瓷一路上蹦蹦跳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搞的几个人哭笑不得。 苏陵陵也慢慢对阿瓷放开心扉,觉得阿瓷其实还是单纯的小女孩,她那么做,也只是因为太单纯没有多想。 阿瓷是真的开心,她从小到大,要么是在尼姑庵,听尼姑念经,要么就是在青楼,听别人唱曲。 她在的城市,虽然也算是繁华,但是远不上广陵繁华,武林大会五年才一次,所以武林大会前夕,广陵的繁华,是连都城都比不上的。 走着走着阿瓷忽然停下来,一群人围城一个圈在看着什么,阿瓷一溜烟的挤进去,齐凤栖喊没有喊道,只能跟着挤进去。 “大家别走散了!”孙弦寂被人群的挤的远离了苏陵陵,朝着苏陵陵那边的方向大喊道。 苏陵陵被挤的也是异常无奈,真是比花灯会还要热闹。 看着齐凤栖丢下自己钻进去了,再看不远处在挣扎的孙弦寂朝着孙弦寂大喊道:“我们去里面看看。” 孙弦寂听见逆流而上,强行挤进去。 人一多,就难免遇到一群心怀不轨的人,孙弦寂被挤的不行,腰间的荷包顺手被一个人拿走,也没有察觉,毕竟人太多了,就算是练武的也没有那个警觉了。 齐凤栖腰间的荷包也不知道何时被人顺走了,所以跟着阿瓷挤进去看见人家玩把戏的,跳舞的在鼓掌。等到人家要钱,齐凤栖想给钱的时候大叫一声:“哎呀,我的荷包被人顺走了!” 阿瓷闻言脸面看过去,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松一口气还好没有被人拿走。 齐凤栖这个一个大声喊周围的都开始看自己的荷包,好多人都发现自己的荷包被顺走了,但是人多,找一个小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陵陵好不容易挤进来,阿瓷看见就凑过去问:“苏姑娘你的荷包被顺走了吗?” 苏陵陵摸摸自己的腰间的荷包,脸色一变,点点头。 “这边小偷好多,好多人的荷包都被顺走了。” 而在不远处一个青衣的少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看着身后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屑和鄙视。 接着走出去了拥挤的人群,走到一个小巷口,一下子翻身到了墙上。 从自己的口袋里就翻出来一下子荷包,先是拿出来一个绿色的荷包,打开一看,倒出来很多碎银子,鄙视的一笑:“一看就是个穷鬼。” 这个荷包好巧不巧就是齐凤栖的,齐凤栖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他的钱都是偶尔帮官府抓犯人拿来的钱,一次拿五百几百的,就够花半年的。 最近由于武林大会,江湖比较乱,所以就没有在帮官府抓人了。 有人还请齐凤栖做过捕快,不过齐凤栖一心痴迷于练武,拒绝了。 再打开一个黑色鼓鼓的,一打开就倒出来一堆银票,几个碎银子几锭银子,在看见银票上的数目的时候,那个少年就瞪大了眼睛:“哇,这么有钱!” 但是看见这么多钱,多少也有点心虚,心想这多半是个非富即贵的住,在盗了当地的地头蛇就不好了。 不过想想,他少年出名还没有怕过谁,也没有被抓住过就有恃无恐了。 把荷包都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开心的不行。 齐凤栖在人群中眯起来眼睛,异常的生气:“你们回客栈等我,我晚点回去。” “哎,你去干吗!”阿瓷想跟上去,却被人群阻碍。 苏陵陵拉住她朝着她摇摇头。 齐凤栖走的时候刚好撞到进来的孙弦寂,孙弦寂奇怪的看着齐凤栖火气冲冲,想问干吗去了,就看见苏陵陵和阿瓷挤过来。 “齐兄是干嘛去了?” 阿瓷皱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还能干吗,当然是抓小偷了。” 苏陵陵接口道,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无奈。 孙弦寂不明所以,阿瓷才想起来:“你的荷包还在吗?” 孙弦寂闻言摸摸自己的荷包,当下变了脸色,阿瓷叹一口气:“我们和他一起去抓小偷吧。”因为除了她放在胸口那个从孙弦寂那摸来的玲珑骨没有被偷走,她的钱包也被偷走了。 孙弦寂点点头刚挤进来的,就挤出去了。 苏陵陵带着他们走出去拥挤的人群,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小偷此刻应该在阴暗的小巷中。 如果是团伙可能在分赃,如果是单干,苏陵陵否认了这个想法,一个人怎么可能偷那么多人的钱包,基本上大部分人的钱包都丢了。 “我们分开找小巷子。” 孙弦寂皱眉显然不同意这个想法,万一小偷武功高强怎么办,孙弦寂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苏陵陵看了阿瓷,想了想说道:“你们两个一起,我去找师兄。” 孙弦寂还想说什么,苏陵陵就走了,阿瓷有些呆愣,心想把她和孙弦寂放在一块,不怕孙弦寂对她变心吗,虽然本来就没有怎么对她动心。 两个人一起,在人不多,只有月光照亮的小巷口,难免有些尴尬。 齐凤栖一个个的小巷不知疲倦仔细的查找,之所以请他当捕头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请他抓得那些人有多狡猾都一样被抓到,可见齐凤栖抓人的时候有多仔细。 他天生就是当猫的料子。 在一个巷子里忽然发现一个脚印,看了一下子脚印觉得正常做不出来,这个脚印只有三分之一,由于是尘土,所以脚印不仔细看都看不明显,齐凤栖推断这个人是在这里脚尖一点到了墙头了,随着齐凤栖也跟着脚尖一点,到了那个少年曾带过的墙头上。 看了一下发现墙头上也有脚印。 苏陵陵进小巷的时候就看见墙头一个人,顿时提高了警惕,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师兄,看他的样子,那么认真专注一看就是发现了什么。 看着他沿着墙沿一步步的走,慢慢的走到尽头,接着一个翻转跳到了人家的院子中,苏陵陵连忙一跃到了墙头,跟着齐凤栖进去。 随着齐凤栖翻了一个又一个院子。 接着在第三个院子的时候,苏陵陵感觉不对劲,看见齐凤栖停下来了,然后看见墙角处的地方出来一个青衣人。 “跟了我这么久,你们不累吗?” 齐凤栖没有说话,只是仔细观察着这个人。 苏陵陵走到齐凤栖的旁边,也警惕的看着这个人。 苏陵陵觉得这个少年眉清目秀,身材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但是有说不出来那里不对劲。 “你太贪心了。” 齐凤栖对着少年说道。 少年轻蔑的一笑:“管你什么事?” 这是在人家的院子,少年的余光看见屋里亮起来灯,来不及和齐凤栖废话,一下子跃上墙头,就那么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齐凤栖连忙跟上,但是轻功明显不如人家。 苏陵陵看着亮起来的灯,也翻出去了院子。 再看他们两个飞的早就没有影子了。 苏陵陵知道自己的轻功是跟不上了,而且自己又没有恢复好,只能叹一口气准备回去。 阿瓷和孙弦寂正在不厌其烦搜索着一个又一个巷子。 本来阿瓷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想着怎么说孙弦寂说好,但是孙弦寂却很专注,阿瓷觉得有些挫败。 忽然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阿瓷赶紧耳边一阵风就看见一个影子从自己的头上方过去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影子。 当下阿瓷反应过来,觉得可能是齐凤栖在抓小偷,但是轻功明显被那个小偷落下来一部分。 阿瓷来了兴趣,孙弦寂刚想提起来功力追上去就看见阿瓷一阵风似得消失了。 “阿瓷!”孙弦寂不放心的朝着阿瓷消失的方向喊道,却什么也没得到,并且也看不见影子。 这一刻开始孙弦寂开始觉得阿瓷好像也不是相信中的那么柔弱。 阿瓷最擅长的就是轻功了,如果一个人,十来年只练轻功,那么就算在笨,也会厉害的不行。 就比如阿瓷,一会就赶上了齐凤栖,赶上了那个影子,甚至要超越那个影子了。 ------------ 第四十四章,什么是偷~什么是拿?!! 那少年满是不可置信,还有超越自己轻功的存在,当下也顾不上身后的齐凤栖还在追赶,不留余地的朝着前面飞快的使用轻功,要赶上那个影子。 阿瓷本来就是拦他的,但是玩心打起,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轻功此刻竟然被别人赶超当然不爽,两个人你追我赶,看起来更像是在比赛一般。 齐凤栖追了一会就赶不动了,因为他的内力本来就没有恢复好,现在追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一下子从半空中掉落,降落都没有稳住,那边的孙弦寂在后面一看,在看看前面两个远处的人影,心知自己也赶不上了,索性停下来看齐凤栖。 齐凤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孙弦寂看的也跟着紧张起来:“齐兄,你没事吧?” 齐凤栖摇摇头,但是明显有些吃力。 孙弦寂伸手要替他把脉,齐凤栖也没有拒绝,伸手就让孙弦寂给他把脉。 孙弦寂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欠了这对师兄妹的,这边师妹刚好,师兄又出事了。 当下叹一口气:“齐兄,你不要在勉强用内力了,武林大会开始你还恢复不好,就完了。” 齐凤栖也知道自己此次对于师门多重要没有出口反驳,孙弦寂叹一口气,扶起来齐凤栖,搀扶着他回去,但是齐凤栖走了两步就看向阿瓷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阿瓷,她..” 孙弦寂其实也有点担心阿瓷的情况,但是此刻齐凤栖这样,自己的轻功又赶不上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安慰齐凤栖:“你不要担心了,先回去疗伤。” 齐凤栖叹一口气,无奈的跟着孙弦寂走了。 阿瓷和那个青衣少年你追我赶,最终等到两个人体力不支,一起落在一个树林里。 阿瓷喘着粗气也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好啊你,我头一次遇见这么能跑的。” “哈哈,我也是呢!”那个人大笑的抬头在看见阿瓷容貌的时候呆住,他没有想到自己长这么大遇见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个女的,还是个漂亮的女的。 “难不成这是上天给我艳遇?”他小声嘀咕道,阿瓷隐约听见他说什么,但是没有听清到底说的什么。 抬头看向那个人,那个人又被阿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震摄到。 少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从小在深山里长大,头一次遇见这么漂亮的女的,不仅看的呆住了,呆呆的说道:“你长的真好看。” 阿瓷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但是被一个少年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这么说还是难免有些害羞。 随即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追他:“你是不是偷了别人的钱袋。” 那个少年被阿瓷的问的回神,直起来身子也恢复了力气,此刻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透过树叶的间隙可以看见天空的星星,照亮着两个人,美如画境一般。 那个人点点头也不否认:“我那不是偷,是光明正大的拿。” 阿瓷被他的话弄得愣住了,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偷别人东西还能这么光明正大。 阿瓷气的有些说不出来话,指着他的鼻子却不知道说什么气的脸蛋通红。 那个人看过去,打趣道:“难道也拿了你的,和那几个人的?” 阿瓷气的跺脚一点头:“当然了!”不然她干嘛费这么大力气追他呢,还不都是为了自己那个几个臭钱,虽然说这样跟着齐凤栖混吃混喝并用不到她的钱,但是此刻他们的钱都被这个人偷走了,现在只有自己能追上他,并且追到了,阿瓷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自己,告诉那帮人,自己也不是无用的。 阿瓷毕竟年龄还小,那个少年16岁,阿瓷也才18。 那个少年勾唇笑起来,心想还好自己拿了她的钱包不然就遇不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了,而且轻功还这么好。 阿瓷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快把钱包还给我!” 那个少年慢慢走近阿瓷,一双美丽的星星眼,就那么盯着阿瓷看,他的眼睛格外的漂亮,比阿瓷高出来一个头的身高,此刻刚好在靠近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凭什么?” 阿瓷本来以为他要干什么,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结果他这么嚣张的说出来这一句话,顿时把阿瓷气的吐血。 “你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别人抓到,还不还给人家,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阿瓷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说教,但是身高不如别人,此刻在那个少年的眼中,阿瓷显得更加的可爱,好像一个跳脚的小孩一样,虽然拿年龄来说,他才是小孩。 “我师父教我的是,到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阿瓷被他的一席话气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此刻她这个气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少年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脸。 阿瓷立刻拍开他的手,反应也算快,在怡红院的时候,遇见这样的无赖多了,那次不都是被打的满地找牙才肯松口。 阿瓷离他两步远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就抓紧了拳头一拳招呼过去。 那个人轻功了得,自然身手也异常的灵敏,一下子躲开了她的拳头,并且游刃有余的和她周旋着。 阿瓷打了很久,愣是没有摸到他一下子,最后拳头一下子被那个人抓住,就看见那个人美丽的眼睛里面好像掺满水分,朝着她一眨眼:“你要想要,我给你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呢。” 阿瓷被这话噎的更是目瞪口呆,但是能达到目的就行,睁开他抓住自己拳头的手,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好,也不想丢人现眼了。 “拿来吧。” 伸手朝着少年光明正大得要,和少年承认自己偷东西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少年勾唇一笑,从自己的胸怀里掏出来一下子荷包扔到地上,阿瓷看的是目瞪口呆。 “你这是偷了多少人的荷包。”阿瓷说着蹲下身子开始翻找自己的荷包。 那少年看着阿瓷的样子,也跟着蹲下来身子不满的纠正道:“都说了我不是偷,是拿!” 阿瓷懒得和他多说什么,他的价值观已经扭曲的不行了,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了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找到自己的荷包之后想了想当时齐凤栖替他掏钱的荷包的样子,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荷包,那么出众,好像用了很多年一般。 阿瓷想这个荷包对于齐凤栖来说应该意义非凡,他才会生那么大的气。 那个少年不解:“你怎么拿两个呢,原来你也那么贪心。” 阿瓷白他一眼,忽然想到孙弦寂和苏陵陵的荷包也丢了,皱起来眉头:“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为什么要跟你回去,见你父母吗?”少年瞪着无辜的大眼问道。 阿瓷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给他一个爆栗子。 “你把我朋友的钱包都偷了,我又不知道他们钱包什么样,你当然得跟着我还回去了。” 少年闻言,眼睛提溜提溜的转,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两个人走的时候阿瓷还是忍不住说道:“就算是拿,以后也不要随便拿别人东西,这样会很讨厌的。”特别是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时候,阿瓷心中补充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少年看着阿瓷认真的侧脸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此刻的风也跟着默默无声。 当阿瓷带着青衣少年回到客栈的时候,大家都精疲力尽了,苏陵陵在房间等的坐立难安,齐凤栖和孙弦寂又在疗伤,只剩下梁红在旁边陪着。 阿瓷兴高采烈的推开门:“我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苏陵陵看向阿瓷,阿瓷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少年,苏陵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把阿瓷拉到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却无所畏惧,打量到周围的环境:“你就住在这里吗?” 阿瓷翻个白眼懒得回答他:“快把钱包还给他们就走吧。” 那个少年撇撇嘴,看着苏陵陵一脸的杀意,也没有心情多呆,从自己的口袋翻出来一个又一个荷包倒在地上,懒懒的说道:“随便拿吧。” 旁边的梁红是看的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从一堆荷包里,梁红还看见了自己的荷包,激动的拿起来:“你怎么会有我的荷包!” 苏陵陵本来是警惕的看着对方,但是被梁红这么搀和也憋不住,忍不住想,梁红的智商真是有待提高。 阿瓷干脆憋不住了:“哈哈,你还不知道自己荷包被偷了吗。” “不是偷,是拿!”少年再次接口改正道。 梁红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陵陵皱眉,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嚣张。 “偷了东西怎么能算拿呢!”苏陵陵质问道。 那个少年抱着手靠在窗户变看着苏陵陵生气的样子:“偷是什么拿又是什么?” 苏陵陵对他没有好态度,因为他害自己的师兄到现在都在疗伤:“偷是在被人不知不觉的情况的下拿别人的东西,并且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拿是在别人知道的情况下拿别人的东西,而且经过别人的同意了。” ------------ 第四十五章,屠杀前的节奏 苏陵陵对他没有好态度,因为他害自己的师兄到现在都在疗伤:“偷是在被人不知不觉的情况的下拿别人的东西,并且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拿是在别人知道的情况下拿别人的东西,而且经过别人的同意了。” 梁红在旁边跟着点头阿瓷也赞同的点头。 少年却是一脸的不屑:“你刚才不是也说拿了吗?” 苏陵陵气的瞪眼,阿瓷也被噎住了。 “不管怎么说,你这么做是不对的。”阿瓷站上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少年立刻从冷脸换成了笑嘻嘻的样子点点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这个无赖的样子搞的几个人都万分的无奈。 苏陵陵在里面找到自己的荷包,就想让这个少年走,但是这个少年太过无赖。 “我不走,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的。”一脸害羞的看向阿瓷,要问阿瓷的名字。 有人一段故事的开始就从你的名字开始。 但是阿瓷明显没有兴趣和他多说问道一边的苏陵陵:“孙大哥的你知道吗?” 苏陵陵这才想起来还有孙弦寂的钱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就让他留下来等到孙大哥来了再说吧,对了孙大哥和齐大哥干什么去了?” 此刻外面的夜色飘摇着,风吹动着无声的风景,让一切变得生动起来,证明这些都是真的,都是活着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他们在那边疗伤。”看苏陵陵这么长时间不说,梁红接口道。 阿瓷瞪大眼睛:“他们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追这个小子,齐大哥动了内力,亏损过多。”梁红一脸不满的指着门口的少年。 少年满脸的无辜撇嘴道:“他自己不行干嘛还要逞强。” 苏陵陵皱起来眉头:“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不还给人家,好不许人家追吗?” 那少年直接把脸扭向门外不准备搭理苏陵陵,苏陵陵看着他这个鼻孔朝天的样子,也是气的不行,干脆也不搭理他,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阿瓷看着苏陵陵冷然的脸色,慢慢从怀里逃出来一个绿色的荷包:“苏姑娘你别生气了,你看看这个是齐大哥的荷包吗?” 苏陵陵看过去,发现是,赶忙夺过来,一副珍宝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那个少年见此又不识趣的冷哼一声。 惹得苏陵陵又看过去,梁红也不满了,指着那个家伙的鼻子就骂:“哎我说你小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虽然这样说,但是鼻孔朝天的样子特别讨厌人,梁红就忍不住提起来自己的拳头刚要上去,外面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几个人都警惕起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明显不是在客栈里面,苏陵陵走到窗边看见下面有人在打斗,但是明显不像是江湖恩怨。 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但是奇怪的是,在客栈门口竟然没有人阻拦。 苏陵陵顾不上这是二楼一下子跳下去。 阿瓷也着急跟着跳下去,梁红一看两个女的都下去了,更何况他,只是他跳下去的时候摔的比较狼狈刚好摔倒了苏陵陵身边,苏陵陵看了他一眼扶他起来:“你没事吧?” 梁红尴尬的摇摇头:“没事没事。”心想都怪自己的基本功没学好,导致现在丢人丢到家了。 而那个少年很轻盈的落到了阿瓷的旁边。 阿瓷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很显然她很少见这种场面。 江湖中没有好坏之分,但是还有很多人是正派,很多事反派的。 苏陵陵抓住一个看热闹的人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上去管。” 那个人先是被苏陵陵抓住不份,但是看见苏陵陵那美丽的脸蛋顿时没有了脾气说道:“魔教的事你敢管?” 魔教,苏陵陵皱眉,旁边的阿瓷听见也跟着不安起来。 这时候,打斗的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深红色衣服的人,深的几乎要融入夜色。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压迫。 “你还不知错吗?” 那个人压低声音朝着里面在苦苦挣扎的人问道。 那个人肩膀上已经鲜血淋漓,但是还在垂死挣扎。 苏陵陵和阿瓷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目,阿福。 阿瓷心中一阵,苏陵陵对于阿福不是太熟悉只是看见阿福一直跟着宋临照,再看那个酒红衣服的人不正是宋临照吗。 苏陵陵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吃惊。 阿福恶狠狠的看着宋临照,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恨意,脸上还带着血,要是一般人早就害怕了,偏偏宋临照还勾起来了嘴角,那么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宋临照你不得好死!”狠狠朝着宋临照呸了一口,宋临照的眉头皱起来,手一挥那群人又开始打阿福,阿福早就没有挣扎的余地,只有挨打的份。 “不要杀他,带回去。”宋临照看着地上的阿福冷冷的命令道。 “是。”一群人听见立刻行礼,抓起来半死不活的阿福,要带走。 三楼靠窗的房间,一个人看着这一幕有趣的勾起来嘴角,拍拍手,阴暗黑暗的房间顿时出来几个人在他的身后:“真是一出好戏。” “杀鸡给猴看吗?”后面的一个人隐藏在黑暗中,只是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格外的魅力。 窗前那个人点头就看见地下的宋临照看向这个方向,朝着这个方向说道:“谁,胆敢背叛动摇我魔教,我!宋临照,定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临照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后嘴角还勾起来一个轻蔑的微笑。 那个人也笑起来了,黑暗中出现白皙的虎牙:“呵,有趣了。” “是啊。”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跟着附和道,眼神也变得兴奋起来。 宋临照挥手,那群人拖着阿福就走了。 宋临照不是没有看见苏陵陵,苏陵陵恶狠狠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太难让人忽略了,最后宋临照转身的时候朝着苏陵陵勾起来一抹微笑。 苏陵陵明显察觉到了什么。 朝着身后客栈狂奔过去,就朝着孙弦寂帮齐凤栖疗伤的方向走去。 “师兄你们快开门。” 阿瓷和梁红都不明所以,少年走在最后,朝着刚才那个人看向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也明白了,看着阿瓷带着犹豫,还是决定自己走了。 悄悄潜入人群中,接着消失不见,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一切让人尽收眼底。 “有个小耗子要溜走呢。”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说道。 站在窗前的人朝着身后轻轻一挥手:“今天,所有看见这一切的人,都不能走。”嘴角勾起来一抹恶魔般的微笑,脸始终隐藏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孙弦寂正帮齐凤栖疗伤,刚到收尾的时候,听见外面苏陵陵着急的声音,顿时觉得不好,尽快的收尾,但是门还是被苏陵陵撞开, 梁红不明所以,阿瓷也不明所以。 “快走,快走!”苏陵陵的语气着急无比,她的眼神也难得的露出来惊恐。 “到底怎么了?”阿瓷忍不住问道。 苏陵陵刚想说什么,门外就开始慌乱起来,传来惨叫的声音。 阿瓷瞪大眼睛,看向外面一个个又一个死去,逃窜的人,恐惧到不能说什么,梁红已经吓软了腿。 孙弦寂刚好收完尾:“这是怎么了?” 苏陵陵有些崩溃,不停的摇着头,但是努力保存着仅剩的理智朝着梁红和孙弦寂他们大喊道:“快走,快走啊!” 齐凤栖睁开眼睛,就看见外面纷乱的一幕,和苏陵陵崩溃的样子,能让自己小师妹崩溃一定是很大的事情。 这时候门口就进来一个拿刀拿剑的黑衣人,其中一个说道:“走?没有人能走。” 外面的月亮弯弯像一个镰刀,死神的镰刀,没错就是死神的镰刀,月光都带着猩红的颜色。 此刻正值深夜,广陵今天不知怎么了,所以的店铺都紧闭着门,人也没有了。 之前的热闹好像只是一个假象,在掩盖着什么的假象,这个客栈的不远处站着一群人,领头的就是宋临照,看着猩红月色洗礼的客栈,眼神冰冷无比。 客栈里面时不时有血溅出来,或者残肢。 “主上,我们真的不用阻止吗?” 宋临照勾起来嘴角:“有人帮我们擦屁股,何须我们操心。”伸手,拿出来身后的帽子戴在头上,掩盖住了半张脸,也掩盖住了悲伤。 苏陵陵,我不能为你丧失那么多理智,从小就有人告诉我,一个强者最忌讳的就是有在乎的人,那样就会被人肆无忌惮的威胁。 所以,苏陵陵我会当遇见你就是一场梦,消失吧,都消失吧。 行走在月色下的宋临照变得异常的落寞,不知为何,那些人好像从宋临照这么孤寂的背影后面看见了绝望的悲伤。 有什么让这么强大的人开始绝望呢。 路边的小摊,此刻也无比的落寞,没有了白天那么多人的光顾,也没有了槟榔满目的东西可以入眼。 一切都好像是过眼云烟一般,让人怀疑存在,是不是真的。 月色笼罩的不止美好,更多的是肮脏。 ------------ 第四十六章,只有你,只要你! 苏陵陵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他记得齐凤栖把她护到身后,阿瓷在身后抱着她安慰,但是她已经崩溃了。 这一幕和几年前的一幕的如此相似,她的眼神控制不住的留下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哥哥,哥哥,哥哥。” 当年也是在客栈中,几个人睡得正安详,外面传来惨叫,到处都是残肢血腥的味道,门被推开,为他们守门的人早不知道何时没有了脑袋。 苏陵陵那时候那么小,没有见过什么场面吓得啊啊大叫,是青玄把她搂在怀里。抱着她,给她安慰。 那几个黑衣人在看见;两个小孩的时候勾起来嘴角:“看来就是他们了。” “带走一个留下一个。”身后一个人嘱咐道。 那个人就靠近苏陵陵他们,伸手抓住小男孩的手。 当时苏陵陵的内心几乎崩裂,死死抓住青玄的手不放开,青玄也跟着崩溃的哭喊,直到那个人说了一句:“你要是不跟我们走,我们就杀了你的妹妹。” 青玄听完这句话,犹豫了一下,推开了苏陵陵死抓着他的手。 苏陵陵看见只知道失去青玄的庇护自己什么也没有了,最后看了青玄一眼,竟然哭的晕了过去。 青玄也在那个黑衣人怀中哭闹着口中还喊着苏陵陵的名字。 那个黑衣人说了一句:“女孩可真是脆弱。”之后的之后,苏陵陵没有了记忆,她被接回去了,但是失去母亲之后又失去哥哥的她,变得异常的自闭,直到有一天偷听到父亲的谈话,知道原来当年和自己哥哥的分开只是因为他的武功秘籍,父亲不愿意给人家,那些拿哥哥威胁,他都不愿意给人家,最后哥哥死了。 她听见了父亲的抽噎,她捂住嘴巴满是不可置信,跑走的她哭了一夜,没吃没喝,第二天坚持离家,她觉得这个家再也没有什么人情味。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没有哥哥的庇佑,没有爹爹的保护,她一个小女孩游荡在市井之中,知道哪些乞丐,原来比她富有,要饭的也不是自己看到那么可怜,别人给自己的包子都被他们抢走,身上的盘缠也都被他们抢走,才知道他们是团伙作案,那之后她对要饭的再也提不起来好感。 疯狂的想念自己的哥哥。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掩盖着苏陵陵的神智,让苏陵陵变得痴狂起来。 阿瓷紧紧抱住苏陵陵看着齐凤栖和孙弦寂他们在前面和几个人打的吃力:“苏陵陵,你倒是醒醒啊,平时不是很厉害吗,这时候干嘛拖我们后退!” 阿瓷一着急,抓住苏陵陵摇晃着骂起来。 齐凤栖吃力的应付着两个人,听到阿瓷那么骂苏陵陵还是忍不住反驳道:“阿瓷,你别那么说陵陵!” 齐凤栖遇见苏陵陵的时候苏陵陵脏兮兮的,被师父带回去,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一定经历过很多,特别是到了之后一直不说话,只知道拼命的练功,比他这个武痴还拼命,然后被大师父发现,破例成了大师父的徒弟,还是俗家女弟子。 阿瓷皱眉,但是苏陵陵还是神志不清。 阿瓷带着她躲起来想着逃出去很是吃力,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齐凤栖和孙弦寂他们撑不了多久,梁红已经软到在地上,若不是孙弦寂和齐凤栖在前面撑着,梁红早就没命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窗户,阿瓷算着带着苏陵陵跳下去的可能,但是想到跳下去还可能遇到别的人,朝着齐凤栖的方向大喊道:“我们一起跳下去!” 说完就带着苏陵陵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要跳下去了,进来了好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看见阿瓷要跳窗户一下子提剑走到阿瓷的身边,阿瓷没有反应过来,齐凤栖就提剑替她挡住。 “你快跳!”但是由于齐凤栖这一个分神,手臂被人刺伤,孙弦寂那边也伤到了。 但是看见阿瓷带着苏陵陵跳下去的时候松一口气,但是这一口气还没送完就看见几个黑衣人从窗户跳下去了。 齐凤栖的体力不支,一下子呕出来一口血,孙弦寂连忙靠近齐凤栖替他应付漏洞,心想今天多半是逃不掉了。 阿瓷哆哆嗦嗦的后退,那个黑衣人好像猫抓到耗子一样不急着杀了阿瓷,而是慢慢的靠近阿瓷,苏陵陵在一边还在浑浑噩噩的喊着自己的哥哥。 就在一个人准备动手给苏陵陵一刀的时候,那边就来人一下子挡住了刀。 苏陵陵看向那个人,看见他的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特别是那个被打断的黑衣人喊道:“青玄你干嘛!” “这个人不能杀,其他人随便。”那个杀阿瓷的人被这边的声音打断,接着阿瓷一看这个情况就一下子跑到苏陵陵的身边,要带苏陵陵趁机逃跑但是苏陵陵却一下子推开了阿瓷,阿瓷有些错愕也失去了逃跑的机会,那个人要给阿瓷一刀,苏陵陵就提剑挡住那个人的剑。 神智清醒了不少,但是还是那么不清楚,看着青玄的目光带着深深的依恋,此刻的她好像一个小孩一样,阿瓷从来没有见过苏陵陵这个样子。 这时候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齐兄!”接着就看见一个东西掉下来,阿瓷看过去,心凉了半截,是齐凤栖。 顿时吓得没了魂,齐凤栖除了脸别的地方都鲜血淋漓。 这时候,窗户上又掉下来一个人,是孙弦寂,阿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都流出来。 苏陵陵看见两个人影好像也清醒了不少,拿着剑的手愣住了。 青玄还在和那几个人僵持着。 这时候客栈里面就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怎么能打到外面去呢?”声音带着不悦。 青玄为首的几个人黑衣人连忙单膝下跪:“主上。” 苏陵陵看向那个人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知道是个恐怖的人。 那个人也看向此刻唯一站着的苏陵陵。 随后朝着那跪着的几个人说道:“速战速决,武林快要来人了。” “是!”几个人齐声回答。 接着几个人起身就有人要给苏陵陵打斗,苏陵陵连忙撤开,青玄一下子挡在苏陵陵的前面,然后朝着那边要走的黑衣人跪下来。 “主上,求手下留情。” 那个人转脸看向青玄护着的苏陵陵,眯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谈这些?” 青玄愣住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那边那几个人准备给阿瓷一刀的时候,齐凤栖回光返照,一下子把阿瓷压到身上,吓得阿瓷一哆嗦,但是身上染上了齐凤栖鲜血的时候,就眼泪就留下来了。 齐凤栖满是血的手伸手擦干净她的泪却弄得阿瓷脸上都是血。 “哭..就不好看了..”气若游丝的说完,又是一声闷哼,原来那个人又是个齐凤栖一剑。 剑狠狠刺过齐凤栖的身体就差那么一点就到阿瓷身体了。 阿瓷瞪大眼睛,感觉呼吸都呼不出来了。 齐凤栖第一次清醒自己的身体这么厚,还可以提她挡住即将来的伤害。 “要是我的手不能替你挡伤害了,那么我会用我最后的身体替你挡住。”齐凤栖紧紧抱住了阿瓷,任凭那几个人在他身上乱捅。 孙弦寂还清醒着,只是有气无力的看到这一幕也感动的留出来泪:“齐兄。” 那边客栈又走出来一个人,看见那个人这么捅着齐凤栖不悦的皱眉:“好了,这么暴力。” 那几个连忙停手朝着那人行礼。 那人撇了他们一眼就朝着那边青玄看过去。 “这是怎么了。” 那个带着黑色帽子的冷笑一声,看向那个人:“你培育出来的好东西。” 那个人皱眉看向青玄,青玄立刻明白,双膝跪地:“求师父放过她。”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了,已经清理完了,快撤,武林的人已经来了。” 那个黑色帽檐的人点点头。 孙弦寂躺在地上装死,阿瓷也在齐凤栖怀里装死,身上染的都是齐凤栖的血。 几个人走了,带着苏陵陵。 梁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很快客栈撤出去一群人。 一群人走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还有一群人,那个带着帽檐的黑衣人看见酒红色身影的人勾唇一笑。 但是很快的带着人走了。 宋临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好想看见了他们带走了一个人,还是女人,那个女人还格外的像苏陵陵,忍不住问道旁边的人:“你们有没有看见他们中间带着一个女人。” 旁边的人点点头:“看到了。” 宋临照倒吸一口气,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追上去,但是那个人接着说道:“主上,再不撤就要被那群抓住了。” 宋临照深吸一口气,一挥手,一群也和刚才那群人一样浩浩荡荡的撤走了。 阿瓷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都是模糊的,月光在明亮始终不如月光,孙弦寂已经站不起来,趴着到了阿瓷的身边,看着齐凤栖满身是血窟窿的样子流出来泪。 “阿..阿瓷..”一样的气若游丝的喊道。 阿瓷抽噎的声音从齐凤栖的怀中传出来。 ------------ 第四十七章,得救 很快又很多脚步声传过来,孙弦寂满脸是血的看向那帮人,为首的人孙弦寂认识,那个人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孙弦寂知道他们得救了。 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放下,孙弦寂一下子晕了过去。 那个人看见孙弦寂晕了过去立刻挥手唤来人:“继续找,能救活多少是多少。” “是。”后面的一行人闻言立刻进入那个被血染红的客栈。 孙弦寂醒来的时候,是在柔软的床上,睁开眼四下无人,到处都是帷帐和红木家具。 这时候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留着胡子充满沧桑的人,孙弦寂认识他,他是连续两届的武林盟主,想坐起来给人家见礼却浑身疼的不行。 那个人忙上前阻止孙弦寂见礼:“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要客气了。” 孙弦寂勉强笑笑点点头:“我身边的那几个人呢?” 那个武林盟主思索一会:“是不是一个高大的男的抱着一个女的?” 孙弦寂点点头。 “在隔壁呢,那个男的还有一口气,但是死活不肯松开怀里的人,所以到现在不能得到医治。” 孙弦寂皱眉执意要起来去看他们,武林盟主哟不过他,只好让他起来搀扶着他去看。 当到了那边看到床上的齐凤栖还在死死抱着阿瓷隐约可以听见阿瓷的抽噎,孙弦寂也红了眼睛,慢慢走近齐凤栖的位置,看到满身是伤口的他,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慢慢伸手到他的鼻息间,发现他还有鼻息。 “你们不要先给他止血吗!” 旁边有个背着药箱的郎中,有些犹豫的说道:“他这个姿势,不好弄啊。” 孙弦寂等他一眼,挣开武林盟主扶着他的手,抢过郎中的医药箱,找到剪刀就给齐凤栖剪开背上的衣服,那个郎中一看孙弦寂的专业手法就知道是同行,他之所以不敢给齐凤栖止血,是怕弄出来人命,现在有人敢,他乐意给他打下手,毕竟那是个人命啊。 那个武林盟主看着孙弦寂满头大汗,嘴唇苍白还在给齐凤栖认真的疗伤,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是孙弦寂要什么给什么,尽自己所能吧。 苏陵陵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个房间里,房间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苏陵陵感觉自己的眼睛好疼,一摸更疼。 摸索着下床,她迫切的想知道青玄在哪里。 “醒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声,苏陵陵看向声音的来源,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袍要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 苏陵陵皱眉,她敢肯定这个不是青玄:“你是谁?” 那个人闻言冷笑一声:“救你的人。” 苏陵陵可不领情,瞪向他:“青玄呢?”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呵~那小子啊....”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个十字架上,绑着一个人,衣衫破烂,身上到处都是血,脸上满是汗水和自己的血水。 他已经晕过去了,但是旁边还有人拿着鞭子在使劲的抽他。鞭子上挂满倒刺,这是在盐水上浸泡过的鞭子。 少年再次被疼醒,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肯求饶,嘴唇都咬破,流出来美丽的血。 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品着茶有趣的看着一切,终于,十字架上的人在被人拿着铁烙烫完之后,又被破了一桶盐水受不了的大叫咆哮起来。 那个男人才放下自己的茶杯走到前面,示意准备继续打的人停下来。 “我还不想废了你,但是别在出这样的差错。”男人的眼神森冷无比,周围行刑的人都吓得哆嗦起来。 但是十字架上的少年却没有一点动静,一双眼睛死寂看向那个人,嘴里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符合:“属下谨记。” 那个男人看见他这样不服的表情但是嘴里却说着求饶的话,觉得很是有趣,勾起来嘴角,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暗无天日的地牢,专门用来惩罚耽误任务或者任务失败的人。 “青玄啊,正在接受救你的代价呢。” 那个男人手指一弹,烛火就亮起来,忽明忽暗,照亮了这个黑暗的房间。 苏陵陵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孔,细腻的面孔雌雄难分,但是声音确实分外的男人,在他说话的时候,苏陵陵看着他的喉结,很容易看出来他用了变声。 美丽的桃花眼,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薄薄但是很红艳的嘴唇,苏陵陵都有些自愧不如。 那个男人轻笑出声:“看呆了吗?” 苏陵陵闻言失笑:“你还不够格。” 那个人闻言一挑眉:“不亏是青玄的妹妹,脾气秉性都一样呢。” 苏陵陵皱眉,想到他刚才说的代价不禁问道:“什么代价?” 那个人笑而不语,走向不远处的门,打开门出去了。 苏陵陵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青玄一定为她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小时候那次放开的手,这时候再也不能牵到了,纵使牵到,也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什么都不复从前了。 苏陵陵一直都不是一个消极的人,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等待那个男人出去没有多久,以苏陵陵的耳力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走到门前,想要打开门,但是不出意外,发现门被反锁了,在找这个房间的窗户,发现是在最上面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苏陵陵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自己带的不是个房间而是一个牢房。 苏陵陵想要把门踹开,谁知道刚踹一下就听见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损坏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 苏陵陵停止了踹门的步伐,想到青玄此刻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如果没事他一定会来找自己,但是苏陵陵格外的不安,她这些年没少有这种感觉,也许双胞胎真的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一个在受苦,另一个心里也不会好受。 苏陵陵烦躁的很,但是不想在给青玄闯祸,只能安慰自己,让自己停下来,逼自己冷静。 孙弦寂给齐凤栖处理到了晚上,给齐凤栖麻醉之后才看见他把阿瓷松开,阿瓷从他怀里出来,眼睛通红,满身是血,整个人还没有魂魄一般,只知道看着齐凤栖。 孙弦寂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孙弦寂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支了,告诉他们他要回房才回头走了两步就一下子倒下去了。 阿瓷看过去,心钝钝的疼,几个人都出事了,就剩下她没事,这种感觉,不会有人知道的。 别人把孙弦寂抬走,她不眠不休的看着齐凤栖,等待齐凤栖醒过来。 阿瓷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毁了齐凤栖的一生。 看着他满身的纱布,傻子也知道,就算好了,之后的武功肯定也大不如从前了。 阿瓷的一抽一抽的,看着齐凤栖的样子,想打他骂他。但是最后都化成了叹息,只能呆呆的看着床上的齐凤栖,默默的流泪。 奇怪,昨天还弯的月亮,今天就圆的好像一个玉盘一般。 孙弦寂被人安顿下来,那个给他打下手的大夫,给他煎完药,喂完他才走。 武林盟主知道这次的武林大会必须延后了,死了这么多人,还在他的地盘,他罪责难逃,怕是要让贤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有人在逼他,但是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大。 那么多人,等待各个师门的人认领回去。 这届的武林大会,怕是牙延后了,算了算日子,这些人养好伤,大概要等到过年了。 想好之后,他就开始写帖子,让人通知各个门派的人,先来认会各个门派的师徒什么的。 虽然说江湖的事向来无常,但是这次未免太过浩荡。 宋临照回去之后,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 那群人是什么人,带回去苏陵陵肯定不会让她好过,不说苏陵陵是个女的,就算是苏陵陵是个男的,也受不了那里的氛围,那个鬼都害怕的地方,宋临照想了想又想,他觉得如果苏陵陵死了他不会这么难受,但是知道苏陵陵还活着,还落到自己对手手中了,这就大事不好了,万一让他们发现自己喜欢苏陵陵,拿苏陵陵威胁自己怎么办。 他想来是个疯子,想到什么就去做,起床拿一件外套披上就准备出去,新上任的护法感觉到宋临照的不对劲,一下子出现跪倒他面前。 “主子。” 宋临照皱眉,看着那个人,觉得他倒是懂自己,真是比阿福还懂自己的,阿福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只是跟着,但是他却阻止自己,想到阿福宋临照危险的眯起来眼睛:“让开。”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子感受到了宋临照的不悦,只好起身让开,毕竟江湖中很少有人是宋临照的对手。 看着宋临照离去的方向他必须跟上去。 野草茫茫,风吹动地上的枯草落叶,带走了多少的眷恋,天上划过的星星,是谁在流泪,是谁在哭泣。 世间的事向来无常,但是一切都是有自己的规律和规矩的,要是谁破坏了这个规律和规矩,那么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 第四十八章,转机 宋临照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就像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在哪里一样。 顿时皱起来眉头,站在野草茫茫的平原上,感受秋天的冷意,今天的月色很美,让他想起来那天强行带着她去树枝赏月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她哭,后来,自己闯入她的闺房被发现,她淡定的给自己倒水,那时候第一次看见她的迷茫。 宋临照清楚的知道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冷漠神圣,她也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姑娘,但是自己却做了什么,好多次的见死不救,甚至还要亲手葬送她。 此刻心中的悔意和思念就像这不肯枯萎的野草一样,顽强的生长,不考虑别的,疯狂的生长。 宋临照眯起来眼睛,想到要是她真的没了,自己会怎么样。 他这么多年的目标就是站在最高处,他也在凭自己的努力做到,但是站到最高处以后呢?他开始迷茫了,脑海中又出现那天苏陵陵忧虑的嘴脸。 伸手身后立刻有人跪倒他身前:“主上。” “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个被暗影门带走的女孩的下落。” “是。”那个人恭敬的领命之后就消失不见。 孙龙祢接到自己儿子受伤的消息,气的胡子都发抖,狠狠摔了桌子上的东西:“你们这帮饭桶都是吃白饭的!” 家丁都吓得瑟瑟发抖,孙龙祢想要亲自启程去看自己的儿子,但是时间不允许,而且他的地盘还有好多事,让别人去他又不放心。 接着自己的那个好友找上门上,说自己的女儿找不见了,他自己儿子受伤了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看到这个人这样的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烦,他也就出身好,要是没有出身在皇家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他自己儿子受伤了没地方说理,他还来这里大吵大闹,但是他的儿子却很争气阻止了自己的父亲继续胡闹,东乡侯抱着苏燕笙哭了一起,孙龙祢看着心烦。 “父亲,让我去吧,我长大了!” 孙龙祢听了嗤之以鼻,但是想想自己刚还没有合适的人手去看自己的儿子,让苏燕笙去未免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次回来之后,坚决不能让他继续随性下去乱跑了。 “你姐姐没了,你还想让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吗!”东乡侯从他的怀里抬起来脸,骂道。 苏燕笙撇嘴,不服气的说道:“姐姐一定没事,你让我去,我一定能找到!” 孙龙祢上前劝道:“燕笙也长大了,我派人保护他,苏兄你放心就是了。” 东乡侯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苏燕笙一再恳求,加上孙龙祢在旁边劝说,没多久他就同意了。 送走了东乡侯,孙龙祢也算是落下去了一块石头,但是东乡侯到家就不那样了。 苏燕笙兴高采烈的去收拾行李,被秋寄真看见,问道:“你这是干嘛?” 苏燕笙开心的回到:“娘亲,父亲同意我去找姐姐了。” 本来秋寄真看见自己的孩子开心,自己也开心的,但是听到他说出来开心的缘由立刻黑了脸:“胡闹!” 苏燕笙显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娘这么黑过脸,吓得呆住了。 “放下东西,不许去,我去找你爹说说!” 苏燕笙一听不然自己去,立刻就不乐意了,拉住自己的娘亲,开始苦苦哀求,这时候东乡侯也来了,说道:“燕笙也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了。” 秋寄真明显的不开心,但是东乡侯一说他这次是代表朝廷去的,立刻变了脸,但是还有点小不情愿,明显的妥协了。 苏燕笙收拾好了行礼,等待明天的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东乡侯就和孙龙祢等人一起将客栈被洗礼的事情上奏,接着皇帝大怒,要重整江湖,但是谁不知道,这还不是说说而已,武林和朝廷向来是两个天,现在这个和平的年代,武林更是作的不行。 东乡侯让自己的儿子前去,一行人跟着附和,皇帝一看顺势同意了,反正这个烂摊子也没有人敢收拾给了苏燕笙一下子有实名没有实权的封号,派人跟着,就这样苏燕笙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苏燕笙毕竟是个养在家中的孩子,马都不怎么会骑,上次骑马还把自己摔了,这次只好做马车。 出门没有见过世面,出去看见新鲜的东西就想停下来队伍,但是想到自己的姐姐还是忍住了。 但是毕竟还是小,坐了一下午就坐不住了。 停车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愿意坐马车了,说马车太拖累行程,其实这是一个,他真的想骑马也是一个。 一行人没有比他官大的,谁也管不了他,只好让他骑马了。 孙弦寂接到消息的时候苏燕笙已经走了两天了,都到半道上了,孙弦寂当下狠狠呵斥了那个人,觉得这件事情太胡闹,苏燕笙才多大,让他来有什么用? 他想去接苏燕笙怕他路上出什么意外,毕竟苏陵陵已经找不见了,不能在找不到一个苏燕笙吧,但是他的行动又不方便。 正在孙弦寂犯愁的时候,自己的师门来人了,师父看见自己伤成这样难掩的心疼,孙弦寂看见自己的师父心中也有些难受,但是终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受伤就找师父抱着哭了。 但是他看见师父眼角闪烁着泪花。 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师父我没事,你这是干什么。” 他师父没有说话,只是背过去身子,摸了摸自己的眼泪,这一个小动作孙弦寂明显看到了,不禁在想自己伤成这样自己的师父都这样了,那齐凤栖的呢。 而隔壁,不少人正在围着一个带着帽子,带着项圈的人安慰,来人都是一袭青衣光头无论男女。 阿瓷在不远处看着,红了眼睛,狠狠的跪倒了那个人面前:“大师在上,受阿瓷一拜!” 那个人一下子被阿瓷吓到:“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阿瓷在地上不接受别人的搀扶不肯起来:“您打我吧,杀了我都行,都是因为我,齐大哥才变成这样的。” “你快起来,那时候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事不怪你。” 阿瓷在地上含泪看着这个胡子都发白的老人家。 他是齐凤栖的师父也是苏陵陵的师父,现在苏陵陵找不到了,别那帮人带走了,齐凤栖现在躺在床上,办瘫了,两个爱徒都出事,这位老人一下子苍老很多了。 听说他是达摩的首座,如今出动他来了,想必这件事也很大了。 “师兄,现在是要找到陵陵啊,你说陵陵一个小姑娘!”一个光着尼姑上前说道,说完那个人就红了眼睛,看着床上被包成粽子的齐凤栖,忍不住掉下来几滴泪。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武林盟主闻讯赶到,看到达摩的首座真的来了,连忙行礼,安排素斋,一个劲的给他道歉,索性,他们门中没有人怪他的,还有人反过来安慰他,不想有些门派,来的都是小鱼小虾米,还胡搅蛮缠,但是自己还在武林盟主的位置,就不能不撕破脸。 和他们说完又得去别的地方安慰别人。 听说朝廷还专门派人来了,他的头很是大,那群小人,什么时候找事不好,偏偏要在他在武林盟主位置的时候找事。 孙弦寂和自己师父说了这个事情之后,自己师父就和几个师叔去看齐凤栖了。 达摩的人一眼药谷来人了,顿时喜滋滋的觉得齐凤栖有救了,连忙通知自己师兄。 齐凤栖的师父出门迎接,又是一顿客套,几个人才给齐凤栖看伤口。 几个人的医术在江湖都是数一数二的千金难求的,但是看见齐凤栖的伤口都皱起来眉头。 “还好那个小子给他及时处理,不然,此刻怕是我们都无力回天了。”一个人捋着自己的胡子摇头叹息道,但是话语里还有对孙弦寂的赞赏。 孙弦寂的师父只是皱眉看着齐凤栖的伤口,看来看去,觉得暂时这样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想到自己的徒儿把自己想到的都处理,不仅感叹人老了。 齐凤栖的师父看见他们在哪里站了那么久,都说不出来什么,当下有些着急,上前问道:“贫道徒儿不会有事吧?” 几个人纷纷摇头:“放心,没事的,现在命是包下来了,但是这身子骨怕是...”其中一个人惋惜的说道。 那个人松一口气:“只要人活着,别的都可以不在意。” 显然除了他其他人都开始惋惜这个好苗子,本来还指望齐凤栖给达摩派争光,现在看来。 其中有个尼姑问道:“是不是以后都不能练武了。” 那几个人点点头,但是孙弦寂的师父明显在思索,打断大家:“不一定,也许还有个办法。” 齐凤栖的师父虽然觉得齐凤栖能活下来就好,但是齐凤栖这么好的苗子,这么毁了未免太过可惜。 阿瓷也听着精神一震,在场的人都看向他。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玲珑骨。” “玲珑骨,那个传说中神兽的骨头,其香可以提神醒脑,又可避虫蚁蛇鼠的骨头?”有人明显听说过发问道。 ------------ 第四十九章,本分 玲珑骨,阿瓷听着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不知道,自己拿的孙弦寂的那个东西就是玲珑骨,她这一个不小心,差点把齐凤栖害惨了。 几个人商量之后,决心齐心寻找玲珑骨,让齐凤栖先这样,回去之后这事和孙弦寂说了,孙弦寂立刻激动的说道:“玲珑骨就在我这啊。”激动的本来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孙弦寂的师父瞪眼:“玲珑骨怎么在你那里?” 孙弦寂说道:“这是我从一个商人那里买的,当时只是觉得其香提神,但是没有想到还有此妙用,我还以为那个商人和我说的都是在吹嘘呢。” 孙弦寂感慨道,说着就伸手向自己的怀里拿出来那个自己放起来的玲珑骨,想到自己那时候送给新安公主,新安公主转赠给苏陵陵的时候,苏陵陵明显的拒绝了。 但是现在看来,该是谁的还是谁的,一切的缘分妙不可言。 张毅结果孙弦寂递过来的玲珑骨,拿出来一看,大家都变了脸色,这哪是玲珑骨,分明就是一块鹅卵石。 孙弦寂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张毅看向孙弦寂:“徒儿,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他自己的徒弟他知道,他想自己的徒弟也有慧眼识珠的眼,怎么可能被一块鹅卵石骗了。 就看见孙弦寂吃惊的指着张毅手中的鹅卵石:“之前它不是这样的,拿出来大放光彩,晶莹剔透,还带着香味。” 张毅皱眉,思索一会道:“会不会是被谁拿去,偷龙转凤?” 孙弦寂皱眉,思索起来,想起来这个玲珑骨经过人的手中只有他和苏陵陵了,但是苏陵陵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要是想要她早就收走了,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错在哪里,但是现在一时半会也得不到答案。 孙弦寂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张毅伸手给他把脉,叹一口气,示意他休息,他现在的身体不宜太过操劳。 “我们在想想别的办法吧。” 孙弦寂皱眉,被张毅推着躺下,但是眉头一直皱着思索。 阿瓷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和个废物一样,只会拖人后腿,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地方,发出去召唤魔教人的信号。 她想知道魔教那边有没有苏陵陵的消失,那个少主不是喜欢苏陵陵,那么应该很关心吧,也想知道魔教的人知不知道玲珑骨在那。 等了很久,月亮都高高悬挂在树上面,阿瓷都失望的以为人不会来了,却见远处飞过来一个影子,阿瓷藏到树后面,屏息凝视,等待那个人说暗号。 但是那个人没有说暗号,只是拿出来腰间的牌子,那么一亮,阿瓷就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让自己入魔教的人吗。 阿瓷走出去,靠近他的时候见他一身黑衣蒙着脸,蒙的严实的什么也不看见,阿瓷觉得不对劲,心中留了一手,自己不说话,等他先说话,果然他开口阿瓷就觉得不对劲了:“叫我来什么事?” 阿瓷听出来这明显不是宋临照的声音,心中咕噜噜的转起来,不知道这个人是敌是友,但是无论是敌是友,阿瓷都肯定自己打不过他,只好先稳住他。 “属下想知道主人知道苏陵陵的消息吗?” 那个人蒙着脸看向阿瓷,阿瓷明显感觉他的目光不带着善意,想他应该也不了解自己,阿瓷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漏出来怯懦,自己很快就死了。 只好装作恭敬但是不怯懦的样子看着他。 和他对视一会,他才半信半疑的收起来视线:“问这个干吗!” 口气明显的不悦,阿瓷低着头,想着怎么回答他,明显不能和之前准备的台词一样了。 等了一会那个人明显有点不耐烦,看向阿瓷,目光带着杀意,阿瓷不慌不忙的道:“是这样的,这边达摩的首座来了,还有药谷,现在江湖上有点头目的都在这里,但是达摩的人很重视苏陵陵,所以在想尽办法寻找苏陵陵。” 阿瓷这货模棱半可,隐约透露出来重要的信息是这里的高手很多,很多人找苏陵陵不是她找,更深一层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扳倒他们。 那个人眯起来眼睛,审视的看着阿瓷,阿瓷心中有些发毛不知道自己赌对没有。 那个人点点头:“你很聪明吗?” 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阿瓷松一口气,手心里的汗都可以洗手了。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阿瓷若有所思,但是刚放松没有一会,阿瓷就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转过去,刚好看见宋临照。 宋临照阴沉着脸,显得异常可怕。 看着宋临照一步步的靠近,阿瓷只能呆站在原地,感受他给的压迫。 这时候,宋临照忽然勾起来嘴角:“很好,想不到最快得到结果的人,是你。” 对阿瓷的脸色多了一些赞赏。 阿瓷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低头恭敬的样子:“属下不敢。” 宋临照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看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说道:“他再来就把他引诱到,向南一里外的地方,如果带着人来,那就在这里了结!”宋临照说的格外的阴狠,看着那个离去的方向都带着毒辣,眼神好像一把刀一样,要杀死那个离去的人。 阿瓷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点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斗起来,就是那边的人得利,所以阿瓷松一口气。 回去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忘了自己根本没有打听玲珑骨的下落,也没有问道苏陵陵的下落。 在齐凤栖门外停下来,听着里面传来的安慰声,阿瓷觉得自己的罪责深重,还是没有推开门进去。 想到那天的那个小偷,还有梁红,阿瓷忍不住去找武林盟主确认,但是武林盟主正忙着呢,那有空搭理她,她只好一间一间的停尸房找。 终于在一群人中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少年面如玉,但是没有一丝血色,周围的人也一样,但是在这群尸体中,他的样貌格外的突出。 阿瓷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绝望,深深的笼罩她,这是来自死亡的气息。 阿瓷第一次清楚的感受死亡,也许她现在才知道,何为死亡。 不敢相信的走进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好像前天还和她说笑,缠着她,偷荷包,今天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面色苍白。 阿瓷慢慢的走进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冰凉一片,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少年的身上,阿瓷有些惋惜,有些庆幸,如果今天是齐凤栖躺在这里,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活下去。 替这个少年的大好年华惋惜,虽然他的价值观有些扭曲,但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月光冰冷的透过门窗照进来,照着这些面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躺着的人,在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个温柔的少女,在抚摸一个少年的脸庞。 画面有些诡异的美丽,但是还是美丽的,有时候一些美丽的东西,是出自于绝望的安详。 那个黑衣人一路飞奔来到自己的总部才摘下来脸上的面罩。 进去的时候,脚步快的看都看不清。 一个黑衣人正坐在房间里品茶,茶飘出来丝丝缕缕的烟,烟带着茶独有的香气。 在烟雾朦胧中看着他的脸,觉得都柔和起来,但是那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一下子跪下去:“主上,达摩药谷等人的首领都在广陵。” 那个人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上茶:“废话。”好像在说家常话一样,没有一点的生气,这个人向来就是这样,就连杀人的时候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一样。 “广陵林福客栈。” 跪在地上的人接着回报,那个人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挥手示意他下去吧。 地上的人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意外,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意料之中,主上之所以为主上,是因为没有人能摸透他的心思。 恭敬的退下,这样想着,但是当看到暗处出来的影子的时候,他又收回了这个想法,不还是有人能摸透他的心思的。 那个人从黑暗中,穿着一身白衣,和黑衣相衬托,两个人那么一站,还真有点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但是,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比黑白无常可怕多了。 “你想怎么做。”黑衣人倒上一杯茶,茶丝丝缕缕的香气传到那边人的鼻子里,那边的人深吸一口气,毫不客气的拿起来黑衣人刚沏好的茶,只是放在鼻子上闻。 黑衣人不慌不忙的又沏了一杯茶,但是隐约感觉带着点无奈的味道。 那个人端着茶坐下来,把茶放好,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还能怎么办。” 黑衣人端着茶看向他,两个人刚好对视,达成了一种默契。 斗智斗勇的活吗,向来是那些心思诡异的人最爱做的东西,他们那些做下人,只用听着吩咐就行了。 有时候造反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个跳梁小丑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愿意造反,这种被人看笑话还要搭上自己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干。 ------------ 第五十章,苏燕笙的到来 苏陵陵日夜带着这个封闭的黑屋里整个人都变得压抑起来,出也出不去,看也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的,比那时候被青玄劫走的时候更加绝望的感觉。 每天就是从门缝和上面的小窗口透出来的光和黑暗,来告诉她天亮天黑。 就算是牢犯也有几个人一起呢,现在只有她自己,她才知道,自己也不是个那么闷的人。至少有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不回应,自己内心还是开心的,至少那样还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个身段婀娜的美人,青丝半遮面半靠在床上,浑身透露着颓废的气息。 这幅画面不可谓不诱人,不动人,如果此刻有个人容貌俊美的男子,伸手,帮她弄好凌乱的发丝,漏出来那张绝美的脸蛋,两个人相凝视就完美了。 但是此刻这个封笔的密室,没人会从外面打开门,她一个人也从里面打不开这个门,只能被困在这里。 齐凤栖依旧没有醒来,孙弦寂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更对不去齐凤栖,阿瓷神出鬼没,但是情绪低落。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几天后,苏燕笙的到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孙弦寂带着伤去迎接,苏燕笙不知道孙弦寂身上有上,因为孙弦寂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一下子报上去,差点把孙弦寂扑到,好在孙弦寂稳住了。 “孙大哥,我想死你。” 孙弦寂的脸色苍白,还是不忘安慰苏燕笙:“我也想你。” 旁边的张毅看的皱眉,想请这个人离开自己徒儿的身上让自己的徒儿好过一点,但是却看见孙弦寂悄悄朝着他打手势。 事情还没有完,延沼也跟来了,看见自己的主子被别人抱着,当然不乐意特别是脸色那么苍白的情况下。 “你勒到我家少爷了。”延沼着急的上去想要分开他们,苏燕笙闻言,才松开,看见孙弦寂脸色苍白,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脸的不好意思。 “孙大哥你没事吧?” 孙弦寂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小姐呢!”流苏从人群中窜出来,四下张望都不见苏陵陵的影子开始着急起来,不是说苏陵陵就在这吗,怎么到了地方还没有呢。 当下变得有些着急,眼睛都红起来。 延沼一看见流苏就变得异常的兴奋,但是看见流苏红了眼睛,又不敢上前。 孙弦寂听见她喊自己小姐,在看流苏觉得有些眼熟,才想起来,这是苏陵陵的侍女。 苏燕笙也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忙看向孙弦寂,却见孙弦寂满脸的内疚,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苍白的吓人,旁边的延沼看见担心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孙弦寂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却被旁边的张毅打断:“别勉强了先回去休息吧。” 孙弦寂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点点头,苏燕笙担心的看着他,还是让他先离去了,他是代表朝廷来的,此来除了寻找自己的阿姐,还有很多事情,比如,刚来到的武林盟主,需要寒暄。 但是他年纪还小,那懂得什么客套,也只是个了他一个问候,就开始切入正题。 武林盟主看他年纪还小,心中觉得朝廷派这么一个小年纪的人来,不是看不起他就是不重视这件事,但是这件事还是不被重视的好,所以,也没有多在意苏燕笙的态度,邀请他去自己的家中,相谈。 这么一来,就剩下一行下人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延沼没有跟着孙弦寂走,而是看见流苏红着的眼睛满心的心疼,走过去想要安慰她。 流苏看向延沼满眼的无助:“怎么你们少爷还在,我们小姐就没了呢!” “你先别着急,你们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流苏哭的鼻子都红了,延沼忍不住伸手帮她擦干眼睛上的泪水。 流苏一双大大的眼睛少了往日的俏皮,让延沼意外的心疼,延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是知道自己不想让她这么难过。 孙弦寂回去的时候,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怎么给苏燕笙交代,自己没有保护好苏陵陵,想到当时的情况,齐凤栖宁愿牺牲自己保护阿瓷,自己却没有再次站起来保护苏陵陵。 只是因为当时自己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看见苏陵陵朝着自己使眼色,好像是在让他躺下不要动,但是自己怎么忍心看着她被人带走呢。 更何况齐凤栖那么护着阿瓷在先,自己就更不会允许自己怯懦了,但是他看见她给他的口型。 是希望,他看懂了,所以带着不甘心,躺在使了懦夫的手段,他无法忘记当时她走的时候是笑着走的。 孙弦寂不得不说,自己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敬佩,更甚于对于阿瓷的爱怜,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开始有点折服于她的坚强,和她的大局观了。 也许父亲让自己娶个这样的女人并不是坏事。 孙弦寂忽然想,这么折腾下来,苏陵陵的名声很可能就没有了,如果苏陵陵嫁不出去,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所以,他想等到这次苏陵陵回来,他可以再次像她提亲,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 他坚信苏陵陵一定会回来的,那么坚强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消失呢。 想的太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到再次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晚风拂柳,流星坠落,一切没的妙不可言。 正是宴会的好时候。 武林盟主一直没有款待大家,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朝廷的人也来了,决定在广陵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大家。 很多人都受邀了。 广陵依旧繁华,没有因为那天的屠杀减少一点,说到底那群人只是一小部分的人罢了。 阿瓷漫漶心事的穿梭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初次来的好奇和激动,现在她的只有满腔的忧愁。 愁,本是离人心上秋。 不知道那边的人来了没有,但是不论怎么样,她还是得去偏远的郊外,等待着局中局的到来。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破坏这次的宴会,所以只好先相信宋临照。 独自站在郊外,面对着月亮,阿瓷不禁想,当时貂蝉拜月,是否和她现在一样的心情。 她现在也是走投无路只能靠这轮生存多少年的圆月亮保佑,保佑那个人平安无事,保佑自己没有拖累他。 一个人最大的成功不是经历多少事,成为什么人,而是不做被人的累赘,至少阿瓷现在是这样想的,不想齐凤栖为自己所累。 晚风从温柔变得冷冽,阿瓷觉得自己身上都被吹了冷了,终于看见不远处的树枝动静,闭上眼睛侧耳倾听,朝着暗处摆出来五个手指,意思是准备。 等到远处飒飒风越来越近的时候,阿瓷深吸一口气,看着降落下来的身影,恭敬的朝着那个人的一附身,行礼。 “主上。” 本来阿瓷和宋临照是准备演戏看他们什么把戏的,但是来人明显不打算演戏,大晚上的不穿夜行衣而是一身白衣。 “谁是你主上。”声音好听的如同河边的青草,让人不自觉的放松自己。 阿瓷皱眉,抬头就看见一张美丽到雌雄莫辩的面孔,但是他喉咙的喉结明显出卖了他的性别。 那个人皱眉好看的剑眉不耐烦的看着阿瓷。 “说吧,宋临照呢,我可没心思和他玩什么把戏。” 阿瓷心中一跳,他知道宋临照就在暗中,心中有个不好预感,好像自己有促成了什么坏事一样。 身后传来压迫感,阿瓷看过去,就看见宋临照阴沉的脸,嘴上还挂着恶魔的笑意,两个人一个来自深渊的地狱,一个来自九天的天堂,而阿瓷,就夹在他们中间。 那个人白衣青年也勾起来嘴角,直直的和宋临照对视,阿瓷识趣的让开走到宋临照的身后,才发现白衣少年身后站了不少人,而宋临照身后只有自己,似乎气势和人数上就已经输了。 但是阿瓷知道,宋临照的人都在暗处。 “可否单独谈谈?”那白衣青年先开口,声音还带着笑意,怎么看都是好人的模样,阿瓷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宋临照这样的魔头搞到一块去。 宋临照审视的看他一眼,但是随后就摆摆手,示意阿瓷退下,同时也示意暗处的推下去,明显这个青年已经知道了他埋在暗处的人。 那个人笑的依旧风轻云淡,看到自己旁边的人一样,那些人就一下子退走了。 茂密的树林只剩下两个人了。 那个人先走进宋临照,宋临照也没有躲避,趁着月光他的的侧脸美的不可思议。 “我没空废话了,现在是一起对抗他们的时候,现在他们在很显眼的位置,一句话,要不要联手。”开门见山,没有一句话废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 宋临照冷哼一声:“我的人你都弄走了,现在给我谈合作!”说完浑身就带着杀气。 周围的树叶都飘起来了。 那个人一看,立刻撤开几米远:“真是个疯狗。”感慨一句,觉得这必买卖是谈不成了。 ------------ 第五十一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个青年显然无心和他争斗,推开之后就准备走,谁知道一大批的人忽然出现他面前,冷笑一声,宋临照的身后也出现了一大批的人。 青年转脸看向宋临照:“那个女人对你这么重要?” 宋临照冷笑:“不止那个女人,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对我一样重要!”说完,那个青年就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一阵风划过,接着转脸就看见之前站在他面前叫他主上的人此刻正拿着剑刺向他的脖子,只差那么一毫米,但是他毫不畏惧的抓住了那把剑,那把剑没有在继续,他的手也没有流血,阿瓷还在震惊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内力排山蹈海的压向自己,自己不堪负重,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飞向不远处的地方。 阿瓷身后的人立刻开始动手,一个个刀剑乱舞,但是青年游走在这些刀剑中,视若无物,好像在里面漫步一般,不一会就出去了。 接着那些人好像定格一般动也不动,随后,青年站在不远处回头,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那群人全部倒下了,阿瓷在不远处,捂着自己疼痛不已的胸口看向那边已经倒下的魔教的人,和那边宋临照还在缠斗的人群,谁胜谁负已经在明显不过了,阿瓷深吸一口气,想要缓解自己的疼痛,伺机逃走。 但是她觉得只不过一刻的功夫,那个宋临照好像会移形换位一般,一下子就到了那个人的面前,他的人也一下子全部倒下,一切发生的太快,阿瓷无从适应,只是看着他们打斗,觉得好像只是在看两个影子在缠斗一般,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们的身影在移动。 阿瓷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逃跑的好时候,谁知道自己刚一动,那边的人一嗖一下子飞的无影无踪,阿瓷惊叹的时候也松一口气,但是刚松没有多久,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枝在晃动接着就看见,两个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近,阿瓷看的是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但是不等她过多的犹豫,那两个影子一下子又没有了,但是他们刚才所在的树木却碰的一下子倒下去了。 倒下去的还不止一棵。 阿瓷觉得自己在不走,倒下去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提起来那个引以为傲的轻功,但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轻功在他们面前不过是小儿科,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阿瓷刚起身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就听见耳边有个声音说道:“你不是也在乎她吗,我让你试试失去的滋味。”说着阿瓷就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 “哼,你杀啊,你以为我会怕吗?”宋临照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停手,一下子一下子的打像那个人,根本不顾及阿瓷还在前面那个挡着,那个人皱眉,向来是自己想错了,带着阿瓷和宋临照打斗费劲,干脆一下子把阿瓷扔出去了。 阿瓷本来就内伤了,这一下子又被扔出去了老远,还撞到了树上,一口气喘不过来,一下子就晕死过去,嘴里还呕出来一口鲜血。 那两个人的打斗还在继续,移形换影,根本看不见招式,捕捉不到什么,要是有江湖的老前辈在这里看见这一幕怕是死而无憾了,但是这一幕很少被人看见,阿瓷看见都觉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速度了,她也有点相信世界上有神仙了,但是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们的武功太高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月亮似乎都腻味了一切,看着都有些瞌睡,风也吹不动树叶了,树林中,一边一个人,从高空落下,要是凡人看见,还以为是天仙下凡了,更何况两个人一个长得比一个俊美。 一边落下去一个,宋临照负手而立,那个人也是高昂着头颅看着宋临照的眼光多了敬佩:“真是后生可畏。” 宋临照不屑的冷哼一声:“就你这样,还打算拦着我?” “我这样..不及他十分之一。”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惆怅,那雌雄莫辩的面容,此刻看起啦,竟然像是那少女待嫁的面容,带着丝丝的惆怅和向往。 宋临照看的皱眉,看来他们的门派和自己的门派一样,都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物。 那个人看向宋临照,说道:“我们在这里做这些,逍遥的可是那些我们的对头。” 宋临照眯起来眼睛,看着那个人,带着几分审视:“你此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和平谈判。 “我说了,合作。” 宋临照开始考虑起来。 苏陵陵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带了几天了,晚上的这个地方,更是暗无天日,没有蜡烛,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苏陵陵躺在这个暗室唯一有的小床上,看着黑暗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心中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事在发生了。 另一边,男人端起来茶,送到嘴边,看着旁边跪着的人,其实他那犹如死神的气质和这茶水一点也不搭配,但是他这个人,就是爱极了茶,什么时候,都不忘不慌不忙的喝茶,好像茶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样。 “该行动了。”轻飘飘的说出来这一句话,就看见那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男人的嘴角勾起来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这个黑暗中更加可怕。 让人看了更难受。 广陵的闹市开始平静了,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就算是那夜夜笙歌的青楼此刻也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和满足的喟叹了。 酒楼今天才关门,关门的时候,刚走出去两个酒鬼,两个人皆是醉眼朦胧,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在说着些什么。 两个人都不认识回去的路了,走路也摇摇晃晃,众人皆以为朝廷来人了,又到了广陵就可以放松警惕,但是事实呢。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入阴暗的小巷中,他们的背后出现一个黑影,走向他们,他们却一点擦觉没有,随后一声尖叫都没有,只有鲜血喷向着夜色,想着那轮皎月。 两个人软软倒下去,却也没有看清楚杀自己的人,甚至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之前从酒楼走出去的,精神抖擞,没有滴酒不沾,但是在江湖却颇有信仰的人。 这个人已经白发苍苍了,此刻也是经过那场宴会无比的兴奋,但是神智却无比的清醒,脚下生风,想快点回去休息。 但是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暗影,那个人明显擦觉到自己的背后有人看过去:“谁!”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一个冰冷的刀,根本来不及反抗,嘴巴被捂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眼睛甚至还停在刚才惊疑的时候。 月黑风高,正是一个难忘的杀人夜。 宋临照点点头:“前提是你把那个人放了。” 那个人也点点头,她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更好的约束住青玄,而是为了达成这笔交易,武林,这一届必须鸡犬不宁,武林盟主的位置,只能他们的人来做,不然,谁在,谁死。 宋临照勾唇讽刺的一笑,自己这么英明的人到头来还是被算计,被利用了,真是深深的不甘心,但是还是吹动自己的口哨。 接着就看见不远处的树叶考试晃动,不停的晃动,像是什么在成群结队的出发,朝着那个高高的城墙,紧闭的城门。 那个人勾唇一笑,道:“到头来不还是这样吗,知道这样,何必和我打斗呢。” 宋临照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不远处的城墙奔过去。 那个人也提起来自己的脚步,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还有很多人已经回到原来的客栈了,或者一些德高望重的,此刻正在武林盟主的房子里。 客栈已经紧闭的窗户被悄声无息的撬开,接着那么小的窗户,就开始陆续的进去人人只有影子可以看见。 宋临照站在这个客栈下面,负手而立,他身后立刻出现一个白色影子:“真不愧是暗影门,一个个人,只能看见影子。” “过奖,过奖。”那个人谦虚的回答道。 宋临照看向他觉得他真的是厚脸皮,好话坏话听不出来,但是夜说漫长也是漫长,说是短暂也是短暂。 “我们的目标是武林盟主的府上。”白衣人看着宋临照说道。 宋临照苦笑一下:“真是,被人抓住把柄就注定要做最难的活了。”说着就提起来自己的身子朝着那边走去,走的时候,还发一个手势,不远处的地方呼呼啦啦的人跟着上去,白衣人看着这个排场,感慨一声:“呵~这么大的排场,还是真是附和魔教的高调。” 不想他们暗影门的人,向来生在暗处。 暗影门和魔教,一个躲在阴处的反派,一个光明正大在作乱的反派,两人反派向来不对眼,因为暗影门的人老是抢魔教人的生意,久而久之,魔教就和暗影不对盘了,但是此刻他们却朝着一个目标进发,那么这个背后的指使者又是谁呢。 夜还漫长,月亮挂在那个高高的空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 第五十二章,生息 尖叫声四起,孙弦寂松睡梦被吵醒,就听见尖叫声和求救的声音,着急的打开门出去就看见外面的一切好像如修罗地狱一般,到处都是鲜血,和那天在客栈的情况一样,孙弦寂想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他来不及思考别的,最重要的时候他的出去,他出去是小事他的师父和苏燕笙必须出去。 想起来苏燕笙那个小小的人,孙弦寂就着急起来,穿过屠杀的人群来到苏燕笙的地方,打开门就看见,苏燕笙就要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孙弦寂连忙走过去抓住苏燕笙的手:“快,跟我走。” 苏燕笙脸上还挂着泪水看向孙弦寂的眼光都变得害怕,瑟瑟发抖,抓住孙弦寂的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孙弦寂的力气一下子提出来,接着就被孙弦寂拉着拖走了。 外面的惨叫声和到处的鲜血更是吓得苏燕笙大气都不敢喘,但是这里面住的毕竟都是高手,死的都是一些没有武功的丫鬟下人,高手反应过来之后迅速结成一个队伍,开始对抗起来突然进来的人,孙弦寂在其中就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和苏陵陵的师父等人。 带着苏燕笙迅速离开战场,来到后门把苏燕笙送出去,抓住苏燕笙的肩膀逼他直视自己:“听着,现在你必须去这个衙门求救,快去。” 说着就推开苏燕笙,关上了后门,一下子就走向那边打斗的正厅。 苏燕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门被关上,铺天盖地的绝望卷上来,瞪大眼睛满是惊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就是江湖吗,什么事都是无常的,苏燕笙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尖叫,想起来孙弦寂刚才的目光,和刚才的话,就开始朝着前方奔走,但是腿已经软了,走了两步就摔倒了,一下子接触到疼痛,苏燕笙清醒了几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中心的衙门跑过去。 慌慌张张的到了衙门,但是衙门只有两个瞌睡的官差,苏燕笙一着急,就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两个人看是毛头小子也没有怎么在意。 打扰他们睡觉,其中一个人很不耐烦的说道:“没有事就感觉的滚,滚滚滚滚。”连续说了好几个滚,还推着苏燕笙。 苏燕笙更是着急,但是嗓子好像失去了声音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另外一个人看着苏燕笙这个样子觉得苏燕笙多半是真的有事指手画脚的,还满头大汗一脸着急,但是他也困,也不想多管什么闲事,等到那个人把苏燕笙轰到门外的时候,苏燕笙一下子推开他们,拿出来自己腰间的牌子,两个人一看苏燕笙腰间的牌子,立刻瞪大眼睛,哆哆嗦嗦跪下去,特别是刚才那个人。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海涵。”苏燕笙却没有理会那么多,急的眼泪都要出来又是比手画脚。 两个人都疑惑的看着苏燕笙,苏燕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快,带人跟我走!” 两个人瞪大眼睛不明所以,但是苏燕笙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两人急忙去找县太爷,县太爷醒来的时候很不耐烦,但是看见苏燕笙腰间的牌子,立刻清醒了,想要给苏燕笙行礼,苏燕笙却记得顾不得那么多:“别做那么多了,有多少人带多少人,跟我走!” 那个县太爷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被苏燕笙拉出去:“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吗?”县太爷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立刻问道苏燕笙,苏燕笙点点头。 县太爷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事情很紧急,就传令让人下去赶紧找来官差。 但是集合多慢了,先是找到所在的人之后,但是苏燕笙完全不满足,看着这么点人,觉得根部救不了那么多人的人,着急万分,急的不停的打转,那个县太爷有派人下去喊白天当差的人。 不一会就来了很多人。 苏燕笙看着几十人的样子,还有人没有穿戴整齐,想了想也就这样了。 “你让下去继续找人,这些人先跟我来!” “哎哎哎,好的。”那个县太爷急着应和着,让人赶紧给苏燕笙走,县太爷觉得苏燕笙这么急找这么多人肯定是大事,但是这里的衙门向来只是办案子,看这个样子像是要打仗的人,这些人会点武功的都很厉害的,叫去也只是压场子,县太爷忧郁万分,想了想还是让他们去,自己留下来。 当苏燕笙带着人,推开武林盟主门的时候,里面的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宋临照和那个白衣人正在围观,忽然看见苏燕笙带着一下子进来,那个人当下勾唇一笑:“搬救兵来了,我就说你的声势这么浩荡,办不了事吧。” 宋临照冷哼一声:“怕什么,不过一群草包罢了。” 孙弦寂脸上都是血,累的气喘吁吁,看着宋临照和那个白衣人的眼光都带着恨意,此刻的天已经快亮了。 “你们要是杀了他,京城一定会派人来的!” 孙弦寂朝着那边大喊。 宋临照和白衣人看见,在看看天色对视一眼,宋临照一挥手那群人立刻开始撤离,这些人也没有心思和他们缠斗了,一个个都累的不行。 等待宋临照的人都都走了,白衣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临照一眼也开始走了。 只不过眨眼功夫该走的都走了,这时候县太爷又带着人来,各个穿的都不是那么整齐。 宋临照看到这个架势冷笑一声:“各位都小心吧。” 说完也是一阵影子似得消失不见了。 鸡鸣响起来,天色已经是早上了,那个人县太爷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来的刚是时候,苏燕笙松一口气,一下子软到在地上,各位武林的人也是不堪的在地上粗喘起来,那个县太爷忙让人搀扶着他们回去。 还不忘巴结苏燕笙,苏燕笙被县太爷亲自搀扶着回去了。 苏陵陵一夜没有合眼,看着紧闭的门缝出现一抹曙光,不知为何松一口气,她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但是刚放松没有多久,就差一点就要进入睡眠了,就看见那边的门被打开了。 接着走进来一个白衣人,还是那么美丽风华绝代,只是脸色隐约有些疲惫的样子。 看见苏陵陵紧张的坐起来,笑道:“你不必这样,你紧闭的日子到头了,我是也来送你出去的。” 苏陵陵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就看见他站在门前让开示意她出去,苏陵陵半信半疑的穿上鞋子走到门前,不敢相信他让自己走,在看他一眼,他确定的点点头。 苏陵陵走出去,才发现自己是在湖边,周围的青草茵茵,湖水碧绿,一切美的不可思议,早上的阳光是柔和的,所以苏陵陵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不适应。 走在草上还能感受露水带来的湿意,苏陵陵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那个人走到苏陵陵旁边,苏陵陵又失去了看风景的心思,警惕的看着他,就见他很享受的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像完全没有把苏陵陵放在眼里,在享受着这美丽的风光,清新的空气,苏陵陵才慢慢放松警惕,但是还是那么半信半疑。 “你不必紧张,想要你的命,你早没了。” 那个人闭着眼睛,看都不看苏陵陵的说道。 苏陵陵想了想也是,他的强大,可以瞬间碾压她,所以他想要自己的命,自己确实早就没有了。 “你也是命好,有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喜欢你,护着你,所以你才可以每次都平安的出去,你是唯一一个从我们这次出去两次的人。” 苏陵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但是他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了。 “过去这个湖之后,就是森林,剩下的一切看你的造化了。”说完就转身要走向那边的屋子。 其实这个房间是他的,他非常喜欢外面的环境和屋里的阴暗,关上门就是黑暗的事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外面的景色多美,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善意恶意,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想法。 但是打开门之后,就是怡人的景色,美丽的风景,蔚蓝的湖水,美丽的天空,湖水中又鱼儿,天空中有鸟儿,湖边有茵茵青草,那时候自己可以感叹这个世界的美丽,可以觉得这是一个美丽善良的人,可惜洗涤自己的心灵。 苏陵陵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自由了,提起来多天没用过的轻功,脚尖点着湖水就开始走向不远处树木横生,充满未知的森林。 那个人的房门还没有关,看着苏陵陵像是被放出去的鸟儿一般翱翔在湖水中,不一会就淹没在不远处的丛林中。 勾唇一笑,眯起来眼睛:“何时,我也能那么自由。” 脑海中出现那个人端着茶水不惊不慌,不忙不乱的眼:“快了。” 闭上眼睛,把门关上,把床上的被子都扯下来,扔到地上,自己开始在这个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 第五十三章,救你 宋临照远远就看见那个飞在林中和鸟儿一样的人,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她的兴奋,搞的他都跟着兴奋起来,但是这个森林中可不适合这么乱飞,因为到处都是捕食者。 宋临照刚想着就感觉周围地还是动起来,看向不远处一个比他还高的黑熊正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他没有当回事,直接点起来脚尖朝着苏陵陵的方向飞去。 那个黑熊也看见宋临照一溜烟的没了,也放松了警惕,四肢放下来,继续寻找自己的猎物了。 苏陵陵当然不知道下面惊险的一幕就看见苏陵陵朝着一棵百年大树飞去,那颗大树上一个鸟窝,苏陵陵的脚尖一点,谁知道那个巨大的鸟窝就那么脆弱,一下子掉下去了,接着就看见不远处飞来一个大鸟,在天空中悲鸣着,朝着苏陵陵就攻击过去。 鸟的速度很快,那个爪子很尖,鸟的体型也很大,苏陵陵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鸟,只知道不好,感觉飞奔,但是那个鸟的速度岂是开玩笑的,苏陵陵没有武器在身上,只能跑,看见鸟过来,那个爪子眼看就要抓向她的肩膀,苏陵陵闪身一躲,但还抓破了自己的衣服。 那个鸟岂会善罢甘休。 不远处的宋临照看见的吓了一跳,看见那个鸟回头,手中运气朝着那个鸟就是一击,那个鸟悲鸣一声,一下子从空中落下来,苏陵陵感觉自己的背后一阵风,就看见那个鸟落到了地上,惊起来一地的尘沙,苏陵陵疑惑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吧?” 苏陵陵撇嘴,看向站咋自己身后的人,摇摇头:“是你救的我吧。”一语双关,不止是这个鸟上面还有那边的黑屋里。 宋临照点点头,看着苏陵陵的脸色带着眷恋和着迷,这次在看见,才知道自己多思念她,控制不住的想要触摸她,于是宋临照没有控制自己抚摸了苏陵陵的脸,苏陵陵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在摸自己的脸,当下吓得不行,一下子拍开,怒目圆瞪:“你干什么!” 宋临照尴尬的收回去自己的手:“抱歉,我没控制住。”虽然说这抱歉,但是目光依旧**裸的看着苏陵陵让苏陵陵很不舒服。 苏陵陵眯起来眼睛,知道他对自己有想法,孤男寡女在这里确实危险,那个鸟不知道何时起来了,又想朝着苏陵陵攻击,由于离的太近,宋临照知道提起来内力也得伤到苏陵陵所以一下子抱着苏陵陵滚快,苏陵陵以为他想非礼自己,在被扑到地上的时候,刚想发火就看见天空那个受伤的鸟儿不顾一切的朝着他们扑过来:“小心!”苏陵陵瞪大眼睛,想让宋临照起来,但是宋临照一下子没有躲开。 就那么被鸟抓一下自己,肩膀开始漏出来鲜血淋漓。 宋临照还压着她,随后一下子站起来,把怀里的苏陵陵推开,手上提起来一股内力,就朝着那边的鸟打过去,那边的鸟本来就受伤了,被宋临照的内力这么一震,一下子就倒下去了,死前还没有闭上眼睛。 苏陵陵没有心思管那个鸟,走到宋临照身边,看着宋临照肩膀上的伤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宋临照开心,看着苏陵陵,眼光带着欣喜:“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陵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但是看着他肩膀的伤,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心又不自觉的疼起来,想了想说道:“是的。” 宋临照开心的一把抱住苏陵陵:“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好像一个小孩想要得到糖果一样渴求着。 苏陵陵震惊,被他抱的喘不过气,但是转头就感觉到湿热,苏陵陵就不动了,她知道她下巴碰到的是血。 “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先处理伤口行吗?”苏陵陵皱眉安慰道。 森林中有血腥味就容易引起来骚动。 宋临照紧紧抱着苏陵陵不说话,看着不远处那个二米高的熊瞎子。 “不要动,一会靠树上。”小声的在苏陵陵的耳边说道,苏陵陵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接着感觉大地一阵震动,就觉得有尘土铺面而来,接着就腾空而起,被仍开,苏陵陵一下子飞跃起来,朝着不远处那个掉了鸟窝的树上飞过去,看见宋临照正和一个熊缠斗,那个熊的动作笨重,但是没一击都是致命的,苏陵陵的看的心惊胆战朝着宋临照大喊道:“不要打了我们快走。” 因为苏陵陵感觉他们已经被盯上了,不止这个熊,还有别的东西在暗处,在森林中,有血腥味就容易引来肉食动物,肉食动物里面其中就有狼和老虎。 但是狼是成群结队的往往晚上出现,老虎是独行的,出现的时候是饿得时候,但是现在熊都出来了,狼和虎还远吗。 宋临照是谁,听见苏陵陵这么喊,也知道不能喝它缠斗,一下子脱身到了苏陵陵在的大叔上,那个熊一看,就开始拼命的撞树。 那么大的树竟然被它撞的晃动。 宋临照到了苏陵陵在的大树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喊,明显的看见几双眼睛在远处的草丛中盯着他们。 搂住苏陵陵的腰,苏陵陵没有反应过来,就想那次一样被他带着飞起来了,这次飞向的不是树枝而是别的地方。 这次苏陵陵也不是那伤心的,而是担心,担心这个人的伤,刚才在树上的时候,苏陵陵看着那个地上破碎的鸟蛋才知道那个鸟为什么攻击自己,原来它的孩子让自己杀死了。 苏陵陵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的母亲也在,是不是也会这么伟大。 但是他们走的时候,那个熊显然就放弃了撞树,苏陵陵看见它拿起来地上破碎的鸟蛋吃起来,隐藏着的狼群也出现了。 他们的目的是不远处的鸟。 这一场悲剧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苏陵陵的心有些内疚,但是更多还是担心宋临照身上的伤。 “你放开我可以自己走。” “别说话。”苏陵陵在挣扎的时候,宋临照在她的耳边说了这一句话,温热很快被风带走,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苏陵陵停止挣扎,怕触动他的伤口给他增添负担,只能让他抱着继续走。 孙弦寂休息一下子忽然想起来阿瓷,师父他们正在交谈,但是自己却没有心思听,想了想好像一直没见她。 孙弦寂决定出去寻找但是找遍了府上都没有找到。 去了那个客栈,进去的时候发现安静的要死,都算了,都早上了还没有开门,孙弦寂觉得怪怪的,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柜台里面被杀的小二,孙弦寂觉得事情严重了,想起来阿瓷那个天真妩媚的嘴脸,立刻拼命的上楼一间间房门打开发现都是自己不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一个个都没有了声息:“阿瓷,阿瓷,阿瓷!”孙弦寂拼命的喊着,眼睛血红,好像要流出来东西一样。 等孙弦寂跑遍客栈都没看见阿瓷的松一口气,但是更是和疯了一样走在街上到处大喊着阿瓷的名字,大家都以为这个是疯子呢。 他走后没有多久,就有人进去客栈,发现没有小二,走进柜台看见里面的死人,立刻吓得屁滚尿流的出去:“死人了,死人了!” 接着阴暗的小巷子也传来类似惨叫,还有闹市中,围城一圈人的看着一个死人。 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青年看着熙熙攘攘样的人群,不断的传来尖叫,勾起来唇角:“哎呀真是抱歉,昨天忘了清理了。”虽然是这样,但是脸上却挂着兴奋的笑容,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这里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孙弦寂却没有空理会那么多,不知不觉出了城门跑到郊外,很快,就看见昨天宋临照和那个白衣人打斗的人,接着就看见不断的尸体,吓得不行,更是觉得阿瓷可能也死了,崩溃不行,接着在不远处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孙弦寂连忙走进,就看见阿瓷苍白的嘴脸,嘴角还挂着血,眼泪不自觉就流出来,想起来之前那个水中捞月给自己的人儿,想到那个和自己单独在一起害羞,却又想说话的人儿。 “阿瓷,阿瓷。”伸手小心翼翼的拍拍她的脸,发现还有温度,当下眼中有了希望,小心翼翼的莫向她的鼻子,发现还有声息当下开心的不行,一下子把阿瓷横抱起来,就朝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嘴脸还念念叨叨的:“阿瓷,你挺住,挺住,我一定会救你的。”这么一紧张,孙弦寂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是个大夫的事。 只知道抱着阿瓷去看大夫,守门的人看见孙弦寂刚才疯疯癫癫的出去,回来又抱着人,有疑惑但是看见他的样子也没有阻拦。 孙弦寂抱着在闹市中行走找着医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太阳已经放高了,初秋的天气,孙弦寂却满头大汗。一直盲目的在大街上寻找什么,终于有人看不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医馆就在你后面啊。” 孙弦寂道谢都来不及就朝着后面走去,看见医馆两个字开心的不行。 ------------ 第五十四章,赤鹰胆 被宋临照抱着不知道到了那里,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苏陵陵看见了不远处的城门和来来往往的人,苏陵陵皱眉,看见城门熟悉的名字在看向宋临照有些苍白的脸,难不了担心。 宋临照看着苏陵陵,勾起来一个笑容:“走吧。”他虽然说这走吧,但是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苏陵陵看着他的样子,问道:“那你呢?” 宋临照有些意外的看着苏陵陵:“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的问着苏陵陵,苏陵陵点点头。 “我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见苏陵陵一直盯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宋临照就知道她是内疚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本来以为苏陵陵会毫不留恋的走,但是现在看来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苏陵陵点点头还是不放心走了两步回头见宋临照还在原地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闪过不舍的念头。 “你跟我去吧,我带你去看伤。” 宋临照本来想说好啊,但是想想,这时候这个城市应该被自己昨天闹的满城风雨,和她一起反而拖累,摆摆手示意她快走:“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彼时,宋临照还不知道他昨天差点杀了人家的弟弟。 苏陵陵紧蹙秀眉点点头,回头就进了城门。 在艳阳高照的中午,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苏陵陵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听见自己周围的人声鼎沸,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这个念头在自己的脑海生根发芽,苏陵陵不自觉就多逛了一会。 此时,医馆内,大夫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皱眉给阿瓷把脉,孙弦寂在旁边看的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那个大夫收回去自己的手,说道:“不行,她是内伤,五脏六腑怕是都被震出来毛病了。大夫一脸的惋惜,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阿瓷。 孙弦寂皱眉,想说他是什么大夫,但是随后又想起来一件事,自己也是个大夫啊,于是一把推开这个大夫,自己给阿瓷把脉,把脉把脉还是不如不把的好,他发现这个大夫不是庸医,他说的是真的。 “你也会看病?”那个大夫狐疑的看着孙弦寂。 孙弦寂没有看他,满面愁容的点点头。 那个大夫看他这个样子,摇头叹息,想劝他早点准备棺材,但是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说出来,外面还有一票人看病,只能叹息着走出去。 孙弦寂看见大夫走出去之后,深叹一口气,看着床上的阿瓷,愁眉不展。 苏陵陵逛了一会才回到原来的客栈,却发现那个客栈让官府的人给封锁上了,一打听才知道里面的人都被杀了,杀手还不知道是谁。 苏陵陵惊疑不定,想起来自己的师兄他们,闹着要进去,但是官差怎么能愿意,正逢苏燕笙来看,苏燕笙皱着眉头看着贴上来的官差,对着他嘘寒问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么假。 “那个地方在闹什么?”远远的看见一个很熟悉的人影,在被几个官差拦住,苏燕笙好奇的问道。 那个刚才狗腿的官差看见立刻回答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非要闹着进去,这不被人给拦下来了,说不准她的亲信砸客栈,想进去看看。”那个官差猜测道。 苏燕笙点点头,慢慢走近那个人,越近,越觉得熟悉,直到离那个人三步之遥的时候,苏燕笙已经红了眼眶,那个旁边的官差一看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事,这时候就听见苏燕笙一声喊:“姐姐!” 苏陵陵愣住,不在闹了,回头脸上还带着泪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燕笙,你怎么来了。” 苏燕笙走进苏陵陵一把抱住苏陵陵,几日不见,苏燕笙的个头都比苏陵陵高了,苏陵陵平了平心智,回报着安慰他,她能感觉到他的激动和害怕,对于这个弟弟,苏陵陵还是疼爱有加的。 “我还以为..”苏燕笙靠着苏陵陵的肩膀哽咽的说不出来话。 周围的官兵一看特别是那几个刚才拦着苏陵陵的就开始慌张起来。 苏陵陵在苏燕笙怀里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师兄一下子推开苏燕笙:“燕笙,你见你的齐大哥了吗?” 苏燕笙点点头:“齐大哥现在正在府上呢。” 苏陵陵送一口气,苏燕笙看见苏陵陵憔悴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姐姐这两天也没有过好,让人家开路,准备和她回武林盟主的地盘。 苏陵陵在路上听着苏燕笙说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怪不得自己昨天一直心慌,想起来临走时候,宋临照有些心虚的面孔,还有那个白衣少年惆怅的面孔,苏陵陵觉得一切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彼时,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过,互相之间不认识。 苏陵陵到了府中,就看见自己的师父他们在大厅喝着茶,苏陵陵一下子甩开苏燕笙,飞奔过去,一下子跪在了自己的师父面前。 易圣被跪的一愣看向地上的人顿时热泪盈眶,周围的人愣住了,除了达摩派的人,但是听见苏陵陵接下来的话大家都明白了。 “师父,徒儿不孝。” 易圣颤抖着扶起来苏陵陵,眼中的泪水泫然欲下:“快,快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陵陵从地上起来,周围的师叔门也都围上来嘘寒问暖,寒暄了一会子,苏陵陵才想起来自己的师兄的事情,一问,易圣的泪水就忍不住落下来,告诉了苏陵陵齐凤栖的情况。 “玲珑骨?不是在孙大哥那里吗?”苏陵陵疑惑的问,这时候张毅出来告诉了苏陵陵那个玲珑骨是假的,就是一枚鹅卵石。 苏陵陵皱眉道:“不可能啊,我也见过那个玲珑骨,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绝对不可能是鹅卵石啊。” “你可确定,我见过那石头就是普通的鹅卵石无疑啊?”张毅也是一脸的疑问。 苏陵陵点点头问道:“孙大哥呢,让他在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陵陵这么一问大家才发现孙弦寂没有了。 这时候孙弦寂正在屋内给阿瓷想着办法,思来想去,只有想拿人参等昂贵的药材吊着阿瓷的命,想了想最补内脏的东西,想了想又想,才想到小时候在古书里看到的东西。 但是那个东西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孙弦寂也无从找起,只能继续翻书,或者回去问师父,想到自己师父师叔门都在,他们一定有办法,抱起来阿瓷,就急急忙忙的朝着那边的府中走去。 此时府中正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孙弦寂的去向,听得苏陵陵头疼,也是这时候孙弦寂抱着阿瓷出现门口大喊自己师父。 张毅一眼看过去就看见自己的徒儿横抱着一个女的朝着这边走过来,连忙走上去迎接:“你这是干嘛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孙弦寂看看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中却气质出众的苏陵陵,勾起来欣喜的微笑:“苏姑娘回来了。” 苏陵陵含笑朝着他点头一眼就看见他怀中的阿瓷:“阿瓷姑娘怎么了?” 孙弦寂闻言本来那苏陵陵回来的欣喜立刻被冲的一干而净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师叔们,你们看看怎么救阿瓷姑娘。”孙弦寂哭丧着脸带着求救。 医者父母心,张毅让孙弦寂想找个房间把阿瓷放下来,才给她诊断,诊断的时候,深情和那个老大夫是一样的,随后又换了一个人也是同样的神情,苏陵陵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跑过来围观,毕竟对于阿瓷她还是心存好感的,而且当时经历那么多,自己那么崩溃,她还没有放弃自己,带着自己,冲这个,苏陵陵也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几位江湖上的神医都纷纷摇头,孙弦寂也是哭丧着脸,顿时就感觉不好了。 就在气氛凝固的时候,孙弦寂忽热抬头问道:“师父你听说过赤鹰胆吗?” 周围几个懂得人立刻吸一口气,张毅也跟着吸一口气:“徒儿你不能乱来。” 苏陵陵皱眉问道:“赤鹰胆是什么?” 张毅叹一口气解释道:“赤鹰是生在悬崖最凶猛的鹰,据说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其胆有作为药材,是对内伤有损者最好的药,但是以往这种鹰不好捕捉,据说几年前出现过一只,我们门下不少人去,不过最后都坠入悬崖,了无生息。”说着,张毅和另外几个人都是满面愁容。 孙弦寂却来了精神:“师父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 张毅皱眉:“你这孩子这么这么胡闹!” “我和他一起。”孙弦寂有些震惊的看向出声的苏陵陵,苏陵陵的神色坚定,没有一点惧怕犹豫。 张毅叹一口气,嫌他们胡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们去,最后孙弦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求着他说出来地址,但是张毅不肯让苏陵陵在跟着去了,孙弦寂也觉得苏陵陵刚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不适合在跟着他犯险了,而且她也没有必要,她还有那么多在乎的人,比如门口愣住的苏燕笙。 ------------ 第五十五章,山巅 孙弦寂知道阿瓷拖不得,求自己的师父给阿瓷续命,张毅同意了,苏陵陵执意跟着去,但是苏燕笙在后面劝着,最后苏陵陵还是没有跟着。 最后孙弦寂自己出去,送行的时候把苏陵陵叫走单独和她说道:“陵陵,你先和燕笙回去,这里并不安全,让你的师父带走齐凤栖回去养伤吧。” 苏陵陵皱眉,疑惑,但是看孙弦寂的样子显然不想说更多,苏陵陵只要答应了。 苏陵陵回到地方看着苏燕笙有些怯懦的神情,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有些怕自己的,又好气又好笑。 “燕笙,我们明天回去吧。” 苏燕笙有些疑惑的看向苏陵陵,问道:“为什么这边的事情还没有抓到凶手呢。” 苏陵陵看着苏燕笙执着的神情,一时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这个事情,但是苏陵陵听到孙弦寂的劝告,怕在发生什么事情,自己死了没事,但是这个弟弟,还那么小,那么无辜,怎么能死呢。 月光照在青石板路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格外的长。苏陵陵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很诡异,两个还在继续行走,苏燕笙小心翼翼的看向苏陵陵,但是苏陵陵的神色冷然,苏燕笙知道自己很可能惹她生气,一时也不敢说什么。 最后走到自己的房前本以为苏陵陵不会停下来脚步但是她停下来了,很认真的看着苏燕笙:“燕笙,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真相的,但是不管如何,你今天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就走。” 苏燕笙被苏陵陵认真的神色吓住,想在说些什么,却见苏陵陵已经转身走了。 苏燕笙想到那天的屠杀,觉得那么多人的性命,怎么可能没什么呢。 觉得自己的阿姐太过残忍和无情,无法认同,但是他有无法反抗自己的阿姐,他知道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看见刚才阿姐转身有些憔悴又疲惫的深情苏燕笙不在敢给苏陵陵添麻烦,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地收拾衣服了。 苏陵陵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自己师父的门,看着里面还亮着灯,苏陵陵就知道自己的师父还在专研经书,虽然她不知道那些繁琐的经书有什么好专研的,但是自己的师父就是个书痴,而自己的师兄,就是个武痴,想到齐凤栖,苏陵陵的脸色又暗了。 门被打开,易圣看着门前自己的得意爱徒笑眯眯请她进去:“陵陵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显然他也看见苏陵陵脸上的疲惫和憔悴了。 苏陵陵也不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让自己的师父带着众人回去,本来以为自己的师父会反对,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师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深思,深思一翻过后叹一口气看向苏陵陵。 “这个事情,其实我已经在考虑了,看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也该回去了。” 烛火忽明忽暗的照射着他的脸庞,苏陵陵发现自己的师父是真的老了,虽然还是那么慈眉善目,但是明显胡子白了,眉毛也白了,脸上的皱眉也多了。 这些年这个师父自己的父亲更想父亲照顾着自己,教自己东西,苏陵陵深深感慨起来。 “师父,不要多想了,只是带着师兄回去更好,毕竟如果把师兄送回去,那个年迈的母亲...”说道这里,苏陵陵不忍心在说下去,想到自己师兄的那个母亲,苏陵陵的眼眶又开始红起来,她不是个脆弱的人,但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难免变得脆弱起来。 易圣叹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苏陵陵点点头,易圣安慰了苏陵陵一番,苏陵陵才勉强没有哭出来,不想在打扰自己的师父只能告辞,毕竟她是真的累了。 月光已经明亮,孙弦寂不知疲惫的策马走在路上,惊起来多上尘土,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眸此刻已经染上了血色。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快快。 这个念头让他不眠不休,第二天早上终于到了师父说的山谷,这里的气候宜人,风光美丽。孙弦寂纵使一夜没有休息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这里的风景,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这里依旧是秋天的期货,让人忍不住呼吸,感受大自然的美好。 树还青着,花香着,鸟儿还歌唱着。 孙弦寂把马栓到树上,就开始走进这个山谷,扒开眼前的草木,一开始是没有路的,但是走的人多了,就自然成了路。 一步一步惊动了草和里面的小动物。 忽然孙弦寂听见周围有声音响起来‘丝丝丝’的甚是吓人,孙弦寂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就看见不远处一个蛇正摇着尾巴吐着芯子看着自己。 孙弦寂松一口气,一伸手那个蛇就到了自己的受伤,拼命的挣扎,但是手上一用力,那边就老实了,抓蛇抓七寸。 若不是时间紧迫,孙弦寂正想收了这个蛇,但是最终还是扔到远处放生了。 蛇有很强的复仇心,但是孙弦寂并没伤它,它只是狼狈的逃走了。 这个山的山巅就能看到那个鹰的巢穴,孙弦寂勾起来嘴角,有些困倦,最后闻见了一股花香,一头摘下去了。 躺在茂密的草丛中就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好在周围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了,不然他这样还真的是危险的狠。 苏陵陵天一亮就和自己的师父告别,带着苏燕笙走了,苏燕笙来时带来的人走的时候,没有跟着几个。 苏陵陵叹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怎么想,会让苏燕笙来这个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 苏陵陵刚走没有多久,达摩的人也跟着告辞了,武林盟主再三挽留都没用,达摩的人执意要走他也没有办法。 其他的门派见有人告辞了,一个个也跟着走了,只有药谷的人最后还是走了一部分,只留下来张毅。 张毅是想着自己的徒儿回来以后还得走那么远会自己的门派,心生不忍,想他也去不了几日,才停留在这里照顾阿瓷的。 孙弦寂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蟋蟀的叫声,孙弦寂摸摸自己的脑袋:“我怎么睡着了。”抱怨一句,但是想了想晚上正是偷袭的好时候,说不定晚上那个鹰更好偷袭呢。 但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自己在视野上面就吃亏了,想了想随后一拍脑门:“你看我这个记性!” 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一个瓷瓶,倒出来一个白色的药丸,自己吃了,揉揉自己的眼睛,没有多久就能看见周围的环境了,他吃的是一个自己师门研制的药丸,吃了之后晚上能看见东西,但是一棵药丸只能撑一个时辰,药材还非常珍贵,自己的师门的人就没有把这个药拿出去过。 孙弦寂算了算自己运气来轻功上山的话应该快。 当他提起来内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力变得非常充沛,之前受的伤好像也不翼而飞了,走起来路更是有如神助。 孙弦寂有些奇怪,想了想自己睡着的时候似乎闻见一股花香,然后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而且自己现在的内力充沛的好像用不完一样。 古有在梦中学武功,以前孙弦寂很奇怪,现在孙弦寂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了。 这样想着,不知觉就到了山巅,本来以为要等这个药效差不多过去的时候才能到,但是现在好像用了一刻钟,孙弦寂觉得自己真的遇到神仙了,才能跑的这么快,到了山巅。 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却是一无所获,接下来想想,老鹰似乎都爱把家安在悬崖上,这样能让别人不是那么轻易的找到。 孙弦寂想着就慢慢的走进不远处的悬崖,看见地下一阵阵冷风划过,似乎还有黑色的云彩在飘着,孙弦寂打了一哆嗦,心想还好自己不恐高。 在悬崖的壁上找着巢穴,不一会终于看见正下方一个很大用土做的鸟巢,里面睡着一个一动一动的东西,被石头挡着,孙弦寂有些看不清楚,想了想还是先找到东西,把这个东西吵醒,然后引到下面,防止它逃跑。 心中有了思路,坐起来也清晰不少,开始在周围照着石头,刚好找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孙弦寂开心的拿起来朝着底下的老鹰巢穴丢下去。 那个老鹰被石头砸中了头立刻惊醒了,四处张望着,孙弦寂看见他动了,立刻朝着他大喊起来引起来他的注意力“哎~这里!” 那个老鹰立刻腾空而起,张开了翅膀,一个翅膀就得有一人多,两个人翅膀一起张开,比孙弦寂不知道打了多少倍。 孙弦寂被它翅膀带起来的风煽出去了几米远,看向那个老鹰,盘旋在天上,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鹰,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正在感慨的时候,那个老鹰就朝着自己飞过来,孙弦寂赶紧朝着下面跑,那个老鹰离地面三尺高的时候地面的东西就会被它翅膀煽的风卷起来,甚是可怕,比一般的人的内力更厉害。 ------------ 第五十六章,奇遇 任何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技能就像是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技一样。 孙弦寂跑的飞快,虽然体型小,但是速度快不一会就和那个老鹰拉开了距离,孙弦寂松一口气,没有想到这个老鹰这么庞大,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它的对手,这都不说,自己的内力和它的身形比起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孙弦寂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前辈死在这个老鹰手上了,为什么这个老鹰这么难见了,这么大的老鹰要是数量多了,岂不是成灾难。 孙弦寂跑的气喘吁吁,眼看那个老鹰就要过来,孙弦寂从自己的袖子里面发出去两个暗器,却都被它带来的风卷的不翼而飞。 就见那个东西朝着天空一声长啸,就要朝着孙弦寂啄过来,孙弦寂想这么一味躲着不是办法,于是拔出来自己的剑朝着那个老鹰打过去,但是别看那个老鹰的身影庞大身躯却灵活的很。 一下子躲开了孙弦寂的剑和孙弦寂同时发出去的暗器。 那个老鹰的翅膀一动就卷起来风,风沙迷的孙弦寂眼睛睁不开,但是心中判断了他的动静却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而起,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睁眼眼睛,反手就是朝着那个老鹰刺一剑,孙弦寂感觉自己刺中了一下子被那个老鹰甩开,当孙弦寂看着下面的时候,发现下面是腾空的,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甚至本来的悬崖石壁都离他很远。 孙弦寂提起来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的更轻,踩着空中强劲的风朝着那边的石壁艰难的挪过去。 但是那个老鹰被伤了翅膀,那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朝着孙弦寂又猛烈的攻击过来。 和动物打斗最好的办法就是生在智商。 它以为孙弦寂也会飞,谁知道孙弦寂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看见那个老鹰过来,飞快的靠近它,一下子翻身到了它的身上,骑在他的脖子上,那个老鹰开始拼命的挣扎,在空气各种姿势飞行,嘶鸣着。 但是孙弦寂就是牢牢的抱着它的脖子不松手,等到看清楚它飞在地面的时候,朝着他的脖子就是狠狠的一剑,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脖子。 那个老鹰,再也啼叫不出来,眼中满是不甘心和愤怒,翅膀又扑腾了两下,孙弦寂心道不好,眼看就要坠入悬崖,孙弦寂不想失去这个老鹰,也不想掉到悬崖下面,只要拔出来剑,刺穿石壁,一手抓住老鹰的翅膀。 但是剑能撑住他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还有那个大个老鹰,他持续的下滑着,孙弦寂知道自己必须有个取舍,想了想刚想松开老鹰的手,剑就从石壁滑落了,一下子孙弦寂在空中漂泊。 他没慌,飞快的把老鹰提起来,垫在自己的下面,提起来一口气,保护着自己的身体,这样可以尽量的减少伤疼。 但是他的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落地的时候,抱着老鹰落到了几个树枝上,有了缓冲,落下去的时候,没有一点疼痛,因为老鹰还在下面给他垫着背呢。 孙弦寂松一口气。在老鹰身上气喘吁吁,休息一会,满头的汗还没有消失就从老鹰身上翻身下来,下来的时候,孙弦寂不得不感慨这个老鹰的庞大,简直不能为鹰了,简直就是雕了好吗! 孙弦寂目瞪口呆,心想就算是没有这个大叔的缓冲,这个东西也摔不烂吧。 这么大的东西想必也是有了灵性,要是为了阿瓷,他不会伤害这么大的东西,叹一口气,走到那个老鹰的旁边给它行了一个礼,然后就把它翻过来,朝着它的心脏刺过去,孙弦寂想,这个家伙的全身都是宝啊,带回去说不定脸齐凤栖的伤都可以救好。 就在孙弦寂兴高采烈的剥着老鹰的时候,周围忽然狂风大起,风沙逼得孙弦寂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眼睛,但是耳朵还能听见。 只是听见呼啸的风中一个非常稳重,底气很足的声音说着:“谁杀了老夫的雕儿!” 随后周围的风消失了,孙弦寂拿开袖子就看见眼前一个老人,白发苍苍,白衣白眉,白胡子,都看不见脸了。 但是他站的很稳,一看就是内力充足。 孙弦寂收回自己的剑,满手血腥的朝着那个人行礼:“前辈。”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看他这个样子,称呼前辈准没有错就对了。 而且刚才那个股一看就是他带来的,他带来的肯定是内力很深厚,自己不用想也打不过他啊。 “是你杀了老夫的雕儿吗!”他说的很生气,口中都带出来一股风,吹乱了孙弦寂本来就乱的头发。 孙弦寂点头:“前辈,多有得罪,在下不知道这是前辈的雕儿,但是在下杀它是为了救人!” 那个人皱眉,长长的眉毛跟着一动:“为了人的性命就要伤害老夫的雕儿吗!真是岂有此理!”说着就吵孙弦寂瞬移过去,孙弦寂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一下子打到在地上,疼的浑身都好像散架一般。 那个老者皱眉眉头看着孙弦寂在地上翻滚:“你这样的货色,竟然还敢杀我雕儿。” “前辈,在下真的不是有意的。”孙弦寂在地上疼的要死,知道他肯定是用了内力,就算是用三分也够他受的了。 那个人不屑的冷哼一声,看着孙弦寂还算是谦虚,走到那个死去的老鹰面前,一下子从它的胸口掏出来一个血粼粼的东西,蹲下身子就抓住孙弦寂的脸,打开他的嘴巴。 孙弦寂不知道是什么不想吞下去,但是那个人打了一下他的后背孙弦寂就控制不住自己吞了下去。 随后全身上下,就连手指头都跟着火辣辣的疼,孙弦寂先是疼在地上翻滚,想要别人给自己一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但是那个人依旧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孙弦寂在地上翻滚。 随后孙弦寂疼的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个人等了好久,孙弦寂还是一动不动:“真是脆弱的生命,只不过给你补了一下就补死了吗?”说着蹲下来身子,就要探孙弦寂的鼻息,谁知道,一直没有动静的孙弦寂,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那个人反应过来立刻要睁开,但是孙弦寂死抓着不放,一下子伸手要掐向他的脖子。 那个人立刻用自己没有动的手挡住孙弦寂的这一击,并且挣开了另外一个手,和孙弦寂拉开了距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施展轻功的时候,只能看见白色的影子。 孙弦寂也是成了一个影子,朝着那个人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不疼了,而且还很需要发泄。 并且还能看见那个人的身形了,两个人在树林中你追我赶一会子。到底是孙弦寂追上了他,要抓住他的手,被他躲开。 “前辈我真的没有恶意。” 那个人听到孙弦寂的话,笑了一笑:“我也没有恶意。” 但是孙弦寂依旧在和它过招,过招不耽误谈话。 “我知道前辈救了我,所以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哼,那你先停手啊。” 孙弦寂闻言,就停止了追逐他的手。也停止了自己的步伐说收手真的收手了,那个人一看也停下来了。 但是还是和孙弦寂保持了一段距离,就那么负手而立看着孙弦寂。 “年轻人进步的就是快,只不过吃了一个肾就变得这么...”那个人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整个脸皱起来思索,孙弦寂看着白色掩盖的脸,觉得好笑,但是没有打断他的思索。 但是思索了白天,他也只是指着孙弦寂道:“厉害!” 孙弦寂失笑:“这还得多谢前辈。”说着朝着前面的抱拳鞠躬。 那个人笑眯眯的道:“没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孙弦寂看见他满头的白发,眉毛很长,胡子很长,孙弦寂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神仙,谁知道他竟然把自己想的说出来了,那个人哈哈大笑,小声震倒了几颗树,要不是孙弦寂现在内力比以前更厉害怕是也要被震倒了。 “年轻人就是会说话,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只不过是个上了岁数,隐居在此的人罢了。”那个人声音都带着愉悦,只是孙弦寂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毛发太多了。 “原来如此,敢问前辈高龄?” “不高,不高一百余七。” 只见孙弦寂倒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敬佩了,那个人更加自豪了。 “我隐居在此已经得有五十年了。”那个人看着孙弦寂无害的样子忍不住感慨起来。 孙弦寂看见他一百零七还这么气定神闲,底气还这么足,真是的感慨,觉得他至少还的在活一百年,真的是老神仙了。 那个人看孙弦寂的样子忍不住走进去他,问道:“你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孙弦寂这才想起来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阿瓷,和还在等自己师父,之前的屠杀,自己的无力。 “哦!你瞧真是老糊涂了,你刚才还说自己杀我雕儿是为了救人呢!”那个老神仙看见孙弦寂惆怅的眼神拍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 ------------ 第五十七章,师傅只有一个 “老前辈,在下还有事情,就不多叨扰了。”说着就朝着那边的老鹰飞快的飞去,朝着那个老鹰的心脏直直的抓过去,却被一个白色带着皱纹的手一下子挡住,被弹出去老远。 疑惑的看着站在老鹰面前的人:“前辈?” “小孩子家家,来了这里,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孙弦寂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个人,那个人却是负手而立带着得逞笑容,他已经五十来年没有见过人了,怎么会放过这时候看见的一个人呢。 孙弦寂正疑惑着就一股排山倒海的气魄压过来,接着就是孙弦寂运气来内力抵挡但是不过三秒就被这股气魄压飞了。 孙弦寂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接着呕出来一口鲜血,顿时顺畅许多。 那个人却一下子瞬移到孙弦寂的面前:“做我的徒儿,我教你武功,你想救人是吗,恰巧,老夫隐居的时候正是名声燥热一时的医圣,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就把我的绝学都交给你。” 他也知道自己的命终归有尽的时候,但是一身的绝学,不能浪费,总不能抱着这一身武功医学到地下去吧。 那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孙弦寂毫不犹豫摇头:“前辈,我知道医圣的名声,但是在下已经有师父了,岂能再多一个师父,那不是大逆不道,万万不可。” 那个人听了之后皱眉,看着孙弦寂的目光变得无奈又带着许些愤怒:“嗨,我说你这个人这么这么不知好歹呢,你杀了陪伴我多年的雕儿我没有和你计较反而收你为徒,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孙弦寂在地上擦干自己嘴角的血水一下子站起来朝着那个人作揖:“前辈,实在对不起,在下还有急事再生,望前往网开一面放在下回去。” 那个人皱眉捋着自己的胡子:“我说不让你走,你就是不能走。”接着就是一瞬间的速度朝着孙弦寂过去,孙弦寂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腾空而起,肚子被人垫着,接着就是一阵眩晕,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扔到了地上,孙弦寂受不住的开始吐起来,但是吐的不过是一口口的鲜血罢了。 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被管在一个石洞里面,到处都是书籍,根本没有门,孙弦寂都不知道如何出去,铺天盖地的绝望感迎面而来,孙弦寂拍着石洞的石壁嘴里大喊着放我出去。 “小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里面书上所有的东西,什么时候就能出去。” “前辈,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这样,你放我出去,我救醒那个人就回来陪你也行,好不好!” “哈哈,小子,你真的当我是傻子,你还是慢慢专研这些东西比较靠谱。” 说着声音越来越远,消失不见,孙弦寂知道外面的他走了。 “前辈,前辈,前辈!”大喊着前辈但是回应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回声,手都垂出来了鲜血,愣是没有人回应。 孙弦寂颓废的做到地上看着一屋子的书籍,深吸一口气,想到阿瓷那张没有血色的嘴脸他就来了动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敲碎这个石洞,孙弦寂知道,自己现在的内力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现在只要有一点技巧,发挥出来百分之八十那么自己就可能真的打出来一个洞。 想到这里,孙弦寂开始翻起来这里面的东西。 发现这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医术,好多都是失传的疑难杂症。 孙弦寂天生对医学感兴趣,刚开始的着急到后来的百般无奈,终于最终还是沉寂在这汪洋的书海里面。 看着里面一个个的文字组成的方法,孙弦寂慢慢的真的开始领悟了,每读完一本书都好像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甚至忘记了吃喝,每次那个人都从上面给他送下来吃的,但是每次孙弦寂都好像没有看见一一般,只知道看着自己的书。 那个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孙弦寂在里面不知道外面的时间,外面的日月交替,过了三四天了,那个老人见孙弦寂还是不肯吃饭已经晕倒在书上面,吓的感觉下来,查看孙弦寂的情况,却被孙弦寂一下子抓住手。 “前辈,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人,书上说在耽误十天就没有救了!” “好啊你小子诈我!”说着就要挣开孙弦寂的手朝着上面出去,但是却被孙弦寂紧紧抱住大腿,这么踢打都不松开,最终他也放弃了,关上了上面的门,和孙弦寂坐在一起,看着孙弦寂面色没有一点血色才正式起来,想起来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了来给他把脉。 这一把脉不要紧,那个人狠狠的给了孙弦寂一个爆栗子:“胡闹,快点吃东西!”说着就把自己刚送下来的东西递给孙弦寂。 孙弦寂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看的那个人最终都脸红了,把脸转过去,还是很认真的说道:“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只要你答应做我徒弟,我就把鹰胆给你,并且,放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救好她回来看我。” 孙弦寂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异常憔悴,胡子拉碴,此刻的他早失去了往日的风度和英俊,只剩下满满的颓废。 “前辈,我可以走之后来看你,但是你当我师父这件事,真的不行。” 那个人听了孙弦寂这话气的拍案而起:“你真的是!老子当不起你的师父吗!”说的山洞都跟着抖起来。 “不不是,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哼!”那个人冷哼一声就要走却被那个人孙弦寂死死的抱住了大腿,一气之下要和孙弦寂动手但是孙弦寂就是不反抗只是抓住他的腿不松开。 这样一来那个人也冷静下来没有了脾气,和孙弦寂又一起坐下来,颓废的问他:“为什么?” 孙弦寂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师父呢。” “迂腐!”他刚骂完就看见孙弦寂软软倒下去了,当下变了脸色靠近孙弦寂给他把脉深叹一口气,一伸手上面的洞口开开,抱住孙弦寂出去了。 孙弦寂被扔到一间木屋的床上,那个人就开始出去找药材,拿回来药材就开始不断鼓捣起来,最终弄成一个药丸,功夫不过半天就朝着孙弦寂走过去给孙弦寂喂下去了。 但是药效明显就没有那么快了,看着孙弦寂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他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自己逼他逼的太紧了,不然让他走吧,这一身绝学这样死去也没有什么,但是说真的,不甘心还是有的。 当太阳再次升起来已经是第五日了,张毅看着床上有一点点血色的人儿,但是自己的徒儿还没有回来,以他的医术最多帮她撑过来半个月,但是自己的徒儿到现在不回来,来回两天的行程,一天来搞定那个老鹰,想到这里,张毅开始担心起来,自己的徒儿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出凉气,心中安慰自己,可能只是路上耽误了而已。 孙弦寂醒来的时候,周围是木头,头顶也是木头,坐起来浑身酸疼,原来睡得床也什么都没有,只有木头。 真是,孙弦寂摇摇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莫非自己能回去,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小子醒了。” 孙弦寂看过去,木门被推开就看见那个人进来,孙弦寂看见他满脸的胡子眉毛头发就头疼,以为他还想让自己做他的徒儿,但是看见他伸手扔过来一个东西孙弦寂连忙接着,疑惑的看向那个人。 “你要的鹰胆。”说完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喝的胡子上都是水。 孙弦寂觉得这个老头还是挺可爱的。 “那,前辈的意思是?”孙弦寂疑问的问道,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就让自己走。 “哎,还能什么意思。”那个人叹一口气,满脸的惆怅,孙弦寂高兴的不得了,朝着那个人就要跪下道谢,但是被一股内力阻止了。 “你又不拜我为师,就不要跪我了,折寿。” 孙弦寂练练点头朝着他练练鞠躬作揖:“谢谢前辈这些天来的照顾,谢谢,谢谢。” 那个人撇撇嘴摆手:“还不赶紧走,要等我后悔吗?” “啊?”孙弦寂不明所以被那个人瞪一眼,立刻跑出去,出去的时候没有注意门槛被门槛差点绊倒,样子甚是滑稽,那个人看的既好笑又无奈。 看见孙弦寂朝着外面的林子飞快的走去,他浑身充满了落寞。 孙弦寂回头看见站在木屋前那个那个惆怅落寞的身影,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想到这里,孙弦寂想自己治好阿瓷和齐凤栖之后一定要多来看这个前辈。 这样想着就要使用轻功走入身后的林子。 这时候身后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拍一下大腿喊道:“糟了!真是老糊涂了。”脚尖一点地就朝着孙弦寂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 第五十八章,意外之人 孙弦寂刚走入丛林就感觉到不对劲迎面而来的气氛好像能把人压死一样,让人喘不过来气,但是孙弦寂还是决定抱着自己的鹰胆继续走。 他没有看见他走过来的地方都出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如狼似虎的看着他,让人看见就觉得心里毛毛的,但是孙弦寂没有回头,此刻他要是回头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在这个丛林中,响在附近,孙弦寂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这个诡异的气氛夺走了,想要使用轻功,但是这里的情况明显不允许。 过了一会孙弦寂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没有声音,只有自己走路带动草的声音,孙弦寂停下来自己的脚步,听见周围还是有东西走路的声音,而且还不是一个,还是一群。 孙弦寂看见前面有几双眼睛绿油油的看见自己,好像在看一盘大餐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冒出来冷汗。 孙弦寂深吸一口气,听着后面还在靠近的声音,想要拔出来腰间的剑,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没有了,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有带。 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子,孙弦寂不敢回头,听老一辈的说过,如果在森林中有东西拍你的后背,千万不要回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孙弦寂没有回头,但是那边的东西已经伺机而动,朝着孙弦寂扑过来了,孙弦寂手中的内力早就准备好,左手给后面的东西一击,右手给前面扑过来的东西一击,只听见几声狼嚎,叫的周围的树都摇晃起来。 孙弦寂想腾空而起,然后脚上带着内力把这群狼一下子扫空,但是他显然太天真了,腾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抓住,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那群狼立刻一个接着一个扑过来。 孙弦寂赶忙运气来内力,挡住它们,但是数量太多,难免被一两个抓伤,就在孙弦寂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感觉觉得脚上的东西用了力气和生命,一下子拖着自己走出去狼群,孙弦寂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护着自己的脑子,不让自己的脑子被这群狼的爪子伤到。 接着孙弦寂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充血,睁眼就看见下面的草木,和蹦跳的狼群,在看后面的大树,和上面一个藤子,孙弦寂就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吊起来,想要接着它的力气挣脱但是自己的身子又被接二连三出现的藤条绑住了,绑的严严实实,下面的狼群不死心的蹦跳着碰他,好几次差点碰到他的脸,他只能用自己的力气左摇右摆着。 孙弦寂不知道这是情况,就听见一个费力**的女声,听着有些熟悉,但是更多是不敢相信,孙弦寂看向自己上面的藤条,再看就看见一个粗壮的树枝上面站着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人,正在拿着剑费力的砍着上面招式有些熟悉。 等到那个人松一口气看向这边的时候,孙弦寂看清楚她的脸:“苏姑娘!”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的下坠,接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苏陵陵一脸惊恐却速度飞快的朝着这边过来。本来以为自己掉下来是掉到狼群里面,谁知道自己被人接住了。孙弦寂的反应也快。 一下子从苏陵陵身上起来,带起来一股气流,化向狼群。狼群一下子被震慑开。 起来的狼在一个狼的狼嚎下,夹着尾巴逃走了。 一切的发生都在刚刚落地的瞬间,苏陵陵由于速度太多又被孙弦寂一下子甩开,现在正在地上,费力的爬起来,孙弦寂赶紧过去,把苏陵陵扶起来:“你没事吧?” 苏陵陵看到孙弦寂那个颓废的嘴脸还有胡茬没有刮失笑摇头:“没事。”接着孙弦寂的力气从地上起来。 孙弦寂被苏陵陵的微笑迷的有些呆,看向苏陵陵:“你怎么来了。”现在在的应该是谷底,要到这里来得很久的功夫呢,苏陵陵弱不禁风的样子,在看孙弦寂刚进来就遇见狼群后面肯定还有很多东西 看向苏陵陵凌乱的头发和她脸上的血迹,脏东西,孙弦寂觉得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找不到你,我就下来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是孙弦寂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多磨难才到这里,而孙弦寂能够感受她的心酸。 “我已经来了几日了? 苏陵陵看向他说道:“你走了快十天了,你师父担心你,让人去都城找我,我得到消息才来的。”苏陵陵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淡然,好像没有把这一切当成一回事,但是孙弦寂知道,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看着她眼前凌乱的头发,孙弦寂忍不住帮她弄到耳后,就看见苏陵陵惊恐的眼神,大大的眼睛瞪着他。 他才知道子唐突了慌忙的摆手:“我只是想帮你...弄弄头发而已。”后面的话说的细弱纹声,不过苏陵陵还是听到了叹一口气,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孙弦寂才感觉自己的周围却有些安静,接着听见周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看向苏陵陵,苏陵陵没动,自己没动,那是什么东西在动。 “快起来!”苏陵陵的声音响起来,接着孙弦寂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被一股力气带起来,就看到下面一个绿色藤条在自己原来的位置,苏陵陵正费力抓着自己,用着她的轻功朝着那边的树过去。 “得罪了。”孙弦寂朝着苏陵陵抱歉道,一下子抓住苏陵陵纤细的要,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朝着不远处的树飞过去,但是那个藤条会飞,一下子就朝着孙弦寂跑的方向飞快的生长,轻功本来就受制于这些树木,孙弦寂只能接着这些树枝勉强跌跌撞撞的飞在空中。 忽然苏陵陵的声音从自己的怀里想起来:“你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孙弦寂看向自己的怀里的人,发现她的肩膀上有一片殷虹的血迹:“你在忍忍,这些树木,肯定不能一直这么疯长,真是这是什么鬼东西!”孙弦寂皱眉抱怨道。 苏陵陵不在说话,只能在孙弦寂的怀中缩着,感受他带着自己飞的感觉。 抬头就能看见孙弦寂下巴上的胡子,叹一口气,还好他没事,今天到这里来,她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声音,有自己熟悉的声音,朝着这边飞奔来就看见孙弦寂被树枝吊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木,但是她很快地找到了孙弦寂身上树木的根源,朝着那个树枝砍下去,救下来孙弦寂。 想到这里,苏陵陵再看后面那些树枝还在穷追不舍,忽然,苏陵陵发现这个林中好像所有过于粗壮的树木都能生长出来这种树枝。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样没有目的的逃窜下去,也不知道去向什么地方,孙弦寂的力气迟早枯竭。 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树林中,孙弦寂听见脚步也慢下来了。 “小娃娃,不要乱窜,原地返回,赶紧的!”声音带着着急,苏陵陵一耳就听出来声音的来源,看见孙弦寂还在不明所以,苏陵陵朝着孙弦寂的耳边说道:“这个人的话可信吗?” 孙弦寂想了想,点点头:“他不是坏人,还救了我。” 苏陵陵放心的点头:“那好,现在先朝着后面走。” “恩。”孙弦寂应声就听着苏陵陵的指挥,只负责在林中抱着她乱窜。 “左边,前面,右边,拐弯,对,直走,右边,右边,拐。”最后一个拐落地,孙弦寂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站在的前面的老人,一脸的着急走上来:“你没事吧,娃娃,可急死我了!” 孙弦寂摇摇头粗喘示意自己没事,苏陵陵疑惑的看着老头,当然还带着警惕,这时候那个老头才发现苏陵陵,看向苏陵陵:“这是?你小子怎么还从里面捡了个女娃娃出来!” 孙弦寂练练摆手喘过气来解释道:“前辈,这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的。” 那个老头点点头,认真打量起来苏陵陵,苏陵陵什么都没有说,就站在那里让他打量。 老头的目光带着赞许:“这么多年,从那个林中能活着出来的人还真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呢!” 孙弦寂站起来问道:“那些树木怎么能长出来藤条啊,还是疯长!” 说道这里,孙弦寂和苏陵陵都看见那个老头低下来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看到他们都这样看着他,老头也是豁出去了:“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我不说过吗,我来之前是医圣,里面那些变异的树木都是因为我一次实验,然后失败了,本来只是一颗树木变异,但是谁知道这种东西还能传染,变成一树林的树木变异。”老头说的格外委屈好像这一切他很无辜一样,实际上这些都是他的手笔。 “这些树木平时没有什么,动物也能在里面和平的生长,但是只要我一进去,就和疯了一样攻击我...” ------------ 第五十九章,寻找 老头委屈的看看两个人,手对着手倒是无比的可爱:“你走的时候,我想它们可能只是针对人,上次我进去九死一生的出来就再也不干进去了。” “所以你就没有进去就他,而是在外面使用狮吼功吼是吗?”苏陵陵看着老头委屈支支吾吾的神色接口道。 那个老头点点头,好像遇到了知音一般但是看见苏陵陵那个眼神之后立刻又低下来头变得很委屈,孙弦寂觉得这个老头真的挺可爱的,也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不堪。 “拿这些树木要是都传染了,传染到外面又人烟的地方不是糟了!”孙弦寂一拍自己的脑门,大喊道。 这时候老头又漏出来一个自豪的神色,摆摆手:“放心了,这种传染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哦。”孙弦寂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苏陵陵却目光如炬的看向那个人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把火毁了这些树木。” 孙弦寂也看向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瞪眼:“这要是一把火烧了先不说我能不能控制住火势把自己烧了,再说里面的奇珍异宝,各种有趣的药材岂不是要浪费了!” “可是现在这样你也进不去啊,和浪费有什么两样?”孙弦寂接口道,苏陵陵也看向那个老者。 那个老头笑的一脸神秘:“山人自有妙计!”苏陵陵好孙弦寂看着他这个样子甚是无语。 苏陵陵是比较理智的人看着这一个路不通,但是后面又是湖水,湖水哪里一个木屋,木屋旁边就是石壁。 “我们不可能攀岩上去,敢问老先生还有别的出路吗?” 那个老头摆摆手,一脸的无奈。孙弦寂的脸色也有些垮,随后想到自己的剑,要和;老人去拿剑,让苏陵陵先去木屋等他,苏陵陵点点头,看着他消失。 拿剑出去的时候孙弦寂被一把抓住,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老头又让自己当他的徒弟,但是却见他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己:“你和那个女娃娃什么关系?” 孙弦寂不明所以说道:“普通朋友啊!” “普通朋友跑这么远来救你?”孙弦寂呆住,忽然想到这一路确实远,而且森林中肯定还有别的磨难,要是自己没有出现,孙弦寂不感想,苏陵陵是不是会死在这个古怪的林中。 孙弦寂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住:“娃娃,我看那个女娃娃也水灵,不要错过一段好姻缘哦~”那个老头说的暧昧,说完就出去走了。 孙弦寂被说的红了脸,想到自己之前想要苏陵陵为妻的念头,还有双方家人搞出来的乌龙。 但是想到病床的阿瓷,孙弦寂想现在还是快点回去的,把阿瓷还有齐凤栖救好才行,这样才能让大家安心,刚好那些医书中又给齐凤栖换骨的办法,可以让齐凤栖好过来,这样想要孙弦寂就一下子窜出去了。 苏陵陵坐在木屋中品着茶不得不感慨这世界上的风景,一处比一处的美丽,鼻尖有陈年的木香飘过,耳边又清泉叮咚清脆的声音划过,苏陵陵想起来来这里的一切,深深叹一口气。 和燕笙回到都城之后燕笙就被父母围起来,好像她本来就是多余的人一样没有人在乎一般,心中难过,就看着他们好,吃饭的时候也是嘘寒问暖,只有这个弟弟还在乎自己,苏陵陵想这个父亲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消失,他也不在乎自己曾经失去的儿子,心有不甘和恨意,但是他又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无可奈何,但是没过几天,苏陵陵就收到消失说孙弦寂到现在没有回去,阿瓷的命快保不住了。 苏陵陵想自己当得去找那个人,要是不去的话,阿瓷的命他的命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走实在于心不忍,本来以为自己的父亲不在乎自己,谁知道他听了自己要出去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出去,并关了自己的紧闭。 她记得很清楚,父亲说她的名声现在都已经毁了,好多人说她不是完璧,出去被人玷污了,现在都没人要了。 苏陵陵勾唇冷笑,原来他在乎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能不能嫁个好人,给他带来的利益。 但是苏陵陵是什么人,岂会被这区区的门给困住。 想到白天父亲那个生气的嘴脸和苏燕笙母亲那个煽风点火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压抑,外面有人看着自己还紧锁着门,苏陵陵皱眉,本来想从窗户出去,却听见门口响起来动静,声音是自己那个小弟的。 “两位大哥,你们先把门打开,我有事和阿姐说。” 苏燕笙拿着食盒恳求的看着两个下人,那个两人有些犹豫但是想到苏燕笙的身份还是打开了门,让苏燕笙进去了。 苏燕笙走进去,就把饭盒摆到桌子上看向自己床上的阿姐朝着她小声的说道:“阿姐,你出去,剩下来的责任我来背。” 苏陵陵有些狐疑的看向自己的小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来这种话,但是他只是警惕的看着门口的两个下人,示意苏陵陵快点出去。 苏陵陵点点头,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怎么他,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护着他的母亲。 走到门前先是打晕了一个人,后来苏燕笙又捂住另外一个人的嘴巴。不让那个人乱叫,示意苏陵陵快走,苏陵陵朝着苏燕笙点点头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苏燕笙示意她快走。 苏陵陵走了,苏燕笙看着那个还在挣扎人示意他不要吵了:“放阿姐走的人是我,先装晕,明天我会去给父亲请罪的。” 那个人瞪着大眼,看见地上晕倒的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点点头,一下子倒在地上,苏燕笙不可控制的笑起来。 苏陵陵跑到马厩敲响别人的门,给了他们钱带走了一匹好马,然后策马奔腾走到城门城门又关上了,但是自己的父亲是谁,报出来他的名字,还算是好使的,自己还有他的信物。 又是连夜的赶路,这是孙弦寂消失的第八天,苏陵陵第二天中午才赶到孙弦寂之前进去的地方,走到那里看到了断开的马绳,确定孙弦寂就是在这里的进去的,又是用了一个时辰爬山。 上去的时候看见上面一片狼藉还有几片羽毛,苏陵陵就知道孙弦寂在这里和那个老鹰发生搏斗。 走到悬崖边看着不远处石壁上的老鹰窝,明显荒废了几天,在周围散落的羽毛,苏陵陵想那个老鹰死了,本来觉得孙弦寂可能带着老鹰回去了,松一口气,但是看见不远处石壁上剑的划痕,苏陵陵脑海就出现了孙弦寂之前挣扎的样子:“莫非,同归了?”苏陵陵有些不相信,但是看看下面的峡谷,深不见底,其实这个悬崖并不是怎么深,应该摔不死,苏陵陵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又一股气的跑下去。 找到那个山谷的入口,苏陵陵其实都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了。 因为苏陵陵之前听说这个谷底的凶险,因为下去寻找尸体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禁地,很少有人来了,但是依然有不少送死的人,前往这里,认为自己武功高强,想要证明自己。但是一个个都有去无回。 这里进去了很多武功高强的人,苏陵陵自认为自己的武功不算高,但是也不算低,进去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毕竟这可是两个人命的事情,不还有自己的师兄,三个人命和自己的命比起来,简直大太多了。 苏陵陵抱着这样的想法进去,刚进去是没有路的,苏陵陵只能找个棍,先探着前面到膝盖的草,怕忽然传出来什么东西,这样自己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相安无事的走了一段路,苏陵陵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转眼就看见一眼黄色白斑老虎,就那么看着自己,体型都要比自己还高了,要是双肢离地,一定比自己高出来不知道多少个头。 虎,乃丛林之王,苏陵陵深吸一口气,拔出来自己的剑,那个老虎仰天一声长啸,树叶都被震落下来,苏陵陵想不宜和它交手,只能使用轻功逃跑,谁知道这个东西虽然体型大,但是灵活的不行,一爪子深入苏陵陵的小腿,把苏陵陵拉下来了。 苏陵陵感觉自己的小腿一一阵疼痛,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提起来内力,用剑伤到没有防备的老虎,老虎显然不知道剑是个什么东西,一下子被伤到自己的前肢,愤怒的看着苏陵陵,但是它当丛林之王靠的可不止是蛮力,远远的离开苏陵陵,警惕的大量起来苏陵陵。 苏陵陵的小腿不断的留着血,趁着他现在警惕离自己很远,苏陵陵一下子提起来内力,脚尖一个点头就离开地面朝着一边的树飞上去,那个老虎扑过来一下子扑空,就看见苏陵陵到了树上,满眼的愤怒不甘,但是它可不是熊,它不撞树,而是大吼一声就跑了。 苏陵陵松一口气,就听见不远处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 ------------ 第六十章,共吹风,同吹风 朝着那边走去就看见孙弦寂被吊起来,正在被下面的狼群围攻,苏陵陵一下子就看见那群树枝的总院在哪里。 正在苏陵陵陶醉在自己思绪的时候,肩膀被人一拍,吓一跳,刚要动手就看见孙弦寂的脸。 “你吓死我了。” “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苏陵陵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 “你想到怎么走了吗?”苏陵陵回神问道旁边的孙弦寂孙弦寂闻言,苦恼的摸摸自己的头,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一起。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孙弦寂这样说着,就看向旁边的石壁,那个老头也过来,顺着孙弦寂的目光看向石壁,在看向苏陵陵,拍拍孙弦寂的肩膀说道。 “这个石壁我看你就不要想了。”孙弦寂闻言刚想问为什么,就看见他朝着苏陵陵看过去,再看,就看见苏陵陵的腿上似乎有着什么。 “你受伤了!”孙弦寂惊疑不定的蹲下身子,看向苏陵陵的腿上,腿上的衣衫破烂,漏出来几个大血窟窿,看着就让害怕,她这一路上愣是一句话没有说。 苏陵陵苦笑的摇头:“没事,我不会连累的你的。” 孙弦寂皱眉抬头看向若无其事的苏陵陵:“真是胡闹。”孙弦寂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一下子抱起来苏陵陵朝着那边的木屋走去。 那个老头在后面啧啧的声音让苏陵陵羞红了脸,但是孙弦寂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板着个脸,吓人。 到了之后吧苏陵陵放在木头床上就一下子给她撕烂了本来破旧的衣衫,然后在木屋的一个角落看见了一个医药箱,就跑过去拿,拿过来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只不过都有些老旧,很久没有被用过的样子。 孙弦寂看着苏陵陵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有的血都结痂了,皱起来眉头也股不上那么多,这时候那个老头很善解人意的端来一盆温水还拿来一个毛巾,递给孙弦寂,孙弦寂接过来,用温水湿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擦着苏陵陵腿上的鲜血。 那个温柔的动作眼神,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疼她,但是一抬头看向苏陵陵,苏陵陵却脸眉头都没有皱起来一下。 这样孙弦寂深吸一口气,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想到她之前还那么费力的救自己出狼群中,心中对她更是怜惜:“疼你就说出来。” 苏陵陵点点头。 旁边的老头看的又是一阵啧啧啧,啧啧的苏陵陵都脸红了,孙弦寂却依旧还是没有在意。 接着,老头看着孙弦寂认真处理伤口的样子,时不时纠正他的手法,孙弦寂倒也是虚心没有反驳。 等到给苏陵陵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其实也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但是现在时间宝贵先不说从这里出去要多长的时候,就说他们出去之后到广陵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再看苏陵陵的伤口,孙弦寂忧心忡忡。 “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口,如果你觉得我拖累你了,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强求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先走不用管我。 孙弦寂瞪她一眼:“你说什么傻话呢!” 苏陵陵低下头不去看孙弦寂,那个老头看两个人这么忧愁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就算我做一件好事好了,你小子出去之后可不要忘了来看我哦!” 说着就走到门外,在苏陵陵和孙弦寂狐疑的目光下吹了一声口哨就看见不远处飞来一个雄鹰,体型不必之前那个小,但是也没有之前的那个大。 看见孙弦寂怀疑的目光,老头解释道:“这是之前那个雕儿一起的孩子。” 就见那个雄鹰落到地上,歪着头然后那个老头一摸它,它就立刻漏出来很享受的样子,老头看着它也是一脸的慈祥。 “你之前杀的那个是最不听话,最野的一个,但也是最好的一个。”说的有些感慨让孙弦寂不得不内疚起来,苏陵陵只是站在哟胖看着。 “泳儿。送他们出去吧。” 老头这样给那个雄鹰说着,那个鹰就睁开眼睛,警惕的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在等老头摸它一下,它有变成了很享受的样子,朝着老头点点头,蹦到孙弦寂面前要,弯着身子示意孙弦寂上去。 孙弦寂瞪大眼睛,长大嘴巴:“它能听懂您说的话?” 老头笑眯眯的点点头:“当然了,这么多年都是它们陪伴我的。”这样说着示意孙弦寂快上去吧。 但是孙弦寂却有些犹豫不决,看向旁边的苏陵陵,苏陵陵和老头一下子就看出来他想的什么,苏陵陵还没有说没关系就听见老头叹一口说了一句:“麻烦!”然后一个口哨又是一只雄鹰飞过来,这只雄鹰不像之前那只一样而是直接落到了苏陵陵的面前,迎面而来的风吓了苏陵陵一跳。 老头依旧笑眯眯的,这只雄鹰似乎很严肃很冷酷也没有对着老头撒娇只是看了苏陵陵一眼就伏下来自己的身子,示意苏陵陵上去。 孙弦寂看到这样,也放下心来上去那个只雄鹰的身上,苏陵陵也上去了这只雄鹰身上,接着那个老头一声口哨,两只雄鹰就展翅飞翔。 吓的孙弦寂一个不稳差点掉下去,苏陵陵却早就做好准备看,死死抱着这个雄鹰的脖子。 “记得,来看我的时候吹一个口哨它就会去接你!” “老前辈,保重!”孙弦寂看着地上越来越小的人伸出来一只手朝着那个人挥手。 地上的人看着两个消失在天空的身影,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剩下他一个人,转身回到自己的木屋,也许从始至终,只有这些罢了。 孙弦寂和苏陵陵一起翱翔在天空中,苏陵陵第一体验了飞翔的感觉深吸一口气,看着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纵使淡定如她,也有些激动,但是也只是也有些而已。 孙弦寂就不一样了,在空中开始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苏陵陵看着他兴奋的好像小孩子一样的面容不由自己的也勾起来一抹笑容。 但是开心没有多久,雄鹰就落到了地上,苏陵陵看着自己的马还在,但是孙弦寂的马却不翼而飞了。 两只雄鹰走了,苏陵陵和孙弦寂看着地上一只马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苏陵陵红着脸说道:“不行,我们一起骑一匹吧,到了闹市在买一匹。” 孙弦寂这个人还是有些迂腐的,想到两个人共乘一匹马觉得不妥,但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苏陵陵看着他的样子叹一口气。解开麻绳,一下子上去伸出来手递到孙弦寂的面前,看着孙弦寂还有些害羞,不想要上来的样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可是,苏姑娘的清誉。”说道这里,孙弦寂吞吞吐吐的,苏陵陵看着他讽刺的一笑,笑容格外的苦涩。 “我那里还有什么清誉。”看着孙弦寂犹豫的手一把抓住把孙弦寂带上来了,孙弦寂听到苏陵陵的话有些呆愣,在看苏陵陵那个近在咫尺的脸,正在认真的策马飞奔着,让孙弦寂深吸一口气,闻见她独有的香味。 “苏姑娘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让父亲去提亲。”虽然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情,但是现在如此说出来孙弦寂感觉还有些唐突。 由于离的太近,孙弦寂感觉到了苏陵陵的身躯一震,知道她可能是解释不了,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她嘴角有绽放一个笑颜,纵使脸上被弄的脏了,这个笑颜也是很美丽的。 “我不需要同情。” 孙弦寂瞪大眼睛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不同情你,我...我...我...”我了几个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孙弦寂的样子的样子可爱极了可惜苏陵陵看不到。 苏陵陵迟迟等不到下一句,叹一口气说道:“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孙弦寂看着她这个落寞的样子,耳边又风呼啸而过,想到她这么坚强的人,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但是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这个人有了好感,这个好感好像一棵树苗不断的生根发芽,在心底盘旋,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多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 苏陵陵就是这样一个人,越和她相处,越是想要保护她,想要看到她别的样子,无论她什么样子都深深吸引着他。 最终孙弦寂还是无奈的叹一口气,这一口气刚好吹到苏陵陵的耳朵里,把苏陵陵吹的脸色通红,孙弦寂自己却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可怜你啊,我是喜欢你。”这个声音很想,伴随着耳边的风划过苏陵陵的耳朵,进去苏陵陵的脑海。 在苏陵陵的脑海盘旋不去。 最终还是落在哪里,苏陵陵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情变得有些呆愣。 孙弦寂确实异常的颓废,他不知道苏陵陵有没有听到,他也害怕死了被拒绝,想到于她的缘分从一开始到现在,也是经历了很长的时间,从一开始有些不屑,以为她只是大家闺秀和被人没有什么两样,到现在对她的敬佩,被她折服。 ------------ 第六十一章,治病 苏陵陵没有回答孙弦寂的话,只是策马的时候那么不专心了,两人赶了半天的路终于到一个集市在里面找到一个马厩,却忽然发现身上的钱都没有了,两个人顿时哭笑不得,那个老板一看是没钱的,穿的有破破烂烂只不过生了一个好皮囊顿时就不乐意了,开始赶人,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呢,就被人赶出去了。 苏陵陵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孙弦寂看向苏陵陵发现苏陵陵的脸色通红,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顿时两个人尴尬的不行。 “反正不远了,我们到了再说吧。”说着苏陵陵就走到不远处拴着马的地方,孙弦寂也是万般无奈的点点头,这次他抢先苏陵陵一步上了马,然后从马上递手给苏陵陵,那时候接近旁晚的阳光太耀眼了,苏陵陵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有些不敢伸手的感觉,孙弦寂看见苏陵陵的犹豫笑道:“怎么了?” 苏陵陵慌忙摇摇头,伸手把手递给孙弦寂,孙弦寂一把抓住了苏陵陵的手把她带上来。 孙弦寂策马的时候,苏陵陵有些不敢把手搭在他的腰上,但是路途太颠簸,最终苏陵陵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孙弦寂为了快走的也不是管道,在月光照耀下,这一对人真的是一对完美的璧人,好像天生就该一对一样。 月亮刚上了柳树的上面,晚风吹动着树叶,马蹄哒哒哒的声音,让苏陵陵有些疲惫。 不知不觉考上了孙弦寂的肩膀刚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马儿的嘶鸣,和官差的声音,睁眼看见,城门上面刻着广陵两个大字,才知道到了地方。 但是守城门的却不肯放行,再看两个人此刻的装备,想必都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吧。 最终在两个人好说歹说之下,那个人终于放行了。 等两个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都城那边传来苏陵陵始终的消息,张毅更是内疚万分,觉得自己不应该传话给苏陵陵,让现在苏陵陵也找不见了,这样想着,看着床上病怏怏的阿瓷,脸上的血色已经快没有了,张毅说不出来的心痛走出去的时候看着天上的月亮不仅感慨起来,自己的徒儿要是没有了,之后的日子,自己该怎么过,毕竟自己无儿无女从小把孙弦寂当自己的儿子来看待,当初真的应该豁出去自己的命也不应该让自己的徒儿去啊。 现在好了一下子走了两个人,他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要是两个孩子都出了意外他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大家,还不如一死了之。 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马蹄的声音响起来,抱着希望,张毅打起来精神,走到门前去开门,就看见孙弦寂先在马上下来后面还拉着一个小姑娘,不可置信的揉揉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冲上去:“徒儿啊!” 孙弦寂闻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师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到自己的身上,自己的不得不接住,一下子被张毅扑了满怀,差点没有站稳,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师傅的害怕和喜悦,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这他,示意他冷静冷静。 苏陵陵就在一旁看着,似乎没有打算先去看阿瓷样子。 再看,这边张毅终于冷静下来,推开孙弦寂,上下查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让孙弦寂和苏陵陵都是哭笑不得,其实孙弦寂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是苏陵陵就不一样,她身上的伤可是比孙弦寂身上的多的多,重的多。 那边张毅终于查看完孙弦寂,在看向旁边的苏陵陵朝着苏陵陵说道:“这位是苏姑娘吧。”虽然是疑问句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苏陵陵点点头,张毅又说道:“刚才见笑了。” 孙弦寂看着自己的师傅的样子哭笑不得,但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让自己的师傅收起来那些虚礼:“快带我看看阿瓷姑娘怎么样了。” 张毅在才想起来里面的阿瓷样子有些难看,看他的样子,孙弦寂就知道阿瓷的情况不好,拉着自己的师傅进去,苏陵陵紧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的凝重。 当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阿瓷的时候,孙弦寂的脑袋蒙蒙的,他不知道自己对阿瓷是什么感情,但是至少希望她过得开心,可以拥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如今变成这样,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但是孙弦寂总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走到床前给阿瓷诊脉,接着想到医术里面看到的东西,才慢慢的回想起来这个鹰胆怎么用才是最好的,怎么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苏陵陵在一边看着,脸色有些凝重忽然看见不远处阿瓷挂着的衣服上一个熟悉的东西,看见张毅和孙弦寂都在认真的看着阿瓷,苏陵陵走到衣服旁边,确认到那个东西。 走进一看,那个衣服里面烙印的正是在宋临照身上经常看到的印记,眼神狐疑的看向床上的阿瓷,她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样想着苏陵陵想要问孙弦寂但是看孙弦寂一副认真的样子,也没有敢上前打扰只有拍了一下旁边张毅的肩膀,看见张毅一脸狐疑的看过来苏陵陵才小声的问道:“阿瓷姑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张毅皱眉,思索起来,但是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看见阿瓷姑娘的时候,就是徒儿报过来的时候了。” 苏陵陵点点头:“也就是说孙大哥报过来阿瓷的时候就这样了,和之前魔教的人来袭没有关系?”苏陵陵不确定的问一遍旁边的张毅。 张毅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孙弦寂报来阿瓷的时候是刚刚结束没有多久,这么说,阿瓷也可能是被误伤的,摇摇头:“也许是魔教的人伤的。” 张毅说的并不是怎么确定苏陵陵继续追问道:“那前辈能看出来阿瓷姑娘身上的伤是出自什么门派吗?” “这个,我看她身上的伤很重,伤她的人必定内力很高强,下手很毒辣,但是只能看出来一掌,这个掌法异常毒辣,老夫还真的是没有见过,怎么,苏姑娘问这个干什么?”说着看向苏陵陵,见苏陵陵正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陵陵摇摇头:“不,没什么。”不过她更加确定一件事,阿瓷和魔教的人有关系。 孙弦寂还在专心的给阿瓷看着病,苏陵陵看着张毅也很关心的样子悄悄的退出去,自己走到后花园对着快要枯萎的花朵深思起来。 阿瓷为什么会有宋临照身上的标记,宋临照是魔教的少主那么阿瓷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阿瓷为什么受伤,是让谁伤的,这几场屠杀有事因为什么,据苏陵陵所知,魔教的人虽然胡作非为但是也有个限度,这一下子没有限度了,很是让人不解,月光皎洁,苏陵陵抬头望天,魔教背后一定有个更大的靠山在给他们撑腰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吧。 这样想着,苏陵陵明白了很多,比魔教更大的靠山,是什么?苏陵陵有些不敢细想了,这时候忽然出现一阵响动,苏陵陵吓了一跳,原来一个枯萎的花朵从枝子上掉落到地上发生的事情。 苏陵陵看着地上枯萎的花朵神探一口气,拿起来在地上挖坑,然后埋葬了这一朵花,她没有注意到花粉掉落到她的手臂上,滑到更深处。 苏陵陵起身走了,路过阿瓷房间的时候看见孙弦寂还在给她疗伤,叹一口气,小声告诉张毅自己去休息了,因为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所以还不如养好自己的精力,毕竟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 张毅欣然同意。 孙弦寂一直为阿瓷治疗到天亮的时候,张毅的鹰胆也熬好了,孙弦寂尝了一口,觉得异常的苦涩,简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把阿瓷从床上扶起来看着阿瓷那张有些血色的脸,长长的睫毛催下来,透出来一片阴影,皮肤吹弹可破,嘴巴小又薄,鼻子挺有翘,当真是一个尤物,但是这个尤物此刻的气若游丝,孙弦寂专心给她喂药,也没有多想别的。 这样阿瓷被喂下去要,眉头跟着皱起来,孙弦寂想这个药真的不是一般的苦,昏迷这么久的人都能给苦醒了。 果然,在喂下去第三口的时候,阿瓷那双迷蒙的大眼慢慢的张开了,迷茫的看着四周,孙弦寂欣喜的看着阿瓷:“你醒了。” 阿瓷有些迷茫的看着孙弦寂,随后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武林盟主的院子。” 阿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见孙弦寂又给她喂了一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阿瓷下意识的就咽下去,接着就吐出来,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孙弦寂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治病的良药。”可不是良药吗,为了这个药引子,他的命都搭进去半条了。 ------------ 第六十二章,推手 哦还有苏陵陵的命也进去半条,这样想想,她的命还真是值钱,偏偏这个人还不是那么领情。 “我有什么病,我好好的,我才不要喝这东西呢1”阿瓷皱着一张脸鬼叫要把孙弦寂手中的碗推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确实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孙弦寂叹一口气,看着大半碗药:“你得喝完,不然我和陵陵的苦心就白费了。” 阿瓷惊异的看向孙弦寂,诧异道:“陵陵?”瞪着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她才昏迷几天,两个人就叫的这么亲密了。 “对啊,怎么了?”孙弦寂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阿瓷这么忽然这样了。 脑子有些疼,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切,两个人如鬼魅般的打斗误伤自己,齐凤栖拼死保护自己,自己的挣扎还血泪,让她变得沉默起来,在看孙弦寂憔悴的面容,看着他还端着药,微笑的接过来药:“我自己来吧。” 孙弦寂不明白阿瓷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突然,当然她不知道刚才阿瓷不清醒的时候才是最真的她,现在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来那么多的事情,当然变得有些突然了。 苏陵陵早上是被痒醒的,醒来的时候浑身痒的没有办法,打开袖子看见自己的胳膊上一个红色印记,正是痒的地方,想必别的地方也是一样,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痒的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的挠痒痒。 挠着痒痒起床,梳洗,想要去孙弦寂是不是还在帮阿瓷看病。 孙弦寂看见的师傅劳累那么久,早早让他弄完鹰胆就去休息,只剩下自己呆呆看着阿瓷那个被苦成一张菊花脸的脸。 苏陵陵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孙弦寂肆无忌惮的取笑阿瓷,阿瓷难受却不忘等着孙弦寂,苏陵陵决定这一幕很刺眼,忽然间觉得他们很相配,自己的出现好像很多余好像只是一个意外一般。 这样想着,苏陵陵也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痒,也忘了自己来干嘛的,转身就想走,却在这个时候,孙弦寂也转身了,正好看到苏陵陵站在门口的样子。 “陵陵,站在那里干嘛,进来啊。”孙弦寂笑的很坦荡,朝着门口的苏陵陵招手,苏陵陵点点头,觉得自己未免太大题小做,走进去看见阿瓷也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陵陵姐。”笑的格外的甜,苏陵陵淡淡的点点头,看见阿瓷喊完之后又把脸皱成一团。 “很苦吗?”苏陵陵好奇的问道。 阿瓷尴尬的点点头,孙弦寂也深有所感。 “那你等下。”苏陵陵说着就转身出去,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瓷一脸呆像问道孙弦寂:“她这是干嘛去了。” 孙弦寂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苏陵陵走出去就直奔卖蜜饯的地方,拿了两斤蜜饯就直接走了,来回不过一炷香,但是自己的身上却痒死了。 想着孙弦寂忙活那么久还是出去看别的大夫吧。 这样想着就带着蜜饯来到阿瓷在的地方,阿瓷刚喝完药,还在皱着脸,孙弦寂是昏昏欲睡,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 苏陵陵把手中的蜜饯递给阿瓷,拍拍孙弦寂的肩膀:“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阿瓷姑娘。” 孙弦寂有些勉强,想再说什么,阿瓷也跟着接口道:“陵陵姐说的是,你快去休息吧。” 孙弦寂看着两个人都在赶着他走,他实在也是撑不住了,只好点点头,同意了。 转身走了。 阿瓷拿起来苏陵陵给她的蜜饯送嘴里一个,感觉到蜜饯的甜味取代口中的苦味,不仅变得一脸享受,苏陵陵抬眼看见阿瓷享受的嘴脸状似无意的说道:“小时候,我喝药觉得苦了,不吭一声,但是师兄都会帮我买。” 阿瓷睁开眼睛看向苏陵陵:“是齐大哥吗?” 看着阿瓷好奇的样子又带着小心翼翼,苏陵陵点点头,心想,这个阿瓷还不算多忘恩负义。 “他...还好吗?”阿瓷的声音很小,带着心虚和试探,苏陵陵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天都在为你奔忙。”言下之意就是为了你一直没有合眼,休息,甚至连自己的师兄都没有看,让阿瓷好自为之。 阿瓷闻言垂下来眼帘,她并不知道,苏陵陵已经知道她和魔教的有关系的事情:“辛苦你们了。” 苏陵陵失笑摇头,这个效果她已经很满意了不是吗,虽然这样说,但是苏陵陵还期待着什么,接着说道:“师兄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我从小到大没有少受他的照顾,他这个人很执哟,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会一直朝着那个目标奋斗,说什么也不放弃的那种。”说道这里看向阿瓷,发现阿瓷已经低下来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好像又在认真听着,苏陵陵没有想别的,又继续说道:“就像这些年来,他认准了练武就是没日没夜的练武,什么时候都在练武,直到,遇见一个人。” 苏陵陵没有说破那个人是谁,但是想阿瓷已经知道了。 阿瓷低垂着头什么也没有说,苏陵陵也不说话了,只是坐在旁边,气氛有些压抑,但是苏陵陵似乎觉得没有什么。 阿瓷忽热抬头认真的看向苏陵陵:“我不会负齐大哥的。” 苏陵陵嘴角终于勾起来一抹笑容,看向阿瓷点点头,两个女人似乎在对视的时候,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 “好好养伤吧。” 阿瓷点点头,苏陵陵就站起来走出去了。 宋临照在殿上跪着,殿上坐着的人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是已经精神抖擞,他旁边喊站着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的气质有些熟悉,一看不是和之前的天上老妖一个气质吗,只是那张确实变了不少。 “真是逆子,背着我和朝廷干下来这笔勾当,不知道我们向来和朝廷势不两立吗!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把整个魔教交给你!” ‘乒乒乓乓’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砸下来,砸到宋临照的额头上,就那么砸出来鲜血,宋临照愣是没有吭一声。 旁边的女人烟嘴笑起来,看着下面的宋临照,眼光充满了幸灾乐祸,但是还不忘演戏当个好人,朝着那个人靠过去,妖娆的身段在那个人的身上不断的磨蹭,让宋临照看见就觉得恶心,特别是那个故意弄出来嗲嗲的声音:“教主不要那么生气吗~” 那个人在看向她的眼神时候的柔和了许多,但是在看见地上一声不吭的宋临照又变得那么有杀气:“你看看这个逆子,一点也不知道服软,让我如何不生气!” “哎呦~我说少主,你就给教主服个软吗,这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 宋临照在下面眼中闪过恨意,却什么都没有说,额头上的血滴落在眼睛上面,让整个俊美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让人看见觉得吓人,但是殿上的人显然没有一个害怕的,良久宋临照终于开口:“孩儿没错!”他何错之有? “你你你!!!”上面的直直的指着下面的宋临照,气的浑身颤抖:“真是一个逆子,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是真的没有王法了!” 说着就一下子飞到了宋临照的面前,朝着空中一伸手。 “鞭子拿来。” 这时候,一直在宋临照身后跪着的人忽然上前求情:“教主!”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就是在替宋临照求情。 但是那个人明显不吃这一套,鞭子被呈上来,送到他的手上,看到挡在宋临照面前的人冷笑一声:“倒是个忠心的狗,不如你们一起挨打算了!”说着眼睛瞪的老大,朝着两个人就是一鞭子过去。 宋临照虽然倔了一点,但是不傻,在江湖上都没有人说想打他宋临照就打他宋临照,在家里更是一样,一把抓住挡在前面的人扔到后面,自己利索的躲开这一鞭子,那一鞭子到了地上,地上都出来裂痕,可见这一个人确实没有留一点请。 那个人看见宋临照躲开冷笑一声,继续鞭笞:“真是长了不少本事啊。” 宋临照躲开的时候,眼睛带着恨意,看向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已经完全发狂,没有注意到宋临照的恨意纵使看见,怕是也不是那么在意。 就在这边激烈斗争的时候,那边还在品茶温酒,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白衣男子靠着门边嘴上一个萧吹的曲子那是一个萧瑟动听啊,屋里在桌子上不紧不慢沏茶的人也是一脸的享受,箫声伴随着沏茶的声音,甚是动听,忽然那个白衣男子把自己的萧收回去了,漏出来一张美轮美奂的脸看向那边正在沏茶的人,那个人显然不满自己正在享受忽然被打断了,看向那边的人:“怎么不吹了。” 那个人寂寥的一笑,慢慢的走进茶桌:“吹的在动听也无人来和,还不如不吹。” 黑衣男子摇摇头:“无衣,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 第六十三章,阿瓷的撮合 那个人闻言看向沏茶的黑衣男子,那个黑衣男子刚好沏完一杯茶,还没有放下就被无衣抢走了,无衣放在鼻子间一闻:“我放肆,也是有人故意纵容的。”说着暧昧的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失笑,充满了无奈。 接着黑衣人又迅速沏好一杯茶放到自己的口中,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正派和反派必须铲除一个,现在正派腐败,正正得反。”说道这里嘴角勾起来一个神秘的微笑看向无衣,无衣看见他嘴角的微笑,也不品茶了,仰头一饮而尽,笑的格外洒脱,站起来,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紫竹林,感慨道。 “江湖又要被掀起来风浪了。” 黑衣人也跟着站起来,走到无衣的身后,透过他的肩膀看到外面被风吹动的紫竹林:“这些都需要一个推手。” 无衣转头正好撞入他的眼中,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什么。接着黑衣人一口哨就有人进来,朝着那个人吩咐了什么,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宋临照在挣扎还是伤到了,对面的人权利比他大,年龄比他大,辈分比他什么都比他大,压一头,所以宋临照没有办法反抗,反抗也只是防守,防守迟早被攻破。 那个人还算是有良心,看到自己伤到,他也累的气喘吁吁,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搂着那个老妖怪走了。 宋临照被人扶起来,抹干净自己嘴角的鲜血,带着恨意的看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压过他,他被他亲手掩埋在黄土里面。 “少主,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人担心的声音,宋临照看向他,勾起来一个微笑,只是这个微笑,一点也不好看。 还格外的吓人。 风雨云默默,到处都是美丽的风景,但是停留的人却那么少。 马蹄声哒哒响,黑夜正在继续,一切好像都刚刚开始一样。 苏陵陵感觉全身痒的难受,几乎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纲要睡着就被痒醒了,接着,又是是挠的睡着,知道挠的满身都是血,苏陵陵才惊觉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想到孙弦寂此刻正在和阿瓷在一起,还是不去打扰比较好,叹一口气,真的是睡不着只好坐起来,起身走到桌子旁边倒一杯水,喝下去,但是身上还是奇痒无比,一时间,苏陵陵也不知道怎么办。 想到这里还有孙弦寂的师父,但是看向外面已经是半夜了,在去打扰一个老人家甚是不好意思,想了又想还是坐在桌子上来回的挠来挠去,就是不想去打扰别人,苏陵陵知道这样不好,终于实在忍受不了,披一件外衣,打开门,出去走向孙弦寂和阿瓷的地方。 刚走到外面,亮着灯,但是却关着门,苏陵陵能看见两个人正坐在桌子上,接着就听见他们的谈话,出于礼貌,苏陵陵想敲门的,但是听见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还是没有下去手。 “孙大哥喜欢苏姑娘吧?” “你问这个干吗?”孙弦寂从桌子里面的书上抬起来头,看见阿瓷一脸我早就知道样子。 阿瓷笑笑:“苏姑娘也喜欢孙大哥的样子。”孙弦寂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红色出卖了他。 阿瓷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叹一口气,早知道于他无缘,又何必苦苦纠缠。 “苏姑娘还没有许配吧。”阿瓷朝着孙弦寂使眼色,但是孙弦寂只是觉得难为情,其实他没有把阿瓷当外人,一直觉得阿瓷是很好的小姑娘,对她的感觉,其实比苏陵陵来的更多,从第一面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两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两个人确实没有见过。 阿瓷见孙弦寂低着头不说话,接着说道:“可不要错过机会哦。”朝着孙弦寂做了一个鬼脸,余光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影子,警惕起来,但是看见那个身影好像是个女的,有些熟悉随后一想明白了是谁。 这时候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孙弦寂正尴尬着,忙跑去开门就看见苏陵陵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好,还在挠着身上的皮肤。 孙弦寂皱眉苏陵陵还没有开口他就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苏陵陵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阿瓷也凑上来,苏陵陵看这样子,自己身上也痒的难受干脆说道:“我身上不知道怎么搞的很痒,大半夜,我...”接下来的话,吞吞吐吐没有说出来,但是孙弦寂和阿瓷都明白。 “快进来快进来。” 阿瓷连忙让道让苏陵陵进来,孙弦寂也让开,苏陵陵很难为情的进去,进去之后苏陵陵坐在板凳上,把胳膊扔到桌子上,在孙弦寂的督促下不好意思的拉起来自己的袖子,孙弦寂看自己袖子那块红色挠破的皮肤,心跟着抽起来,一抽一抽的疼。 阿瓷看见惊呼:“哎呀!苏姑娘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苏陵陵皱眉挠着身上别的地方,说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晚上吧。” 孙弦寂的脸色很严肃,让人看了不自觉的害怕,因为他平时都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现在却变成了,当然吓人。 苏陵陵被吓的更厉害,还以为自己得绝症了,但是又不好意思问。 孙弦寂皱眉去拿自己的药箱,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就是觉得苏陵陵有什么事情都要憋着不说,什么都以为自己能解决这一点很烦人,觉得她太要强了,而这个不是一个女孩需要的,孙弦寂希望她变得和阿瓷这样的女孩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 阿瓷,想到这个名字孙弦寂开始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看见苏陵陵在桌子上不安生,叹一口气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早点说吧,一个人总有挺不过去的时候。” 孙弦寂说这个话的时候很无奈,阿瓷还在旁边给苏陵陵挠痒,苏陵陵看见他的样子,有些呆住,心中有些酸涩,接着就觉得眼睛好像很酸,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孙弦寂在下面给苏陵陵摸着药膏没有注意苏陵陵的脸色,但是阿瓷却看见,悄悄的躲开,不打扰他们。 孙弦寂还在碎碎念着什么,苏陵陵也很认真的听着,感受他温柔的给自己涂抹着药膏。 这样想着时间也过的快了很多。 宋临照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着看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天花板什么都没有,黑暗中,只能隐约看清楚建筑的模样,宋临照的脸皱成一团,好像有什么事在心底发酵,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又被掩盖住了。 宋临照眯起来眼睛,看着世界慢慢的变小,然后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外面的夜景依旧萧瑟,路上依旧有人在赶路,既然为赶路,那么就是长途跋涉,多少人翻山越岭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和这个王朝的建设息息相关。 他们如果是蝼蚁,那么蝼蚁多了,也可以撼动大树,没有什么比蝼蚁是更坚强的生物。 蝼蚁虽小,多则撼木。 第二天的太阳,似乎是很眷恋之前在的地方在慢慢的伸着懒腰,让天空变成了血红色,白云变成了火烧云,夕阳属于老年人,但是朝阳确实属于早起的人。 阿瓷伸着懒腰打开门,看到树上还有露珠,早起的时候,还有些潮气,但是依旧阻止不了阿瓷想要运动的心,深呼吸一下,想到孙弦寂昨天对苏陵陵的温柔,然后两个人各回个的房间,丢下她一个人,没有人管,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怜,只是他们的进展那么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让她心酸。 在这个偌大的院子,来回的跑着,其实是飞快的跑着,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纷乱的心扉,她知道齐凤栖为她做了很多,但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但是她阿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她想的是,自己可以孤单一辈子,青灯古佛,但是看过那么多青楼里面的故事,她一直觉得男人是不可信,但是直到遇见孙弦寂,她才知道哪些女人也许一开始就知道哪些男人不好,但是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让自己想飞蛾一般想要扑灭火焰,纵使知道不对,但是仍然妄想着什么。 那齐凤栖怎么办,怎么办。 阿瓷不知道,她是被苏陵陵拦下来的,苏陵陵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甜蜜,这种甜蜜,她在那些坠入爱海的人眼中看到过很多,以前是不屑,现在是羡慕。 阿瓷努力扬起来一个笑脸:“怎么了?” “大早上在院子乱窜什么?” 阿瓷闻言扬起来的笑脸立刻垮下去了,她是把她当猴子吗,还窜:“注意你的用词,而且就算我乱窜也不关你什么事。”她本来心情就不好,更是格外的敏感,刚才还在笑的人,此刻却好像要哭了一样,苏陵陵不是蠢,感觉到不对劲,脸色也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一脸的疑惑带着担忧的看着阿瓷,让阿瓷觉得更是难看。 ------------ 第六十四章,风雨欲来风满楼 “你到底怎么了?”苏陵陵很温柔的问道,但是阿瓷听见只是讽刺的一笑,眼中却是积满了泪水。 “我能怎么啊。”此刻周围渐渐出现不少人,人越来越多苏陵陵一把抓住阿瓷,阿瓷没有反应过来剧烈挣扎。 “你干什么你!要动手吗!” “嘘~我们换个地方说。”苏陵陵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阿瓷看着越来越多人,觉得讽刺,这个人在这里装什么善良的人,明明就不是那么善良,但是阿瓷就是觉得忽然委屈起来,被苏陵陵拉到一个没人院子,苏陵陵刚松开手,两个就离那么近,刚对视一眼,阿瓷就被苏陵陵那五分担忧,五分温柔的眼眸醉倒了,一下子泪水就流出来了。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这么大,你一出生就拥有所以,我一出生就失去所有。”说着讽刺的笑着,泪水还哗哗的留着。 苏陵陵没有说话,只是指指后面的亭子,示意阿瓷坐过去,阿瓷也没有扭捏,走过去,苏陵陵也跟着走过去,两个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阿瓷的泪水一直憋不住的向下流,苏陵陵就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阿瓷看着她的眼神觉得她在可怜自己。 “你不用可怜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想让人恨,更不想让人可怜。” 苏陵陵摇摇头:“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担心你。” 苏陵陵接下来的话没有说话,但是不同于之前的冷冽的气质,变得这么温柔,让阿瓷知道她是没有恶意的,阿瓷放下心来觉得放松了不少,但是想到孙弦寂对她的好,她就无从释怀。 “我娘是妓女,爹是一个渔夫,本来他们私定终身,我娘不顾着自己的头牌,为那个渔夫怀孕,生下来我,但是在怀我的时候,那个渔夫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好赎我娘出去的,也只是说说而已,其实说赎我娘,大部分的钱还是我娘出的,那个渔夫,能有几个臭钱呢。”阿瓷冷笑一声,眼泪也慢慢的止住了,但是眼神却空洞无比,一看就是陷入了回忆,苏陵陵没有打断她,而是等待她的下文。 “后来我娘生下来我,因为是个女儿,娘不想让我继续从娼,便了赎自己的钱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学武功,让我清心寡欲,但是我从小就不是那么清心寡欲的人,怎么学呢,更何况,那群尼姑,那有什么出家人的心怀,一个比一个小心眼。她们每个人都瞧不起我,有什么苦活累活都让我做,就是因为我娘是个妓女,所以人都可以随便的欺负我讽刺我。” 苏陵陵看着阿瓷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她是没有办法体会那种感觉,她小时候流浪的时候,虽然过得也很清苦,但是还没有被人针对,到了后来,做了师父的弟子,因为她的勤奋都是很让着她,宠着她的,虽然也有那一两个不是好心的人,但是知道她的身份之后都变成了巴结。 “后来,在她们的针对下,我别的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一身好的轻功,在后来,我娘的钱不够给我交学费,他们赶我出来,我就住在青楼,看着娘每天睡在不同男人的怀里,对着那些男人讨好的嘴脸,其实我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却身入红尘,在红尘之中的女人就没有翻身的余地,而男人,呵呵,男人不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吗。”说着眼泪就稀里哗啦的留下来,苏陵陵走到她身后摸摸她的后背,深有所感。 这个世界是男人天下,她想,如果她学成之后老实的呆在家里,不久就会被自己的爹爹或者当今的圣上,当成联姻的工具吧,必然嫁给孙弦寂这样人的,但是这些王孙公子,有几个是和孙弦寂一样的呢,大多都是纨绔子弟。 “我每天看着她们夜夜笙歌,自己的娘亲一天比一天疲惫衰老,点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那些新来的,或者有可能成为花魁的人,不断的找着我和我娘的麻烦,我娘为了保护我,受了不少的苦,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娘清楚的知道,如果她从花魁的位置下来,她和我生活不了多久,就会被这样些整死,老鸨子的默许,也在告诉她,要么有钱,要么就一直让那些男人对她保持新鲜感,直到有一天,老鸨子私下找了我,告诉我,她可以把我捧成比我娘更火的花魁,我看着那些夜夜强颜欢笑讨好别人的女人,我拒绝了,后来老鸨子不死心,找过我好几次,直到有天我娘发现和老鸨子谈了,我发现娘把最近的积蓄都给老鸨子了,只是为了不让我从娼。”阿瓷说的有些哽咽,苏陵陵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阿瓷就靠在她的肚子上开始哭起来。 “出身成这样,我能怎么办。我以后的路怎么办?”阿瓷呆呆的问着苏陵陵,苏陵陵摸着她的头。 “我可以把你的娘赎出来。” 阿瓷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看向苏陵陵,但是随后又泄气了。 “赎出来能怎么样,我们两个人,怎么生活呢。” “还有师兄啊,不行还有我啊。”苏陵陵把阿瓷的脸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告诉她。 阿瓷有些呆愣,她看见苏陵陵眼底的认真,但是她这么好心,让自己怎么说自己喜欢她的人,不喜欢齐凤栖,自己想要过一生的人是孙弦寂不是齐凤栖。 阿瓷只能苦笑的点头道谢。 苏陵陵以为她同意,安慰着她,告诉她等她养好伤,她就帮她去赎她的母亲,然后一起去看齐凤栖,阿瓷只能点头,很多东西不能说破,也无法说破,说破什么都没有了。 阿瓷没有想利用苏陵陵,更多的只是在吐露自己的心扉。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孙弦寂看见阿瓷的金鱼眼问苏陵陵这是怎么了,苏陵陵帮阿瓷打掩护,两个人编一个谎言就糊弄过去了。 当孙弦寂帮阿瓷看完之后,苏陵陵把孙弦寂单独拉出去,阿瓷带着无法掩饰的羡慕和嫉妒看着她们消失,但是她的嫉妒只能是嫉妒,并不能做什么。 苏陵陵问孙弦寂自己的师兄还有救没有,孙弦寂才想起来她师兄的问题,想到之前在医术上面的看到信心满满的保证,一定能治好她的师兄。 苏陵陵有些不相信,但是看着孙弦寂这么自信的样子,想到之前的经历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毕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吃早饭的时候,一大帮子在一起,孙弦寂觉得一直赖在别人家里挺不好的,想要在这里找一个别的院子,但是和两个姑娘一起又怕坏了他们的名声,就只能对着武林盟主说抱歉。 索性武林盟主也是一个豪爽的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孙弦寂的师父今天要走,几个人到门口送行,孙弦寂嘱咐了师父照顾齐凤栖的事项之后才放师父走,看见自己师父走的时候那个无奈的背影也是觉得有些感慨。 而阿瓷是真的想念自己的母亲了,不知道她在远方,过的好不好,自己的走的时候那么任性,只想自己走了,就不用面对这些烦心事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不会被人欺负。 苏陵陵在旁边好像感受到阿瓷的心事,走到阿瓷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阿瓷点点头。 孙弦寂中午的时候给苏陵陵抹药,下午的时候给阿瓷熬药,忙的是不得了,想到以后还要帮齐凤栖治疗,更是一阵疲惫,但是想到他们都会因为恢复往昔的样子,孙弦寂就觉得自己很伟大,在怎么辛苦都值了。 延沼和流苏这两个不称职的,天天腻歪在一起,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他们有事情了,苏陵陵没一提延沼流苏总是很娇羞的打断,让苏陵陵也是万般无奈。 孙弦寂一提流苏延沼也是很娇羞的样子,虽然一个男人娇羞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进行着,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波澜,这样的日子和好,连续过了几天,午后的阳光,早晨的朝阳,旁晚的夕阳,晚上的星星,都是孙弦寂和苏陵陵一起看的,阿瓷的后面,羡慕的看着,少了一份嫉妒,多了几份释怀。 其实只要有个人就怎么样都是好的,阿瓷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好了那么多了,何必在执着那些虚无的东西呢。 只是这样的日子太过平静,要是放在以前,苏陵陵和孙弦寂觉得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好像一切都是山雨欲来风满。 这时候的平静,似乎在运量着什么,知道一天,孙弦寂接到的家中的信件,苏陵陵也接到了,信中两个人的父亲都在督促着对方回去,苏陵陵和孙弦寂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两个人的父亲都在信中没有言明什么事情,但是都急着让他们回去。 阿瓷知道了,让他们放心的回去,但是孙弦寂觉得阿瓷还没有好的干净,几个人商量一下,干脆一起回去了。 ------------ 第六十五章,闹剧 一路上的风景往往最是动人的,因为不能停留,只能观赏那么一瞬间,所以它们是美丽的,就像烟花一样,在美丽,如果一直看也会变得疲倦。 阿瓷的身子还没有好的干净,只能雇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本来阿瓷下是不愿意的,但是自己骑马走了一段路之后变得疲惫起来,渐渐的开始难受,为了不拖累大家,只能选择雇辆马车在后面跟着,本来阿瓷是很在乎这个马车钱的,但是,看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在乎,甚至根本没有当回事,阿瓷觉得自己太矫情,也就没有顾虑那么多。 阿瓷被他们远远落下,走的时候孙弦寂给她一个信物,说是到时候去什么什么地方找他出示这个信物就行,阿瓷只能应承着,她也不知道跟着他们去是干嘛。 只是觉得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会不明白自己想什么,长途跋涉总是疲惫的,苏陵陵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大半夜的,街上也没有什么人,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小斯还在等着,看见苏陵陵来了,远远的就迎上去,苏陵陵下马又帮苏陵陵牵马,弓着背说道:“小姐总算来了,老爷等你好久了。” 苏陵陵走向正门看向那个牵马准备从后门进去的小斯问道:“爹现在还在等着吗?” 那个小斯点点头:“小姐快进去吧。” 苏陵陵点点头,走进去,就感觉到不对劲,家中的大厅还亮着灯,周围的下人都没有休息而是在周围继续白天的工作,苏陵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进去就对了。 进入大厅的时候,看见自己父亲的背影,觉得周围的气氛意外的凝重,那边的后娘不知道什么脸色,总之不是怎么好,看都没有看苏陵陵一眼,这时候父亲忽然转身,满脸的怒气指着苏陵陵的鼻子道:“你个不孝女,还知道回来。”说着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苏陵陵面前,给了苏陵陵狠狠的一巴掌。 苏陵陵从小是练过的,但是却被这一巴掌打弯了腰,差点摔倒在地上,当下有些反应不过来,那边的秋寄真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 等苏陵陵直起来腰的时候,头发散乱了,嘴角挂着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脸,瞪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父亲,没有说话,但是眼光却充满恨意。 东乡侯被苏陵陵瞪的心有些发抖在看苏陵陵嘴角挂着的血迹心知自己下手重了,但是这时候又不能说什么软弱的话只能恨着心继续说:“瞪什么瞪,你知道你闯了什么祸吗!” 苏陵陵摇头,还是捂着自己的脸直直的看着东乡侯。 “你现在还不知道,魔教的人来提亲了,你把你的父亲送上了风口浪尖,当朝的皇帝正在想着怎么放逐我们一家呢!”说着东乡侯也有些着急,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苏陵陵带住了,要知道朝廷命官和魔教牵扯上关系是什么概念,现在有魔教的人来提亲:“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两天,魔教少主亲自上门提亲,整个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东乡侯说的有些绝望,叹息一声,做到身后的凳子上,秋寄真才上前安抚东乡侯,让东乡侯消消气,东乡侯本来就是个软弱的人,没有主心骨,这一下被一个安慰,眼泪当下就有些控制不住。 苏陵陵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一下跪在地上,也不捂着自己的脸了,也不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恨意了:“是孩儿的错,但是请父亲相信我,我能解决。”苏陵陵在地上狠狠的一叩首,头发更家凌乱了。 秋寄真不屑的看向苏陵陵,经过苏陵陵这么一连累,自己孩子的前途也毁了,所以她开心不起来:“哼,你,你能有什么办法。”秋寄真知道自己这样刻薄了一点,但是她是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恨意。 苏陵陵看向秋寄真,目光无比的坚定,让人不得不信她的话,很快秋寄真摆下阵来,不在看苏陵陵。 那边东乡侯深深的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就这样,就这样吧。”语气充满无奈。 苏陵陵看向,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是相信不了自己,但是自己会用事实说话,在地上狠狠的一叩首就走了。 那边的孙弦寂回到家,孙弥龙开心的不行,上去抱住孙弦寂:“我的儿啊,你可算来了。” 孙弦寂愣住也回报着孙弥龙,随后孙弥龙把孙弦寂带到书房,看着自己的儿子不仅感叹一下,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而且也没有出什么大事。 “父亲叫孩儿前来所谓何事。” 孙弥龙这在回神:“哦,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让你离苏家那个姑娘远一点。” 孙弦寂皱眉,他刚准备给苏陵陵提亲就听见这话当然不爽:“为何?前几天你不是还让人去提亲吗?” 孙弥龙叹一口气:“还好你当时没有去,如果去了现在该我后悔了,看来我儿还是有眼光的。” 孙弦寂忽热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庆幸的面容,孙弦寂第一想法就是苏家要倒台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弥龙听见孙弦寂这么一问也不仅感慨。 “哎,不知道苏家那个姑娘怎么招惹到了魔教,前几天,魔教的人大张旗鼓的去给她家提亲,本来她的名声最近就不算好了,这下一搞连自己的父亲都连累。” 孙弦寂皱眉,想到这个事情,顿时想起来那时候有个人好像缠着苏陵陵被齐凤栖教训了,那个人不会就是魔教的人吧。 但是苏陵陵长得那么漂亮,多几个追求者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个追求者未免太过大胆一点。 忽然想到苏陵陵到家一定不好受,想到这里,孙弦寂就想起来之前苏陵陵为了救他差点牺牲掉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的情谊气魄,孙弦寂怎么都不会相信苏陵陵那种随便的人,而且她两次的走失都是为了自己,还有一次自己亲眼看见,却无能为力,怎么也不能这样毁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更何况自己对她还是有意思的。 孙弥龙看见自己的儿子在发呆,不仅喊道:“弦寂?” 孙弦寂被喊的回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就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说着就走了,孙弥龙跟在后面紧跟着问:“你去哪啊!” 孙弦寂没有回答一溜烟的跑没了,孙弥龙叹息一声,心想自己是管不住这个小子了。 孙弦寂一路直奔苏陵陵的家,到的时候直接报出来的自己的名号,就直接进去了。 这时候,东乡侯就想回去休息的但是孙弦寂却忽然出现,吓他一跳。 “寂儿,你怎么来了?” 孙弦寂匆匆的一行礼朝着他说道:“半夜前来,多有打扰,但是此事事关紧要。” “快快进来,进来说。”东乡侯连忙让孙弦寂进大厅说事,让人沏茶,给孙弦寂上座,秋寄真也因此停留下来,想到苏陵陵这两天都是和他一起,说不定事情有什么转机。 “是这样的,苏姑娘和我这几天早就定情,至于那个魔教的少主,只是一厢情愿,孙某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改日一定隆重的上一次门,这日只是前来希望伯父不要怪罪陵陵。”说道最后,口都改了。 东乡侯一听又是震惊又是惊喜,指着孙弦寂半天都说不出来话,秋寄真却反应过来了:“孙公子的意思是过两天来我家给陵陵提亲吗?” 孙弦寂笑着点头,喝了一口茶。 东乡侯连忙答应,这是要是有个这样的后台在后面撑腰自然什么都不用怕了,更何况两家人早就有这个意思,本来他还想着求助这个好友,没想到,自己好友的儿子来的这么及时,真是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那边的孙弥龙在孙弦寂走之后,本来是无奈后来一想不对劲,他最近一直和苏陵陵在一起,苏陵陵他见过长得好,气质还不错,性格虽然冷了一点,但是和他的儿子还是蛮配的,所以难免这几天生出来情愫,刚才自己和他说了苏陵陵的事,想想就觉得他可能是去找苏陵陵,连忙让人备马,要赶回去。 结果这是闹好了,那边的人刚要送孙弦寂回去,孙弥龙就来了,孙弥龙看见自己的好友笑眯眯的嘴脸,上来感谢就知道这个小子干了什么事。 直接问道:“你是不是也娶苏陵陵?” 孙弦寂点点头,随后孙弥龙的脸色就变得不好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 他的话一出口,东乡侯和秋寄真的样子也不好了,门口当下上演一场闹剧,把苏陵陵闹来了。 问清楚了原委,再看孙弦寂和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吵架,苏陵陵觉得万分内疚,上去拉架,让孙弦寂不要和自己的父亲吵,但是孙弦寂早就丧失了理智,直接把苏陵陵拉到自己的怀里,朝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我和陵陵早就定情了,她是非我不嫁的!是吧,陵陵。”说着看向苏陵陵。 看见苏陵陵震惊的嘴脸才知道自己冲动了。 ------------ 第六十六章,宴会 苏陵陵这次真的出名了,出名的原因比她上次出名还夸张,上次因为长得漂亮,武功好,自己的父亲特地给宣扬的,这次因为名誉的问题,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一个出名不要紧,吧皇帝都惊动,说是要办什么宴席,实际上只是想办法阻止两个人继续。 苏陵陵清楚的很,自己爹和孙弦寂的父亲两个人在朝中都德高望重,两个人如果这个时候联手,那就是强强联手,皇帝生怕两家联合起来对他有所不利,所以特设此宴会。 这次的宴席,说白了就是给孙弦寂和她的相亲宴,来的都是名门闺秀,王公贵族,一个个家世都不错,但是一个个和孙弦寂苏陵陵比起来,各个都是差了一筹。 苏陵陵今天一袭紫衣拖地,贵气逼人,看着像是仙女下凡,刚入场就引起来骚动,但是孙弦寂到的比她早,远远就看见孙弦寂被一群人围住,那群人花花绿绿也看不出来好看难看,但是苏陵陵看得出来孙弦寂的无奈,不仅莞尔一笑,想要走过去的时候,却被后面来的人一撞,撞的力道觉得是只重不轻,让苏陵陵一下子没有站稳,旁边的丫鬟也都没有反应过来,当下摔了一个狗吃屎。 狼狈不堪,这一下子被孙弦寂看见,急急的走过来,要扶起来苏陵陵,苏陵陵转身就看见身后一个一袭白衣,仙气飘飘,额头上一朵莲花,白皙的皮肤,容貌不可谓不倾城。 苏陵陵看着有些眼熟,这时候流苏忍不住上前呵斥:“你走路都不看路吗?” 那个人低垂着眼,做一副无辜状:“对不起,对不起。”甚是可怜,孙弦寂在旁边问苏陵陵有事没事,苏陵陵摇摇头,拉住怒气冲冲的流苏,示意她算了。 但是流苏看向苏陵陵身上的脏东西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说道:“可是小姐的衣服都脏了啊。” 那个人抬头看向苏陵陵的眼光更是充满歉意。 “不然,我陪姐姐下去换衣服吧。”她说的声音很小声,唯唯诺诺的,让人听了觉得她才是受欺负的一方,流苏不仅又瞪过去。 孙弦寂在旁边点点头,意思是让苏陵陵去换衣服,苏陵陵只好无奈的跟着她去换衣服。 期间走在路上那个人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让苏陵陵觉得有些拘谨:“我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妹妹。”苏陵陵忍不住开口问道。 此刻正走到后院子里面的池子旁边,里面的锦鲤还争先恐后的游着苏陵陵看向池中的锦鲤,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接着就看见那个人抬头,还是那么纯良无害的一张脸孔,但是苏陵陵总觉得那里不对劲,接着就听见一声惊呼。 “啊!小姐!”池水扑通一声,苏陵陵连忙转身看向那边,就看见流苏在池水中扑通着。 “你也下去吧!”一个阴狠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来,接着苏陵陵就感觉自己背后被人推了一下,转身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臂,冷笑一声看向那个人惊恐的嘴脸。 “我就是在傻,也不会在上第二次当。”苏陵陵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没有使劲,她怕一使劲捏出来什么东西被她说严重了,自己又得吃亏。 那个人皱眉,流苏还在里面挣扎,苏陵陵看了一下,想必是这个人是失策,池水并不足以淹没人,苏陵陵朝着流苏喊道:“好扑腾什么,还不赶紧的上来!” 这么一说,流苏停止了挣扎才发现这池没一多深,连忙尴尬的走到岸边,看向自家小姐。 “蠢货。”那个人一下子从苏陵陵手中挣脱,白了流苏一眼,骂道。 流苏顿时不乐意了看向那个人指着鼻子就准备骂,这时候,苏陵陵看见远远走来的人,拉下来流苏的手,让流苏不要吵。 那边的人问道:“怎么了?” 一群人由远至近,原来是一群游玩的小姐,苏陵陵一看并没有认识的,那个人就不一样了,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苏陵陵欺负了她一样和刚才的阴狠完全不一个人。 其中有个人看见流苏身上湿淋淋的,问流苏怎么了,流苏是个暴脾气,指着那个人就想说什么却被苏陵陵阻止了。 “没事,只是丫鬟不小心落水来还衣服而已。”那群人半信半疑,那个人也看向苏陵陵,不知道苏陵陵这是什么意思。 殊不知,苏陵陵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打发那群人走了,流苏忍不住的抱怨,被苏陵陵一瞪也只好噤声,那个人眼中有疑惑看向苏陵陵。 苏陵陵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上次的晴儿,也知道你喜欢孙弦寂,但是今天就算不是我和他定亲,就你这样的品行,也不会轮到你。”苏陵陵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并没有把之前的事当回事。 那个人被戳中了心事脸色都变得通红,一双如春水的眼眸瞪向苏陵陵,指着苏陵陵说不出来话,最终只能放下来自己的手。 “除了我,谁还能配的上孙郎。” 那个人自信的说着,神情多少有些得意。 流苏一脸诧异忍不住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厚脸皮。”苏陵陵这次没有阻止流苏,那个人瞪向六岁她身边的丫鬟顿时不乐意了,和流苏吵了起来。 苏陵陵听的头疼,觉得出来太久,拉住流苏说道:“好了不要吵了,我们先去换衣服。” 流苏有些不服气,朝着那个人和她的丫鬟比划一个鬼脸转身就跟着苏陵陵走了,这样的行为难免有些幼稚。 阿瓷在路上颠簸的难受,终于到了京城,去找孙弦寂,却被告知孙弦寂去宫中了,没有办法,阿瓷只好继续去找苏陵陵,没有想到最后得知苏陵陵也去宫中,不过这次不是没有收获,苏陵陵给她留下了一张请柬是去宫中的请柬,天色也不早了,阿瓷看着上面的烫金大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了,虽然她知道这是孙弦寂和苏陵陵的订婚宴,但是她还是放不下。 看了看自己的积蓄,想想去宫中当然需要一件华丽的衣服,去了一件裁缝铺,问了标价之后,觉得自己买不起,但是这样去未免太寒酸,但是去宫中总不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再三衡量,她还狠下心来买了一件天蓝色高领的衣服,让裁缝铺的人给打扮了一下,天色也晚了,差不多正是入场的时候,阿瓷真的只是觉得这一场宴会,是苏陵陵和孙弦寂的定亲宴,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错过,才决定要去的。 虽然阿瓷知道,皇宫,那个她平时一听就觉得神圣遥不可及的地方,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入宫。 阿瓷入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本来阿瓷以为京城的晚上就已经亮的宛如白昼了,没有想到了入宫以后,到处都是亮堂的,要么就是拿着灯笼,一排人挑着,要么就是一颗树上按上一个夜明珠,宛若白昼,让人不得不感慨皇宫的奢华。 等让人领到了参加宴会的地方阿瓷更是感慨,几乎是十步一个夜明珠,照的整个大厅比白天还要亮堂,平时在家只点蜡烛的阿瓷不得不感慨夜明珠真是一个好东西。 进去的时候,阿瓷姣好的面容引起来一群人的注意,要说阿瓷的面容,点漆般的黑眸,宛如秋水,粉嫩的嘴唇,充满色泽,整个人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朵。 孙弦寂都不仅看呆了,有些痴迷,若苏陵陵是那雪中傲立的梅花,让人觉得好看,欣赏,那阿瓷就是火莲,炫目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孙弦寂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走到阿瓷身边,阿瓷看见孙弦寂一脸的惊喜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孙弦寂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瓷憨笑道:“陵陵姐给我留下来请帖了,我当然要来了。” 阿瓷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围的刚好听到,孙弦寂没有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阿瓷四下张望,没有看见苏陵陵不仅问道孙弦寂:“陵陵姐呢?” 孙弦寂这才想起来苏陵陵去换衣服许久都没有来,但是想想女人换衣服可能比男人麻烦也就没有多想:“她去换衣服了。” 阿瓷点点头,继续环顾四周,虽然这样会显得很土,但是阿瓷确实忍不住。 所以有些嫉妒的女人就开始在背后议论阿瓷是个土包子了。 但是男人却觉得阿瓷分外可爱,不论别人怎么看,孙弦寂觉得自己有必要照顾好阿瓷,领着阿瓷去了一个都是熟人桌子,介绍给大家认识,阿瓷甚是腼腆,这些看阿瓷的目光好像饿狼看肚子一般,让孙弦寂异常的不舒服。 但是介绍的别的桌子上更是不安心,所以还是让阿瓷呆在这里,等苏陵陵来了再说。 阿瓷做到孙弦寂旁边,她旁边的人一身的酒味看着阿瓷的眼神带着垂涎,想要摸阿瓷的手,被孙弦寂瞪一眼收敛了不少。 但是美人是个男人都喜欢,孙弦寂能阻止这一个人的目光,阻止不了一桌子人的目光,孙弦寂觉得别人这样看着阿瓷他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 第六十七章,不是抗旨 当苏陵陵再次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顿时又引起来不小的波动,有人撞了一下孙弦寂,朝着孙弦寂笑的一脸的暧昧:“你小子可算是有福了。”说着看向了苏陵陵又看向阿瓷。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阿瓷听到,阿瓷被他看的脸通红,孙弦寂却不悦了:“你说什么呢!”说着瞪眼,真的有翻脸的感觉。 那边的人一看孙弦寂这样,撇撇嘴巴,嘘唏一下,在心中骂着孙弦寂虚伪,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苏陵陵进来之后就看到走在孙弦寂旁边的阿瓷,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苏陵陵看着自己的一身蓝色水袖,和阿瓷身上的衣服又几分的相似,但是两个人穿起来却是各有千秋。 孙弦寂看见苏陵陵过来,连忙起身,刚才的不愉快都消失不见,看着苏陵陵的目光,带着迷恋。 苏陵陵浅浅的一笑,朝着大家行礼,走到阿瓷旁边,邀请阿瓷去她的席间。 阿瓷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同意了,在一堆男人中间,这样来往,怎么看都是歌姬干的事情,阿瓷多少还是有些自卑的。 等到了苏陵陵的席间,各家的大家闺秀,一个长得比一个水灵,看着阿瓷的目光带着疑问,其中一个人问道:“陵陵,这是?” 苏陵陵浅笑,牵起来阿瓷的手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在江湖上结交的好朋友,阿瓷。” 刚介绍完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举止之间都带着一股鄙视,但是还是有懂事的,为了掩饰尴尬说道。 “原来是阿瓷姑娘啊,幸会幸会。”那个人长得算是一般,但是举止谈吐之间都带着淡然,让人恨舒服,其他人听见这个人也跟着讪笑附和。 阿瓷笑着点头,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苏陵陵的身后,阿瓷也跟着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特别漂亮隆重的人,朝着这边风风火火的走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陵陵啊,我说你来也不先来找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那个人说着就已经走到苏陵陵旁边,阿瓷只好让地方,毕竟这个人带着这么多丫鬟,更何况是苏陵陵的朋友,一看就是地位非凡之人,更何况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还那么恭敬。 阿瓷更叫自卑,看着周围的一个穿的一个华丽一个比一个光鲜,在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虽然是倾尽自己的家产,但是还是那么寒酸。 “那有,我这不是没空吗。”苏陵陵腼腆的说着。 那个人笑着摇头,抓过苏陵陵的手,无奈的说道:“是是是,你是大忙人。” 苏陵陵万分无奈也不狡辩,这时候新安公主才看见旁边的阿瓷,虽然是低着头,但是已经看见她的花容月貌,不仅开口问道。 “这位是?” 苏陵陵赶忙介绍道:“这是我外出认识的朋友,阿瓷。” 新安公主了然的点头,一脸的暧昧说道:“你给我多要一张请帖,就是为了这位姑娘吧。” 苏陵陵笑而不语,新安公主和苏陵陵交好多年,自然知道她想的什么。 阿瓷朝着新安公主腼腆的笑笑,这边话玩家常,那边就要开宴了,歌舞升平,毫不为过,看着宴会中间,缓缓跳舞的舞女,阿瓷不仅也技痒起来。 但是这里明显不是跳舞的地方,看着上面那个坐着笑的老态龙钟满脸胡子的人,阿瓷不仅想,皇帝也不过如此。 苏陵陵在阿瓷的旁边,无心看这些东西表演,苏陵陵知道,迟早会轮到她们表演的。 可是苏陵陵自小在外习武,除了武功别的还真的会的不多。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到可以表演一段舞剑,不然别的,她是在不会,不知道表演什么。 果然这些舞姬下去之后,上面的皇帝就开始发话,让来的大家闺秀都跟着表演了,先上场的苏陵陵认识,就是推流苏下水的人,确实花容月貌,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 这时候流苏忽然靠近苏陵陵说道:“据说她还是京城第一美人,要是小姐一直在京城,保准轮不到她来坐这个位置。” 苏陵陵瞪流苏一眼,流苏撇撇嘴,只好闭上嘴巴。 阿瓷不仅多看台上的人几眼,之间那个人一个抬头就开始抚琴,琴声款款,可不谓不好听。 接着就是一阵悦耳的女声开口就让陶醉,看着那个人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美丽的歌喉随着风飘扬,让人心醉,一句接着一句,让人沉醉其中,不愿忘怀,苏陵陵不仅也陶醉其中。 等到台上的唱完,所以人都还不可自拔,那个人脸上有意思骄傲的神情,但是一闪而过,剩下来的都是谦虚。 坐上的人龙颜大悦,笑的声音飘荡在大厅中久久不绝,大臣也纷纷跟着笑:“真是个妙人,妙人。” “圣上缪赞了。”那人笑着行礼。 接着皇上赏了很多东西给她,让无数人红了眼睛,苏陵陵冷笑,看来今天定亲的确实是她了。 心中有些难受,苏陵陵一向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她喜欢的,向来需要争取,这时候又陆陆续续上场几个人,但是都比不过第一个出场的晴儿。 终于轮到苏陵陵出场了,新安公主远远的给苏陵陵一个眼神打气,苏陵陵站在皇帝面前一个鞠躬说道:“小女子无才无德,自小在外习武,像她们会的,小女子一样不会,若是圣上不介意,小女子可以舞剑一段,来作为表演。” 苏陵陵说的不紧不慢,没有一丝畏惧,却让下面不怀好意的人在窃窃私语,底下的东乡侯也变了脸色。 但是坐上的皇帝却觉得有意思,点点头,允许别人给苏陵陵拿武器。 苏陵陵拿到剑之后,看了一下这个剑,发现这是个软剑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不仅感慨坐上人的防心。 拿着剑就开始舞起来,舞的虽好,但是不懂剑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段剑法的奥妙,阿瓷在下面的看的着急,觉得这样,苏陵陵比不过别人,心中一动,看见孙弦寂也在呆呆的看着苏陵陵,阿瓷知道苏陵陵着剑法不错,但是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看剑法。 坐上的皇帝隐隐觉得有些无趣。 阿瓷偷偷下去,找到两个大红色的绸缎,缠绕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脚尖一点,就进场了,如仙女下凡一般,飘飘然落下,就用内力催动绸缎,开始和苏陵陵交手。 阿瓷一舞倾城,身段婀娜,苏陵陵看见阿瓷有些吃惊,但是此刻在台上,也只有配合她,跟着她的节奏,在台上翩翩起舞。 顿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个人,乃仙女,而不是人间的人,真是此舞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一回。 等到两个人舞完,掌声呱唧呱唧的响起来,前所未有的晌,坐上的人也连续说着好好好,简直是赞不绝口。 苏陵陵笑着给大家道谢,但是暗中却别人问阿瓷的嘴。 阿瓷倒是真的开心,看到自己给苏陵陵赢了风光,她是无比的开心。 素不知,自己刚才款款落下来的时候,那盈盈一撇,看苏了孙弦寂的心。 孙弦寂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明明心中已经有了苏陵陵,还放不下阿瓷,孙弦寂觉得现在还不是娶苏陵陵的时候,如果娶了苏陵陵,自己这个态度,很可能害苦了苏陵陵,但是不娶,自己已经放出去话了,当下陷入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那边的苏陵陵朝着这边偷过来目光,看的孙弦寂心中一哆嗦,他总觉得苏陵陵知道些什么。 那边的晴儿看着苏陵陵出风头恨的牙痒痒,本来以为今天没戏了,谁知道上面的老皇帝话转了又转,意思是苏陵陵太好,孙弦寂配不上,要指配给别人,她虽然心中不赞同老皇帝说的孙弦寂配不上苏陵陵的话,但是又开心两个人不用结婚了。 没一会,点到了她的名字,她难掩欣喜的出列。 “我看张家的女儿不错,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说着看向孙弥龙,孙弥龙的脸色非常的微妙,虽然他不愿意和那边牵扯上关系吧,但是看这个样子,老皇帝已经认定两个人有勾结了。 俗话说得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正要赢下来,东乡侯就上来了一下子跪在地上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坐上的皇帝。 “皇兄,万万不可,你这不是拿陵陵的名声开玩笑吗!”他知道,此刻不反抗,这个扮猪吃虎的皇帝肯定会对他下手。 苏陵陵看着地上的父亲,心中苍凉,但是她也明白其中的道道,阿瓷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替苏陵陵干着急。 那边新安公主一看也拉着自己的丈夫跪倒了地上:“父皇三思啊,孙郎和陵陵郎才女貌,那有不配,更何况两个人情投意合。”新安公主跪在地上狠狠的磕头,这事怎么说也是她撮合的,不能搞砸了不是。 那边的孙弥龙一看,索性也跪倒地上,请皇上三思。 这样一看,顿时一大票人不同意皇帝这个决定,坐上的人脸色难看起来。 “你们这是要抗旨!” “圣上,还没下旨,何来抗旨之说。”苏陵陵也上前跪在地上,抬头毫不畏惧的纠正皇帝的说法。 ------------ 第六十八章,引火烧身 “大胆!”皇帝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太监就忍不住上前呵斥苏陵陵,旁边的东乡侯也拉住苏陵陵示意苏陵陵不要继续说了,这和虎口拔牙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苏陵陵却不畏惧,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人,皇帝看见苏陵陵这个样子,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好好好,有胆识!” 皇帝这个反常的样子,吓了众人一跳,本以为苏陵陵要被处罚,但是坐上的人只是龙目扫过下面的人,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此事,过后再议。”说完就一挥袖子,转身就走,众人忙跪在地上,高呼:“恭送圣上。” 苏陵陵等人松一口气,但是还不满意这个结果,这样看来,皇帝是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地上的东乡侯叹一口气,看向苏陵陵。 “陵陵啊,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了。” 苏陵陵低着头不说话,那边的孙弦寂脸色也不这么好,他已经放出去话,已经把苏陵陵的名声毁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娶苏陵陵,苏陵陵这一辈子就毁了,她是个那么好的姑娘,自己怎么忍心毁了她呢。 有些歉意的看向苏陵陵,苏陵陵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众人起身,准备打道回府,那边的孙弥龙也是一脸的忧愁,格外心事。 阿瓷没有地方去,只有跟着苏陵陵,虽然站在苏陵陵的旁边,但是都能感觉到她的不开心,旁边的新安公主叹一口气,停下来脚步,走到苏陵陵的面前,拦住了苏陵陵的去路。 “我说陵陵,这事,要怪都怪我,不能怪我父皇。”新安公主说的坦然,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样子,随便苏陵陵怎么处罚。 苏陵陵抬头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好意,她在告诉自己,无论怎么样,当今的圣上都是对的,圣上是没有做错过什么。更在告诉自己,没有人可以否定当今圣上的决定,圣上说什么是什么。 她在告诉自己,和圣上作对只有死路一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新安公主看着苏陵陵面无表情的脸拉过来苏陵陵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陵陵啊,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就你这样的,好愁找不到吗?” 苏陵陵笑了,但是笑容未达眼底,推开新安的公主的手,摇摇头就走了,也没有说什么,阿瓷赶忙跟在她的身后,朝着新安公主尴尬的笑笑。 新安公主看着苏陵陵远去的背影,叹一口气,再看不远处自己的夫君她何尝不明白苏陵陵的心情,女子以夫为天,要是嫁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么一生郁郁寡欢,想苏陵陵这种人,怕是过不了那种生活。 和她好友这么多年,知道她心高气傲,如果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怕是宁愿出家也不肯吧,谁不想找个和自己琴瑟和鸣的人呢。 阿瓷跟在苏陵陵的身后,她的丫鬟流苏,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阿瓷不知道怎么劝苏陵陵,她心中有点庆幸,原来门当户对也不一定登对。 但是又替苏陵陵这样的人惋惜,苏陵陵的那里都好,为什么就是不能喝孙弦寂在一起呢,她觉得苏陵陵不必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差啊,她不明白这些人之间的道道,所以阿瓷不明白苏陵陵心中的忧愁。 到家之后,看着自己父亲欲言又止的脸,和苏燕笙担心的脸,苏陵陵勉强扯起来一个笑容说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说完就带着阿瓷下去,给阿瓷安排客房,准备走的时候,背影背着月光格外的凄凉,阿瓷忍不住喊住她:“陵陵。” 苏陵陵脚步一顿,没有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可以听出来多么的不开心。 阿瓷知道她现在肯定最讨厌的就是同情,摇头一笑:“其实我还是庆幸你们没有成的。” 苏陵陵闻言,身体僵硬,转身眼神充满杀意看向阿瓷,阿瓷知道苏陵陵现在需要的发泄,所以笑的更加灿烂,只要苏陵陵发泄出来心中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这算是自己唯一能帮她的吧。 “只要你们不成,我就还有机会,我一直觉得孙弦寂那样的人,想你这样的,和他根本走不到一块去,两个心高气傲的人,交流都不愿意交流,之后的误会会更多,慢慢的变大,迟早爆发,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定亲...” 阿瓷叭叭叭说着挑衅的话,也是在告诉苏陵陵,劝苏陵陵,孙弦寂和她也许真的不合适。 但是刚说到这里,苏陵陵全身就崩裂出来气氛,接着就是猛的一吼:“别说了!” 阿瓷被苏陵陵这个样子吓得呆住,本以为苏陵陵会拔剑对着自己,但是苏陵陵只是狠狠的瞪着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阿瓷看得出来背影的绝望,伸手想叫住苏陵陵,但是却没有,因为她发现,苏陵陵真的很能忍,她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叹一口气,站起来关上门,今夜的月光皎洁,但是却照不亮离人脚下的路。 苏陵陵走到房间,没有注意自己的房间是亮着灯的,当关上门转身看到桌子上坐着的人的时候,皱眉:“你怎么在这。” 宋临照勾唇一笑:“美人为得何事忧愁?” 苏陵陵冷哼一声,不准备说话,但是宋临照却贴上来了,靠的特别近,苏陵陵一下子就推开他:“赶紧滚!” 宋临照也不生气:“今日火气这么大?” “宋临照,你毁了我一家人还不够吗,现在是来看笑话的吗!”苏陵陵的眼睛瞪的血红,看的宋临照一愣。 “我怎么毁了你们?”宋临照真的疑惑,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她今天这么这么大火气,好不容易从自己的父亲那里逃脱想要来看看她但是却发现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 “哼,因为你的提亲,朝廷认为我们和你就勾结,以为我们要造反,正准备诛灭我们呢。我们家就要倒台了,你开心了?” 苏陵陵吐吐逼人,步步紧逼,双眼血红,把宋临照说的一愣一愣。 宋临照呆住,忽然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卸磨杀驴啊,明白这些顿时紧张起来,想起来自己的魔教之前为他干的那么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答应过之后就算是为非作歹,也不会让朝廷的人剿灭他们,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宋临照这样想着,发呆的神情让苏陵陵以为这个人心虚,一把推开他说道:“快走,我不想在看到你。” 说着就打开自己的门请他出去。 宋临照看见苏陵陵这个样子叹一口气说道:“我会再来找你的,我现在先回去处理点事情。”信誓旦旦的说着,苏陵陵却是一副不屑的眼神。 宋临照看的出来自己的提亲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你相信我,你家不会有事的。你更不会有事。”说完见苏陵陵还是没有动静,只好摇头叹息着走了。 门口吹来阵阵的风,扶起来苏陵陵的发丝,苏陵陵看向门口,刚好看见天上的明月,和黑暗中的星星:“皎月就算再亮,也是及不过太阳。”叹息一声,关上门,觉得今天的自己,是在太过不理智,但是心中的一团火无从发泄,堵着难受,那也只能堵着。 躺在床上,和衣闭眼,青玄,你知道吗,骄傲总有一天是会被现实磨平的。 而此刻的青玄,何尝不是满腔的不甘心,只不过他连睡觉都不能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悲剧发生。 手起刀落,这双手,沾满血腥,洗不干净。 听着周围的惨叫声,眯起来好看的眼睛,看着一个个被黑衣人打到的人,朝着天空伸手,十指合拢,接着黑衣人就开始聚集起来。 “撤。”说完,一群人密密麻麻的如迁徙的鸟一般,淹没在黑暗中,出来的门上面金碧辉煌的大字,尚书府,本来该有守门的人,此刻却空寂无人。 不知哪里飞来一只乌鸦,飞到尚书府的头顶,啊啊啊~的叫着,诡异的气氛里参杂着一些血腥的味道,异常的刺鼻。 转眼又是一天的到来。 还没有上朝,外面就急急忙忙的传来通报,跪在地上的小斯都不知道怎么喘气了,说着尚书府一家惨遭灭门的话。 顿时本来准备上朝的东乡侯呆住,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问:“谁灭门的!” 那个小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东乡侯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圣上灭门的就没有什么事。 还是继续穿戴准备上朝,只不过这次得表现的悲痛一点。 坐着轿子的时候仔细一想,感觉到不对劲,那个李尚书,可不是和孙弥龙是死对头,现在灭门不知道谁干的,多半是江湖的杀手,那么杀手是谁买的,当今圣上肯定怀疑孙弥龙和他,这样一想,顿时呵斥吓人,停止轿子不让人继续前进了。 本来想打道回府告病假,但是一想这样未免太过心虚,当下开始慌张起来。 轿子一停挡住了别人的路,刚好是孙弥龙的,孙弥龙本来就着急上火被人挡住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来轿子亲自呵斥,东乡侯听见孙弥龙的声音好像听见的救星,急急忙忙的下了轿子。 ------------ 第六十九章,真凶 “谁在前面挡着路!”孙弥龙下来马车就大骂,那边的人东乡侯闻言赶忙下车,看见孙弥龙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拍大腿,双眼泫然欲滴的眼泪。 “孙兄啊!” 孙弥龙一看见是东乡侯也消了气,两个人不方便做同一个轿子,只有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商量商量对策,这事实在难办。 而且发生的太过突然。 孙弥龙看着泫然欲泣的东乡侯叹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看圣上针对谁把,如果针对的是我,那么你先走,放弃我把。” 东乡侯听见顿时下来了两行清泪,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孙兄,这怎么可以!” 孙弥龙看见他墨迹的样子就心烦的不行说道:“如果是你,我也会明哲保身的!”说完就拂袖离去。 东乡侯愣在原地随后叹息一声,一跺脚也出去了。 今天的早朝格外的寂静,上面人的一双龙眼朝着下面一一扫过,随后脸色大变说道:“李尚书今天怎么没来?” 顿时朝中开始议论纷纷,都看得出来当今圣上在演戏,但是没人敢揭穿,最终,一个人上前说道:“禀告陛下,李尚书,昨天..被人灭了九族!”说的真是悲恸,坐上的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 “怎么好好的让人灭了九族!旁亲也没有了吗?”坐上的人也是一脸的悲痛。 “禀告陛下,是的。” “哎,好好的真是可惜啊。”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当时下面的人那个人不是人精,一下子就看出来圣上的脸色又鬼了。 接着坐上的人眼睛在东乡侯和孙弥龙之间扫来扫去,明白人都知道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可有查出来什么人做的?” “臣等无能,暂无头绪。”一群哗啦啦啦的跪下去,请罪,坐上的人才在美人看见的地方勾起来嘴角。 随后又看向孙弥龙,把孙弥龙和东乡侯看的是一身冷汗啊。 “孙爱卿,你和李尚书一直不和,不知对于李尚书被灭门你怎么看。” 孙弥龙反应也快,迅速一个叩首:“臣惶恐,臣觉得此事有蹊跷啊!”现在他知道这事多半是圣上的做的,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但是这个替罪羊,那是那么好找的。 这样想着,心中也愁起来,再看坐上的人又看向那边的东乡侯,东乡侯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接着坐上的人又发问了:“那王爷有什么看法?”直接连臣弟都省去了,看来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东乡侯虽然懦弱,但是也是个有心眼,有胆识的人,他知道当年为了苏陵陵的娘放弃皇位就注定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最后等到苏陵陵的娘死了,才知道权利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但是悔时以晚,现在只能跪在别人的脚下俯首称臣。 “圣上的看法就是臣的看法。”索性也省去那个弟字,皇家本来就没有真情。 什么是真情,他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无论如何先保住命,保住自己一家人的命。 坐上的眯起来一双如鹰般睿智的眼睛,准备运量着什么,这时候就看见侧面急急忙忙悄悄的走来一个人,在皇帝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接着皇帝的脸色就变得异常的高深莫测。 扫过下面跪着的一行人,说道:“此事暂缓。”说完看向旁边的人。 那个太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尖细的嗓音立刻响起来,接着就听见:“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所有人松一口气,特别是东乡侯和孙弥龙。 “恭送圣上。”宣告着这场战役结束。 所有人都跪的脚麻了,东乡侯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栽倒在地上,还好旁边的人扶住了,那人问候了东乡侯就走了。 东乡侯急急的靠近孙弥龙说道:“这事看样子还有转机。” 孙弥龙严肃的点点头。 两人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看来两个人现在是一条绳的蚂蚱了。 两个人合计一下,觉得现在碰面不妥,如果让人家知道,肯定告诉圣上,肯定以为两个人在谋和什么。 只能暂时先分开,靠书信来往。 皇帝急急出去,皱着眉头去了御书房,屏退了所有人,看着站在房中背对的人,隐隐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我这头驴岂不是要被宰了?”缓缓的转身漏出来宋临照那玉面一样的脸。 皇帝冷哼一声,走到书桌前坐下来,看着前面的宋临照:“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临照的脸色也不好看:“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呢?” 坐上的人眯起来眼,不怒自威,但是宋临照丝毫不胆怯。 皇帝在心中计较起来,这事灭尚书府一家的事他并没有找魔教的人,他是找的自己势力里面的人做的。 魔教的人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打算动他们,只是打算先处理掉朝中的那些人,这个人怎么这么快擦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呢? 宋临照看他一副死不认账的人说道:“苏陵陵一家就因为我上门提亲就要治罪,那么下一步呢?” 皇帝有些懵,随后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苏陵陵,但是还有些不相信,看了宋临照一会子,毕竟宋临照还年轻,哪里能斗得过皇帝,皇帝一下就看出来宋临照不是试探他,而是真的因为这件事。 索性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宋临照不明所以,警惕的看着皇帝。 “朕这次准备动的并不是苏家而是孙家,刚好孙家那小子不是喜欢苏陵陵吗,刚好朕帮你铲除他。” 宋临照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但是他笑的异常的坦荡开怀,宋临照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样。 “哼,最好是这样。”说完就要走。 他的态度极度嚣张一点也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走的时候他身后的皇帝眯起来眼睛看着宋临照的背影带着杀意。 “你迟早载到朕的手里,这天下都是朕的!”说的咬牙切齿,整个人都变得阴沉起来。 宋临照知道这个消息异常的开心,想立刻告诉苏陵陵,但是到了苏家的门口却发现苏家已经开始戒备起来不是那么好进入的了,当下急的抓耳挠腮。 最后无奈,只能抓到一个出府的丫鬟,打晕她,换了她的衣服和她身上的东西,好在那个丫鬟身材高大,肥壮,穿上衣服倒也不是太挤。 混进府中之后,轻车熟路的来到苏陵陵的房间,流苏刚好有事出去,苏陵陵外面没有人守着,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吓了苏陵陵一跳,苏陵陵正在失神,看见门口的丫鬟隐隐有些不悦说道:“出去!” 说完都不看那个丫鬟,谁知道这个丫鬟不是真丫鬟,悄悄的关上门并且反锁上。 苏陵陵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向这个丫鬟皱着眉头站起来:“你干嘛。” 仔细一看发现这个丫鬟有些熟悉,才发现竟然是宋临照,苏陵陵当下恼怒,转身就要拿墙上的剑,被宋临照快一步抓住手,拉到了怀里。 “你干嘛!” 宋临照捂住她的嘴巴,苏陵陵瞪着眼睛被宋临照死死的控制住,想说话都说不了,宋临照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点上了她的穴道,关上了窗户,苏陵陵一直瞪着他,他也顾不得说道:“你听我说,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告诉你,皇帝这次准备铲除的不是你们家,而是孙家。” 苏陵陵的目光漏出来以后,孙家,那就是孙弦寂家,不让自己和他定亲也只是因为怕牵连自己咯。 这样一想,苏陵陵更愁了,等着宋临照示意他给自己解开穴道,但是宋临照怕她赶他走说道:“我给你解开可以,但是你不能赶我走。” 苏陵陵想点头没有办法点,异常的着急,看着苏陵陵这样子宋临照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说道:“你要是同意就眨眨眼。” 苏陵陵连忙眨眼,宋临照才放心给苏陵陵解开穴道。 苏陵陵刚被解开穴道就一下子踉跄还好被宋临照扶住,苏陵陵没有顾忌那么多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宋临照点点头。 那边的孙弥龙回到家里,万分愁苦,整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就没有闲着过,孙弦寂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父亲这样样子,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孙弥龙也是着急上火了,把这个事情给孙弦寂说了,孙弦寂当下愣住,孙家和苏家现在是要有灭顶之灾。 而且皇上竟然为了铲除他们两家灭了李尚书的门,虽然说李尚书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啊,孙弦寂一直不赞成诛九族这个刑法,一直想着怎么改变,没有想到这一下子竟然轮到了自己的头上。 当下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孙弦寂思来想去,觉得除了找出来背后真正的凶手,但是把这个想法告诉孙弥龙的时候孙弥龙说道:“哎,我的傻孩子啊,这背后的真凶,可不就是最不能动的人吗 ------------ 第七十章,负荆请罪 孙弦寂恍然明白过来,这事的严重性,也明白过来,之前人们说的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的意思。 当下孙弦寂也是急的不行,两个人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瞎转悠,忽然孙弥龙停下来不在转悠看向孙弦寂:“儿啊,这里有办法,你过来。”伸手示意孙弦寂把耳朵贴过去,孙弦寂很听话的吧耳朵贴上去。 当孙弥龙说的玩的时候孙弦寂立刻变了脸,说道:“万万不可,我跑能跑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一,我丢下你自己走,这是不孝,不服当今圣上的命令这是不忠,抛弃自己的族群,这为不义,其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让我走到那里去?” 孙弥龙刚想说话就听见孙弦寂继续说:“难道你想害我做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吗,何况还有陵陵的一家,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想着逃跑,而是想着怎么能保全我们。” 孙弥龙闻言叹息一声,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孙弦寂闻言也有些丧气,忽然脑子中灵光一现:“爹,我想到办法了!” 孙弥龙双眼放光的看向孙弦寂,问道:“什么办法。” 孙弦寂笑的高深莫测:“古有负荆请罪,虽然我们不知道外面错在什么,但是圣上想铲除我们家的目的无非就是看我们家的势力太过庞大,如果爹爹负荆请罪,交出来兵权那么,圣上想要诛杀我们的理由就没有了,看在多年君臣的份上,圣上多少会手下留情,保全我们。” 孙弥龙一听,顿时大喜过望,看向孙弦寂,好像看向了希望,和小命比起来这些兵权算什么,况且,他没有打算造反要这些兵权也是无用的,不如就这样丢了,也算是丢了心头一块大石头,都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不假,他一辈子,荣马半生,如今,解甲归田,还得叫出来所有的势力,这都算了,而且,圣上竟然要诛灭他的九族,这心何其狠毒。 当初他就不支持他上位,感觉他的心胸太过狭隘,不想东乡侯,他的心胸才适合做真正的皇帝,当年先皇在位的时候,也是出于万分无奈才让他上位的,他早就有改朝换代的心,朝中的这些势力,先朝他迟早的换完。 “还是我儿聪明啊。”孙弥龙感慨一句,就着手下去准备。 第二天上朝,孙弥龙没有做马车,而是背着荆条,一路走到了朝中,孙弦寂也跟着背着荆条,他说,自己的爹爹都背了,儿子那有不背的道理,把孙弥龙感动的一塌糊涂。 那边的苏陵陵正想着怎么就孙弦寂他们早上就听见流苏叽叽喳喳的说着外面两个人背着荆条上朝,而且还是两个熟人,一个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苏陵陵连忙出去,阿瓷闻言也跟着出去,就看见,孙弦寂和孙弥龙并肩而战,身上背着荆条,荆条上的刺吧背上被刺的满是鲜血,看的让人都不寒而栗,心疼。 苏陵陵本想走过去,但是想了一下,立刻明白其中的缘由,东乡侯也是个聪明的人,刚要准备下去准备荆条就被苏陵陵拦住了。 苏陵陵在东乡侯耳边耳语一番,东乡侯才放下来心,但是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此言当真。” 苏陵陵信誓旦旦的保证到是真的,她真的没有怀疑那个人会骗她。 东乡侯放下心来。本准备就这样去上朝,但是苏陵陵觉得不妥,让东乡侯素衣去,不要做马车,和孙弥龙他们一路子。 东乡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仅感慨道:“陵陵,你要是男儿身,为父必定在朝中为你谋得一官半职。” 苏陵陵无奈的笑着摇头。 阿瓷在看着孙弦寂背着荆条的样子就红了眼睛,不仅靠过去,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后,想要帮他减轻负担,但是却刺伤自己的手,还没有帮他,更加着急,孙弦寂看见到着急的问道:“阿瓷,你这是干嘛!” 阿瓷咬着下唇,说道:“里朝中还有一段距离,你们这样走下去,迟早要废啊!”说着两行泪就落下来了。 孙弦寂看着阿瓷这个样子知道她是好意,但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扯起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说着转身继续走。 东乡侯换了一身走到孙弥龙身边,也是满脸的悲恸:“孙兄,你这是何必呢!” 孙弥龙看了东乡侯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等到三个人上朝的时候,人还没有到齐,纷纷感慨两个父子的用功。 接着皇帝来了,做到龙椅上看见孙弦寂和孙弥龙背着荆条上朝,疑惑的问道:“孙爱卿这是何意?” 孙弥龙连忙跪倒地上,孙弦寂也跟着跪在地上说道:“臣有罪,罪该万死。” 坐上的皇帝虽然还是疑惑的深情,但是却漏出来笑容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其一,臣无用,年龄大了,打不动仗了,作为一个无用之人,臣没有脸站在这个朝中。”说的万分羞愧,脸都不敢抬起来还真的是那么回事。 孙弦寂跪在旁边也低着头。 “爱卿这是哪里话,爱卿战功赫赫,朕岂会容不下一个战功赫赫的人,爱卿放心呆在朝中,我看谁敢动你!”说着看向下面,众人纷纷低下来头不敢看坐上的人。 孙弦寂心中嘀咕,你可不就是那个容不下的人,你可不就是看不过去我爹战功赫赫的人吗,不过面上还没有表现出来。 “不不不,臣觉得自己该告老还乡了,其二是因为臣作为一个无用之人,手中还握着兵权,耽误了别人的发挥,臣罪该万死,所以今日带着小儿负荆请罪,交出兵权,望圣上允许臣告老还乡。”说着从怀中拿出来一个虎符放到头顶上。 坐上的人一看脸色中掩饰不住的开心,示意旁边的太监下去拿,那个太监就下去拿了。 “爱卿这是哪里话,告老还乡就不必了,朝中没人可以顶替你,还望爱卿给朕一个面子留下来。”说着看着孙弥龙,孙弥龙只得遵守。 “谢主隆恩。”说着和孙弦寂一起狠狠地在地上叩首。 “还不快给孙爱卿解开荆条!”不悦的呵斥身边的太监,那个太监急急忙忙的下去要给孙弥龙解开荆条。 那边的东乡侯松一口气,看样子真的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这样想着才松一口气,忙帮身边的解开,众人一看东乡侯都帮忙了,也急急忙忙的上前帮忙。 “孙爱卿背上这伤,不轻啊,来人啊,赏孙爱卿伤害的松露,灵丹,把治伤的都给孙爱卿拿去。”皇帝远远都看见孙弥龙身上的血迹,心中不仅说道,他要是早点交出来兵权就不至于如此了。 但是面子的上的是还是得做完的,毕竟他的名声还是想要的。 孙弥龙想跪下来谢恩坐上的人大手一挥:“快免了免了,等孙爱卿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来上朝吧。” “谢圣上隆恩。” 今天退朝,不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去探望孙弥龙吗,东乡侯想了想,等到晚上人少的时候,再次看吧,现在人多说话也不方便。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的时候,东乡侯想了想,还是去喊上了苏陵陵,苏陵陵当然愿意去了,她也担心孙弦寂,阿瓷听见他们要去,偷偷的走到苏陵陵身边求苏陵陵也带着她去。 苏陵陵想了想没有什么不可,让流苏给她打扮一下子,扮成她的丫鬟跟着一起去了。 孙弦寂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来那边的齐凤栖还没有得到救治,但是告诉了自己师父方法,自己的师父应该稳住,心又稍微安心了。 接着外面又是一阵吵杂,孙弦寂想不知道谁大半夜还来探望,这些人真是虚伪的够够的。 正这样想着,门被推开就看见苏陵陵款款而来,当下孙弦寂惊讶的合不拢嘴:“你怎么来了?” 苏陵陵瞪他一眼:“你都这样,我都不能来看一下子吧。” 阿瓷在看到床上的孙弦寂苍白的脸色就红了眼眶,但是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直直的看着孙弦寂,孙弦寂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看过去才看见阿瓷在苏陵陵身后站着,而且一副丫鬟的打扮,伸手指着阿瓷,一脸的不明所以。 苏陵陵看见孙弦寂这个样子不禁笑起来了。 “阿瓷非要跟着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她扮作我的丫鬟了。”阿瓷也跟着点点头,孙弦寂才明白过来。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我没什么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阿瓷控制不住的上前喊道:“胡说,那么多荆条,都带着刺,走那么多路到那边都已经鲜血淋漓何况到了朝中呢!” 孙弦寂被阿瓷这副激动的样子搞的不知所措,苏陵陵奇怪的看一眼阿瓷,不明白阿瓷那么担心孙弦寂干嘛。 但是出于朋友的话,担心也无可厚非。 这样想着,苏陵陵觉得自己太多疑了,但是随后孙弦寂安慰她一句,那目光宠溺无奈,苏陵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瓷,我真的没事,我是个大夫,心中有数。” 阿瓷嘟着嘴,两行泪就落下来,之前她就在一直哭,本来眼睛就肿,现在一哭,更是楚楚可怜,看的孙弦寂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阿瓷,你别哭啊。陵陵,你劝劝阿瓷啊,我真的没事!” ------------ 第七十一章,谁才多余 苏陵陵忽然想起来之前阿瓷受伤的时候,孙弦寂衣不解带的照顾她,那时候她感觉自己才是多余的哪一个,现在她也感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哪一个。 好像在阿瓷和她之间,她总觉得孙弦寂只是把她当做朋友,对于阿瓷,他才是把阿瓷当做真的爱人,对阿瓷那么百般呵护,都不会考虑自己的心情。 女人也许天生就是敏感多疑的,包括苏陵陵这样冷淡的人。 苏陵陵的冷淡也是因为太过敏感才会这样,但是现在的情况,苏陵陵只能拿出来自己的手绢,找个借口出去,如果他们是相爱的不如成全他们。 可是自己的师兄呢。 外面的晚风格外的冷,吹得苏陵陵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仅抱紧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夜里自己取暖。 苏陵陵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心酸导致了鼻子酸,和当初初遇宋临照自己跑出去的时候一样,那种感觉,苏陵陵知道自己载了。 她喜欢孙弦寂,自己骗不了自己,这种感觉,让她难受,让她想抛弃自己,但是她看得出来,孙弦寂对自己的感觉没有自己对她的感觉强烈。 到了走的时候,孙弦寂给她说的都是一些客套话,但是阿瓷却被哄的喜笑颜开了。 苏陵陵整个人格外的阴沉,流苏那么粗神经的人都感觉到了,想问又不敢问。 但是阿瓷一直沉寂在自己的甜蜜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注意苏陵陵的变化。 等到了家中,正准备回房间的阿瓷,忽然听见苏陵陵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阿瓷带着,回去?她最近好像沉醉在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中了,忘了自己本来的生活,看向苏陵陵,才感受她的低沉,忽然想起来今天似乎一直和孙弦寂在一起,苏陵陵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样想着,想起来苏陵陵之前要赎自己母亲话,还有她这几日给自己的生活,一时间阿瓷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被铺天盖地的内疚感淹没,看着苏陵陵的目光都带着歉意,但是这份歉意在苏陵陵看来,却成了同情。 苏陵陵眯起来眼睛,危险的看着阿瓷,阿瓷始终不说话,在她眼中成了一种挑衅。 阿瓷也感觉到苏陵陵的杀意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说。” 苏陵陵冷哼一声:“我想的什么样?” 阿瓷顿时被苏陵陵一句话赌的哑口无言,自己说又能说些什么呢,顿时变得也有些悲凉,低着头,神情也有些低落说道:“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你愿意打我就打我吧,我不反抗。” 苏陵陵看着阿瓷这样样子,在月光下,悲凉的好像是九天之上的女神,确实不会有一个男人不动心的,但是她却不屑这份媚人的气息说道:“打你?什么时候你配让我动手再说吧。”说着就转身走了。 那边的阿瓷听见这句话,顿时怒火中烧,但是看着苏陵陵孤独的背影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可以生气的,只能指着她的背影说一个你,再无别的话可说。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得到的东西,越不想要。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梦寐以求,也许人性本贱。 躺在床上,青玄也许早就习惯了不睡觉的生活,现在是白天,他们的生活,向来是忙到没有时间休息。 每次青玄休息,脑子都出现苏陵陵的脸,他的妹妹这些年过的这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再次遭受之前遭受的一切了。 也许全世界都可以抛弃他,但是他知道,她的妹妹永远不会抛弃他。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坚持下去的动力。 闭上眼睛,终于缓缓睡去,晚上寂静无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的,似乎在运量着什么风暴一般。 一人坐在月色下的桌子上,一身黑衣,万年不变的从容,沏茶,不远处的竹林缓缓走过来一个一身白衣的人,走进作为,接过来黑衣人递过来的茶,这次白衣人的脸色格外的严肃没有之前的笑意。 “怎么?”黑衣人虽然发问,但是却没有表示出来意思疑惑的神情。 那边的白衣人看过去,说道:“这事,难办了。” 月光照着两个人的脸忽明忽暗,宛如此刻不是在人间,而是在天上听着流觞曲水一般。 此刻御书房的人深夜还未免,眼神的余光忽然看向屋顶,屋顶确实什么也没有,但是隐隐有什么在东西,他还是看见了,说道:“去,请那个人来。”对着空气说话,没人大爷,但是上方的空气却一闪。 那个人感觉到之后,继续看着自己的奏折。 青玄刚刚睡下就听见有人敲门,现在是在基地,所以他没有警惕,上去开门,看到来人,眯起来眼睛,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青玄都明白了。 回去披上外套,拿起来剑就跟着那个人出去了。 等到青玄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单膝下跪,一副虔诚的姿态:“魔教是时候动手了。”坐上的人没有抬头,继续看着奏折,缓缓的说道。 “是。”青玄也没有多余的话答应下来,就准备走了。 夜还漫长。 不过夜过去之后就黎明,青玄直接回去了,看到两个人在月色在喝茶的时候,顿时知道,两个人应该早就料到了。 他是他们三个人之间最大的尖细,无论去那边,他都是最得信任的人,因为他吃了这边的毒药,也吃了那边的毒药,两边的人都以为他无药可医,必须听命他们的。 青玄心中替自己悲哀,不知道命运选中自己做这个至关重要的人是对还是错。 无衣放下茶水,美丽的眼眸看向地上的青玄说道:“他说动手,就动手吧。” 黑衣人没有说话,不过神情有些凝重,看来接下来又是一场硬仗要打了。 青玄这两天又是忙的来不及休息了,深吸一口气,决定今夜先好好休息接下来才能打赢这场胜仗。 第二天鸡鸣叫醒了太阳,太阳撕裂天边的云彩,为白色的云彩染上的血红的颜色,苏陵陵拖着下巴,看着天边的破晓,本事黑色,被红色照亮,接着变成白色,不知谁能陪自己看破晓,看夕阳呢。 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身边又青玄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个人无忧无虑,什么事也不用操心,每天看着夕阳,朝阳,一起欢笑哭泣。 不知何时,两个人就算见面也回不到从前了。 敲门声响起来苏陵陵去看门就看见流苏,流苏从小跟着苏陵陵,苏陵陵怎么样的脾气,她都知道,看的出来苏陵陵还是不开心,她知道,这时候的苏陵陵最需要自己一个人,小姐什么都好,就是特别的倔强。 “小姐,该去吃饭了,今天还要去看望孙少爷呢。” 苏陵陵闻言控制不住的冷笑:“我凭什么看望他?不去。” 流苏看见自家的小姐这样,也是充满无奈,本来想劝劝自己小姐,但是看自己的小姐这样,也不再劝了,只能告诉老爷,小姐不愿去了。 但是她正准备去告诉的时候,那边的人就来了。 “陵陵,陵陵。”人未到声先到,流苏连忙退回去,看向自己的小姐。 苏陵陵本来心情就不好,知道自己的父亲来叫自己一定是位孙弦寂但是自己又不想去,去了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成全孙弦寂和阿瓷罢了。 东乡侯也看出来自己的女儿不开心,他一直觉得对苏陵陵有亏欠,见苏陵陵这个样子只能摇头叹息的走了。 自己去了孙弥龙家里。 流苏也悄悄推出去,正奇怪今天阿瓷姑娘怎么起这么晚,准备去叫阿瓷姑娘的但是打开门却空无一人,桌子上有一封信。 流苏不识几个字,但是认识上面的自己小姐的名字,急急忙忙的推开自己小姐的门。 苏陵陵看着莽撞的流苏有些无奈的说道:“怎么了?” “小姐,这是在阿瓷姑娘那边找到信封。” 苏陵陵疑惑的接过来就看见上面写着苏陵陵亲启: 陵陵,我走了,谢谢这些天你对我的照顾,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论你把我当什么,我都拿你当我的好姐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中,另外,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喜欢孙弦寂的,我喜欢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温柔,但是,你们相遇在前,定情在后,多余的人是我,不是你,望你能明白,珍惜孙弦寂。 阿瓷留。 上面滴落的泪水干之后留下来的泪痕,苏陵陵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阿瓷这么做,好像在告诉自己,自己是多么的小气。 再看上面娟秀的字体,苏陵陵忽然想到,阿瓷身上没有多少钱,去哪,回去,难道步行回去吗,京城离泰安那么远,出了意外怎么办。 还有自己曾近答应过她赎下来她的母亲,让她过上好日子,但是这些天太忙,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苏陵陵不仅笑起来,笑自己的傻,笑孙弦寂的傻,笑阿瓷的傻。 三个傻子,谁喜欢谁都搞不清楚,苏陵陵现在才明白,两个人都在想着这么成全她,让她过的更好,她真是何德何能。 ------------ 第七十二章,清理心扉 天色渐晚,阿瓷翻翻自己身上的钱,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肚子此刻又不识趣的咕噜噜的叫起来,看着一家繁华的店在叫卖着,自己却没有钱进去,真是,叹息一声,走入城门口,这个点出门的也少了,但是在城里的话,自己又找不到地方住,只能出城。 索性赶到了最后出城的点,出去的时候,万籁此都寂,虫鸣声和美丽的夜空洗涤了她的心灵,这种生活,本来就是该属于她的不是吗。 这样想着,只有在郊外的树林中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大树,靠着大树浅眠。 但是她一走,走的太深,本来只想着找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一走就入了树林之中,接着就是感觉到寒冷,身上阵阵凉汗,阿瓷本能的擦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周围太过安静,阿瓷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包围了。 这样一想,在丛林中出没的,似乎只有狼群才能营造这种气氛了,这样想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绿油油的眼睛,吓得阿瓷倒吸一口气,她可不是什么英雄,就那么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一只狼都不一定打过,更何况现在周围是一群狼。 周围绿色的眼睛成为了一圈,慢慢的把阿瓷包围,阿瓷心中盘算着这么逃走,但是想了想它们的动作肯定比她要快,如果她一动,甚至来不及反应这群狼就会扑上来,接着就是把自己撕成碎片,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干,就已经命赴黄泉。 看着周围这些群狼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己,阿瓷看见到这群狼中间最大的一直狼,它的眼睛充满智慧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好像比人还要聪明的样子。 阿瓷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漏出来怯意,如果一旦漏出来一点害怕的样子,那么这只狼就会让这群狼一拥而上。 现在自己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比它们厉害,再看,那只狼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了,阿瓷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忽然想起来,之前和孙弦寂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给自己的**,看着有狼已经忍不住靠近了,接着阿瓷慢慢的从怀中逃出来那一个精致的瓷瓶。 接着打开那个瓷瓶朝着狼群就是飘散开来一阵白色的粉末,狼群的领主有些懊恼,一声狼嚎,周围的狼就扑上来了。 阿瓷赶紧闪身躲开眼前的银光。 接着那匹狼就倒下来一双眼睛漏出来求救的神情,周围的狼也在扑到半路的时候慢慢的倒下,只有那个狼王还在苦苦坚持这,恶狠狠的等着阿瓷,只不过它也在走了几步之后慢慢的软到在了地上。 阿瓷看着倒下的狼松一口气,憋着气慢慢走出去**的范围,没有想到孙弦寂那家伙关键时刻还救了自己一命,其实她没有当回事,本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想着就算是散开**,药效发挥还要好长时间呢。 阿瓷走出来**的范围终于得以喘息。外面的时间有别的动物,里面的世界,有人这种动物,反正不论在那边能生存下来的人都是聪明的。 阿瓷现在更加明白生命的意义。只好找到城门附近的一棵树,飞上树枝在树枝上休息,想着等到天明好去别的地方休息。 这样想着,阿瓷看着透过树枝的月亮,格外的美丽,高高在上,真的是人间一轮皎月。 慢慢的神智开始迷糊,进入了睡眠的状态。 冷意来袭,阿瓷不得不睁开眼睛,东方已经泛起来鱼肚白,但是还没有多亮,阿瓷打个哈欠,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寒意倾入骨髓,现在能取暖的办法只有快速运动。 现在的风餐露宿多半都是她自己找的,如果当初不不辞而别,而是和娘在一起,虽然每天都要听着淫曲但是至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下来,阿瓷觉得自己越来越对不起自己的娘,忽然想到那边还有一个瘫痪的齐凤栖等着自己。 阿瓷叹一口气,只能放任自己,在空中继续走着。 她不晓得自己能走多久,但是,只要还活着,就不能放弃。 苏陵陵早上醒来的时候,充满内疚,忽然想起来那边的孙弦寂,要是孙弦寂知道阿瓷被自己赶走了,一定对自己很失望,何止是他呢,自己也对自己很失望不是吗。 这样想着,苏陵陵觉得自己没有脸见孙弦寂,但是还是要寻找阿瓷,不仅喊来流苏,让流苏下去喊人去找阿瓷,找不到阿瓷,就不要回来。 虽然放下来这样的狠话,但是心中还是担心。 苏陵陵这样大张旗鼓的找着阿瓷,刚好被出门拿药的延沼看到流苏在街上着急的找着什么,不仅拉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流苏着急的不想和延沼多说什么,但是延沼一直缠着问,想了想她家小姐又没有嘱咐不能说出去:“阿瓷姑娘走了,小姐让我们来找阿瓷姑娘。” 延沼分外的吃惊看着流苏:“好的,阿瓷姑娘怎么走了。” 流苏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继续在街上寻找着,延沼看着手中的汤药朝着流苏说道:“我回去告诉我家少爷,让少爷来帮忙寻找。” 流苏没有听见,人群太过密集,延沼见流苏走了以为流苏默认了,就急急忙忙的回去找自己的少爷,连药都没有来得及放下。 “少爷,少爷不好。” 孙弦寂正在院中慢慢走路看见延沼急急忙忙的过来皱眉问道:“何事?” “少爷,阿瓷姑娘不见了,流苏他们都在街上找着呢!” 孙弦寂当下大吃一惊:“什么!阿瓷不见了!”延沼看着自己的少爷激动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少爷为什么这种激动。 孙弦寂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乱了分寸,接着就来不及说什么,就要出去寻找,跌跌撞撞的,本来伤就没好,刚结痂又出来血。 “少爷,少爷,你干什么去。”延沼看见自己家少爷这个样子连忙跟上。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找阿瓷了!” 延沼连忙拦下来自己的少爷:“少爷,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出去呢,你自己找人去找不就行了吗!” 孙弦寂想了想也是,但是自己必须要去苏陵陵,问一下阿瓷是怎么走的,有没有带着钱,不然吃什么住什么。 “延沼,快带我去找陵陵。” 延沼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见自己少爷着急的样子只得点头下去准备。 苏陵陵看见孙弦寂的的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孙弦寂着急的样子让苏陵陵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就听见孙弦寂急急忙忙的问道:“阿瓷这么走了,走的时候有没有带盘缠啊,不然吃什么住什么。” 孙弦寂着急的关心的样子刺痛了,苏陵陵的心,看着他这个样子,也知道他心中的人是阿瓷不是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示意孙弦寂坐下来,拿出来阿瓷给的信给了孙弦寂。 孙弦寂疑惑的接过来信,认真的看着信上的内容,越看心越惊,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自欺欺人瞒过去,但是阿瓷似乎根本不想隐藏自己的心,孙弦寂有些呆愣,不知作何反应。 苏陵陵直直的看着他,见他一脸的震惊,隐约还流露出来一点欣喜好像终于等到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告白一样。 “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去她老家等她吧,我答应赎回她的母亲,现在就当你欠我的,你帮我赎回来好了。”冷冷的说着,听不出来喜怒哀乐,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悲凉。 孙弦寂看着苏陵陵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他的心,其实在告诉他,让他说实话,苏陵陵一眼就看出来孙弦寂要说抱歉的话,冷笑一声。 “现在你什么也不用说,回去吧。”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有用,也弥补不了她心中失去的这些,名誉失去的一切。 孙弦寂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叹息一声,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谢谢你。” 那时候他背着样子,一切美如画境,让苏陵陵看不清他的背影,只看见关上的门一如她关上的心门,眼睛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 透明的是液体,但是她觉得自己以后或者会真的无悲无喜。 孙弦寂回去了,苏陵陵也叫来人不要继续找了,会有人找到她的不用自己多管闲事。 那边的阿瓷,于风中奔跑着,于时间赛跑着,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只有不停的麻痹着自己,让自己的心,不去想那么多,她才能继续坚强的走下去。 她不知道,城里为了她掀起来多大的风浪,也不知道,自己在孙弦寂心中的地位远远比过苏陵陵。 一直以来推开她,只是孙弦寂为了心中的那些道义。 但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心,是骗不了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想要得到的。 几个人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心扉,最后受伤的人却是一个最不该受伤的。 阳光太明媚,让苏陵陵想起来和他的初遇,那个骨头,不知兜兜转转回到了谁的哪里,走到了谁的身边, 也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切都逃不过宿命。 ------------ 第七十三章,决定 阿瓷终于看见熟悉的街景,人没有京城的人多,但是也不算少,还是那么几个摆摊的人,每个人都知根知底,也知道价钱,不用担心被坑,被算计。 走到怡红楼前,此刻正是中午没有什么人,有的只是出去买菜的丫鬟和那些站岗的大汉,走到门前想进去,被人拉住,阿瓷看向那个人,那个大汉大吃一惊,随后惊喜的说道:“阿瓷姐你回来了。” 阿瓷撇撇嘴:“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吗?” 那个人连忙摇头,脸上的欣喜之情难以遮掩,说道:“怎么会呢,阿瓷姐回来最好,你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天,兰姨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说着朝着那边也同样欣喜的人打个招呼就要送阿瓷回去。 阿瓷摆摆手,脸色异常的憔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想给谁给谁说,反正我也拦不住。” 那个人闻言脸色有些尴尬看着阿瓷的脸色变得通红,他确实是想给老鸨子通风报信,这事也是正常,但是看见阿瓷那张本来明媚的小脸上此刻布满了无奈和疲惫,不知为何,他心软了。 “阿瓷姐,这是那里话。先去休息吧。”那个人止住了脚步挠着头看着阿瓷说道。 阿瓷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那个人,发现那个人满脸的真诚,想必可能是别人已经报信了,她才不相信这里面的人有这么好心。 这样想着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看见阿瓷消失的方向的时候,那个人忽然一拍脑门似乎想起来什么,想要追阿瓷,但是已经晚了。 阿瓷已经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打开门就闻见一屋子的味道,接着看见床帏被拉下来,里面似乎睡着人。 里面的布置也和之前不一样了,阿瓷呆在门前,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心中难受的紧,自己才走了几天,什么都不是自己了。 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两天肯定也不好过。 “阿瓷姐,阿瓷姐。”不远处一个声音由远至近,阿瓷看过去发现是刚才那个大汉此刻走过来看见阿瓷已经打开房门,脸色有些扭捏。 阿瓷知道他想说什么,伸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我娘醒了吗?” 那个人看向董明兰的睡房,发现那边似乎很寂静,想着昨天接近黎明他换岗的时候那边才灭灯,摇摇头:“应该没醒。” 阿瓷闻言看向那边的方向,无比的惆怅,整个人都带着悲伤孤寂,叹一口气,低着头情绪异常的低落朝着院门口走去。 “我出去散散心。” 这时候,被打开门的一直没有关上,屋内传来一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阿瓷闻言止住了脚步,这个声音何其的熟悉,好像就是那些欺负自己和娘亲人的其中一个。 慢慢的转身看见一个人女人靠着门边,身上穿的还是里衣懒懒的打着哈欠看着阿瓷这边的方向。 阿瓷看见她顿时想起来那些嗤笑自己的人,就有她一个,她最经风头正盛,但是离花魁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那个人看见阿瓷先是一惊,随后是不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阿瓷啊。”嗤笑着,脸上带着轻蔑的神情,看着阿瓷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阿瓷朝着她咧嘴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那边的人却更加变本加厉了,以为阿瓷是害怕:“你出去的时候我们可都是你得在外面干一翻大事,或者攀一个大树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需要这间了,所以..呵呵呵...”说着掩嘴笑起来,格外的猖狂。 那个汉子看见这个样子悄悄退下去了,他想了想还是先找老鸨子过来吧。 阿瓷脸色白了白,那个人慢慢的从门上起来,走进阿瓷,看着阿瓷狼狈的样子又掩嘴笑起来。 “呵~我出去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回来怎么样又和你们什么关系,你不是喜欢这间房子吗,我让你。”阿瓷也是在此刻下了什么决心,抬起来自己的头颅,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但是此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愤怒战胜了。 她相信了命运,她对抗不了命运,她只能认命,也许属于她的命就是在这勾栏院里,寂寥的过一生吧。 那个人看着阿瓷神气的样子有些呆,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院子门口又来人了。 接着就看见老鸨子扭着腰一步步的走过来了了,笑的花枝招展:“哎呦~阿瓷,你可算是回来了。” 阿瓷看着老鸨子,也笑着靠近,老鸨子有些诧异阿瓷给她笑脸了,以为阿瓷是想要一间房间,她都想好了怎么和阿瓷说要房间必须伺候好别人才行。 但是没有想到阿瓷一开口就让她震惊了:“妈妈~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我愿意,花魁的位置就是我的吗,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笑的一脸的献媚,阿瓷从内心讨厌现在的自己,厌恶现在自己的,这时候那边又打开一个门神情有些懒散但是看见外面的人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 双眼的不耐烦被那湖水一般的波澜代替:“阿瓷。”声音都带了哭音,阿瓷闻言看过去,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前双眼含水的看着自己,自己心中的什么地方好像被击中了,那仅剩的一点悔意,也渐渐的没有了。 不就是卖身吗,有什么不能的。 “阿瓷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老鸨子反应过来连忙趁热打铁,那边的那个人听见阿瓷说那些话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惨白了,在看见老鸨子欣喜的神情,她就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好姐妹也没有什么戏了。 阿瓷如果要是在勾栏院里混,除非毁容,不然,她这一代人还有什么指望。 阿瓷看向老鸨子坚定的点点头。 董明兰好像明白过来什么赶紧走过来:“妈妈,阿瓷答应了你什么?”抓住老鸨子的胳膊就问道,急着想要确定什么。 老鸨子被抓住手,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是掩饰不住,阿瓷可是一把大摇钱树啊,看着董明兰的眼神都充满善意了:“兰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阿瓷捧成比你还红的花魁的。” 董明兰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脑袋顿时有些眩晕,转身看向阿瓷,想要从阿瓷的眼中得到肯定。 阿瓷被自己的娘亲看的忍不住转头,不忍心于她对视,但是她不忍心在让自己的母亲,这一趟出去,阿瓷知道了自己多么愚蠢,一直辜负的是最爱自己的人,自己的母亲,又为了自己付出多少。 董明兰看到阿瓷这个反映,立刻推开老鸨子大吼起来:“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让我女儿走我的路!” 老鸨子被推开有些站不稳,被后面的大汉扶住,也没有生气,看向那边有些失控的董明兰说道:“兰儿啊,你这是何苦呢,难道你想一辈子从娼?” 董明珠恶狠狠的瞪向老鸨子说道:“就算是我董明兰一辈子从娼也不能让我女儿走的后路。” 老鸨子闻言皱起来眉头,阿瓷看见自己的娘亲这样,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娘亲这样,才知道,自己在娘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双眼通红抓住自己的娘:“娘我们回去说。” 那个人一看董明兰这样,也吓一跳,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想要找人来劝说董明兰,只要董明兰不同意,阿瓷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不听董明兰的话。 老鸨子看见阿瓷拦着董明兰回去,呆在原地,但是一想,阿瓷既然劝了董明兰回去,必定是下定决心了。 这样想着心情也愉快了很多,哼着小调走回去,后面的大汉疑惑的问道:“阿瓷姐怎么忽然想通了?” 老鸨子撇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还用说吗,鸟儿在外面受了伤,自然要回来了。” 那个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董明兰被阿瓷拉着坐下来,看着董明珠伤心的脸,本来很有风情的一脸现在却变得如此的憔悴,向来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吧。 阿瓷想着,愧疚越来越多,董明兰抬头看向阿瓷说道:“我不管你之前出去干什么了,我不许你从这个行,就算是嫁个庄稼人也不能干一行,你知不知道娘做了这么多,受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不要走娘的后路...”董明兰还想再说什么被阿瓷堵住了嘴巴。 阿瓷认真的看着董明兰,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董明兰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红了眼睛。 阿瓷的红唇轻启:“娘,我都想好了,你不用说了,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董明兰闻言,一下子站起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送你去尼姑庵修行这么多年,看来是去白去了!” 阿瓷闻言心中一动,眼角的泪水就忍不住流出来,但是背对着董明兰,董明兰看不见,只看见阿瓷背着她,以为她是下定了决心。 “阿瓷,你要是从娼就等于要我的命啊!”说的格外的悲戚,催人泪下,柔弱的身影似乎没有这么坚强过。 阿瓷擦干自己的泪水回头看着董明兰的身影说道:“娘,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养我长大不容易,但是就算是像你说的一样,嫁个庄稼人,别人也会因为我的出身瞧不起我,我过的也不好,还不如老死在这勾栏院里,夜夜笙歌。” 阿瓷说的认真中带着绝望,把董明兰逼得后退了几步,倒在床上。 ------------ 第七十四章,被算计 阿瓷忙到天光破晓,躺在床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倒下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没有注意门被人推开,那个人走到床前看着阿瓷的眼神漏出来阴狠的神色。 不远处的炉子里丝丝缕缕的飘着香烟。 似乎这种香味让闻了之后会有一种眩晕疲惫的感觉,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进入梦乡,和周公下棋。 那个女子面容美艳,只是年岁一看就是在二十岁以上,在这里,二十岁以上的人,除非床上功夫很好,才能留住客人,就算是美貌依旧在,但是在这个小乡镇,来来往往只有那么几个人,看多了难免厌烦。 女人如秋水的眼睛愤恨的盯着床上的阿瓷,今天她可是把风头出尽了,台下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为她痴狂,勾唇一声冷笑,美丽的眼眸看向不远处的燃着熏香的地方,心中似乎做着什么打算,悄悄走到阿瓷桌子旁边,把壶盖打开,在壶里面放进去一些白色的粉末,这些粉末不知是干嘛的,但是看那个女子鬼祟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那个女人的脸上一阵惊慌,到处搜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在门口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女子慌张的躲到了不远处的屏风后面。 进来是阿瓷的娘亲,看见阿瓷躺在床上安详的睡容,叹一口气,随即坐到床边一直看着阿瓷。 看的躲在后面的都腰酸背痛了,她还没有打算走,那个人不仅在心中愤恨的骂起来,终于等到董明兰起身的时候那个人松一口气,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惊起来一点点东西掉在地上的响动。 董明兰警惕的看过去慢慢走近靠近屏风的方向,那边的人已经闭着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这时候屏风后面忽然出来一个灰色的耗子吱吱的跑走了。 董明兰吓得后退几步看着跑远的耗子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小耗子,只是这里怎么会有耗子呢。”疑惑准备走出去。 后面那个人终于松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见董明兰真的出去了才放心的吐出来一口气。 慢慢的从屏风后面出来,一室的静谧默默流转着,在看了床上的阿瓷一眼之后,才走出去。 阿瓷感觉自己醒来之后异常的口渴,什么也没干就先走到桌子面前看着到了自己一杯水给自己喝,喝了一杯感觉神清气爽,但是却觉得这水已经很凉了,伸手拿起来壶准备换一壶水,把水到了换了一壶继续喝。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阿瓷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去开门就看见一个人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打扮的异常妖艳,胸口两个白兔都被压的呼之欲出。 阿瓷知道她是谁,她是董明兰的死对头,比董明兰小那么几岁。 阿瓷想她来定是没有什么好事,于是也没有打算让她进门,但是她却笑的格外妖娆,看见阿瓷倚在门上,不准备让她进门。她也不生气,依旧娇笑着,看着阿瓷。 “你来干什么?”阿瓷没有好气的问道,因为不少事都是她在做鬼,害的她和她的母亲这些年都没有过的这么安生。 明艳的嘴唇似曾相识,阿瓷看着她的嘴一扯一动但是却听不出她说的什么。 脑子有片刻眩晕不明白身在何处,看不清眼前的人,如果没有依靠在门上她此刻应该倒在地上了。 那个人看见阿瓷这个样子眯起来眼睛,看着阿瓷若有所思。 只不过是片刻阿瓷就恢复了清明本来她只当自己的身体这两天太过虚弱才会这样,也没有多在意,看向那个人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神情由于刚刚恢复显得有些冷漠,让别人看过去以为阿瓷在摆架子。 明艳身后的人上前就指着阿瓷的鼻子说着阿瓷不敬的话,但是阿瓷只是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人。 等到身后的人说完了,那个人才阻止她继续说只不过笑眯眯的样子更像是幸灾乐祸,至少阿瓷不敢反抗,说明她的威慑力还在。 “阿瓷妹妹,没有听见姐姐再说一遍就是了。” 阿瓷心中唾弃,她这样,还敢称做自己的姐姐,真是,不知道廉耻,不知道自己多大年龄了。 那个看得出来阿瓷脸上的不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而已。 “妈妈让我来传话,说是让你今天跳舞呢。”说着眼角带着挑衅的神情看向阿瓷。 也是她不知阿瓷的舞技远在她的母亲之上,还以为自己可以艳压阿瓷一次,没有想到这次真的料错了。 这边孙弦寂的伤还没有好就急着启程去那边看阿瓷,苏陵陵偷偷出门看见那个远走的奢华的马车眼中掩饰不住的落寞,背影更是寂寥。 外面的喧嚣此刻也许只是为了衬托出来她的孤寂。 苏陵陵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那辆马车一直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还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也许很多事情就是好巧不巧,阿瓷刚想应下来这事却觉得一阵眩晕接着就倒下去了。 耳边隐约听见喧嚣尖叫的声音。 老鸨子闻讯赶来看见阿瓷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病怏怏的样子心中直骂着晦气还没有挣钱就开始要倒贴钱了。 但是看在阿瓷一张美丽的脸蛋的份上,还是狠下心来给阿瓷请了大夫,董明兰一直在床边收着垂泪,哭哭啼啼的样子让人看了好不心烦。 等待大夫来了说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相思成疾,劳累过度需要休息而已。 董明兰松一口气老鸨子却在旁边一直叨叨,那个明艳一直在旁边看着,只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勾起来一个阴险又得意的笑容,眼神阴暗无比。 苏陵陵回到家中的时候失魂落魄,但是这个时候,老天似乎还不准备放过她,本来她已经下定决心,挥剑斩情丝了,但是这时候师门却来信是齐凤栖告急,让苏陵陵去见齐凤栖最后一面。 苏陵陵看着心中的寥寥几字,手忍不住的抖,此刻好像晴天五雷轰一样。 脑子蒙蒙的一阵眩晕,手上的纸忍不住掉落在地上,苏陵陵也不自知,脚步都有些虚浮。 记得孙弦寂说过只有玲珑骨才能救齐凤栖,但是此刻又去什么地方去寻找玲珑骨呢,玲珑骨让孙弦寂丢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顿时一阵无边的绝望来袭。 但是苏陵陵知道此刻耽误不得,孙弦寂的马车行驶的慢自己现在追赶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孙弦寂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师兄。 东乡侯看见苏陵陵从房间出来就一阵风似得去了马鹏自己说什么也当做耳旁风一样,一点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从中来,但是苏陵陵面对东乡侯的大吼还是无动于衷。 此刻她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孙弦寂救齐凤栖。 苏燕笙等人被吵闹过来,看见东乡侯对着苏陵陵骂,苏燕笙忍不住向前问道自己的姐姐,但是自己的姐姐完全视若无物。 只是牵着马出了院子就开始上马策马飞扬起来。 惊起来一地尘土留下来面面相觑的众人。 苏燕笙无辜的摸摸自己的脖子,那边的东乡侯看着苏陵陵离开的方向就破口大骂:“反了,真是反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让人震耳欲聋。 那边的秋寄真忙上前劝慰,让其不要生气。 苏陵陵一路策马路上注意着哥哥客栈门口有没有孙弦寂的马车。 虽然孙弦寂是马车,但是出去已经一天了。按照这个速度,要追上至少要半天呢。 苏陵陵娇嫩的脸庞被周围的风割下来一个有一个红痕,但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想挽回孙弦寂还是想救齐凤栖但是此刻的她只知道自己要找到孙弦寂,找到孙弦寂一切才有希望。 孙弦寂也是着急,买了事物之后就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所以速度超越了平常的马车,让苏陵陵追了整整一天才追到,索性苏陵陵的师门也在泰安附近。 孙弦寂在看见满面风尘的苏陵陵之后异常的吃惊,彼时他正在喝水如果不是马儿累了,他此刻定然不会停下来,因为他生怕阿瓷受一点委屈。 “你怎么来了?” 苏陵陵喘息着,看着孙弦寂手中的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了,但是她没有开口说:“我想请你先跟我去救救我师兄。” 孙弦寂呆住。 随即反应过来这些天耽误下来,竟然忘了齐凤栖的事,当下对着苏陵陵连连说抱歉。 苏陵陵摆手,孙弦寂也不墨迹,说自己身上的伤也差不多了,要和苏陵陵一起骑马去泰安。但是苏陵陵还是有些担忧,这些担忧在想到齐凤栖的生命的时候,全部都被淹没了。 会师门的时候经过泰安,苏陵陵不免要探视一下齐凤栖的母亲问候了两句准备继续赶路,却在走到怡红院门口的时候孙弦寂停下来脚步,苏陵陵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耽误一点时间也无妨,你去吧。” 孙弦寂看向苏陵陵想要确定,却见苏陵陵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下马走进去,对着苏陵陵说了一声抱歉。 ------------ 第七十五章,再次相逢 苏陵陵看着进去的人,心中难受,最终还是下马替他看着马等待他回来。 苏陵陵觉得现在的自己分外的悲哀,好像自己的心根本收不回来一样。 这样想着心中叹息。 孙弦寂进去之后就打听阿瓷的下落,此刻正逢正午,大部分都在休息,其中有个丫鬟被孙弦寂抓住,然后看见孙弦寂的面容呆了一下,红着脸说道:“阿瓷姑娘这两天有点病,一直卧床不起。” 孙弦寂顿时变了原本温润的脸色皱眉道:“可知是什么病?” 那个人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道:“有人说,阿瓷姑娘是相思病。” 孙弦寂再次呆住,反应过来问了阿瓷的房间走过去,董明兰正在床边看着阿瓷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再看那个人面容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一个,以为是来嫖娼走错房间的,但是那个人显然在看见阿瓷的怔了一下,走到阿瓷的床边问道董明兰:“她这是怎么了?” 董明兰看着他面漏疑惑问道:“你是谁?” 孙弦寂才想到自己还没有介绍自己,赶忙介绍起来自己,董明兰才把阿瓷的症状给他说了,孙弦寂听后皱眉,征求董明兰的一件问是否可以给阿瓷把脉董明兰呆住:“你是大夫?” 孙弦寂点点头继续征求董明兰的意见,董明兰点点头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孙弦寂的手探上阿瓷的脉搏就感觉到了不对见,随后闻见屋子里的阵阵香气,他从小和药草打交道一下子就感觉到不对劲,有人要害阿瓷,阿瓷哪里是什么相思成疾,根本就是中了某种****的症状。 这种毒药很常见,但是拖久了病入骨髓就难医了。 “敢问她这种症状多久了?” 董明兰想了想道:“大概两天了。” 孙弦寂思索起来。 那边的苏陵陵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不仅着急,想着去里面看看,纵使知道打扰别人不好,但是请自己先行回去也可以把。 苏陵陵这样想着,如果孙弦寂不愿意去她就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自己师兄的命,想到这里苏陵陵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继续在乎自己的面子,无论怎么样,孙弦寂得跟着去才行。 这样想着牵着两个马来到后院,轻车熟路的来到阿瓷的房间,就看见屋里两个人坐在旁边阿瓷躺在床上,当下也是吓了一跳。 孙弦寂看向苏陵陵朝着苏陵陵投过去抱歉的目光看见董明兰疑惑的眼神,孙弦寂连忙介绍苏陵陵,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孙弦寂就继续给阿瓷看病。 苏陵陵知道阿瓷病了也没有多不讲理而是安静的在一边等着。 孙弦寂替阿瓷诊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随后擦看那个熏香发现那不是致命的毒药,但是这个药配合一种东西发挥起来可比剧毒鹤顶红。 这样想着孙弦寂问旁边董明兰阿瓷这几天的饮食。 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知道可能是那些人偷偷下的看着旁边等待的苏陵陵,知道耽误不得,那边还有个人等着自己救,给董明兰留下来药方,给她讲了注意事项就要走。 床上的阿瓷似乎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本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好像很真实,她呼吸之间好像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喉咙干涉的难受发声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卡主了。 “孙郎。”这一生虚弱带着颤音的孙郎让孙弦寂诧异的回头苏陵陵看见阿瓷醒了知道又得拖一会也不恼,拉着董明兰出来,董明兰显然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在他的认知里面,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虽然这个男人好像很有礼貌的样子。 苏陵陵把她拉出来笑着解释道:“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你不必担心。” 董明兰疑惑,苏陵陵慢慢的告诉了董明兰他们之间的故事,特意没有说自己出现过他们的故事中,最后董明兰疑惑的问道:“那,姑娘和他是?” 苏陵陵的笑容有些苦涩,此刻的阳光异常的明媚,但是此时都是初冬了,在明媚的阳光都带着冷意。 “大概是他的病患吧。” 董明兰了然的点头,在看向苏陵陵的眼神多了些什么,显然她看出来什么不想叔婆而已。 那边的阿瓷看见孙弦寂转身走向自己,更加确定此刻是梦境,窗台的阳光洒过来,照在她温柔的脸上阿瓷的眼睛不禁随着这个阳光模糊了。 “这一定是梦。”阿瓷笑着摇头想要起身抱住孙弦寂但是孙弦寂却主动走上来,把阿瓷扶住。 “你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没好。”孙弦寂的脸上带着担忧和不赞同,把阿瓷看呆了。 等他碰到自己的胳膊那个温热的触感,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此刻经常说不出来一句话了,什么话好像都哽在喉咙一般。 那边的孙弦寂看见阿瓷这个样子叹息一声:“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着就要走,却被阿瓷拉住了衣角,看见阿瓷那双含水的眼睛,孙弦寂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湖水一般,沉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你..要去哪?” 孙弦寂看见她不安的眼神把她刚起来的身子又放到床上,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里面的东西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说道:“不要担心,我只是去给齐兄看病,并不远,看好就回来了。” 阿瓷此刻才清醒想起来他们之间还隔着那么多人,根本没有什么可能,眼睛里面的水好像溺出来了看着孙弦寂哽咽道:“那你去吧。” 虽然万分不舍,但是她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命,她没有办法抵抗啊。 孙弦寂感受到阿瓷阴面而来的绝望,苏陵陵在外面都听到了里面抽噎,董明兰担心的看过去,想进去却被苏陵陵拉住,苏陵陵觉得,孙弦寂不出来就不要进去破坏他们。 虽然心中异常苦涩,但是既然选择她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孙弦寂叹息一声抱住了阿瓷,阿瓷有些楞,但是等到呼吸之间都是他的气息的时候,阿瓷明白了什么,抱着孙弦寂哭的更厉害了。 原谅她的自私吧,她从来不知道爱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爱一个人还需要那么多人的成全,还要牵连那么多的人,但是她在得到这个怀抱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而已。 阳光从窗台洒落在这对璧人的身上,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周围流转的气氛都让人不忍心打断。 但是孙弦寂还说了:“你安心呆着,你这病是中毒,周围的人还是防着点好。” 阿瓷赶紧到他胸口的起伏,含着泪点头,但是在离开孙弦寂怀抱的时候,眼睛却变得明亮,看着孙弦寂说道:“替我向齐大哥问个好。” 孙弦寂点点头,两个人再不舍得还是需要分别,孙弦寂推开门就看见苏陵陵背着阳光的样子,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董明兰看了孙弦寂一眼,又看了孙弦寂一眼,再看里面的阿瓷坐在床上看着这边的目光也不怎么好。 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孙弦寂朝着董明兰诗礼喊着苏陵陵就要走。 苏陵陵也没有说什么。 阿瓷看着两个人走的背影,一个无比的孤寂寂寥,一个无比的温暖,温柔,似乎应该在一起的,但是中间却凭空出现一个自己。 阿瓷觉得自己对不起苏陵陵对不起齐凤栖,但是这几天她过的生不如死,每到夜晚心就好像被什么啃噬,疼的无以复加。 想起来孙弦寂走之前说的,自己是中毒的,阿瓷忽然警觉起来,看来这里面确实不容易呆了,有人要害自己,那么自己的母亲还远吗。 那边孙弦寂他们刚走,明艳就带着几个人过来看望阿瓷了,看见阿瓷醒了无比吃惊,她觉得她下的这个毒,无人可解,但是阿瓷这两天只是浑浑噩噩,现在却无比的清醒,顿时开始怀疑起来。 其实多亏了当初阿瓷把玲珑骨留在自己的身边,玲珑骨有奇香刚好克制这个毒,无形之中,自己一个任性的举动竟然救了自己,而此刻的阿瓷并不知道。 明艳她们假惺惺的问候一番,阿瓷也假惺惺的把他们应付走,这群人,就是这群人,阿瓷在刚才和明艳的对视中,看出来明艳的心虚,心中确定就是这群人下的毒,干的事。 这怡红楼兜兜转转也就那么几个人,自己如果上位,最不受利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人当然要想着怎么除去她。 俗话说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阿瓷眯起来眼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不就攀上一个大主顾吗,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帮她赎身最后不还是要让她老死在这里吗。”那个人的声音很大,阿瓷想不听见都难。 一开始疑惑但是想到孙弦寂,定是没有少给老鸨子好处,才进来的。 让她们误会也没有什么,阿瓷也懒得解释,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有卖身,何来赎身之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更是不屑。 那边的明艳似乎看见阿瓷的不屑,回头气的牙痒痒,但是还是扭头走了。 ------------ 第七十六章,郎情妾意 苏陵陵和孙弦寂两个人赶到师门的时候,本来以为会看见齐凤栖躺在床上,病若游丝,但是苏陵陵却被自己的师父抓住,满脸的着急:“不好了,凤栖失踪了!” 苏陵陵呆住,孙弦寂也呆住,不仅开口问道:“好好的大活人躺在床上怎么会消失呢!” 苏陵陵也跟着附和,那边的人叹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苏陵陵毫不客气的打断自己师父的感慨,那边的易圣见此吹胡子瞪眼好不可爱。 苏陵陵嘴角一抽一抽的易圣才说道:“哎,自从你们走后没多久,不知为何,凤栖忽然痊愈了,接着就开始练功,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凤栖好像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怎么搞的,谁也不认识了,我说话他都不听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最让人生气的是,还没有人打得过他!我们只能放任他胡作非为,谁知道从昨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苏陵陵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看向孙弦寂。 孙弦寂也呆住,齐凤栖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下床,还能练武,还走火入魔了,在他看来简直天方夜谭。 这时候外面急急忙忙走来一个人,那个人走路磕磕绊绊,满头大汉还没过来就听见他嘴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苏陵陵走过去稳住他先安抚他让他不要那么惊慌但是明显不奏效,易圣板着脸走过去看见那个人问道:“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大师兄在外面杀人了!” “什么!”易圣当下变了脸色,苏陵陵的脸色也变得不是那么好。 “在那,赶紧带我去啊。” 苏陵陵感觉这事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看向孙弦寂和孙弦寂对视一眼点点头跟上。 当几个人走到那个村庄的时候一群人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在说着什么,苏陵陵推开人群看着那个死去的样子不禁闭上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她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师兄干的事情,看向孙弦寂孙弦寂也是一脸的不忍别过脸去。 那边的易圣叹息一声:“作孽啊作孽!”说着就要去寻找齐凤栖。 阿瓷连忙跟上去,在易圣的耳边劝说道:“我不相信这是师兄做的事,师兄就算是入魔也断然不会如此没有人性!” 易圣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走着,四处寻找着齐凤栖的影子,孙弦寂在旁边劝说但是看易圣的脸色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 孙弦寂叹息一声,这事只有见到齐凤栖之后才能明白,最后他只能闭上自己的嘴巴跟着两个人到处寻找齐凤栖的影子。 终于在一个树林的时候,周围没有一点声音,让人觉得奇怪,但是没走两步就看到那边一个人在攒动,披头散发,甚是吓人,等到那个人回头的时候,双目没有一点神智,完全是杀意。 苏陵陵看见齐凤栖这个和乞丐样子的时候就红了眼睛,看见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脸上又脏兮兮的,若不是从小一直和他到大的,苏陵陵都快认不出来了。 在看见齐凤栖手上的血的时候,苏陵陵就红了眼睛,呢喃道:“师兄。” 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隐约有一点的清明但是只是一点,随后就消失不见,看着他们做出来狰狞的表情,伸手就把自己刚抓住的鸽子给扔了,他的嘴边还有血迹。 苏陵陵见齐凤栖这个样子不仅问道自己师父:“你们就练身衣服都不给他吗!” 易圣看见自己最宠爱的徒儿这样,虽然这些天他一直这样,但是他还是不忍心的红了眼眶,想到这个徒儿杀了人,不禁想,若是自己让他潜心在修行几年,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不是不给,是没人能进他的身啊!”这边还说着话,那边的人就一下子进入草丛消失不见了。 孙弦寂见此赶忙追上,苏陵陵和易圣也紧跟其后。 孙弦寂刚走没有几步就看见齐凤栖回头站住不动了,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笑容,看的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那边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凝聚着内力周围的空气都起来了一阵波动。 接着就听见耳边一声惊呼:“小心。” 孙弦寂闻言连忙躲开但是还是没有内力的速度快,打伤了肩膀,这个内力根本不是原来的齐凤栖能做到,这样的速度,和这样的内力,敢问江湖还有几个人能够匹敌,但是这不应该啊。 孙弦寂红着眼睛看向齐凤栖的方向就看见齐凤栖狂妄的笑起来,整个人好像没有一点理智一样。 苏陵陵走到孙弦寂旁边吧孙弦寂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孙弦寂摇摇头,易圣站在他们前面抵挡着齐凤栖的攻击,但是他在齐凤栖手上明显也过不了几招。 孙弦寂接住易圣,看着不远处的齐凤栖,苏陵陵不相信齐凤栖会这样,慢慢的走过去,易圣阻拦她也不听。 “师兄!”双目含水,声音带着哭音,好不可怜,那边的人听见苏陵陵的声音再看见苏陵陵的样子好像恢复了一点清明,但是随后就开始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打滚,接着看见苏陵陵就开始狂奔起来。 苏陵陵追上去却被孙弦寂抓住孙弦寂朝着她摇头,现在追上去要是齐凤栖发火他们这些人确实没有一点能招架住的。 苏陵陵红着眼睛看向那边易圣,易圣低着头满面的愁容。 “你告诉,师兄到底是怎么了!” 易圣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却躲避着苏陵陵的目光,出家人不打诳言,易圣不能说谎,只能选择沉默。 孙弦寂劝苏陵陵冷静一点,苏陵陵踉踉跄跄的走着,被孙弦寂搀扶着回到了师门了。 孙弦寂觉得自己好像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但是齐凤栖的症状是在奇怪,他在山洞看的那本奇书都没有记载这是为什么,想到苏陵陵刚才质问她师父的样子,在联想那个人之前的样子,好像明白了。 这个人之所以这样,也许是因为... 夜深,万籁俱寂,月色被乌云掩盖,一切显得那么诡异,让人心生烦躁怎么也睡不着。 阿瓷假寐,她现在好了,料定必是会有人来的,果然,‘吱呀’门被推开,阿瓷听到了这个声音就闭着眼睛仔细听着这个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接着感觉到那个脚步声慢慢的靠近自己,阿瓷手慢慢的移动的床里面,哪里有自己准备的一把匕首,要是那个人准备不轨的话,自己也不怕她,她从小在尼姑庵长大,自然是比这里的女子壮实的狠。 但是阿瓷只是感觉清浅的呼吸在附近接着那个人慢慢的走到桌子那边,阿瓷练过武,能通过她的脚步辨别出来她的方向。 床上的阿瓷故意一个翻身把鬼鬼祟祟的明艳下了一跳,眼神中流露出来狠意,拿出来一包东西,倒入阿瓷的水中,在走到燃着熏香的炉子哪里,慢慢的过去,阿瓷听见炉子那边的响动,心如明镜,接着那个脚步声渐行渐远,阿瓷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慢慢的阿瓷睁开那双如明月皎洁的眼,看向桌子上的壶水,千防万防没有料到是自己每天和的水和自己每天用的香害了自己。 看着门口被关上的门,阿瓷叹一口气,真是这是何必呢。 但是阿瓷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来一种恨意,不过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很难捕捉到。 阿瓷走到熏香前,看着熏香里面飘出来丝丝缕缕的烟,在走到桌子前提起来桌子上的壶水,走到熏香前打开盖子,把一壶水倒入熏香里面,只听见水和火碰撞发出来‘知啦’的声音,本以为火会灭,但是火不但没有灭,香味更浓了,阿瓷捂住鼻子,觉得这个味道有点怪,转念一想,这两个东西配合起来一定剧毒无比才会发生这样的反应。 夜黑风高,一个人影悄悄潜入后院,慢慢的走入夜色中,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丢到院子的门口随后悄悄的离开。 做的并不利索,甚至漏洞百出,但是好在现在没有什么人。 阿瓷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察觉,这已是初冬的天气,甚是冷啊。 想到今天走的人叹一口气,若是她不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至少现在夜里不必在被侵蚀了。 忽然想到那一个血夜里,有个人紧紧抱住自己,外面的纷杂好像都被他隔绝,她能听见他极力隐忍的闷哼。 她拼命隐忍自己的泪水,觉得那一刻开始,自己除了他,不能嫁给别人了,那个三年的约定也要提前了。 但是转眼,自己却因为自己的心扉不但没有去看他,而且和别人定情了,阿瓷有些唾弃自己,但是阿瓷觉得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她可以用自己的命换给他的恩情,但是她不想用自己的一生,自己的自由,勉强自己去报恩。 古时候那些以身相许的故事,若不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很多事情是无法勉强,并且勉强不来的,阿瓷看着漆黑的夜空,好像要把一切吞噬,包括她的心,她的命,她的所有,叹一口气,闭上眼睛,只要没有吞噬他就好。 ------------ 第七十七章,月明星稀的夜 高楼耸立于林子中,楼上的月色分外的清寂,一个人站在那个孤单的月色下,好像与这孤单于寂寥浑然一体。 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看着天上被乌云淹没的月亮,眼神全是晦暗不明的神色。 那边一个人影急匆匆的赶来跪在他的脚下:“主上,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一身白衣胜雪,一张美丽的脸孔雌雄莫辩,转身看向地下的人,勾起来一个笑容:“青玄,不要辜负我。”说的格外的寂寥,悲伤,让人不忍心拒绝。 青玄抬头看见他这个神色心中一抽,好像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接着那个人转身继续欣赏着月色,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可青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 站着的人摆摆手,青玄只得退下,今夜的月色格外的寂寥,不同于往日的明朗,看来明日必有一场大雨来宣布秋天的结束。 转身摇摇头走入自己的房间,开始自己难得的休息。 苏陵陵看着面前的师父,此刻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自从见了齐凤栖苏陵陵就一直逼问自己的师父,但是自己的师父就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苏陵陵渐渐明白了,也许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对的,看着盘腿而坐,在哪里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眼睛的人顿时深吸一口气问道:“师兄是不是练了禁功?” 坐着的人没有说话,身影却一阵颤抖,接着就看见那紧闭的双眼滑落出来什么,顿时让苏陵陵的心好像碎了。 如果是练了禁功走火入魔,那么久无药可医,只能抓住他,不但要逐出师门,更要废了其武功,但是齐凤栖之前的伤势因为练武才好,若是废了他的武功,不说别的那个伤势定是只剩半条命,加上师兄的内力还没有恢复,苏陵陵不敢想,若是废了自己师兄的武功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闭上眼睛,但是没有泪珠的滑落,那边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了:“陵陵,你师兄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更何况他还杀了人。” 苏陵陵缄默不言,她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了,自己的师兄已经对师兄够宽容的,若是不废了这身武功,怕是只能神神叨叨的过一辈子,想必自己的师兄也不愿意。 但是苏陵陵就是不相信市场上的人是齐凤栖杀的:“师父,你就这么不相信师兄吗?” 那边的人不说话了,也不再看苏陵陵又是一阵逃避的态度,苏陵陵见此转身走出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站在阴暗中,如此的亮眼,好像太阳的存在,苏陵陵多想扑进他的怀抱,但是苏陵陵知道那个怀抱不是自己的。 也永远不会再是自己的。 这样想着,苏陵陵不仅想,那个怀抱什么时候属于过自己。 孙弦寂看见苏陵陵过来慢慢的走过去,看见苏陵陵满脸的伤心叹一口气说道:“我也相信齐兄不会那么做的。” 苏陵陵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打开门进去了,两个人也许一开始就该这样,就算是没有阿瓷的存在,两个人的交集又能多深,靠在门上,慢慢的从门上滑落下来。 苏陵陵的心好像被什么挖走了,如果没有阿瓷,两个人互相欣赏,接着呢,然后呢,他娶了自己,之后呢,就能保证不三妻四妾吗。 现在的男人那个不三妻四妾。 窗外的月色进不来,留给苏陵陵只有黑暗,抱紧自己,却哭不出来这种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黑暗中好像存在着什么,在吞噬着自己。 接着一点点的月色,宋临照踏月而行,速度快可以和风齐肩,终于到了一个村庄,停下来脚步此刻万籁俱寂,哪里有半个人影,虽然是个村庄但是却家家户户门紧闭。 宋临照扫过一家又一家的门,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一阵风过来,不是捕风捉影,宋临照是真的看见一个人,连忙朝着那个人追过去,先放下来了手中的事,走了很久就在宋临照以为已经上当的时候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是血的人,宋临照警惕的一步步的走过去,那个猛地回头,宋临照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当下后退几步,压下来惊讶的神色讽刺的说道:“我当是谁呢,怎么几日不见就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齐凤栖并不知道宋临照说的什么,他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一个念头是杀人一个念头是不杀人,在脑子里不断的争斗的,宋临照看见嗤之以鼻,本来想着转身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但是齐凤栖却忽然爆发,爆发力之强,让人防不胜防,接着就被一阵风激开。 宋临照当下吃惊的不行,瞪大眼睛看向那个发狂的人:“几日不见,你内力这么涨的这么快!” 但是随后他就明白了,齐凤栖疯狂的攻击毫无章法,空有内力,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漏出来几拍,停顿几下,漏洞百出,而且这种招式根本不是齐凤栖正常的时候使用出来的。 再看齐凤栖痛苦的神色和肮脏的衣服,宋临照明白的什么,勾唇一笑,毫不费力的找到一个破绽给了齐凤栖一击,齐凤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满是愤怒不甘心和不敢相信,接着就看着那轮被乌云掩盖的月亮晕了过去。 “呵,入魔了啊,真是好奇,你这种人怎么入魔的。” 齐凤栖最后好像听见了,手指动了一下,眼角流出来了什么,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女的笑如烟花的面容,还有那倾城的舞姿。 当然宋临照没有看见,更不屑看见。 走入夜色到了原来的村庄,找到一家人没有敲门就飞过那矮墙。到了院落中,就看见一件房间没有关门停放着什么。 那个房间散发出来的是死亡的气息,勾唇看来他找对了。 慢慢的走入那个地方,看见床上躺着的人,走过去掀开那层白布就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接着那双眼睛毫无预兆的睁开了,虽然见过很多尸体但是还是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但是那个尸体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宋临照观察一下子,确定只是个死人而已才慢慢的走进,就看见那张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 皱起来眉头,从自己的怀中摸索着,摸索出来一双手套,抓住尸体的下颚,就让尸体吐出来一个银质的珠子。 拿到这个珠子之后,放到了月色下,再看那个珠子竟然变成了血红色的,宋临照勾起来嘴唇,看来杀对人了。 把血色的珠子放入自己的袖口中,宋临照就准备走了,这时候,那边的门却慢慢被打开了一脚,宋临照明显的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冷哼一声走到门前把门踹开,没有人,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人袭击,毫不犹豫的给了那个一脚,那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宋临照看过去,是一个妇人拿着菜刀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神中流露出来恐惧。 不知为何,常年冷漠的心中,生出来一种异样的情愫,再看那边的床底下好像还有这呼吸。 地上的妇人看见宋临照看向床底下顿时吓的没有了精神,刚想和宋临照拼命就看见宋临照那双宛如修罗的眼眸看过来。 “你有了你最不该有的想法,所以,今夜必须死,但是你的孩子,我会给你照顾好的。”最后一个音落下来,那个妇人还没有完全消化,眼神就变成了惊愕,接着眼睛瞪的铜陵般大,就倒在了地上,血开出来妖艳的花。 床底下隐隐有谁在啜泣,宋临照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内力一动就把床掀开了,看见一个哭的满脸都是泪水的小家伙咬着自己的手逼自己不发出来声音。 在看见宋临照的时候,全身好像变了一种绝望的气息。 宋临照慢慢的走进他,他却一步步的后退,宋临照蹲下来身子说道:“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伸出去的手好像有魔力一般安抚了那个小孩,让他不在哭,放松了警惕,抓住了宋临照的手。 宋临照一把拉起来他,听见他的惊呼愉悦的勾起来嘴角,把他抱在怀里乘风归去。 苏陵陵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是在地上睡着的,梳洗一下,难得上妆,眼角眉梢都被勾勒出别样的风情。 这样的风采,苏陵陵从未见自己流露出来过,苏陵陵停下来梳妆的手,看着镜子中陌生的人,勾起来妖艳的唇,却是一个讽刺的弧度:“这是怎么了。” 苏陵陵不知道,但是今天她却格外的出众,绽放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妖艳,就连易圣都忍不住多看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徒儿一眼,更何况孙弦寂,不得不说,在感觉到孙弦寂注意自己的时候,苏陵陵很开心,但是这种注意能代表什么呢。 就在几个人用饭的时候那边忽然来人又是慌慌张张的神色,苏陵陵的心咯噔一下子,孙弦寂的眉头也不自觉的皱起来。 “不好了,山庄又出事了!”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筷子,苏陵陵全身散发着一种不知名的气息,几个人来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易圣好像快撑不住的晕过去了,在他心里,这事和齐凤栖脱不开关系,但是苏陵陵却觉得,这事和齐凤栖没有关系。 ------------ 第七十八章,破烂不堪的身体 看着地上死去的妇人,满地鲜血开出来妖娆的颜色,让人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接受不了,这个事情。 地上的妇人还睁着眼睛,眼睛里面运量的全是绝望和惊恐,易圣叹息一声,再也不忍心看,别开头去,满心都是失望,苏陵陵当然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师兄做的事情,但是易圣却认为是齐凤栖做的,易圣一言不发的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都说易圣教出来这样的徒弟,算什么名门正道。 但是易圣脸上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一点也不想平时苏陵陵看见的师父,苏陵陵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追上去在易圣身边说道:“师父,这不可能是师兄做的,师兄第一不可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第二,我刚才看了那个妇人致命的地方,一刀致命,师兄根本不会这一招。” 易圣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着,苏陵陵见此着急的不行,孙弦寂在旁边跟着看着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让易圣继续走。 没走多久来到昨天的草丛,就看见齐凤栖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好像死过去一般,吓了苏陵陵一跳,易圣也有些动容,看着地上的人深吸一口气,满是不可置信。 走到齐凤栖旁边,苏陵陵急忙把齐凤栖扶起来探齐凤栖的鼻息,但是刚一动齐凤栖就从齐凤栖的怀里掉出来馒头。 苏陵陵有些楞,但是看见包裹馒头的布料,似乎在哪里看见过,想起来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 那边的易圣更是怒不可揭,看着地上的齐凤栖摇头叹息:“陵陵你让开。” 苏陵陵知道自己的师父要干嘛,但是看见自己师兄这个样子,想到从小把自己照顾大的师兄,坚决不肯让,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易圣:“你就这么不相信师兄吗!”声音提高了几个度,那边的易圣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苏陵陵会对自己这样。 “事实摆在眼前,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他?”易圣质问道。 苏陵陵双目通红,她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师兄失去这一身修为,如果失去,那么,他的人生就全部毁了,而且不一定活下来。 但是她又不能违背师命看着易圣要动手的样子,苏陵陵放下来齐凤栖,扑通一声跪在了易圣面前。 孙弦寂第一次看见苏陵陵这个样子,当下心中有些动容,不仅想要劝说易圣,帮助苏陵陵,但是苏陵陵在地上叩首三个之后却开口了。 “师父,谢你这么多年的教导,但是这么多年,几乎是师兄把我带大的,我不能说放着师兄不管,事到如今,无论我说什么,别人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你心中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改变,那么我只能请求师父逐我出师门,废去我一身的武功,只是请师父放过师兄,师兄失去这一身武功很可能活不下去了啊!”说道最后本来低头要催泪的脸抬起来直直的看着易圣,看的易圣心中也跟着动容,双目也变得通红。 “陵陵,这不是你代替的,他以后要是还犯错怎么办?” 苏陵陵看向身后的师兄,说道:“全都由我一人承担,和师门无关。” 易圣明白了苏陵陵的意思,苏陵陵的意思是说既然阻止不了他犯错,那么这些错都是她做的,这个坏人她来当,反正被逐出师门之后,一切于师门无关。 易圣痛苦的摇头:“你承担就能弥补别人的生命吗?”易圣吸一口气,看着地上的陵陵,一瞬间好像老了十来岁,几乎都站不住,旁边的孙弦寂连忙上前扶住。 苏陵陵低着头,缄默不语。 “这事没有商量。”虽然说的很疲惫但是确实很坚定,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的痛苦。 苏陵陵不住的摇头,泪水一滴滴落下来,看着身后的齐凤栖,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好的办法。 孙弦寂见此,叹息一声,觉得苏陵陵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见惯了苏陵陵坚强的样子何时见过她这么无助的样子。 “我给他把把脉,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孙弦寂一开口两个人都充满希翼的看向他,在看见苏陵陵那双充满希望明亮的眼眸的时候,孙弦寂觉得如果这次辜负她,好像就辜负了漫天的星光,好像就会让自己的世界失去什么。 孙弦寂蹲下来身子,伸手给齐凤栖把脉,一把脉才感觉不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入魔,而是被人下毒了,这种毒会让人神智全无,但是却能让人的内力在体内扩大十倍,齐凤栖之前的一切好像就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他身上的伤根本没有好。 孙弦寂仔细翻看齐凤栖的身上,发现齐凤栖的脖子有个淤青,接着知道是昨天被人打伤了,再看那个布料,根本就没有血迹只是有些污渍,如果人是齐凤栖的杀的这个包着馒头的布料不可能这么感觉。 苏陵陵看见孙弦寂不发一言紧皱着眉头,她有些不敢开口,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失,只是那么紧紧的盯着孙弦寂,好像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一样。 孙弦寂回神看向苏陵陵和易圣说道:“这根本不是练功入魔了。” 苏陵陵闻言顿时惊愕的不行,看向身后的易圣,易圣也是不敢相信,接着孙弦寂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人接触过他?” 易圣想了想说:“前几天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们找大夫给他看病,然后开了几服药。” 孙弦寂皱眉想来很可能是那个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齐凤栖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这件事有蹊跷。” 易圣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了,立刻明白了什么,大概是齐凤栖和他们被什么算计了,那个人的目的明显是针对齐凤栖,但是想到死去的人,可能不是自己的徒儿做的他就欣喜若狂,点点头,一把扛起来齐凤栖,孙弦寂本来打算抱着齐凤栖的但是看见易圣抱起来了,只能无奈的在后面跟着。 苏陵陵若有所思的跟在后面,孙弦寂安抚了她几声,但是看苏陵陵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能叹息一声,任由苏陵陵这样。 回到师门的时候,孙弦寂先是看了那几个药的药渣,发现这些药不是同一种药,第一次齐凤栖吃的药可以死人都能行走,但是如同行尸走肉,但是孙弦寂师出名门,学的就是医术,愣是没有见过这种药,但是随后确定这个药没有什么大害,自己亲自试药,才发现这个药的功效,以至于孙弦寂吃了药之后就感觉身体被什么支配着没有办法控制,只能让苏陵陵点了自己的穴道等药效过去。 他活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霸道的药,这种药就是在那本奇书中都没有记载,忽然灵光一闪,好像记起来自己在书中看见过这味药,这是古时候有一个大夫纪念自己的亡妻,不忍看着自己的亡妻死去,觉得自己无能,研制出来的药,让自己的亡妻复活,但是复活的时候,没有神智,只是能动而已。 而且药效时间也不长,但是看这个药,明显被人加强了,有这个医术的人,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孙弦寂不仅想到了最近盛名的毒医,号称没有研制不出来的药,没有救不了的人。 等到药效过去了,孙弦寂又看了第二个药方,再看这个药,似乎就是关键了,能让人丧失神智,第一个药让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第二个药,让人神智全无,那么从这个肉体到这个灵魂,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这个人了。 孙弦寂不仅骂着这个人的歹毒,苏陵陵一直在旁边陪伴着,孙弦寂要什么她拿什么,有时候看见她这样,孙弦寂不免心疼,但是他相信,她值得更好的人疼,她的世界会出来比他更好的人来疼她爱她关心她。 叹息一口气继续看第三位药,第三个药,很常见,是一个人修炼内力修炼不来特地研制的药,吃了之后内力大增,但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过段时间之后,药效会反弹,这个人得不偿失不仅会失去得来的内力还会失去原来的内力,常用的人是那些决斗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却还要上,就会用这个药。 孙弦寂看向床上的齐凤栖,已经被人疏离完了,倒是格外的干净,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想到他当时把阿瓷护在怀里的勇气,孙弦寂想他压根都没有想过还能活下来吧。 如今这个身体已经破烂不堪,无药可救了,纵使自己自喻得了奇遇,有了很高的医术,也救不了这个破败的身子了。 不知道何时已经入夜了,苏陵陵不知道何时在床边趴着睡着了,看着难得漏出来脆弱的小脸,孙弦寂叹息一声,算是自己的无能吧,真的无能无力了。 这些药加起来,能让齐凤栖活着,但是药效过后,这个身体无药可医,无法救治,这些药就好像烟花,让人昙花一现,但是却转眼即逝。 孙弦寂也跟着绝望起来,看向外面的月色心想,要是能让这个药效一直持续,也不是坏事。 孙弦寂的脑子灵光一闪!既然救不了,那就让这个药效能持续多久持续多久好了。 但是想到这个药的反弹,自己能让这个药持续几百年,这个身体也撑不下去啊。 想到这里,孙弦寂又有些丧气了。 ------------ 第七十九章。不安的预感 孙弦寂有些绝望,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欠她了,叹一口气,这无边的月色不可作一壶饮下,解愁。 愁更愁,愁白了离人头。 完成的任务的宋临照躺在床上,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让他很不高兴,但是又不知道着即将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起床看着窗外的太阳,想了想觉得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带着好了,不然心中这股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这样出去也是办了什么事的。 但是事与愿违,刚休息没多久那边就有人过来通报,是老头子的人让他去继续搜寻血色的宝石。 宋临照想爆粗口,这宝石要是说得到就能得到这天下人岂不是要翻天了,冷哼一声,想说什么,那个人忽然贴到他的耳朵,说了什么让宋临照变了脸色。 等到宋临照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脸色已经要爆发了,接着就看见桌子翻了,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宋临照咬牙切齿看着那个人,恨不得讲那个千刀万剐,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个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被宋临照震慑到不明白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让宋临照暴走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眼:“这,属下也是才知道的。” 宋临照喘着粗气,一脚踢开他,打开门边走边喊道:“来人!”没有多久就出来两个暗影,到了宋临照的身后,宋临照没有听下来脚步,那两个暗影只能跟着。 “找上几百个精英随我去达摩派!” “是。”那边的人应声就出去了,也没有问为什么,作为暗影,是不会问自己跟随的人目的的,如果问了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影了。 宋临照气势冲冲不知道的人以为什么得罪他该死了,但是那个得罪他的人却永远不会死,因为他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为那个人得来的。 宋临照没有停下来等人,自己一个人就先去了达摩的方向,索性离得并不是太远。 阿瓷的病好了,但是第二天打开门的时候,明艳那边却在鬼叫,一群人围上去,才知道明艳的脸不知为何竟然过敏了,本来花容月貌的一张脸顿时没有了原来的样子,老鸨子看见明艳这样,满脸的厌恶,说着客气话,让明艳先休息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她带来的损失,却是不能弥补的。 阿瓷站在人群外,懒懒的看了那个人一眼,得意的一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那边的董明兰看见了明艳的脸叹息的走出来说道:“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哎,真是可惜了。” 阿瓷撇撇嘴,她有点讨厌娘亲现在的样子,感觉特别虚伪,假惺惺的,让人提不起来兴趣,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是真的同情她。 自己也没有下手,只是给了她一个教训,正想出去呢,就听见身后又吵吵嚷嚷起来,明艳一下子冲出来抓住阿瓷的手臂,不管阿瓷的错愕,瞪着大眼睛说道:“是你,一定是你!” 阿瓷满脸的无辜:“明艳姐,你这是怎么了?” 明艳的眼泪一滴滴的掉下来,看着阿瓷的眼光恨不得把阿瓷吃了,周围的人也开始拦住明艳,老鸨子更是下劲,毕竟自己未来的花魁,不能毁在一个已经垂暮的人手中不是。 明艳见此抱着老鸨子就哭起来:“妈妈你一定要给我做主,这是一定是她干的!”伸手指着阿瓷,一口咬定是阿瓷干的。 阿瓷无比的坦荡站在门口接受大家眼光的巡游,和大家的一轮,老鸨子皱眉推开明艳说道:“你瞎说什么呢,阿瓷一定不会做这事的。” 阿瓷知道老鸨子现在护着她只是因为她之前决定卖身,知道她现在生怕自己反悔,素不知自己已经反悔了,但是不揭穿,让她给那个人一个教训也好。 这院子里的事好像一个明镜,迟早被照应出来一半不出人命不毁容,老鸨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瓷作为一个老鸨子看重的人自然会受到袒护。 那边的明艳看见老鸨子这样,顿时开始哭闹起来,董明兰把阿瓷护到身后,生怕阿瓷受到伤害。 老鸨子看这样,干脆把人都请走,明艳一见如此,就知道老鸨子是要来硬的,当下开始求饶。 董明兰走的时候,个她求饶但是被她一口否定了。 “明艳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心狠了,现在你的容貌已经毁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给我闹?” 明艳在地上呜呜呜的哭泣,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但是她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这十年,自己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 但是看着老鸨子阴狠的脸,她就失去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只知道呜呜的哭,连声音都不敢出。 老鸨子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烦的不行,冷哼一声说道:“念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下次不要在这样了。” 说完就扭着腰走了,明艳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满脸的不甘心,凭什么,当初的时候被董明兰压,现在董明兰的气势已经不如自己了,还要被她的女儿压,愤怒和恨意占据了心头,气的她想毁灭了这一切,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她的容貌现在已经毁了毁了啊。 阿瓷走到院子里,董明兰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阿瓷明白董明兰可能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了,但是没有拆穿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叹一口气关上门。 初冬咋现,但是心中只要住着一个人,怎么都是暖和的。 阿瓷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等到明艳过几天过敏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自己的真命天子也会出现带自己走。 但是阿瓷终究太天真,午饭过后老鸨子忽然造访看着阿瓷的样子笑的花枝乱颤。 “阿瓷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见红?” 在怡红院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老鸨子什么意思,阿瓷的脸色也没有变,她知道老鸨子一直打着她的注意,伸手拿着茶杯喝一口水说道:“我娘的东西还在你手中,现在就让我出去,真是赚了不少。”阿瓷说的风轻云淡,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冰冷,看向老鸨子让老鸨子都打了一个寒颤。 老鸨子笑的有些尴尬,心想大不了放她几日,反正她也跑不了说道:“不急,不急,但是今晚?” 阿瓷知道自己答应她卖艺,这几天就不能不作,只能说道:“我知道了。” 老鸨子满意的点点头,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也不错,扭着大屁股一步步的走了。 阿瓷松一口气,哪里还有刚才的冷冽,现在都是额头上都是虚汗。看着窗外的阳光,想着那天孙弦寂的背影问道:“孙郎,你什么时候才来。”呢喃的分外落寞。 那边,入夜的时候,一大批人马到了泰安,看着夜色中的泰安,在山脚下的村庄,宋临照深吸一口气,自己对苏陵陵有意,那个老头子不是知道,但是却还是害了苏陵陵的师兄,苏陵陵是个什么样的,宋临照分外的清楚,宋临照自从知道苏陵陵身份的时候就知道她和他没有什么可能,但是他还是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一切就有可能,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若是苏陵陵知道她师兄的事和他有关系,他和她之间的哪一点可能都会消失不见。 叹一口气让人先找地方睡觉。 入夜的时候,是一切肮脏进行的时候,宋临照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安,紧紧抓住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呼吸,最终还是决定出去一趟亲自看看。 苏陵陵照料完齐凤栖就回房间睡下了,这些天是在太疲劳了,竟然没有擦觉那边的纸窗户被人捅烂进来了什么烟,让苏陵陵再也挣不开眼睛,只能进入梦乡和周公下棋。 一双诡异的眼睛从那个洞口进来,黑眼珠不停的转着看着里面的情况,在没有看见动静的情况下,那一副老去的皮囊勾起来一个吓人的笑容,在黑暗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她佝偻着老去孱弱的身躯慢慢的打开了齐凤栖房间的门,在看见躺在床上人的时候,漏出来一个满意的笑容慢慢的走进这齐凤栖,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那个人虽然是老人的身躯但是速度却奇快,一下子在那个人进来之前躲入了后面的屏风,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门口。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一双白色的靴子,精致无比一看就是有钱人专门做的。 孙弦寂走到齐凤栖的旁边看了一下子齐凤栖的情况,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叹一口气,准备在旁边继续观察齐凤栖。 那边的人在看见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就已经笑起来了,门好像正在悄悄的关上,但是有心齐凤栖的孙弦寂并没有注意。 周围的阴风阵阵,让孙弦寂不自觉的打个哆嗦。转脸看向自认为危险有人的地方,但是那个屏风却没有一点动静,孙弦寂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宋临照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现在他已经快到达摩派门下了,但是越近这种不安越是强烈。 ------------ 第八十章,相思成疾 月色清泠,宋临照站定在一处院子前,石板台阶上树影婆娑,他皱了皱眉,立刻施展开轻功飞向院内。 院内静悄悄的,宋临照勉强平息住心中的不安,速度不由得放慢,一间间房开始寻找。 这院子很小,宋临照很快就找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还亮着灯。他眯了眯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瞬间便站在了门外。 屋内灯光昏黄,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窗户上,宋临照知道这并不是老头子,那么他去哪儿了呢? “你是何人?”背后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宋临照微微一惊,身后的人靠这么近他才察觉,这世上没几人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他几乎没有多想便拔腿就跑,然而这时门忽然打开,孙弦寂看到宋临照不禁皱眉,再看到另一人,神色又是微微一变。 他的身后,苏陵陵揉着额头走了过来,看到二人,表情变化和孙弦寂如出一辙。 宋临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苏陵陵看向他的眼神里,也由惊讶转变成了怀疑,最后成了确切的怨恨。 “刚刚,是你干的?”苏陵陵没顾得上招呼另一人,只冷冷盯着宋临照问道。 宋临照下意识地摇头,“不是……” 苏陵陵正要开口,另一人却忽然惊呼一声,不顾挡在门口的孙弦寂和苏陵陵就往里冲去,孙弦寂随即转身,只见一道黑影撞破了窗户飞了出去,而正是这一瞬间,宋临照也找到机会,轻功施展到极致,迅速离开了院子。 “前辈!”孙弦寂这才出口喊道。 站在床边的,正是之前在悬崖下遇见的奇怪老头,他此刻正凝神盯着床边的屏风,孙弦寂狐疑地看了屏风一眼,道:“前辈,那屏风可有什么问题?” 老人撇了撇嘴,“屏风倒是没问题,是躲在屏风后面的人有问题。” 孙弦寂这才想起之前出现的响动声,仔细一闻,房中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他捂住口鼻,眉宇微皱,道:“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可看清了刚刚那人是谁?” 老人大大咧咧在桌边坐下,摇头晃脑道:“没看清。” 苏陵陵刚刚见到宋临照的一瞬间便想到是不是宋临照对齐凤栖下的手,她知道宋临照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想他毕竟是喜欢自己的,应该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没想到—— 她之所以气愤,其实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居然有点相信了宋临照。 她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明月,低声叹了口气,合上门,走进屋中。 面对曾经帮过自己的老前辈,苏陵陵整理了一下思绪,哪怕知道屋中光线昏暗,还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色,轻声道:“方才的事谢过前辈了,不知前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老人嘟起嘴,吹着胡子道:“还不是这小子,不是说了会回去看我的吗?这么久都不来,想死我这老头子了!” 孙弦寂一脸错愕,随即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来,微微拱手道:“抱歉,近日事多,忘了此事,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晚辈必定备厚礼去看望老前辈。” 老人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杯子里倒茶,孙弦寂正要说茶水凉了为他换新的,然而老人倒出来的茶水却是热气腾腾的,不禁吃惊,这人的功力竟达到了这种地步么?竟能加热凉水? 老人喝了一口茶,咂咂嘴,站起身再次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齐凤栖,道:“你小子上次冒着性命危险去取赤鹰胆,便是为了救他么?” 又凑近去,噘着嘴闻了闻,啧啧叹道:“赤鹰胆这么珍稀的药材,你居然把人治成这样,我起初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蠢呢?” 孙弦寂一时无言,苏陵陵不禁叹气,上前一步解释道:“前辈你误会了,弦寂先前取赤鹰胆要救的人是一位姑娘,并非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是小女子的师兄,如今已经毒入五脏,药石无医——” 说到这儿苏陵陵不禁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孙弦寂皱眉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前辈,您说过您是医圣,不知您可否有法子救救他?”孙弦寂试探着问道。 老人轻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翘了起来,噘着嘴道:“我先看看。” 说着坐了下来,伸手便抓过齐凤栖的手腕,替他把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孙弦寂和苏陵陵不禁提着一口气,而老人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二人的心中升腾起绝望,苏陵陵握紧了拳头,即使是在昏暗的房中,也可以发现她的脸色白了几个。 老人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他中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现在这一口气也只是靠之前习武的好底子支撑着,但也没撑不过几日了。” 看着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老人反倒咧嘴笑了,转身拍了拍孙弦寂的肩膀,笑道:“不过老头子我这医圣也不是白叫的,虽说没有生死人肉白骨这么夸张,但但凡有一口气,就没有我治不好的人。” 失望过后巨大的惊喜让孙弦寂和苏陵陵喜不自禁,二人忍不住欣喜地抱在了一起,忽然注意到老人家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二人,孙弦寂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苏陵陵。 苏陵陵眼中划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就被齐凤栖能救的欣喜冲下去了,她看了床上的齐凤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提起裙子,在老人面前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小女子在此替师兄谢过前辈,待师兄身子好了,前辈若有什么要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女子定万死不辞!” 孙弦寂看到苏陵陵这样不禁心中一涩,苏陵陵这么骄傲的人,竟肯为了齐凤栖向他人下跪,她虽然看起来冷清冷血,实际上却最是重情重义。 老人扶起苏陵陵,“不早了,你们且回去歇息吧,我得先回一趟千绝崖取些药材,一日后我便回来。” 孙弦寂点点头,道:“我送您出去。” 老人摆摆手,“不用了,你别麻烦,我自己会走。” 送别了老人,月光已经暗淡了下去,东方已经出现了隐隐的白色,天快亮了。 而另一边,阿瓷已经弹了一曲又一曲,在不同的男子间曲意逢迎,故作媚态,眼前的这些男人都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脸,亦或是她胸前坦露的那一片雪白,她打心底里觉得恶心,笑容却愈发地灿烂,脑中浮现的,是孙弦寂那双干净的眼睛。 胸中堵得慌,阿瓷松开手,琴声戛然而止,热闹的大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阿瓷站起身,底下一名男子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叫道:“阿瓷姑娘怎么不弹了?我们可还未尽兴呢!” 阿瓷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几分虚弱几分娇媚地道:“抱歉了各位爷,阿瓷无用,已经累了,先下去歇息了,让各位姐姐陪你们吧!” 她敛了敛衣袖,朝着众人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董明兰看着阿瓷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道:“阿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句关心让阿瓷瞬间就红了眼睛,她死死咬住嘴唇,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不舒服,只是弹了这么久的琴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 说完不敢再看董明兰,侧过身与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的房间。 进入房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落下,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确实是害了相思病了,她此前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从娼的打算,却原来连卖艺这几天都支撑不住。 若是没有遇见孙弦寂,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吧,因为遇见了最美好的,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阿瓷不敢哭出声音,怕董明兰发现会担心,她扶着门支撑着站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开始卸妆,将头上的红色牡丹摘下,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遮住小半边脸,通红的眼眶内,一双黑眼珠子空洞无物,脸色惨白如鬼。 她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梳子梳理着这乌黑的发丝,三千烦恼丝,若是真能斩断就好了。 不知他和苏陵陵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苏陵陵,阿瓷很快便又想到了齐凤栖,他呢? 阿瓷心中揪地一疼,她忽然很想去广陵看他们,无关风月,仅仅只是想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之前和他们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日子,让她见识到了风云变幻的江湖,前一刻还是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尸体。 或者,像齐凤栖那样,生不得,死不成。 阿瓷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子,老鸨子为了她还是贴了些钱的,替她置办了些首饰,阿瓷看了看,省着点用还是够她去广陵了的。 她站起身,但立马又想到了董明兰,她走了,自己的娘怎么办? 阿瓷烦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纠结着,一夜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 第八十一章,无能为力 已经是傍晚,苏陵陵看着窗外一抹斜阳,低头揉了揉眉心,随即站起身,在面盆里搓了把毛巾,替齐凤栖擦了擦脸。孙弦寂用药暂时稳定住了齐凤栖,但他的情况却十分糟糕,脉象时而混乱如撤逃的军队,时而死寂如无波古井,让人一颗心也时而提至嗓子眼,又时而跌落至谷底。 她端起水盆走到门边,门却忽然被撞开,看到眼前的红衣女子,苏陵陵下意识蹙眉,那人却“凤栖!你怎么了?!” 她倏地站起身,看向苏陵陵的眸子里尽是怨恨,苏陵陵知道她不会对齐凤栖如何,只睨了她一眼便要出门去,然而身后忽然涌来杀意,苏陵陵一手端盆,另一只手抽出腰间软剑便去挡,于飞鸢见一招没有伤到苏陵陵丝毫,杀气更盛,再次袭来,苏陵陵眉心一皱,瞬间收了软剑,一盆水朝着于飞鸢迎头泼去。 于飞鸢被浇了这一盆水,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苏陵陵你!” 苏陵陵眼中一派平静,“少林寺达摩派乃佛门圣地,你这番吵闹,也不怕佛祖降罪与你?” “佛祖连你这种贱人都能容忍,又如何会降罪与我?”于飞鸢出口便是污言秽语,苏陵陵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于飞鸢这等不讲理的人,她不想和她过多争辩,徒费口舌而已。 她将地上的毛巾捡了起来,淡淡道:“你好好陪陪师兄吧。” 语罢转身出去,于飞鸢听她这么一说愣了片刻,醒过神来苏陵陵已经走远了,她赶忙走来齐凤栖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脸,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状的疼痛,以前他那么伤她的心,她都没有这么痛过,反倒是现在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就算她去抓他的手,就算她依偎在他的胸口,他也丝毫不会反抗。反倒是这样,让她难过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于飞鸢握着齐凤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眼泪顺着指缝流下,再次返回的苏陵陵看到这一幕,饶是不喜于飞鸢,也忍不住心酸。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苏陵陵转身,孙弦寂今日换了身简单的青衫,逆着光迎面而来,苏陵陵看到他那张清冷如常的面庞,滞了一滞,道:“前辈还没有过来吗?”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你怎么站在屋外?” “于飞鸢在里面。”苏陵陵只这么一说孙弦寂便明白了。 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四周静谧,苏陵陵忽然有点恍惚,如果屋内没有躺着奄奄一息的齐凤栖,如果之前所有的伤痛死亡都没有发生,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看夕阳西下,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你——”二人几乎同时发声,孙弦寂抿唇笑了一笑,道:“你先说。” 苏陵陵也不推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觉得前辈能治好师兄吗?” “前辈是高人,当初在千绝崖多亏了前辈我才能捡回一条性命,他虽然脾气怪了些,但却很可靠,退一万步说,就算前辈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行,我师父也不行,就只能依靠他了。” “你们要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可就不救人了。”孙弦寂话音刚落,墙上便传来千绝老人的声音。 孙弦寂无奈道:“前辈,这院子有门的,您不必爬墙。” “哼,我喜欢!”千绝老人纵身一跃,跳下墙头,这次他身后还背了个大包裹,孙弦寂与苏陵陵相视一眼,千绝老人吹着胡子道:“我先进去看看。” 走过孙弦寂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千绝老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而苏陵陵也闻到了,以千绝老人的速度,确实不应该这么晚才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既然他无事,二人也不好多问,只是跟着他进了屋。 于飞鸢见到这个形容邋遢的老头,立刻起身张开双臂拦住身后的齐凤栖,厉声道:“哪来的叫花子?出去!” “嘿你这臭丫头!你看我哪里像叫花子了?!我这叫超然物外仙风道骨!” 苏陵陵一阵无语,只得客客气气地解释道:“于姑娘,这是一位精通医术的前辈,来救治师兄的。” 于飞鸢将信将疑,看了眼苏陵陵,又看了看千绝老人,“你且报上名来!” “你这嚣张的女娃娃,老夫的名号你还不配听到。”千绝老人哼了一声,背着包裹就要过去,于飞鸢出手就是一掌过来,然而却没有碰到千绝老人一根汗毛,反倒是自己被磅礴的内力轰得连连后退,她瞪圆了眼,不信邪地又要过来,千绝老人随手一指,于飞鸢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嘿嘿嘿,我厉害吧,这叫隔空点穴,小子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拜我为师啊?我可以教你哟!”千绝老人得意地朝着孙弦寂挥了挥手,孙弦寂苦笑,还是摇了摇头,道:“前辈别说笑了,弦寂此生只师从一人。” 千绝老人原本得意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嫌弃,哼哼唧唧转过身,解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系列工具,孙弦寂起身去扶起于飞鸢,将她抱了出去,而苏陵陵则留在千绝老人身边给他打下手。 待安置好于飞鸢,孙弦寂出门正好遇见易圣,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唤道:“大师。” 易圣微微点头,道:“老衲听陵陵说你们请了一位医学高人来救治凤栖?” 孙弦寂闻言颔首,将之前和千绝老人相识相交再到昨日相约救治齐凤栖的事都一道告诉了易圣。 易圣年龄已近古稀,但却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位高人,而事实上孙弦寂也不知晓千绝老人真正的名号,只知他自称是医圣。 “他,可靠吗?”易圣不禁怀疑。 “可不可靠姑且试一试。”孙弦寂目光投向齐凤栖的房间,嘴角微微一勾,“不管怎么说,我是相信他的。” 易圣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阿弥陀佛后转身离开。 魔教。 宋临照一进门便看见自家老头子头发散乱地倚在椅子上,一边的天山老妖捂着嘴低头看着他,显然是受伤了。 “发生什么事了?” 竟有人能伤他,宋临照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昨夜那神不知鬼不觉就靠近了自己的老人,明明须发皆白,气息却很稳很足,一般习武之人都会内力外泄,彼此能够察觉,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人的内力,但却偏生有一种强大的气场,饶是他也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莫非伤了老头子的人就是他? 上面的人没有回答的意思,宋临照也没想着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转身便朝着自己屋里走去,刚进门没多久,便听到敲门声,三宋临照不问也知道是谁,只冷冷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不愧是魔教教主,真是冷漠呢。” 明明是带着笑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宋临照心中烦闷,没好气道:“与你何干?”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天山老妖继续道:“莫非你一点也不好奇是谁伤了老教主?” “不好奇。”宋临照否认得很干脆。 门外没了声音,宋临照知道她已经走了,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苏陵陵以为是自己害了齐凤栖,他虽没有亲眼见证齐凤栖与苏陵陵感情有多深厚,但也可以推测,现下这情况,他和她,只怕是仇人,再无可能了罢…… 苏陵陵偶尔去齐凤栖房间,看到千绝老人将齐凤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背后扎满了针,有那么一瞬间,她萌生出了学医的想法。 “弦寂,如果有时间,你可不可以教我医术?”二人坐在月色下,孙弦寂把玩着手中玉箫,闻言手中一顿,嘴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为何忽然想学医?”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苏陵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以前她虽然吃过很多苦,但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短短的一两个月,她以前自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人,可是当真正的高手到来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倒地,生命逐渐流逝,自己却没有一点能力去救他们。 “如果我会医术,多少能救点人吧。” 孙弦寂在心中叹气,其实这次,两个心高气傲的人,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既然你愿意学,我自然也愿意教,不过我学艺不精,也教不了你什么。” 苏陵陵浅浅一笑,“我相信你。”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之前提亲的事,苏陵陵也不再奢望什么,她和孙弦寂,终归是有缘无分,她不求和他厮守终身,只求能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孙弦寂没有注意到苏陵陵的小心思,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忽然肩上一沉,苏陵陵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孙弦寂扯着嘴角苦笑,一抬头却看见千绝老人已经出了房门,看到二人亲密如斯,笑得贼兮兮的。 “老不正经。”孙弦寂在心里嘀咕,却不敢乱动,生怕惊醒了苏陵陵。 ------------ 第八十二章,神秘身份 苏陵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眉心,回想着昨晚的事,她跟孙弦寂说自己想学医,孙弦寂答应了,再之后呢? 苏陵陵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正抓着一件青衫,是昨日孙弦寂穿的。 她的脸腾地红了,她这两天耗费了极大的心神,但却一直提着一颗心,昨夜见千绝老人回来救治齐凤栖,她这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睡意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和孙弦寂说着话的时候便睡过去了。 想到是孙弦寂抱着自己回来,替自己盖好被子,苏陵陵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涌了上来,她捏了捏手中的青衫,放在鼻下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冷梅清香,心中泛起甜蜜,然而在这甜蜜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丝苦涩。 苏陵陵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端起水盆准备去打水洗漱,却见门外多了一道人影,但她看得出来,那人不是孙弦寂。 “宋临照?”她右手扣在了腰间,随时准备抽出软剑。 门外的人并没有说话,站了片刻后,忽然离开了,苏陵陵几步过去打开门,然而外面已然没了那人的影子。 “陵陵,你起了?可好些了?”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苏陵陵转过身,嘴角攒起一丝细细的笑容,孙弦寂和千绝老人正站在她房间门口,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苏陵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起床,头发衣服都还乱着,淡定如她也还是羞红了脸,孙弦寂看她低着头,也恍然了解到她的难堪,便道:“你且先洗漱,饭菜已经备好在侧厅,你过会儿便来吃吧。” “嘿嘿我尝过了,这小子手艺不错,你可要快点,等会我忍不住全吃完了!”一直没发声的千绝老人忽然笑呵呵道,孙弦寂苦笑,“前辈,休要再取笑弦寂了。” “我这是正儿八经地夸你!你手艺这么好,等我治好床上那小子,必定要把你抓到千绝崖去陪我,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只要能治好齐大哥,弦寂愿意跟着前辈去千绝崖。”孙弦寂拱手行了一礼,千绝老人乐呵呵走开了,孙弦寂正要跟上,苏陵陵叫住了他。 “你,真打算跟前辈去千绝崖?” “前辈只不过是怕寂寞罢了,却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答应跟他,但是他也不会强行困囿我,你不必担心。 见苏陵陵眼中依然有担忧之色,孙弦寂伸手替她拨开飘到脸上的长发,笑道:“我答应了要教你医术,不会违约的。” 苏陵陵一时间觉得鼻子发酸,她急忙扬起一个笑容,以至于这个笑容过分灿烂,孙弦寂一愣,苏陵陵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等会就来。” 待孙弦寂离开,苏陵陵去井边打了水,好好梳洗一番,怕孙弦寂他们等太久,所以她只梳了个简单的发式,然而镜中的自己却依然有着这令世间女子倾羡的绝美面容。苏陵陵将床上的青衫整整齐齐地折好,想着还是另外找个机会再还给他。 接下来的几天,这座小院子里格外地和谐静谧,偶尔会传出千绝老人爽朗的笑声,易圣偶尔会来看看自家徒弟,看着齐凤栖的状况确实越来越好,欣喜之余,对于千绝老人也更加好奇,而千绝老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却是完全闭口不谈。 一来二去,易圣也不好多问,本指望孙弦寂和苏陵陵能问出什么,然而那两人却无意多打听。 易圣索性也放弃了,既然他能治好自家爱徒,便是最好,更何况他也没向自己索取报酬,只是说让孙弦寂去陪他。 孙弦寂也答应了,易圣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孙弦寂却让他不必介怀。 这一日清晨,孙弦寂一如既往起早,打开了院门,却见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一道小小的人影,正奋力地往上走。孙弦寂正疑惑,那人已抬起头,四目相对,孙弦寂片刻的失神过后,腿已不受控制迈开了去,将那小小的人儿抱在了怀里。 阿瓷被这么紧紧地抱着,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泪眼婆娑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光是模糊的一道人影,便让人感受到了冷意。 “孙郎,你抱得我喘不过气了。” 孙弦寂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接过阿瓷的包袱,道:“抱歉。” 阿瓷笑着摇摇头,看着孙弦寂身后的人道:“陵陵姐,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还不足一月呢。 但是此刻看到他们,阿瓷也不想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身子忽然一软,孙弦寂眼疾手快抱住她,抓过她的手腕替她把脉,片刻后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热,看来是这些日子赶路累得生病了。 孙弦寂抱起她,朝着苏陵陵道,“陵陵,还有空房吗?” 苏陵陵想了想后摇头,“这院子是达摩派最小的院子,已经没有空房了。” 孙弦寂没有多说,抱着阿瓷便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苏陵陵苦笑,其实她可以让阿瓷先去自己房间休息的,为何他不肯开口问她呢? 孙弦寂安顿好阿瓷,便去替她煎药了,苏陵陵替阿瓷擦干净脸,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一个弱小女子,武功又不高,竟敢一个人来找他们,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吧。然而因着孙弦寂的关系,苏陵陵并没有多同情她,甚至觉得她有些活该。 床榻上的人儿似乎是被梦魇住了,眉头紧皱,冷汗涔涔,一会儿叫娘,一会儿又叫孙弦寂的名字,苏陵陵看着她,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手指停在了阿瓷纤细的脖颈上。 “陵陵?”孙弦寂忽然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药,苏陵陵急忙收回手,但终归是有点慌张,脸色也白了几分。 “怎么了?”孙弦寂放下药,苏陵陵摇了摇头,道:“没事,阿瓷似乎已经退烧了。” 孙弦寂伸出手替阿瓷把了把脉,苏陵陵站在一旁看着,虽然对于孙弦寂自己已经没抱多少期望,但还是怨恨阿瓷这个时候到来。 孙弦寂将阿瓷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替她掖好被角,轻声吁了口气,苏陵陵道:“她怎么样?” “好多了,就等着醒过来,估计这些日子也没好好睡过。”孙弦寂轻叹着,苏陵陵盯着药碗上腾腾冒着的热气,孙弦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吧,等会阿瓷若是没醒,我再喂她喝药。” 苏陵陵本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她想说的是,如若阿瓷不肯开口呢?你要怎么喂她? 忍住不要去想那个画面,苏陵陵定了定心神,轻轻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苏陵陵刚走出去,阿瓷便醒了,其实苏陵陵将手放在她喉咙出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是她没敢睁开眼睛,她怕撞破那一幕,还好之后孙弦寂进来了。 孙弦寂端起药,扶着阿瓷坐了起来,阿瓷动了动干燥的嘴唇,睡了一天一夜,原本清脆的嗓音粗哑低沉,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孙弦寂温和道:“你先不要说话,喝点药。” 阿瓷盯着那碗棕黑色的汤药,不禁皱起了眉头,又要喝这苦兮兮的药了。 “我想先吃饭,我饿——” “乖,先喝药,饭已经做好了,等会我给你送过来。” 阿瓷眼珠子一转,道:“你去给我端饭菜过来,我自己喝药。” 孙弦寂一眼就看破了她的鬼主意,忍不住捏了捏她那娇翘的小鼻子,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说是自己喝,等我一走你就会倒掉吧?” 阿瓷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云,明明还在病着,却更显娇憨可爱,孙弦寂舀起一勺药,放到她口边,阿瓷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见孙弦寂脸色冷下来,还是老老实实张开了嘴,孙弦寂道:“你既然这么不想喝药,就把身子骨练好点,不要轻易生病了。” “其实我身体很好的,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只是这次——” 说到这儿她住了嘴,孙弦寂疑惑地看向她,“这次,这次怎么?” “这次出门前没带够吃的,饿着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太过想你,越是逼着自己忘记,就越想。 她越来越不开心,董明兰终归是过来人,看出了她的异样,阿瓷拗不过娘亲的追问,便告诉了董明兰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董明兰考虑了一整宿,最后帮着她偷偷离开了怡红院。 她放心不下董明兰,便答应她半月后就会回去,只是这些她都不会告诉孙弦寂。 一碗药喝完,阿瓷咂咂嘴,小嘴一噘,道:“现在可以给我饭吃了吧。” 孙弦寂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里面是三颗金色的蜜饯,上面还裹着一层白白的糖衣,光是想都能想到有多甜,阿瓷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角,孙弦寂忍不住莞尔,将纸包递给阿瓷,道:“你先吃着,我去端饭菜过来。” 阿瓷接过纸包,乖巧地点点头,“嗯嗯,谢谢你。” 孙弦寂一愣,继而笑道,“傻丫头。” 语罢端着药碗转身出去。 孙弦寂一走,阿瓷便忍不住捻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正要咬下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阿瓷一个不小心吓得蜜饯喷了出去,老人趁阿瓷不注意将阿瓷手中的纸包抢了过来,两颗蜜饯都落进了他嘴里。 ------------ 第八十三,苏醒 “你——” 阿瓷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老人家嚼着蜜饯,嘴边的胡子随着嘴巴的蠕动而一翘一翘的,竟有几分可爱,阿瓷这气也撒不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女娃娃,你是谁啊?” “我叫阿瓷,您呢?” “我,不告诉你!” 阿瓷:“……” 算了,不跟一个老人家计较,阿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千绝老人吹着胡子问道:“你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阿瓷一愣,“你指的是孙大哥还是齐大哥?” “孙大哥。”千绝老人顺势一叫。 阿瓷无语地抿了抿嘴,这老人刚刚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又不肯告知自己是什么人,但是他明显是认识孙弦寂和齐凤栖的。 “我和他是朋友,孙大哥很照顾我。” 千绝老人若有所思地扫了阿瓷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阿瓷忍不住有些心虚,她又急忙补充道:“我是来看齐大哥的,齐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如果齐大哥能好起来,我就要——” 话未说完,孙弦寂已经推门进来了,他刚刚走过来时便听到了千绝老人的问题,所以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但是听到这儿,他却忍不住打断了阿瓷。 他忽然很害怕阿瓷后面的话。 她就要怎样?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饭菜还热着,我就直接端过来了,前辈你也在,要不要一起吃点?”孙弦寂笑问道。 “好呀好呀!”千绝老人几步凑了过来,孙弦寂却将食笼提开了,他看了阿瓷一眼,阿瓷迎面一笑。 “先给阿瓷盛点饭,前辈你食量惊人,我怕等会儿阿瓷没得吃了。” 阿瓷下了床走到桌边,孙弦寂将碗筷递给他,千绝老人一双眼睛看看孙弦寂又看看阿瓷,阿瓷蹙了蹙眉,将碗里的鸡腿夹道了千绝老人碗中。 “你不喜欢吃鸡腿?” 阿瓷摇摇头,看着千绝老人道,笑眯眯道:“晚辈自然要让给前辈吃。” 千绝老人看着碗中的鸡腿顿时眉开眼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懂事的很!” 孙弦寂无奈地看着这个吃货小老头,既然阿瓷这么说也没办法,左右不过一个鸡腿。 吃饱喝足后,阿瓷说要去看看齐凤栖,孙弦寂答应了,带着她一起去齐凤栖的房间。 齐凤栖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体内的毒素也差不多清了,但是他二十多年习武修得的内力已经全部散尽,再也无法习武,但是不管怎么说,性命无忧便好。 阿瓷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齐凤栖,不禁想起那日齐凤栖死死将自己抱在怀里,甚至后来逃出生天依然不肯松开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欠他太多了,这叫她如何还得过来? “齐大哥……”阿瓷呢喃出声,眼泪挂在眼角盈盈欲坠,好不可怜,孙弦寂忍不住心疼,安慰道:“阿瓷,前辈已经治好了齐兄,不日他便能醒过来。” 阿瓷转过身,扑通跪在了千绝老人身前,就要磕头千绝老人急忙扶住了她,“哎哎哎,你们这些个女娃娃,朝我跪什么呀,我老头子也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你们给我跪下磕头我又不会多活几年!” 阿瓷含着泪笑了,提着裙子站起身,又看向齐凤栖,忽然她惊叫一声,指着齐凤栖的手道:“刚刚我好像看到齐大哥的手动了!齐大哥是不是要醒了?” 孙弦寂也看过去,然而齐凤栖依然静静地躺着,不禁有些失望,而阿瓷也同样一副失落的表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会醒的,不过是这两天的事了。” 阿瓷点了点头,“嗯嗯,我相信齐大哥会好起来的。” 她走过去,弯下身,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阿瓷刚止住的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她低声呢喃:“齐大哥,会好起来的……” 孙弦寂见她这模样,也不愿再说什么,看了千绝老人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离开。 房中只剩下阿瓷与齐凤栖二人,阿瓷听着齐凤栖平稳的呼吸声,心中也安定下来。 她是喜欢齐凤栖的,但是只是喜欢,未达男女之情,她感激他救她一命,也敬佩他居然会为她做到这一步,倘若他真要娶她,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嫁给他。 就算她心里藏着的是另一个人。 阿瓷趴在床边睡着了,齐凤栖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握着他的手,小嘴微张,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迹,齐凤栖忍不住莞尔,这么大的丫头了睡觉还流口水。 他没有动,只静静地看着她。 窗户半开着,暖黄色的阳光洒落进来,落在被子上,也落在她的脸上,可以看到上面一层极细的绒毛,白嫩的肌肤犹如细瓷,真是像极了她的名字。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扫开一片阴影,偶尔颤动一下,却仿佛在齐凤栖的心尖尖上拂了一下,弄得心里痒痒的。 齐凤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她的睫毛,阿瓷忽然咳了一声,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抹自己的嘴角,抹到一片湿,赶紧掏出手帕来擦,一抬眼看到齐凤栖正凝神望着她,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齐大哥!”阿瓷也顾不上擦口水了,只瞪圆了眼睛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眨巴眨巴眼,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很可能被齐凤栖看到了,不禁羞红了脸,齐凤栖抓住她的小手,微微用力往自己身边拉,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阿瓷,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瓷嗓子哽咽得难受,她咬了咬牙,硬是将泪水收了回去,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齐凤栖不愿意松开阿瓷,尽管身体还不是十分的舒服,感觉浑身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原本充斥在丹田处的那股暖流此刻也没有动静,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他死里逃生,阿瓷就在他怀里,他哪还想得到其他? “阿瓷,这里是哪里?”片刻后,齐凤栖问道。 “这是你们达摩派呀。”阿瓷答,“我也是昨天早晨才到这儿来,我一来,睡了一觉,你就醒了,真好。” 齐凤栖手微微松开了一些,阿瓷动了一下,从齐凤栖怀中出来,问道:“你渴不渴?喝水么?” 齐凤栖点了点头,阿瓷起身走到桌边,从茶壶中倒出一杯水,送到齐凤栖嘴边,齐凤栖微微张嘴,阿瓷顺势便喂他喝了。 这时一大片光忽然闯入,阿瓷转过身,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门口,她微微皱眉,于飞鸢? “阿瓷?你怎么在这儿?!”于飞鸢几步进来,看到齐凤栖好端端坐在那儿,微微皱眉看着她。 “凤栖你醒了!”于飞鸢一把拨开阿瓷,阿瓷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于飞鸢已经抱住了齐凤栖,阿瓷看着齐凤栖为难的样子,不禁道:“于姑娘你别抱太紧了,别弄疼齐大哥!” 于飞鸢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听了她的话,手松开了一些,朝着阿瓷冷冷道:“你出去!我要跟凤栖说说话!” 在她看来阿瓷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野丫头,不知怎么竟频繁出现他们身边,忽然看到阿瓷手中的杯子,再看看齐凤栖,劈手便将那杯子夺了过来,冷冷命令道:“将茶壶拿过来。” 阿瓷没好气,她凭什么这么命令自己,自己虽然地位低,但毕竟不是使唤丫头,齐凤栖脸色难看地推了于飞鸢一把,道:“你休要放肆,阿瓷姑娘是我们达摩派的客人!” “她?”于飞鸢轻蔑地看了阿瓷一眼,“就凭她也配当达摩派的座上宾?” 于飞鸢眼中的嘲讽刺伤了阿瓷,她抿了抿唇,却是笑得明媚灿烂,嘴角若隐若现一枚梨涡,仿佛是盛了蜜糖一般,连声音都是甜甜的,“我阿瓷是身份低微,不配成为达摩派的客人,但是至少阿瓷懂得礼貌一说,倒不知于姑娘这高高在上的小姐,竟是连最基础的礼仪都不懂,进门不敲门也就罢了,随随便便对人便是指手画脚,于姑娘真是好家教呢!” 语毕她没有多做停留,转身便走,于飞鸢受了此等侮辱怎会放过她,一掌便是劈了过来,阿瓷轻松地躲开了,于飞鸢没料到她这么纤瘦娇小的,居然还会武功?又是一掌过来,齐凤栖急忙道:“于飞鸢你住手!” 于飞鸢此时怎还会听他的?一心只想打到阿瓷,阿瓷正面和她对抗肯定打不过她,只能左躲右闪,齐凤栖在一边着急,却使不上力气,一个用劲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瓷一时担心便没顾着躲,被于飞鸢击中肩膀,疼得脸色煞白,喉头涌起一股腥甜,瞥到齐凤栖,阿瓷硬生生吞了下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于飞鸢见齐凤栖掉到了床下,急忙走过去扶,却被齐凤栖一把推开。 “阿瓷,你怎么样?” 阿瓷咬着牙,实在是太疼了,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这于飞鸢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齐凤栖看着阿瓷龇牙咧嘴的样子,知道是伤得不轻,但是自己现在这站起来都困难的身子,只能问她:“阿瓷,能走吗?去找孙兄给你看看?” ------------ 第八十四章,生如浮萍 阿瓷没有回答,倒是外面孙弦寂和苏陵陵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阿瓷衣衫微凌乱地站在桌边,担忧道:“阿瓷你怎么了?” 阿瓷不想添麻烦,如今要紧的还是齐凤栖,便摇头微笑道:“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肩膀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我自己去擦点药就好。齐大哥醒了,你快去看看他。” 齐凤栖闻言不禁皱眉,眼中闪过愧疚和心疼,而于飞鸢见此更是得意,这阿瓷看起来硬气其实也不过如此。 孙弦寂虽然疑惑,但此刻还是齐凤栖要紧,只得朝苏陵陵道:“陵陵,麻烦你带阿瓷去擦药,我给齐兄看看。” 苏陵陵淡淡嗯了一声,对阿瓷道:“跟我来吧。” 阿瓷笑嘻嘻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二人出了门,苏陵陵便道:“其实是于飞鸢打伤了你吧?” 阿瓷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嗯,但是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我不过是个妓院来的,不比于飞鸢有身份。” 苏陵陵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变了点了。” “我没变。”阿瓷否认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只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 苏陵陵不置可否,到了一间房,苏陵陵举起手还未敲门,眼前一阵风拂过,千绝老人已经打开门出现在了门口,看到二人,千绝老人眨巴眨巴眼,看着苏陵陵又看看阿瓷,忽然眉开眼笑了起来,“两位美丽的姑娘,找老夫何事呀?” 苏陵陵已经习惯了千绝老人这副油腔滑调没个正经的样子,只拱手做了一揖道:“前辈,阿瓷姑娘受了点伤,麻烦前辈给她看看。” 千绝老人伸手拉过阿瓷,将阿瓷带进屋中,苏陵陵随后也跟了进来,看到房中乱七八糟的样子,不禁皱眉,阿瓷却好似没看到,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着。忽然她眼前一亮,弯下身去捡起地上小团毛茸茸的生物。 “这是什么?” 千绝老人笑呵呵走过来,看到那毛茸茸在阿瓷怀中分外乖巧,不禁奇怪:“这电狐十分怕人,我之前怎么也驯服不了,我一靠近它它就溜得远远的,居然不怕你?” 闻言阿瓷瞪圆了眼,“前辈,这,这是电狐?” “可不是,我遇到这电狐也纯粹是运气,它受了重伤,我救了它,但是它伤好后再也不许我碰它,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家伙!”说着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的,阿瓷忍俊不禁,“看来我和它也是有缘呢!” 电狐虽然长得像狐狸,但是体型却比狐狸小很多,毛色雪白,眼睛为蓝色,移动迅速好似迅雷,所以才叫电狐。不过电狐只在各种野史上出现过,阿瓷幼时在书上看到过,以为只是神话中的生物,没想到世间居然真的有。 “也罢也罢,索性它不愿跟着我,便赠与你罢。”千绝老人不舍地看了电狐两眼,嘟囔着嘴在桌子边坐下,“你的伤,还要不要我看了?” 刚刚耽搁了这么久,现在一提起来,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阿瓷咧了咧嘴,抱着电狐的手松了一松,那电狐灵巧得很,立刻窜到了桌子上,阿瓷在桌边坐下,也不忌讳,直接拉开衣服,露出白皙的胳膊和一小片背部肌肤,那上面还映着一只红红的掌印。 “前辈你看看严重吗?要多久才能好?”她半个月后就要回怡红院了,她不想让董明兰看到。 “嘿嘿,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保证三天后不留任何痕迹!” “那阿瓷就谢过前辈了!” 千绝老人站起身,拿出纸笔写了药方,然后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递给阿瓷,“这是外敷的,活血化瘀有奇效,你且拿去用。” “谢谢前辈,前辈的恩情,晚辈无以为报——” “怎么,你要以身相许啊?” 阿瓷硬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直未说话的苏陵陵也是一阵无语,阿瓷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笑道:“前辈,你这年纪,当我爷爷都嫌大了。” “这有什么的,你孙大哥也对我以身相许了。” 这次阿瓷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什么?!” 阿瓷扭过头,看到苏陵陵依旧一脸淡然的神色,又看看千绝老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老头还是个断袖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这老头究竟是何许人,她拿起药,拉起苏陵陵就往外走。 “陵陵姐,孙大哥真的,许,许给前辈了?” 苏陵陵白了她一眼,“前辈救了师兄,条件是孙大哥跟他回千绝崖。” “前辈这么厉害?” “阿瓷,师兄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前辈救了师兄,该陪前辈去千绝崖的应该是你。” 苏陵陵说完就走开了,阿瓷愣在原地,电狐团成一团窝在她脚边,讨好地蹭了蹭她。 阿瓷蹲下身,抱起电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去陪一个老头子。 可是齐凤栖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 孙弦寂也曾为她悬命去取赤鹰胆。 可是,她还有董明兰等她回去。 就算不能嫁给孙弦寂,她也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着一个老头去什么千绝崖。 “啊,到底怎么办才好?人情这玩意儿果然欠不得,我倒宁可我当时就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我没想过让你还什么人情,阿瓷,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齐凤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边,阿瓷看着他消瘦了很多的身材,不禁心酸,她低下头,喃喃道:“你这么说,只会让我更加过意不去。” “可是如果我逼着你嫁给我,你大概会讨厌我吧。” “因为阿瓷你,喜欢的是孙弦寂吧。” 阿瓷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齐凤栖,齐凤栖只是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师妹也喜欢她,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意一个受到伤害,可是——当真是天意弄人。” 齐凤栖叹了口气,“我现在这身体,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阿瓷,如果你心里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一件事,在我看来,你就像是精灵,生来便是自由自在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束缚住你。” 阿瓷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自由自在的精灵,明明就是生如浮萍,身不由己。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 齐凤栖本来是打算安慰阿瓷让她不要太介怀的,没想到倒起了反效果,阿瓷情绪更低落了。 沉默片刻,齐凤栖只得转移话题,道:“今日于飞鸢伤你,我替她向你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阿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齐大哥不必替她道歉,因为道歉了我也不会原谅她。” 齐凤栖一滞。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相逢一笑泯恩仇什么的,在我和于飞鸢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我没有陵陵姐那么大度,今天我忍她,只是看在齐大哥你的面子上,倘若有下次,即便我身份不及她,武功不及她,但我还是有办法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阿瓷一口气说完,抱着电狐站了起来,看着齐凤栖惊愕的神色,嘴角微勾,笑得像只小狐狸,“齐大哥我累了,先回去了。” 阿瓷回到房间的时候,孙弦寂已经在那儿了,阿瓷看了看房间里的装潢,才发现这是男子寝居。 “孙大哥,这是你房间啊?” 孙弦寂点头,道:“这院子里已经没有空房了,便先让你住在这儿,如今齐大哥身子已见好,我也可以先回趟家了。” “不在多留几日吗?”阿瓷问道。 孙弦寂摊开宣纸,提笔开始写字,“不留了,我先写封信寄去家中提前知会一声,明日便启程回去。” “我听陵陵姐说,你要陪那老前辈去千绝崖?” “嗯。”孙弦寂只专心写信,回答的声音淡淡的。 阿瓷抿了抿嘴,又走近了几步,“为什么?” “这是前辈救齐大哥的要求。” “可是前辈他是个断袖啊……” 孙弦寂终于抬起头,愕然地看了阿瓷一眼,忽然嘴角一勾笑了,用笔头敲了敲阿瓷的额头,“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前辈说你为报救齐大哥的恩情,答应了以身相许。” 孙弦寂没好气,“胡说八道。” “老人家在那千绝崖下待了五十年,脾气虽是怪了些,但并没有这方面的嗜好,他只是一个人太孤单,想要有人陪陪他而已。” “那我去陪他好了,你替我去怡红院把我娘赎出来,也无需你照顾她,只求再给她一个容身之所。”阿瓷忽然道。 “那你怎么办?你一个小姑娘,去山崖下陪一个老人?” 不久前阿瓷的愿望不过是攀上孙弦寂这朵高枝,不曾想自己却深陷了进去,她知道自己比不上苏陵陵,更何况,孙弦寂和苏陵陵看起来如此相配,她阿瓷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陪一个老人有什么,看他年纪一大把了,最多也就还能活个几年,她还年轻,又显小,那老人家医术不错,说不定会驻颜术什么的,到时候好好保养,年龄什么的撒个谎就是了。 ------------ 第八十五章,后会无期 阿瓷正打着小算盘,孙弦寂无奈地放下笔,道:“阿瓷,你之前在怡红院是不是也做过那方面的打算?” 阿瓷知道他说的那方面是什么,尴尬地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后悔了?所以你才来这儿找我们。” 被说破的阿瓷有些恼怒地瞪了孙弦寂一眼,而孙弦寂眼里的悲悯生生地刺痛了阿瓷的心。 “我只是记挂齐大哥,我并没有后悔。”阿瓷嘴硬道。 孙弦寂叹了口气,道:“我会帮你娘赎身,你也不必去千绝崖。” “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同情我?”阿瓷走近孙弦寂,仰头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氤氲着水意,朦朦胧胧,如水中月。 已入夜,孙弦寂站在屋檐下,却没有一丝睡意,阿瓷的眼睛总是在他脑海中环绕不去,良久,他叹了口气。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对阿瓷的感情,是同情吗?学了这么多年医术,本就有着一颗仁心,说不同情是不可能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可是他已经对苏陵陵说过自己喜欢他,虽然在这个世界男子三妻四妾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辜负苏陵陵。 同时他也不想伤害阿瓷。 就这样在檐下一坐到天明,孙弦寂揉了揉发张的额头,这时候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窜过去,孙弦寂顺着那团白色看过去,阿瓷正站在走廊尽头,而另一侧,苏陵陵正往这边走。 “早啊,孙大哥,陵陵姐。”阿瓷朝着两人打了招呼,蹲下身抱起电狐。 孙弦寂看到她眼圈下一圈青紫色,知道她昨天定然也没有睡好。 但还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早啊,阿瓷,陵陵。” 苏陵陵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一时间院中陷入了沉默,苏陵陵和孙弦寂本不是多话之人,阿瓷此刻也没有活络气氛的心思,三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还是阿瓷开口了,“孙大哥,我去厨房做早饭了。” 孙弦寂顺势点了点头,阿瓷如获大释抱着电狐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刚松了口气,看到灶台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阿瓷以为是遭了贼,伸手拿过案板上的菜刀,蹑手蹑脚往灶台边走去。 还没走到边上,那“贼”已经腾地站了起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面。 “呃,前辈……”阿瓷松了口气,将菜刀放了下来,“我还以为是贼。” 千绝老人滋溜一声把面吸进嘴里,舒服地打了个饱嗝,道:“我今早被饿醒了,所以就自己来厨房下点面吃,你也饿了?这儿还剩一点,你来吃点?” 阿瓷摇了摇头,“没,我来给大家做早饭的。” 伴随着少林寺的晨钟,后山那座小院子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达摩派。 阿瓷和千绝老人黑着脸从厨房中出来,急匆匆赶过来的易圣看到二人,再看看齐凤栖苏陵陵和孙弦寂三人无奈地站在一边,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前辈,你有银子吗?我们毁了人家厨房,是不是得赔啊?”阿瓷拉了拉千绝老人的衣袖,千绝老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我在悬崖下隐居了五十年,哪来的银子?” 阿瓷忍不住翻白眼,完了。 最终还是苏陵陵走了过来,递给阿瓷一块手帕,“走吧,我带你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阿瓷小丫鬟似的跟在了苏陵陵后面,千绝老人立刻屁颠屁颠跟了过去,孙弦寂却拉住了他。 “你小子拉着我作甚?我也要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千绝老人气呼呼道。 孙弦寂无奈苦笑,“人家是女孩子,你跟着他们未免不合适,还是跟晚辈走吧。” 阿瓷好不容易把身上收拾干净了,苏陵陵冷冷淡淡看着她,阿瓷摸着鼻子笑了笑,苏陵陵却从头上取下一只玉簪,递给阿瓷。 “你走吧。” 阿瓷一愣,没有接。 苏陵陵将玉簪硬塞到了阿瓷手中,语气更是冰冷,“这只玉簪是西域的贡品,你拿去当铺当了,足够赎出你娘,还可以为你添置一笔好嫁妆,你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没有你,师兄只会过得更好。” 之前从未表现出来,原来苏陵陵一直是怪自己害了齐凤栖。 阿瓷忍住眼泪,轻轻地笑了,“嗯,我知道了。” 她将玉簪收了起来,“抱歉,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能认识你们是我阿瓷的福气,我很高兴。” 苏陵陵有些不忍,眼前的女子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但是却有着自己早就丢失了的天真笑容,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身世之后。 为什么,明明有着那样的人生,却还能笑得如此灿烂? 她嫉妒了。 尤其是,当她笑着的时候,孙弦寂的目光为她停留了。 就让她做一回坏人吧。 “我送你下山。”苏陵陵转身,没有看到阿瓷终于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苏陵陵带阿瓷走的是一条小路,直到山脚阿瓷都没有见到人,苏陵陵又拿出一袋碎银,递给阿瓷。 阿瓷提着沉甸甸的钱袋,不禁勾唇一笑,“不愧是侯府小姐呢,出手真大方。” 她没有等苏陵陵反应,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朝着苏陵陵道,“我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祝你和孙大哥幸福,也替我转告齐大哥,我欠他的,来时再还好了,希望他不要在执着于我,我虽然不喜欢于飞鸢,但是她是真的爱齐大哥,希望齐大哥能试着接受她。” “后会无期。” 阿瓷说完最后一句话,扬起一抹笑容,明媚灿烂更胜她身后的春日阳光,苏陵陵看着,恍恍惚惚间,这天地仿佛只剩下她们二人,而阿瓷已经转身,黑色长发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似乎没有任何留恋。 苏陵陵的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她也转过身,脚下步子却虚软无力,每走一步心口就揪得生疼。她从小在少林寺接受的慈悲为怀的思想,虽然未出家,但也受过不打诳语的教育,第一次做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场灵魂的凌迟。 苏陵陵回到了那小院子,齐凤栖见只有他,却并没有阿瓷,不禁疑惑:“阿瓷呢?” 苏陵陵将昨夜就已经准备好的信递给他,“她走了。” 齐凤栖颤抖着接过信,“怎么会?刚刚还……” “估计是她故意的吧。”苏陵陵低着头,“师兄,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没有理会齐凤栖,苏陵陵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从书柜上拿出基本佛经,准备抄写佛经静心,然而抄着抄着屡屡出错,苏陵陵长长吁了一口气,将纸撕碎后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 阿瓷下了山,自己租了辆马车,三天后终于回了泰安。 一进怡红院便看到老鸨子扭着肥胖的腰送走一位客人,见着阿瓷进来,那张被铅粉涂得雪白的脸笑得更加灿烂,“哎哟我的好女儿啊终于回来了,妈妈可想死你了!” 阿瓷只冷着脸,道:“我来赎我娘的。” 老鸨子脸一僵,摇着扇子横了她一眼,“赎你娘?你哪来的钱啊?” 阿瓷从腰间掏出钱袋,在老鸨子面前晃了一晃,她数过了,苏陵陵给她的钱袋里足足有五十两,她花了五两租马车,就算给她娘赎身也还绰绰有余,再加上那只玉簪,的确够她和她娘下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老鸨子眼睛定在了那钱袋子上,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获取最大利益。 以阿瓷的姿色,若是能在她这儿继续干,必定不只是三十两。 可是现在阿瓷已经有了钱,她该怎么让她留下来呢? “哎,看来我们阿瓷是攀上高枝了呢!莫非是上次那位公子,要老身说啊,那公子确实不错,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和我家阿瓷真是绝配!”老鸨子伸手过来揽阿瓷,阿瓷却一脸嫌恶地躲开了,她现在没必要逼着自己给老鸨子好脸色看了,她和她娘马上就自由了。 “我娘呢?”阿瓷问道。 “你娘还在睡呢,昨晚来了个老主顾,可把你娘累坏了。”老鸨子笑得花枝乱颤,阿瓷却只是觉得一阵恶心。 “我去找我娘,你先把我娘的卖身契准备好吧。”阿瓷径直上楼,去找董明兰。 推开门,一眼看到董明兰正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朝里睡着,是真累坏了,阿瓷进去也没醒。 阿瓷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放在了床边,端起水盆去外边打了盆水进来。 这次董明兰终于醒了,看到阿瓷,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捏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终于确定眼前站着的就是她的女儿阿瓷。 “娘。” “阿瓷你终于回来了。”董明兰就要掀开被子,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穿衣服,阿瓷道:“娘,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赎回你的卖身契了。” “你哪来的钱?”董明兰瞪圆了眼,生怕是阿瓷背着自己和老鸨子签了什么契约。 “我之前出去玩,结交了以为朋友,我和她……”阿瓷顿了顿,笑了笑,又继续道:“我和她很投缘,我将自己的事告诉了她,她愿意帮助我,便给了我钱,让我来替你赎身。” ------------ 第八十六章,采花贼 董明兰将信将疑,阿瓷从怀中掏出那只玉簪,递给董明兰道:“她是宫里的贵人,这也是她给我,据说是西域的贡品,娘你先收着,反正我们现在也用不着。” “那你之前说是去看那位公子,他呢?” 阿瓷勉强笑了笑,“娘,我先休息一会儿,你拿着钱去跟老鸨子换卖身契吧。” 说完将钱袋和玉簪都塞到了董明兰手中,离开了房间。 刚关上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下头,竟是之前那只电狐。阿瓷又惊又喜,躬下身将它抱了起来,电狐睁着双湛蓝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好似在怪她将自己落下一个人走了。 阿瓷扶着它雪白的皮毛,叹道:“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这么喜欢我,我都走这么远了你还跟了过来。既然你非要跟着我,那便给你取个名吧,叫琉璃如何?” 电狐吱了一声,伸着尖尖的嘴巴碰了碰阿瓷,阿瓷笑得更加开怀,“看来你是同意了,以后就叫你琉璃啦!” 阿瓷高高举起琉璃转了一圈,原本郁结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这时董明兰刚好换了衣服出门,见阿瓷抱着只狐狸,不禁疑惑:“阿瓷,这哪儿来的小狐狸?” “这是电狐,之前在路上见到的,现在我回来了,没想到它居然跟了过来,也是有缘,以后就让它跟着我们吧!” 董明兰虽然不喜欢这毛茸茸的小动物,但看阿瓷这么喜欢,也只好点点头。 “走吧,娘,我们去找老鸨。”阿瓷一手抱着琉璃,一手挽住董明兰,母女二人一同下了楼。 老鸨不情不愿地拿出了董明兰的卖身契,阿瓷接过仔细检查确定了之后,才将钱交给老鸨,正准备将卖身契收起来,琉璃却忽然跳了起来,张嘴夺过了卖身契,几口吞了下去。 老鸨子目瞪口呆,她还打算派人将这卖身契再抢回来,现在这狐狸崽子将卖身契吃了—— 阿瓷和董明兰也很惊奇,赶紧将琉璃抱了回来,“也好,吃了就吃了吧,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女二人这就上楼收拾好了东西,董明兰笑道:“这小狐狸倒挺通人性。” “可不嘛,跟着我跑了这么远也非要跟着我呢!” 两人离开怡红院的时候,老鸨子和一众姑娘站在门口相送,董明兰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老鸨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阿瓷在心中冷笑,不过是担心董明兰和自己走了后,怡红院的收入又少了不少吧。 阿瓷已经租好了马车,准备去邻近的宁城,当天夜里便到了,阿瓷带着董明兰去订了客栈,却只剩最后一间空房,而这间空房已经有人预定了。宁城比泰安更小,总共就两家客栈,还有另一家要走上很远。 “掌柜,还有多余的被子吗?我们就在楼下拼桌子睡一夜也是可以的,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阿瓷只好道。 掌柜为难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自己小心点。” “掌柜的,那房间我不要了,让这位夫人和姑娘住吧。”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清雅的男子声音,阿瓷抬头,只见一名白衣男子递给掌柜一张纸,掌柜的扫了两眼,点点头,抽屉中拿出定金递还给男子。 男子收下银两,转身正要走,阿瓷急忙叫住了他,“谢谢公子。” 白衣男子转身,微微一笑,“不客气,不过姑娘生得这般貌美,夜里还是小心为好,记得锁好门窗。” 阿瓷愣了愣,回过神来那白衣男子已经出了客栈了,掌柜的将钥匙交给阿瓷,道:“最近宁城是不**宁,说什么有采花贼,而且不抓宁城的姑娘,只抓那些路过宁城,在宁城留宿的女子。”看了阿瓷两眼,又摇头叹了口气,道:“姑娘,小店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住在客栈总比住外面好些的。” 阿瓷点点头,甜甜一笑,道:“谢谢掌柜啦。” 语罢拉着董明兰上楼,董明兰显然还是担心的,阿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娘,不用担心,我会点拳脚功夫,跑得也很快,而且我们还有琉璃,如果真有采花贼来,琉璃肯定会先告知我们的,对吧琉璃?” 琉璃哼唧了一声,乖巧地蹭了蹭阿瓷。 两人进了房间,因赶了一下午的路,身子乏累得很,便稍微收拾了一下上床睡了,客栈的床足够大,母女二人身子又都纤瘦,便睡在了一张床上。 阿瓷许久之前就不和董明兰一起睡了,今晚再闻着她身上的香味,竟有种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错觉,也实在是累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但是董明兰却难以入睡。 她们是离开怡红院了,可是自己少女时期开始便被卖进了妓院,自己除了会弹琴唱曲跳舞,没什么别的技能,阿瓷也是如此,阿瓷的朋友给的银子也不能供她们娘俩用太久,那玉簪自己也不敢去当了,毕竟是贡品。这往后的日子,可该如何生存? 董明兰正为以后的生计发愁,窗外忽然有一阵轻微的响动,董明兰想起之前掌柜的说的采花贼,便立刻摇了摇阿瓷,阿瓷睡得迷迷糊糊,嘟囔着道:“娘,怎么了?” “外面有人。” 这一句话彻底惊醒了阿瓷,她翻身坐起,但是纸糊的窗户外面灰蒙蒙的影子,并未看见什么人。 “娘你是不是听错了?”阿瓷吁了口气,再次躺下,董明兰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下床去查看了一下,刚走到窗口,忽然从上面倒吊下来的人影差点吓晕董明兰,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阿瓷再次被惊醒,看到外面的人影,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翌日清晨,明日客栈半夜死人的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宁城,衙门派了捕快来问阿瓷和董明兰,董明兰被吓得不轻,阿瓷毕竟之前见识过了一场屠杀,稍微好些,尚能回答捕快的问题。 不多时,客栈里又来了个生得白白嫩嫩的小少年,穿着不合身的捕快服,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见到阿瓷,他眼前一亮,登登登跑过来,之前问话的捕快见着这少年,急忙拱手行礼,“于捕头,您来了。” 小少年随意地挥挥手,只盯着阿瓷看,一双黑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这位姐姐,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阿瓷瞥了眼心神恍惚的董明兰,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少年捕头,点点头道:“嗯,正是民女。” “那就跟我去一趟衙门吧,可好?” “好。”阿瓷站起身,董明兰却一把抓住了她,“我同你一起去。” 阿瓷回握住董明兰,“也好。” 二人跟着小少年往衙门走,那小少年一路嘴就没停过,跟在后面的捕快屡屡扶额,这少年捕头别的都好,又聪明又随和,就是,一见到貌美的女子就挪不动腿,明明年纪还小着。 “姐姐,我叫于英,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阿瓷。” “姐姐是外地人吗?” “泰安。” 一夜未睡,阿瓷情绪着实是不高,对于于英的问话也是爱理不理,于英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终于到了衙门,阿瓷和董明兰跪下向知县行了礼,昨夜发现的尸体还摆在一旁。 死掉的那人是一名在客栈留宿的外地女子,死相不可谓不惨,脸被划花了,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身上被捅了数刀,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但是仵作却说,这女子并没有被侵犯过。 无论这女子是否还是清白之身,大家都已经断定该女子是此前传闻的采花贼所害,阿瓷并没有心思去想这女子是谁害的,知县问她的话之前那捕快也差不多问过了,她又答了一遍,便被告知可以回去了。 阿瓷搀着董明兰回客栈,结了账,收拾了行李,带上琉璃便要离开,然而刚踏出客栈门,于英便堵住了她们。 “还有事?”阿瓷揉了揉眉心,怀里的琉璃动了动,湛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于英。 于英若有所思地扫了琉璃一眼,笑眯眯道:“阿瓷姐姐的小狐狸真可爱。” “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原本还打算在宁城定居的,既然这宁城这么危险,还是另外找地方好了。 “哎哎阿瓷姐姐!”于英几步追上,拦在了她面前,“别走嘛,现在采花贼还未抓到,阿瓷姐姐还是不要四处走的好,要不先去我家住着,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娘的安全。” 阿瓷眼睛微微一亮,但于英这比她还瘦小的身板和那张清秀水灵的脸蛋还是让她看清了现实,“算了吧小弟弟,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也是一朵娇花啊!” 于英已经换下了捕快服,穿着件翠绿的袍子,看上去像根嫩生生的竹子,阿瓷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于英的脸实在太过白净,这么轻轻一捏就留了块红印子。 “我们是白天走,采花贼晚上才行动,没事的。” “可是我觉得,凶手并不是之前的那个采花贼。”于英抱着手臂,难得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 第八十七章,无衣公子 “可是我觉得,凶手并不是之前的那个采花贼。”于英抱着手臂,难得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阿瓷蹙眉,“为何?” “之前采花贼抓走留宿宁城的女子,那些女子都是失踪了,可是这一位却是直接死在了客栈。” “有可能是这女子宁死不肯走,采花贼一气之下就将她杀了呢?你看她衣服被撕裂了。” 于英嘴角微勾,阿瓷竟从这笑容里看出了几分邪魅的味道,他摸着下巴道:“虽然那女子的脸被划花了,但我还是觉得那女子定然是没有阿瓷姐姐貌美的,为什么采花贼没有看中阿瓷姐姐,却偏要去抓另一名女子呢?还划花她的脸,像是故意让人认不出人家似的。” 阿瓷撇了撇嘴,“你觉得我比较好看,或许那采花贼不这么认为呢?” 于英微眯的眼睛瞪圆了,“也是哦。” 阿瓷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有什么靠谱的推理,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 没理会他,拉着董明兰直接绕了过去,然而于英还是不肯罢休,又追了上来,“不管怎么说,阿瓷姐姐还是先不要离开宁城吧。” “宁城这么危险,正如你所说,我这么个貌美的姑娘,不离开,等着采花贼来害我啊?让开,不然姐姐揍你!”阿瓷举起琉璃在于英面前伸了伸,琉璃配合的张开嘴,露出一口小尖牙。 于英惊得后退了两步,“宁城危险,可我家很安全,我很厉害的。” 阿瓷鼻子里哼气,“你个小孩儿,能有多厉害?” “不要小瞧我啊,我可是宁城的捕头。”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抓到采花贼啊?” 于英脸色一白,不知道怎么回嘴了,阿瓷见他这受挫的小样儿不禁好笑,分明就是个小孩子嘛,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捕头的。 这次他终于没有跟上来,阿瓷和董明兰走在街上,董明兰还是有些担忧,“阿瓷,我觉得那小捕头说得也对,我们这样出城未必安全,不如就——” “娘,”阿瓷打断她,“我们现在租辆马车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出城。” “城外也未必安全,我昨天在发现那姑娘之前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你看那姑娘死得这么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你不觉得奇怪吗?” 阿瓷脚下一停,但也仅仅只是一下,她挽过董明兰的手,劝道:“娘,你不要瞎想了,那姑娘的死和我们没关系,找到凶手是衙门的责任,我们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不是那么热情的人,这世界给她的善意不多,她没必要回报。 董明兰见阿瓷执意,也不再劝,或许阿瓷说的是对的,待在宁城也委实不安全,早点离开为好。 母女二人再次租了辆马车,一进去阿瓷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董明兰也闻到了,阿瓷又仔细闻了闻,这味道愈发浓烈,琉璃在阿瓷怀中不安地动了动,阿瓷松开手,琉璃立刻跳了下去,在马车里蹭蹭挠挠的,不一会儿,琉璃叼着一块布挪到了一边,董明兰先看过去,当场便晕了。 一连发现两具尸体,董明兰身子本就不见得多好,这下彻底病倒了,于英急匆匆跑了过来,将这母女二人接回了自己家。 安顿好了董明兰,阿瓷再次被叫到了衙门,阿瓷也很无奈,看来来宁城真是个错误的选择啊。 这次死去的也同样是一位从外地来的女子,和之前那位是一样的死法,死相极其凄惨。而且已经死了两天以上了,身上已经有了尸斑。 车夫并不知道自己的车里藏了尸体,他自己也被吓得不轻,很快便被放了。 阿瓷回到于英家中,于英却似乎并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阿瓷看着他家的大院子,不禁怀疑于英这捕头之位是用钱买来的。 “别看了,我以前替县令破过几桩大案子,县令破例招我做捕头,才不是买来的。”于英看穿了阿瓷的心思,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急又不能快点抓到凶手。”于英撇撇嘴,这时丫鬟已经端了菜上桌,“先吃饭吧,你这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吧,吃完后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放心,我这儿绝对安全。”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阿瓷忽然问道。 于英双手支着下巴,笑得一派天真,“因为阿瓷姐姐长得好看呀!阿瓷姐姐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等我再长大点儿,我就娶阿瓷姐姐!” 阿瓷忍不住扶额,“等你长大了我就是半老徐娘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 “于捕头于大人,我觉得您还是先想着如何抓到那采花贼凶手再来考虑您的人生大事吧。”阿瓷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于英依旧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阿瓷被他盯得没办法,只得道:“你再看我我就搬出去住了。” “你不会的,天快要黑了。”于英一脸的志在必得。 阿瓷端起饭碗,夹了菜堆在碗里,又盛了一碗打好菜,站起身道:“我去看看我娘醒了没有。” “别急,我已经派了丫鬟去照顾你娘了。” “丫鬟哪有我这个亲生女儿照顾得舒心,我去看看。”阿瓷不顾他的阻拦,去了董明兰的房间。 董明兰已经醒了,正如于英所说,确实有丫鬟在一旁侍候着,见阿瓷进来,恭恭敬敬地点头行礼:“阿瓷姑娘。” 阿瓷无意扫了一眼那丫鬟穿的衣服,不禁感叹真是有钱人呐,丫鬟穿的都比自己好,而且刚才一路走过来,那些丫鬟都恭恭敬敬地跟她打招呼,一个个长得也不差。 甚至比皇宫内那些宫女都要好看些。 阿瓷不禁怀疑起于英的身份,他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捕头,却住这么大的院子,院子里的装饰虽不如皇宫豪华堂皇,但也处处透着匠人的心思,雅致得刚刚好。而且于英此人,虽然说话有些孩子气,但是却透出一股子独特的气质,之前阿瓷因为发现尸体的事而没心思多想,现在仔细一琢磨,愈发觉得于英此人不简单。 他背后定然是有什么人。 而这边的于英,正趴着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饭菜,一名丫鬟走过来,道:“少宫主,无衣公子来了。” 于英猛然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朝门口的白衣公子扑了过去,然而无衣速度更快,在于英扑到自己身上之前,已经用剑抵住了他的额头。 “啊疼!”于英刹住脚,捂住自己的脑门,“美人师兄,你太狠了!” 无衣笑着踏步进来,于英看了看门外,问道:“怎么只有你,清明师兄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清明师兄是个怎么样的人。” 于英嘟囔着嘴,复而在桌边坐下,盯着无衣那张俊美却没什么生气的脸,不禁叹道:“美人师兄,你说你长这么好看,没事老带个人皮面具做什么?” “防你。” 于英捂着脸哭了。 “你府上,来客人了?”半晌,无衣问道。 “嗯,两次命案的目击者,真是可怜的姑娘呢,不过也是奇怪,那姑娘虽然被吓到,但姑且还能冷静,若换做寻常姑娘,估计吓得走不动路了吧。” 无衣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行走江湖的女子,遇事冷静也不算奇怪。” 于英点头,摸着下巴道:“不过这位姐姐长得当真是貌美呢。” 无衣斜了他一眼,道:“比你鹿鸣宫的女子还漂亮?” “可不是,所以我才将她带到家里,不然我才懒得管呢!”于英一脸的心安理得。 “对了,美人师兄,你来找我做什么?”于英问道。 “当然是关于这件案子。” “哎?美人师兄你也对我这捕头之位感兴趣?” 无衣眼神凉凉,“没兴趣。” 他放下茶杯,“倒是对这次的凶手所要找的东西感兴趣。” 于英挠了挠后脑勺,“什么东西?” “玲珑骨。” “那传说中的玲珑骨?“于英惊讶地瞪大了眼,“世上真有这东西?那人莫不是疯了罢,为了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杀掉那么漂亮的姑娘,真是丧心病狂!” “比起你们鹿鸣宫做事的手段那人还差得远呢。”无衣顶着那张僵硬的人皮面具冷笑道,于英摸着鼻子嘿嘿笑着,“那鹿鸣宫还是不会杀漂亮女孩的。” “阿英,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三,美人师兄你不是知道的吗?问这干什么?” “再过几年你可就要继承鹿鸣宫宫主之位了,你心肠软,宫主让我多指教你一些。” 于英撇撇嘴,“老太太面子真大,居然还能请得动你。” “你我毕竟师兄弟一场,指教你是我的分内之事。” “别,我才不用你指教,我知道该怎么做!” 无衣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那美人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衣轻轻吐出了八个字。 于英心中叹了口气,“还真是无衣公子的惯用手段啊。” 无衣不置可否,站起身,“我先走了,希望你能早点抓到犯人。”语罢朝着于英眨了下眼。 于英看着那张僵硬的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 第八十八章,心魔 无衣走后,于英让丫鬟们把饭菜收了,自己慢悠悠踱着步去找阿瓷,阿瓷刚喂董明兰吃完饭,扶她躺下睡了,一打开门,就见到于英笑眯眯的脸。 “有什么事吗?”阿瓷也同样笑眯眯问道。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阿瓷姐姐。”于英挥挥手,身后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阿瓷姐姐去沐浴吧,我已经派人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了。 那丫鬟手中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衣物和一个小瓶子,不过那小瓶子是透明的,里面盛着淡紫色的液体。 阿瓷不禁好奇,伸手捡起那小瓶子道:“这是什么?好生漂亮?这瓶子居然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样。” 于英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是西域得来的特殊容器,叫玻璃,这玻璃瓶里盛的是香,从多种奇花中提炼出来的,阿瓷姐姐沐浴的时候可添一些进水里,就可以保持玉体馨香。” “这东西,很贵重吧?”阿瓷听到于英这么一介绍,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瓶子放回了托盘。 于英摇头,略带几分得意地道:“不贵重不贵重,阿瓷姐姐若是喜欢尽管用,等阿瓷姐姐嫁给我,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 反正鹿鸣宫就是制香的,鹿鸣宫的香天下闻名,就算是皇宫里的人未必也用得起。不过阿瓷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香委实好闻,且闻来,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一天的疲累都仿佛消散了许多。 丫鬟带着阿瓷去了盥洗房,阿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浴池,浴池四角各蹲着一只镀金麒麟,麒麟嘴大张,喷出水来,注入浴池中,浴池上方水雾缭绕,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碧色的池水。 阿瓷一时也不顾身后还跟着丫鬟,脱了衣服便跳下了浴池,丫鬟将衣服放在浴池边,问道:“姑娘,可要加香?” 阿瓷蹬水游了过去,仰着笑脸道:“嗯,我自己来吧。” 丫鬟将瓶子递给阿瓷,默默退出了盥洗房。 外面,于英正吊着双腿坐在栏杆上,见丫鬟出来,问道:“如何?她用了那香吗?” 丫鬟点了点头,于英勾起嘴角,笑得天真而狡黠,忽然他眼神一凝,扭过头,看向柱子下那一团白色。 “那不是阿瓷姐姐抱着的小狐狸吗?”于英单手支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看着琉璃,琉璃也瞪着双蓝眼睛看着他。 “小东西,我不会害阿瓷姐姐的,你放心吧,来来来,让我抱抱!”于英忽然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就要朝琉璃跑过去,琉璃见他动了,惊得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唉,还真不愧是电狐呢。”于英又坐回了栏杆,目光放远了,恍然不知看向何处。 阿瓷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只觉得神清气爽,换好于英准备好的衣服,意外地合身,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衣服的料子也是极好,阿瓷见识不多,自己摸不出来,大约是很名贵的料子,光滑亲肤,触感微凉,在灯下隐隐可见兰花暗纹。 阿瓷又抬起手臂,闻着那清淡馨雅的香味,不禁抿唇一笑,露出嘴边细细一笑涡。 于英见阿瓷出来,看到那素衣女子,黑发直垂腰际,未施粉黛,肤白赛雪,双颊被盥洗房中的水汽熏得微红,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微张着,漆黑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水汽,雾蒙蒙的,无辜地将他望着。 鹿鸣宫多的是绝色女子,但个个被那老太太训得毫无生气,嘴角笑容的弧度,眼睛弯起的弧度,千人一面,于英早就看腻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灵动的女子,当真如那月下精灵。 “阿瓷姐姐,我非娶你不可!”于英从栏杆上一跃而下,阿瓷心情不错,忍不住戳了戳于英的脸,一手叉腰,笑道:“你这小屁孩,阿瓷姐姐我眼界可是高的很,你还入不了我的眼。” 身后的丫鬟眼眸中流露出杀意,阿瓷还未发现,于英凉凉斜了她一眼,“你退下。” 那丫鬟看了阿瓷一眼,阿瓷莫名其妙,道:“为什么叫人家退下?” “因为我想和阿瓷姐姐单独相处嘛!”于英抓住阿瓷的手,撒着娇道。 阿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抽出自己的手,“算了吧,我要去睡觉了。” “我带你去。”于英再次拉过阿瓷的手,阿瓷也懒得再反抗,任由他拉着,绕过走廊,来到一间房前。 于英这才放开阿瓷的手,“阿瓷姐姐你好好休息吧,这里很安全的。” 阿瓷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于英一愣,白嫩的小脸上染上一丝红云,“那那,我先走了!” 阿瓷的手还停在半空,于英已经跑远了,阿瓷收回手,撇撇嘴,“小屁孩儿!” 躺到床上,阿瓷回想起这两天来发生的事,还是有些庆幸自己遇到了于英的,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好心,究竟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别有用途。 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好图的,不过就是这张脸长得好一些罢了,于英其实也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挑,自己一摸他头就害羞了。 阿瓷忍不住笑了,抱起枕头在床上缩成一团,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另一个男人的脸。 如清风明月,如月下流泉,温润的眸子将自己望着,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轻声唤她:“阿瓷。” 阿瓷倏地脸红了,不一会儿,她坐了起来,将床边的蜡烛吹熄了,徒留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带走了一声叹息。 苏陵陵将剑收回腰间,转过身,看到齐凤栖正倚在门口,见苏陵陵看过来,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换上明朗的笑容,“陵陵。” 苏陵陵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淡淡的,因刚刚使了力气的缘故,脸颊红红的,比那山上的桃花还要艳上几分。 齐凤栖的身体已经大好,千绝老人也离开了达摩派,而孙弦寂也如约跟着他去了千绝崖。 苏陵陵本也想跟着去的,但是孙弦寂离开前夕,易圣找到她,同她聊了大半夜。 齐凤栖已经不能再练武了,达摩派众长老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苏陵陵身上。孙弦寂和千绝老人离开后,苏陵陵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练武,然而却并没有长进多少,易圣道她心太乱,让她去佛祖面前静坐,然而静坐三日,并没有好转,易圣叹气,让她自己好自为之。 “陵陵,你若实在想他,便去找他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 “无妨,我会忘掉他的。”苏陵陵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次抽出剑,“师兄,你现在虽不能习武,但剑法总没忘吧,看看我这套剑法可有不对的地方?” 齐凤栖皱眉看着她,“陵陵,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痛苦,你这样对你自己没有丝毫好处,倒不如找到他。” “找到他有什么用呢?只会让我更生烦扰。”苏陵陵语气冷了几分,带着几分颓然,“师兄,他不爱我,他说过要娶我,可最终他还是犹豫了,你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谁吗?” 齐凤栖没有回答,他也不想听苏陵陵继续说下去,索性转过身,往院中走去。 然而苏陵陵却发泄似的,不肯住嘴,在后面道:“他喜欢的是阿瓷,是你豁出性命也要护着的阿瓷,而阿瓷也喜欢他——” “不要说了!” 齐凤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通红,“陵陵,我们不一样。” 只这一句话,苏陵陵便脱力般跌坐在地。齐凤栖爱阿瓷,爱得坦荡,爱得毫无保留,可是她,却爱得那般小家子气。 他和她,确实是不一样的。 五月末的阳光已经有几分毒辣,不多时苏陵陵身上便已汗涔涔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她要去找到阿瓷。 她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不是孙弦寂,而是阿瓷。那日她告诉孙弦寂他们阿瓷已经离开的时候,消沉的不只是齐凤栖,还有孙弦寂,他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多少留恋。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输了,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退步,所以她那次没有说出真相。 半月已经过去,这半月她过得无比痛苦,而齐凤栖也是如此,而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只是她自己。 阿瓷是她的心魔,她要突破,达到更高的武学境界就必须战胜自己的心魔。 所以,她决定下山去找阿瓷。 苏陵陵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留下一封书信算是告了别,义无反顾地离开。 “这位姑娘,阿瓷和她娘半个月前已经离开怡红院了!”一身脂粉气的老鸨子摇着罗扇打量着苏陵陵,心道这姑娘长得不比阿瓷差,虽然看上去冷若冰霜,但这一身纤细轻薄的,也是个弱女子罢了,心里便起了歪主意。 “不过姑娘不急,阿瓷她们应该还未离开泰安,我这就派人去找,姑娘要不要先来里边坐坐?”老鸨子笑得一脸谄媚。 苏陵陵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哎姑娘,你可别小瞧了咱们泰安,泰安虽说不大,但也绝不小,你一个人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外头太阳可辣着呢,可别晒坏了姑娘你这娇贵的——” 话未说完,老鸨子便吓得一身横肉一震。 ------------ 第八十九章,收留 苏陵陵的剑架在老鸨子脖子上,老鸨吓得颤颤巍巍,举着手道:“姑娘且慢且慢,这剑可没长眼睛,姑娘先把剑收起来,有话好好说!” “阿瓷她们去了哪里你究竟知不知道?”苏陵陵冷冷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苏陵陵并没有收剑,老鸨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她们应该,不在泰安了!” “那她们去了哪里?” “这我哪知道啊?” 见老鸨也不像是在说谎,苏陵陵收回剑,话不多说,就要走,那老鸨退了几步,眼神示意了身后几位大汉,那几位大汉会意向苏陵陵扑了过去,苏陵陵蹙眉,这怡红院里姑娘恐怕不少是这老鸨子用这种法子强抢来的吧。 苏陵陵柔软的腰肢往后一弯,堪堪躲过那几位大汉,她单脚支地,抽出腰剑,横划过一线,那几位大汉一惊,连连后退,却还是不怕死地再次扑了过去。苏陵陵心中冷笑,脚下微动,穿梭在那几位大汉之间,白色的剑花在之间绽放,老鸨子见那几位大汉已呈败势,吓得急忙往屋里跑,苏陵陵怎会放过她,一脚踹开大汉,追上去,揪住老鸨的领子,她身子虽小,力气却不小,那老鸨丝毫挣脱不得,在一旁的姑娘们吓得连连尖叫,苏陵陵将剑再次架在了老鸨脖子上,道:“把你们这儿所有姑娘的卖身契都拿来!” 她平时鲜少管这种闲事,但今日这贪心的老鸨子算是惹上她了。 老鸨急忙让龟爷去取卖身契,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苏陵陵推着她进了楼里,大堂里那些来寻欢作乐的男人见老鸨被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架着,面面相觑,苏陵陵冷冷扫视大堂,那些人一时竟不敢发出一声,坐在座位上不敢乱动。 龟爷抱了个盒子匆匆忙忙跑过来,苏陵陵继续道:“将你们这儿的姑娘都叫来。” 龟爷只好照做,可这样一来,那些客人就不乐意了,有几个站了出来,一脸淫笑地道:“姑娘,你这就不对了,姑娘侠义心肠,去别的地方行侠仗义我们不管,但这怡红院本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来的就是个你情我愿!” 苏陵陵眼神冰冷,“那我且问问,你们这儿的姑娘,有谁是情愿呆在这儿,供这些男人玩乐的?”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出来,苏陵陵神色稍微松动了些,又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待在这儿,那好,今日我便拆了这怡红院,烧了这些卖身契,各位姑娘可以出去另谋生计。” 大堂里骤然哄笑声四起,一名穿着桃粉色襦裙的女子站了出来,一眼望向苏陵陵,只一眼便媚态横生,苏陵陵蹙眉,那女子笑道:“姑娘,我们知你是好意,可是我们这些个风尘女子,出去了,要如何另谋生路?好一些还能嫁入那些员外家中做个小妾,那不好的呢,只能一辈子遭人唾弃,虽然我们在怡红院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少我们能吃好穿好。” “你们当真愿意一辈子待在这儿?” “姐姐,我们愿意跟你走。”红色的帷幔后走出一双女孩,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一人穿红色褙子,一人穿粉色褙子,刚刚说话的是红衣小姑娘,那粉衣小姑娘躲在红衣小姑娘身后,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三分羞怯七分好奇地望着苏陵陵。 苏陵陵手上又紧了一紧,既然那些大了的女子不愿意离开,能救下这两个小女孩也好。 “她们的卖身契呢?” 老鸨子眼神示意了一下龟爷,龟爷打开盒子,从里面翻了两张纸出来,苏陵陵一手接过,朝着那两位小姑娘道:“你们,过来。” 红衣小姑娘拉着粉衣小姑娘走了过来,苏陵陵放开老鸨,牵过那红衣小姑娘,径直走出了怡红院,这次老鸨不敢再叫人上去拦她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老鸨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还好这些姑娘识相,不跟苏陵陵走,不然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苏陵陵拉着两位小姑娘,找了家酒楼,为她们点了一桌子菜,粉衣小姑娘接过饭碗便吃了起来,红衣小姑娘拍了她一下,“小桃,人家姑娘还没吃呢!” 小桃放下碗筷,怯怯地看了苏陵陵一眼,但是苏陵陵却从这里面看出了几分狡黠,恍惚间苏陵陵竟觉得,阿瓷小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你们多大了?为什么会进怡红院?”苏陵陵尽量语气温和地问道。 芍药看了眼妹妹,抿了抿唇,道:“我和小桃九岁了,我们是被叔叔卖进怡红院的,我们的爹娘一年前就去世了,我们被送到叔叔家,但是婶婶不喜欢我们,让叔叔把我们卖了,叔叔怕婶婶,就听了她的话。” 苏陵陵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 芍药闻言点头如捣蒜,“好!” 说着离开了座位,拉着小桃就要跪下,苏陵陵急忙扶住了她。 “看你倒不像普通穷苦人家的孩子,你是否念过书?” “念过的,我爹爹以前是郎中,我小时候跟着爹爹认药材,后来爹爹便教我写药方,只是我还没学多少,我爹爹就——” 小桃眨巴眨巴眼,看着流泪的姐姐,又懵懂地看了看苏陵陵,两只小手在胸前搓着,扁了扁嘴,似乎也要哭了。 苏陵陵不禁奇怪,明明是双生姐妹,这小桃怎么看起来比芍药差这么多? 苏陵陵伸出手给芍药擦了擦眼泪,道:“不要难过,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们的。小桃她——”苏陵陵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有什么病?” “小桃她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心智就一直停留在三岁了。”芍药叹了口气,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这般老成,苏陵陵不禁更加怜惜。 “你们快吃吧,我先把你们送回我家里去。”苏陵陵另作了打算,将这姐妹二人带回京城侯府,自己再去找阿瓷,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小孩还是太吃力。 芍药点点头,拉着小桃在桌边坐好,给小桃夹了几样菜,小桃立刻笑开了,端着饭碗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 芍药还是太拘谨了,吃得小心翼翼,苏陵陵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小桃狼吞虎咽的,芍药时不时停下来给她倒水,给她擦嘴边的汤渍饭粒,小桃一边吃一边咯咯笑着,甚至故意打翻饭碗,芍药又耐心地将饭碗捡起来,放到她面前。 一顿饭好不容易才吃完,小桃便哭着要睡了,苏陵陵只好又订了客栈,让小桃先睡了,苏陵陵让芍药看着小桃,自己出门去租马车。 经过一家卖糖人的小摊,苏陵陵又买了两只糖人,另外买了些糕点,往客栈走去。 在客栈楼下,遇见了宋临照。 苏陵陵下意识转身,宋临照却叫住了她,“陵陵。” 苏陵陵没有应声,宋临照几步过来,站在她面前,“你怎么来泰安了?” 苏陵陵反问:“我来泰安与你何干?” “陵陵,这么久不见,你对我又这般冷淡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热情过?”苏陵陵懒得再同他纠缠,绕过他往客栈里走。 “陵陵,我——” “宋临照,我和你还是当作陌路人罢,你就当从未遇见过我,将我忘了罢。”苏陵陵将话说明了,自己对孙弦寂已经不抱希望,也不希望他人还对自己抱有无谓的期望。 “苏陵陵,你未免也太过分,将我的心夺走,又跟我说要做陌路人?”苏陵陵已经上了楼,宋临照仰头看着她,苏陵陵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过分的又不只是我。” 宋临照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那一瞬间的脆弱让他忍不住想抱抱她,但是却怎么也挪不动腿。 她的脆弱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 宋临照颓然转身,苏陵陵已经消失在楼梯口,走到门口时才发现手中的糖人已经化了,糖浆顺着手指流下,散发出一丝丝甜甜的香味,苏陵陵觉得嗓子堵得难受,努力压下,用手帕将手上的糖浆擦干净了,这才进屋。 芍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桃正在下床,听到苏陵陵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那一瞬间的眼神让苏陵陵觉得那并不像是一个三岁心智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快得让苏陵陵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小桃的眼神又恢复了懵懵懂懂的样子,冲着苏陵陵甜甜一笑:“姐姐!” 这一声将芍药也惊醒了,芍药见苏陵陵回来,急忙站了起来,“姐姐你回来了!” 苏陵陵微微一笑,掏出纸包,拆开了递给芍药,“我买了桂花糖糕,快吃吧。” 芍药眼睛一亮,但还是礼貌地谢过了,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喂给小桃吃。 苏陵陵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桃,小桃忽然仰头,冲着苏陵陵灿烂地一笑,嘴边还沾着糕点的碎屑,苏陵陵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转过头问芍药道:“芍药,你为什么会在那时站出来,愿意跟着我走?” ------------ 第九十章,少年好手段 芍药喂小桃的手一顿,小桃急忙伸出手去夺那桂花糖糕,芍药眼神微闪,将桂花糖糕递给小桃,低头道:“我知道怡红院不是好地方,所以不想待在那儿,就算没有姐姐你的帮助,我们也会想办法逃出来的。” 苏陵陵轻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你们认识阿瓷吗?以前也是在怡红院的。” 芍药一听到阿瓷的名字,眼睛微微一亮,抬起头来,声音也稍微明亮了些,“认识,阿瓷姐姐和兰姨对我们都很好!但是阿瓷姐姐她们走了,我——” “她和你们说过她要去哪儿吗?” 芍药失落地摇摇头,“没有,阿瓷姐姐甚至,都没有和我们告别,我们还是听楼里的姐姐们说起才知道的。” 说着说着不由得又抹起了眼泪,苏陵陵不知如何安慰,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看了看,之前租好的马车已经在客栈下方等着了,苏陵陵提起包裹,朝芍药道:“带上小桃,我们要走了。” 芍药闻言,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也站了起来,拉过小桃道:“小桃别吃了,我们走吧。” 小桃吃得满嘴的糕点渣子,懵懵懂懂地看向苏陵陵,“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姐姐家。” 小桃却哭了起来,“我不要!” “为什么?姐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跟着姐姐走,以后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芍药轻声安慰着小桃,小桃不知为何竟哭得特别伤心,脸都红了,“我不要去!我要回自己家!我要爹娘!” 芍药也急了,看了眼苏陵陵又看小桃,生怕苏陵陵不要她们了,苏陵陵让自己的脸色尽量缓和下来,走到小桃身边,蹲下来,抚了抚小桃的肩膀,问道:“小桃为何不愿意跟我走呀?是姐姐对小桃不好吗?” “姐姐很好,”小桃抽噎着,“但是我想爹娘了。” “姐姐,我劝劝小桃,姐姐先下去等我们好么?”芍药在一旁拉了拉苏陵陵的衣角,苏陵陵蹙眉看了芍药一眼,还是站了起来,提起包裹往外走去。 待苏陵陵下楼了,小桃也止住了哭,道:“姐姐,公子让我们在这儿等,我们跟她离开了,公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芍药绞着衣摆,道:“难道我们留在这儿公子就会放过我们了么?倒不如跟着这位姐姐,她是好人,等到了一定时机我们再告诉她实情,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小桃嘟囔着嘴,伸出手来抱住芍药,“姐姐我怕。” 芍药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别怕,姐姐就算是自己死,也会保护好小桃的。” “小桃不怕死,小桃更怕姐姐和爹爹一样——” 芍药叹了口气,“不会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放到小桃手中,“这是爹爹出事前交给我的,里面养的是噬蛊,我现在把它交给你,倘若你遇到了危险,便将它打开,爹爹说这噬蛊是家族里养的,最是厉害,若有人中了这蛊,必定七窍流血而死,就算是那些武林高手也奈何不得。” “那姐姐你之前为什么不拿来对付那位公子?”小桃接过瓶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公子——” 小桃抬眸看着自己的姐姐,道:“姐姐,你不是喜欢上公子了吧?” “怎么会?”芍药打断她,“他是我们的仇人,爹爹就是他派人杀掉的!” “姐姐记得就好,我们身上的毒也是他下的,也是他将我们送到怡红院的,姐姐这蛊我收下,但是我不会用来保护自己,下次遇到他,我会把蛊下到他身上。” 明明是九岁的小孩儿,那眼中却含着彻骨的仇恨,芍药心中一惊,“小桃,你别这样。” “姐姐,你不用管我,你不过比我先出生那么一会儿,你所做的决定也未必比我好,我们今日和那位姑娘走,但是杀父之仇,我非报不可。” 小桃说完便朝屋外走,芍药急忙跟上去拉过她的手,“小桃你把噬蛊还给我!” 小桃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姐姐,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你做不到的事就由我来做。” “小桃!” 小桃收起笑意,嘴巴一扁,眼睛瞬间便红了,豆大的眼泪滚出眼眶,看上去好不可怜,她走过来,拉住芍药的手,“姐姐我听你的,我们跟姐姐走。” 芍药正震惊于自己妹妹的变脸之快,再抬头时便看到了苏陵陵。苏陵陵在下面等得久了,不放心所以又上来看看,刚好听到小桃说愿意跟她走,吁了口气,走过来拉住小桃的手,道:“小桃,我们下去吧。” 芍药跟在后边,深深的看了小桃一眼,小桃回过头,朝着芍药轻轻笑了。 芍药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管不住这妹妹了。 阿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于英吊着双脚坐在屋顶,见到阿瓷,便扬着嗓子道:“阿瓷姐姐,你今日可觉得舒服些了?” 阿瓷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单手支颐,懒洋洋道:“好些了。” 在于英家里已经住了快半月了,这半月里,阿瓷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每日都会梦到血肉模糊的女子,掐着自己的脖子要自己偿命,阿瓷在梦里受了惊吓,却醒不了,只能不停地逃,然而无论怎么跑,前方都是一片雾蒙蒙的。 阿瓷是昨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董明兰憔悴的脸,她觉得浑身乏力,连坐起来都没有力气,于英让人熬了参汤,喂她喝了,她才觉得好上些许。 阿瓷只道是自己看到那两具尸体,受了惊吓,也没多想什么,既然现在已经好了,也不能再继续麻烦于英了。 但是欠他的,阿瓷摸了摸身侧空空如也的口袋,心中叹了口气,要怎么还好呢? 为什么每次救自己的都不是孙弦寂呢?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句话了。 又是一叹,于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阿瓷道:“那采花贼的案子处理得如何了?” “采花贼死了。” “什么?” 于英抱着手臂倚着柱子,挑眉道:“你病了后第二天,衙门口便摆着一具男子尸体,那尸体上摆着一封信,信上写了一个地名,我派人去那地方找了,找到了所有失踪的女子,那些女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那些有武功的都被废掉了。” “那她们,被玷污了没有?” “你这问题问得,采花贼为什么叫采花贼,阿瓷姐姐难道不知道么?”于英笑得贼兮兮。 阿瓷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死在衙门口。” “可能是江湖上那个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那采花贼杀了。” “他杀了便杀了,为什么还要扔到衙门来,等着你们去救那些女子?既然他不愿意露面,将那些女子悄悄放了不就好了?” “阿瓷姐姐,那些女子一个个的都被灌了迷魂汤,又被废了武功,在那深山老林里,若没有人带她们下来,她们就只能成为山中野兽的口粮了。”于英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阿瓷的脑门,阿瓷吃痛,拍开于英的手,但是又无法反驳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既然采花贼已经死了,那我也可以离开了!” 于英原本灿烂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阿瓷姐姐你太无情了!” 阿瓷心虚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扭过头,道:“我没求你帮我救我,都是你自愿的!” “阿瓷姐姐你不能看我好心你就欺负我!” “我就欺负你怎么?你不喜欢正好把我赶出去!” “我不!来人,把阿瓷姑娘把我绑起来,明天我们就成亲!” 阿瓷扶额,“于捕头您慢着!你还小,我们真的不可能的,而且阿瓷已经有心上人了。” “谁?我这就派人去把他灭口!”于英拔了拔挂在腰间的刀,亮闪闪的晃花了阿瓷的眼,阿瓷冲着他的额头就是一弹,“别瞎胡闹!” 两人正闹着,一名小厮走了过来,覆在于英耳边低语了几句,于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瓷姐姐,你先在屋里坐会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说罢便朝前院走去,阿瓷朝着他背影呸了一声,转身回屋里,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话说这做捕头的,怎么这么多空闲时间陪着自己闹腾。 “娘,我们打点打点行李,赶紧离开吧。” 董明兰正擦着桌子,见阿瓷这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道:“离开?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我们总不能一直别人家里吧?” 董明兰一顿,将抹布放进水里,坐下来道:“阿瓷,你病的那段日子,我已经跟于英公子说过了,我们愿意留下来,侍候他,于英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留下来侍候他也是应该的,你不知道这些天他有多担心你,我看得出这孩子是真心喜欢你,虽然年龄小了些,但是稳重有担当,不在意你比他大,我觉得,你若是能嫁给他,也不错。” 阿瓷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娘,看来自己生病的这段日子,于英是花了不少精力来收买自己的娘啊,少年好手段! ------------ 第九十一章,离开 “娘,他不过是个孩子,娶我什么的肯定只是说着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了呢?”阿瓷叹着气道。 “我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 “娘,你当年是不是也觉得那渔夫不是开玩笑?”阿瓷打断董明兰,反问道。 董明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阿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只得嘟嘟囔囔道:“娘,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阿瓷,我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都是娘和你爹的自私造成的,但是娘也是真心为你好。” “我知道,娘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阿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算了,我出去走走。” 阿瓷郁结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走在回廊里踢踢踏踏的,路过的丫鬟朝她打了招呼,阿瓷随手拉过一个问道:“你家公子在外面做什么?” 那丫鬟答:“阿瓷姑娘,公子不让我们告诉你关于他的事。” 阿瓷松开手,让那丫鬟离开了,自己蹑手蹑脚上了屋顶,飞身跃上了前院的围墙,正好可以看到院中的葡萄架下,郁郁葱葱之间,可以看到两道白色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阿瓷使劲看了几眼,还是看不清人,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阿瓷索性放弃,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葡萄架下,无衣抿了口茶,笑道:“你居然还没放人家走?” “我喜欢她呀,怎么会放她走。”于英捡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果汁溅了出来,无衣的白衫上瞬间多了一道鲜红。 于英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让一旁的丫鬟拿过手绢,想要替无衣擦,然而无衣已经退后了好几步,于英僵着脸,眨巴眨巴眼,看着无衣那笑得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于英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掉一层皮了。 于英穿白衣是想扮作翩翩公子哥讨阿瓷欢喜,而无衣穿白衣是因为,他有严重的洁癖。 “无衣师兄,你再稍微忍一下,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换新的。”于英朝那丫鬟使眼色,丫鬟急忙退下了。 “阿英,你就这么怕我?”无衣笑眯眯问道。 于英都要吓哭了,“师兄我错了!”以后他再也不吃樱桃了。 丫鬟已经拿了换的衣服过来,于英恭恭敬敬呈着递给无衣,无衣接过衣服,一闪身便进屋里换了。 再出来时,于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替无衣续了一杯茶。虽然他平时在无衣面前总是没大没小的,而无衣通常情况下也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基本上不会对于英生气。 记忆中唯一的一次,于英弄脏了无衣替清明准备的玉佩被自己拿去玩儿,那时他觉得无衣比清明好相处多了,所以也没怎么在意,然而后来玉佩掉到地上,沾了些泥渍,于英就被无衣一掌拍飞了,肋骨断了三根,养了快半年才养好。 虽然此后无衣完全一副不怪他了的样子,但是于英还是怕了他了,开其他玩笑可以,绝对不能弄脏他的东西,要不是自己身子骨硬,估计小命都没了。 其实笑眯眯的无衣比总是面无表情的清明要可怕多了。 “那个,师兄,你方才说到哪儿了?”于英急忙扯话题。 “唔,我和清明要回一趟月牙泉。” “你不找玲珑骨了?” “那人已经被你‘不小心’给杀了,我一点线索都没问到,你叫我怎么找?”无衣朝着于英挑了挑眉头。 于英嘿嘿笑了两声,道:“也是,那师兄便回去,记得替我向师父问好。” “师父可想念你想念得紧,下次若有空,便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还有宫主也来信了,让你回去看看。” 于英一听到自家那位,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我才懒得理她。” “你不理她,她自然会来理你的。”无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于英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久留了。”无衣站起身,“对了,南疆上官家的人青玄已经派人除去了,我们暗影也便不欠你们鹿鸣宫的了。不过我留了对双生姐妹在泰安怡红院,那姐姐不说,那妹妹倒是有趣得紧,你且派人去把她们接过来吧。” “你居然会留着仇人家的孩子,这可不像你啊。” “阿英,我记得师父曾教过我们,话太多可不是件好事。” 于英立时便闭了嘴,无衣继续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你到时就知道了。” 他仰起头,看了眼之前阿瓷待过的屋顶,笑了笑,旋即便离开了。 阿瓷从屋顶上跳下来,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就让那人发现了,虽然自己一直都没听清他们在讲什么,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只是觉得那身形莫名眼熟。 “阿瓷姐姐,你怎么来这儿了?”于英见阿瓷猫着身子站在墙角,问道。 阿瓷站直了,左顾右盼道:“我找我家琉璃呢,琉璃?琉璃!” 琉璃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拖着大尾巴踱到阿瓷脚边,用嘴巴蹭了蹭阿瓷。 阿瓷抱起琉璃,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笑嘻嘻道:“琉璃似乎重了一些,吃了不少吧,谢谢你啦于英!” 说着便转身走了,于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微眯,半晌,,他抬头喊道:“暗卫。” 两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单膝跪在于英面前:“少宫主。” “去泰安怡红院接一对双生姐妹过来。” “是。” 暗卫很快就消失了,于英摸着下巴,看了看桌上的樱桃,想了想,还是端了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孙弦寂将一些药材铺开了晾晒好,回到房中拿出一本书,坐在门口的石榴树下翻看起来。 一只灰鸽在他不远处落下,孙弦寂看到了它腿上绑着的信筒,便抓住了它,将那信筒取了下来。 灰鸽扑扇着翅膀刚飞起来,就被什么东西打中,跌落在孙弦寂面前,孙弦寂抬头,只见千绝老人正举着只弹弓兴冲冲地跑过来,“小子,今天中午吃烤鸽子如何?” 孙弦寂懒得理他,打开了信,一行行看下来,他脸色也愈发难看。 千绝老人凑过来,“上面写了什么?” “家父身体抱恙,我得回去一趟,前辈你——” “我不同意!”千绝老人一口否决,胡子都要翘上天了,“你才来了多久就要走,我不干!” 孙弦寂无奈叹气,“前辈,我只是回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我不信,你肯定是故意找了只鸽子假装给你送信的,你看看你这几天,虽然是留在这儿,却一天都晚也不跟我说几句话,你肯定是不乐意呆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头子,你不愿意我偏要留你,你赶走一步我就挑你一根脚筋!” “前辈,今日你就算是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回去。”上次出门他和孙龙祢为摆脱皇帝的怀疑负荆请罪上交兵权,孙龙祢也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落下了病。 他拔腿就要走,千绝老人举起弹弓,朝着孙弦寂的腿便射出一颗小石子,孙弦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前辈,你这又是何必?我们相识也有些日子了,你难道不相信我的为人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才不信你!你们都是骗子!”千绝老人气得老脸通红,衬得一脸胡子更白了,孙弦寂看他脸色不对,不由一惊,“前辈你怎么了?” 千绝老人见孙弦寂对自己表现出关心,眼珠子一转,索性躺倒在地,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一边叫一边骂他:“你这个臭小子!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把赤鹰胆也给你了,一把年纪还出山帮你去救你朋友,教你医术和武功,你倒好,一刻也不愿和我这个老头子多待是吧?我真是看错人了!” 孙弦寂见他这样,也不好走开,但是又实在担心孙龙祢,站在那儿犹疑不定,千绝老人见他还不过来,叫得更大声了。 孙弦寂只得走过去,将那小雕唤来,背着千绝老人坐了上去,“既然前辈这么不放心,那就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去!”千绝老人一听到要和他一起回去就不干了。 孙弦寂揉了揉眉心,万分无奈,“前辈,你究竟要如何?” “你别回去嘛!”千绝老人抓着孙弦寂的衣袖,竟像个女子似的忸怩,孙弦寂额边划过一丝冷汗,“前辈,我必须要回去一趟,我爹他若是真有个什么不测——” “前辈,你若不信我,你同我一起走,到时再一起回来,可是你又不肯——” “我不去京城。”千绝老人嘟着嘴,挥了挥手,那小雕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 孙弦寂心里着急,但是又拿千绝老人没办法,这老头固执起来真不是一般地难缠,同他讲道理也讲不清,孙弦寂索性坐了下来,拿起医书,继续翻看。 千绝老人见他听话了,乐呵呵地抓着鸽子进屋去烤了。 然而当他端着烤好的鸽子再出来,院中早已没了孙弦寂的身影 ------------ 第九十二章,找姑娘 马车停在了东乡侯府门前,苏陵陵带着芍药和小桃下了车,芍药看着那鎏金的侯府门匾,脚下停了一停,她想过苏陵陵可能是什么富家小姐,但没有想过她居然是侯府千金。 “姐姐!你回来啦!”大老远传来明朗的少年声音,苏燕笙跑着出来,苏陵陵一见着他,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燕笙。” “她们是谁?”苏燕笙指着芍药和小桃道。 “她们是我在路上救的小孩。” 苏燕笙疑惑地挑了挑眉,“姐,我记得,你似乎不是这么热心的人啊。” 苏陵陵手指划过芍药的长发,眼睫微垂,半晌才慢悠悠道:“小姑娘挺合我眼缘的。” 其实是因为在看到小桃时,她想到了阿瓷,抱着对阿瓷的愧疚,她才救下了她们。 “燕笙,既然你出来了,我就将她俩托付给你了,我还有事,就不回去了。”苏陵陵将芍药轻轻往前一推,道:“这是我弟弟,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别怕。” 芍药却抓着苏陵陵的手不肯松开,苏陵陵捏捏她的手心,低声问道:“怎么了?” “姐姐,请让我和小桃就跟着你吧,我们不会添乱的。”芍药的手心出了汗,她还记得当初那些闯入家门的人,是穿着朝廷官服的人。 苏陵陵见她实在害怕,没有办法,只能道:“我先在家里住两天,带你们熟悉熟悉,你们估计是第一次来京城,怕生吧?” 芍药低下头,不是怕生,她曾经跟随母亲来过京城,一个从小生活在大山中的南疆姑娘,第一次来到京城,繁华的街景迷乱了她的眼,那时娘亲笑着答应她,以后还会带她来,但是那次回去的时候,娘却是哭着的,那时芍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娘亲说的话恐怕是不能兑现了。 但是她只能点头,手更紧地抓住了苏陵陵,苏陵陵温和地拍拍她的手背,牵着她和小桃往府中走。 芍药依旧低着头,心中盘算着,如果苏陵陵要将她们留在侯府,她就只能再想办法带着小桃逃出去了。 京城虽然繁华,但是芍药清楚,隐藏在这繁华后的危险,是致命的。 进了侯府,苏陵陵立刻让人给芍药和小桃安排了住处,苏燕笙一边帮忙一边想着自家姐姐这清冷的性子,居然也会有对人这么上心的时候,还是两个路上救下的小姑娘。 入夜时分,苏陵陵还是去向东乡侯请安了,东乡侯听说了芍药和小桃的事,但也没有多过问,毕竟有愧于苏陵陵,所以只要不损害自身利益,苏陵陵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而苏陵陵也只是在饭桌上停留了一会儿,便退下回自己的房间了。 翌日,苏陵陵带着芍药和小桃逛京城,因为还是担心着阿瓷,苏陵陵走得心不在焉,忽然旁边响起一阵惊呼,苏陵陵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抱起芍药和小桃迅速后退了几步,再抬头时,那骑马的人已经远去了,苏陵陵皱眉,抚了抚芍药和小桃的脑袋,问道:“你们没事吧?” 两人摇摇头,“我们没事。” 苏陵陵腹诽了那骑马的人几句,再次牵过二人的手,正准备走,小桃忽然仰头扯了扯她,道:“姐姐,那人又回来了。” 苏陵陵回过头,果然见一人牵着马朝自己走过来,苏陵陵蹙眉,“弦寂?” 孙弦寂一听到苏陵陵的声音便笑了,只是这笑容里透着疲惫,想来是赶路赶得太辛苦了。 “你不是在千绝崖陪着前辈么?怎么回来了?” 孙弦寂道:“家里来信说我爹病了,我回来看看。” 苏陵陵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见苏陵陵反应这般冷淡,孙弦寂心中涩然,“刚刚没有伤到你们吧?” “没有。” 见孙弦寂似乎还想找自己说什么,苏陵陵直接打断了他,道:“我们没什么事,你还是先回去看看王爷吧。” 语罢转身便走,她知道孙弦寂还在看着她,但是她不能再回头了。每次他对自己展现出一丝柔情,自己就忍不住心软去抱有希望,可哪次不是以失望结尾? 这次,她绝对不会再任由自己的情绪受他摆布了。 孙弦寂看着苏陵陵决然的背影,叹了口气,再次翻身上马,朝着家中奔去。 阿瓷揉了揉肩膀,别过头,于英正靠着她的肩膀睡得香甜,还时不时吧唧一下嘴,傻笑一声,叫一声“阿瓷姐姐”。 阿瓷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捏捏他的脸,于英却并没有睁开眼,而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阿瓷断定这家伙就是在装睡。 自那白衣人走后,于英就嚷嚷着要去泰安,阿瓷本想着等他去泰安了,自己收拾金银细软带着董明兰跑路的,然而这小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硬是要拉着她也去泰安。 唉,去就去吧,等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怡红院的大牌匾,阿瓷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 她转身就要走,于英急忙拽住了她。 “我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才多大?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阿瓷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长姐姿态,戳了戳于英的额头,于英一双黑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露出一口大白牙,“阿瓷姐姐,你吃醋啦?” 阿瓷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于英拉着她就往里边走。 老鸨子摇着扇子扭着腰过来,见是阿瓷,扬着尖嗓子阴阳怪气道:“哟,真是贵客呀!”看了眼一边的于英,更是翻了个白眼,“这才多久没见,又勾搭上了谁家的贵公子?不愧是咱怡红院头牌的女儿呢,手段真是了得!” 阿瓷静静地看着她,待她说完,这才抿起嘴,露出一丝甜甜笑意,嘴角笑涡若隐若现,“老鸨,您也一把年纪了,今日我不想动手,就跟您澄清两件事,第一,我娘已经不再是怡红院的人了,第二,我也没有勾搭谁,还请老鸨不要乱说话,阿瓷脾气不怎么好,还会点拳脚功夫,可能会揍人。” 说着阿瓷握了握拳,拳头里发出卡巴卡巴的响声吓得老鸨一震,眼珠子转了几圈,又露出笑脸啦,看着旁边的于英道:“这位小郎君生得可真俊俏,奴家却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呀?” 伸出手来就要在于英脸上揩油,于英笑眯眯地摇着一把铁骨折扇,在老鸨手伸过来时忽的一收,敲在了她的指关节上,老鸨子吃痛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声,惊得整个楼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是谁?把她给本公子叫过来。”于英再次打开折扇,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银元宝,在老鸨面前晃了晃。 老鸨见到银子眼睛瞬间就亮了,也不管痛不痛,朝着身后点头哈腰的龟爷道:“去去去,把红棠姑娘叫来!” 不多时龟爷便带着名红衣少女出来,那少女倒确实生得漂亮,十五六岁的年纪,高鼻深目,一双眸子竟是琥珀色的,额心一点小小的美人痣。 “西域来的?”于英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红棠。 红棠轻飘飘看了于英一眼,只那一眼便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情,殷红的唇勾起一丝微笑,“红棠确实来自西域。” 于英却无视她的回答,忽然凑到阿瓷耳边掩着嘴道:“阿瓷姐姐我觉得她没你漂亮。” 阿瓷露出一副“你脑子有病”的表情,脚往后一退,不想搭理他。 “她就是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于英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表情,用折扇勾起红棠的下巴,红棠微微仰头,眼波飞转,顾盼生辉。 老鸨急忙点头,谄媚地道:“是的是的,不久前刚到的姑娘,还未开苞呢!” 于英又凑到阿瓷耳边,掩嘴问道:“阿瓷姐姐,开苞是什么意思?” 阿瓷瞪圆了眼,果真还是个小孩子,“你连这都不知道,你来妓院是来做什么的?” “找姑娘的啊。”于英一本正经地回答,神情肃然。 老鸨脸僵了一僵,这泰安并不大,那些显贵官人她约莫都认识,但是这一位却是从未见过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并不懂这男女之事,却偏要来逛窑子,看他和阿瓷这丫头关系不错,什么都要问问阿瓷,阿瓷对自己有怨,估计不会让自己好过。 可是到嘴的肥肉要飞了,老鸨更觉得肉疼。 “小公子,你要找姑娘来咱怡红院可就对了,咱楼里的姑娘,保准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温柔乡!”老鸨拖长了调子,眨着细长的眼,朝于英送了一记眼波,阿瓷看她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的谄媚样,忍不住作呕。 于英眨眨眼,“可是她年纪太大了。” 老鸨一愣,“那公子要多大的?” 于英嘟囔着嘴,“反正不能比我大。” 老鸨面露为难之色,“公子,你这——” 阿瓷忍不住揪了把于英的耳朵,“你这小子别得寸进尺啊!” 于英疼得大叫,阿瓷松开手,委屈巴巴地看着阿瓷,“我本来就是来找人的嘛。” 阿瓷白了他一眼,“你找人就找人,绕这么大一圈是为何?” “好玩呀。” 阿瓷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他讲话了。 ------------ 第九十三章,红颜乱 “我来找一对双生姐妹,她们在哪儿?给本公子带出来。”于英拉着把椅子老太爷似的坐下,老鸨听他这么一说也知道他要找的是谁了,只不过这两姐妹不久前就被苏陵陵带走了,她这儿也没人呀。 “她们已经被人买走了。” “什么?”于英瞪圆了眼。 阿瓷蹙着眉头,问道:“你是来找芍药和小桃的?” “我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受师兄所托来找人而已。”于英不在意地道,“你说她们被买走了?被谁买走了?” “一个姑娘,奴家并不认识。”老鸨面露为难,于英站起身,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本来是让暗卫去带那两个丫头回来的,但是看阿瓷一直闷闷不乐,他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这才特意往泰安跑一趟,既然她们没在了,就算了吧,也怪不了他。 不过—— 于英和阿瓷走出怡红院,“阿瓷姐姐,你讨厌这地方吗?” 阿瓷哼了一声,“当然讨厌。” 于英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只是在阿瓷去买糖葫芦的时候,吩咐暗卫去怡红院的后院去放把火。 阿瓷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递了一串给于英,“我们回去吧。” 于英喜滋滋地舔了一口,店小二似的应道:“好嘞!” 二人再次坐上马车,扬长而去。阿瓷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夜里,自己待了那么多年的怡红院忽然燃起大火,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无人生还。 孙弦寂回到王府,见过了孙龙祢,原来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孙弦寂也是万分无奈,但也能体谅他的心情,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却常年不在家,想来也是自己不孝。 而翌日,孙弦寂正准备回千绝崖,孙龙祢却递给他一张请帖,道是谦郡王四十大寿,让他派礼过去。孙弦寂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说是去赴宴,实际上是去相亲吧。 但父命难为,孙弦寂还是带着礼品去了郡王府,本打算送了礼便走的,然而却见到了苏陵陵。 一身烟蓝色流仙裙包裹着着纤细曼妙的身子,一头长发只绾了最简单的发誓,发间缀着与衣裙同色的水晶步摇,她坐在众女子聚集的边缘,却自有一种凌然气质,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 察觉到孙弦寂的视线,她转过头来,孙弦寂也并不觉得难堪,只是朝着她礼貌地笑了笑,紧接着郡王府的世子来敬酒,孙弦寂站起身,举杯一仰而尽,然而他喝完这一杯,立刻就有人凑了过来敬酒,孙弦寂也不推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而苏陵陵在不远处看着,眉头微蹙。 开席后不久,孙弦寂就借口喝了太多酒身体不适先回去了,苏陵陵也不愿多待,起身准备告辞。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是她,东乡侯的大小姐,不爱红妆偏要和那些江湖人打打杀杀,前些日子失踪了一段时间,据说是被掳走的,隔了好几天才被送回来,结果本来和那镇海郡王府的世子有婚约的,被人家退婚了——”苏陵陵还未走多远,憋了许久的那些名门闺秀们便在背后嚼起了舌根。 “今日那孙七郎也来了吧,两人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可不是,我今日看到那孙七郎,也忍不住心中小鹿乱撞呢,好一个风流俊秀的公子!还好那苏陵陵被退婚了,你们看我是不是也有机会了?” “去你的,就你这姿色,还不及人家苏陵陵的一半呢,孙郎如何会看上你,看上我倒是差不多!” “真不知羞!” 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苏陵陵此刻却只恨自己听力太好,但是也因此而特意加快脚步失了姿态,后面那些人的话一字不落进了自己的耳朵。 出了郡王府的门,苏陵陵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外候着的流苏牵了匹马过来,道:“小姐,可要骑马?” 她跟了自家小姐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不过,看她现在显然心情不好,亟需发泄一下。 苏陵陵跃上马,道:“你先回去,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流苏点点头,目送着自家小姐骑着马走远了,这才回过头,面前立刻多出了一张兴高采烈的脸。 “延沼,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的呀!” 流苏脸红了红,嗔道:“谁让你找了,回去陪你家公子去。” “流苏,我觉得你家小姐是喜欢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也是喜欢你家小姐的,既然他们两厢情愿,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延沼和流苏坐在一处凉亭里,流苏正拿着一袋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里撒着,倒是引来了一群红鲤鱼。 “还不是因为你家公子要退亲,我家小姐明明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流苏嘟着嘴道。 延沼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 流苏狠狠朝水里扔了把鱼食,忽然,她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我们想个法子,让他们在一起吧!看小姐每日郁郁寡欢的,我也很难受啊!” 一听到流苏说难受,延沼心都要揪成一团了,急忙道:“那你说我们要怎么撮合他们,你尽管想点子,做的话就交给我好了!” 流苏立刻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她覆在延沼耳边说了几句,延沼脸霎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好吧?” 流苏捏了他胳膊一把,“这有什么不好的?” “要是让公子知道了,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这可是为了你家公子的幸福着想,相信你家公子也是想和我家小姐在一起的,只是碍于颜面罢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哪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到时候我家小姐嫁进你们王府,那我们俩也就可以——” 流苏抓着手帕羞涩地看了延沼一眼,一双大眼睛水雾弥漫的,延沼最受不了她这么看自己,只得投降,“好好好,听你的!” 是夜,延沼端着一杯热茶敲响了孙弦寂的房门,他今日在郡王府确实是喝过头了,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听到敲门声,他道了声“进来”,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延沼毕竟还是心虚,站在门口忸怩了好一会儿,孙弦寂皱着眉头看他,“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公子,喝茶。” 延沼将茶往孙弦寂面前一送,孙弦寂正好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伸手就去端,延沼却立刻又收了回去。 孙弦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延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茶送了出去,然而孙弦寂已经起了疑心,他端起茶杯在鼻下闻了闻,延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孙弦寂只是闻了闻,便张嘴将茶喝了。 延沼这颗吊着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现在公子这茶也喝了,之后他也没回头路可走了,为了公子的幸福,为了自己的幸福,他豁出去了! 这茶里放的是大剂量的红颜乱,也不知流苏从哪儿弄来的这种药,只说是男女行事时的***,绝对有效。 延沼端着茶杯退了出去,孙弦寂看着他走出去,手指忽然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喉咙,刚刚喝下去的茶便吐了出来,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延沼又走了进来,道:“少爷,今晚有灯会,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呗?” 孙弦寂瞥了延沼一眼,延沼还是慌张得很,生怕他不去,急忙道:“今晚的灯会有猜灯谜,据说拔得头筹者有丰厚的奖励,虽然这奖励可能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但少爷也去看看嘛,纾解一下心情。” “谁说我需要纾解心情的?”孙弦寂轻飘飘问了一句。 “没!没谁!”延沼急得快要哭了,如果流苏那边进展顺利的话,苏陵陵应该已经出门了,可是他该怎么把自家公子给哄出门呢? “行了,我陪你去吧。”孙弦寂站起身,头还是有些晕晕的,他走到门口,延沼急忙递了件披风给他,孙弦寂却摆了摆手,“不用了,又不冷。” 相反他觉得有些热。 二人出了门,走了一段到城隍庙,果然有灯会,孙弦寂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笼,吵吵嚷嚷的人群,只觉得头晕得更加厉害。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酒没醒的缘故。 那股燥热的感觉愈发浓烈,但是被他用内力压下了,他大概知道延沼在那茶里放的是什么了。 延沼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偷偷溜走,然而孙弦寂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 “弦寂?”身后传来苏陵陵的声音,延沼松了口气,救星可算是来了。 孙弦寂如玉的面庞上染了丝薄红,眼神也有几分迷离,虽然他将那茶水吐了出来,但是延沼放的量实在太多,而红颜乱的劲实在太大。 孙弦寂不自然地抓了抓自己的衣领,苏陵陵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延沼,你家公子怎么了?” 延沼吞吞吐吐:“公子他今天喝多了酒,酒还没醒呢……” “酒没醒你还让他出来?快送他回去!”苏陵陵呵斥道。 而孙弦寂已经站立不住,扶住了延沼,在延沼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让她们先走。” ------------ 第九十四章,从不后悔 “让她们先走。” 孙弦寂勉强站直了,朝着苏陵陵笑了笑,“抱歉,失态了。” 苏陵陵见他这般客气,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孙弦寂正要转身离开,她几步走上去,抓过他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 孙弦寂用力甩开苏陵陵,冷冷道:“不用你管。” “孙公子,我家小姐是好意关心你,你怎么这样?!”流苏见孙弦寂反应这么冷淡,不由得着急,瞪了旁边的延沼一眼。 延沼不敢再看流苏,装作不知道,伸手去扶孙弦寂,这时他才发现孙弦寂拢在袖中的手有血滴了出来。 “少爷——” “延沼,我回去再找你算账。”孙弦寂低着嗓子道,延沼背后冷汗直流,抿了抿唇,朝着苏陵陵拱手作了一揖,道:“苏姑娘,你们先回去吧,我家少爷实在有些不舒服,我先陪少爷回去了。” “延沼!”流苏急忙叫住了他。 而苏陵陵此刻也终于看出了什么,眯眼看着流苏,“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流苏急忙摇头,“奴婢不知。” 孙弦寂看了这主仆二人一眼,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他再次压下,没有多做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隍庙,苏陵陵欲追上前去,但一想到孙弦寂那句冷冷的“不用你管”,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她握握拳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孙弦寂离开的背影,道:“流苏,我们走!” 两人就这样分开,终于走到远离人群之地,孙弦寂猛然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延沼急忙走过去,握住孙弦寂的手腕,他常年跟在孙弦寂身边,对于医术也略知一二,他替孙弦寂把了把脉,得知他的情况,延沼这下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在孙弦寂面前跪了下来,“少爷!对不起!延沼错了!您罚延沼吧!” 孙弦寂有气无力道:“你在那茶里究竟放了什么?” “红,红颜乱。” “你——”孙弦寂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血,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只是他师父从来没有让他接触过,只听闻这种药用于男女双修之时,如若二人都是练功之人,那么这种药对于二人的武功又很大的帮助,但倘若二人都不是或者有一人不是的话,这药则会害死人。 而中药的练武之人,若没有进行交合,轻则丧失武功,重则丧命。 “谁给你的?” “流苏。”延沼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也不敢再看孙弦寂,他只知道红颜乱是催情之物,却没想到会害了自家少爷,如果自家少爷真出了个什么事,他就算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孙弦寂叹了口气,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身体的燥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死死握住拳,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从裤腿里抽出匕首,延沼急忙拦住他,“少爷你要做什么?!” 孙弦寂推了他一把,忽然发力,匕首刺进肩膀,延沼瞪圆了双眼,“少爷!”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我,我——” “扶我去清湖。”孙弦寂喘着粗气道,他的意识正逐渐脱离身体,现在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绝对不能死,流苏一个小丫鬟绝对不可能有红颜乱这种东西,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他,或者,害苏陵陵? 延沼手忙脚乱地扶着孙弦寂站了起来,现在孙弦寂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敢有丝毫含糊,说是扶,但孙弦寂几乎将全部重心都放在了身上,他索性背起孙弦寂,朝着清湖奔去。 而另一边,苏陵陵走出城隍庙,却愈发觉得不对劲,遂停了下来,问流苏道:“流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弦寂出了什么事?你和延沼背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奴婢想让小姐和孙公子在一起,所以让延沼将红颜乱放入了孙公子的茶里。” “是谁教你这么做的?”苏陵陵皱紧了眉,达摩派明令禁止使用红颜乱,不仅是因为红颜乱本身是一种***,更是因为它对习武者造成的伤害是无可挽救的。这种药流传极少,流苏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会有,一定是别人给她的。 流苏在苏陵陵面前跪了下来,抽泣着道:“是街边一个卖首饰的老婆婆给的,上次奴婢想给延沼买束发的玉簪作为及冠礼物送给他的,我见那老婆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很可怜,便多给了她一些银两,她就将这红颜乱给了我。” “别人给你的东西,你随便就乱用了?还是用在弦寂身上?!”苏陵陵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也只是不想让小姐过得这么痛苦!若是孙公子出了什么事,奴婢必定以死谢罪!”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苏陵陵甩下一句话就走,以孙弦寂的性格,他既然中了药,肯定不会就这么回去。 苏陵陵朝着之前孙弦寂离开的地方追去,忽然,她发现了草丛中的血迹,以及落在旁边的匕首,苏陵陵弯下身捡起匕首,匕首身上刻着一个孙字。苏陵陵又摸了摸那血,血还未干透,想来人还没有走远,她收起匕首,急忙朝着血迹的方向跑了过去。 血迹在桥头忽然消失了,苏陵陵跑上桥,却并未见到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环顾四周,继而抬起头,一片乌云缓缓飘了过来,遮住了月亮,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 苏陵陵心中着急,也不管是否会吵着别人,扬着嗓子喊道:“弦寂!孙弦寂!” 没有人回应,苏陵陵又喊了几声,然而四周依然一片静谧。 忽然,她瞥见桥下一抹白色,她急忙下了桥,走过去,发现那是孙弦寂的衣服,她掏出火石,点燃火烛,看向水面,只见一道人影倚在桥洞旁边,一动不动。 苏陵陵涉水过去,将他扶正了些,拨开了他脸上的头发,他的脸色惨白,左肩上还有一道血口子,被水泡得发肿了,苏陵陵伸出手摇了摇他,“弦寂!弦寂你醒醒!” 然而孙弦寂依然没有睁眼,苏陵陵又涉水回去,将衣服拿了过来,给孙弦寂穿上,他的身体虽然是湿的,却烫得惊人,苏陵陵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给他穿衣一边念叨:“弦寂你千万不要有事,弦寂,弦寂!” 孙弦寂忽然动了动,半睁着眼睛看着她,“陵陵?” 苏陵陵一喜,急忙抓住他的手,“是我,你怎么样?延沼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孙弦寂却又晕了过去,苏陵陵拉过他的手,想将他扶起来,然而一个女子的力气怎么能背得动一个男子?她刚走出两步便稳不住,两人都摔倒了,而孙弦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掉入了水中。 “弦寂!”苏陵陵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摔伤,连滚带爬来到水边,将孙弦寂抱了出来。 只是这几下苏陵陵便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她干脆也躺了下来,仰头看着黑漆漆的桥洞,过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将孙弦寂抱在了怀中,忽然觉得,如果两个人就这么死在这儿,也好。 “阿瓷——”孙弦寂的呢喃声惊醒了苏陵陵,苏陵陵骤然睁眼,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 真恨呀,自己本来都要放弃了,听到他叫别的女人的名字,自己却忽然又想救他了。 都怪自己从小接受的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君子成人之美”的佛学儒学,她有时候想自私一回,却要承受更多的自责。 苏陵陵抹了把脸,再次坐了起来,力气好像恢复了一些,她抿了抿唇,用力将孙弦寂扶了起来,孙弦寂似乎也清醒了些,没有将全部身体都压在她身上。 “走,我送你回家。”苏陵陵咬牙切齿道,“你不能死,如果要是因为这种低劣之物死了,你孙七郎这一生岂不是成了笑话?” 孙弦寂没有说话,苏陵陵转过头去看他,他依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脸上沾了些污渍和血渍,嘴唇苍白。走出桥洞,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照得天地间一片银白,苏陵陵咬咬牙,继续道:“你不能死,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招惹了我,却不愿倾心于我,这些我都不计较了,我只想如果你能好好活着也行,看着你和别的女子欢好也行,我迟早会忘掉你。” 苏陵陵边说边流泪,泪水滑进嘴里,又咸又涩。 “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吧,我这短短一辈子,不是深刻地爱着,就是深刻地恨着,倘若我一早就出了家,断绝所有红尘,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可是弦寂,我从不后悔遇见你,你无法体会,看到你的时候,我虽然难受的很,可是心里却也快活得要飞起来。” 苏陵陵慢慢地说着,脚下虽然踉跄,却并没有摔倒,她走几步就停一停,喘两口气再继续,她不知道孙弦寂是否还醒着,可是有些话她忽然想要说出来,无论他听不听得到。 忽然,身边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而苏陵陵这时也正好扭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陵陵,对不起。” ------------ 第九十五章,姐姐 苏陵陵身子一震,继而狠狠道:“我才不要你的道歉,倘若你要真对我有愧,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孙弦寂发出一道低低的笑声,苏陵陵别过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 “因为我堂堂东乡侯的大小姐却为你爱得如此卑微,很可笑是吗?” 身边的人又沉默了,苏陵陵用力将他扶起来一些,“还醒着吗?” “嗯。”孙弦寂的回答气若游丝。 这时远远的有人驾车过来,苏陵陵知道是延沼,耸了耸肩膀,晃了晃孙弦寂,“延沼回来了。” 孙弦寂睁开眼,微微抬眸,但是他看到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恍若潮水般向自己滚来,世界的尽头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孙大哥!孙大哥!” 他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黑暗取代了白浪,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 砰—— 于英从屋里探出头,嘴里还叼着鸡骨头,问道:“阿瓷姐姐,你怎么了?” 阿瓷蹲下身去捡茶杯的碎片,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姑娘让我来吧,小心割破手。” 阿瓷抿了抿嘴,站起身,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她本打算睡了,于英这小子忽然说要吃烤鸡,他吃便吃,还非要把自己也叫过来,阿瓷现在住在他家,便只能听他的。她想要离开,这小子总能用各种方法将她留下来,其中最毒的便是收买董明兰。 丫鬟很快就将碎片收拾好了,阿瓷却心神不宁的,走到桌边,抓起于英刚吐出来的鸡骨头便往嘴里塞,于英急忙抓住她的手,“阿瓷姐姐!” 阿瓷眨眨眼,看到手中的鸡骨头,赶紧扔了,嫌弃地抽出手帕擦了擦。 “阿瓷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阿瓷抚了抚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心跳得很快。” “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于英凑近了问道。 阿瓷摇摇头,“不用了,没事,估计是太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好吧好吧,你去休息吧,明天你就不用干那些下人干的活了,你可是我未来的夫人,你只消好好养着就行。” 阿瓷离开前没忘记白了于英一眼,这小子现在已经完全把她当作未来夫人了,自己不想欠他,想做点什么,然而自己一拿起什么就被丫鬟抢了过去,她说不用她们帮忙她们便说是公子吩咐的。 阿瓷也没法子,只能像个废人似的躺在椅子里晒太阳。 翌日又是天光晴好,阿瓷甫一出门,便被于英拉着出了门,阿瓷都快要忘了于英还是这宁城衙门的捕头,但是宁城除了上次闹过的采花贼事件,之后一直都十分太平,连偷窃,吵架斗殴这种事情都没有,一派和乐。 “千山湖的荷花开了,阿瓷姐姐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阿瓷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捻着糕点,懒懒地道:“你都把我拉上车了,现在问我好不好?” 于英嘿嘿笑着,道:“阿瓷姐姐的脸蛋近来似乎圆润了一些。” 阿瓷原本看着窗外的眼神骤然收了回来,瞪圆了眼看着于英:“真的?!” 于英点点头,“之前阿瓷姐姐太瘦了,现在胖点好看些,你不知道把阿瓷姐姐喂胖是一件多有成就感的事。” “你当是喂猪啊?!”阿瓷捡起糖糕就往于英脸色扔去,于英伸手夹住了,扔进了嘴里,鼓着嘴道:“没有没有,阿瓷姐姐怎么能和猪比呢?” 阿瓷伸手捏住他的脸,“你的意思是我连猪都不如?” 于英摇头,“啊我说错了,猪哪能和阿瓷姐姐比呢?!” 阿瓷觉得自己迟早被他气得没脾气,她松开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目光飘向了窗外。 她想起了昨夜那个梦,梦中的人浑身是血,但是却朝她温柔地笑着,轻声唤她的名字,阿瓷,我回来了。 阿瓷看着他,想要看清他是谁,可是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掉入了深渊之中,再之后她就醒了。 “阿瓷姐姐,到了,下车吧。”于英先下了车,伸出手来扶阿瓷,阿瓷拍了一下他的手,自己扶着车门下了马车。 于英吐吐舌头,阿瓷看着眼前一片碧色荷塘,惊讶地张大了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大面积的荷塘,现在还是初夏,荷塘中多是一些花苞,一个个很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羞答答的藏在荷叶后面,风微微一吹,便露了些粉色出来,风一停,又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阿瓷忍不住兴奋,提着裙子跑了过去,于英正要跟过去,却忽然有一小厮过来,道:“少宫主,宫主来了。” “什么?!”于英瞪大了眼。 “怎么,姐姐来看你,你不开心?”身后传来女子温柔似水的声音,于英根本不想转过头去看她,不用看就知道她今天又是穿一身白色罗裙,戴着银色的面具,头发也不绾,只松松垮垮用丝带束着。反正十多年了,他每次见她都是这个样子。 于嫣走近了,站在了于英身边,看着前方的阿瓷道:“我听无衣说,你看上了一位姑娘,便是她?” “关你屁事。”于英冷冷道。 于嫣伸出尖尖的指甲戳了戳他的额头,“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见着我招呼也不打,还对我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绑回去扔蛇池里去?” “那我现在就自行了断。”于英瞪了她一眼。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能拿你如何对不对?”于嫣伸出手就要抚于英的头,于英头一偏避开了,于嫣轻轻一笑,看着阿瓷道:“我不能拿你如何,不过,她我就下得了手了。” “你敢?!” 阿瓷注意到这边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和于英关系很亲密的样子,阿瓷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为好,便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继续蹲坐在水边,伸出手去拨弄着湖水和荷叶。 “那姑娘是什么来头?你竟然如此上心?”于嫣笑眯眯问道。 于英依旧是那句话:“关你屁事。” 于嫣在于英头上就是一弹,道:“来人,把那女人给我绑了。” 于英转过身挡在了她面前,“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于嫣笑得云淡风轻,面具后的眼睛却深如寒潭,她盯着于英,淡淡道:“阿英,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对自己讨厌的人展示自己的软肋。” 于英一滞,哼了一声,于嫣这次顺利地将手搭在了他肩上,“所以其实,你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你想多了。” 于嫣叹了口气,“唉,还真是伤心呐,给你台阶下你都不下。” 忽然,她扬起嗓子朝着阿瓷喊道:“这位姑娘,你过来一下。” 阿瓷听到她叫自己,又不能寻思着这人和于英到底什么关系,既然人家叫了自己,又不能装作没听到,只得站起来,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见到眼前的女子,虽然戴着面具,但未遮住的下半边脸几乎和于英长得一模一样,阿瓷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的关系。 “我是阿英的姐姐,听说阿英最近很喜欢一位姑娘,我便特意过来看看,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 虽然她一直笑着,但阿瓷却直觉得一股冷意,她勉强笑了笑,稍微弯了弯身子行了礼。 “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瓷。” “阿瓷,无姓?”于嫣微微张了张嘴,惊道。 阿瓷点点头,“我娘是妓女,我爹是渔夫,我从来没见过我爹。” 既然她是于英的姐姐,告诉她自己是妓女的女儿的话,她必定会插手,不让于英娶自己,这样就能离开于英了。 阿瓷心中这样打算着,于嫣嘴角的笑容却并未消失,而是道:“不愧是我的弟弟,眼光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于英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阿瓷嘴角抽了抽,那,这算是同意于英娶自己? “于姐姐,其实我只是于大人府上的丫鬟,并不是于大人要娶的人,于大人年纪还小,娶妻尚早了。” 下巴忽然吃痛,于嫣忽然出手,捏住了阿瓷的下巴,阿瓷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轻飘飘的:“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给我家阿英?” 这一家人脑子都不正常吧?阿瓷腹诽,但是她绝对不敢说出来,于英虽然总是强迫她做一些事,但是绝不会害她,而眼前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散发出一股杀气,让人生惧被她那双眼睛盯着,便让人觉得已经下了地狱。 “你放开她!”于英急忙打开了于嫣的手,护在了阿瓷身前。 “阿英,她不愿意嫁给你,你还这么护着她?”于嫣似是十分不解,偏着头问道。 “反正现在我也不急着娶她,等再过几年,她一定会愿意的。” 于嫣轻轻笑着,伸手把玩着胸前一缕头发,道:“阿英,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自欺欺人呢。” 于英扭过头,朝着阿瓷使了使眼色,阿瓷蹙着眉头,看向于嫣。 “如果于大人几年后当真愿意娶我的话,我愿意嫁给他。” ------------ 第九十六章,回忆 “如果于大人几年后当真愿意娶我的话,我愿意嫁给他。” 于英看着于嫣,于嫣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转身朝人吩咐道:“去拿纸笔来。” 于英皱眉,后退一步,和阿瓷并排站着,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阿瓷拢在袖中的手,阿瓷手指稍动,触到他食指第一个指节上的薄茧,这是一只握剑的手。 阿瓷不知为何,明明站在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身边,却蓦然生出了一种安全感,于是也轻轻用力,回握住了他。 于嫣拿起笔,有人端着纸平铺在她面前,她挥笔写了数行字,最后一笔落下,那人便将纸与印台拿到了阿瓷面前,于嫣道:“瞧着你个一脸机灵的,今日你答应了,没准过几天便反悔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要替弟弟考虑得周全些,你今日签字画押了,我便也好放心离开了。” 阿瓷看着这白纸黑字,于英也看完了,他虽然喜欢阿瓷,但并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来勉强阿瓷,他又靠近了些,低声用内力将声音传给阿瓷,“你若不愿意,就别画押。” 阿瓷咬咬唇,伸出手,在印泥中摁了一摁,随后又印在了纸上,于英瞪大了眼看着她,阿瓷笑了笑,将纸递出去,捏了捏于英的手指头。 于嫣捏着那纸仔细看了看,勾起嘴角笑了,只是那双眼却更加冰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瓷一眼,声音轻柔:“也好。”将那画押的纸叠起来,放进了衣袖,于嫣缓步过来,抚了抚阿瓷的长发,尖尖的指甲穿过发间,碰到了头皮,阿瓷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却不敢乱动。 于嫣没有再多说什么,将于英叫过去又嘱咐了几句,便坐上马车离开了,阿瓷见她终于走了,忍不住长长地吁了口气,猛然发现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阿瓷姐姐,抱歉,我没想到今天她会来。”于英走过来,垂头丧气道。 阿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没精气神的样子,再想到之前这般维护自己,不由的心底一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 “阿瓷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啊?”于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阿瓷眼神渐渐放空,不知看向哪里,于英好奇地摇了摇她,阿瓷醒过神来,笑道:“反正,你除了年龄小了点,也没什么不好,我还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你,挺好的。”说着便伸出手去捏了捏于英白白嫩嫩的脸蛋。 于英闻言咧嘴笑了,忽然觉得今天那女人来得正是时候,原来她也有对自己有用的时候。 “我有个问题。”坐在回府的车上,阿瓷忽然道。 于英正拿着本小册子,不知在写些什么,闻言抬起头来,“你说。”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你不是普通的捕头吧?” 于英手中的笔停了下来,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墨,阿瓷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以刚才你姐姐的情况来看,你们要我的命轻而易举,知道你的身份也没什么用处。” 于英放下笔,合上小册子,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瓷姐姐知道鹿鸣宫么?” 阿瓷回想了一番,良久终于从脑海中搜出了这么一个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瞪大了眼睛,“你是鹿鸣宫的?” 鹿鸣宫是武林中一个制香的门派,行事相当低调,但在武林中却也有一席之地,另外鹿鸣宫与皇宫也有关联,阿瓷所了解的不过也就这么多,还是自己出去玩时,偶尔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起。 于英点了点头,“嗯,我是鹿鸣宫的少宫主。” 阿瓷尽量压下心中的惊讶,但一双眼睛还是瞪得圆圆的,“那你为什么来这种小地方?!” 于英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丝不符年龄的苦笑,“因为我想远离我姐姐。” “阿瓷你无门无派的,我说与你听也无妨,左右你要做我的妻子,这些事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于英举起茶壶倒了杯茶,做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于英七岁时就失去了爹娘,而杀死自己爹娘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于嫣。 正如传说中那般,鹿鸣宫是一个低调的门派,连地点都十分隐蔽,在一处山谷之中,宫里的人安然制香,炼制的香或送到皇宫里去,供那些达官贵人赏用,或送给那些武林门派中,供他们疗伤练功,于英自识字开始便跟着制香,而在这方面,他也极有天赋。 但是门中最有天赋的,还数他的姐姐于嫣。 于嫣长于英十四岁,记忆中的于嫣总是带着面具的,就算是亲生弟弟,他也从未见过于嫣的真实面容。 下人们告诉他,于嫣幼时受过伤,毁容了,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于嫣很心疼姐姐,因为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姐姐定然也长得不差。 于嫣总是笑着的,她很少待在宫里,偶尔回来,总会给于英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于英也想出谷去看看,于嫣便告诉他,等你再长大些。 有一次,于嫣带了个年轻的公子回来,那公子生得比女子还要俊俏三分,于英将她当作女子,冲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唤她姐姐。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于嫣慌里慌张的样子,一边跟那公子解释,一边告诉于英,那是哥哥,不是姐姐。 年纪尚小的于英还是分不清,偶尔叫他哥哥,偶尔叫他姐姐,他并不在意,永远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公子只待了几天便离开了,他离开之后,于嫣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有一次于英半夜被噩梦惊醒,爬起床去找姐姐,却听到争吵声,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爹和姐姐在争吵,娘就坐在旁边抹着眼泪。 后来有些下人就告诉于英,那日于嫣带回来的是她的心上人,但是宫主并不同意她嫁给一个外人。 历代鹿鸣宫的人都会为继承人在宫中挑选一个配偶,他们没有想过通过联姻来扩大自己的势力,与世无争,正是鹿鸣宫一直以来的行事原则。 于英第一次看到那么乖巧顺从的姐姐这么大声的和爹说话,他被吓哭了,惊动了三人,于嫣转过身,于英看到了她面具下通红的眼以及顺着流下来的眼泪。 后来,于嫣问于英,“阿英,你想不想离开这儿,去外面看看?” 于英想到于嫣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用还不流利的调子回答,“想。” 于嫣闻言便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后来于嫣离开了,爹派人出去找她,但是他们都没有找到,宫里的人都传于嫣是背叛了鹿鸣宫,去了别的门派。 于嫣再次回来的时候,于英觉得这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姐姐了,以前的于嫣总是笑着,一举一动都温柔优雅,会让人打心底里觉得温暖,而这次,于嫣虽然还是笑着,但于英却觉得冷。 一个人的气质变了的时候,最熟悉她的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于嫣回来后第三天,于英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炼出了香,兴冲冲地拿着去找爹娘和姐姐,然而看到的却是姐姐拿着剑,剑尖朝下,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滴在地上,爹娘都倒在地上,胸口一个大血窟窿。 于英手中的香掉落在地,霎时整个房间馨香四溢,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于英的鼻腔。 于嫣转过头,看到于英,她轻轻地笑了,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和往日一般温柔,然而于英却像见了鬼一般转身就逃。 于嫣很快就追上了他,于英吓得大叫,于嫣捆住了他的手脚,在他耳边轻轻道:“阿英,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来带你们离开的。”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于英呆呆地看着不远处躺在血泊中的爹娘,眼泪掉了出来,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嫣带着整个鹿鸣宫的人迁离了山谷,来到了西域,新的鹿鸣宫建成之后,之前来过山谷的那个男人又来了,于嫣告诉于英,那是他的师兄,以后会成为他的姐夫。 于英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一个叫暗影的组织的人,年纪虽轻,武功却出神入化,明明是去拜师,但是师父却似乎也在惧怕他。还有另外一个总是穿着黑衣,隐在暗处的男人,师兄告诉他,那也是他的师兄,不过他不太喜欢见人。 穿白衣的师兄叫无衣,穿黑衣的师兄叫清明,两个人的性格似乎截然不同,但是于英知道他们的关系十分要好。 于英就这样留在了他们身边,鹿鸣宫虽然属于武林,却并不精于武学,所以七岁之前,于英只会最简单的防身之术,后来在无衣身边待了四年,他的武功进步非常快,虽然和无衣他们对比还是有一段极大的距离,但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小高手了。 他十一岁的时候,无衣问他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他说想给爹娘报仇。 无衣听完后就笑了,递了一把剑给他,说,不知道嫣儿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叫于嫣嫣儿,听起来亲密得很,但于英却并没有从中听出任何感情,他在无衣身边待了这么久,却从来都没有懂过这个人。 ------------ 第九十七章,危机 于英离开了师门,于嫣到底还是知道了,但是却没有阻拦他,只是派了一堆人跟着他,于英来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宁城,刚好宁城出现了连环杀人案,他帮助找到了凶手,但是那凶手武功高强,宁城衙门的捕快们死伤不少却还是没能抓到他,于英便自己出手,直接将凶手正法了,那县令便破格让于英当了捕头。 于英在宁城购置了一处别院,于嫣派来的人说是跟着他照顾他,其实是在监视他,于英看上去我行我素,其实还是处处受制于于嫣。 于英讲完,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阿瓷看着他,忽而道:“看来你过得其实并不快活,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于英扭过头,咧开嘴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你还是不知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杀你爹娘是吗?”阿瓷问道。 于英摇摇头,又点点头,“大概猜到了吧,爹娘只愿意待在山谷里制香,而姐姐心太大,她想让鹿鸣宫真正跻身于武林。 “但其实,我又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姐姐是为了无衣师兄,因为无衣师兄要姐姐杀掉爹娘,姐姐便照做了,无衣师兄让姐姐将鹿鸣宫迁到西域去,姐姐也照做了,至于我,可能是无衣觉得我没什么威胁,便让我留了下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姐姐在无衣那儿保下了我。 “无论那个原因,我都不可能接受的。” “你恨你姐姐?” “不是恨。”于英挠了挠头发,“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爱她,但是也恨不起来,虽然我很讨厌她做事的方式,她跟着无衣师兄走后再回来就像变了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是冷的,可能她最后的人情味都给了我和无衣吧。” 阿瓷默然不语,只是给于英续了一杯茶,于英仰起头一饮而尽,砸了咂嘴,道:“算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保护阿瓷姐姐的,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男子汉一言九鼎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阿瓷弯起嘴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门,“谁要你保护?不要小瞧我好不好?!” 于英嘿嘿一笑,车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外面吵吵闹闹的,于英掀开车帘,只见两道人影跪在马车前,于英问车夫怎么回事,那车夫道是这两人忽然闯到路中间,于英便让车夫下去看看。 然而车夫刚下马车便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支箭射中了胸口,瞬间毙命。于英一惊,退回车中,捡起剑便要冲出去,阿瓷抓住他,“怎么了?” “阿瓷姐姐你在里边别出来,等会我再回来找你。” 于英从车中一跃而出,拔出匕首刺进马屁股,受惊的马撒开蹄子狂奔,于英看到不远处客栈的屋顶上一道人影闪过,他急忙追了上去。 最后那人影隐入了树林之中,于英及时刹住了脚,这树林中恐是有埋伏。 身后落下两道黑影,于英道:“阿瓷姐姐呢?” “阿瓷姑娘已经平安到府。” “那拦车的两人呢?” “他们已经自尽了。” 于英皱起眉头,“去给我查清楚。” 两道黑影再次消失,于英看了眼树林,最终还是往回走去。 回到府中,阿瓷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于英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跑过去,阿瓷见他回来,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于英闻言哎哟哟地叫了起来,“受伤了,可痛死我了,阿瓷姐姐你快给我揉揉!” 阿瓷脸上担心的神色收了起来,朝着他的胳膊狠狠捏了一把,于英疼得龇牙咧嘴,“松手松手!疼疼疼!” “你不是让我给你揉揉吗?”阿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于英只得求饶:“我错了,我没有受伤!” 阿瓷这才松开手,拍拍手往屋中走去,这时董明兰也从屋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琉璃,阿瓷拍拍手,琉璃倏地就跃了过来,直接跃进阿瓷怀里,用尖尖的嘴巴去蹭阿瓷,阿瓷被蹭得痒痒,咯咯直笑。于英凑了过来,伸着手嚷嚷道:“让我也抱抱!” 阿瓷扭过身去,“哼,才不给你!” 两人闹作一团,董明兰欣慰地看着二人,也好,那孩子虽然小了些,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中意阿瓷,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都得抱两块金砖了。董明兰看于英越看越顺眼,这孩子眉眼也长得好,家世也不错,阿瓷嫁给他定然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像自己一样了,这一辈子,可算是熬得苦尽甘来了。 董明兰一时欣慰又一时心酸的,看了一会儿,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外头风声簌簌作响,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便唤道:“阿瓷,于公子,要下雨了,快进屋里来。” 两人听话地走了进来,阿瓷瞪了于英一眼,转眼又变脸了,笑嘻嘻地看着董明兰道:“娘,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 于英立刻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阿瓷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才不给你吃,让厨娘给你做去!我娘做的菜就我能吃!” “哎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娘不就是我娘啊?!”于英伸手便挽住董明兰的胳膊,董明兰顿了一顿,继而也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于英的手,“两个人都一起吃。” 于英得意洋洋地朝着阿瓷扭了扭身子,阿瓷虽然瞪着他,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与其去追逐不可能得到的幸福,不如就抓住眼前,人生苦短,何必总和自己过不去呢? 孙弦寂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千绝老人一张“千沟万壑”的老脸。 他闭上眼,再睁开,还是他。 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千绝老人站直了,哼哼唧唧走开,道:“你这小子,我又救了你一命,看你要怎么报答我?!” 孙弦寂试着运气,发现自己的内力还在,既然如此,那说明自己的武功还在。 “弦寂再次谢过前辈!”他想要坐起来,然而身子依然无力,这时门忽然被撞开,延沼哭哭啼啼跑了进来,扑通跪在了孙弦寂面前,“少爷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延沼也活不下去了!” 孙弦寂还未说话,延沼转了个向便朝着千绝老人磕头,“老前辈您真是活神仙呐!您不仅救了少爷,也是救了小的!” 这次千绝老人却没有扶他了,延沼磕了三个头之后停了下来,用膝盖走到孙弦寂床前,道:“少爷,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去让厨房做。” 孙弦寂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道:“水。” 延沼赶紧站起来跑到桌边倒了水,喂孙弦寂喝下,孙弦寂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又咳了两声,道:“我睡了多久?” “五天五夜,可把王爷急坏了,把京城所有郎中都请来了,甚至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他们都说少爷气血逆行,已经没救了——幸好这位老前辈赶到了!” 孙弦寂对于千绝老人的医术已经没有任何怀疑,无论是自己还是齐凤栖,只要他出手就能治好,不愧于“医圣”之名。 千绝老人斜着眼睛看孙弦寂,孙弦寂无奈笑道:“前辈不是说不来京城么?怎么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千绝老人哼哼道。 孙弦寂汗颜,繁华的京城居然被他说成了鬼地方,是有多讨厌京城? “前辈放心,待弦寂身子好些,立刻便陪前辈回千绝崖。”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这次你要是再敢骗我,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管你!” 孙弦寂抿唇笑了笑,道:“弦寂谨记在心。” 吩咐延沼去准备吃的,待他离开,孙弦寂问道:“前辈,你知不知道红颜乱是哪个门派炼出来的药?” 千绝老人一边嚼着桌子上的花生米,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鹿鸣宫。” 孙弦寂挑眉,鹿鸣宫对于身为皇室贵族的他来说并不陌生,只不过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没有人知道鹿鸣宫具体位于哪个地方。 “不过也不只是鹿鸣宫会。”千绝老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花生米嚼得嘎嘣脆。 孙弦寂皱眉看着他,“前辈是何意?” “我已经在千绝崖下隐居五十年了,武林中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年轻那会儿,鹿鸣宫只是一个极其低调的门派,但是他们炼制出来的东西却是天下闻名,而且他们素来与世无争,只求安稳。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也不清楚。” 孙弦寂这么些年,也并没有听说过鹿鸣宫的消息。 无论如何,自己应该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莫非是皇帝?可是父亲已经交出了兵权,这也没有道理啊? 孙弦寂百思不得其解。 千绝老人站起身,道:“你现在还虚弱着,我也不要求你立刻跟我回去,我给你半年时间,无论你查没查到要害你的人,半年后你都得跟我走,我跟你讲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孙弦寂看着千绝老人,郑重地朝他抱拳行礼,“救命之恩,提点之恩,晚辈无以为报,晚辈无法再拜前辈为师,但倘若前辈不嫌弃,晚辈愿意拜前辈为义父!” ------------ 第九十八章,养病 “哼,我的年龄都够当你爹的爷爷了,谁稀罕你这个义子?!”千绝老人鼻孔朝天。 孙弦寂无奈一笑。 “不过——”千绝老人忽然话锋一转,“你若非要求我,我也勉为其难认你做义子吧。” 他斜眼看着孙弦寂,孙弦寂立刻抱拳道:“多谢前辈不计前嫌,晚辈这就派人去煮好茶,行义子之礼。” 千绝来人摆了摆手,“现在不急,你先养好身体再说,那红颜乱对于未行过房事的人毒性极大,若不是量小,你底子不错,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思及此孙弦寂已是一身冷汗,再次谢过千绝老人,千绝老人嘟囔了一句便离开了,孙弦寂重新躺回床上,仰头望着上方的横梁,心中已有了打算。 不多时,延沼已经端着饭菜过来,扶着孙弦寂坐起来,孙弦寂问延沼道:“有多少人知道前辈来过府上?” “老前辈是你送回府的第二日深夜过来的,只有府中的人知道。” 孙弦寂嗯了一声,延沼疑惑道:“少爷想要做什么?” “你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我中了毒,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只能在府中静养,不见外人。”孙弦寂拿起筷子,拨动着饭菜,延沼盯着他的筷子看了半晌,讷讷道:“那苏姑娘她们呢?” 孙弦寂顿了一顿,继而摇了摇头,“她们也一样,延沼,我知道你和流苏有情,但是如果此事你对流苏泄露了半点,你也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延沼急忙跪了下来,朝着孙弦寂郑重地磕了个头,道:“少爷,我已经差点酿成大错,绝不敢再违逆少爷半分!” 孙弦寂让他起来,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延沼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孙弦寂两眼,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孙龙祢正好赶过来,见到延沼急忙问道:“少爷怎么样?” “少爷已经醒了。” 也不顾延沼后面说了什么,孙龙祢急忙冲进了屋中,孙弦寂刚刚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孙龙祢进来,只是叫了声爹,孙龙祢到他床边坐下,看着自家儿子苍白的脸色,不禁心疼道:“寂儿你现在可觉得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孙弦寂摇摇头,笑道:“爹,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你看你这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我这就叫人去拿最好的人参灵芝过来!”孙龙祢正要叫人孙弦寂急忙制止了他,“爹,我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那毒很损害身体,我现在受不了那些大补之物的。” “寂儿你老实告诉爹,是谁给你下的毒?!” 孙弦寂摇头道:“孩儿不知。” 孙龙祢拳头落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都被震得卡擦作响,正要说话,孙弦寂却疲惫地靠在床头,手臂遮住了眼睛,道:“爹,我累了。” 孙龙祢心中一阵揪疼,恨不得能以己身承受孙弦寂身上的痛苦,半晌只得站起身,无奈道:“你先休息吧,爹就不打扰你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爹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做到,哪怕是会违逆圣上。” 他孙龙祢当初抗击倭寇是何等的威严风光,如今却像是被除去爪牙的老虎,看似威风,却只能看着自家孩子这么虚弱的躺在床上而无能为力。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孙龙祢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京城一时间传出了万海郡王家的世子遭人陷害,身中剧毒,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是却落下了病根,只能留在府中静养,众人皆唏嘘不已,道这异性王果然是没有好下场的,自己被夺了兵权不说,现在连自家孩子都保不住了。 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唯一的孩子又成了个病秧子,谁还愿意将自家闺女嫁过去?这孙王府怕是不行了。 倒是有好事者前去探虚实,提着礼品来到王府,却并没有看到孙弦寂的身影,有一次有人看到后院中孙弦寂躺在榴花树下,明明已经是六月,身上却盖着厚厚的毯子,偶尔咳嗽几声,他想近前去瞧清楚,却被孙龙祢拦住,见他面色不虞,那人只好讪讪离开。 这样一来,孙弦寂病重的事就在京城中彻底坐实,孙弦寂躺在椅子里,脸色因为擦了粉而显示出病态的苍白,眼睑下一圈青紫,倒真像病得不轻,延沼看着都心疼。 “少爷,今天苏姑娘来过了。” 孙弦寂翻书的手指一顿,道:“她说什么了吗?” “苏姑娘问了你的情况,我按你说的说给她听了,她听完便只说让你好好养身体。” 孙弦寂弯起嘴角笑了笑,就算是这番苍白病弱的样子,在火红色榴花的映衬下依然俊美得不像话,延沼看得呆住了,孙弦寂抬眸,提起茶壶递给他,道:“去添壶茶。” 延沼醒过神,接过茶壶屁颠屁颠就跑去添茶去了,孙弦寂继续翻动着书页,忽然风起,火红的花瓣扑簌簌落下,恍若忽然腾起的火焰,孙弦寂看着花雨对面的人影,笑道:“你来做什么?” 宋临照站在原处没动,清冷的声音传过来,“我听说你被人下了毒,武功全废。” 孙弦寂眉角微挑,道:“怎么?你是来补刀的?” 宋临照大步走了过来,“我去看过陵陵了。” “她说要去为你寻得玲珑骨。” 孙弦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宋临照看着他,试图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破绽,然而孙弦寂神色依旧淡淡的。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她吗?”宋临照蓦然站起,伸手狠狠拽过孙弦寂的衣领,孙弦寂看向他,道:“我从没有求过她为我做什么。” 宋临照举起拳头就要落下去,延沼已经提着茶壶回来,看到宋临照抓着自家少爷的衣领,不管不顾举起茶壶便扔了过去,宋临照堪堪一躲,那茶壶便砸到了孙弦寂身上,茶壶中的水倒了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 宋临照神色复杂地看了孙弦寂一眼,看来传言是真的,他如今当真是如同一个废人了,居然连只茶壶都躲不过。 孙弦寂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延沼慌慌张张跑过来,提起茶壶便扔开了,宋临照见自己想验证的已经得到了证实,提起一跃跳上墙头,离开了王府。 延沼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老是好心办坏事?他拉开孙弦寂的衣袖,整个手臂都被烫得通红,起了一排泡。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孙弦寂不在意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白瓶,倒出一些**洒在手臂上,“你这样做正好,这样一来宋临照便也相信我确实已经没了武功。” 延沼并不明白为什么孙弦寂非要让人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武功,这样岂不是谁都可以来欺负了? 孙弦寂站起身,道:“你不用太过自责,这点烫伤没什么。” 他回到屋中,将烫伤的手臂包扎好,换了身衣裳。其实他刚刚还是稍稍用力挡了一下的,否则的话可不只是烫伤手臂了。 一想到苏陵陵为自己去寻玲珑骨,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个傻丫头…… 苏陵陵来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正要骑上去,身后忽然多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你要去哪里?” “小桃,你来这儿做什么?快回院子里去。”苏陵陵抚了抚小桃的头,道:“姐姐要出去一趟,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姐姐很快就回来。” 小桃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眼中三分懵懂七分狡黠,苏陵陵蹙了蹙眉,“乖,回去吧。” “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姐姐出去有事儿,很快就会回来的,下次姐姐带你和芍药一起去玩好不好?”苏陵陵尽量安抚道。 哪知小桃并不吃这一套,“姐姐我会听话的,我不会妨碍你,如果有危险姐姐不必管我。” 苏陵陵无奈,要是有危险她怎么会不管她?她是自己救回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对她负责才是。 “那姐姐不走了。”苏陵陵将马重新绑了起来,想着另外找个时间再走,小桃嘟着嘴看着她,忽然转过身离开了。 苏陵陵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却并没有追上去,她现在也有些不确定,当初将这两姐妹救出怡红院,带到京城来的做法到底对不对,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愈来愈觉得这两姐妹的来头并不简单。 芍药倒还好,乖乖巧巧的,手脚又勤快,总是帮那些丫鬟嬷嬷们的忙,嘴又甜,在府中很受人喜欢,倒是这个妹妹小桃,原本苏陵陵就交待过府中的下人,她的心智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让大家多加照顾些,大家便听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小桃,但是小桃并不在意这些。大家做事的时候,小桃就一个人蹲在院子的小角落里,手里拿着根树杈在地上画着些什么,某次苏陵陵靠近了,发现她画的似乎是一条路线。 察觉到苏陵陵靠近,小桃却并没有着急着将那路线毁掉,而是继续在上面加一些线条,渐渐地将原本的路线遮盖掉,苏陵陵那时尚未发现她画的线条是什么,便问小桃她画的是什么,小桃仰起头,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扬着清脆的童音道:“我画的是房子。” ------------ 第九十九章,老婆婆 苏陵陵看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只是怜惜地抚了抚小桃,道:“画的不错。” 后来想起来,其实那些线条,是侯府的地图,但是苏陵陵还是没有怀疑到这孩子,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后来小桃的一系列行为都表现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比如说她偶尔半夜起来,会看到小桃在院中乱晃,芍药解释说小桃有梦游的毛病,苏陵陵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大多数时候同情都占据了理智,没有深思,再加上后来孙弦寂出了事,她就更加没怎么在意这两姐妹。 之前来京城时芍药小桃便不愿意来,现在又要跟着苏陵陵离开,还有她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并不像是一个只有三岁心智的孩子有的行为。 “芍药,”苏陵陵来到厨房,见芍药正蹲在灶边帮忙生火,便唤道,芍药抬起头,脸上还擦了一点灶灰,见是苏陵陵,她急忙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然而却蹭得更脏,苏陵陵掏出手帕帮她擦了擦,芍药问道:“姐姐找我什么事?” 苏陵陵低头看着她,道:“芍药,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小桃究竟是什么人?” 芍药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笑道:“我以前告诉过姐姐的呀,我和小桃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双亡,被叔叔卖到了怡红院。” “可是我听说前段日子有人去怡红院找你们,当天晚上怡红院便被放火烧了,里面的人全被烧死,无一幸存。” 芍药的手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恐慌,她不敢抬头看苏陵陵,只得低着头,苏陵陵蹙眉,“你诚实告诉我,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们。” 芍药的眼泪蓦然掉了下来,她摇着头,“不行的,我们会连累你们的,抱歉苏姐姐,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说完她转身便跑,但苏陵陵很快就追上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芍药依然不肯说,苏陵陵道:“你们是在被仇人追杀对吗?” “没有!” “那为什么会怕我们被连累?”苏陵陵紧紧盯着她,“你们的父母也是被那些人杀的对吗?根本就没有叔叔把你们卖到妓院这一说对吗?你为什么要撒谎?” “如果我这么说,你肯定就不会带我们走了。” “现在左右你们都已经跟着我,为什么不肯将真相告诉我?”苏陵陵步步紧逼,芍药被逼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另一侧,小桃正看着她们,手中还拿着那只小小的瓶子,芍药朝着她摇了摇头,小桃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忽然转身跑了。 “小桃!回来!”芍药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苏陵陵也紧跟其后,然而最终还是让小桃跑掉了,芍药站在院中央,转过头看着苏陵陵,眼泪流了满脸. “姐姐,对不起。” 苏陵陵做不到不管她们,可是也不忍心再逼她讲出来,只得走过去,抚慰道:“没事了,别哭。”叹了口气,又道:“我派人去把小桃找回来,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们是好孩子,我会保护你们,但如果你们如果有什么坏心眼,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吓到了芍药,芍药愣愣地看着苏陵陵,苏陵陵抚了抚她的后背,道:“我等着你们把真相告诉我的那一天。” 她是故意显露出杀气的,芍药很聪明很懂事,也很善良,但是小桃,尽管她还那么小,但是苏陵陵却觉得自己看不明白她,那颗小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装傻,她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苏陵陵第二日便离开了,帮孙弦寂找玲珑骨的事不能放下,她吩咐流苏和苏燕笙好好照顾芍药,另外也派人出去找小桃,芍药送她离开的时候,欲言又止,苏陵陵微微笑着擦了擦她的眼泪,道:“我半个月便回来一次,你不用担心,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告诉燕笙哥哥,让他帮你出头。” “姐姐,小桃她——”芍药皱着眉头,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和小桃相依为命这么久,现在小桃不在她身边,这叫她怎么不担心?小桃之前就一直在计划着离开侯府,甚至画出了整个侯府的路线地图,她昨日追上去的时候,小桃就是忽然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她跟过去却没有发现路。 她握了握拳头,自己擦了擦脸,终于露出笑容来,“姐姐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陵陵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禁心疼,弯下腰抱了抱她,这才起身骑上马,芍药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流苏姐姐,我们回去吧。”她主动伸出手牵住流苏,现在苏陵陵走了,她必须更努力地讨好府中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流苏轻轻嗯了一声,牵着她回了侯府。 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她看着芍药被带进侯府,眼珠子转了转,正要追上去,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了她。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婆,那老婆婆佝偻着腰只和她一般高,小桃愣了愣,一瞬间切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是笑眯眯地问道:“婆婆,你拉我干什么呀?” 那老婆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小桃这才明白她是个哑巴,眨眨眼,又问道:“那婆婆是要我帮忙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 “婆婆让我帮什么呀?” 老婆婆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铜板,放在小桃手中,用手比划了个馒头的样子,然后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小桃明白了,便道:“那好,婆婆你在这儿等着,我过会就回来。” 然而那老婆婆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小桃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 “婆婆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买给自己吃?” 老婆婆笑着点了点头,小桃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怎么行,婆婆你等着,我买回来我们一起吃!” 小桃拿着铜板跑远了,老婆婆笑着转过身,却看到眼前的白衣女子,视线上移,可看到她银色面具下殷红的唇,以及那双冰冷的眼睛。 “你居然找到这儿来了。”老婆婆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白衣女子用袖子捂住嘴,轻轻笑了,“我也是没想到,你居然逃到这儿来了。” 老婆婆闻言抬头,慈爱的眸子转换成了愤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白衣女子摇摇头,笑道:“谁说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还不够呢,远远不够!” 她微微弯下身子,与老婆婆平视,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漆黑如深潭,老婆婆怨恨地转过头,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道:“就算你自愿毁去容貌,可是眼神还是没变呢,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啊。” 白衣女子不经意地说着夸赞的话,老婆婆呸了一声,恼怒地瞪着她,白衣女子抿了抿唇,站起了身,“我知道是你将红颜乱交给了东乡侯府的丫鬟,怂恿她去给自家小姐下药,却阴差阳错害了那镇海郡王府的世子,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又与你何干?”老婆婆不愿再多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就要走,白衣女子伸手就要去拽她,然而老婆婆佝偻的身子却闪躲得很快,白衣女子眯了眯眼,衣袖中飞出来一道白绫,捆住了老婆婆,老婆婆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向那白绫划去,白衣女子手腕一转,另一只手再次甩出一道白绫,捆住了老婆婆拿匕首的手。 刚好买馒头回来的小桃看到这一幕,吓得不敢出声,她不敢贸然过去帮忙,急忙躲到了墙后,探出头去看那边的情况。 老婆婆身子被白绫捆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白衣女子轻蔑一笑,走近了道:“你最好将百叶集交出来,我耐性不好,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婆婆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白衣女子手上用力,白绫又紧了一紧,老婆婆皱着花白的眉,却依然不肯松口。 小桃走小路进了侯府的后门,一路藏着掖着,终于在小书房找到了芍药,芍药正陪着苏燕笙在看书,苏燕笙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倒是芍药捧着一本书,坐在书架边看得认真。 “姐姐!”小桃趴在窗口喊她,然而芍药并没有听到,苏燕笙翻了个面,小桃吓得赶紧蹲下去。 过了一会儿小桃又偷偷钻了出来,手中捏着一颗小石子,朝着芍药扔了过去,她小时候就经常扔石子打鸟,很有准头,小石子刚好落在芍药的书上,芍药抬起头,看到窗口的小桃,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看看苏燕笙又急忙捂住了嘴。 她轻手轻脚出了小书房,来到窗边,看着小桃没事,她吁了口气,又不禁责怪道:“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小桃却没有管这个,急急道:“姐姐,你现在叫燕笙哥哥带人去大门前最近的一条小巷子看看!” “怎么了?” “哎呀你先别管了,快去吧,不然出人命了!” ------------ 第一百章,与幸福无缘 芍药见她这么火急火燎的,犹豫了片刻还是跑回书房,叫醒了苏燕笙,苏燕笙迷迷糊糊抬起头,道:“怎么了?我爹来了吗?” 芍药摇摇头,道:“燕笙哥哥你快去大门看看,外面有人闹事!” 书房离前院有一段距离,苏燕笙看了看外面,疑惑道:“你不是在书房嘛,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闹事?” “我,我刚刚想去找找小桃,看到了有人在打架。” “打就打呗,关我什么事?”苏燕笙不耐地挥了挥手,又要趴下睡了,芍药急忙拉住他,“不去管管会出人命的!” “小孩子大惊小怪的!”苏燕笙还是不肯管,芍药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只好自己出去看看了。 她一路跑到大门口,来到小桃说的小巷子,那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却有一道血迹,斜斜地洒在灰旧的墙上,芍药愣在了原地,她想起当初和小桃下山来回到家中,看到的也是这样一道道斜斜的血迹,洒在地面上,吊脚楼上,整个寨子里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们姐妹俩。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桃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芍药转过身看着她,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桃眼睛红红的,眼睛里有恨意,“有个老婆婆给了我钱让我去买吃的,但是等我买了回来的时候,却看到老婆婆被一个女人捆住了,老婆婆手里还拿着匕首,所以我才去叫你帮忙。” 芍药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兴许这不是老婆婆的血呢,可能老婆婆已经自己逃走了。” “姐姐,你信吗?” 芍药愣了一愣。 “你信是婆婆自己逃走了吗?” 虽然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但是那双温暖的眼睛却让小桃想起了过去寨子里的人,她更小的时候,因为爹是寨主,寨子里的人都认识她,宠着她,谁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叫上她去尝尝,那些人都有着这样一双温暖慈爱的眼睛,可是自从离开了寨子,她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温暖的人。 虽然苏陵陵对她们也很好,可是总是差了点什么,苏陵陵的眼神里藏着对她的怀疑。 “姐姐,你还要继续留在那儿吗?”小桃忽然转移话题,芍药皱眉看着她,“小桃,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我想要给爹娘和寨子里的人报仇,姐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小桃压着声音问道。 芍药咬了咬唇,叹道:“小桃,报仇的事,等我们再长大点好吗?我们现在这样子,又能怎样呢?” 小桃掏出装着噬心蛊的小瓶子,眼中闪烁着兴奋,“我们有这个呀!姐姐你不是说这个蛊很厉害吗?!” “不行的!” “怎么不行?”小桃后退了两步,“我一刻也等不了了!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死去的族人?我梦到了清依婆婆,汝岚哥哥,他们前一刻还在笑眯眯地叫我的名字,后一秒就浑身是血的倒在我面前!我们改名换姓被带来中原,难道这些你就能忘了吗?!” 芍药痛苦地看着小桃,不停地摇着头道:“没有,我没有忘!” 她也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死去的族人,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替族人报仇,那个人很强大,要杀她们是何等容易,他留下她们,必定是有原因的,而她也是想找到这个原因,通过这个机会再报仇。 “小桃,跟我回去好吗?我们等时机成熟了,再报仇。”芍药轻声安抚着小桃,她心中的痛苦比小桃只多不少,因为她除了恨,更多的是自责,责怪自己没有让小桃过得开心,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去那里有什么用?”小桃甩开了芍药的手,“他们怎么会理解我们?” “小桃!”芍药也有些急了,“你不要这样,我们才九岁,又没有武功,即使有噬心蛊我们也是没有胜算的啊!”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小桃狠狠瞪了芍药一眼,转身就跑,芍药急急去追,但是小桃的脚速向来比她快,没多久小桃就跑远了,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芍药喘着气看着大街上热闹的人群,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一堆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唱着童谣,手中拿着风车从她身边跑过去,芍药无力地走到街边,找了处台阶坐下,看着过往的人群,她叹了口气。 忽然眼前一道阴影洒下,芍药抬起头,这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笑了笑,“小妹妹,你小小年纪,坐在路边叹什么气呀?” 芍药呆呆地看着他,那人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是没人陪你玩吗?” 芍药摇了摇头,“我找不到我妹妹了。” “你妹妹长什么样?我帮你找吧。”来人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芍药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样美的一双眼睛。 应该不是坏人吧。 孙弦寂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自然,这还是他第一次戴人皮面具,在家里躺了太久,他有点受不了,所以才出来转转。 芍药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孙弦寂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被看穿了?这人皮面具这么没用? 芍药道:“大哥哥,谢谢你。” 孙弦寂眯了眯眼,“谢我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帮你。” 芍药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个有着清澈笑容的大哥哥,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我去找我妹妹啦,大哥哥你是这京城的人吗?” 孙弦寂点点头。 “如果你看到一个穿粉色短褙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请务必来东乡侯府找我,唔,你别走大门,就从后院写个小纸条扔进来,我会在那儿等的。”芍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识字的。” 孙弦寂不由得又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头,“嗯,我知道了。” 芍药冲着他甜甜一笑,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孙弦寂想了想,道:“我叫阿七,你呢?” “我叫素朵。” 孙弦寂告诉了她一个假名,她却将自己的真名告诉了他。 她只是莫名对这个陌生人有好感,不同于苏陵陵,她知道苏陵陵也是好人,但是自己无法完全信任她,按理说她应该无法再信任任何人。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就这样两个人分开了,孙弦寂回到府上,将芍药的样子画了下来,并交给延沼,让他派人去找,但也只是偷偷的找,并没有大张旗鼓。 孙弦寂一直在暗中调查,延沼去找过流苏,流苏已经告诉了他那红颜乱的来由,但是两人再去找那卖首饰的老婆婆时,已经不见人了,两人几乎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 而孙弦寂也派信给自己的师父,想要得到关于红颜乱更多的信息。 半月过去,芍药还没有收到孙弦寂的“小纸条”,而苏陵陵也没有如约回来,她垂头丧气地站在书房的案前,给苏燕笙研墨,苏燕笙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一晃,道:“你发什么呆?” 芍药醒过神来,道:“燕笙哥哥,我今天下午可不可以出去一趟?” “姐姐说了,你可以把侯府当自己的家来去自由,你要出去不必跟我说。”苏燕笙不在意地道,芍药低着头笑了笑,将墨往苏燕笙面前一推,“那我出去了!” “还没到下午呢!”苏燕笙在后面喊道,芍药已经跑远了,苏燕笙抓了抓耳朵,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纸,“这丫头,猴急个啥?” 芍药已经跑到了街上,她来到上次和孙弦寂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然而那里只坐了两个乞丐,芍药走了过去,给了他们两个铜板,问道:“爷爷,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粉衣服的,和我长得一样的小姑娘?” 那两个乞丐凑过来瞪着眼睛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芍药皱了皱眉,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高高的,穿青衫的大哥哥?” 那俩乞丐还是摇了摇头。 芍药失落地往回走,这么久没有小桃的下落,而阿七也没有消息。 小桃会不会已经被那些人抓走了? 一想到这儿,芍药心口就疼得厉害,她捂着胸口蹲了下来,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小桃也失踪过一次,她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她的心口便发疼。 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围了过来,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的人,她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直接晕了过去。 芍药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东乡侯府,厨房管事的赵嬷嬷坐在她身边,满脸疼惜地看着她。 “嬷嬷,是谁送我回来的?” “你倒在后院了,是管家发现的,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的就得了心绞痛的毛病,以后可如何得了哟!”赵嬷嬷叹息道。 芍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以前寨子里的算命先生跟她说过,她是个命好的人,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幸幸福福过一辈子的,想来,那都是那算命先生顾念她是寨主之女,哄着她玩的罢。 她这个样子,哪还和幸福有缘? ------------ 第一百零一章,疑影重重 赵嬷嬷看她这般年纪就愁肠百结的样子,委实心疼,不过是九岁大的孩子,就要照顾一个只有三岁心智的双胞胎妹妹,偏偏这妹妹还给弄丢了。 想到自家那还只会玩泥巴偷地瓜的九岁孙子,赵嬷嬷就恨不得让芍药做自己的孙女儿,多么乖巧懂事的女娃娃啊。 “芍药啊,你也别太难过,小姐她对你这么好,一定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的,至于小桃,也一定会找回来的。”赵嬷嬷将芍药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像是哄小孩。芍药抬头看着赵嬷嬷慈爱的脸,不禁想起曾经的清依婆婆,也是这样抱着她和小桃,一边唱着歌谣,一边轻轻拍着,她和小桃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做的梦都是香香甜甜的。 入夜时分,芍药才将放在自己腰间小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来,展开来,上面一行小字:“抱歉,我没有找到你妹妹。”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真正看到,芍药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过芍药还是很想再见见阿七,毕竟是他把自己送回侯府的,他不愿留名肯定也是有他的理由的吧。 芍药将纸条重新叠起来收好,提着风灯出了门,走廊上的护院在巡逻,芍药和他们打了招呼。她在侯府里几乎把所有人都认识了,和所有人都相处的好,就算是并不待见苏陵陵的秋寄真也喜欢这个嘴甜乖巧的小姑娘,所以她在府中基本上是畅通无阻。 芍药走到侯府门口,门口的护卫问她道:“芍药姑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芍药笑了笑,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姐姐说半个月便会回来一次的,到今天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或许姐姐今晚就回来了,我坐在这儿等等看。” 那护卫听她这么说不禁笑了,道:“小姐要回来也是明天了,你今晚等不到的。” 芍药支着下巴,仰头看着那漫天的星辰,呢喃道:“姐姐不回来,说不定小桃今天就回来了呢,小桃都走了半个月了,不知道她还在没在京城呢?这半个月,她是怎么过的呢?有没有人欺负她……”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一时不好说什么,便噤了声,芍药也只静静坐着。 一直到月上中天,两个护卫都困了,哈欠连天,芍药道:“两位大哥你们先睡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我再叫醒你们。”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睡觉,一定会十分小心的!”芍药握着拳头保证道。 两护卫还是不太相信,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靠着门框睡着了,芍药试着叫了他们一声,两人并无反应,芍药又探头看了看府中,府中静悄悄的,挂在屋檐下的几盏灯笼偶尔晃一下,平添了几分诡异。 芍药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裹紧了衣服,向外头走去。 夜已经深了,芍药走一步停一步,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只是出来碰碰运气,兴许晚上能找到小桃。 芍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得腿都酸了,可是路似乎还是没有尽头,京城的夜晚有巡逻的侍卫,芍药尽量地避开了他们,终于走不动了的时候,芍药找了个小角落坐了下来。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息,吓得芍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转过头去,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芍药吓得不敢乱动,但是那人却开口叫她了:“素朵?” 芍药心里一惊,试探着问道:“你是,阿七?”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芍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凑过去一些问道:“你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孙弦寂捂着腰部的刀伤勉强坐了起来,“不严重,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找我妹妹。”芍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虚弱,不禁担心,“你呢,你这么晚为什么会在外面?你怎么受的伤?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孙弦寂无声笑了笑,“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孙弦寂挣扎着站起身,扶了扶旁边的柱子,稳住了身形,刚走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芍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我看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伤得这么严重,说不定还没送我到家你自己就倒了。” 孙弦寂默然,今天他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芍药晕倒在大街上,他将她送回了侯府,但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发现了一个疑似那个卖首饰的老婆婆,便一路追了过去,那老婆婆果然不简单,身手并不在他之下,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但是声音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他被那老婆婆刺伤后就迅速撤退了,但是那老婆婆明明有机会追过来,最终却没有,而是放他离开了。 所以他又有些怀疑,那老婆婆其实并不是想要他死。 那她究竟是何意? “你家住哪儿?”芍药问道。 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既然你担心我不让我送你回去,那我也勉强你,但是你也不要勉强我,我们各回各家如何?” 芍药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便道:“好吧,你一定要小心啊。” 孙弦寂点了点头,芍药走下台阶,往侯府的方向走去,孙弦寂目送着她走远了,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来,倒出一颗药丸吞下,又掏出另一只小药罐,倒出一些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虽然疼痛还未消失,但力气还是恢复了很多,孙弦寂依旧不放心芍药,便又跟了过去。 直到看到芍药进了侯府的门,他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孙弦寂都没有再出门,就算不用擦粉脸色也是一片苍白,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延沼也不知道。 “少爷,今天王爷下朝回来的时候似乎很生气,不知道在早朝是不是有人惹王爷不开心了。”延沼端着碗参汤过来,放在孙弦寂面前。 孙弦寂无奈苦笑,估计是朝堂上有人说自己的坏话了,孙龙祢才会如此生气的。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物极必反,当初被人捧上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自己跌下来会何等的凄惨。 孙弦寂吩咐延沼下去准备马车,他决定去一趟神医谷。 无衣将手中的剑收进剑鞘,对面的清明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清冷的眼望着地上的女人。 这女人一身白衣已经沾满了血污,破烂不堪,旁边还掉落着一只银色面具,只是这银色面具已经从中间裂开,像是一张破碎的脸,分外骇人。 女人抬起头来,却是一张西域女子的脸,高鼻深目,瞳孔是蓝色的,眉毛和睫毛的颜色都很淡。 “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么?”无衣带笑的声音传来,女子吓得身体不停地颤抖,但是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半年内必定找到百叶集,交给主上。” “那如今半年已过,百叶集呢?” “属下已经找到了于嫣,可是没想到这女人虽然因中毒而急速衰老,但是武功并没有被废,属下无能,还请主上责罚!” 无衣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却尽是嫌恶,仿佛再多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当初那一批孩子中,你是最出色的,这么多年以来,你的表现都不错。但是你要知道,暗影是容不下失败者的。” 他的目光转向了清明,眼神中多了些柔和,“清明,你说该如何处置她呢?” 清明收回目光,将桌上的紫砂壶提起来,倒入茶杯中,一阵茶叶的清香霎时冲开来,清明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松动,淡淡道:“水狱,四十九天。” 黑暗中多出了两道人影,将女子架了起来,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二人面前,无衣眼神一动,走上前去,躬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一张纸。 “阿瓷……”无衣眯了眯眼,嘴角漫开一抹笑意,他将那纸吹了吹,收进了袖中。 阿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旁的于英紧张道:“阿瓷姐姐,你是不是受凉了?” “没有。”阿瓷捂着肚子闷声道。 做女人真辛苦,尤其是来葵水的女人。 明明是六月天,阿瓷却只能抱着暖壶缩在床上,疼得小脸煞白。 于英很是心疼,让丫鬟去叫了大夫来,但是很快就被阿瓷赶了出去,药方也被撕碎了。 “我就是疼死也不喝那些苦兮兮的药!”阿瓷咬牙切齿道。 于英只好吩咐厨房煮了红糖姜水过来,也被阿瓷打翻在地,“我讨厌姜!” 董明兰站在门外,看着于英出来急忙道歉道:“抱歉于公子,我家阿瓷就是这段时间脾气暴躁些,等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她可生怕阿瓷这几天的暴脾气把于英给惹毛了,就不要阿瓷了。 于英笑得讪讪,“没事没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点我还是能忍的。” 他于英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更何况还是对自己未来的夫人。 ------------ 第一百零二章,玉佩 琉璃就蹲在脚边,眨着一双天山海子般清泠的眼睛将阿瓷望着,阿瓷疼得缩成一团,这一次似乎比往常疼得更厉害些,董明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于英走上前去,伸出手,阿瓷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于英摸了摸后脑勺,“我用内力帮你驱寒试试,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应该能让你好受些。” 阿瓷将信将疑地坐了起来,于英得到她的默许,将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凛冽精纯的内力通过手掌传入阿瓷的小腹,阿瓷只觉得一阵暖流流过四肢百骸,痛楚当真减轻了不少。 “怎样?好点了么?” 阿瓷兴奋地点点头,原来内力还能这么用。 见阿瓷终于露出笑脸,于英也终于松了口气,道:“那你要不要睡会儿?我继续给你输送内力。” 阿瓷看着于英微微皱眉的样子,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清丽的眸子里闪着动人的光,于英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 “过来呀!” 于英急忙凑了过去,阿瓷稍微弯了弯腰,在于英脸上亲了一口。于英愣在了原地,机械地转动着脖子,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右脸。 香香软软的,阿瓷的吻啊…… 于英觉得自己兴奋地想要来几个后空翻,阿瓷看着他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呆子,我又疼了。” 于英反应过来,将手重新覆在了阿瓷的小腹上,心里却依然飘飘然的,脸上一阵阵发热,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阿瓷渐渐睡了过去,董明兰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阿瓷睡下了,将手中端着的桂圆红枣汤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于英温柔地凝视着阿瓷的睡颜,嘴角抿出了一丝笑容。 阿瓷坐了一个暖洋洋的梦,梦里是四月光景,她躺在萋萋草地上,浑身都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她几乎就要睡过去,迷迷糊糊看到一张温柔的笑脸,她不愿意睁开眼睛,那人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脸,他的手很大,有薄茧,温暖干燥,抚摸她的时候,就像是抚摸一件珍宝。 阿瓷甜甜地笑了,轻声唤道:“孙大哥……” 于英一愣,看到阿瓷在梦中那样幸福地笑着,他又不忍心叫醒她。 良久,于英站起身,端起桌边的桂圆红枣汤,心想着,还是先热一下吧,待会她醒了便可以喝了。 阿瓷这一觉睡得十分满足,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桌上摆着的桂圆红枣汤冒着白气,隔着小桌子,于英就坐在对面,那眼神,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哀怨。 阿瓷被他的眼神弄得几分莫名其妙,她记得自己刚刚没有欺负他呀。 “你怎么了,跟个小媳妇似的坐那儿?”阿瓷端起汤问道。 于英摇了摇头,神情委屈。 “我刚刚是不是睡相不好,打你了?” 于英还是摇了摇头,小眼神更加幽怨了。 阿瓷挠了挠头,放下碗,道:“那你倒是说,谁欺负你了,姐姐替你出头去!” 于英心中斟酌了片刻,看着阿瓷,犹豫又犹豫,最终还是磨磨蹭蹭问出了口,“阿瓷姐姐,孙大哥,是谁?” 阿瓷舔了舔嘴唇,眼神游离,“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见于英还是那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她柔声问道:“我说梦话了?” 于英点了点头。 “我说什么了?” “你就是叫了声‘孙大哥’……”但是却露出了从未对我露出过的幸福笑容。 阿瓷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重新端起碗,一口气,将汤喝完了,擦了擦嘴,将碗往边上一搁,便下了床。 “走吧,我们去走走。”她走到于英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现在好多了,想出去散散心。” 于英欲言又止,但是他不想扫阿瓷的兴,便也站了起来,道:“阿瓷姐姐若想散心,我们过几日便去兴安玩玩!” “兴安在哪儿?” “兴安是比宁城更南的地方,据说景色十分秀丽,小时候在山谷里呆的久了,便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刚出来时我就立志一定要去各个地方都看一遍,前朝不是有诗人写诗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阿瓷并不知道什么前朝诗人的诗,只是听于英这么说,心里蓦然生出了许多向往,点点头道:“好,你带我去我就跟你去!” 于英得意地点点头,之前的烦恼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几日后,于英已将东西收拾妥当,让小厮去县衙送了告假信,等着阿瓷出门来,他惊得差点没把下巴给掉下来。 只见阿瓷穿着一身锦绣白蓝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环形玉佩,头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足下蹬着双同白色的八宝靴,手中拿着一把铁骨扇摇得飒飒生风,面色白皙如银月,五官秀丽如花,一双黑色的眸子好似溶入了星星,好一个翩翩公子哥儿。 于英捂了捂脸,“阿瓷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出去玩还是穿男装方便些,你我身形相似,你的衣服我穿着也很合适!”阿瓷摇着扇子进了车,忽然又掀开车帘,敲了敲于英的头,“对了,别叫我阿瓷姐姐。”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大哥。”阿瓷撂下一句话将车帘放了下来。 于英正发怔,里面阿瓷又叫开了,“快走啦!” 于英应了一声,驾着车便出发了。 阿瓷在马车里一边吃着枣糕一边看着话本,偶尔掀开车帘看看外面,路边的景色换了又换,阿瓷拿出一包枣糕递给于英,“来来来,小弟辛苦了,大哥赏你点吃的!” 于英赏脸地张开了嘴,阿瓷拈起一块糕点送到于英嘴边,于英一口吞下了,阿瓷摸了摸他的头,笑呵呵道:“真乖。” 于英正要回以笑脸,却看到阿瓷脚边蹲着琉璃,阿瓷立刻也喂了一块给琉璃,也顺带着摸了摸它的头,说了声“真乖”。 于英还未浮上来的笑容又沉了下去,阿瓷问道:“还吃不吃?” 于英闷声道:“前面有客栈,我们去客栈吃饭吧。” 阿瓷完全没有察觉到于英的不悦,点点头,又喂了琉璃一块糕。 下了车,于英让店小二将马牵到后院去喂点草料,随后进了店,阿瓷已经找了个柱子后的位子坐好了,招呼店小二过来,二人点了几个菜,店小二下去了,于英道:“阿瓷姐姐,哦不,大哥我们今晚就宿在这边了。” 阿瓷点点头,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细白的瓷杯衬着她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分外好看,于英撇撇嘴,哪有手这么嫩的大哥嘛,就算是脸长得阴阳难辨的无衣,那双手上也因为常年握刀握剑而生了茧,带着几分凛冽之意。 于英盯着阿瓷的手正发着呆,店小二已经将菜端了上来,二人虽然路上吃了干粮充饥,但干粮怎比得上热腾腾的饭菜,尽管有些不合口味,但两人还是将几个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阿瓷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正要起身走,一把剑忽然横在了桌上。 阿瓷抬起头,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眉目英朗的年轻公子,一身玄黑箭袖劲装,居高临下看着阿瓷。 于英微微眯了眯眼,道:“这位兄台有何事?” 年轻公子道:“你腰间的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阿瓷低头看了眼玉佩,莫名其妙地道:“我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啊,怎么了?” 这只是最普通的环形玉佩,他看出什么来了? 年轻公子却不管不顾地将玉佩拽了下来,还没待他看个仔细于英已经一把夺了过来,顺便拉起阿瓷就走,阿瓷刚离开座位,年轻公子的剑已经架在了阿瓷的脖子上,于英神色一凜,伸手捏住了剑尖,冷冷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素不相识,这玉佩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你缠着我们做什么?” “这玉佩是我师父的东西。”年轻公子神色冷峻,并不像是在撒谎,“这玉佩样式是最简单,但若仔细看可以看出环形内侧的浮雕,上面雕的是游龙戏凤的图案,是我师父与师娘的定情信物。” 阿瓷瞠目结舌,“大哥,这玉佩一直挂在我身上,就算这玉佩真是你说的什么定情信物,你又是怎么看出这环形内侧还有浮雕的?” 年轻公子道:“因为颜色不一样。” 阿瓷从于英手中拿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发现颜色真的不一样,而内侧真的有游龙戏凤的图案,图案是翡翠绿的,因为在内侧,所以从外面看并不是特别明显。 她惊讶地转过身看于英,于英也一脸的疑惑,道:“这是我随手从小摊上买来的。” “你花多少银两买来的?转卖给我。”年轻公子一脸肃然道。 于英摆摆手,“算了,本公子又不缺那几两银子,这玉佩与你来说是重要物什,于我来说却是可有可无,便送与你罢。” 阿瓷将玉佩放到年轻公子手中,年轻公子收回剑,接过玉佩,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二人拱手道歉道:“抱歉,方才唐突了!” 阿瓷挑了挑眉,“你是遇见了我们,若是遇到个不好相与的,别说是将玉佩送给你,没把你揍一顿已经算是好的了。” ------------ 第一百零三章,我记得 年轻公子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赧然之色,再次郑重地道了声歉,并道:“二位兄台今日这顿饭便当是我请了。” 于英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阿瓷,道:“那我们在点几个菜来两壶酒吧——” 阿瓷拍了下他的脑袋,“还吃什么吃,回去休息啦!” 于英捂着脑袋噘着嘴,可怜巴巴地将阿瓷望着,阿瓷转身便走,于英急忙追上去,还不忘狠狠瞪了年轻公子一眼。 年轻公子看着手中玉佩,叹了口气,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刚坐下,一个绿衣少女便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坐下了,“小九,我问了天心阁的人,他们说有许久没见过掌门了。” 南宫久倒了杯水,一口饮尽,捏着杯子咬牙道:“师父师娘已经失踪三年了,这三年都是大师兄在管门中之事,可是门中长老根本不服大师兄,内斗了三年,连今年武林大会也没有参加。” 南宫翠儿将手覆在了南宫久的手上,柔声道:“小九你也不必生气,今年武林大会出了大事,死伤无数,我们雁音门没有参加也算是幸免于难。” 南宫久嗯了一声,放开杯子,南宫翠儿招招手让那店小二过来,点了菜,南宫翠儿又道:“方才你同人起了争执,怎么了?” “我找到了师父和师娘的玉佩。”南宫久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玉佩拿了出来。 南宫翠儿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玉佩倒是真的,小九你怎么没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师父师娘?” “他说这玉佩只是他在小摊上买的,想来是师父掉了玉佩,让人捡了去卖了。” “师父平时最是宝贝这玉佩,因为上面的游龙戏凤是师娘亲自雕出来的,花了好一番心血,怎么会掉了呢?”南宫翠儿反驳道。 南宫久淡淡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以别种方式落入了那小贩手中,师父是不可能卖这玉佩的。” “那我们便再去问问他们,打听一下那小贩在哪儿?” 南宫久虽然觉得这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想拂逆南宫翠儿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他们应该就住在这家客栈,我们明日便在下面拦住他们问一问。”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儿,菜已经上齐了,二人吃完之后也订了客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阿瓷因着前段时间在客栈遇到的杀人案,一直有阴影,也不敢熄灯,越是逼着自己不看窗户,眼神却越是往那边瞟,而且隔壁总有咚咚咚的声音,吵得她完全睡不着,尽管身体已经非常疲累了,但意识还是清醒得很。 迷迷糊糊终于有了睡意,却冷不丁听到哐当一声,阿瓷吓得三魂丢了两魂,猛然坐起,看着一片昏黄烛光中,琉璃正趴着,瞪着双眼睛看着她。 阿瓷长长地吁了口气,起身走过去将琉璃抱了起来,道:“你这臭狐狸,可把我给吓坏了。” 正要往床上走,一把匕首已经横在了自己脖子前,阿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天之内两次被人刀刃相向了,她这是得罪谁了啊? 那人微微喘着气,阿瓷嗅到一阵混着脂粉与血的气味,身后的人没有动静,阿瓷迅速出手就要去抓那人的手腕,然而那人虽然受伤但动作更快,松开了手,腿一扫踢在了阿瓷的膝盖弯里,阿瓷吃痛跪了下去,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得罪了,在下并非故意,还请姑娘配合一下,不要出声。” 是个女子的声音,阿瓷皱了皱眉,还是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松开了手,阿瓷立刻离开了她,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出这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身上穿的却十分清凉,胸前袒露出一片雪白肌肤,只是这上面已经染上了血污,她头发披散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阿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阿瓷问道:“你是什么人?” “姑娘,还请你转过头去。”她没有回答阿瓷的问题。 阿瓷还没弄明白她什么意思,那女子已经撕开了胸前的衣衫,阿瓷脸一红赶紧伸手捂住眼睛,那女子笑了笑,自顾自拿出金疮药来洒在胸前的伤口上。 “可以了。” 听到女子的声音,阿瓷放开手,看着那女子靠在窗户下的墙壁上,她半眯着眼睛,问阿瓷道:“姑娘,可否借宿一晚,我就待在这里,天不亮就会走,绝对不会妨碍姑娘,房钱我也会给姑娘——” “行了行了,你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吧,我一个人睡还怪可怕的,有你陪着我也好,房钱就不用了。”阿瓷再次回到床上,想了想,她又拿了块毯子下了床,盖在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低低道了声“多谢”,阿瓷看了她两眼,又回了床上。 翌日天亮,阿瓷醒来的时候,那名女子果然不见了,阿瓷穿戴好下了楼,见一男一女正和于英说着什么,她走过去,和于英说话的男子是昨天索要玉佩的那一位,但那女孩倒是没见过。 南宫翠儿见到阿瓷过来,朝她笑了笑,阿瓷一愣,也回以一笑。 “小兄弟,你当真不记得卖玉佩给你的人了?”南宫久又问了一遍。 于英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不记得,都说了我是随手在路边的小摊上买的,我怎么还会记得?” 南宫久还想再说什么,南宫翠儿拦住了他,自己走上前道:“小兄弟,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说完就要拉着南宫久走,南宫久皱着眉头,南宫翠儿道:“小九,已经问不出什么了,我们再去别处找吧。” 待那两人走了,阿瓷道:“怎么回事?” 于英见阿瓷过来,立刻眉开眼笑了,“他们非要问我那将玉佩卖给我的小贩在哪儿,我不记得了,连在哪儿的小摊买的都不记得了。” 阿瓷挑了挑眉,道:“我们继续赶路吧,去兴安。” “好嘞!”于英伸手就要过来拉阿瓷,阿瓷睁圆了眼睛瞪了他一眼,于英不情不愿地缩回手,去后院驾马车了。 二人再次上路,阿瓷昨晚没睡够所以在车上又睡了一觉,后来实在太颠簸,被晃醒了,她掀开车帘,看到车外一片翠**滴,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便凑到车门前和于英说说话。 于英这两天都在太阳下赶车,原本白白嫩嫩的肤色都晒得发黑了,阿瓷不禁有些心疼,从车中拿出把伞来,遮在于英头上。 于英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阿瓷戳了戳他的脸,让他专心赶车,然而马儿却忽然受了惊,前蹄高高抬起,车后面忽然受到了猛烈的撞击,阿瓷一惊,于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拉着阿瓷跳下了车,马拉着车跑远了,山上一堆人冲了下来,于英皱紧了眉,“遇到山贼了。” 阿瓷不自觉就抓紧了于英的衣袖,于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于英夺过阿瓷手中的伞,当作武器握在手中,山贼们一涌而上,于英起身,一跃而起,那边虽然人多,但是于英人小,身子又十分灵活,那些山贼根本奈何他不得,很快就倒下一大片。 当那些山贼稀稀拉拉倒得差不多了,阿瓷正要走过去,却忽然瞥到山间有一人已拉好了弓,箭头正指向于英。 “小心!”阿瓷冲了出去,箭已离弦,于英只听到一阵血肉绽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阿瓷就这么倒在他面前。 “阿瓷姐姐!” 于英正要奔过去,那人已经又拉开了一箭,于英挥动着伞柄挡开了箭矢,来到阿瓷身前,那人已经射出了所有箭,见未伤到于英分毫,便钻入了丛林之中不见了,于英也懒得再去管他,只急忙抱住阿瓷,“阿瓷姐姐,你怎么样?” “疼……”阿瓷艰难地开口,一丝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于英抬头环顾四周,马车已经不在了,这里又是山中,他自己不会医术,该怎么救阿瓷? “阿瓷姐姐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于英手忙脚乱地扯下衣服就去替阿瓷包装,他原本是好心带阿瓷出来玩,如果要是阿瓷死在这儿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阿瓷抓住于英的衣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我不会死的,我以前差点死了,有人硬是抱着我,将我救了下来,还有一次我也差点死了,也是有人拼了命帮我取赤鹰胆,把我给救活了,我有时候真想过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总有人不愿意让我死,我不会死的。” 她一直喃喃着“我不会死的”,于英心疼得红了眼,他替阿瓷粗略地包扎了一下,将她抱了起来,可是他毕竟还小,抱起阿瓷来还是太吃力,阿瓷趴在他背上,痴痴地笑着:“原来我也可以救人的,我欠了别人很多人情,我也欠了你人情,这样也总算是还了一点了。” 于英接话道:“你是还了一点了,可是你还没有还完,阿瓷姐姐,你答应会嫁给我的!” 阿瓷用脑袋蹭了蹭他,“别担心啦,我记得的。” ------------ 第一百零四章,你还有我 背后的箭并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却疼阿瓷一阵阵晕眩,于英一边背着她跑一边和她说话,生怕她睡过去,阿瓷趴在他背上忍不住心里发酸,于英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可千万不能死啊…… 于英的速度很快,但此时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了,阿瓷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感受到了背后一片湿润氤氲开来。 “阿瓷姐姐,你怎么样?” “别担心,我命挺大的,没那么容易死的啦,你别跑那么快,颠得我疼——”阿瓷嘟嘟囔囔道,于英哭笑不得,额头上的汗滴进了眼里,辣得生疼,他腾出手去擦,却一个不小心踩空了,失去重心跌了下去。 这一路摔下来,阿瓷又压在自己身上,于英差点没疼昏过去,但是这一摔,却是把阿瓷给摔晕过去了。 “阿瓷姐姐?阿瓷姐姐!”于英摇了摇她,没有反应,于英抬头往上看,这洞少说也有丈深,洞口并不大,仅容得下两三个人掉下来,但洞内面积却挺大的。四周都是泥土,还有混在泥土中的白骨,估计都是那些掉入其中的人没能逃出去,都死在了这儿。 于英索性坐下来,这山上的山贼人数众多,那射暗箭的人估计是这那些山贼的头目,见打不过自己就跑了,这陷阱也是他们挖的,这一路不知残害了多少人。 体力恢复了一些,于英站起身,他学过搭云梯,自己一个人上去没多大问题,所以他决定先自己上去,找一根藤蔓下来,再将阿瓷背上去。 于英深吸一口气,提气一跃而起,轻功施展到了极致,不多时便跳出了陷阱,正要去山上找藤蔓,却发现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于英思忖了一番,停了下来,待那马蹄声靠近了,他双臂一伸,拦住了来人的路。 赶路的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汗淋淋的,见他挡着路急忙勒住马,没好气道:“哪来的小乞丐,挡在路中间作甚? 于英没料到自己也有被叫做小乞丐的一天,但是如今这副狼狈行头,和乞丐也相差无异了,他顾不了那么多,朝着那赶车少年道:“这位小公子,我身后是一处陷阱,我姐姐掉进里面去了,请问你们能帮个忙吗?” 延沼将信将疑地下了马车,探出头往洞中看去,虽然洞中光线太昏暗,但是也可以看到一片白色衣物。 延沼来到车边,问里边的孙先寄道:“少爷,前面有陷阱,有人掉下去了,我们要救吗?” 孙弦寂道:“车上有长绳,我们去帮忙吧。” 延沼应了一声,从车后面拿出长绳来,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旁,孙弦寂也下了车,他伤未全好,脸色依旧苍白,于英皱眉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道:“公子若是身子不适,便不必出来了,外面日头毒。” 孙弦寂轻笑着摆了摆手,“无妨。” 延沼已经将绳子绑好了,“我下去背我姐姐,麻烦小公子帮忙拉一下。” 延沼应了声好,于英便拉着绳子慢慢下去了,虽然这两位好心帮他,但是他并不想在他们面前展露自己的武功。 于英来到了洞底,用绳子绑在阿瓷腰间,自己一手拉住绳子一手揽着阿瓷的腰,延沼用力拉住绳子,好不容易将那两人拉上来了,他双手一摊,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但看到被于英抱上来的人一身的血,吓得往边上一窜,道:“这么多血,还活着没有?” 于英探了探阿瓷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孙弦寂走过来,蹲下身抓住阿瓷的手腕就要给她把脉,却在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惊了一惊,“阿瓷……” 于英也惊愕地抬起头,“你认识我姐姐?” 孙弦寂伸出手去拨开了阿瓷脸上的乱发,眉头皱得更紧,直接将阿瓷抱了起来,于英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她现在急需治疗,她肩上的伤本不重,但是现在天气炎热,又掉进了这洞中,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孙弦寂说完后便抱着阿瓷上了车,于英也急急跟了过去,延沼见自家公子这么急,也不敢含糊,急忙将长绳收了回来,坐上车道:“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孙弦寂道:“落霞镇。” 车上有干净的水,孙弦寂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刀伤,所以车上备了药,他扯过一块白绫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伸出手去解开了阿瓷胸前的衣裳,虽然不能视物,但他还是手法娴熟地替阿瓷处理好了伤口,洒上金疮药,又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于英在一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占了阿瓷的便宜。 孙弦寂取下白绫,轻轻吁了口气,又搓了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替阿瓷擦掉脸上的污渍。 替阿瓷擦完后,孙弦寂又搓了一把,递给于英,温声道:“小兄弟你也擦擦脸吧。” 于英接过手帕,冷着脸道了声多谢,孙弦寂不在意地笑了笑,问道:“我从未听说阿瓷有弟弟,你究竟是阿瓷的什么人?” “我是阿瓷的未婚夫婿。” 孙弦寂一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轻轻推过去送到于英面前,清亮的眼中一片晶莹流转,抿着嘴却并没有说话,于英怔了怔,喝了口茶道:“我现在只是没长大,等长大了必然可以好好保护阿瓷姐姐,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的。” 孙弦寂不禁失笑,问道:“阿瓷答应了要嫁给你?” 于英眼角眉梢不由得流露出了自豪,“当然。” 孙弦寂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垂眸看着琉璃般清澈的茶水,淡淡道:“也好。” 于英被他这么一句也好弄得莫名奇妙,心里琢磨了半晌,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转过头去,掀开车帘去看外面。 孙弦寂抿了口茶,问他道:“你和阿瓷,为什么会来这里?” 于英收回视线,看了眼昏睡的阿瓷,眼中多了几分愧疚,道:“阿瓷姐姐虽然总是精力旺盛的样子,但我知道她一直过得不开心,所以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山贼,阿瓷姐姐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箭。” 孙弦寂眼神微微一动,放下茶杯,没想到这丫头也有这么勇敢的时候。 于英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到底还是我太弱小了,为了阿瓷姐姐,我一定会快点成长的。” “阿瓷会等你长大的。”孙弦寂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于英看着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感觉错了。 他以为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仅认识阿瓷,还是对阿瓷有情的,他看到阿瓷受伤时那一刻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担忧比起他来不遑多让。 但是当他帮阿瓷处理好伤口之后便冷静了下来,所有的情绪仿若大风过境一般,风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他清清冷冷的,好似大漠上空悬着的一轮月。 “你和阿瓷姐姐是什么关系?”于英忍不住好奇问道。 孙弦寂笑了笑,道:“患难之交。” 短短的四个字让于英心里一闷,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和阿瓷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底气又足了些,哦了一声。 “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于英。”于英也不忌讳,“你呢?” “敝姓孙。” 于英愣愣地看着他,孙弦寂抬眸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于英尴尬地笑了笑,挥挥手道:“没什么。” 阿瓷曾在梦中叫过的“孙大哥”,就是他吧。 原来阿瓷爱慕的人,是这个样子的啊,这样清风明月般疏朗而淡雅的男子。 于英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产生了自卑的情绪,他咬了咬唇,扭过头去看阿瓷,阿瓷依旧蹙着眉睡着,似乎在梦中也很痛,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拂了拂她的眉头,阿瓷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阿瓷姐姐?” 阿瓷不安地摇着头,于英想她大概是被梦魇着了,轻轻拍打着她,道:“阿瓷姐姐别怕,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阿瓷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般,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于英松了口气,孙弦寂看着二人,清澈的眸子转而漆黑如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拢在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马车在天黑前已经进入了落霞镇,延沼与找了客栈,订了房间,几人住了进去,于英身上本就没带多少银两,掉入陷阱的时候钱袋也丢了,现在不得不找孙弦寂借钱。 孙弦寂依旧只淡淡道:“既然你是阿瓷的未婚夫,帮你也是应该的,你不必介怀。” 他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于英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阿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胸前的伤口,见于英进来,立刻露出了笑容,道:“阿英,我们怎么来这儿的?” 于英道:“我们路上遇到了好心人,我们坐他们的马车来的。” 阿瓷低头笑了笑,道:“嘿嘿,我就说我命大的嘛。” 于英却忍不住心头一跳,这话里,似乎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失落。 于英走过去抱住了阿瓷,阿瓷一愣忽然感到脖子上一片湿润。 “阿瓷姐姐,你还有我啊……” ------------ 第一百零五章,黄粱一梦 阿瓷一愣,继而轻轻笑了,拍了拍于英的肩膀,道:“我知道啦。” 她拉开于英,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怎么说你也是男孩子,怎么哭哭啼啼的,不害臊。” 于英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清清润润的一双眼将阿瓷望着,阿瓷不由得心里一软,声音又柔了几分,“今天累坏了吧?” 于英摇了摇头,今天的阿瓷姐姐好温柔他有点适应不来,心里却幸福地不行。 阿瓷往床里侧挪了挪,于英一时没愣明白,阿瓷白玉般的脸上染了一丝薄红,“反正我都会嫁给你了,提前一下同床共枕又何妨?我们江湖子女,没必要计较这么多俗礼。” 于英闻言急忙脱了鞋,躺到了床上,阿瓷也顺势躺了下来。 但是,她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 她虽然说了要嫁给于英,但是她心里,却空空落落的。 她转过头去,于英是真累得不轻,很快便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阿瓷伸出手去触摸着他长长的睫毛,又顺着往下,还是一张稚气的脸,睡着了就显得更小了,阿瓷始终无法想象出自己嫁给他的样子,她只能将他当弟弟。 她捂着伤口坐了起来,忍着痛尽量轻巧地下了床,出了门,下了楼梯,客栈临河,阿瓷本想去后院看看,然而一打开门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风,栏杆外便是一条河,河面波光粼粼,一艘画舫停在河面上,但是却静悄悄的。隐隐约约传来笛声,阿瓷靠着栏杆听了一会儿,那笛声忽然停了,阿瓷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支着下巴盯着河面发呆,忽然身后一暖,她扭过头,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风帽,头顶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夜里风凉,你身上带伤,还是进去吧。” 阿瓷低头笑了,“夜里风凉,但我并不觉得冷。” 孙弦寂走到她身边,阿瓷正抬头看他,还是熟悉的眉眼,不知为何她竟有想哭的冲动,她揉了揉鼻子,眼神游离,笑道:“好久不见,我还以为真的是后会无期了。” 孙弦寂垂着眼,摩挲着手中玉笛,问道:“当初为何离开?因为对齐大哥有愧,却又觉得无力偿还?” 阿瓷心中一涩,“不是的——” 她想过要好好还齐凤栖的人情,但是,苏陵陵没有给她机会。但其实她也不怪苏陵陵,如若一直留在齐凤栖身边,她说不定还会给他添什么麻烦。 孙弦寂逼问她:“那是为何?” “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了齐大哥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扳过阿瓷的肩膀,与她对视,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好似受惊的小鹿,无故惹人心疼,他心中升腾起的怒火忽然降了下来,叹了口气,对着这样的她,他又怎么能有气呢? “孙大哥,对不起……”阿瓷喃喃,她低下头去,手指揪着衣角,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只看得到她小巧的鼻尖。 孙弦寂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阿瓷轻轻挣扎了一下,孙弦寂却抱得更紧,阿瓷正要说话,孙弦寂却忽然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阿瓷脑子瞬间放空,另一个人的气息忽然闯入她的胸腔,她瞪圆了眼,孙弦寂也睁眼看着她,舌头轻轻舔舐着,阿瓷只觉得心尖都在颤动,她忘记了挣脱,任由他摆布,孙弦寂却忽然放开了她。 “抱歉——”孙弦寂抵着阿瓷的肩膀,阿瓷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水灵灵的眸子将他望着,“你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对吗?” 阿瓷点点头,“他这段时间很照顾我和我娘。” “阿瓷,你是喜欢他而答应嫁给他,还是因为他帮过你和你娘才答应嫁给他?”孙弦寂微微垂眸,与她对视,阿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初齐大哥救你的时候,你也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吧,因为他爱你,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所以你想,要是他愿意娶你,你就嫁给他,对吗?” 自己的心思几乎被完全看穿,阿瓷有点恼羞成怒,她推开了孙弦寂,“我嫁给谁其实与你并无多大关系吧?” “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说,你也喜欢我?那你将陵陵姐置于何地?” 阿瓷眼中的光深深刺痛了孙弦寂,他紧抿着唇,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刚刚吻了你,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心意吗?” “你——”阿瓷一时气结,扭过头去,道:“你喜欢我又如何?你家人会允许你娶一个风尘女子的女儿吗?你肯定做不到对不对?可以阿英可以。” 语毕阿瓷不愿再多停留,将风帽还给了孙弦寂,进了门,孙弦寂抱着手中还留有余温的风帽,忽然握紧了拳重重锤在栏杆上。 阿瓷回到了房中,摸一把脸,却发现脸上已经湿了,她咬着唇,缓缓走到床边,床上的于英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天真烂漫,确实还只是个孩子啊。 可是就是这么个孩子,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宠着自己,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难过,总是想尽法子逗自己开心,阿瓷长至十八岁的女儿心肠,再硬也让他宠得柔软了。 她怎么忍心离开他啊? 于英睁开了眼,看着阿瓷,阿瓷下意识就去擦眼角的泪,于英却伸手抓住了她。 “阿瓷姐姐你之前做梦提到的人是他对吗?” 阿瓷一愣。 “我刚刚看到了。” 阿瓷出门的时候他就醒了,跟了过去,她和孙弦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阿瓷姐姐,你答应过——” “我知道,我不会反悔。”阿瓷抢过他的话,然而于英却摇了摇头。 “当年姐姐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她爱上了无衣,可是爹娘却不允许她嫁给无衣,所以她最后才会发了疯成了魔,我不想让你和姐姐一样,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不会阻拦你。”于英直视着她道。 阿瓷愣愣地看着他,自己居然还拿他当个孩子,其实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明白吧。” “如果他不愿意娶你,你再回来,我会无条件接纳你。” “阿英,”阿瓷捂住脸,“我何德何能?” “因为是你。”于英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清凌的光,他温柔地拿开阿瓷的手,让她看着自己,“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是你。” “你才多大——你怎么就能说定这一生一世就认定了我?” “如果找到了注定的人,从今往后的日子便变得单一了,这一生一世便只有一个你,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你。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我很自私,但是对你,便是我最大的无私和宽容。” “傻瓜!”阿瓷推了他一把,于英轻轻一笑,阿瓷抱住他,“上次离开他之后,我便有了轻生的念头,但是想到我娘,我不敢死,我娘这辈子的希望全都在我身上了,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我过得好,所以我便努力,哪怕是假装,也要让自己好好的。但是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死了便死了吧,每次死到临头的时候,我又害怕,又有点开心。 “人生再苦,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左右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对这个世界也起不到什么举足轻重的作用,死了便死了,但是今天你对我说,我还有你——”阿瓷深深吸了一口气,“于英,真的谢谢你。” 于英回抱住了阿瓷,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他知道阿瓷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所以就算她以后嫁给自己,心里恐怕也是会空一块吧。他不想勉强她,她愿意嫁给自己他很高兴,像更小的时候,姐姐答应会带他出去看看那样的开心,让他对今后的人生都有了期待,但是如果阿瓷要走,他也不会强留。 不知不觉就睡了,于英替阿瓷盖好被子,坐在床边,不一会儿,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放在了床边。鹿鸣宫出事时他才刚刚学会自己制香,后来跟随无衣去学武,制香的事就搁在一边了,所以至今他学会的,也不过是最初会的那一种香而已。 这香是安神香,会让人做尘世最美好的梦,他将其取名为忘忧香。哪怕是黄粱一梦,若能得到片刻的欢愉美好,也足够了吧。他在阿瓷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入梦时,于英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坐在树上,树下是一片芳草萋萋,不知名的花儿夹杂在青草间,阿瓷就站在树下,仰着头叫他的名字,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也吹着她的墨黑色长发,他想和她说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她笑。阿瓷便叫他呆子,飞身上树,坐在了他的身边,梦中的于英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宽厚的肩膀和敦实的胸膛,他将阿瓷揽入怀中,阿瓷仰起头,那一双精灵般的眸子看着他,粉嫩的嘴唇一开一合,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只知道她大概是开心的,眼睛里都是笑。 “阿瓷……” 如果不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 第一百零六章,一场雨 翌日天未亮于英便借找孙弦寂借了马,去隔壁原耶城的驿站派信,阿瓷醒来见不到于英,有点心慌,昨夜于英说的话犹在耳边,她担心于英为了成全她和孙弦寂而离开了。 下楼见到孙弦寂正坐在桌边喝茶,只是看来那茶已经凉透了,一丝热气儿也没有,孙弦寂怔怔地望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瓷脚下一顿,孙弦寂已经抬起头来,通红的一双眼,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很是憔悴。 “早。”阿瓷朝他点了点头,孙弦寂微微露出一丝笑来,只是眼神依旧是木然的,没什么神采。 阿瓷有点愧疚,慢腾腾挪到他身边,坐下了,进了落霞镇之后,孙弦寂便让延沼给她去买了身衣裙,延沼不知阿瓷的尺寸,胡乱买了一身。宽大的衣衫裹着阿瓷那纤细的腰肢,更衬得她柔嫩得如同一支一掐便断的兰花梗。 沉默良久,阿瓷抬头看了看外面,过往的行人很少,落霞镇在武林也算得上有名,传闻曾经有一名江湖皆知的大侠,在这个小镇邂逅了他的爱人,那时正是一个落霞满天的黄昏,而落霞镇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后来大侠隐退,这落霞镇的名字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有名归有名,大侠隐退也已经好几十年,后来知道的人便少了许多,落霞镇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塞,基本上就没什么人来了。 阿瓷轻轻叹息一声,支着下巴道:“无论是人还是事,风光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孙弦寂抬头看向她,继而又低下头去,敛眉垂眼的,低声笑道:“为何这么说?” “你看这落霞镇如此萧条,我听说书先生说,以前落霞镇可是热闹得很,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也想着能像那位大侠一样邂逅自己的红颜知己。以前大抵是真的热闹过吧,客栈后面的河上还停着一艘画舫呢。” 孙弦寂道:“.没有一件物什,一个地方平白就出了名,不过也是因人的缘故罢,落霞镇因那位大侠而出名,而这世间别的东西,也是如此。” “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是那些为物什或者地方留下名声的名人有没有想过,热闹过后的寂静冷清,比永远的无名更让人难受。”阿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弦寂,孙弦寂皱了皱眉,忽然失笑,“怎么还较上真了?” 阿瓷收回目光,夺过孙弦寂手中的茶杯,一口饮尽了,重重扣在桌上,“你自然不会明白。” 孙弦寂略带探究地望着她。 “算了,我读书少,我说不明白。”阿瓷摆摆手,但是刚刚这一番话好歹也打开了两人说话的兴头,她瞟了孙弦寂一眼,两只手放在桌沿,敲着桌子问道:“你今早有没有看见于英?” 孙弦寂一愣,旋即敛眉道:“他去驿站派信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阿瓷松了口气,孙弦寂又道:“换了药吗?” “换了。”阿瓷不在意地点点头。 客栈外忽的刮起一阵风,阿瓷起身走到门口,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被厚厚的云层盖了个严实,眼见着就要下雨了。 阿瓷走到柜台前,问掌柜道:“掌柜的,可有伞?” 掌柜点头道:“有的有的,姑娘要几把?” 阿瓷伸出两根手指头,掌柜吩咐小二去拿两把伞来,小二很快就拿来了,阿瓷接过伞就要出去,孙弦寂拦住了她,阿瓷仰头看着他道:“这天要下雨了,我给阿英送伞去。” “他快回来了,这天色看来是有一场大雨,你出去送伞左右会淋湿,你身上还有伤,不行。” 他夺过阿瓷手中的伞,“我替你送过去吧。” 也不等阿瓷反驳,他拿着伞便出去了,阿瓷想要追,但一想到身上的伤,若淋了雨,伤口溃烂了,倒也是个**烦。 孙弦寂出去没多久,果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阿瓷还是有些担心,在门口踱来踱去,掌柜道:“姑娘,这雨这么大,你家夫君可能是找地方躲雨了。” 阿瓷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嘟嘟囔囔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店小二提着一壶茶过来,给阿瓷倒上,腾腾热气冲了上来,阿瓷觉得一阵暖暖的,将杯子拿了起来,捧在手心,如同老婆婆般窝在座位上,等孙弦寂和于英回来。 而另一边,孙弦寂已经和于英会面,因为雨太大,只得在镇外的一处茶棚落了脚。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茶棚里也就他俩,茶棚的主人,还有一匹马而已。 雨下得没休没止,于英看着外面的雨帘子,倏地叹了口气,喝了口茶。 “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于英喃喃道,茶棚的主人窝在灶边打起了瞌睡,而孙弦寂没有搭话的意思。 于英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说话?” 孙弦寂轻飘飘的眼神飞过来,淡淡道:“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于英又撇过脸去,情敌见面本该分外眼红,他们俩能坐在这儿平心静气地等雨停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一壶茶已经见了底,可是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趋势,孙弦寂递了把伞给于英,道:“你先撑伞回去吧,别让阿瓷太担心了。” “你呢?”于英没有接伞。 “我等雨停了再骑马回去。” “你不能骑马吧?” 孙弦寂挑眉看向他,于英直视着他道:“你身上有伤不是吗?而且还不轻。” “我身上有伤不代表我不能骑马,只是没那么快而已,我并不急。”孙弦寂慢悠悠道。 于英撇撇嘴,拿着伞站了起来,“那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撑着伞冲进了雨中,孙弦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捂着嘴轻轻咳了两声,其实昨夜和阿瓷分开之后,他便一直没有睡,早晨靠着窗户小憩了片刻,居然发起烧来了,他身上只带了刀伤的药,便让延沼去药铺抓些清火退热的药回来,哪知那小子出了门许久也不见回去。 已经过了午时,外面雨小了许多,孙弦寂估摸着这一场雨也差不多了,便结了账,牵过马,撑着伞往落霞镇走去。 此时的于英已经回到了客栈内,雨下得太大,即使撑了伞他身上也还是淋湿了,阿瓷让小二去烧了热水,又拿了件外衫给他披上。 阿瓷看着于英,欲言又止,于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着道:“他过会儿雨停了便骑马回来,你不用担心。” 外边雨终于停了,不多时延沼便提着药回来了,见到阿瓷和于英,笑着朝他们打了声招呼,阿瓷看着他手中的药,疑惑道:“你家少爷病了?” 延沼点点头:“我家少爷身上有刀伤,今早晨忽然又发烧了,让我去抓药,可是我也是第一次来落霞镇,走了好些冤枉路才找到药铺,所以现在才回来,哎?我家少爷呢?” 阿瓷笑得讪讪,“你家少爷出去了,过会就回来。” “出去?出去做什么了?刚刚还下着雨呢?” “给我送伞来了。”于英讷讷地指着竖在桌边的伞。 “那怎么你回来了我家少爷还没回来?”延沼看着二人,语气中已有些不悦。 “延沼……”孙弦寂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三人朝他看过去,只见孙弦寂收了伞,缓步进来,眼尖的店小二急忙过去将马牵往后院,延沼见孙弦寂没什么事,松了口气,瞪了眼阿瓷和于英,又看向孙弦寂道:“少爷,我抓药回来了。”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道:“上楼吧。” 延沼提起刚刚放在桌上的药,跟着孙弦寂上了楼。 一进门,孙弦寂便有些站立不住,延沼急忙扶住他,“少爷!” 孙弦寂稳住身子,道:“我给你写了两张药方,你都抓了吗?” 延沼点点头,孙弦寂继续道:“你下去煎药吧,一份给阿瓷端过去。” 延沼提着药看了眼,嘟囔道:“少爷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啊,又是给那姑娘治伤买药,又是给那小孩子送伞的,可他们俩人也不见得如何感激你。” 孙弦寂的声音蓦然带了几分冷意,“让你去你去便是,何必多嘴?” 延沼咬了咬牙,拿着药下楼去了,见到楼下的阿瓷和于英,他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阿瓷见延沼下来,急忙过去问道:“孙大哥怎么样?他没事吧?” “劳烦你担心,我家公子好得很!”延沼一字一句道,阿瓷知道他生自己的气,便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家少爷身上有伤,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出去的。” “也不知道你和我家少爷究竟是什么关系,少爷居然对你这么上心!”延沼抱着手臂哼了一声,又瞥了眼阿瓷,半眯着眼睛道:“该不会是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我家少爷吧?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他怎么会——” “我知道你家少爷是镇海郡王府的世子,还是神医谷弟子,他是不会看上我这种平民女子的。”阿瓷勾起唇角,嘴边攒起一个小小的笑涡,眼中一片潋滟的水意,好似往湖水中丢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了一圈圈涟漪,“而且我已经与人有了婚约,不会和你家少爷不清不楚的,你大可放心。” ------------ 第一百零七章,相忘于江湖 延沼被阿瓷这一抹如水的笑容惊艳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嘴轻咳一声,尴尬道:“你明白就好。”说完急急提着药去了后院厨房。 阿瓷转过身,于英站在后边愣愣地看着她,阿瓷笑了笑,问道:“阿英,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 于英回过神来,道:“还是等阿瓷姐姐伤好点了再走吧。” 阿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孙弦寂给她上的药见效很快,至少她现在并不觉得怎么疼了,只是赶路终归是辛苦的,她也不想勉强自己,勉强自己的结果就是更大的麻烦。 傍晚时分,延沼端了碗药给阿瓷送来,随意往桌上一搁,扬着下巴道:“我家少爷让我送来的。” 阿瓷苦着脸看了一眼深褐色的药汁,咽了口口水,冲着延沼道:“替我谢过你家少爷,我等会便喝。” 延沼冷冷哼了一声,“我家少爷特意嘱咐过了,你最怕苦,若是不盯着你你是绝对不会喝的。” 阿瓷脸一垮,哭丧着脸一手端起碗,一手捏着鼻子,咕嘟咕嘟一口喝完了,延沼伸出手,掌心躺着粒鲜红饱满的蜜饯,上面还沾着白色的糖衣。 阿瓷扁着嘴抓过蜜饯塞进嘴里,甜味在嘴中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药的苦味,吞下蜜饯,阿瓷又拿起茶杯猛灌了一杯水,总算是把那苦味给冲没了。 延沼见她老老实实喝完了药,端起碗转身便走了,阿瓷咂咂嘴,嘟囔道:“孙大哥怎么养着这样的侍童,比主子还傲慢嚣张的。” 于英不知何时坐到了旁边,支着下巴道:“我家的侍童就温柔懂事的。” 阿瓷道:“你家的丫鬟仆人确实是温柔懂事得很,却没有一丝活人气。” 于英叹了口气道:“他们是我姐姐训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他是在怪我吧,我不该答应孙大哥去给你送伞的。”唉,她也是多想了,这么大的雨其实撑着伞也会淋湿的,怎的就想着去给于英送伞。 于英心里却喜滋滋的,“因为阿瓷姐姐关心我嘛。” 阿瓷给了于英一个白眼,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支了起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被落霞染得如火一般的天际,这半边天的火映在河中,整个落霞镇仿佛都要烧了起来。 “真美啊……”阿瓷不禁感叹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旁边房间的窗户也打开了,有人探出头来,那人没给阿瓷好脸色,阿瓷还是朝着他笑了笑。 延沼将头收了回来,孙弦寂看他脸色不虞,问道:“怎么了?” 延沼撇了撇嘴,“没什么。” 孙弦寂猜也猜到了是什么原因,延沼这小子人不大心眼倒挺多,“我和阿瓷是旧识,我受伤发烧也不是因为她,你为何对她这么大成见?” “我只是不明白少爷你为何对她这么好?”延沼嘟囔着嘴道。 孙弦寂顿了顿,垂着眼思忖了片刻,才慢悠悠吐出了四个字:“医者仁心。” 延沼滞了一滞,自家少爷是学医的,对待病人确实是尽心尽力,但是对于阿瓷,延沼总觉得还有别的东西,但是孙弦寂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 “少爷,你准备什么时候娶苏姑娘?” 孙弦寂轻笑了一声,“我何时说过要娶苏姑娘?” “少爷——” “我现在并不想操心这些事,你和流苏好我也不反对,只是下次你们若再像上次一样做出这种傻事,我不会饶过你。” 孙弦寂声音虽轻,但语气却渐渐转冷,延沼吓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不敢再多说了,孙弦寂喝过药,延沼急忙递过一杯茶,孙弦寂漱了口,和衣躺下了,延沼端着碗出去,再回来时孙弦寂已经睡熟了。 延沼伸出手探了探孙弦寂的额头,还是烫的,他转身出去又打了盆水,准备进门时刚好阿瓷出门,阿瓷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将水接了过来,道:“交给我来照顾吧。” 也不管延沼同不同意,阿瓷端着水盆推门进去,看着孙弦寂静静躺在床上,阿瓷的心猛然一揪,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放下水盆,将毛巾浸湿了,叠好放在孙弦寂额头上。 “就算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阿瓷看着他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她替孙弦寂掖了掖被角,将毛巾拿下来,重新浸湿了,再放上去。 就这样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已经是深夜了,外面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地面铺了层银霜。阿瓷探了探孙弦寂的额头,吁了口气,总算是退烧了。 她端起水盆要起身,孙弦寂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瓷讶异地看着他,孙弦寂张了张嘴,语气里有央求的意味:“再陪我一会儿。” 阿瓷不好拒绝,便又坐定了,但不敢看孙弦寂,只盯着那一地的银白,孙弦寂的手顺着她的手臂下来,最终扣住了她的五指,阿瓷心里一颤,轻轻回扣住。 “孙大哥,虽然我们……”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对我和陵陵姐,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孙弦寂闭了闭眼,“起初我以为我喜欢的是陵陵,但是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对她可能更多的是怜惜,只有在遇见你的时候,我才有那种悸动。但终归是我负了她一腔真心。” “你会因此而补偿她吗?” 孙弦寂另一只手臂覆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想做出违心的事。” “但是如果陵陵姐非你不嫁呢?” “那如果齐大哥非你不娶呢?”孙弦寂忽然反问,他拿开了手臂,一双清亮的眼看着她,眼中的光像是带了刃,阿瓷抿了抿嘴,道:“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是镇海郡王府世子,又是神医谷弟子,陵陵姐是侯府千金,也是达摩派首座的唯一女弟子,你们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那么般配,可我呢,我所在的尼姑庵也没什么名气,我娘还是一代名妓,常年里风尘地打滚的,怎么配得上孙大哥?” “阿瓷,”孙弦寂打断她,“你就这么看轻自己?” 阿瓷愣愣地看向他,继而又低头笑了,“其实我不该再和你谈论这些的,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嫁给齐大哥,你若见到齐大哥,也不要告诉他你已经见过我,时间久了总会忘记的。”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孙弦寂在心中道,他松开阿瓷的手,阿瓷的手背蓦然一凉,她无奈苦笑,站起身,道:“孙大哥,我累了。” “嗯,回去睡吧,辛苦你了。”孙弦寂温声道,阿瓷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鼻子一酸,转身的瞬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她端着水盆快步出了孙弦寂的房间,延沼正候在门口,阿瓷将水盆递给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英坐在桌边支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于英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是她,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阿瓷笑了笑道:“傻瓜怎么不去床上睡?” “等你回来啊。” 阿瓷戳了戳他的额头,“好了我回来了,快去床上吧。” 二人躺下了,却各怀心事,而隔着一扇墙的另一边,也同样是愁肠百结,忧思难解。 翌日孙弦寂便和延沼离开了落霞镇,于英下楼的时候掌柜给了他一封信,是孙弦寂留给阿瓷的,于英将信收了起来,阿瓷刚好下楼,于英有点心虚,讪笑道:“怎么就下来了,不多睡会?” 阿瓷伸了伸懒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想睡了。” 走到桌边坐下,于英道:“他们已经走了,还替我们多付了几天的房钱。” 阿瓷一愣,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垂着头道:“这样啊,那下次见到他可要好好谢谢他了。” 至于还有没有下次,阿瓷心里也没有底。 无法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好了。 二人在落霞镇又逗留了三日,在一个日头毒辣的正午,有人驾着马车来到了落霞镇,接走了阿瓷和于英,走的时候,又是红霞满天,火染长河。 最终还是回到了宁城,于英说要等阿瓷伤完全好再带她出去,阿瓷也没有反驳。 于英派暗卫去剿了那一窝山贼,暗卫回来报告消息的时候,董明兰正教阿瓷弹一首琵琶曲,阿瓷学了半天没学会,婉转凄美的调子倒是十足赚了她几滴眼泪。 于英倚在门口看着院中母慈女孝的画面,双手背在脑后,走出了院子。 “少宫主,西域那边出了状况。” “怎么了?”于英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宫主失踪了。” 于英依旧没有放在心上,“她又去哪儿玩去了吧,她这么大个人了,武功又是上乘,还能怎么失踪了?” “这——”暗卫一滞,“可是往常宫主出去,不出一月便会回来,这次已经快两月了。” 于英放下茶杯,淡淡道:“才两个月,没事的啦,她用不着你们操心。” 暗卫也很无奈,宫主动不动就出走,少宫主更是常年不回宫,这鹿鸣宫还要不要了? ------------ 第一百零八章,双生花 苏陵陵对于玲珑骨,了解得并不多,能找到的信息也不多,她离开京城后,便好似被抓走又忽然放生的鱼,想找到以前的家却不知该如何找起。 在外寻找了快半个月,她想起自己答应过芍药会回家一次。然而当她准备回京城时,遇到了齐凤栖,齐凤栖让她回一趟达摩派,师父有话要带给她,苏陵陵只得派了封信回家,跟着齐凤栖回达摩派。 苏陵陵见到易圣,易圣告诉她齐凤栖已经失去武功,无法再继承达摩堂,那么就只有她了,但是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出家。 苏陵陵犹豫了,易圣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尘缘未了,为师也不勉强你。” 苏陵陵离开了达摩派,后面齐凤栖追了过来,“陵陵,你真的要放弃达摩派首座之位吗?” “师兄,我在找玲珑骨,弦寂他受了伤,武功尽失。”苏陵陵抬眸,齐凤栖心尖一颤,苏陵陵的眼中含着眼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那样脆弱的她。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抱了抱她,苏陵陵窝在结实的怀抱中,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苏陵陵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将孙弦寂中红颜乱后气血逆流武功尽失的事情告诉了齐凤栖,齐凤栖听完后微微叹了声气,问道:“查出了是给流苏的红颜乱么?” 苏陵陵红着眼摇了摇头,“我只想快到找到玲珑骨替他疗伤。” 齐凤栖抚了抚她的长发,温声道:“你不要着急,弦寂他现在既然没有了性命之忧,你也不必那么拼命。” 苏陵陵轻轻点头,道:“谢谢师兄。” “傻丫头,对我你还有什么好谢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小丫头,苏陵陵抬起头,看着齐凤栖爽朗阳光的笑容,心里也不由得一暖。 “师兄,那我先回京城了。” “嗯,路上小心。”齐凤栖递给苏陵陵一只信号弹,“这个拿着,现在江湖动荡不安,若是遇到危险,便用这个吧,这是上任武林盟主送给我的,拉响这个,武林各门派无论谁见着了,都会来帮忙的。” 苏陵陵接过信号弹,朝着齐凤栖抱了抱拳,道:“师兄,后会有期。” 说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回到京城是三天之后,这一路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连小小的风波都没有,回到侯府,芍药正在厨房和赵嬷嬷谈论着什么,有说有笑的,只是没有见到小桃。 “芍药?”苏陵陵唤她的名字,芍药抬起头,见到苏陵陵,手中的蒜头都掉了下来,几步奔过来,抱住了她,“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迟了几天。”苏陵陵抚着她的头,轻声道,“小桃呢?找到了吗?” 芍药从苏陵陵怀中钻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找遍了京城都没有找到,小桃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城。” 苏陵陵心中一涩,小桃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就算她一直在装傻,就算她如何机智过人,一个人又要如何生存下来呢? “芍药你别怕,我会想办法找到小桃的。”苏陵陵安慰道,至于如何找,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芍药却摇了摇头,“姐姐,不用麻烦你了,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事情。” 苏陵陵愕然,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芍药又继续道:“既然小桃已经不在京城了,我便已经不抱找到她的希望,我就当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开心地生活着。” “芍药你——” “姐姐,我和小桃是双生姐妹呀,我能感觉得到的,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放心了。”芍药咬着牙,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苏陵陵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轻轻将她揽在了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燕笙本来和一堆酒肉朋友出去浪了,听闻苏陵陵回来,也不顾朋友笑话,扔下他们急忙跑了回来,他回来时,苏陵陵正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桌上还摆着一只酒壶,座位旁边是一只酒坛子。 “燕笙,你回来了。”苏陵陵抬眸,清润的眼中多了几分迷离之意。 苏燕笙点点头,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苏陵陵朝着外面的流苏道:“去给少爷添只酒杯。” 流苏应了声是,很快便拿了杯子过来,苏陵陵给苏燕笙满上,苏燕笙举起酒杯喝完了,苏陵陵给自己满上,也是一口饮尽。 连着喝了三杯,苏燕笙觉得有些上头了,便压住了苏陵陵的手,苏陵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苏燕笙看着苏陵陵那冷淡的目光,心里有些怕,还是松开了手,苏陵陵给两人满上一杯,端起自己的那一杯。 “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呀?”苏燕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陵陵支着下巴,微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宛若一只就要振翅起飞的蝴蝶,白皙的脸上已经多了两片绯色,给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妖艳,好似四月山中那开得最艳的一树桃花。 苏燕笙看得发愣,苏陵陵喝完了一杯,捏着酒杯往桌上一放,斜眼看着苏燕笙,苏燕笙先是一愣,随后拿起酒壶给苏陵陵倒上一杯,苏陵陵却没有继续喝,而是趴在桌上睡了。 苏燕笙心道可算是喝醉了,站起身走到苏陵陵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流苏见花架下苏陵陵已经醉倒了,急忙跑了进来,苏燕笙道:“我送姐姐回房,你帮她收拾一下吧。” 流苏低头应了声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苏燕笙回了房。苏燕笙将苏陵陵放在了床上,流苏担忧地看了一眼,苏燕笙道:“我去让厨房煮些醒酒汤,你便看着姐姐吧。” 苏燕笙离开了苏陵陵的房间,正要去厨房,却见芍药正站在门口,苏燕笙道:“芍药,你跟我来。” 芍药乖乖跟了过去,苏燕笙吩咐厨房煮了醒酒汤,又朝着芍药道:“我先去像我爹娘请安了,你过会儿给我姐姐将醒酒汤送过去。” 芍药嗯了一声,便去看着那架在灶上的锅了。 苏燕笙有些纳闷以前那嘴甜的芍药今日怎么这么沉默,但是也没有多想,便离开了厨房。 掌勺的米师傅让芍药看着,自己也出了厨房,芍药近些日子在厨房学了不少,像这样的事,米师傅通常就直接交给芍药办的。 芍药见米师傅离开了,抬眸环顾四周,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站在灶边的小板凳上,就要往锅中倒。 “小桃?”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小手一颤,白色的药粉落入了汤中,她急忙将小瓶子收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才是真正的芍药,而这一位,是忽然回来的小桃。 “姐姐。” “小桃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芍药几步过来,扶着小桃的肩膀转了一圈,见她还好好的,吁了口气,道:“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和谁在一起?” 小桃不动声色地剔掉了夹在指缝里的白色药粉,道:“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京城,和之前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联系?就算你不愿意待在侯府,你至少也跟我说一声啊!”芍药不禁急了,用了力气捏着小桃的肩膀,小桃皱了皱眉,道:“姐姐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芍药急忙松开手,又替小桃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道:“小桃,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离开了我了好吗?我一个人待在侯府会怕……” 小桃乌泠泠的眼微微一亮,她低下头,拢在袖中的手捏了捏那小瓶子,道:“姐姐,那锅汤倒了吧。” “怎么了?” “我在里面下了毒。” 芍药一惊,急忙站上板凳,掀开锅盖,锅里的汤已经沸腾了,她转过身,皱眉看着小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哪儿来的毒药?是那老婆婆教你的?那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 她一口气抛出一串问题,小桃伸出手,摊开手掌给芍药看,芍药接过那小药瓶子,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出来,一阵晕眩袭上来,芍药急忙拿开了,扶着灶台稳住身形。 “姐姐,你还记得以前娘带我们来过京城吗?” “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 “娘离开的前夕还答应我们,以后还带我们来,可是后来她去见了一位所谓的故人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芍药疑惑道:“你知道原因?” “娘见的就是这东乡侯。”小桃道,“在我们出生之前,娘就和东乡侯签订了什么契约,但是后来这东乡侯却毁约了。” “这又与你给苏姐姐下毒有什么关系?” “我想报复东乡侯。” “小桃你疯了!”芍药将小药瓶远远地扔开,瞪圆了眼看着小桃,“小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有间接或直接造成爹娘死亡的人,我都会一个个除掉,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一个个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身边的人!” 芍药想都没想便一耳光落在了小桃的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小桃没站稳,跌倒在地,她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着芍药,这本不该是一个九岁小孩的眼神。 ------------ 第一百零九章,素朵素梨上 广西八万里大山,在上官素朵的记忆中,是最美的地方。 绵延不绝的青山,如同碧色缎子般蜿蜒在青山间的河流,山间潺潺的清泉,以及少年少女们或脆嫩或爽朗的歌声,是上官素朵在梦中都会见到的美丽场景。 她出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她的爹娘是八万里大山的寨主,她有一个双生妹妹,名叫上官素梨,她们姐妹俩是整个寨子里最受宠的孩子,所有人都疼着她们宠着她们,寨子里最调皮的男孩子也舍不得欺负她们,只会去山上采最美丽的花送给她们。 上官素朵总以为自己会在寨子里这样度过一生,清晨起来,她会去山上捡拾柴禾,将它们背下山,放在日光充足的地方晒干,然后劈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吊脚楼里。她会帮爹娘做好饭菜,爹爹喜欢喝酒,她会去喜伯伯家借些酒,娘会酿酒,但是娘身体不好,爹宁可自己不喝酒,也不会让娘做那样辛苦的事。上官素朵就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嫁给一个像爹一样的男人。 上官家养蛊,但是爹娘说她们年纪小,不让她们碰那些,爹娘只有她们一双女儿,上官素朵知道爹一直还想要个男孩子,但是娘身体不好。 爹会教上官素朵和上官素梨武功,只是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上官素朵也还是很认真的学,但上官素梨喜欢偷懒,趁着爹离开了,就让上官素朵一个人练着,自己跑到隔壁年哥哥家蹭吃蹭喝去了。 上官素朵随了娘,温柔婉转,寨子里好几家男孩的娘都相中了她,就算她不是寨主的女儿,能娶到她也是莫大的福气。 而上官素梨随了爹,直爽豪气,和男孩子扳手腕,赛跑,爬树,而且做起这些丝毫不会比他们差。但是无论爹娘,还是寨子里的大人长辈,都喜欢上官素朵多一些,他们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像素朵这样的。 但是男孩子都喜欢素梨多一些,和素梨玩的时候他们不需要顾忌会一不小心伤着她,但是素朵,就像是他们的女神,喜欢,但不能太过亲近,太亲近就是亵渎。 素朵很羡慕素梨,她按照爹娘的方式安安静静地成长,而素梨则像山中的野猴子四处乱窜,素朵将柴禾劈好了,该练的武功练好了,饭菜也做好了,给爹的酒也打好了,素梨才沾了一身泥巴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 素朵让素梨把衣服换了,回屋里去,不然又得被爹一阵好骂,素梨冲她吐舌头,还是乖乖地听了她的话,回屋里换了身干净衣裳。 爹娘不在的时候,素梨趴在地上,看素朵坐在织布机旁织着花纹复杂的麻布,她看得犯困,便问素朵:“姐姐,你累不累?” 素朵摇摇头,道:“不累。” 素梨噘着嘴,“姐姐,你说谎。” 素朵的手被织布机夹到了,她将食指放到手边吹了吹,嗔道:“我怎么说谎了?” “你一定很累,也想像我一样什么都不做。” 素朵愣住了,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累不累这个问题,只想过自己该不该的问题,劈柴,练武,做饭,织布,在她看来,寨子里的女人都在做这些事,所以她也应该做这些。 但是素梨显然不这么想,“凭什么要做这些啊?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柴禾烧,我们在这儿也很安全,不需要武功保护自己,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布料做衣裳,姐姐你说是不是?” 素朵无法反驳,素梨说得对,她必须承认。 “所以姐姐,别织了,我们去玩吧。”素梨跑过来抓住素朵的手,素朵刚开始还有些怕,直到跑出了寨子,到了真正的山上,她忽然不怕了,也放心狂奔起来。 山上有猴子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往她身上砸果子,素梨见着了从旁的树上摘了几个红彤彤的野果子,往那些猴子身上砸,“叫你们欺负我姐姐!砸死你们这些野猴子!”那泼辣样儿,和那些猴子没什么分别,但素朵却觉得这样的素梨真可爱,真让人羡慕。 素朵也摘了果子去砸那些野猴子,猴子们被这两姐妹砸得怕了,吱吱叫着跑远了,素梨还一个劲儿追,“臭猴子别跑!” 素朵也笑着追过去,脚下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窜过去,素梨转过头,叫道:“姐姐别动!” 素朵立时便不动了,素梨手一伸,越过素朵的耳朵,从她身后揪出一条蛇来,素朵吓得三魂丢了两魂,素梨却嘻嘻笑着抡圆了胳膊将那蛇扔出了老远。 素朵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素梨嘿嘿笑道:“姐姐,别怕,只要不是老虎黑熊还有大蟒蛇,我都能搞定的!” 素朵吁了口气,心道你这些年都是怎么长的。 这天姐妹俩在山上玩到天黑,素朵没有做饭,也没有劈好柴,素朵回到家里的时候担惊受怕,但是爹娘却并没有责怪她,娘亲自做了一桌子饭菜,那一顿姐妹俩都吃得很开心。 后来某一天,娘忽然给了她们俩一身奇怪的衣服,软软的,薄薄的,滑滑的,漂亮得像天边的云,娘说那是中原的小姑娘们穿的衣服,让她们俩换上。 素朵问娘为什么要换上这种衣服,娘说要带她们去京城。 两姐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八万大山,她们换上了漂亮的纱衣罗裙,娘也换上了,黑色长发散了下来,盘成了她们不知道的发式,发间缀着银色的步摇和白色的绢花,娘给她们也扎了两个可爱的发髻,发髻上插了绢花,姐妹俩在水边照了许久,欢喜得不得了。 她们第一次坐上了马车,从八万大山到京城足足花了三个月,她们走的时候大山里还是夏天,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她们第一次见到那样纯白晶莹的东西,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她们换上了厚厚的袄子,袄子的样式也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好看,领子上和袖口都缀着雪白的兔毛,暖暖的,娘带着她们住客栈,后来雪化了,娘便带着她们去逛京城。 京城很大,街上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穿着漂亮袄子的小孩儿举着风车唱着童谣,从东街跑到西街,两姐妹看得呆了,娘从小摊上买了一包蜜饯,分给两姐妹,素朵偷偷藏了一颗,素梨吃了个干干净净,还眼馋地看着那做糖人的老爷爷。 娘又给她们买了糖人,素朵依然记得,她的是小鸟形状的,素梨的是猴子形状的,素梨说老爷爷做得很好,和八万大山里的猴子一模一样。 娘问姐妹俩玩得开不开心,姐妹俩头点如捣蒜,娘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头,说下次还带她们来,姐妹俩做梦都梦到了下一次吃到的甜甜的蜜饯和金黄色的形状逼真的糖人。 第二日,娘说要去见一位故人,让她们待在客栈里,但素梨又怎么会乖乖听话,娘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了上去,素朵担心素梨走丢,便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在路边做记号。 但是走着走着,素朵只顾着记路,反而把素梨给跟丢了,她急得差点哭出来,站在桥边的柳树下叫素梨的名字,树上忽然落下一些碎雪,落到她肩上,她抬起头,看到那柳树摇了摇,却并没有人。 素朵没有理会,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肩上,素朵转过头,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呼吸,只觉得冰雪消融,柳树枝头春风拂过,柔嫩的纸条飘飘摇摇,带来了百花的香味。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年,眉眼精致好看得不像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素朵甚至觉得自己是见到了神仙。 这么想着,她就叫出了声,那少年嘴角笑意更深,清澈的眼睛像是在阳光下融化的溪水,亮亮的,倒映着她征愣的脸,“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少年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和寨子里那些声音爽朗的男孩子们不一样,原来中原的男孩子是这样说话的,素朵在心里想着。 “小妹妹?”少年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素朵终于回过神来,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自己居然看着别人发呆,实在是太失礼了。 “小妹妹,你怎么了?”少年依旧温和地问道,语气里没有一丝嘲笑她的意思, 素朵抬眸看着他,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道:“我找我妹妹。” 她们说话和京城这边的人说话不一样,所以平时交流的时候,都是娘开口的,但是少年却听懂了,笑出了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帮你找吧。” “谢谢。”素朵轻声道。 少年又揉了揉她的头,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你都不敢看我?” 素朵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怕。” 少年显然耳力极好,莞尔道:“既然不怕,为什么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小?” “因为我原本声音就是这么小的。” 少年忽然安静了下来,素朵正要去看他,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张黑色的狰狞的脸。 “啊——” ------------ 第一百一十章,素朵素梨下 “啊——”素朵惊叫出声眼前的狰狞面孔忽然挪开,在她面前的依旧是那张精致明媚的笑脸。 “这不声音挺大?”少年笑得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素朵脸更红了,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少年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手中的面具,凑过去问道:“抱歉,你生气了?” 素朵摇摇头,依旧细细声道:“没有。” 她悄悄瞟了那面具一眼,那黑色鬼脸耷拉着嘴,看上去竟就有几分委屈,素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年将面具递给她,问道:“你喜欢?” 素朵下意识点点头,少年笑着给她戴上面具,素朵走到河边,河面还没有完全结冰,她可以看到河水中自己的倒影,顶着一张丑兮兮的黑色委屈脸,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姐姐!”素梨清脆的声音传来,素朵看过去,兴冲冲跑过来的素梨被自家姐姐吓得愣了愣,跑了几步过来,看到旁边站着的白衣少年又是一愣,素朵急忙摘下面具,道:“素梨。” 素梨几步跑了过来,全神戒备地看着少年。 “姐姐他是谁?”素梨张开双臂拦在素朵面前,一副母鸡护雏的模样,少年忍俊不禁,目光月国素梨直接看向素朵,问道:“这是你妹妹?” 素朵点点头,将素梨拉到一边,将面具递还给少年,少年却没有接,道:“既然你喜欢便送给你吧。” 素朵犹豫了,素梨瞪了少年一眼,“你到底是谁呀?” “素梨休要无礼。”素朵拉了一下素梨的衣角,“我方才跟着你跟丢了,这位哥哥带我来找你的。” 素梨看了眼少年,又看了眼素朵,最后哦了一声,拉着素朵便往客栈走。 素朵朝着少年点了点头道:“抱歉我妹妹不懂事,今天谢谢你了。” 少年朝她挥了挥手,在这冬日里和暖得如同一阵春风,“不客气。” 素朵和素梨回到了客栈,素梨贼兮兮地笑道:“姐姐,那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素朵睨了她一眼,“那你为什么对人家那么凶?我以为你讨厌他。” 素梨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嘟囔着嘴道:“年哥哥说男孩子不需要长得那么好看,力气大才行,你看那哥哥这么瘦弱的样子,肯定不能打。” 素朵替她理了理头发,没有接话,只是从桌上拿过那张面具,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素梨依旧絮絮叨叨说着年哥哥跟她讲了些什么,素朵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心想着若是下次还能见到那少年就好了。 后来娘回来了,素梨央着娘带她们去吃酒酿圆子,娘却说要回去了,素梨还想说什么,素朵拉住了她。 她看出娘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她悄悄覆在素梨耳边道:“听娘的话,我们回家。” 素梨闹了一路的脾气,而娘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又是三个月,她们终于回到了八万大山,脱下了漂亮又累赘的厚袄子,换上了以前的花纹短褂子,素梨依旧和寨子里的男孩子们打打闹闹,而素朵也依旧帮爹娘处理着家里的事情,只是从那次回来之后,娘的笑容便少了许多,素朵不敢问娘,只能去问爹,但是爹也闭口不言,只是沉默地关在房里。 去了京城一次之后,娘就变了,素朵找不到原因,只能更加乖巧,素梨叫她去山上玩她再也不敢去了。 她们九岁生日的时候,娘给了她们一对漂亮的银耳环,素梨拿了耳环边跑出去了,娘叫住了素朵,又交给她一个小小的锦囊。 “素朵,这是你爹交给你的,里面有一封信,你一定要看。” 娘让她们去山上的洞里,素朵问为什么,娘没有说,只说让她们先去,饿了就自己找吃的,三天之后再回来。 素朵一向听娘的话,就算得不到原因,她也还是乖乖带着素梨去了,离开前,娘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眼里含着泪对她说:“素朵,娘知道你最乖了,以后要好好照顾素梨,素梨她性子闹腾,你好好管管她,若是她不听,你也不要放任她。” 素朵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她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她知道就算自己问娘也不会说,只能乖乖照做。 素朵带着素梨上山的时候,素梨一直缠着她问为什么要进洞里去,以前爹跟她们讲过,那山洞是以前发生战争的时候,寨子里的人为了躲避屠杀而找到的,里面有足够的食物,也有取暖的衣物,就算先辈们不在了,寨民们还是会送吃的穿的进洞,以备不时之需。 素朵和素梨在山洞里呆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的时候,素梨实在呆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去,素朵数着日子也过了三天了,便同意下山,然而下山的时候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素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梨呆愣在原地,看着地上干涸的血迹,问素朵:“姐姐,这是怎么了?” 素朵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跑回了自己家里,她看到了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站在最前面的手里拿着剑,剑尖还低着血,而她的爹娘就跪坐在地上,爹抱着娘,娘的手软软地吹在地上,动也不动。 “爹!娘!”素朵不管不顾地跑过去,爹看到她跑过来,眼中弥漫出绝望,那人转过身来,素朵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之前那张黑色鬼脸只是让她觉得可笑,而这张面具却让她打心底里觉得恐惧,她及时刹住了脚,愣愣地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那锦囊被素朵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她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些人知道。 素梨也已经跑了过来,看到那些拿刀拿剑的人,她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素朵,“姐姐,他们是谁啊?” 素朵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那戴面具的人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眼睛让素朵心中发寒,她将素梨拉到身后,明明身子都吓得发抖了,却还是尽量直视着那提剑的人。 走到她面前,他却忽然笑了,面具后那双化冰的眼,让素朵立时便想了起来。 是在京城遇到的少年。 “姐姐……”素梨扯了扯素朵的衣袖,素朵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冷静,她抬头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寨子里的人?” 少年蹲下身,与她们平视,“因为寨子里的人不听话。” 素朵伸出手,想要去摘下他的面具,但是他却又站了起来,手腕一挥,那边挣扎着要站起来的爹忽然之间又倒下,喉咙处还插着一柄飞刀。 素朵看着爹瞪圆了眼缓缓倒下去,眼泪喷涌而出,“爹——” 她迈开腿就要跑过去,少年却拦住了她,一记手刀劈在了她脖子上,素朵失去了意识,在闭眼的一瞬间,她看到素梨举起了匕首,刺进了少年的腿。 素朵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素梨,她急忙坐了起来,去探素梨的鼻息,直到感受到她喷出的温热的气体,她才吁了口气。 她抬头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寨子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她记得上一次去京城前,娘往自己脸上擦了些红色的粉末状的东西,也是这种香气,娘说,那是胭脂。 她下了床,正要迈步,门忽然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姐姐,她手里还端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几个大馒头。 “你醒啦?”她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素朵想起了娘的手,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我叫阿瓷,以后你就叫我阿瓷姐姐吧,你叫什么呀?” 素朵抿着嘴,擦了擦眼泪,道:“我叫素朵。” 阿瓷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素朵疑惑地看着她,阿瓷道:“你是哪儿人?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呀?” “我——”素朵犹豫了一下,想了一想,才道:“我来自南疆。” “怪不得呢。”阿瓷摸了摸她的耳垂,素朵这才注意到自己耳朵上的银耳环还没有取下来。 “真漂亮,不过你还是要好好收起来,不然让老鸨子给收了去。”阿瓷指了指身后,素朵没听明白,问道:“老鸨子是谁?” 阿瓷噘嘴,“世界上最大的坏人。” 素朵瞪圆了眼睛,“这里是哪里?” 阿瓷眼中多了些同情,她叹着气抚了抚素朵,道:“这里是妓院。”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南疆是不是没有妓院?” 素朵懵懂地点了点头。 阿瓷挠了挠头,似乎很为难要怎么跟素朵解释妓院,素朵趁着阿瓷抓耳挠腮地思考的时候,将耳环取了下来,又走到床边将素梨的也取了下来,与此同时,心中已经想好了一套如何同人解释的说辞。 “妓院就是,有很多女人的地方,男人会来这儿找女人玩儿,我这样说你懂了吗?”阿瓷想了半天,才艰难地跟素朵解释道。 素朵依旧眨着双懵懂的眼,阿瓷仰天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正你以后就会懂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合作 素朵也没有强求自己去懂,她现在心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现下处的是个什么情况她也并不在乎。 爹娘已经不在了,她忽然想起娘在自己生日那天交给自己的锦囊,她摸了摸身上,那锦囊还在,她有些奇怪,自己和素梨的衣服都换了,但是这锦囊却还在。 阿瓷离开后,素朵将锦囊拿了出来,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只小药瓶和一张纸条,纸条叠成了千纸鹤,嘴尖一点红,素朵这下确信了这锦囊没有被替换,在千纸鹤嘴尖点上一点红是爹独特的方式,那一点红的大小和位置很有讲究,别人是仿不出来的。 素朵打开了信,信上却只有寥寥数语,上面写着的是那药瓶子里放的是噬心蛊以及噬心蛊的作用。 至于该如何做,素朵将纸条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爹都没有告诉她接下来该如何做。 素朵垂着头坐在床边,素梨已经醒来在,睁着眼木然地看着她。 素朵蹙着眉问道:“素梨,你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素梨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呆呆的。 “素梨,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姐姐。”素梨开口道,“姐姐,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素朵咬了咬牙,吸了吸鼻子道:“别怕素梨,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 “姐姐,是那个人杀了我们的爹娘对吗?是他杀了寨子里的人对吗?”素梨瞪圆了眼,看着素朵,素朵低下头去死死咬住嘴唇,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姐姐,我们报仇吧!”素梨忽然死死抓住素朵的手臂,“姐姐,我们找到那个人,杀了他!替爹娘和寨子里的人报仇!” 素朵永远不会忘记,那日那人杀爹的时候,他扔飞刀的动作自己完全没有看清楚,只是手动了一下,爹便已经倒地身亡了,爹连一句别的话都没同她说。 “素梨……那个人很厉害。” “姐姐,你不想给爹娘报仇吗?”素梨冷冷问道。 “我当然想,但是现在不行,素梨,现在我们还不行。”素朵反过来抓住素梨的手,“素梨再等等好吗?等我们再长大些。” 素梨点了点头,素朵抚了抚她的后背,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素梨,无论如何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素朵转过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走进来的是戴着面具的他,还有一个胖胖的女人跟在他身后,摇着一把罗扇,笑得一脸谄媚。 “爷,你看这俩丫头年纪也还小,二两银子其实已经是够够的了。”老鸨摇着罗扇正说着,后面的人已经拔出刀架在了她脖子上,老鸨吓得最后一个字颤了几颤。 青玄转过身来看着老鸨子,手中还拿着一把银质匕首,匕首双刃闪着冰冷的光,映着老鸨子惊愕的脸。 “二十,二十两!”老鸨子立马把价钱提高了十倍。 青玄冷冷一笑,道:“我不要钱。” “什么?!”老鸨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哪有人送姑娘到妓院来不要钱的? “我将她们寄放在你这里,不但不要钱,我还会给你钱,你只需要好好看着她们便行。”青玄神色淡淡道,“我这儿有一张假卖身契,其实也不需要这东西,不过这东西拿着伪装一下也是可以的。” 后面的人收了刀,递给老鸨子一张薄薄的纸。 老鸨子急忙接过那张纸,扫了一样忙不迭点头,“奴家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爷你尽管放心便是。” 青玄领着人走了,素朵瑟瑟地看着老鸨子,老鸨子用看货物的眼神看了她们姐妹一眼,冷冷哼道:“落到了我手里,自然是会好好照顾的。” 姐妹俩被换了名字,素朵换成了芍药,素梨换成了小桃,为了保护素梨,素朵让她装傻,理由也已经想好了,小时候生了病,脑子便不太好了,这样一来,老鸨也不会让素梨再做什么。 阿瓷对两姐妹都很好,素朵很感激她,但越是感激,越不愿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八万大山的爹娘和寨子里的人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会遭到屠杀,而那人为何又偏偏放过她们姐妹俩,这些问题她都想弄明白,但是她不敢告诉阿瓷,生怕她会受到牵连。 在怡红院待了不到半年,苏陵陵便来领走了她们,老鸨子为了自保,将那张假的卖身契也交了出去。 “小桃,你不要这样!”芍药颤抖着手,想要去抱小桃,小桃却一把推开了她。 “苏姐姐毕竟救了我们,你怎么能给她下毒?” 小桃嗫嚅道:“我这不是让你给倒了吗?” 芍药吁了口气,将锅端了起来,倒进了一边的废水池里。 “小桃,你告诉姐姐,那毒药是谁给你的?” “是婆婆给我的。” “婆婆为什么会有毒药?”芍药不禁好奇。 “婆婆可厉害了,她不仅会做毒药,还会炼制香,而且武功也很厉害,上次有坏人想要欺负婆婆,婆婆就把他赶跑了!”小桃一谈到那婆婆便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不过婆婆不会说话,但是她会写字,她对我说以后也会教我武功,教我炼毒,教我制香,姐姐,我只要跟着婆婆,以后就能替爹娘他们报仇了!” 芍药蹙着眉头看着她,她举得那老婆婆很危险。 “姐姐,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两人跟着婆婆一起学,你一向讨人喜欢,婆婆一定也会喜欢你的!”小桃拉住芍药的手,芍药却挣开了,“小桃……” 小桃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姐姐,你是不是在侯府舒服惯了,便不愿意走了?” “不是这样的……”芍药摇摇头,“我总觉得那个老婆婆很危险,你上次说有人要杀那老婆婆,你有没有想过老婆婆是坏人啊?” “怎么可能?”小桃争辩道,“坏人是那些杀了我们爹娘的人,老婆婆她不但给我钱去买吃的,还收留我,从来没对我做过不好的事,她怎么可能是坏人?” 芍药不知道怎么跟小桃说,小桃又执念太深,自己怎么劝她也是不会听的,只能自己跟着去看看了。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找那老婆婆。” 小桃闻言立马便笑开了,芍药不安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将锅重新放在了灶火上,道:“等我先给苏姐姐煮一碗醒酒汤。 午夜子时,两道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侯府后院,小桃虽然在侯府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比芍药更懂侯府的构造,她带着芍药顺利出了侯府,小桃拉着芍药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芍药时不时担心地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她心里定了定,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小桃,哪怕是自己死。 小桃将她带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的最深处有一道小小的昏黄的光,小桃拉着芍药走了过去,芍药这才看清这巷子的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棚子。 这段时间小桃便住在这里吗? “婆婆,我回来啦!”小桃一边喊着一边掀开了布帘,里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芍药蹙了蹙眉,这棚子虽然又小又简陋,但是却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好香……”芍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小桃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道:“这些都是婆婆炼制的香。” 婆婆转过头看向芍药,芍药被她那双眼看得微微一惊,一个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人怎么会有如此清澈透亮的一双眼? “婆,婆婆。”芍药朝着老婆婆点了点头,老婆婆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笑眯眯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芍药。 芍药略有些拘谨地看着她,老婆婆拍了拍芍药的肩膀,又看了看小桃,伸出大拇指连连点头。 小桃拉过芍药的手,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得婆婆喜欢的,姐姐生来就是一副乖巧相,估计姐姐来了我都要失宠了!” 芍药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热,小桃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看来这段时间和这老婆婆生活在一起,她其实过得很快活。 “姐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去拿吃的。”小桃拉着芍药在桌边坐下,芍药道:“我不饿,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快点睡觉吧。” 小桃嘟着嘴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又可以和姐姐一起睡觉了,真好!” 这小棚子里并没有床,小桃平时都是和老婆婆在地上打铺盖睡觉的,小桃从一边拿出一床被子过来,摊开了,足够睡下三个人。 芍药并不是娇气的人,但这么睡着她始终无法入睡,身边的小桃已经睡熟了,芍药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老婆婆那双清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芍药吓得差点叫出声,老婆婆伸出食指放在嘴前。 芍药捂住嘴,蹙紧了眉,看着她。 空气中还飘荡着不知名的香气,芍药就这么和老婆婆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婆忽然开口了:“芍药,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芍药瞪大了眼,“你能说话?” 老婆婆嗯了一声,“我们出去说。” ------------ 第一百一十二章,神医谷 芍药和老婆婆来到了棚子外面,夜里空气有些凉,芍药裹了裹衣服,老婆婆走了两步,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芍药跟了过去。 “婆婆,你其实还很年轻吧?”芍药问道。 老婆婆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因为天色太黑芍药并没有看到,老婆婆叹了口气道:“我你说的没错,想起来,我如今也不过二十又六。” 芍药不禁瞪圆了眼,“那婆婆你怎么会——哦,我以前听爹爹说过,戴上人皮面具就能伪装成别人了,难不成婆婆你是戴了人皮面具?” 老婆婆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戴面具,这是我自己的脸。” “那怎么会这般苍老?” “因为我中了蛊毒。” 芍药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自己合作了。 “婆婆,我爹没有教过我养蛊,更没有教过我解蛊。”芍药看向老婆婆,老婆婆依然一副慈爱的笑容看着她。 她伸出那双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抓住芍药,轻轻拍了拍,道:“芍药,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婆婆为什么要找上你吗?” “小桃都告诉你了对不对?”芍药问道。 老婆婆点了点头,“小桃虽然也机灵,但毕竟是小聪明,我不放心她,小桃告诉我她还有个姐姐,我便让她去把你也带来。” “毒药是你给小桃的,你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小桃去侯府下毒,知道我不放心小桃,所以一定会跟来看看的对吗?” 老婆婆微笑着点头。 芍药只觉得背后起了一身白毛汗,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蹙眉看着老婆婆。 “你别怕,我说过是合作,既然我能从你们这儿得到好处,你们也一定能从我这儿得到好处。”老婆婆的声音是个二十多岁年轻女子的温柔声音,带着些笑意,但是配上那张苍老的面容,芍药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说过我爹没有教过我养蛊解蛊,我帮不了你。” “小桃身上带着噬心蛊。”老婆婆忽然道,芍药一惊,“你拿了噬心蛊?” “那倒没有,我拿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我会帮你们回到八万大山去,找到养蛊解蛊的方法,我可以教你们武功,如若你们无法学成,我可以直接帮你们杀了你们的仇人。”老婆婆的声音低且柔,诱导着芍药,芍药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她,那双清亮的眼在夜色中竟亮得惊人,芍药只盯了一会儿便坚持不下去了,收回目光,道:“那个人他很厉害,你怎么杀得了他?”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老婆婆嗤笑一声,芍药不解地看向她,轻而易举就屠杀了全寨子的人,在她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芍药,我只问你一句,你答应是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苗寨青门上官家只剩下你们姐妹二人,你们无法替我解蛊,世间也便无人能替我解蛊了,左右是要死的,不过是死得比人早些罢了。” 芍药咬了咬唇,依旧不吭一声。 “我爹娘在五年前也被人杀了,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中了毒,有人冒充我,杀了我爹娘。”老婆婆伸出手,抚了抚芍药的头发,“所以,我懂得你和小桃的痛苦,懂你们想要为亲人报仇的心情,我想解毒,也不过是为了能回去报仇罢了。” “是谁给你下的蛊毒?”芍药仰头问道。 老婆婆笑了笑,这笑声中三分冷意,三分绝望,还有四分是什么,芍药看不懂,老婆婆道:“给我下蛊毒的人,是我曾经最爱的人,我以为我会嫁给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果大喜那日,他与我喝的合卺酒里,便下了蛊毒,我当时真是满心欢喜,结果第二日醒来,我的身边已不见他,镜子中只有一张迅速苍老的脸。”老婆婆的手忽然握紧,芍药只觉得头皮一疼,猛吸了一口气,老婆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急忙松了手,道了声“抱歉”。 芍药觉得她说的不像是假话,安抚似的拍拍她,老婆婆低着头握了握拳,芍药盯着她的手背,道:“婆婆,如果你真能帮我们报仇,做牛做马我们也会报答您,就算是终此一生,我也会找到解蛊毒的方法。” 老婆婆将芍药揽入怀中,芍药嗅着她怀中的淡淡花香,不禁有些发困,她猛然醒神,从老婆婆怀中钻了出来,道:“婆婆,为了公平,你还是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吧?” 老婆婆莞尔,欣慰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呢,”她顿了顿,接着道:“我的门派,和你们青门一样,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世人只知广西八万大山苗寨的蛊毒十分了得,却不知道养蛊的不过青门上官一家,世人只知王族贵胄用的香芬芳馥郁经久不散,却不知这些香乃出自鹿鸣宫匠人之手。” “婆婆你是鹿鸣宫的人?” 老婆婆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我应该是鹿鸣宫的现任宫主。” “其实我确实并不知晓鹿鸣宫,听都不曾听说过,鹿鸣宫是个多厉害的门派,我也并不清楚。” “鹿鸣宫不是什么厉害门派。”老婆婆叹了口气,当初正是因为觉得鹿鸣宫太过没出息,所以才会离开,想通过自己让世人都知道鹿鸣宫,不想让鹿鸣宫永远活在暗处。但是啊,无论你生活在明处还是在暗处,总又贪婪的人虎视眈眈,如果你有必须守护的东西,你就必须强大。” 老婆婆站起身,扶着墙一步步往里走,芍药看着她蹒跚的身影,鼻尖酸酸的,她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翌日醒来,苏陵陵不见了芍药和小桃,急忙派人去找,但是一天过去,都没有消息。 苏陵陵坐在侯府的屋顶,心想着她们还是离开了啊。 “姐姐,姐姐!”苏燕笙在下面叫唤,苏陵陵一跃而下,问道:“怎么了?” “姐姐,我在后院发现了这个。”苏燕笙递过一只千纸鹤,千纸鹤的嘴尖有一点红色,苏陵陵接过千纸鹤,展开来看,上面果然有字: 姐姐,我找到小桃了,我也要离开了,请姐姐万不要挂念。谢谢姐姐这段时间的照顾,芍药无以为报,只能替姐姐祈祷,请求上苍让姐姐事事顺遂,无忧无扰。 芍药小时候是识过字的,字写得小巧娟秀,一点不比那些大家闺秀的差,芍药曾说她们的爹爹是大夫,但想来也不是普通的大夫了。 “姐姐,我们还找吗?”苏燕笙推了推苏陵陵,苏陵陵回过神来,随即摇了摇头,“不找了,她们若是不让我们找到,我们也没有办法。” 苏燕笙噘着嘴点了点头,嘟囔道:“好好的走什么呀,我们又没有亏待她们。” 苏陵陵在心中叹了口气,像苏燕笙这样娇惯着的公子哥儿,还不如人家九岁的小丫头懂事明理。 “少爷,前面就是神医谷了。”延沼朝着车里的人道。 孙弦寂睁开眼,坐起身掀开车帘,前方已经是谷口了,暮骨河的水缓缓淌出,在谷口四散分开了去,河边是一片葵田,看着那一片明媚的金黄,孙弦寂不由得心情大好,让延沼停了车,从车上走了下来。 “少爷——” “我们走进去便是。”孙弦寂挥了挥手,延沼跳下马车,牵着马往河谷中走去。 “少爷,你为什么忽然就要来神医谷呀?”延沼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孙弦寂轻笑一声,“神医谷藏书众多,其中有许多江湖野史是京城皇宫里都找不到的,我想来看看,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少爷,你是想找关于红颜乱的信息吗?” “不只是红颜乱。”孙弦寂随手折下一朵野花,插在了延沼头上,延沼无奈地拨弄着头上的花,他家少爷原来也有这么玩性大发的时候。 进了谷,孙弦寂先去拜见了师父和一众师伯师叔,师兄师弟,而后一头钻进了书房,只有到饭点的时候才出来。 孙弦寂在神医谷的书房中翻了三日,终于再也翻找不出什么了,才出了门,延沼蹲在不远处的药圃里,药圃里还有另一道青色的人影,正是他最小的师叔,他不知道他的名字,谷里所有晚辈都叫他青衣师叔,他便也跟着叫了。 孙弦寂进了药圃,延沼正蹲在一株仙魂草旁边,用棍子挑起了一条白色虫子,见到孙弦寂过来,便兴冲冲地举起虫子给孙弦寂看。 孙弦寂无奈地摇摇头,朝着青衣拱了拱手道:“青衣师叔。” 青衣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埋头研究他的药草,孙弦寂已经习惯了,朝着延沼挥了挥手,延沼跑过来,问道:“少爷什么事呀?” “你去厨房准备些吃食,我有些饿了。” “好嘞!” 待支开了延沼,孙弦寂在青衣身边蹲了下来,青衣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孙弦寂也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地将药草上的虫子挑开,又从旁边小桶里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地淋在草根处。 延沼很快就端了吃的过来,孙弦寂朝着青衣道:“青衣师叔,一起喝一杯吧。” 青衣站起身,兀自走了出去。 ------------ 第一百一十三章,宫主失踪 师叔侄二人坐在药圃外的小圆桌旁喝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直到日近薄暮,霞光漫天之时,延沼已经打了个瞌睡醒来,二人还是未发一言。 延沼揉了揉坐得发酸的肩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道:“少爷,你们这打算坐多久?” 孙弦寂淡淡道:“延沼,你明日便自己回京城去吧。” 延沼伸着懒腰的手顿住了,“少爷,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孙弦寂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抿了一口道:“不清楚。” 延沼领了命,自然就退下了,他巴不得早点回去,神医谷毕竟不如京城过得舒坦,而且神医谷里没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特别是眼前这个穿青衣服的,若不是之前叫了他一声,他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延沼端着桌上的空盘子离开了,孙弦寂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道:“师叔,我有问题想要向师叔请教。” 青衣睁着双半开半闭的眸子,淡淡睨了他一眼,示意他问,孙弦寂放下酒杯,身子微微低了些,问道:“师叔,你知道鹿鸣宫的于嫣于宫主吗?” 天边的万道霞光似乎在顷刻间消失而去,只剩一枚新月缀在树梢上,几颗星星胡乱地散着,蛙鸣虫唱忽然四起,孙弦寂站起身,从屋里提了盏灯出来,放在桌上。 良久,青衣才缓缓道:“知道。” 孙弦寂吁了口气,继续道:“师叔可知道她多大年纪了?” 青衣盯着某处思忖了片刻,道:“约莫二十五岁,我记得不清楚。” “可是我前些时日见着她,她倒并不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孙弦寂这一句话,让青衣那双死鱼眼终于有了神采,他抬起头来,看向孙弦寂,孙弦寂被他眼中的锐利光芒惊到了,印象中的青衣师叔永远都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眼中永远都是一片不清楚的大雾,孙弦寂刚来谷中时,以为他既不能言语又不能视物,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五感健全,只是反应比旁人慢了些。 孙弦寂还是第一次见到青衣这么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你见到她了?”青衣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极力克制着,但孙弦寂还是听出来了。 孙弦寂点点头,道:“我见到她了,她在京城。” 青衣握着酒杯的手爆起了青筋,孙弦寂盯着他,道:“师叔,你和于宫主,很熟悉吗?” 青衣的眼睛又迷茫了起来,他缓缓摇了摇头,“并不熟,我只见过她几次。” 孙弦寂并不相信青衣所说,继续问道:“那师叔为什么一听到我说见过她了就反应这么大?” 青衣喝了一口酒,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孙弦寂几步追上,挡在了他面前,“师叔,她有话让我带给你!” 青衣抬起头来,明明也不过而立之年,但他看上去却温吞得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道:“师叔,于宫主她让人在我身上下了红颜乱,但是这一出却没有将你引出来,所以她又出现,与我对战了一场,她虽然伤了我,但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而且还特意留下了线索。”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黛青色香囊,上面用藕荷色绣线绣着青衣二字,青衣看着香囊的眼神变了几变,孙弦寂道:“我起初并没有想到这是你,因为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老婆婆会和师叔你有关系。”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香囊中的香并不是寻常女子佩戴的香囊的花香或者麝香,而是一种药香,再加上青衣二字,我才想起是您。” 青衣拿着那只香囊,神情略有些颓靡。 “这香囊外侧绣着您的名字,里侧绣着于嫣二字,师叔,您和于宫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这么大费周章为难于我却只为找到你,究竟是何意?” “我不知道。”青衣将香囊还给了孙弦寂,朝山下走去。 孙弦寂握着香囊,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要撬开青衣师叔的嘴,还需要花费些时日。 对于阿瓷来说,每天和于英拌嘴已经成了习惯,而于英也乐于每天被她骂上一骂,于府的仆人们分外乖巧,对于主人被骂,他们一句二言都没有。 于府因为有了阿瓷而变得热闹起来,闹着闹着便已快到了中秋佳节,西域那边传来消息,于嫣依旧没有消息,于英这才有些不安起来,阿瓷正忙着给屋檐挂灯笼,她一边打算着中秋节要做些什么饭菜,又想着那天城隍庙里会有庙会,她更想去庙会看灯。 于英坐在桌边发了半天的呆,阿瓷叫他也没有反应,丫鬟们想着,自家主子大概又要挨骂了。 “于英于大人,您今日是不是懒筋又痒了?要不要奴家来帮您拨一拨?”阿瓷伸手揪住了于英的耳朵,于英哎呀叫了一声,“啊啊啊我错了,夫人有何吩咐,小的这就去!” 阿瓷松开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抹布往桌上一扔,道:“出什么事了?你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呀?” 阿瓷依旧看着她,一脸的不相信。 于英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垂着头道:“我姐姐失踪了?” “失踪了?”阿瓷瞪圆了眼,“怎么样,才算是失踪了?” 于英扁了扁嘴,“已经两个月没有她的消息了,一直没有回宫,暗卫们去找了她,都没有消息,我怀疑她……” “你怀疑,她怎么了?” “我怀疑她被人杀了。”于英脱口而出,阿瓷一口水喷了出来。 于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做弟弟的,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这个姐姐,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想去了解,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阿瓷蹙眉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道:“你别担心,你姐姐这么厉害,怎么有人能杀了她?” “暗影的人就可以,如果姐姐是真的在帮暗影做事,如果暗影的人要杀她,不过是很简单的事。”于英叹了口气,拿着抹布擦了擦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我们去一趟西域吧。”阿瓷忽然道。 于英诧异地看着她。 “你好歹也是鹿鸣宫的少宫主吧,你姐姐不见了,你这个少宫主不回去管管吗?” “可是你——” “我还从来没去过西域呢,我跟你一起去啊。” 于英一双大眼睛里已经蹦出泪珠子了,他一把抓住阿瓷的手,“阿瓷姐姐,能娶到你我何其有幸——” 阿瓷甩开了他,“别耍宝,快去准备去西域的东西。” 于英屁颠屁颠地滚去准备了。 阿瓷坐在院中,这时琉璃跑了过来,跃进她怀里,阿瓷轻轻抓着它油光水亮的毛,叹道:“也不知道阿英的姐姐到底还在不在?” 琉璃哼唧了一声,用头蹭了蹭阿瓷,阿瓷笑了笑,道:“如果不在了,阿英会很伤心吧,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安慰阿英呢?” 夜色悄然来临,阿瓷从盥洗室出来,看到门外忽然出现的白衣公子她愣了一愣,直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姑娘,你——”白衣公子看到阿瓷衣衫不整的,白皙的脸微微一红,阿瓷蹙了蹙眉,将衣领裹紧了些,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阿英,可是他不在前厅,我便来后院找找。” 阿瓷转过身,边走边道:“既然他不在前厅,那应该在他自己的房间,我带你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阿瓷又有些奇怪,于府里丫鬟不少,怎么没人给他带路,想到这儿,阿瓷忽然身子一矮,一记手刀便向白衣公子劈去,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那白衣公子眼中竟闪过一抹笑意,堪堪躲过了阿瓷的攻击。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阿英的朋友。” “那为什么没有丫鬟带你。”阿瓷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冷冷地看着他。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道:“我和阿英已经很熟了,丫鬟下人都认识我了,自然不用为我带路。” 阿瓷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话说我刚才就想说了,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衣公子握拳捂嘴一笑,道:“自然是见过的,姑娘来宁城客栈投宿的时候没有空房了,是我将房间让给姑娘的。” 阿瓷眼睛越瞪越圆,“原来是你!” 白衣公子微微点头一笑,“正是在下。” 阿瓷脸色很快就垮了下来,“虽然说谢谢你让房间给我们,但是那次入住经历一点都不愉快。” 白衣公子微微偏头,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瓷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前段时间宁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事件吗?” 白衣公子点点头,“略有耳闻,但是我在宁城并没有呆多久。” “那次我和娘住在你让给我们的房间里,当晚就撞到了尸体。”阿瓷做出一副鬼脸,但是她这样一张脸蛋扮鬼脸也吓不到什么人,白衣公子笑出了声,道:“你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那样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将阿瓷望着,阿瓷的脸倏地一红。 ------------ 第一百一十四章,来客 上次阿瓷见到白衣公子时,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其实生得出色的还并不是他的脸,而是那双眼睛,阿瓷甚至觉得他那副皮相配不上那样潋滟生波的一双眼。 阿瓷猛地反应过来,她晃了晃脑袋,撇撇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很可爱。” 白衣公子又是一声轻笑,道:“不知姑娘芳名?可方便告知?” “阿瓷。”阿瓷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白衣公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阿瓷转身问道:“你呢?” “无衣。” 阿瓷没走稳,踩着自己的裙子眼见着就要跌下去,无衣伸手轻轻一扶,阿瓷低声说了声谢谢,脸色发白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莫非我的名字听起来很可怕?”无衣微微偏着头问她,一脸无辜相。 阿瓷抽动着嘴角笑了笑,道:“公子的名字雅致得很,不可怕。” “那你为何一副受惊的样子。” 可怕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当这个名字套在你头上的时候,阿瓷腹诽。 “到了。”阿瓷看到三步开外就是于英的房间,不由得松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往前方引了引。 无衣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看着阿瓷道:“我听说阿瓷姑娘会嫁给阿英?” 阿瓷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嘴道:“阿英的姐姐已经同意了的。” 无衣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敲于英的门了,阿瓷不解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那边于英已经开了门,看到是无衣也吓了一跳,又看到后面的阿瓷,他皱了皱眉,阿瓷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美人师兄找我什么事呀?”于英让丫鬟将茶具重新换了,又将桌椅板凳擦干净了,无衣这才悠悠然坐下来,于英擦了擦额角的汗,也在他对面坐下了。 “我只是来转告你一声,你姐姐现在在我那边,你无需担心。” 于英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在他那儿他不担心才怪。 “为什么她会去你那儿?” 无衣轻笑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姐姐与我毕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姐姐来看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于英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笑呵呵道:“也是,既然姐姐在你那儿,那我也就放心啦,不过姐姐什么时候回西域?她若不回去,宫里怎么办?” “我与你姐姐常年分居两地,现在你姐姐也这般年纪了,想给你生个小侄子,过了重阳佳节,便是你十三周岁诞辰,届时你回鹿鸣宫去罢。毕竟是鹿鸣宫少宫主,你总在这儿住着也不行不是?”无衣的语气和风细雨般的,于英却听着发冷,于嫣在他那边,生孩子什么的他半个字也不会信,无衣愈是这么说,他愈是担心。 但是他是不敢反驳的,只得道:“既然美人师兄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得听了,不过那老妖婆想来也是乐意住在你那边的,美人师兄若是嫌她烦了,尽管把她赶回来,不要让她祸害了你。” “我把赶回去祸害你么?”无衣一双含笑的眼看着他。 于英别开眼去,“她祸害我我跑就是了。” 无衣笑着抿了口茶,不再说话了。 翌日天大亮,阿瓷刚起床,于英便站在了她门口,阿瓷甫一开门就见到于英神情萎靡地站在她面前,不禁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昨夜没睡?” 于英伸出手去抱住了阿瓷的腰,阿瓷心里不由得一疼,也伸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于英却忽然来了一句,“阿瓷姐姐,你腰长粗了。” 阿瓷一记飞踢,于英一屁股跌坐在地,眼见着阿瓷转身就要走,于英急忙拽住了她的裙角,“阿瓷姐姐我错了!” “无衣昨晚跟你说了什么?”二人坐在藤萝架下,于英正在煮茶,将干净的茶叶挑出来,放进白玉琉璃杯中,水煮沸了,于英将茶壶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倒入杯中,杯中溅起一片碎银,顷刻间又归于平静,霎时茶香四溢,金黄色的茶水中几片茶叶浮浮沉沉,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一块琥珀。 “没想到你还会煮茶。”阿瓷惊叹道。 “我另一个师兄每天都会煮茶,茶具茶叶用得很是讲究,我在那儿待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罢了,不过清明师兄要是见我这么粗略地煮茶,估计会直接打我一顿。”于英将茶杯推给阿瓷,“你尝尝。” 阿瓷并不懂得品茶,只觉得刚才于英那一套动作做下来倒是很好看,煮出来的茶也很好看。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问于英道:“你怎么忽然有心情煮茶了?我还以为无衣昨晚对你做了什么,你早晨看上去脸色特别差。” “他做什么我还不得忍着,他囚禁了我姐姐,我也得忍着。”于英云淡风轻道,阿瓷闻言默然,又抿了口茶,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兴许你姐姐在他那儿过得好好的呢。” 于英低头苦笑,“这种话,阿瓷姐姐信吗?他这么说,只是让我更加放心不下罢了,他说让我过了重阳便回鹿鸣宫去,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阿瓷蹙眉看着他,“反正,你姐姐性命无忧就好了不是么?” “阿瓷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阿瓷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懒懒地看着他,“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于英叹了口气,“阿瓷姐姐,我想现在就回西域去。” 阿瓷嗯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走,我陪你就是了。” 于英让丫鬟拿来了地图,指给阿瓷看,“过了玄武关便是西域,鹿鸣宫在玄武关正西方向的麟城内,我姐姐将鹿鸣宫迁到西域第三年,麟城便归属于鹿鸣宫了。” “哇,这么厉害!”阿瓷捧着脸惊叹道。 “我只去过麟城一次,那里不比中原,民风开放且剽悍,那里的女人也使大刀,打起架来比男人还凶狠。”于英擦了擦额角,多年前他曾亲眼看到一个女人追着一个男人在麟城大街上狂奔,后来那男人被那女人打折了腿,直接被拖走的,听说是那男人是那女人的丈夫,背着妻子去找胡姬欢好,被妻子发现了。 “阿瓷姐姐若是看到街上有人打架千万不要去看,免得被伤及。” 阿瓷点了点头,有点兴奋,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西域呢。 丫鬟下人们行动迅速,很快就将去西域的行李准备妥当了,但是临行的时候,董明兰却不愿意走了。 “阿瓷,你和阿英去便是了,娘就留在中原吧。” “娘,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 “傻丫头,娘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董明兰扶了扶阿瓷头上的发簪,笑道,“你放心去吧,娘能照顾好自己,娘年纪大了,不想再四处奔波了。” 阿瓷蹙了蹙眉,拉着董明兰的衣袖,有点犹豫了。 董明兰将手覆在阿瓷手背上,轻轻用力,推开了她,“快走吧,阿英在等着你呢。” 阿瓷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外的于英,又看了看董明兰,最终还是狠了狠心,转身向于英走去。 于英留下了两个丫鬟照顾董明兰,董明兰推辞不过,便让她们留下了。 “阿瓷姐姐,你放心吧,我们过年的时候再回来,也不用多久的。” 阿瓷点了点头,看着车窗外,心神恍惚。 于英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两人都个怀心事,默不作声。 “弦寂师兄,谷里送来一位病人,师父说让你去看看。” 孙弦寂才起床,一位小师弟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救人要紧,孙弦寂也顾不得拾掇自己,披头散发便出了门。 被送来的病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面色乌青嘴唇苍白,显然是中毒了,而且还拖了不久,大概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送来神医谷的。 孙弦寂让人拿来了银针,刺入那姑娘的几处穴道,暂时稳住了病情。送那姑娘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分外锐利。孙弦寂替姑娘把了脉,刚站起来,那男人立刻跑过来问道:“曦娘怎么样了?” “毒素已经入了五脏六腑,在下也没有把握能救她,只能尽力而为了。” 男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孙弦寂连磕了三个头,孙弦寂急忙扶起他,道:“这是在下应该做的,兄台无需多礼!” “先生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她!”男人抬起头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道:“兄台你且说说,姑娘是如何中的毒?” “半个月前,我和曦娘去一家客栈投宿,然而客栈忽然有人闹事,我本打算不管,但是曦娘素来侠义心肠,有人受欺侮她断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便冲上去帮那弱势的一方。将那欺负的人赶跑了,曦娘却忽然倒了下去,开始呕血,而那被救的人跑了,曦娘好心救人,却被人害了,我去找当地的大夫看了,大夫说这毒他无法解,让我来神医谷求救,我辗转千里,可算是——” ------------ 第一百一十五章,你眼睛很美 孙弦寂安排好了病人以及那中年男子的住处,这才回到自己房中,青衣悄无声息来到了门外,叫了他一声。 孙弦寂转身,问道:“师叔有事吗?” 青衣推门进来,孙弦寂穿上外衫,为青衣添上一杯茶,青衣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上次说于嫣加害于你,是怎么回事?” 孙弦寂便将上次中了红颜乱的事情仔细讲给了青衣听,青衣听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一杯茶已经见了底,孙弦寂也不催他,站起身开始做自己的事,青衣这乌龟般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急。 孙弦寂刚抄完一张药方,青衣才开口道:“那红颜乱的方子被我改过了,这世间真正的红颜乱制作方法已经失传,我在红颜乱里加了一味药,所以红颜乱虽然药效强了些,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致死。” 孙弦寂略无语地看着青衣,就算如此,他当初也是被那一点点的红颜乱折腾得丢了半条命。 “我和于嫣认识的时候,我还没到神医谷来。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师父一手抚养我长大,我一直以为我师父也是没有爹娘的人,直到后来他说自己的娘亲过世了,他要回去看看,他那一走,我至今都没有再见过他。” 青衣轻轻叹了口气,孙弦寂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认识青衣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我师父走后,我便开始在江湖游荡,我师父的医术是他父亲教的,但是他父亲在他十几岁的年纪便离开了他,给他留了一屋子的医书,那些医书后来师父留给了,我的医术,一半是师父教的,一半是自学的。 青衣五岁的时候被爹娘遗弃,是师父将他捡回家的。他被带回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师父好不容易将他救活,但是也不知天生如此还是病的,青衣便一直反应迟钝了,小时候挨了不少欺负,师父便开始教他武功,如果有人欺负他,他就可以打回去了。 青衣武功学得很好,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打过那些欺负他的人,师父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骂他笨,骂着骂着又停了下来,重重地叹气,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开始剁药草。 其实青衣点也不笨,在医术和武功方面天赋都极高,师父不止一次惊叹于他的悟性,但是青衣依旧沉默寡言,无论是褒奖还是贬低,他都只是默默听着,从不反驳。 师父离开后,青衣十五岁,他在那间破茅草屋里等了师父两年,后来有人告诉他他师父要么是不要他了要么是死了。 他想师父应该是不要他了,毕竟他这么笨。 他离开了茅草屋,进了城没多久就被偷儿顺走了钱袋,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盯着人家的包子摊发呆,被这一家包子摊的老板赶走了又去另一家,有好心的姑娘见他可怜,便会给他买点吃的。 于嫣就是那些好心的姑娘之一。 青衣长得不错,眉目秀致如画,小时候还被人错认成女孩子,又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看上去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兽,于嫣给他买了包子,他说了声谢谢就蹲在路边啃肉包子了,于嫣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他:“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有什么会的事情吗?” 青衣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看着于嫣,半晌才道:“我会医术。” 于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具下的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儿,她拍了拍青衣的肩,“那你开医馆呀,你师从何人?” 青衣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师父叫什么名字。” “那你自己呢?你叫什么?” 青衣有点难为情,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情绪,他师父没有给他起名,平时都是叫他徒儿,而附近的人,他小时候他们叫他小傻子,长大了就叫他大傻子。 这样的称呼,他断然是不敢告诉于嫣的。 于嫣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你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莫非你失忆了?” 青衣摇摇头,“我没有,我记性很好,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 于嫣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于嫣像只蝴蝶一般飞了过去,青衣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去找于嫣说过的医馆。 他的医术比这小地方的大夫的医术要精湛得多,而且他看病不收人家多的钱,病人只要给他一口吃的就行,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只去他那儿看病了。 青衣的名声传了开去,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他总是一身青衣,别人便叫他青衣郎中。渐渐地,青衣郎中的名声便传到了县令的耳里,而这时候县令的第三房小妾病了,县令便派人来请青衣唔给人瞧病。 青衣去了,但是却被那小妾给看上了,那小妾病稍好了些就对青衣眉来眼去的,那县令瞧在眼里,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他关进了牢里。 青衣在牢房里待了三天,狱卒送过去的饭菜很不合他口味,他开始想念城西家包子铺的灌汤肉包,便在某个夜里越狱了。 青衣这是第一次动用自己的一身功夫,越狱越得分外轻松,他在包子铺门前蹲点,那包子铺老板一开门就见到了他,受过他的好处,见他从牢里出来打心底里为他高兴,给了他几个大包子,劝他离开这里。 青衣有点舍不得,但是他还是听了包子铺老板的话,离开了。 辗转了半年,青衣依旧没有个固定落脚的地方,但是每到一个地方,总惹得一群姑娘芳心暗许。在穆安的时候,青衣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自称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但是拳脚功夫极差,青衣曾好心搭救了他一次,这人就一直缠着他了。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青衣他的名字,只是让青衣叫他大侠,青衣便一直真的叫他大侠。有一次两人喝酒,大侠喝醉了,青衣座位下摆着三只酒坛子,眼神却依旧清明。 大侠拍着他的肩膀,叹道:“你这人呆呆傻傻的,却真真是让人羡慕。” 青衣又喝了一杯,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这么年轻,医术也好,武功也好,哪样不是极好的,连皮相生得都让女人嫉妒。” 青衣抬眸看向他,淡淡道:“你喝醉了。” “对呀,我喝醉了。”大侠抱着酒坛子嘟囔,“醉了才好呢。” “我十岁就跟着人学武,师父说我根骨不好,强身健体还行,去行侠仗义的话,就别做梦了。” “怎么可能不做梦呢,我做梦都会梦到我成了世人皆知的大侠,被世人敬仰。” 青衣打断了他的絮叨,问他道:“你想成为大侠,是为了让世人都敬仰你么?” 大侠顿住了,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青衣喝了一杯又一杯,最终酒坛子空了,他才把背着青衣回客栈。 第二天醒来,大侠已经离开了,青衣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青衣将他葬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但是他想,他应该实现了他的大侠梦吧。 青衣在江湖走得越远,懂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但是他还是一样的迟钝,话也越来越少,别人问他话,他总要想上很久才能回答,有些人没有耐心等他回答便走了。 他一路上救了很多人,他曾收到一个真正的大侠赠给他的玉牌,上面写着“有求必应”,但是最终那个大侠没有帮过他,倒是他又救了大侠一次,好像自那以后,那位大侠便隐居了。 再次遇到于嫣,青衣站在桥边发呆。但凡有人在桥头站久了,便容易引起误会。 于嫣便误会青衣了,以为他站在桥头是想寻思,便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把他往后面猛地一拖,青衣出于本能要还手,见是于嫣急忙收住了动作。 于嫣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寻死,世间还有如此多的美好,年纪轻轻就死了多可惜。 青衣懵懂地看着她,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我没有想寻死。” “那你站在这上面看着河里做什么。” “河里有鱼……” 于嫣差点没气晕过去。 于嫣问起这些年青衣怎么样,青衣便将自己经历的一些事絮絮叨叨讲给于嫣听,于嫣听着听着打起了瞌睡,青衣忽然站起身,问她:“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于嫣被他这一句话给惊醒了,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嗯,你以前说过你会医术,那你要不要去神医谷试试?” 青衣偏着头问她,“神医谷是什么地方?” “一个都是像你一样的大夫的地方。”于嫣也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你去那儿也算是能安定下来,不过你不去也没关系,你可以自己开医馆的。” 青衣静静地看着她,于嫣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颈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于嫣一顿,笑得讪讪,道:“我脸上有疤。” “你眼睛很美,你的嘴唇也很美。” “你这呆子,跟谁学的油腔滑调?”于嫣嗔道。 青衣依旧眨着双无辜的眸子,“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说了,不是跟谁学的。” ------------ 第一百一十六章,上官家 青衣第一次见到于嫣就喜欢上她了,只是在很久以后的第二次见面他才察觉到这一点,对他的好的姑娘那么多,他也只将于嫣放在了心里。 但是他嘴笨,他不会跟于嫣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意,他唯一对于嫣表现出来的那一点点意思,也不过是这一句,你眼睛很美,你的嘴唇也很美。 青衣从来不会撒谎,更加不会油腔滑调。 于嫣看了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还真是个呆子。” 青衣低下头去,于嫣站起身,看着他道:“你想吃鱼?” 还未等青衣回答,她已经伸出手去将青衣拉了起来,“走,我带你吃鱼去,我请客!” 青衣跟着于嫣跑了一段,进了一家酒楼,于嫣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小二很快将酒菜端了上来,于嫣夹了一大块白嫩的鱼肉放进青衣碗里,道:“吃吧。” 其实青衣并不喜欢吃鱼,他看河里的鱼纯粹是出于好奇,为什么鱼可以在水中自由自在的,人却不可以呢?但是于嫣显然又误会了,以为他看鱼便是想吃鱼,青衣也懒得解释了,夹起鱼片放进嘴里。 于嫣一口菜都没有吃,一直在喝酒,一壶酒很快就空了,于嫣又叫来伙计,这次她直接要了一坛子。 青衣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事实上他从不曾阻拦别人做任何事。 “青衣——”于嫣忽然唤他,青衣抬起头,于嫣已经摘下了面具,那双漂亮的眼睛下面,确实有一道疤,横贯上半张脸,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难怪她要戴着面具。 于嫣又将面具带上,眼波迷离,问青衣道:“你说你会医术,我这疤能去掉么?” 青衣摇了摇头,“你这疤痕时间太久了,去不掉了。” 于嫣笑了笑,又喝了口酒,“我知道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于嫣,于嫣不停地喝酒,衣襟已被酒水打湿,发丝也乱了,柔柔地垂在胸前,青衣看着她的胸前的凸起,倏地脸红了。 他急忙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一不留神呛着了,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涨得通红,于嫣急忙让小二拿水来,给青衣倒了一杯,让他喝下了,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自己笑得前俯后仰,“你怎么这么呆啊?” 青衣一边咳嗽一边道:“抱歉。” 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于嫣叹了口气,“青衣,如果我是先遇到你,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青衣愕然抬头,差点没再次把自己呛着,于嫣本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像花儿绽放般露出一抹灿烂笑容,青衣看着她面具后弯弯的亮亮的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虽然傻了些,但是我和你很投缘,其实我没资格说你傻,我们半斤八两。”说着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不,你不傻,傻的是我。” 青衣没有弄明白她这一段自相矛盾的话,只是看她很难过,可他却不知如何安慰她,他想抱抱她,但是却不敢。 此后一别,青衣便去了神医谷,他的医术比起神医谷的人来不遑多让,神医谷谷主一直很好奇青衣的师父究竟是何人,但是问了好几次青衣也说不上来,他便也不再问了。 青衣在神医谷呆了一年之后又离开了,神医谷有规矩,弟子进谷一年后必须出谷去历练,虽然青衣并没有在神医谷学医,但也算是神医谷的弟子了,谷主便让青衣也出谷去,半年后再回来。 这半年里,青衣再次遇到了于嫣。他只见过于嫣几次,他和她并不熟,这是事实,青衣喜欢于嫣,这也是事实。 于嫣比起前两次似乎憔悴了许多,青衣遇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桥上,他没有像她那样去将她拖下来,而是陪她站着,良久,于嫣问他,“吃鱼吗?” 青衣点了点头,于嫣便像一年前一样,拉着她进了一家酒楼。酒楼的伙计换了,但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于嫣叫了酒,青衣道:“我进了神医谷。” 于嫣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尔后笑了,“那很好啊。”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青衣忽然道。 于嫣轻轻笑了,“你这呆子,终于想起问我的名字了,我叫于嫣。” 青衣嘴巴动了动,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很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不知怎的就戳中了于嫣的笑点,于嫣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青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于嫣将杯中的酒喝醉了,站起身,俯视着他道:“我走了,谢谢你陪我,我要成亲了。” 青衣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于嫣已经转身走了,青衣急忙起身去追,但是走到酒楼门口,他猛然想起,他追上去做什么呢? 他留在了这里,半个月过去,于嫣又来了,找到了他,并教给他一卷残破的羊皮纸。 “这上面记载的是我鹿鸣宫一种药的方法,你能将它恢复吗?” 青衣这才知道于嫣是鹿鸣宫的人,一来鹿鸣宫委实过于低调,二来青衣虽然在江湖上走了这么多年,但是真正了解的并不多。 青衣应允了于嫣这件事,但是一天后他就后悔了,因为这卷羊皮纸上记载的是一种叫做红颜乱的媚药,而且若使用不当对人的伤害十分大,他拿着羊皮纸去找于嫣,于嫣笑着接过羊皮纸,道:“我知道是为难你了,既然不行的话,那就算了罢。” 看着于嫣转身离去的背影,青衣心中叹了口气,追上去又将羊皮纸夺了过来,问她道:“这红颜乱若是制出来,你是给自己用还是给别人用?” 于嫣轻轻笑了,“我自己用,不成功便成仁。” 青衣花了好些时间才将红颜乱炼出来,那卷羊皮纸上记载的方法是不完全的,他便根据自己的想法加了一味药进去,他从山上抓来了两只野兔,喂它们吃放了红颜乱的青菜,看着那两只兔子挤在一起,青衣叹了口气,第二日再去看时,那两只兔子已经不在了。 这样应该是没问题了,青衣将那些白色粉末用一个白釉的细瓷瓶子装了起来,封好口子,个于嫣送了过去。 “这红颜乱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 于嫣垂眸摩挲着那细瓷瓶子,笑道:“我知道的。” 她将瓶子收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了抱青衣,笑道:“后会有期。” 青衣张开自己的手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于嫣身上的香味,他长叹了一口气,孙弦寂道:“按师叔说来,于嫣于宫主应该和师叔年纪相差不大,可是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看上去已经是古稀高龄,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却还很年轻。” “她应该是中了某种奇毒。”青衣道,“她暗示你来找我,应该是来求救的,但是她自己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好来找我。” “那师叔你要出去救她吗?” 青衣望着窗外几株郁郁葱葱的修篁出神,孙弦寂静静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这样的吧,我和她说到底也不过见了三次,她知道我喜欢她,她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孙弦寂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青衣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孙弦寂还是第一次见到青衣笑,不由得呆住了。以前从未发现,原来青衣师叔竟然生得这般俊俏。 青衣出去后孙弦寂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了,既然青衣会去找于嫣,他也应该跟着去才是。 第二日,青衣和孙弦寂便离开了神医谷。 “师叔,你知不知道于宫主中的是何种毒?” 青衣道:“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毒能让人容颜衰老的。” 孙弦寂默然,俄顷,青衣又接着道:“但是我知道青门上官家养蛊,若是蛊毒的话,也不奇怪了。” 青门上官家,孙弦寂也有所耳闻,但毕竟身处中原武林,又是皇家子弟,对于这些边疆地区本就了解不多,对于这么个门派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门派罢了。 “那于宫主有没有可能已经自己去了青门?”孙弦寂忽然问道。 青衣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身看了孙弦寂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若你迟迟没有反应,她确实有可能已经去了青门。” “那我们先回京城一趟,若没有遇到于宫主,再去青门找她。” 青衣点点头,道:“也好。” 回到京城,孙龙祢听说是孙弦寂的师叔来了,便命厨房掌勺的师傅好好做一顿,然而青衣以来王府便让孙弦寂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睡觉去了,孙龙祢盯着一桌子菜,看着孙弦寂,孙弦寂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府里丫鬟小厮们叫过来一起吃了。 孙弦寂命人在京城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于嫣,两人便也确定下来,于嫣已经离开了,于是便又动身开始前往青门。 孙龙祢很是委屈,自家儿子三天两头往外头跑,把王府当客栈,可怜自己一个老头子被收了兵权,儿子也不愿陪自己。 想到这儿,孙龙祢又叹了口气,连头发都白了几分。 ------------ 第一百一十七章,神秘女子 阿瓷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这个女子,她和于英一起往西域去,路上突遇暴雨,不得不停下来,但是附近没有客栈,只能找了家民宿,好在于英财大气粗,给了那家人一锭百两的银元宝,那家人便立刻好吃好喝地供着二人,还把自家抱窝的老母鸡杀了,还把屯着过冬的老南瓜也拿了出来,给二人做了些点心。 阿瓷和于英吃饱喝足了,等到雨停,天已经黑了,被雨洗过的夜空澄澈通透,隐隐看到几丝乌云,清清亮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地面上那些小水坑亮亮堂堂的如同镜子,于英和阿瓷搬着小板凳坐在小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阿瓷姐姐,这次回西域,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要不,你还是回宁城吧。”于英忽然道。 阿瓷一记爆栗落在了他头上,没好气道:“我都跟你到这儿来了,你居然还让我回去?” 于英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阿瓷白了他一眼,“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做,到处走走长长见识也好。” 她用力揉了揉于英的头,于英疼得龇牙咧嘴,两人正闹腾,那木头做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从外头走了个布衣荆钗的女人进来,那女人手里还挎着只菜篮子,见到阿瓷,她愣了片刻,尔后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朝着屋里唤道:“娘,家里来客人了?” 在屋里的妇人走了出来,眉开眼笑道:“对呀,是一双路过的姐弟,白日里下了场大雨,到黄昏时候才停,他们便在这儿过夜了。” 那女人盯着阿瓷多看了几眼,阿瓷也盯着她,待那女人进屋里去了,于英才凑过去问道:“阿瓷姐姐,你认得她?” “上次住客栈时,她受伤了落在我房间里,和我住了一夜。”阿瓷三言两语将上次的事情说了,于英闻言瞪大了眼,“这么大的事情阿瓷姐姐你怎么没跟我说?” 阿瓷给自己倒了杯茶,无所谓道:“我又没什么事,说给你听做什么?” 于英摸了摸后脑勺,“万一她是坏人呢?” 正说着,那女人端了一盘暖黄色的糕点出来,摆在二人面前的矮桌上,看她敛眉顺眼的乖巧样子,怎么也不像坏人嘛。 “阿英。”阿瓷叫了一声,于英还盯着那女人的背影看,阿瓷将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溅了于英一脸水,他茫然抬起头,“阿瓷姐姐怎么了?” “怎么,看人家长得好看,看不过来了?”阿瓷的声音凉凉的,于英起了身鸡皮疙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的事,阿瓷姐姐才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我有了阿瓷姐姐,哪还敢看其他人?” 阿瓷白眼都要飞上天了,于英笑得讪讪的,阿瓷懒得理她,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这时妇人又出来了,脸上有些愧疚之意,阿瓷笑道:“婶婶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 “姑娘,是这样的,我家里只有两处睡的地方,平时也就我和我家老头子睡一个屋,我女儿自己睡一个屋,所以——”妇人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结结巴巴道:“可不可以委屈姑娘和我家姑娘睡一个屋,这位小公子睡一个屋,我们两口子可以睡地铺。” 阿瓷急忙道:“没关系的,总归是我们打扰了你们。” 于英抗议:“不行!阿瓷姐姐和我睡!” 阿瓷回头瞪了他一眼,于英争辩道:“上次在落霞镇我们都——” 阿瓷捡了块糕塞进他嘴里,于英说不出话来,喷了一桌子的糕点渣子,阿瓷已经端着盘子进了屋,妇人朝着于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阿瓷洗漱完毕,将头上的发簪步摇取下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镜子里忽然多出了一张女子的脸,同样的青丝覆面,白净的脸上一双乌泠泠的眸子望着她。 阿瓷转过身,看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穆蝶微微一笑:“一个普通女人罢了。” “前些日子死了丈夫,便回娘家来住了。” 阿瓷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穆蝶随后也上了床,阿瓷嗅着她身上陌生的香气,有些后悔答应了那妇人的要求。 “姑娘若是不习惯,我出去睡便是了。”穆蝶察觉到了阿瓷的不适应,就要起身下床,阿瓷拉住了她。 “没关系的,你别不适应就好。” “我这样的乡下人,便是在野地里也是能睡着的。”穆蝶轻轻笑了笑。 “你倒并不像是什么普通的乡下姑娘。”阿瓷忽然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受伤?” “姑娘,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问这么多,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知道的越少人就越安全。”穆蝶的声音忽然冷下来,阿瓷吞了吞口水,穆蝶又是一笑,道:“抱歉,冒犯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阿瓷看着从窗外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树杈,睁着双眼睛,始终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穆蝶转过身来,和阿瓷对视,阿瓷吓了一跳,惊得往后一退,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抱歉吓着姑娘了。”穆蝶就要转过身去,阿瓷忽然拽住了她,“不行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 穆蝶大概是没料到阿瓷居然会这么说,愣了片刻又笑了,“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姑娘。” “姐姐,我知道你绝对不是坏人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阿瓷又拽了拽她。 穆蝶迟疑了片刻,尔后轻轻嗯了一声,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有难处,莫非姑娘能帮我?” “若是能帮你,我还是会帮上一帮的。” “为何?” 阿瓷被问住了,这个女人跟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莫名其妙地在客栈的一间房里住了一夜,但是不知为何,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吸引着阿瓷忍不住想要多了解她一些。 “大概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吧,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姐姐你,很神秘。” 穆蝶忍不住莞尔,她伸手摸了摸阿瓷的额头,额心传来的温暖让阿瓷像小动物般讨好地蹭了蹭,穆蝶道:“姑娘你这样的性子,挺招人疼的。” “不过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既然你觉得我神秘,那我还是保持这种神秘好了,我的故事,说出来怕倒了姑娘胃口。” 穆蝶越是这么说,阿瓷就越是好奇,穆蝶已经闭上眼睡了,阿瓷坐起身,看着她,不多时还是躺了下来。 就这么反复了几次,最终阿瓷还是困了,渐渐地也睡着了。 穆蝶睁开眼,下了床,轻轻打开箱子,从里边拿出一套夜行衣出来换上,刚走出门,就见到门口一道人影,正是于英。 “说吧,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穆蝶回头看了眼睡在地上的爹娘,为难地看了于英一眼,于英紧紧盯着她,穆蝶身形一动,手中闪过一道银光,于英身子一偏,躲过了穆蝶的飞刀,而这一躲的瞬间,穆蝶已经飞身出了小院子,于英拔腿便追了上去。 穆蝶的轻功极好,于英追了一段,穆蝶已经跑远了,于英站在树下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去了。 翌日清晨,于英从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穆蝶已经换上了昨天穿的那身普通布衣,用布巾包住了头发,发间插着一朵白色绢花。 于英死死瞪着她,而她依旧脸色平静,端了茶水放在桌上,这时阿瓷从房里出来,看到于英盯着穆蝶看,几步过去在于英对面坐了下来,于英被她吓了一跳,随即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 “阿瓷姐姐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阿瓷咬牙切齿,“看来你睡得似乎不太好啊,瞧这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不知在想着哪家的姑娘呢?!” 于英笑得一脸谄媚,“当然是想着我未来的夫人啦!” 阿瓷冷笑一声,起身就去旁边的牛棚里牵马,那对夫妇已经帮他们喂了马,马肚子鼓鼓的,一身短毛油光发亮。 “阿瓷姐姐,就走啦?”于英走过去问道。 阿瓷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舍得走?” “阿瓷姐姐,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好奇吗?”于英凑近去问阿瓷道。 阿瓷看了屋里一眼,眼珠子转了一转,很快就和于英达成了共识,“确实很好奇。” “那要不我们再留两天,反正我给了他们很多钱。” 阿瓷点点头,又将马栓了回去,那对夫妇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阿瓷有些尴尬,看了眼于英,于英急忙道:“婶婶,我们可不可以再住几日?” 那妇人忙不迭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小公子你们想住多久都行,就怕我们招待不好你们。” 于英笑着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婶婶做的饭菜很好吃,比我家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那妇人被她夸得眉开眼笑,“小公子哪里的话,太抬举奴家了!” 于英嘴甜起来恨不得能把人齁死,几句话逗得妇人心花怒放,穆蝶背着竹筐出门去了,阿瓷也凑过来道:“婶婶,姐姐生得这么漂亮,每天早出晚归的,你们也放心呀?” 一说到穆蝶,妇人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我们是不放心,可是也管不了呀。” ------------ 第一百一十八章,蝴蝶 阿瓷和于英对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作惊讶状道:“此话怎讲?” 妇人又是叹了口气,为难地看了二人一眼,道:“这事,奴家也不好说,蝶儿十七岁那年嫁给了禹城何家的小公子,当时我们两口子也是看着二人拜堂成亲的,当时我们看那何家小公子也康健得很,但过了一年就说是得病死了,蝶儿在何家没呆多久就回来了,按理说来,即便是夫君死了,蝶儿也该留在何家替夫君尽孝道的,但是蝶儿说她家夫君临终前给了她一纸休书。” 说到这儿,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我家蝶儿小时候还是个活泼的孩子,嫁到何家之后再回来性子就变了,要么整日整日地坐在屋里,要么就清早出门,直到入夜才回来。我们问她去哪里,她只说去山上采了药送到城里药铺去。我们想定是何家的人欺负她了,便去禹城何家找他们要个说法,然而连亲家的面都没见着就让人给赶了出来。” 阿瓷走上前去拍拍妇人的后背,安慰道:“姐姐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只要再过些日子定会有人来找姐姐提亲的,婶婶你也不必太担心。” 于英拽了拽阿瓷,朝她挤了挤眼睛道:“可是她会武功啊,而且似乎还在我之上。” 阿瓷抿了抿唇,又看向妇人道:“婶婶,姐姐可曾跟人学过武功?” 妇人抓住阿瓷的手,拍了拍,叹着气道:“就是不该让她跟那个臭道士走的。” 阿瓷轻轻咦了一声,妇人接着道:“蝶儿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这时村里来了个道士,说是能治好蝶儿,我们没有钱请大夫,只好让他试试,没想到还真治好了。那道士说蝶儿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让蝶儿跟他走。 “虽然他治好了蝶儿,但我们就蝶儿这么一个女二,让她跟着一个陌生的道士走,我们定是不会同意的,但蝶儿却是死了心要跟人走,蝶儿性子倔,我们不依她,她就绝食,没有办法,我们只好答应了那道士,蝶儿就这么跟着人走了,我们日也盼夜也盼的,每日担惊受怕,总害怕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但是几个月后她就回来了,还换了身干净漂亮的衣服,说是拜入了燕山派门下做弟子,让我们不用担心。” 阿瓷挠了挠下巴,道:“姐姐跟着那道士走了,岂不是也是出了家?” 妇人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蝶儿是燕山派的俗家弟子。” 阿瓷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清冷如梅的女子的脸,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妇人又继续道:“蝶儿在燕山派学武学了很多年,约莫着也有个七年吧,每隔一年便会回来一次,我们也算是放了心,但是她十七岁那年回来的时候,何家的小公子便带着彩礼来提亲,显然两人是已经说好了的,蝶儿很快就答应了,我们瞧那何小公子也很顺眼,虽然禹城离这儿远了些,但是蝶儿若能过得好,我们便也不能说什么,也点了头。 “何小公子派了八抬大轿将蝶儿娶回家的,从村里到禹城,又是鸣炮又是敲锣打鼓的,一路上好不热闹,我们也高兴,觉得面上增光,村里的人都说我家蝶儿可是嫁了个好人家,以后可得过上蜜糖般的好日子了。 “唉,哪是什么蜜糖般的日子,谁知道我家蝶儿在何家受了什么样的苦。”妇人抹了把眼泪,见阿瓷正蹙眉看着她,连忙不好意思道:“我这老婆子话多,自家的糗事说给姑娘听了,姑娘还不要嫌弃才是。” 阿瓷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先问的,我很喜欢姐姐,所以想知道姐姐的一些事。” “我家蝶儿呀,和村里那些姑娘家的不一样,从小就不一样,也不爱和那些人玩儿,天天跑到私塾里跟那秀才学识字,那秀才还跟我们夸过蝶儿聪明呢。”妇人走到门前,从一堆干柴下抽出几本旧书出来,递给阿瓷,阿瓷看了一眼,道:“这是——” “这是蝶儿从秀才家里带回来的书,那秀才送给我家蝶儿的。” 这几本书只不过是一些启蒙书,阿瓷和于英以前都看过,妇人将书收回去的时候,从里边掉出一张纸来,阿瓷上前一步捡了起来,上面写了八个字:“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妇人阿瓷将纸递给妇人,妇人接过了,将书重新放到那堆干柴下面,转身过来瞧见外头自己的丈夫回来,便立刻朝着阿瓷和于英屈了屈身道:“时候不早了,奴家要去做饭了。” 阿瓷点点头,“婶婶您快去吧。” 妇人进了厨房去,阿瓷和于英复而在院子里的矮桌旁坐下,阿瓷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了口气道:“姐姐还真是可怜。” “但是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英支着下巴道,“昨夜她穿着夜行衣出去了,大晚上的,她一个寡妇,穿着夜行衣出去做什么?” 阿瓷一愣,忽然想起昨夜穆蝶对她说过的“我的故事,说出来怕倒了姑娘胃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阿瓷姐姐,咱真要管这件事吗?” 阿瓷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莫非你嫌我多管闲事?” 于英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只是我觉得我们也管不了呀,你看那穆蝶的武功比我还高——” “你不是有一堆暗卫在后面保护着你吗?”阿瓷继续凉凉道。 于英知道阿瓷是铁了心要管穆蝶的事了,不过反正回西域的事也不急,既然阿瓷想要留下来,那便留着吧。 妇人做好了饭菜,唤二人过去吃,二人相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阿瓷道:“婶婶,姐姐中午也不回来吃饭的么?” 妇人摇了摇头,“不回来的,蝶儿出门之前就已经带了足够的干粮。” 直到傍晚时分,阿瓷远远地便看到了穆蝶背着一只大竹筐回来,待她走近了些,阿瓷急忙迎过去,穆蝶见着她,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阿瓷有些赧然,结结巴巴撒谎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还要再打扰你们几日了。” 穆蝶闻言显然是不相信的,但还是点了点头,未发一言便要进屋去,于英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 阿瓷拍了一下他,“你做什么?” “你身上有伤?”于英没有理会阿瓷,问穆蝶道。 阿瓷闻言惊奇地瞪大了眼,看向穆蝶,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穆蝶用了巧劲挣开了于英的手,淡淡道:“采药的时候摔了一跤。” 于英嘴唇蠕动,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穆蝶进了屋,阿瓷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阿瓷姐姐,你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受了伤,她不可能是去山上采药了的。” 阿瓷点点头,“她上次伤的是胸口,而且那日她穿的是,是——” 于英难得认真地看着她,“她穿的是什么?” “她穿的是妓女的衣服,就是那种,很薄很透的纱裙和轻衫。”阿瓷想起那日见到穆蝶胸前那一片血染的波涛,脸不禁有些发烫。 于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瓷瞪了她一眼,于英道:“是她穿的少,阿瓷姐姐你害羞什么?” “我哪里害羞了?!”阿瓷下意识地捧住脸。 于英笑得意味深长,阿瓷伸出手去揪住他的耳朵,“你这色胚在瞎想什么呢?” 于英疼得哇哇叫,“我什么都没有说,阿瓷姐姐怎么还怪上我了?” 阿瓷松开手,哼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于英跟上去道:“阿瓷姐姐你要做什么去?” “洗澡。”阿瓷冷冷甩下一句,于英急忙刹住了脚。 穆蝶家里毕竟不比于英家,还有专门供洗澡沐浴的盥洗室,阿瓷憋闷了两天,只得自己去找洗澡的地方,下午的时候她发现距离穆蝶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池塘,水清池浅,很适合沐浴。 阿瓷到了目的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迫不及待脱了衣服跳入水中,入夜了,水有些凉,阿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渐渐地便适应了,她泡在水中,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肌肤。月光下少女的肌肤白皙细腻得几近透明,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水珠子微微闪着光,宛若珍珠,阿瓷洗得正尽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吓得急忙沉入水中。 有人也下水了,离自己有些距离,阿瓷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锁定在对方的背影上。 一袭长发挽在一侧,露出后背雪白的肌肤,但是在这片后背上,却文着一只巨大的蝴蝶,阿瓷差点叫出声,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一捂嘴溅出了水花,阿瓷急忙又沉入了水中。 穆蝶听到声音回过头,并没有见到人。 她向阿瓷这边走了几步,阿瓷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生怕再弄出动静来。 穆蝶没有继续过来,阿瓷忍不住松了口气,吐出一串泡泡,她再次浮出水面,穆蝶依旧背对着她,阿瓷看到,穆蝶背后那只蝴蝶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硬生生将那只蝴蝶分成了两半。 “姑娘,你帮我看看,这蝴蝶上的花纹,可弄坏了没有?” ------------ 第一百一十九章,明明如月 阿瓷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便不再躲躲藏藏,从水里钻了出来,穆蝶转过身,看着阿瓷,眼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悲悯,阿瓷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穆蝶朝着她走了过来,阿瓷很想转身就跑,但是脚下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竟然半分挪动不得。 “姑娘,你看看,我这背后蝴蝶的花纹,弄坏了没有?”穆蝶侧过身,又问了一遍。 阿瓷盯着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只觉得那只蝴蝶就要扑腾着飞出来,再细细一看,那蝴蝶似乎还有双眼睛,正盯着阿瓷看着,阿瓷惊得后退了一步,踩到了池底的石头,跌进了水中。 穆蝶听到身后的响声,微微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阿瓷拉了起来,笑道:“你怕我?” 阿瓷下意识想要点头,但是迟疑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怕。” “那是我背后的伤吓到你了?” 阿瓷嗯了一声,伸出手去,穆蝶将后背面向她,阿瓷触到那片冰凉的肌肤,还有那凸起的伤口,穆蝶轻轻嘶了口气,阿瓷急忙收回手来,“抱歉我弄疼你了吗?” 穆蝶转过身,笑道:“姑娘不必介怀。” “你这是怎么伤的?”阿瓷忍不住问道。 穆蝶用手舀了点水,淋在自己的肩上,水流顺着肌理四散分开,又融入池中,阿瓷看着她发了会儿呆,忽然又回过神来,穆蝶笑了笑,语气淡淡道:“我去杀人,但是差点被杀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我终于将那人杀了,但是那人临死前我疏忽了,被他伤了后面。” 所以,第一次遇到阿瓷的时候,是她失败的那一次,而第二次,就是昨晚。 不知为何,阿瓷的心脏揪得疼了一下,她蹙起眉头,缓缓走近穆蝶,道:“姐姐,你和你夫君,到底怎么回事?” 穆蝶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仅仅这一下便让阿瓷再次产生了之前那种恐惧,然而穆蝶很快就恢复了平和,淡淡道:“我夫君已经死了,死之前他就把我休了,但是我坚持为他送了终。” “姐姐的夫君,真的是病死的么?”阿瓷壮了壮胆问道。 穆蝶的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半晌,她低下头,盯着水面,语气已有了几分颓然,“病死的,最后一个月,他瘦得如同一具骨架,我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看着他日渐一日的虚弱,最后彻底失去呼吸。” 一滴泪无声地落入池中,阿瓷咬了咬唇,不忍心再问下去,只得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她站起身,正要往岸上走,穆蝶忽然抓住了她,猛地往后一拉,阿瓷再次跌入水中,穆蝶已经冲到了岸上,穿上了衣服,手掌扫过地面,捡起几颗碎石朝着河对岸投掷过去,阿瓷只听到了几声惨叫,随后是鸟儿扑腾着翅膀冲出林子的声音,不一会儿,穆蝶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姑娘,上来吧。” 阿瓷腿还有些发软,摇摇晃晃上了岸,捡起衣服穿上,颤着声音道:“姐姐,我叫阿瓷,你叫我阿瓷就好。” 穆蝶的声音却依旧冷冷的,“姑娘,你和你弟弟还是离开这地方的好,我不想拖累你们。” 阿瓷也意识到了她说的话是什么一丝,蹙着眉头道:“姐姐,你杀的人是不是权势很大?” 穆蝶微微侧过头,斜着眼看她,阿瓷还在发着抖,穆蝶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不,是让我去杀人的人权势很大。” 阿瓷疑惑道:“姐姐你不是燕山派的弟子么?怎么最后去做了杀手?” 穆蝶眼中的晶莹一闪而过,她转过身,道:“回去吧,我今日累得很了。” 阿瓷只能闭了嘴,亦步亦趋跟着穆蝶回了家,于英还坐在院中等着阿瓷,见她回来,急忙走过去道:“阿瓷姐姐你怎么沐浴了这么久?”见阿瓷脸色不太好,又瞪了眼穆蝶道:“是不是你欺负我家阿瓷姐姐了?” 阿瓷伸出手拽过他,捏着他的胳膊道:“瞎说八道什么?睡你的觉去!” 于英委屈地嘟起了嘴,穆蝶只是微微笑了笑便进了屋里,阿瓷松开于英,道:“我睡觉去了,你快点去休息吧。” 跟着穆蝶进了房中,穆蝶用干布擦了擦头发,随后又解开了衣襟,将衣服缓缓褪下,扭过头道:“阿瓷姑娘,能帮我擦一下药吗?” 阿瓷走过来,接过穆蝶手中的药瓶,穆蝶站起身,走到床边趴了下来,阿瓷倒出药瓶中的半水半乳状的物体,轻轻抹在穆蝶后背的伤口上,好不容易抹完了,穆蝶已经睡熟了,阿瓷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片刻,站起身,帮她盖上被子,又将药瓶放了回去,自己也爬上床睡了下来。 睡到半夜,阿瓷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吓得起了一身冷汗,旁边的穆蝶已经不知去处,阿瓷下了床,走出了房间。 穆蝶正坐在院中,长长的头发垂在一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瓷走近了才看到她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正是白天时妇人从柴堆中拿出的书中的一本。 听到阿瓷过来的声音,穆蝶抬起头来,道:“阿瓷姑娘怎么也出来了?” 阿瓷道:“我做了噩梦,醒来不见你,便出来看看。” 穆蝶提着调子哦了一声,问道:“做了什么噩梦?” 阿瓷摇摇头,“记不得了。” 穆蝶轻轻笑了,“既然是噩梦不记得也好,噩梦都是反的,阿瓷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姐姐又是为何不睡,坐在这院中看着书发呆?”阿瓷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穆蝶将书合上,但阿瓷还是看到了那张写有“明明如月何时可掇”的纸条,不禁问道:“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悬挂在天空的月儿如此明亮,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它呢?”穆蝶低声解释道,阿瓷抬眸看向她,“姐姐,你放在心尖上的月亮,是谁呢?” 穆蝶闻言征愣了一下,继而一抹如水的微笑在嘴边漾开,她将纸条又拿了出来,放在阿瓷面前,纸上的字虽然看上去清秀,却隐隐有几分力道,字如其人,果然如此。 “我夫君已经死了。”穆蝶这样回答她。 阿瓷愕然,“可是你确实是已经嫁给他了呀。” “嫁给他和得到他不是一回事。”穆蝶摇了摇头,将那纸条放回了书中,“但不管我曾经有没有得到过他,我都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穆蝶站起身,将书放回了柴堆,朝屋中走去,阿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已经快到中秋了,月亮也愈发的圆润,阿瓷仰着头,直到脖子发酸才收回目光,起身往屋中走去。 妇人做了月饼端给阿瓷和于英尝味道,月饼的馅是各种野果子发酵而成的果酱,二人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月饼,酸酸甜甜的很爽口,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婶婶,可以教我做这种馅吗?”阿瓷问妇人道,妇人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啦,姑娘和小公子喜欢吃就好。” 阿瓷跟着妇人学做月饼的馅,于英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忙,最终被阿瓷赶了出去,于英垂头丧气地坐在院中,初秋的风带着几分温柔几分萧瑟,轻轻吹拂着院中的的杏树,一颗杏子掉落下来砸在于英头上。 于英捡起杏子放进嘴里,又酸又涩,他一口吐了出来,吐掉的渣子旁边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于英抬起头,看向来人。 那人长着一双细长的凤眼,眼角眉梢都是微微上吊的模样,皮肤白净,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你是谁?” 于英站起身,那人却答非所问,“在下找穆蝶姑娘,她在吗?” 声音温温柔柔的,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于英撇撇嘴,道:“不在,你找她什么事?” “既然不在,那在下便不打扰了。”他朝着于英拱了拱手,转身便要走,于英恼火地拽住了他,道:“我说你这人,我都好声好气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就不能回答一下我吗?” 那人回过头,推开了于英的手,掸了掸被他抓起来的褶子,后退两步,拱了拱手,和和气气道:“在下何筠,若是穆蝶姑娘回来了,麻烦转告她一声,多谢了。” 语罢也不待于英反应,离开了小院子。 何筠前脚刚走,穆蝶后脚就进来了,于英头也未抬道:“刚刚有个叫何筠的人来找你。” 穆蝶放下篮子,似乎早就料到了,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是你什么人?我记得你嫁过去的那家人也姓何?” 穆蝶勾起唇角,抬眸看向于英,阳光下眼波流转,好似湖面荡起的涟漪,于英忍不住呼吸一滞,移开了视线,穆蝶道:“他是我夫君的哥哥。” “他来找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穆蝶摇摇头,转身进了屋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麻烦小公子不要告诉我爹娘何筠来过。” 于英露出一副赖皮的样子,“你说让我不讲我就不讲啊?” 穆蝶神色一冷,手腕一转一柄银色飞刀已经夹在了手中。 ------------ 第一百二十章,何家 于英神情未变,嘴角挂着一丝讨打的微笑,这时阿瓷已经端着一只小盘子出来,后面还跟着那妇人。 那抹银色很快就消失了,于英挑了挑眉,转过身去看阿瓷,阿瓷兴冲冲地跑过来,将盘子放在于英面前,盘子里放着一个金黄的月饼,虽然形状难看了些,但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阿英你快尝尝!”阿瓷朝于英招了招手,于英在桌边坐了下来,惊喜地睁大了眼,“阿瓷姐姐这是你特意为我做的?” 阿瓷盯着那个月饼头也未抬:“我怕做得太难吃先给你尝尝味道。” 于英嘴角的笑容一僵,但还是伸手拿起月饼,在阿瓷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外皮虽然松软可口,但是里面的馅,于英有点一言难尽。 “如何?”阿瓷期待地看着于英,于英有些不忍心说实话,穆蝶却从他手中将月饼夺了过去,也咬了一口,在于英惊讶的目光中笑道:“阿瓷姑娘,你可能还需要再练练,要不要我教你,这野果酱馅的月饼还是我教我娘的,有些地方注意的,我比我娘更清楚。” 阿瓷立刻便不管于英了,点头道:“那谢谢姐姐了!” 阿瓷跟着穆蝶进了厨房,于英冲着穆蝶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将那剩下的月饼捡起来吃完了,虽然有些涩涩的,但是总比树上的杏子好吃不是? 失败了三次之后,阿瓷做出的馅终于也清甜可口了,阿瓷再次端着月饼出去的时候,于英却趴在桌子睡着了,阿瓷轻轻走过去,抿了抿嘴,爱怜地抚了抚他,随后猛地一拍他的后背,于英被吓得差点没跳起来,猛地抬起头抽出腰间剑,睁着双朦胧的眼四处张望,见到是阿瓷吁了口气,道:“阿瓷姐姐你干什么?” “做好了,给你尝尝。”阿瓷笑得分外地甜,将月饼往前一推。 于英忐忑地看了眼那月饼,又看了看阿瓷,这笑容太甜他看得瘆的慌,将剑收了回去,颤抖着捡起月饼放进嘴里。 “好吃!” 阿瓷吁了口气,“那就好了。” 站起身,于英三口两口将月饼吃完了,凑过去讨好道:“阿瓷姐姐多学做几个菜,以后做给我吃呗。” 一旁的穆蝶插嘴道:“你姐姐终归是要嫁人的,以后做的菜也是给她家夫君吃,你应该另外找个姑娘给你做菜才是。” 于英得意地挑了挑眉,正要说话,阿瓷却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于英不解地看向阿瓷,阿瓷则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于英委屈地瘪瘪嘴,穆蝶莫名其妙地看了二人一眼,端着盘子又进屋里去了。 “阿瓷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你就是我未婚妻啊?” 阿瓷白了他一眼,“你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未婚妻?” “那也未尝不可。” “那你就别想我嫁给你。”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还不行吗?”于英拉住她的衣袖,阿瓷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去厨房帮忙。” 穆蝶在中秋那日出了门,说是去集市买鞋需要的东西,阿瓷也想跟去看看,穆蝶答应了,于英自然也死乞白赖地跟了过去。 穆蝶和阿瓷两个人手挽着手,亲厚得好似亲生姊妹,再加上两人均容貌清丽,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素色衣裙,也还是引来了街上大波行人的目光,于英跗骨蛆似的跟在二人身后,看到有人盯着阿瓷看就瞪回去。 穆蝶很快将东西买好了,于英说不如去酒楼吃一顿饭再回去,阿瓷也觉得肚子饿了,问穆蝶,穆蝶也无异议,三人便挑了家酒楼进去。 看到南宫翠儿和南宫久,阿瓷和于英皆是一愣,不得不感叹这所谓的江湖还真是小,出来吃个饭便能遇到认识的人。 但是二人行色匆匆,甚至都没有看到阿瓷和于英便离开了酒楼,阿瓷心道本来就不熟,也没必要特意过去打招呼了,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叫来了小二,点了几个菜,小二刚要走,却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手中提着的水壶跌出去,摔得老远,掌柜的急忙走过来,骂骂咧咧道:“你个懒笨皮子,做事怎的这么不麻利,好在没有伤着客官,还不快起来!怪我没给你饭吃不是?!” 那小二站起来,畏畏缩缩往后院赶去,掌柜的骂走了小二,转眼便眉开眼笑地朝着阿瓷他们道:“客官吓着你们没有?小的给几位客官赔罪了!” 于英挥挥手道:“我们没吓着,你也不必怪那小二了。” 掌柜的拱了拱手,笑呵呵离开了,穆蝶躬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红色的玉扳指——绊倒店小二的罪魁祸首。 “这个,好像很贵重的样子。”阿瓷凑过去看了看,于英道:“这是血玉,中间镶嵌的是月光石,周围那小小的一圈是水晶,说实话这扳指长得真难看。” 确实算不得精美,但是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阿瓷道:“阿英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里面好像有刻字,不会是什么门派的重要信物吧?” “有可能。”于英摸着下巴想了想,“先收着吧,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江湖上肯定会有风声的,我们且等着就行。” 阿瓷点点头,穆蝶将扳指递给阿瓷,阿瓷将扳指接过去,放进自己贴身的钱袋中,这个钱袋跟着自己辗转了许久居然还没有丢阿瓷觉得也挺奇怪的,里面还放着她从孙弦寂那儿偷来的玲珑骨。 触到玲珑骨的那一刻阿瓷的心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小二已经将菜端了上来,几人吃过饭后便出了酒楼。 看到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穆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那马车,阿瓷疑惑道:“姐姐怎么了?” 穆蝶将手中的东西交到阿瓷手中,道:“你们先回去,我晚会儿再回来。” “哎……”阿瓷话还没说出口,穆蝶已经走了,于英看着那马车,皱了皱眉,阿瓷回过头,道:“阿英,姐姐是不是跟着那马车去了?” 于英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姐姐的事情留下来的,但是这么一直放着也不好,要不我们跟过去看看?” 于英表示强烈赞同。 两人问了路边的行人那辆马车的来历,行人道那是城西何家的马车,这何家是禹城的富家,做织布生意的,和官府也有些关系,总之有权有势得很,但是自从何家的小公子死了以后就……说到这儿,回答的人欲言又止,匆匆离开了。 二人打听到了何家的具体所在,便过去了,然而大白天的,何家大门却紧闭着,那鎏金的门匾上居然结起了蛛网,像何家这样的大户,门口也没有一个守卫。于英走上前去,扣响了大门上的虎头扣环。 扣了许久都没动静,于英甚至怀疑这院子没人住的时候,门却缓缓开了。 开门的是个看上去和阿瓷一般大的少女,穿着一身绛紫色仙女裙和玄色的长褙子,乌黑的长发绾成发髻盘在脑后,之间插着两朵白色绢花和一只白玉发簪,露出白皙纤细的脖子,她的五官算不得如何精致,但胜在肤白赛雪,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笑容恬淡,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请问你们是?”少女开口问道,声音细细的,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于英道:“抱歉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何筠何少爷的,我们是他的朋友。” 阿瓷瞪圆了眼看向于英,于英继续道:“他在吗?” 少女摇了摇头,“大哥出去了,你们要进来等他么?” 于英和阿瓷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少女将门开大了,让二人进来。 进门是一处天井,中央种着一颗枝叶繁盛的大榕树,虽然已经入秋,但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周围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虽然大门破败了些,但院子里却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阿瓷和于英对视了一眼,那少女开口道:“我叫何宓,是何家的三小姐,何筠是我的大哥。” 阿瓷看着何宓的头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嫁人了?” 何宓一愣,继而点点头,道:“我夫君是上门女婿,和我一起住在何家,不过我成亲,本是为了给我二哥冲喜的。” 原来如此,于英和阿瓷在心中道。 “这样问可能有点冒昧,我听说何家是禹城大户,怎么连个仆人都没有,大门看上去也十分破旧了。” 何宓脚下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二人,阿瓷见她面露为难之色,便摆了摆手道:“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因为自从我二哥去世后,我们的娘就犯了疯病。我二哥原本身体很好,但自从成亲后便开始生病了,身体逐渐虚弱下去,一年后就去世了。所以我娘以为是二嫂害死了二哥,二哥去世后就将二嫂赶了出去,几个月后自己也失踪了,我们现在都没有找到。大哥本就是个书生,无心管理生意上的事,现在家中也只有我和我夫君管着,眼见着何家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也没有办法。” ------------ 第一百二十一章,杀手 何宓轻轻叹了口气,阿瓷道:“那你可知道你二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二嫂很好呀,不仅人长得美,还很会做饭呢,比家里厨子做得都要好,还会些医术,总之很完美,但是我娘就是不喜欢二嫂,觉得二嫂是乡下来的,高攀了我二哥,我娘本打算让二哥娶知府家的侄女,但是我二哥不喜欢她,那知府家的侄女宋芊芊刁蛮任性是整个禹城都出了名的,要不是有个知府叔叔,估计嫁出去都难。” 一提到宋芊芊,何宓便忍不住一脸鄙夷,阿瓷还想从何宓口中再打听点,这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倒很是心直口快,他们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说是何筠的朋友她居然也就这么信了,真是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何家一共三进两院,一进是天井,二进是堂屋,三进是卧房,院子虽算不得如何大,但装饰却非常精致,可见匠人的巧思,虽已入秋,但院中的花草木叶开得都很繁盛,并未见萧条之意。 何宓带着阿瓷和于英进了堂屋,亲自给他们泡了茶端过来,道:“家里已经没有丫鬟下人了,若是伺候得不周到,还请二位见谅了。” 阿瓷急忙摆摆手,道:“是我们打扰了你才是。” 她抬头环视四周,屋中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每天都有仔细清扫过。 “我大哥总是出门在外,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我夫君要管布庄和布坊,也总是整日整日不在家,这偌大的一个何家院子,便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委实冷清寂静了些,今日有你们两个来,总算是给院子里添了点活人气。”何宓抿了口茶道。 怪不得要将院子弄得这么生机勃勃的。阿瓷忍不住有些同情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 “说来奇怪,你一点也不怕我们是坏人么?就这么放我们进来?”于英终于问出了口。 何宓放下茶杯,笑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孩子,就算是坏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再者,何家也没什么好图的了。” 阿瓷瞪了一眼于英,道:“我们确实不是坏人,何姑娘放心。但有一件事我们却是骗了何姑娘,我们并不是何筠少爷的朋友,我们是你二嫂的朋友。” 一听到穆蝶,何宓猛地站了起来,“二嫂的朋友?那你们知道我二嫂现在在哪儿么?她过得可还好?” 阿瓷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她很好,你不用担心。” 何宓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我一直都很愧疚,二嫂对我很好,但是我却没能帮到她一点半点,她最难过的时候也没有陪在她身边。” 她用手绢抹了抹眼角,吸了吸鼻子,又抬头道:“另外,其实我总觉得二嫂是个很神秘的人呢,虽然她人很亲和,但我看她的时候,总觉得隔了一层纱,一层雾,看不真切。因为太完美了,反而觉得不真实。” 阿瓷表示深有同感,穆蝶在她面前也一直表现得天衣无缝,除了那晚在池塘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杀气。 何宓复而捧起茶杯,用杯盖挑开茶末,又抿了一口道:“今日就是中秋,若是大哥和二嫂都能回来,娘也能回来,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围着桌子吃一顿饭该有多好。” 阿瓷张了张嘴,却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宁城的娘亲,一时喉咙有些堵,于英看着她的侧颜以及那颤抖的睫毛,伸出手去拍了拍她,朝着何宓道:“就算不是今天,以后也会一起的。” 阿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宓疑惑地看向她,阿瓷道:“我们三个也是一样的可怜,我爹不在了,我也不能回去看我娘,阿英的爹娘也不在了,而何姑娘你,也不能和爹娘在一起,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啊?” 何宓闻言也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真是喜欢得很,要不我们在此义结金兰好了!” 阿瓷站起身,“也好,我也听喜欢你的。我叫阿瓷,过了今年就满19周岁。” “我刚满18周岁,看啦我要叫你一声阿瓷姐姐了。” 两个姑娘家就这么欢欢喜喜去院子里找金兰去了,于英支着下巴坐在大堂里,那二人迟迟没有回来,于英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沿着回廊走了一段,于英停在一间房门前,犹豫了片刻,他推开了门,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于英皱了皱眉,抬腿走了进去。 屋中的家居摆设很整洁,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书案,上面还摆着一幅画,于英走过去,只见画上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朱红色衣裙,青丝如瀑,明眸皓齿,算是个美人儿,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有几分恼怒的,下面的署名是何珺。 这何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何家小公子了,而画中的人却显然并不是穆蝶,这样看来,倒和何宓口中所说的那刁蛮任性出了名的宋芊芊有几分相似。 莫非何珺喜欢的却是宋芊芊?那他为什么要违逆母亲的意思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身后忽然出现的人让于英只觉得后背一冷,他缓缓转过身,何筠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了门口。 于英摸着腰间的剑,看着何筠,何筠的眼神深不可测,于英心中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何筠到底会不会功夫,如果会,自己和他比起来又是孰强孰弱? “这是我二弟的房间。”何筠先开了口,却似乎没有进门的意思。 “你看到那幅画了,怎么样?” 于英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幅画,咽了口口水,道:“挺,挺好的,只是不知道这画的是谁?” 何宓和阿瓷都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只是阿瓷却是晕着的,软软地搭在何宓的肩上。于英握剑的手瞬间握紧,杀气四溢,何宓扶着阿瓷,淡淡道:“真是天真的孩子呢,你们既是穆蝶的朋友,她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要管她的事么?以她那什么事都想一个人担着的性子,居然会让你们找到这儿来了。” 于英已经拔出了剑,朝着何筠便刺去,何筠脚下一动,身形微闪,躲开了于英这一刺,于英收回剑,转变方向朝着何宓袭去,何宓勾起唇角,将阿瓷拉了过去,挡在了自己身前,于英急忙收手,这一收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何筠已经一掌向他拍来,于英被拍飞出去,撞在院中的假山上,又滚落下来,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一阵晕眩涌了上来,他晃了晃头,却见不远处一名女子已经与何筠和何宓缠斗在了一起。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于英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于英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枯草上,阿瓷正坐在他旁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他想要坐起来,钻心的痛让他猛吸了一口凉气,阿瓷急忙按住他,道:“你伤得很重,就躺着吧。” “穆蝶呢?” “姐姐没事,她将我们救了出来。” 于英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过几招就被人打晕过去了,阿瓷看出了他的心思,难得温柔地安抚他道:“你别自责了,是那兄妹俩太狡猾。” “阿瓷姐姐那你呢?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阿瓷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这时穆蝶已经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色的药,递给阿瓷,道:“让他喝了吧。” 阿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姐姐,怪我们没好好听你话,好好一个中秋节,让我们给毁了。” “无妨,我已经回去了一趟跟我爹娘他们说过了。”穆蝶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安心,“说实话你们俩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你们看到何家那副门厅破败的样子,不觉得奇怪吗?现在禹城的人都不敢往他们家去了,也没有人敢和何家做生意,现在的何家也不过是在坐吃山空罢了。”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瓷蹙眉问道。 “收起你的好奇心吧,这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等他好了,你们便离开吧。”穆蝶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冷意,阿瓷回过头看于英,于英已经喝完了药,将碗递给阿瓷,阿瓷又递还给穆蝶。 “何珺喜欢的人不是你,是宋芊芊对吗?” 穆蝶起身要走的时候,于英已经坐了起来,开口问道,阿瓷惊讶地看向他,她想起那晚穆蝶跟她说过,嫁给他和得到他不是一回事,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那何家的小公子,喜欢的并不是她吗? 穆蝶转过身,眼神淡淡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当我求你们,不要再问了。” 于英却没有打算罢休的意思,“既然何珺喜欢宋芊芊,他娘也希望他能娶宋芊芊,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娶你?因为你喜欢他?” 一柄小刀飞了过来,削断了于英几根头发,落在于英身后的木板上,刀尾轻轻颤动着,穆蝶目光狠厉地看着她,双眼通红,泪光闪烁。 “不要再说了,否则我杀了你!” 阿瓷拉了拉于英的袖子,于英道:“你不会杀我的,如果你狠得下这个心,你当初就不会留着何家的人。” “我是个杀手。” “不,你不是,至少你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 第一百二十二章,并无区别 “我看到了何珺的画,也知道了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宋芊芊,我们已经陷入了这件事,无法脱身了,你还不如将事情都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能帮到你。”于英直视着穆蝶道。 穆蝶冷笑,“帮到我,你当你们是谁?” 于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前递过去,道:“这是点秋露。” 阿瓷接过小瓷瓶,疑惑道:“点秋露?做什么用的?” “杀人用的。” 阿瓷手一抖差点没把小瓷瓶摔了,瞪圆了眼道:“这要怎么杀人?” “鹿鸣宫虽然是制香的,但是炼毒也是一把好手,这点秋露便是一种毒,杀人于无形。”于英捂着嘴咳了两声,解释道。 穆蝶站在原处没有动,但显然是犹豫了,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道:“何家那两兄妹看上去和和气气,其实都是些蛇蝎心肠的人,他们虽明着说是做织布生意的,但背后干的却是杀人的勾当,而且背后也是有人的,官府动不了他们。” “所以上次是何筠派你去杀的人对么?”阿瓷想起上次穆蝶在水池边说的话,问道。 穆蝶点点头,走过来在二人面前坐下,“何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背后断然是有人的,而何宓也不是他的什么妹妹,而是他的妻子。” “何宓说她有夫君。” “那自然是骗你的。”穆蝶淡淡道,“他们俩杀了何老夫人,对外称是何老夫人害了疯病,失踪了。” 阿瓷看了于英一眼,继续道:“姐姐,你不是去燕山派学武了么?怎么去做了杀手?” 穆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她手掌发力,从袖中钻出一柄银色飞刀,她摩挲着那柄小小飞刀,嘴角微微翘起,道:“我从来就没有去燕山派学过武,那个道士在半路便被人杀了,我被人劫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每天都是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个房子里厮杀,为了活下来便不得不杀掉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是在挑选合适的人做杀手。” “姐姐你——” “小公子你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穆蝶忽然看向于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于英皱着眉头看着她,穆蝶继续道:“我落入那些人手中开始到现在杀的人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你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吗?” 她的声音轻轻颤动着,眼里闪烁着晶莹,于英低下头,“抱歉……” “好在他们一直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那时有些和我一起留下来的孩子的父母,便被他们杀掉了,为的就是让那些杀手变成无情之人。” 十岁的穆蝶终于不用再杀那些孩子,她被他们的主子扔去一个山洞,山洞里住着一个目盲的老人,那老人会教她如何使用飞刀,穆蝶确实天赋奇佳,四年后便已经成为同期的杀手中最优秀的一个,她第一次出任务,一击便中,主子很看重她。 她瞒着主子去了燕山派,弄了一套燕山派的衣服,穿着回了趟家,告诉自己的父母自己在燕山派学武,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 离开父母后,继续如同暗夜魅影般穿梭在各个阴暗的地方,干着杀人的营生。 她知道自己的罪恶已经无法弥补,所以她早已做好死后下地狱的准备,她有着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有着魅惑横生的笑容,有着最窈窕诱人的身段,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接近别人,让人对她卸下防备。 她永远笑着,但是也没有感情。 主子跟她说,她是他培养出来的最好的杀手。 后来主子让她去见何筠,让她以后都要听何筠的话,穆蝶向来对主子言听计从,既然他让自己去,自己便去了。 她按着地址来到何家,却误将何珺当做了何筠,跟了何珺一路,何珺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出了主子告诉自己的暗号,可是何珺却无动于衷,穆蝶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便问她何筠在何处。 何珺是个很温柔的人,穆蝶问他,他便带着她去找了何筠,一路上都是温言细语的,穆蝶做了杀手这么多年,很会识人。就比如说,主子平日里说话也总是和和气气的,但他的心是冷的,所以她也成为了那样的人。但是何珺不一样,他是那种由内到外都会让人觉得温暖的人。 穆蝶跟在何珺身后,心砰砰直跳,她第一次产生了那样的感觉。 何珺带着她去见了何筠,随后便离开了,何筠见到穆蝶,没有说别的,只是让她想办法嫁给何珺。 穆蝶在何府留了下来,以丫鬟的身份。某日何筠允了穆蝶一天假,穆蝶便回家看了一次父母,然而没料到何筠居然也跟着去了,她的家世被识破,何筠说,只要她好好按他说的做,他不会动她的家人。 无论穆蝶信不信,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何筠。 穆蝶回到何家,何筠随便找了个原因,赶走了原本贴身侍候何珺的丫鬟,让穆蝶顶替了。穆蝶便有了成日与何珺相处的机会。 穆蝶从不好奇为什么何筠让自己嫁给何珺,作为杀手,她从来不问目的,只按命令杀人。 但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何珺。 何珺从来没有什么少爷架子,待人温和有礼,在邻里间风评也很好。 何家老爷去世得早,家中一直是何老夫人管事,而何筠是何家老爷二房生的儿子,那二房居然比她先生孩子,所以她最是讨厌何筠,后来她自己也生下一个儿子,恨不得将他宠上天去,但没过多久,二房得了病死了,何老爷怀疑是她杀了那二房,又气又恨,一病不起,在一个秋风秋雨的夜里,也走了。 何老爷去世后,何老夫人更加讨厌何筠,布庄的生意从来不让他管,倒是她的儿子何珺,很喜欢这个大哥,从小便愿意与他亲近,和他一起读书识字,练习武功。 在穆蝶的印象中,何珺只对一个人发过火,那就是那知府家的侄女,宋芊芊。 何家与知府宋家向来交好,何老爷去世后这种关系也一直保持着,何老夫人更是有意让何珺娶宋芊芊,但是宋芊芊和何珺总是对不上眼,二人见面必定会吵架,所以穆蝶从来不担心自己不能完成何筠的任务,何珺不可能娶宋芊芊的。 但是,不久后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何珺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宋芊芊来了何家,何珺对她向来没有好脸色,关上门不肯见她,宋芊芊是出了名的刁蛮霸道,一脚踹开了何珺的门,问他为何这么讨厌她。 那日宋芊芊穿着朱红色的长罗裙,身上还缀着流苏,乌黑的长发披散于脑后,额间缀着红色的宝石,像只高傲又美丽的凤凰。 何珺正拿着笔画画,穆蝶也站在旁边为他研墨,何珺已经画好了脸的轮廓,他本打算画穆蝶的,看到宋芊芊进来,他搁下了笔。 宋芊芊走过去,揪住了他的衣领,红着眼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厌恶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你喝醉了。”何珺将她的手掰开,淡淡道。 宋芊芊颓然地坐在地上,何珺看了穆蝶一眼,穆蝶屈了屈身,退了出去。 但是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待在门口偷听,屋里宋芊芊一直嘤嘤哭泣着,何珺一直没有说话,约莫着过去了半个时辰,宋芊芊出来了,双眼红肿像只兔子,她看到穆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跑了出去。 穆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何珺忽然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躲避,便进去了。 何珺对她道:“蝶儿,嫁给我吧。” 穆蝶看到了地上被握成一团的纸,可隐隐见到纸上的红色颜料。 穆蝶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道:“奴婢何其有幸……” 何珺温柔的笑了,他将她揽入怀中,道:“蝶儿,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妻子。” 对,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妻子,但不是他最爱的。 穆蝶第一次产生了想问为什么的想法,但是她忍住了,主子曾经用鞭子抽着她,告诉她,永远都不要发问,她是杀手,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就好。 何珺向何老夫人请令要娶穆蝶,何老夫人断然拒绝了,何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能娶一个丫鬟为妻,说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了。 但是何珺宁可承受家法也执意要娶穆蝶,穆蝶和他一起跪在何家祠堂,何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一如他这个人, 后来何老夫人服了软,终于同意二人成亲,何筠知道此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接着做便是。 何珺与穆蝶成亲那日,穆蝶终于忍不住,问何珺为什么要娶她,明明不爱她。 何珺眼神有些迷茫,盯着桌上的合卺酒,良久才缓缓笑道:“蝶儿,我知道你是大哥派来的。” 穆蝶端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抖,酒水洒了一些出来,滴在艳红的嫁衣上,好似一滴血。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你更加不应该娶我了。” “蝶儿,我欠了大哥很多。” “欠你大哥的是老夫人。” 何珺抬眸看向她,眼中一片悲悯,“这些并没有什么区别。” ------------ 第一百二十三章,爱的卑微 穆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怔怔地看着他,何珺走了过来,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浅笑道:“来喝合卺酒吧。” 两人的手臂交叉,喝下了杯中酒,穆蝶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渍,何珺起身为她摘下头上的凤冠,一头青丝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他轻轻地梳理着她的长发,穆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何珺却先她一步开口了,“抱歉。” 穆蝶转过身看向他,发丝如水般从他手指间划过,“为什么要说抱歉?”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你是无辜的。” 我从来都不是无辜的,穆蝶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大哥他和我父亲一样,一直以为是我娘害死了他娘。”何珺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了床边,为她脱下嫁衣,穆蝶躺在了床上,依旧睁圆了眼看着何珺,何珺俯身下来,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道的,但你终归是嫁给我,成了我的妻,这个家里的一些事,还是不能瞒着你。” 穆蝶不知为何,忽的流下了眼泪,何珺眼里划过一丝疼惜,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道:“不要怕,我会护得你周全的。” 穆蝶并没有害怕,只是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么温柔对待,即便这个男子爱的人不是她,她又怎么忍心抗拒呢? 那日他们二人和衣而卧,什么都没有发生,何老夫人让家里的嬷嬷来检查,看到床单上干干净净的,何老夫人很满意,一边筹划着要想个什么缘由将穆蝶休了才好。 两人新婚不久,何筠便将穆蝶叫了过去,让她给何珺生个孩子。 穆蝶道:“我是个杀手,我只负责杀人,不能负责造人。” 何筠掀着那单薄的眼皮子看她,眼里不知是讥讽还是不满,淡淡道:“你家主子没跟你说过,你只需听我的话就行了么?” 他往桌上放了一只瓶子,道:“若他不愿意碰你,你便用这个吧。” 穆蝶死死盯着桌上的瓶子,何筠勾起唇角笑了,“事实上,你应该很需要这个吧。” 穆蝶忍住用飞刀了结他的冲动,一把捞过桌上的瓶子,收了起来,何筠满意地笑了,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穆蝶正要走,何筠却忽然叫住了她,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舌头舔过她白嫩的脖颈,穆蝶伸手便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穆蝶愤恨地看着他那双细长的眼,何筠微微一笑,道:“杀手是不能有任何情绪的,你家主子教过你吧?” 穆蝶收回手,退后两步,道:“我家主子教过我,杀手不能有任何情绪,但是他也教过我,既然我是杀手,那么就应该做到,轻而易举地杀掉任何人,希望大少爷清楚。”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一字一顿,何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穆蝶转过身去,出了何筠的房间。 后来何家来了个女孩,名叫何宓,据说是何珺的亲生妹妹,被何老夫人送到书院去念书,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这女孩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但是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说个没完,尤其爱缠着穆蝶,穆蝶没有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嫂嫂的角色。 但是有一次,穆蝶却看到了何宓和何筠二人亲热的场面,她便知道了这何宓,可能不是真正的何宓了。 但是她没有告诉何珺,她知道何珺很疼爱他这个妹妹,倘若何宓真的不在世上了,他该有多伤心? 她不想让她伤心。 后来何珺莫名其妙地生病了,高烧不退,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何老夫人甚至特地派人去神医谷请人,神医谷也派了人来,却没有查清楚何珺生病的原因。 何珺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很好,平时极少生病,大夫想何珺许是中了什么毒,但是却没有找出来是什么毒,他身体的症状便只是发烧。 何老夫人急了,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穆蝶身上,认为是穆蝶在何珺身上动了手脚,将穆蝶关在了祠堂里,何珺拖着病体去找何老夫人求情,何老夫人拗不过他,才将穆蝶放出来。 穆蝶自己会医术,看了不少医书,也找不到法子,也是,她毕竟是个半路医生,连神医谷的人都查不出缘由,她又怎么能找出来呢? 她去找了何筠,问他是不是对何珺下了毒,何筠坦然承认了,穆蝶站在那儿挪不动一步,何筠冷冷笑着问她:“担心他?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穆蝶看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他的眼珠乌泠泠的,漆黑得看不见底,只让她心底生出寒意来,道:“对,这世界上鲜少有女人能抗拒何珺的,你们女人大抵都喜欢他这样的翩翩公子,但是你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穆蝶冷冷地看着他,“我还能做什么?他都已经这样了。” “我之前让你做的事你不是还没有做到不是么?给他生个孩子。他马上就要死了,但是你给他生的孩子,何老夫人不会如何的。” “你想要的,就是何家的家产吧?” 何筠仰着头大笑了几声,脸都涨红了,他指着穆蝶道:“你家主子说,你是他最满意的杀手,人聪明,身手也是极好的,但是我看也不见得,你觉得我是为了何家家产?我费那么大周章只是为了何家家产?” 穆蝶蹙眉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是为了我母亲报仇,卿氏毒辣,不仅害死我母亲,还害死我未出生的妹妹,我不会放过她,我也要让她尝尝痛失挚爱之苦!”何筠咬牙切齿,那双细长的眼中迸出的杀气让穆蝶都有些心惊。 穆蝶想自己许是和何珺待的久了,自己居然会被何筠吓到,她退出了何筠的房间,回到何珺那儿。 何珺刚刚喝过药,看上去已经好些了,下了床走到桌边,穆蝶急忙过去,道:“你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叫下人过来就行。” “蝶儿,我现在使不上一点力气,你让我靠靠可好?”何珺抬头看着她。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因为过于瘦削而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以及长期发热而干燥的嘴唇,心里好似被锤子一下一下地锤着,钝钝的疼。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靠在她肩上,她垂下头,看着他轻轻颤抖着的睫毛,道:“如果你觉得在这世上活着太痛苦了,便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说过会护你周全的。” “我是一名杀手,我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傻丫头……” 何珺轻轻叹了口气,从穆蝶肩上挪开了,“蝶儿,读诗给我听吧。” 穆蝶站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来,将书中的诗一句一句念给何珺听,当念到“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时,她停了一下,问他,“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何珺手指落在书页上,笑着道:“悬挂在天空的月儿如此明亮,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它呢?这句诗,原本是这个意思,但在此处,诗人是借此来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情。” 穆蝶愣愣地看着书本,何珺道:“怎么了?” 穆蝶回过神来,笑道:“这一句很好。” 何珺点点头,轻声道:“我也觉得这一句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何珺精神都比较好,能下床走动了,穆蝶让人搬了顶椅子放在院子里,何珺便躺在椅子上,穆蝶则在一边陪着他。 她很想救他,她不想让他死。 因为他是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何筠一直催着她快点行动,穆蝶端着下了药的参汤端到何珺面前。 阳春三月,禹城里柳絮纷飞,那些雪白的荻花飘到院子里,好似下起了雪,他便坐在那一片纷飞的纯白中,整个人白得几近透明,仿佛要飞升而去。 参汤倒在了地上,他回过头来,穆蝶急忙弯身去捡,一不小心划伤了了手指,何珺急忙叫来了下人,将碎片收拾了,并让穆蝶去包扎。 看着何珺因为担忧而蹙起的眉头,穆蝶心想,何珺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变得卑微的。 何珺用手绢绑住了她的伤口,穆蝶抬头看着他,忽然凑上前去,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何珺愣在了原地。 “你想不想见她?”穆蝶问。 “见谁?” “宋芊芊。” 何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别过脸去,“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你总是想着,要保护自己爱的人,哪怕自己承担所有的苦,你明明爱她爱得要命,却为了保护她,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你知道何筠想要报复你,你怕自己的在乎会让何筠对她下手对吗?”穆蝶的声音轻轻的,像这春日里和暖的风,然而何珺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何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世人都争着保全自己,你却只将自己往绝路上送。” ------------ 第一百二十四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何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世人都争着保全自己,你却只将自己往绝路上送。” 何珺轻轻笑了,这笑容里包含着太多苦涩与无奈,“生在什么样的家里,爱上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由不得我的,蝶儿,你也有生不由己的事情吧,你其实是不想待在何家的,对吗?” 穆蝶垂着眸子看他,他的眼睛宛若春日化冻的溪流,澄澈通透,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不如我现在便写一纸休书,你离开何家罢?”何珺起身要去拿纸笔,却被穆蝶摁住了,她的眼中含着泪,却不敢看他了,咬着牙道:“不要。” 她蹲下身,仰着头看着他,又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倘若我遇上的人不是你,我现在巴不得能脱身而去,大不了回去挨主子一顿揍。 “但是现在,比挨揍更难受的事是,离开你。” 何珺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她没有抬头,只听到头顶传来的他的叹息声,“蝶儿,这毒大概是无药可解了,我的时日已不多,等我死后,你便离开何家,忘了我吧。” 穆蝶依旧摇头,眼泪全蹭到了何珺的衣服上,她做杀手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主子交给她的绝对冷静不能带丝毫感情全部被她抛在脑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那日纷飞的荻花中,穆蝶哭到双目红肿,下人们见到她的时候都被她吓了一跳,穆蝶只是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给何珺重新熬了一碗参汤。 何珺的身子越来越弱,若是放在普通人家里,恐怕撑不了几个月,但是何家财大气粗的,日日用参汤吊着何珺的命,竟然也撑了一年过去。 穆蝶日夜侍候着他,早已情根深种,何筠期间又给过她几次药,她都没有用,她不忍心再伤害他分毫,她要做的是去保护他。 何筠气极,便想着将穆蝶赶出何家,另外找人顶替穆蝶,然而何珺先去求了何老夫人,他此生只要穆蝶一人。 何珺死在一个阳光和暖的冬日,何府院子里花草众多,但终究挨不过北风呼啸,被吹了个七零八落的,虽然每日有仆人清扫枯枝败叶,但整个院子看上去还是有几分萧条之意。 何珺瘦得如同一具骨架,穆蝶能够轻而易举地抱起他,让他躺在院子的躺椅里,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苍白瘦弱的脸围在一圈白色狐狸毛中,他的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下去,只是那双眸子,依旧如清泉般澄澈,穆蝶拿出一本诗集,搬着凳子过来给他读诗。 前朝诗人留下的妙句数不胜数,穆蝶这样读下来,也背记了不少,偶尔还能和何珺对上一两句,何珺高兴了,精神也会好很多。 那样岁月安然的日子并不长久,尤其是对于常年刀口舔血的穆蝶来说。 何珺走的很安静,穆蝶根本没料到会是这样寻常的一天,她以为他只是闭着眼睛睡着了,她起身去给他盖好毯子,触到他冰凉的,快僵硬了的手指。 手中的书掉落下去,忽然起了风,书页哗哗地翻动,好像这一辈子都这么翻过去了。 穆蝶将毯子拉上去了一些,把他的手放在了毯子下面,又从旁边的花坛里摘下一枝还未褪色的绿叶,放在他的胸口。 她没有哭,只是风太大了,迷了眼,失了心。 何珺的死对于何老夫人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老太太,一夜之间头发花白,穆蝶端着茶去看她的时候,她连对她横眉冷对的力气都没有了,穆蝶将茶放在桌子上,叫道:“老夫人。” 何老夫人抬起头看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着穆蝶便是一巴掌,穆蝶本可以轻易躲过,但是她没有躲,更何况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的巴掌能有多重呢? 何老夫人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休书二字,穆蝶知道这是何珺早就写好了,为的就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她能自由地离开何家。 “你走吧。”何老夫人将休书扔到了穆蝶脸上,眼里的愤恨恨不得化作刀子落在她身上,穆蝶捡起休书,淡淡道:“老夫人还请好好保重。” “等等,”穆蝶转身要走的时候何老夫人忽然叫住了她,“你走了,别人要是说起珺儿,你便说他是病逝吧,不要说别的。” 穆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珺儿待你极好,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的珺儿,他已经死了,你们不要让他死也不安宁,若别人问起你为什么会被休,你便说是我赶你走的吧,因为你没有给何家留下子嗣。”何老夫人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疲惫,穆蝶抿了抿唇,因为太过用力,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离开何家后,便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家中,家人只当她是在何家受了什么欺负,穆蝶按照何老夫人的吩咐说了,家人也都闭了嘴。 穆蝶和何珺成亲一年,依旧是处子之身,哪怕是何珺身体康健的时候,也没有碰过她,哪怕是她主动迎上去。 她觉得无比的疲惫,她原本以为在家中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但是何筠却找上了她,让她再去帮他杀人,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穆蝶担心何筠对自己的父母下手,所以只能听何筠的话,而没多久,她便听说何老夫人因为失去何珺而得了疯病,没多久便失踪了。 穆蝶没有问这件事情的真假,但是她想无论是疯掉走失,还是被杀,已经没有比这更差的后果了。 何珺丧礼的时候,宋芊芊也去了,那日她终于不再穿红衣,一身缟素站在门口,看到穆蝶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有恨意,穆蝶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何珺她死的时候,可有提及我?” 穆蝶低下头看着手心的伤痕,淡淡道:“他走的很安静,没有提到你。” 宋芊芊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穆蝶递过一块手帕,被宋芊芊挥开,一巴掌就要挥过来,但是已经有人替她拦住了,是何宓。 “你来做什么?”何宓冷眼看着宋芊芊,穆蝶别过眼去看何宓,她长发只是简单的盘起来,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好似真的痛失至亲。 宋芊芊嘴唇蠕动,努力挣开了何宓的手,瞪了她们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何宓伸手过来拉穆蝶的胳膊,穆蝶不动声色地躲过了,“我们走吧。” 何宓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跟了过去。 “嫂嫂,你不要太难过,我哥哥人这么好,下辈子一定能投生个好人家。”何宓在后面安慰道。 穆蝶语气轻飘飘地道:“好人家?怎么样才算是好人家?在何家他不愁吃穿,这算好人家吗?” 她斜睨了何宓一眼,何宓心虚地低下头去,反反复复地呢喃:“二哥一定会投生个好人家的……” “那坏人就下十八层地狱吧。”穆蝶在心里接道。 何珺去世后没多久,宋芊芊便和别人订了婚,那人与宋家是世交,知府大人还未上任前,曾和那人一起考科举,后来二人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分别的时候约好以后要结为亲家。但是知府正室死后再未娶亲,当时在禹城也算是一段佳话,而宋芊芊的父母也早逝,宋芊芊便由自己的叔叔带着,宋芊芊嫁给知府友人的儿子,也算是结亲了。 何筠让穆蝶去杀的人,就是知府。 宋芊芊出嫁的时候,知府是在后跟着的,穆蝶瞅准了机会下手,但是却被宋芊芊看到了脸,一时疏忽,被侍卫刺伤,慌忙逃走,跳进了阿瓷所住的客栈。 之后第二次动手容易多了,但是因为穆蝶心境已不同过去,这次杀人时她不知怎的还是疏忽了,让人在后背划了一刀。 她没有再回过何家,但是她知道何家气数已尽,何筠本无心何家家产,他害死了何珺,何老夫人也是任他处置,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 “既然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为什么他还要让你去杀知府?”阿瓷问道。 穆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而且他绝不只是一个复仇的少爷那么简单,我虽不算是主子下面最好的杀手,但是主子却让我对他言听计从,这一点委实奇怪了些。” “大概是,他喜欢宋芊芊吧。”于英忽然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蝶愕然抬头,看向于英,于英咳了两声,道:“但是宋芊芊喜欢的却是何珺,老夫人也有意让何珺娶宋芊芊,所以何筠才会让你想办法嫁给何珺,而且他很了解何珺的性格,他知道何珺也爱着宋芊芊,为了保护她,他不会娶她。” 穆蝶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何宓算是什么?我分明看到他们二人……” “逢场作戏谁不会?何筠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于英咬牙切齿。 穆蝶低下头,道:“也是。” “那就算是何筠喜欢宋芊芊,宋芊芊最终也还是嫁给了别人不是么?” “宋芊芊可能没嫁成,对吧?”于英看着穆蝶问道。 穆蝶点点头,“知府遇刺,他们半路折返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密室 “知府遇刺,他们半路折返了。” “无论你那次成不成功,何筠的目的只是让你阻止宋芊芊成亲而已。”于英接着道。 阿瓷揉了揉于英的脑袋,笑呵呵道:“不愧是当过捕头的人呀。” 于英被阿瓷这么一夸,鼻子都要翘上天了,穆蝶端着药碗出去,不多时又折了回来,于英已经躺下来,刚才得意过了头,咳出了一口血,穆蝶赶忙过去,替他把了把脉,皱着眉头将他扶了起来,脱下了他的衣服,看到他背后那个乌紫色的掌印,阿瓷忍不住捂住了嘴,而穆蝶的脸色也愈加难看。 于英扭过头来,“怎么了?伤得很严重?” 阿瓷看向穆蝶,穆蝶凝眉想了片刻,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道:“乌冥掌,岐山派的功夫。” 于英眨巴眨巴眼,看向阿瓷,忽然嘴角一耷拉,“阿瓷姐姐,看来我要英年早逝了!呜哇!” 阿瓷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于英的后脑勺,道:“瞎说什么?!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穆蝶看着于英,蹙眉道:“你现在,很痛吧?” 于英一愣,接着咧着嘴傻傻笑了,“这点痛我还受得住的,阿瓷姐姐你不用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岐山派怎么了?乌冥掌怎么了?阿英真的会死吗?”阿瓷急得红了眼,穆蝶拍拍她的肩膀,解释道:“岐山派听上去似乎是个名门正派,但实际上却是魔教的一个分支,修炼的功夫甚至比魔教的还要邪门,这乌冥掌便是岐山派修炼的邪门功夫中的一种。” “会怎样?” “何筠并没有发挥他十成的功力,小公子又是有底子在的,这一掌虽然会让小公子吃些苦,但若是好好治,倒并不会致死。” 阿瓷听到后面一句话总算是松了口气,穆蝶的神情却并没有松下来,“但是这期间所需要承受的疼痛,小公子不知能不能忍住?” 于英拍了拍胸脯,苍白着一张小脸保证道:“那当然可以。” 阿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要是疼得受不了喊出来就行,不用撑着。” 于英泪眼汪汪,“阿瓷姐姐我真的没事。” “你眼泪都飞出来了。” “那是我感动的。” “……” 穆蝶说要去给于英抓药,让二人继续在这破庙里待着,于英虽然在阿瓷面前插科打诨的,但最终还是疼得有些受不了,躺在枯草堆里缩成一团,阿瓷看着他这痛苦的模样恨不得能替他承担一些痛,她用手帕擦了擦于英脸上的汗。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钱袋,从里边掏出一块黄不黄白不白的玲珑来,于英闻到这玲珑骨的香气,转过身来,问道:“只是什么香味?” 阿瓷手一抖,差点没握住,闻言将玲珑骨递了过去,道:“我听说玲珑骨是个好东西,但是具体怎么用我也不知道,你试试?” 于英听到玲珑骨三个字已经忘了疼,翻身坐了起来,接过玲珑骨,惊奇道:“阿瓷姐姐你怎么会有……” “我出门玩的时候在别人身上顺来的……”阿瓷有些难堪,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于英神情地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玲珑骨,无衣前阵时间还跟他说过在找玲珑骨,没想到居然就在阿瓷身上,还是用这种乌龙法子得来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玲珑骨又塞回了阿瓷手中,“阿瓷姐姐,你以后就将这玲珑骨带在身上,若非绝对信任的人千万不要拿出来。” 阿瓷自然也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重要,当初要救齐凤栖时,他们便说这玲珑骨能救,既然是能救命的,必然人人趋之。 但是她还是将玲珑骨递了过去,道:“你现在受了伤,这玲珑骨便放在你身上吧,等你好了再还给我也不迟,你现在可有觉得好些?” 于英看着玲珑骨,抿了抿嘴,看着阿瓷殷切的目光,他还是将玲珑骨收了起来,但还是问阿瓷道:“阿瓷姐姐,你身上有玲珑骨的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了。” 于英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也有些窃喜,现在自己也是阿瓷心中无法取代的人了。 有了这玲珑骨,于英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阿瓷起身准备给于英去打点水,然而一走到门口她又退了回来,于英疑惑道:“阿瓷姐姐,怎么了?” “外面,何筠和何宓找到这边来了。” 阿瓷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手中盛水的竹筒扔了出去,落在于英面前,于英虽然疼痛有所缓解,但还是动不了身,“阿瓷姐姐,你别管我,先从后面走吧。” 阿瓷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傻话呢?!” 说着便爬了起来,拉过于英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想要扶他起来。 于英虽然年纪还小,但从小习武练就了一身精肉,重量也还是有的,阿瓷竟有点背不动他,于英有些难堪,道:“阿瓷姐姐,你还是放下我吧。” “你再说一句我们俩干脆一起死在这儿好了!”阿瓷瞪了他一眼,于英只得闭了嘴。 阿瓷半拖半背着于英离开了那堆枯草,走到了后门,于英却好似发现了什么,用力跺了跺脚下。 “阿瓷姐姐,这下面是空的。” 阿瓷疑惑地看了眼脚下,也跺了跺,有轻微的回声。 “这下面或许有什么密室,我们先下去躲躲。”于英道。 阿瓷点点头,放开于英,自己蹲了下来,将脚下的枯草扒开,下面是一块木板,阿瓷将木板拿开,里面有台阶,阿瓷心下一喜,扶着于英往下走,走了两步后复又将木板盖上。 两人下了台阶,绕过一些弯弯道道,长长地吁了口气,却在看到不远处石床上的人时,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叫声。 于英惊魂未定地扶着阿瓷,阿瓷眨巴眨巴眼,看看于英,右看看那人,道:“那是人还是尸体?” 于英道:“过去看看?” 阿瓷又害怕又好奇,两人推推搡搡走到石床前,看到石床上女子的面容时,两人再次发出了惊叫声。 上面忽然传来响动声,阿瓷一惊,拖着于英便跑,躲在了一处弯道里。 下来的人正是何筠与何宓,何筠走在前面,何宓跟在后面,时不时左右张望一下。 “阿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死了,你怎么能——” 何筠忽然转身,巴掌的声音在石室显得格外响亮,何宓捂着半张瞬间肿起的脸,不敢再说话,亦步亦趋跟在何筠身后。 何筠走到石床边,伸出手去抚摸女子的脸,眼神近乎痴迷,他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将女子的嘴撬开,放入了她口中。 何宓神色复杂地看着何筠,何筠俯下身去,在女子额上印上一吻,随即转身离开。 待何筠何宓走了,于英和阿瓷才从弯道里出来,再次走到石床边。 “他刚刚放入宋芊芊嘴里的是什么?”阿瓷问道。 “大概是那种能保持尸身不腐的宝物吧,还真是扭曲啊。”于英叹道。 石床上的宋芊芊已经貌美如花,莹白的脸色,双颊擦了淡淡的胭脂,殷红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翘,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涡,身上穿的还是朱红的嫁衣,仿佛只是个等待着婚嫁的幸福女子。 阿瓷看着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酸,于英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阿瓷姐姐,我们走吧。” “那她怎么办?” “这……”于英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们不能总待在这儿吧,我们也带不走她。” “你们不仅带不走她,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忽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背后汗毛竖起,颤抖着转过身,何筠居然又回来了,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于英挡在了阿瓷面前,皱眉看着何筠,何筠勾起嘴角冷笑,“一个只剩半条命的小屁孩,居然也想着英雄救美么?” 阿瓷看了何筠一眼,迅速移到宋芊芊的尸体前,手放在宋芊芊的脖子上,何筠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你要做什么?” “让他走!否则我就划花她的脸,将她嘴里的珠子拿出来,让你连宋芊芊的尸体都得不到!” 何筠的眼睛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天空,漆黑不见底,他疾步过来,阿瓷手中一用力,喊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她这一用力,宋芊芊的小嘴已经微微张开了,露出了里面莹白的珠子。 何筠额边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你不要乱动。” “阿英,你快走!” “那你怎么办?”于英回头看她,阿瓷趴在宋芊芊身上,因为过于焦急,额边的长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她蹙眉看着他,“我等会儿就跟过来。” “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于英退后了两步,留在了阿瓷身边,阿瓷又是感动又是着急,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傻呀,你走了就死我一个,你留下来我们都得死!这样多不划算!” 于英头也未回:“我又不是做生意的,这么精打细算做什么?要死一起死啊!” ------------ 第一百二十六章,乌冥掌 阿瓷被他这话一堵,半晌才嘟嘟囔囔道:“你傻啊……” 于英回过头挪到她身边,眼睛却还是盯着何筠的,若是何筠有什么动作,他便是同归于尽也要护住阿瓷。 上面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趁着何筠转移注意力,于英拔出腰间软剑,朝着何筠刺去,他动作虽算快,但终究因带伤,比不上全盛时期,还未近身何筠已经反应过来,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于英一惊,迅速后退,何筠迅速逼近,就在乌冥掌要落在于英身上时,后面忽然出现了一条白绫,捆住了何筠。 “阿筠,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何宓就站在他身后,手中牵着一条白绫。 何筠一掌劈断白绫,何宓没站稳,跌倒在地,何筠再次近身而来,于英被他一掌击中,鲜血喷涌而出,在地面上洒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阿瓷急红了眼,大喊道:“阿英!” 她再也顾不上宋芊芊,连滚带爬来到于英身边,抱起已经昏迷的于英,于英一张小脸煞白,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阿瓷颤抖着看着何筠一步步逼近,她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何筠那强大而危险的气场让她从心底里生出恐惧,丝毫不敢动弹。 这时石室中忽然落下三个黑衣人,其中两个很快便与何筠缠斗在了一起,剩下的一个跑过来,背起于英,阿瓷认出了这是于英的暗卫,虽然有些埋怨他们来的这么晚,但现在也不是抱怨的时候,急忙跟着他跑了出去。 黑衣人将于英送到了医馆,二话不说便将那瞎子大夫提了过来,让他给于英诊脉。 阿瓷握着于英冰凉的手,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那瞎子大夫站起来就要去拿纸笔,黑衣人已经一把将纸笔拿来过来,又将大夫提到桌边,让他赶紧写药方。 这瞎子大夫虽然无法视物,但是却是禹城最好的大夫,于英伤得极重,但是看来也不是没救了。大夫写好了药方,黑衣人便拿着药方自己去抓药了。 阿瓷坐在床边,替于英擦掉嘴角的血渍,起身正要走,于英却忽然抓住了她,阿瓷扭过头,看到于英已经睁开眼,艰难地开口:“阿瓷姐姐。” 阿瓷急忙坐回去,担心道:“你现在觉得如何?疼得厉害吗?” 于英摇摇头,另一只手缓缓伸进自己怀中,拿出了玲珑骨,阿瓷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这东西算是救了我一命吧。”于英扯着嘴角艰难的笑,阿瓷一阵心疼,俯下身去抱住了于英,于英咳了两声,笑道:“阿瓷姐姐,我没事的。” 阿瓷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抱着于英,之前齐凤栖为了救她而差点丢了性命,那种恐惧依旧还留在她的脑海中,她再也不想经历同样的痛苦了。 “阿瓷姐姐,我有点透不过气了。”于英推了推阿瓷,阿瓷这才松开手,红着眼看着他,于英噗嗤一声笑了:“阿瓷姐姐,你脸都哭花了。” 阿瓷噘起嘴,“还不是你害的?” 于英抿了抿嘴,正要说什么,黑衣人已经端了药过来,见于英醒了,他将药放在桌子上,扑通一声在于英面前跪了下来,“属下失职,害少宫主受伤,还请少宫主责罚。” “你这失职的都够拖出去鞭尸了,还好我命大。”于英别过脸去,将桌上的药端了起来,一口气喝光了,咂咂嘴,“还不快给我买糖去,各种口味的都要。” 黑衣人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于英眼睛一瞪,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黑衣人答了声“是”,一溜烟儿跑了。 于英喝了药,又有些困倦了,阿瓷扶着他躺下,看着他睡熟了,这才起身端着碗往后院走去。 不知道穆蝶能不能找到这儿来,还有那何筠怎么样了,那两个暗卫打不打得过他? 阿瓷在医馆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找大夫借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在街上随便叫了个孩子,让他去那间破庙看看,并将穆蝶的长相特征告诉了他,如果遇到了穆蝶,就将信交给她。 待那孩子走了,阿瓷又有些担心,万一何筠还在那破庙里,那孩子万一会因此而被何筠杀掉怎么办,在医馆门口踱了几个来回,阿瓷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破庙看看,然而走出没多远,那孩子就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穆蝶。 穆蝶见到阿瓷还好好的,松了口气,几步过来,道:“你们怎么出来了,我回庙里没见着你们,倒是看到了打斗的痕迹,我便出来找,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阿瓷看了看四周,拉过穆蝶,低声道:“姐姐,你且先随我回医馆去,我将事情说给你听。” 回到医馆后,阿瓷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穆蝶,但是却将玲珑骨的事情瞒了下来,穆蝶听完后眉头紧锁,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何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宋芊芊何其有幸被何珺爱着,又是何其悲哀被何筠看上。” 阿瓷也叹息道:“这也算不上爱吧,我觉得他只是太恨何珺了,因为何珺爱宋芊芊,他便不让他得到,即使是毁掉她。” 穆蝶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在于英的床边坐了下来,抓过他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又将他扶了起来,脱下了他的上衣,一前一后两个大掌印,穆蝶让阿瓷扶住于英,自己在他身后盘腿坐下,道:“我输送内力给他,阿瓷姑娘请出去候着吧。” 阿瓷点点头,出了房间,穆蝶将手放在于英的后背上,正要发功,于英却忽然开口说话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主子到底是谁?” 穆蝶一愣,旋即又淡淡一笑:“告诉你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我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穆蝶手上发力,于英只觉得一股暖流强行冲进自己的身体,游走在奇经八脉,疼痛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但是片刻之后,那种钻心地疼又涌了上来,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于英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穆蝶扶着他重新躺好,用手绢擦去了他嘴边,身上的血渍,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阿瓷紧张地探过头往里看,“阿英他怎么样了?” “淤血已经逼出来了,只要好好将养着,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我听说你们是要赶路的,他这个样子,没个一月两月好不完全,如果不是必须要走的话,还是留在禹城的好。”穆蝶拍了拍阿瓷的肩,阿瓷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又松了口气,“这些都无所谓了,他没事就好。” 阿瓷迫不及待冲进房中,于英正静静地躺在那儿,虽然还是昏迷着,但脸色确实已经好了很多,她在床边坐了下来,道:“姐姐,你要不要先回家看看,免得婶婶他们担心了。” “我已经让我爹娘离开了,他们还留在这边不安全。”穆蝶神色疏淡,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疲惫,阿瓷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也无可奈何。 “姐姐,你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 穆蝶看了一眼她,站了起来,道:“也好,有什么事你便来叫我。” 医馆旁边就是客栈,穆蝶去客栈订了房间,然而一进门,看到那一道白衣的身影,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掉入了冰窖,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那白衣人缓缓转过身,依然是浅笑清莹的模样,穆蝶单膝跪下,道:“主人。” 无衣眼神淡淡地看着她,道:“我让你完全听命于何筠,你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违抗他的命令?” “属下知错。” “知错?那便去杀了你身边的那两个人吧。”无衣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让她去踩死脚下的两只蚂蚁。 “主人,他们是无辜的。” 无衣缓缓走过来,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她尖尖的下颌,她的眼睛对上他那双如水波般潋滟的眸子,他嘴角微勾,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她宛若看着一件珍宝,温柔道:“蝶儿,这么多年以来我教你的东西,都是白教了么?” 他手指忽然用力,穆蝶吃痛,却不敢吭一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或许我不该让你到何筠身边的,这样你便不会认识那个叫何珺的人了。”无衣微微叹息着,松开了手,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你本来应是个没有心的杀手,因为那个男人有了心,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呢?” 穆蝶无力地闭上眼睛,“既然如此,主人便杀了我罢。” 如果此刻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她杀了那么多的人,双手早已沾染血污,她的心本来早就空了,是何珺将其一点点填满,现在何珺已经不在了,空着的那一块再也没有人替她填补了。 一阵湿润的空气忽然飘了进来,穆蝶疑惑地睁开眼,房中已经没了无衣的影子,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她急忙站起来,跑到窗边,街上行人稀少,一切如常。 ------------ 第一百二十七章,鱼儿 无衣已经走了,他放过了自己。 穆蝶不明白无衣这是彻底放弃自己了还是怎么,带着忐忑来到医馆,于英还没有醒,阿瓷趴在床边睡着了,穆蝶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了阿瓷身上。 去客栈买了一坛酒,穆蝶再次来到了那间破庙,按照之前阿瓷所描述的,她来到了那间密室,石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里面已经凌乱不堪,地面上还有血迹,已经干涸了,变成一片晦暗的深红。 穆蝶出了破庙,想了想,还是去了何家的祖坟。 她来到何珺的墓前,将酒坛子打开,拿出两只杯子,给何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何珺,我来看你了,抱歉,我没有按照你说的做,你说让我好好活着,可是我却依旧走错了路。” 她喝了杯中的酒,喃喃道。 秋天夜里的风分外的凉,穆蝶裹了裹单薄的衣裳,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直到酒坛空了,她站起身,在墓碑上印下一吻。 “如果何筠没有死,我会亲手杀了她,宋芊芊她很爱你,所以我会让她回到你身边。” 翌日,穆蝶来到医馆,于英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是虚弱得不能下地,穆蝶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阿瓷正忙前忙后的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而于英斜倚在榻上,优哉游哉地吃着糕点。 穆蝶叹息着摇了摇头,进门道:“小公子,不知你的暗卫们都回来了没有?” 于英闻言抬头,懒洋洋道:“回来了。” “那何筠呢?” “没死,但估计也活不成了。” 阿瓷恨恨地补了一句,“这种大坏蛋,让他就这么死真是太便宜他了,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下了地狱也是要下油锅炸的!” 穆蝶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纸包递给阿瓷,道:“这是我刚刚在街上买的包子,你们先吃着吧,我出去找找他。” “你去找他做什么?” “宋芊芊也不见了。” “他这么喜欢宋芊芊,肯定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的呗。” 穆蝶转过身,淡淡道:“他不配。” 留下于英和阿瓷,穆蝶走出了医馆,阿瓷跟了过来,“姐姐,你去找何筠,顺便也找找何宓吧,她虽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却帮了我和阿英,可能她也不是那么坏。” 穆蝶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的,何宓只是个普通的,喜欢着何筠的姑娘而已。 她幼时被何筠救过一次,便死心塌地地跟着何筠了。何筠让她杀了真正的何宓,她没有杀,只是将她打晕了放到了乡下一户人家那儿,并给了人家一笔钱。 她真正的名字叫鱼儿,她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名字,只是从她记事开始,周围的人便是这么叫她的。 她没有爹娘,一直混迹于乞丐堆里,小偷小摸的事做过不少,但是胆子也很小,遇到长得凶一点儿便不敢下手,总是被别的乞丐嘲笑。 有一天她遇到了何筠,何筠站在街边的一处屋檐下,一身锦绣白袍,袍角绣着精致的青色的竹子,腰间挂着鼓鼓的钱袋,鱼儿吞了吞口水,忽然冲上去,撞翻了何筠,趁何筠不注意拉住了他的钱袋,正要跑,何筠却拉住了她。 她心里想着完了,但还是没有松开钱袋。 何筠就这么拉着她的手,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道:“你这小丫头,第一次偷人钱袋么?” 鱼儿吓得瑟瑟发抖,就差给他跪下了,但还是咬了咬牙,横声横气道:“小爷我才不是第一次偷——” 何筠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女孩子家家的,小偷小摸也就算了,还一口一个小爷,没人教你吗?你爹娘呢?” 鱼儿小嘴一扁,“我没有爹娘。” 何筠愣住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也没有爹娘。” 鱼儿伸出手指着他手里的钱袋,“可是你有钱。” 何筠哭笑不得,他打开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放在鱼儿手上,道:“不要去偷东西了,你拿着这钱,去买点吃的,买一身体面点的衣裳,去看看有没有人家需要丫鬟的,去找个地方落脚也好,若实在不行,你便去客栈问问需不需要打杂的小丫头,你可以靠自己的手活下去的。” 他有着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眼角有红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很温暖,她接过了他给的银两,按他说的去找禹城的大户人家,问人家需不需要丫鬟。 没有人愿意收她,很多人都认得她,知道她是个小乞丐,也知道她有偷偷摸摸的习惯,谁会愿意留一个偷儿在府上做丫鬟呢?尽管她一再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偷东西了。 鱼儿在禹城徘徊游荡了几个月,何筠给她的钱已经快用完了,百花楼的老鸨子看上了她,问她愿不愿意跟她进百花楼去,鱼儿下意识便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妓院这种地方,何筠一定不会喜欢的。 她后来很多次都看到了他,知道他是何家的大少爷,但是她不敢上去和他打招呼,何筠对于她来说,仿佛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后来她终于用光了何筠给的钱,三天未进食的她几乎要饿晕过去,但是何筠告诉过她不能再偷,她就真的没有再偷过。 后来她在街角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何筠就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递过一杯水,笑着问她,“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鱼儿觉得自己能够帮到他,忙不迭点头,何筠依旧笑着,道:“帮我去杀一个人。” 怔住了,睁着一双圆眼睛看着他,何筠从袖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展开了放在她面前,“杀了她,取代她。” “她是谁?” “我妹妹,何宓。” 手中的茶杯打翻了,被子湿了一片,鱼儿愣愣地看着那一片水渍蔓延开,何筠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是此刻的鱼儿感觉不到温暖,只有寒冷。 “为,为什么?她是你妹妹,你为什么要杀她?”鱼儿颤抖着问道。 “因为她会妨碍我的计划,而且,虽然她是我妹妹,但是我并不爱她,她对于我来说,是多余的。” 鱼儿迟迟没有回应,何筠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鱼儿忽然抓过桌上的人皮面具,“我去!” 何筠回过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在抚摸着一只宠物,道:“乖。” 鱼儿来到何宓所在的书院,蹲守了几月,知道何宓会在每月的初五,十五和廿五离开书院,和同院的朋友出去游玩,鱼儿就是在何宓出游的那一日,在她经过的路上设了陷阱,她的朋友们三三两两走远了,没注意掉队的她,鱼儿便将她敲晕了,送她到一户农家,并给了人家钱,然后戴上人皮面具。当别人满山寻何宓时,她假装是在路上被风景吸引了去,以至于后来迷路了,那些人笑了她一路,鱼儿只觉得昏昏然的,好似在做梦。 鱼儿人其实很机灵,很快便和那些公子小姐们打成一片,混得熟了,何宓本是书院的才女,但鱼儿却大字不识几个,闹了不少乌龙,但是她通过何宓之前的好友,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虽然何宓的好友有所怀疑,但她也成功地蒙混了过去。 后来何筠写来信,让她回去,她便离开了书院,回了何家。 她这才知道,何筠在何家,并不受宠,老夫人总是压迫他,但对她却极好,心疼她远在外面念书,好不容易回来,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她还有一个二哥,何珺。虽然何筠才是她的心上人,但何珺对她好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心头狂跳。 但是她知道何珺是真心对她好,而何筠只是在利用她,但是她也由不得自己了。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神永远是神,就算神做错了事,她也只会一味的原谅。 何筠让她给何珺下药,他骗她说那只是普通的毒药,虽然会让何珺吃些苦,但是不会致命,老夫人总是压迫他,所以他想报复何珺。 鱼儿犹豫了很久,还是照做了,看着何珺喝完带有毒药的茶,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便也放了心,相信了何筠说的话。 直到后来何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才知道何筠是骗了她,她气愤地去找何筠理论,但是何筠却忽然俯身下来吻她,她一下子便卸掉了防备,彻底沦陷了。 这一幕被穆蝶看在了眼里,她有些慌,担心自己暴露了,但是何筠让她不要担心,因为穆蝶也是他的人。 穆蝶之后果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鱼儿也松了一口气,偶尔看到穆蝶在院子里发呆,她过去找她说话,穆蝶总是笑笑,她问一句她便答一句,鱼儿很想问问她,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并不是何宓。 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后来何珺去世,她是真的难受,何珺待她如同亲妹妹,而她却亲手害死了他。 她只能安慰自己,何珺这样的好人,下辈子一定会过得好的。 ------------ 第一百二十八章,花恋蝶 可是下辈子的事,谁也说不清,鱼儿始终无法真正说服自己,所以她始终心怀愧疚。 穆蝶找到鱼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鱼儿正蹲坐在一堆黄土旁,满手都是血与泥,眼泪流了满脸,见穆蝶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穆蝶眼睛往她身后一瞥,便看到了土坑里的何筠和宋芊芊。 “嫂嫂——”鱼儿颤抖着声音喊她,穆蝶面无表情地绕过她,跳进坑中,将宋芊芊背了起来。 鱼儿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喊道:“嫂嫂,别这样!” 她抱得死紧,穆蝶挣不开她,叹了口气,道:“他这种人,也亏得你能安葬他,宋芊芊本无辜,若死了还要和他在一起,恐怕在黄泉路上也不得安宁吧。” “不会的,阿筠那么喜欢宋芊芊,他做那么多坏事都之为了和她在一起,你不能这样!” 穆蝶冷笑:“喜欢?宋芊芊没求他害人,他这不叫爱,一切都是他的执念罢了!” 她一记手刀劈在鱼儿后背上,鱼儿手一松,软软地倒了下去,穆蝶也顾不上她,背着宋芊芊便向何家祖坟走去。 她将宋芊芊与何珺葬在了一起,天快亮的时候,她几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倚在何珺的墓碑上,手中还握着宋芊芊嘴中含着的那颗莹白色珠子。 这珠子的材质并不是珍珠,穆蝶将它举了起来,对着东方已经微微发亮的天空,那珠子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好似天边舒卷无定的云。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穆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她撑着墓碑站了起来,决定还是去看看鱼儿。 再回到原来的地方,鱼儿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黄土堆,黄土堆前立着一块木头,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何筠之墓。 不知怎么,穆蝶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不是为埋在这里的人,穆蝶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人都已经死了,他在这世间做过的事情,都已经变成一片虚无,几十载后,没人再会记得他,也没人会为他而产生一点点的情绪波动,大不了也只是听说了他的故事,唏嘘一声,或者是叫骂一声,就好像是被风轻轻吹过的湖面,风过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穆蝶走到医馆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阿瓷急忙叫大夫,大夫只道是心力交瘁,气血攻心所致,给她开了药。 阿瓷打来了水,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污渍,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当她端着水盆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鱼儿站在医馆门口,瑟瑟地往屋里看。 阿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嫂嫂她在么?” “不在。”阿瓷一口否决。 鱼儿依旧盯着她,阿瓷被她看得心慌,避开她的目光冷冷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找她要一样东西。” 阿瓷闻言转过头,冷笑道:“姐姐拿了你们什么东西了?你也真是脸皮厚实,还好意思找姐姐要东西?” “那东西很重要,请让我去见她。” “不可能,姐姐被你们何家害得够惨的了,你想见姐姐,门都没有。” 鱼儿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她仰头看着阿瓷,一字一句道:“请让我见她。” 阿瓷横了她一眼,就要去关门,鱼儿手臂一伸,将门摁住了。 阿瓷想用力扳过来,但奈何力气比不上鱼儿,“你想做什么?!” “请让我去见她。” “不可能。” 阿瓷话音刚落,鱼儿手忽然一松,向阿瓷袭击而来,掌风阵阵,阿瓷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有躲的份,被逼到墙角,暗处的黑衣人忽然出现,替阿瓷避开了鱼儿的掌风,鱼儿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黑衣人欲追,阿瓷叫住了他,道:“算了。” 黑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瞬间又消失在了她面前。 阿瓷吁了一口气,回到穆蝶的房中,穆蝶已经醒了,坐在床边,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阿瓷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阿瓷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姐姐,你这次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蝶缓缓扭过头,眼神中有了些微的神采,她眨了眨眼,才开口道:“何筠已经死了,我将宋芊芊背到了何家祖坟,和何珺葬在一起了。” 阿瓷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也好。” “过些日子我去把真正的何宓接回来吧,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穆蝶低头看着手心的伤疤,阿瓷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有一道疤,长长的,横贯整个手心。 “这是怎么伤的?”阿瓷问道。 穆蝶笑了笑,道:“以前和那些孩子们打打杀杀,赢了的才能活下来,有个刚来的小孩子不会杀人,拿着刀便往我头上砍,我就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刀,用右手的刀刺进了她的身体,她死了,我活了下来。” 阿瓷愣愣地看着她,穆蝶抬起眸子,微眯了双眼看着她,补充道:“那次一共有一百个孩子,我是唯一留下来的那一个。 “那个要砍我的孩子力气并不大,我这伤口也不深,本来可以恢复的,但是我杀红了眼,没有放过一个孩子,所以那一整个晚上我都在杀人,错过了包扎治疗的时间,就留疤了。” 穆蝶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她不是杀了九十九个孩子,而是踩死了九十九只蚂蚁。 “阿瓷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杀的人比何筠杀的人多得多。”穆蝶看着阿瓷笑道。 阿瓷伸出手,划过穆蝶掌心的那道疤,心里涩涩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好人和坏人不是那么好定义的,这个江湖也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穆蝶是个无恶不赦的杀手,可是她恨不起她。 “姐姐,你以后不要杀人了好不好?” 穆蝶点点头,“我已经累了。” “那你就回到你爹娘身边,和你爹娘好好过日子。” 穆蝶继续点头,“嗯,我会回到他们身边的。” 三天后,阿瓷再去看穆蝶时,穆蝶已经离开了,当天夜晚,何家忽然起了大火,当人们奔走相告喊着救火时,鱼儿愣愣地站在街道中央,看着那火中隐隐出现的女子。 那女子有着绝色倾城的面容,高挑窈窕的身姿,她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微笑,好似一抹水痕,她穿着朱红色的嫁衣,一如她刚出嫁时。 穆蝶坐着婚轿颠簸数十里来到何家时,身上穿的便是这件嫁衣,那时,何珺掀开了轿帘,轻声唤她的名字:“蝶儿。” 她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好似一只蝴蝶在她心上微微停留了片刻,蝴蝶飞走了,徒留花儿空相思。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昔日的禹城大户,一夜之后变成了一堆焦黑的废墟。 清晨禹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将火浇灭了,阿瓷闻讯赶来时,只看到有人从里面找出的穆蝶的尸体,阿瓷哭着掰开她的手指,发现了那颗莹白色的珠子。 她趴在穆蝶的胸口,泣不成声。 直到官府的人过来,阿瓷被于英带走,路边围着的人也都散了。 阿瓷打听到了何家祖坟的地址,将穆蝶的骨灰收了起来,分成两份,一份和何珺葬在了一起,另一份送回了穆蝶的爹娘家。 原本还盼着女儿回来的夫妻俩,盼来的却是女儿的骨灰,阿瓷咬着牙不敢多留,告别了夫妻二人,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路。 “阿瓷姐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是穆蝶她自己的选择,相信她也是仔细考虑过了的,你,你,你不要再吃了——”于英实在看不下去,拦住了阿瓷使劲往嘴里塞东西的手。 阿瓷鼓着嘴瞪了她一眼,狠狠嚼了几口,道:“怎么,害怕我把你家吃空了?” “那倒没有。”于英讪讪地缩回手。 阿瓷依旧往嘴里塞东西,一不小心噎着了,于英赶紧把水递过去。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了爱咳嗽的毛病,但是在阿瓷面前他还是尽力忍着,大夫说这毛病对身体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以后受不了寒,也不能再受伤了,下次要是再伤得吐血,他这小命可能就真的难保了。 当然这些于英统统没有告诉阿瓷,阿瓷虽然总是寒滲他,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他的,他只要知道她有这份心就好了。 “还有多久才到呀?”阿瓷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往外头看,已经赶了半个月路了,外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干燥了不少,于英咳了几声,道:“快了快了。” “快了是还要多久?” “大概还有十天半个月吧。” 阿瓷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于英很无辜地回视。 阿瓷将车帘放了下来,道:“那大夫那日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你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大夫说了没事,我从小没别的优点,就是身子骨结实耐打,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遭了无衣师兄多少踢,他踢起来可比何筠那什么乌冥掌厉害多了。” 阿瓷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 于英猛点头,转移话题道:“不过现在何筠死了,穆蝶也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也不知道找谁问去。” ------------ 第一百二十九章,如果我死了 “不过现在何筠死了,穆蝶也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也不知道找谁问去。”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于英叹了口气,道:“我们先下去找地方休息吧。” 阿瓷应了一声,但是刚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一阵灰尘害得二人一阵咳嗽,两人捂住口鼻下了车,眼前的正是一家客栈,阿瓷正要往客栈里走,于英却停了下来,阿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时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远处一身月白衫子的孙弦寂站在脏乱的街道上显得分外的风朗气清,而他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一个穿青衣的中年男子,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孙弦寂注意到了于英和阿瓷的目光,转过头来,见到二人,也是一愣,但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芍药,小桃?”阿瓷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双胞胎姐妹上,芍药和小桃也看到了她,芍药还没动,小桃已经蹦跳着跑了过去,“阿瓷姐姐!” 阿瓷不得不感叹这世界还真是太小,这样都能遇到。 这样一来,几个人不得不聚到了一起。 进了客栈,分别订了房间。这客栈并不大,这么多人,得拼桌才凑得起来,掌柜的让小二给他们挑了个宽敞的地方,将两张桌子凑到了一起。 阿瓷一面和芍药小桃说话,一面拿余光去瞥孙弦寂,于英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看看阿瓷,又看看孙弦寂,而孙弦寂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倒是旁边的老太太不发一言,偶尔看一眼于英。 于英喝了口水,抬起头刚好和那老太太对视,便笑道:“老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着她们东奔西跑的呀?” 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孙弦寂见状解释道:“婆婆她年轻时弄坏了嗓子,说不得话了。” 于英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和她说话了,但是她却一直盯着于英看,于英刚开始还想无视,但后来被她盯得实在受不了,只得问道:“老婆婆,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忽然他头往前一凑,盯着老太太看了半晌,道:“老婆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很面善。” 老太太身子一僵,眼神躲闪,于英嘿嘿一笑,道:“开个玩笑啦,我没有见过老婆婆。” 老太太神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阿瓷捏着他的脸道:“对前辈放尊重点。” 于英拱手告饶,“我知道啦,阿瓷姐姐你快松手,我脸被你扯得跟面饼似的了!” 他这么一说逗得对面的小桃拍着手大笑,道:“这个哥哥真好玩儿!面饼哥哥!” 于英嘴一噘,哼道:“小丫头我可不是什么面饼哥哥,我叫于英,你呢?” “我叫小桃。”小桃咯咯笑着,跪在凳子上就要来拉于英,阿瓷见二人似乎很玩得来,便和于英换了个位置,而这一换,她又后悔了,她的对面,正好坐着孙弦寂。 孙弦寂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她道:“你要吗?” 阿瓷点点头,正准备将自己的杯子推过去,忽然发现杯中还有茶,赶紧端起来要喝,却被烫着了,忙不迭放下杯子,杯中茶也被洒了出来。 阿瓷脸红了半边,于英急忙掏出帕子替她擦嘴和手,阿瓷低着头,脸埋在发丝间,孙弦寂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将手中茶壶放了下来,阿瓷朝着他不好意思道:“抱歉,让孙公子见笑了。” 孙弦寂端着茶杯的手愣了愣,旋即又笑了,温和道:“无妨,阿瓷姑娘没事吧?” “没事。”阿瓷头更低了。 小桃非要拉着于英出去玩,于英没办法,只能跟着出去,阿瓷有些不放心,却听孙弦寂道:“于小公子身手应该不错的,阿瓷姑娘何必这么担心?” 这一句带着明显醋意的话说出口孙弦寂自己都是一愣,但是话已说出口,已经没有收回的可能了,只见阿瓷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阿英身手是不错,但是这和我担心他并没有矛盾。” 孙弦寂被她这话一呛,白皙的脸上染上一丝红云,他别开头去,不再说话,阿瓷跟着于英他们出去了,青衣道:“你喜欢她?” 孙弦寂又是一呛,道:“师叔,莫要取笑弦寂了。” 青衣笑了笑,不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般的安静。 小二将菜端了上来,见人已经差不多少了一半,摸着后脑勺愣了一会儿,孙弦寂道:“你且将菜先端上来,他们过会就会回来的。” “我去叫他们吧。”芍药道。 孙弦寂点点头,芍药便离开座位,出去找另外三人。 小桃等人正往客栈这边走,手里还提着一只小罐子,一脸兴奋,芍药无奈地摇摇头,问道:“又买了什么东西?” “蟋蟀。”小桃兴冲冲地举起罐子给芍药看,芍药往里头瞅了一眼,摸了摸她的头,朝着于英道:“于英公子,这蟋蟀多少钱?” 于英摆摆手道:“没关系,小爷我不差钱,就当是我送小桃妹妹的见面礼啦!” 阿瓷也过来笑道:“芍药你同这家伙不必那么客气。” 芍药摸了摸袖中的钱袋,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那我们回客栈吧,饭菜已经端上来了。” 几人回到客栈,围坐一桌,却只有于英和小桃说着话,阿瓷偶尔插几句,其余人都好似个哑巴,不发一言。 吃完饭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家小小客栈几乎让几人把空房都占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过来敲孙弦寂的门,问他们几人既然认识,可不可以挤一挤,因为来了新的客人,客栈已经客满,外面天已经黑了。 孙弦寂同意了,小桃和芍药本是住一间房的,最后和阿瓷住在一起,而孙弦寂则和于英住在一间房。 孙弦寂看着于英抱着被子过来,于英嘿嘿一笑,正要将被子往地上放,孙弦寂忽然道:“你睡床上吧。” 于英一愣,旋即摆摆手道:“不用。” “你身上有伤吧?伤及肺腑,不能受凉,这西北地区夜里冷得很,你还是睡床上吧。” 于英这才想起来孙弦寂是个大夫,居然能一眼就看出他受伤,还真是—— 令人不爽啊。 不过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英重新抱起被子来到床边,孙弦寂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被子,在地上铺开。 夜色如墨,于英咳得无法入睡,下面孙弦寂翻了个身,于英愧疚地道:“抱歉,要不我还是去外面吧。” “不用了。”孙弦寂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这毛病是如何得来的?阿瓷可知道?” “半个月前,我中了乌冥掌,一直没好,阿瓷只知道我受了伤,但她以为我现在已经痊愈了。” 孙弦寂沉默了片刻,坐了起来,起身点燃了灯,走到于英床边,道:“若不嫌弃,便让我替你诊脉吧。” 于英犹豫着伸出手,孙弦寂将手指搭在了他手腕上,不一会儿他松开手,于英道:“之前那大夫说我只是受不得凉,不能再受伤,是这样吗?” 孙弦寂站起身,重新回到自己的被窝,淡淡道:“差不多,但是还要严重些。” 于英心里一咯噔,紧张道:“怎么个严重?” “你这伤,若不好好养着,约莫是活不过十六岁的。” 于英眨眨眼,半晌才喃喃道:“这样啊…… “若我真活不过十六岁,还烦请你好好照顾阿瓷姐姐了。” “我骗你的。” 沉默了许久,孙弦寂忽然道。 于英翻身坐起,呵斥道:“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蔫坏蔫坏的! 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道:“睡吧。” 于英复而躺下,又咳了两声,道:“我睡不着。” “那便醒着吧。”孙弦寂的声音依旧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于英哼了一声,故意咳得大声,孙弦寂忽然起身站在了他身边,于英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帮你。”孙弦寂手指一动点在了他的睡穴上,于英翻了个白眼便倒了下去,孙弦寂吁了口气,总算是清静了。 翌日起床,于英二话不说便拉着阿瓷赶路,阿瓷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不用跟他们道声别吗?” 于英难得一次在阿瓷面前这么横声横气,“不用。” 阿瓷挣开他的手,道:“做什么?大清早的脾气这么大?谁惹着你了?” 于英不说话,再次拉过她的手,硬邦邦道:“我们快点走,再不快点到西域那边就很冷了。” “也不差这告个别的时间啊?你昨晚是不是和孙大哥吵架了?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没有。”于英嘴硬道。 阿瓷戳了戳他的额头,“小屁孩难得见你耍脾气。” 于英转过头看着她,道:“阿瓷姐姐,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不要嫁给孙弦寂。” 阿瓷一愣,瞪了他一眼,道:“瞎说八道什么?” 于英看了她两眼,却忽然泄了气,转过身往前走,“也罢,如果我死了,你还是跟着他吧,他是大夫,武功又好,你跟着他,也有个依靠。” ------------ 第一百三十章,该死的缘分 喂喂,你这家伙很不对劲呀,昨晚孙大哥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你的伤又复发了?”阿瓷看着于英脸色不对的样子,急忙问道。 于英摇了摇头,拍拍阿瓷的手臂,道:“没什么事。” “那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我……”于英顿了顿,直视着阿瓷的眼睛,阿瓷也正看着他,他道:“这次回到西域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有危险,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会护得阿瓷姐姐周全,所以——哎哟!” 于英话未说完,额头已挨了阿瓷一记爆栗,阿瓷竖着眉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谁让你豁出性命保护我了?若是你为了我而死,你让我后半辈子怎么过活?永远都生活在痛苦中吗?那我可求你千万别救我!” 于英闻言怔怔地看着,阿瓷没好气地捏了捏他那被她蹂躏得愈发柔软的脸,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傻话了,否则我就自己走得远远的!” 于英急忙求饶:“好好好,我错了!” 阿瓷哼了一声,转身又往客栈里头走,“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吃完饭再走吧,车上的干粮难吃死了!” 于英惊奇地瞪大了眼,“哎?我看你吃得挺多的,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 见阿瓷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于英讪讪地闭了嘴。回到客栈,阿瓷让小二煮两碗面上来,小二刚下去,孙弦寂等人便已从楼上下来了。 小桃飞扑进阿瓷怀中,阿瓷揉了揉蓬松凌乱的头发,笑道:“小桃你今日起得可早,连头发都没梳理,这样可不行哦。” 小桃从阿瓷怀中抬起脸来,脆生生道:“我想让阿瓷姐姐帮我梳头发。” 阿瓷笑呵呵点了点头,后头跟着的芍药手里正拿着梳子,阿瓷将芍药叫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小桃梳了两个牛角髻,小桃拉了拉阿瓷的袖子,忽然凑过去闻了闻,仰着头道:“阿瓷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阿瓷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是有些香味,和平常自己身上的香味不一样,但并不浓重,她将小桃身子扶正了,笑道:“姐姐每天都会沐浴更衣,当然香香的啦。” 小桃咧着嘴咯咯笑着,阿瓷将梳子还给芍药,想了想还是没有走到孙弦寂那边,只对着芍药问道:“你们这番是要去哪儿?” 芍药犹豫地看了一眼小桃,小声道:“去西域。” 阿瓷挑了挑眉,“去西域做什么?” “因为老婆婆要去西域。” “那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 芍药有些为难,阿瓷便道:“我们也是要去西域,兴许还能一路过去。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别说了,姐姐不会为难你的。” 芍药点了点头,拉过小桃的手,道:“小桃,我们去婆婆那边吧。” 姐妹俩走开了,于英坐过来道:“阿瓷姐姐,我觉得那老婆婆真的很奇怪呀。” 阿瓷从桌上的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漫不经心道:“怎么奇怪了,就是个普通的不会说话的婆婆呀。” “我觉得她的眼睛……”于英皱起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瓷用筷子敲了敲他,道:“有话快说。” “我觉得这老婆婆的眼睛和我姐姐的很像。” 阿瓷闻言一愣,又看了看那老婆婆,那老婆婆正佝偻着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也看不清她的眼睛,昨日里阿瓷也没注意,她回过头,对着于英道:“所以呢?” “而且这个老婆婆昨天一直都盯着我看。” “你不会觉得她是你姐姐吧,你开什么玩笑呢?那老婆婆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祖奶奶了。”阿瓷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于英,于英挠了挠后脑勺,“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才觉得很奇怪呀。” 面已经端上来了,阿瓷拿起筷子开吃,于英又看了那老婆婆几眼,也没有再多想,端着面吃了起来。 而这一边,老婆婆没有动,倒是青衣多看了于英几眼,觉得那孩子有几分面熟。 他又看了看面前的老人,忽然开口道:“那孩子叫于英,和你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老婆婆睁开了眼,孙弦寂也看了过来,老婆婆淡淡道:“他是我弟弟。” 一个年若七旬的老人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普通人若是听说他们是姐弟,恐怕只会当作笑话听了,但是眼前的几人却是信了的,孙弦寂又看了于英几眼,道:“前辈你不去相认么?” “且不说他会不会相信,就算是他信了,又能如何呢?” 青衣道:“他毕竟是你弟弟,想来你失踪的日子定然十分想念你,你与他相认,让他知道你还活着,这样不也好么?” 老婆婆自嘲地笑了笑,道:“不必了,无衣早已安排好一个姐姐给他。” 青衣微眯着眼看着她,这时那边阿瓷和于英已经吃完了面,起身便要走了,阿瓷往这边看过来,朝着几人抱了抱拳,当作是告别了,转身便走。 目送二人离开,芍药忽然道:“阿瓷姐姐也是要往西域去的,我们要不要一起走?” 小桃拍着手道:“好呀好呀,我想和阿瓷姐姐和面饼哥哥一起玩!” 芍药拉了小桃一把,皱着眉头道:“小桃,我们去西域可不是去玩的。” 小桃闻言嘟起嘴,道:“我知道啦。” 芍药还想说她几句,孙弦寂已经制止了她,道:“芍药,你不必如此紧张,小桃爱玩,让她玩儿便是,你们才多大的孩子,心思不该这么重的。” 他之前以阿七的身份和芍药认识,后来在八万大山再相遇时,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就是阿七,但是他却一直都知道她心脏不好,所以总是劝她不要藏着心事,若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便是,可是芍药这孩子,从小到大操心惯了,自己的妹妹小桃又确实不是个省心的,他也很是无奈。 芍药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头,小桃眨巴眨巴眼看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总是愁眉苦脸的姐姐,忽然扮了个鬼脸,孙弦寂哭笑不得,拍拍她的后背道:“小桃,你不要总是让你姐姐担心呀,乖一些。” 小桃扭过头去,道:“姐姐她总是这样,我又没有求她如何如何,就算没有姐姐管我自己也能好好的!” 芍药刚好一点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她低下头去,嗫嚅道:“小桃,原来对于你来说,姐姐就可有可无?” 小桃急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真的不用想这么多,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做什么都是束手束脚,我说要用——” 话说到这儿,芍药忽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小桃意识到自己差点将噬心蛊说了出来,急忙闭了嘴,孙弦寂狐疑地看着她,小桃小嘴一噘,道:“孙大哥我我饿了。” 孙弦寂其实早已让小二去下面了,但是今日客人多得很,那面还未端上来,孙弦寂只得亲自去催。 外面日头逐渐大了起来,几人离开客栈再次出发,直到傍晚,他们到达了永西走廊一带的风走城。 进客栈打尖的时候,刚好阿瓷端着一盆水下楼来,见着几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掩面逃走的冲动,只得讪讪地同几人打了招呼,小桃倒并不在乎这些,挥着手叫阿瓷姐姐,阿瓷端着水下楼倒掉了,又重新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阿瓷在中原地区呆惯了,又爱干净,初次来到这干燥多尘的西北地区,看到房间里的床上柜子上堆着的灰尘,实在无法心安,好在于英人傻钱多,一把把银票任她花,这客栈的干净水是需要另外花钱买的,掌柜的开多高的价阿瓷也买了,将房间里的家具重新擦洗了一遍。 这客栈的掌柜是个生得细皮嫩肉,眉目俊朗清秀的年轻公子,和西北这边的男子很不一样,而这边民风又豪放得很,所以总有女子过来找掌柜。那掌柜懒懒地倚在柜台,同人说话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臭德行,显然是被那些女人给惯坏了。 阿瓷找他要水的时候,他懒懒地伸出一根水葱样的手指,阿瓷疑惑地瞪大了眼,他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道:“十两银子一盆。” 若不是力气不够,阿瓷大概会当场把柜台掀了。 阿瓷和于英来的时候还早,所以阿瓷便想着去别家客栈看看,但是风走城就这么一家客栈,所以阿瓷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甩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十盆。” 掌柜的收了银票,态度也不见得多热情,依旧懒洋洋的,叫来了伙计,让人带阿瓷去打水。 阿瓷上楼的时候,那掌柜的扬着调子道:“已经十盆了。” 阿瓷硬声硬气道:“我知道了,小气鬼!” 掌柜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下面的孙弦寂已经递上了银两,掌柜的拿着那银子看了看,问道:“你是官家的人?” 孙弦寂点了点头,掌柜的也没有再多问,只让小二过来带他们一行人去看房间。 阿瓷回到房间的时候顶着一张铁青的脸,于英疑惑道:“怎么,那掌柜又惹你不开心了?要不我下去把他揍一顿?” ------------ 第一百三十一章,谁的关心 “揍一顿都不够给我解气!”阿瓷恨恨道。 但凡那掌柜态度好一些,就算他把水卖得这么贵,她也不会这么生气的,不过就是生得一副好皮相,还摆什么架子。 阿瓷放下水,搓了把毛巾将脸擦干净了,于英安慰道:“我刚刚听说呀,这风走城以前也是有很多家客栈的,自打这家客栈开了以后,客人都往这边跑,哪怕是睡在客栈门口,也不愿再去别家,一年过去,别的客栈没生意可做,便都关门大吉了,所以别的客栈老板可恨死这掌柜了,阿瓷姐姐你不必气,自然会有人替你收拾这掌柜的。” 阿瓷在床边做了下来,想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说这掌柜,不会是做那一行的吧?” 于英端着茶坐近了些,好奇道:“哪一行的?” 阿瓷脸红了一红,接着道:“就是,做牛郎的。” 于英一口水喷出来,阿瓷掏出帕子一边给他擦一边道:“我瞧了他好几眼,他虽说也算得上生得俊俏吧,但比起孙大哥来还是差了,甚至还不如你眉眼生得细致,但是举手投足间的媚态,和我之前呆的怡红院的姐姐们有的一拼,但是又多了一股子矜贵优雅,我觉得,他就是做那一行的。” 她说完一堆,却见于英哭丧着一张脸蹲墙角去了,阿瓷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于英哼哼唧唧:“什么叫做甚至还不如我生得眉眼细致……” “……” 最终于英还是被阿瓷揪着耳朵站了起来,阿瓷睨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当真做什么?” “那是不是我还是比他好看些的?” 阿瓷完全不想和他说话了,走到门边去开了门,只见那掌柜的正站在门口,依旧是一副没长骨头的懒散样,手里托着食盘。 见阿瓷开门,将食盘往阿瓷手里一送,转身便走,阿瓷道:“少了一个菜。” 他施施然转过身,道:“没有食材了,将就着吃吧。” “你……”阿瓷话还未说,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阿瓷忍住心中一腔怒火,用力关上门,震得整个二楼都颤了一颤,于英眨巴眨巴眼看着她,眼见着阿瓷都要自燃了,于英急忙道:“阿瓷姐姐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阿瓷姐姐放心,今晚上我就去把他绑了吊起来,吊他个一晚上。” 这样一说阿瓷的神色总算是松了一松,二人吃完饭后,阿瓷直接甩了一百两给掌柜,让小二烧了热水供她沐浴,洗完后一身清爽回到房间,于英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去绑那掌柜了。 然而等了快一个时辰,于英还没回来,阿瓷心里有点慌了,莫不是那掌柜也会武功?看上去倒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一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柔弱样,这年头难道连牛郎都会武功了? 阿瓷待在房里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出门去找找看,一出门却撞见了孙弦寂,她一愣,随即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就要往楼下走,孙弦寂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阿英。”阿瓷脱口而出。 她刚沐浴完,头发还未干,衣服也只是随便穿着,腰带松松垮垮束着盈盈一握的细腰,下面露出了一双骨肉均匀,白皙莹润的小腿,孙弦寂皱了皱眉,道:“你穿成这样出门?” 阿瓷听到他这么一句本来有些生气,却忽然觉得背后一暖,孙弦寂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罩在了她身上,淡淡道:“别着凉了。” 阿瓷脸红了红,道:“多谢关心。” 孙弦寂道:“我们非要如此生分?” 阿瓷有些委屈,其实她并没有故意要生分,若不是他总是说一些刺她的话,她又怎会和他顶嘴? 没有回头,只继续往前走,孙弦寂却跟了过来,阿瓷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 阿瓷抿了抿唇,“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客栈左右就这么大,还有人能将我怎么了不成?” “倘若你是个生得高大壮实且很能打的姑娘,我也便放心了。”孙弦寂语气依旧淡淡的。 阿瓷这时候才觉得,孙弦寂此人,心眼其实挺坏的。 怎么能这么说那些长得高大壮实且很能打的姑娘呢? 但心里却又莫名有些甜滋滋的,她也不再管他,转过身继续走,下了楼梯,来到后院,问了几个小二有没有见过于英,那几个伙计见着阿瓷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是一副刚出浴的模样,忍不住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着没见过,阿瓷不由有些急了,又问了掌柜的房间,那小二大概指了个方向,阿瓷便朝着那边过去了。 孙弦寂又问了那小二几句,这才跟上阿瓷的步子。 事实上,此刻被绑着吊在梁上的,正是于英,而掌柜的瑰月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悠悠然的看着于英。 于英倒是安安静静的在梁上荡过来荡过去,自己输给了他已经够丢面子了,要是再吵吵嚷嚷的,他这鹿鸣宫少宫主的脸面大概是真的可以不要了。 瑰月抿了口茶,懒懒的问他,道:“你这小子,拿着绳子在我房门外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于英闭口不言,瑰月端着茶杯等了等,最终站了起来,走到于英旁边,将于英的鞋袜都脱了,又从旁边柜子上的鸡毛掸子上抽下一根鸡毛,不由分说便朝着于英的脚底板挠去。 阿瓷还未进门便听到于英尚带着童音的清脆且爽朗的笑声,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回过头看了孙弦寂一眼,而孙弦寂显然也很费解。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 阿瓷走到门口,屈起手指敲了敲,里面于英的笑声停了下来,倒是传来瑰月懒洋洋的声音,“谁呀?” “阿瓷,我来找于英。” 隐隐约约一道人影过来,瑰月打开了门,阿瓷道:“我听到于英的声音了。” 瑰月让开了一条路,阿瓷走了进去,看到于英被吊在梁上,鞋袜被脱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再看看瑰月,他手里正拿着一根鸡毛。 阿瓷瞬间便明白了。 真他令堂的丧心病狂啊…… 阿瓷急忙过去帮于英解开了绳子,将于英放了下来,于英一松了绑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瓷替他顺了顺气,又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耳边轻声道:“怎么是你被吊起来了?说好的吊他呢?” 于英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道:“这家伙太警惕了,我还没进去就被他发现了。” 阿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他除了把你吊起来没把你怎么吧?” “他用鸡毛挠我脚底板。”于英委屈巴巴地看着阿瓷,阿瓷无语地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毕竟人傻也不是他的错,将鞋袜递给他,于英穿好了,别别扭扭走过去,瑰月道:“下不为例。” 于英看了他一眼,瑰月又转过身对着阿瓷道:“看好你弟弟,这风走城不比中原,我倒是个好脾气的,若是遇上了别人,他现在差不多也是个废人了。” 阿瓷只得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会管好这小子的,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离开了瑰月的房间,于英道:“阿瓷姐姐,这家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牛郎!” 屋里传来瑰月清冷的声音:“谁告诉你我是牛郎了?” 于英缩了缩脖子,拉着阿瓷加快了脚步,直到门口,阿瓷脱下身上的外衫,还给一直跟在身后的孙弦寂,道:“谢谢。” 孙弦寂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不客气。” 就这么分别,阿瓷和于英回到房间,于英又咳了起来,越是想忍越忍不住,阿瓷又是拍背又是倒水的,于英却没有好转,整张脸都咳得通红,最后居然咳出一口血来,阿瓷吓坏了,急忙跑出去叫孙弦寂。 还好孙弦寂还未睡,穿戴整齐站在门口,阿瓷也顾不上什么,拉着他便往自己房里跑,一边跑一边道:“阿英他咳血了,孙大哥你快给他看看!” 来到房中,于英已经没咳了,只是被子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阿瓷皱紧了眉头,几步过去扶起于英,问道:“阿英!阿英!” 于英一张小脸血色全无,孙弦寂急忙过去,点了他睡穴,于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孙弦寂将他放平在床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展开来里面是一排银针,阿瓷紧张地屏住呼吸,孙弦寂将于英的上衣脱了下来,用银针扎入胸口几处穴道,半个时辰快过去了,于英的脸色也渐渐好转,阿瓷总算是松了口气,孙弦寂将银针一一收了回来,阿瓷道:“阿英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之前受过伤,明明已经好了的。” 孙弦寂回头看了于英一眼,道:“没好全罢了,你不必太担心。” 他起身要走,阿瓷却一把抓住了他,“孙大哥,你跟我说实话,阿英他到底怎么了?就算没好全,也不至于忽然就咳血了吧?若不是那黑心掌柜对他做了什么?” “笑得过猛对心肺不好,那掌柜却并不知道于英有伤,他也是无辜,你不要迁怒与他。” ------------ 第一百三十二章,最后的亲人 阿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孙弦寂站起身,道:“我去写张方子,明日天亮你去药铺给他抓药,他现在这身子不适合长途奔波,如果没有什么急事,还是在这儿留一段时间再走吧。” “孙大哥……”阿瓷跟在他身后,孙弦寂转过身,挑眉看她,“还有什么事?” 阿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孙弦寂倒不急,阿瓷抿了抿唇,道:“阿英这伤,真的能好全吗?他年纪才这么小,如果——” 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孙弦寂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明日我让我师叔来给他看看。” 孙弦寂离开了房间,阿瓷回到床边,替于英盖好了被子,自己则坐在一边看着。 少年苍白的脸上五官精致漂亮,但是从离开宁城到现在,却消瘦了不少。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非要插手穆蝶的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也不会发生吧,想到这儿,阿瓷不禁有些后悔,她伸手抚了抚于英的脸,于英皱了皱眉,阿瓷急忙松开手,生怕吵醒了他,还好于英只是轻咳一声,又睡了过去。 就这样一夜过去,天亮后阿瓷便去找了孙弦寂,孙弦寂将药方交给了她,阿瓷转身就要走,后头孙弦寂已经穿好外衫跟了过来。 “这风走城你也不熟悉,我陪你去吧。” 阿瓷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孙弦寂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街上行人稀少,西北地区环境恶劣,鲜少有人过来,春夏时还有行商走贾之人来往,颇为热闹,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连走商的人都少了许多。 向好几个人打听了之后才得知药铺所在,然而药铺里却少了方子里的两味药材,那药铺掌柜有些为难,但是这风走城本就物资匮乏,这家药铺已经算是药材比较齐全的了。 孙弦寂又重新写了张方子,掌柜把药抓好了,交给阿瓷。 两人付了钱正要走,迎面撞上瑰月。 阿瓷挑了挑眉,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道:“掌柜的身体抱恙?” 瑰月一张俊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淡淡道:“多谢姑娘关心了,贱内染了风寒,在下来抓点药。” 说完也不再理阿瓷,径直走向柜台。 阿瓷哼了一声,离开了药铺。 回到客栈,阿瓷急忙向小二借了厨房熬药,小二见自家掌柜不在,便免费给阿瓷提供了干净的水,听到阿瓷甜甜的跟自己说“谢谢小哥”,那小二心里也乐滋滋的,和阿瓷蹲在厨房聊开了。 阿瓷一边摇着扇子煽火,一边问小二道:“你们掌柜的娶妻了?真看不出来。” 小二点点头:“说实话我在客栈干了快半年了,也不知道老板娘长什么样,但是偶尔会听到掌柜的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掌柜的经常会去药铺抓药,以前在这儿做事的伙计同我说过老板娘身子骨弱,原本掌柜的还有个孩子的,但是那个孩子夭折了。” 阿瓷闻言唏嘘了一阵,小二接着道:“你别看掌柜的对别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还财迷,但对老板娘可是深情似海,就算老板娘病得下不了床,掌柜的也依然亲自伺候着。” “老板娘大概是生不了孩子了,但是掌柜的也不嫌弃。” “我听说这家客栈开了之后,因为掌柜的魅力太大,把别的客栈都逼得关门了,这是真的么?”阿瓷八卦兮兮问道。 小二顿了一顿,挠了挠后脑勺,“这……我也不清楚,不过确实很多人都很喜欢掌柜的,无论男女老少,说实话我怀疑掌柜的以前是做那个的。” “你也这么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跟你讲,你家掌柜呀,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身子窈窕,还翘兰花指,哎?你怎么了?烟太大熏着你眼睛了么?”阿瓷正说得兴起,小二却忽然开始挤眉弄眼的,阿瓷以为是被烟熏着了,急忙关心道。 小二摇摇头,示意她看身后,阿瓷眨眨眼,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一道浅水色的影子,阿瓷的视线往上移去,瑰月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瓷扭过头,身后传来瑰月冷淡的声音:“熬药的净水,烧火的柴禾,陪聊的伙计,一共一百两银子,是现在付清还是等离店时再付?” 阿瓷在心里把瑰月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就算于英有钱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吧? 她站起身,虽然比瑰月矮了个脑袋,但还是要摆出气势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之前卖给我用来擦家具的水是十两一盆,熬药的水还只用了一盆水的一半不到,烧水的柴禾就算你十两好了,小二哥是自愿来陪我聊天的,凭什么就要一百两?” 瑰月依旧眼神淡淡,浅色的唇一翕一阖:“凭我是掌柜,不给我就把药倒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瑰月挑了挑眉。 阿瓷立刻就认怂了,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瑰月伸手来接,阿瓷忍不住想收回来,瑰月一用力银票就落入了她手中,阿瓷气得直咬牙,却奈何不了他。 瑰月眼风瞥了瞥灶上的药罐子,道:“药开了。” 阿瓷伸手就要去拿,瑰月却忽然拽住了她,“小心烫。” 阿瓷急忙缩回了手,小二拿了打湿的抹布过来,帮阿瓷把药罐子拿开了,又拿过一只空碗,将药倒进碗中。 “多谢。”阿瓷低着头小声道。 瑰月头也未抬,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去了,倒是小二热情道:“姑娘我帮你把药端上去吧。” 回到房间,于英已经醒了,睁着双大眼睛望着横梁发怔,阿瓷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小二将汤药放在了桌子上,阿瓷点点头算是谢过了,小二关门出去,于英扭过头来,笑道:“阿瓷姐姐,你昨晚是不是被那黑心掌柜打了?眼眶黑黑的。” 阿瓷没好气道:“去你的,我才没被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于英立马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眨眨眼,嘟着嘴道:“阿瓷姐姐你真好……” 阿瓷将药碗端过来递给他,“喝药。” “我不舒服,你喂我喝。”于英借机撒娇。 阿瓷无奈地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了,再送到于英嘴边,于英张嘴抿了一口,哭得小脸皱成一团,将阿瓷手中的药碗端了过来,“我还是等凉了再一口喝了吧。” 阿瓷白了他一眼,道:“吃不吃蜜饯?我给你去买些来。” 于英端着药碗猛点头,阿瓷起身出门,刚打开门就见孙弦寂和青衣站在门口,孙弦寂屈起手指似乎要敲门,见阿瓷出来,他放下手,道:“于英他醒了么?” 阿瓷点点头,让开一步道:“进来吧。” 孙弦寂和青衣迈步进来,于英正愁眉苦脸对着手中的药碗,见孙弦寂和青衣进来,眨眨眼,问阿瓷道:“阿瓷姐姐,他们来做什么的?” “孙大哥的师叔来给你看看。” 青衣走到床边,于英盯着他看了半晌,咧嘴一笑,乖巧地伸出手,“那就麻烦前辈啦。” 青衣点点头,抓住于英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搏,于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青衣站起身,孙弦寂皱了皱眉,道:“师叔,他——” “他没事,按你给的方子好好喝药,将养一段时日便可以了。”青衣淡淡道,阿瓷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孙弦寂医术也很好,但是听青衣这一段话说出来,让阿瓷更放心些。 “师叔,于英的伤真的可以好么?”回到自己的房间,孙弦寂立即问青衣道。 青衣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孙弦寂道:“那你方才……” “如果我说于英治不好了,那姑娘会难过,你也不希望如此吧?”青衣抬眸淡淡看着他,孙弦寂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道:“师叔你说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治好的可能?” “那孩子之前中过乌冥掌,先后两次,又没有好彻底便这么长途奔波,是很难好了,就算好好养着也无法活过十年。”青衣语气依旧古井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 “他练过武,身体底子不错,他还能活着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是于宫主的弟弟,如果于宫主知道了……” “那便别让她知道。”青衣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正刮着风,灰尘弥漫,整条街道看上去都脏兮兮的,青衣将窗户关上了,道:“于嫣她已经失去了爹娘,于英是她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孙弦寂皱眉看着他。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会年纪轻轻就死去,那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支撑着她活下去了。” 第三日,于英已经能下地活动了,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样,但是阿瓷却不敢掉以轻心,于英支着下巴看着愁眉苦脸的阿瓷,道:“阿瓷姐姐,你不用太担心我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不仅好好的,还打坏了我几个酒坛子。”忽然出现的瑰月一手拿着账簿一手拿着笔站在于英身后,于英见鬼一样地弹了起来,嚷嚷道:“都说了是你那几个酒坛子没摆稳,你就是故意这样来坑我的钱,你个黑心掌柜!” ------------ 第一百三十三章,柳儿 都说了是你那几个酒坛子没摆稳,你就是故意这样来坑我的钱,你个黑心掌柜!” 瑰月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怎么不见别人打碎就见你?” 于英依旧梗着脖子喊:“阴谋!都是你这黑心掌柜的阴谋!” “总之三个酒坛子三两,里面洒出来的酒是十年陈酿,三百两。”瑰月拿着笔记在了账簿上。 于英瞪圆了眼,“你那是什么琼浆玉液还要三百两?你真拿我当猪宰啊?!” 瑰月放下账簿,毫无情绪的眸子将于英盯着,片刻后,他又拿起账簿,一边写一边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于英要被他气得吐血了。 阿瓷拉了拉他道:“你别跟他说了,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比你脸皮还厚的人,你怼不过他的。” 于英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阿瓷给他倒了杯水,朝他眨眨眼,于英心领神会地闭了嘴,瑰月拿着账簿施施然走了出去。 爱吃开口正要说,瑰月忽然又转身走了过来,往桌上放了个小瓶子,阿瓷惊讶地抬起头,“这是什么?” “子午丹,治内伤有奇效。” 阿瓷眨眨眼,正要伸手去拿,瑰月长臂一伸,将那小瓶子又收了回去,水葱样的手指伸出来,比了个一,淡淡道:“一千两。” 于英嘴角抽搐,“我就是死也不想要你的药,给老子滚。” 瑰月眼风斜斜地扫了阿瓷一眼,阿瓷有些心动,但是不敢在于英面前表露出来,瑰月再次离开,于英道:“阿瓷姐姐,你别信他,什么子午丹我听都没听说过,肯定是他这个老财迷想出来坑我们的!” 阿瓷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得到那瓶子午丹。 入夜时分,阿瓷侍候着于英睡了,便去敲瑰月的门。敲了三下,里边还没有反应,阿瓷想起之前听说的瑰月的妻子,心中好奇,便忍不住推开了门。 这房间里还有一扇门,上次来的时候,于英是被吊在外室的房梁上,想必他家夫人便在内室。 阿瓷蹑手蹑脚往屋里走,然而当她的手碰上内室的门时,门上忽然洒下一道阴影,阿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颤颤巍巍转过身,只见瑰月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将她望着,阿瓷仿佛被他眼底的深渊吸了进去,半晌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语无伦次道:“我,我来找你,换,那个,我有东西和你换,子午丹……” “你有什么可以和我换的?”瑰月道。 见他并没有怪罪自己私自进他房间的意思,阿瓷松了口气,吞了吞口水,道:“我偶然得到了一颗珠子,可以保持尸身不腐。” 瑰月那万年不变的冰霜脸终于有了些松动,挑眉道:“隐冬珠?” “那叫隐冬珠?”阿瓷好奇道。 瑰月一副嫌弃脸,“你确定那东西对我有用?我没事守着一具尸体做什么?” 阿瓷仔细一想也是,毕竟大概也只有何筠那种变态才会用得着那东西去保护尸体。 但是,眼前这人,其实也挺变态的。 “如果是隐冬珠的话,那你还是走吧,要么拿出一千两来也行。” “你拿这么多钱做什么?在风走城这样的穷乡僻壤你也没处花不是?”阿瓷不由得疑惑。 瑰月已经施施然拢起袖子,一副要送客的姿态。 阿瓷抿了抿嘴唇,心一横,道:“那玲珑骨呢?” 闻言瑰月的眉毛又挑了挑,“你知道玲珑骨?” 若是说世上有隐冬珠这样的东西存在,瑰月还是肯信上一信的,但玲珑骨这种几乎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于现世?就算有,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么一个小姑娘手中? “我听说你妻子病得很严重,不能下床不能见天日,若是有这玲珑骨——” 阿瓷话还未说完,瑰月便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赛雪欺霜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阿瓷被他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咬牙切齿道:“你这疯子,快放开我!” 瑰月微眯着双眼,“谁告诉你我妻子病得很严重的?” “如果不是病得很严重,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出来见人?” 瑰月忽然松开了手,阿瓷跌倒在地,这时内室传来女子温婉虚弱的声音,“瑰月,怎么了?你怎么又和人吵架了?” 瑰月眼波一转,瞬间已切换了几个眼神,他理了理衣襟,柔了嗓子朝着里边道:“无事,你不要担心。” 阿瓷听到他这千娇百柔的一声别担心差点掉了一声鸡皮疙瘩,不怕揍的嫌弃的飞了瑰月一眼,瑰月同样嫌弃地睨她,“你先出去,晚会儿我来找你。”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你妻子的面说,反正也是为了救你妻子不是么?” 瑰月依旧不同意,倒是里面的女子又开口了:“瑰月,让这位姑娘进来吧。” 瑰月看了阿瓷一眼,妻命难为,还是开了门,阿瓷捂了捂脖子,往里头走去,瑰月在身后关上门,阿瓷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差点惊得没把下巴掉下来。 对着外人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漫不经心的瑰月,此刻脸上一脸春暖花开似的微笑,那张俊俏的脸蛋在这样的一抹笑容下显得熠熠生辉,漆黑如深渊的眸子也霎时间明亮了起来,好似化冰的溪流。 “柳儿,今日可觉得好些了?”瑰月走到女子身边,柔声问道。 那叫柳儿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年纪,苍白的一张脸,一头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垂在一侧,一身烟粉色纱罗轻衫,看上去也是个病弱的美人儿。 两个美人儿坐在一起就分外的养眼,再加上瑰月笑得这般阳光灿烂,那就更加养眼了。 阿瓷正看着二人发呆,瑰月扭过头,白了阿瓷一眼,又回过头对着柳儿道:“这是客栈来的客官,一个愚蠢之人罢了,柳儿你既然见过她了,便让她走吧。” 柳儿笑了笑,这一笑好似蜻蜓在湖面上轻轻点了点,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她朝着阿瓷招了招手,柔柔道:“姑娘,能过来一下么?” 阿瓷听到她这么温柔的一声,只觉得声音真是柔到了骨子里,忍不住心底一软,迈动步子走了过去,道:“柳儿姑娘。” 柳儿又是一抹浅浅淡淡却分外温柔的笑,道:“还不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瓷,白瓷的瓷。” “阿瓷?”柳儿头微微一偏,继而又笑道:“真是好名字呢,阿瓷姑娘也确实如白瓷般是个晶莹美丽的女子。” 被漂亮的人夸,阿瓷小脸一红,低头道:“柳儿姑娘也很美。” “平时瑰月都不让人进他屋里来的,上次我听到阿瓷姑娘和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我就想让你们也进来坐坐,但是瑰月偏不让。” “你身子太弱了,大夫说不能让你见生人,不能吹着风了。”瑰月道。 柳儿嗔道:“大夫说,大夫说,按大夫说的我身子也不见得好,整日关着,我没病也得憋出病了。” “就是,哪有人不见人的道理?”阿瓷也在一边帮腔。 瑰月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就你懂。”阿瓷哼了他一声。 柳儿捂着嘴轻咳了两声,道:“阿瓷姑娘说得对,瑰月你就别呛人家了。” “柳儿姑娘,我弟弟也生病了,还得在客栈住一段日子,我没事就来找你说说话,给你解解闷可好?” “不好!”瑰月立刻拒绝。 柳儿轻轻推了推他,对着阿瓷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可盼着有人来和我说说话呢,我每日都待在这房里,瑰月倒是给我找了许多话本子,可是这些话本子看得多了也无趣。” 瑰月皱眉看着柳儿,柳儿又道:“瑰月,若总是这样不见天日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但是你觉得那样真是为我好吗?” 瑰月本来就白的脸色又是白了几分,他站起身,语气也淡了几分,“我知道了。” 柳儿那两片淡淡的眉轻轻蹙了起来,眼中也盈盈含泪,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连阿瓷一个姑娘家的都恨不得抱起来好好哄一哄,她抚了抚柳儿,道:“柳儿姑娘,你放心,就算他让我来,我便趁他走了偷偷来。” 这话逗得柳儿一笑,瑰月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听到了。” 阿瓷冲着他扮了个鬼脸,柳儿道:“阿瓷姑娘,抱歉,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阿瓷猛然想起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急忙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这都把时辰给忘了,耽误柳儿姑娘休息了。” 柳儿笑着摇了摇头,道:“无妨,今天能认识阿瓷姑娘,我真的很高兴。” 阿瓷嘿嘿一笑,“认识柳儿姑娘我也很高兴。” 瑰月扶着柳儿躺下,阿瓷出了门,瑰月跟了过来,阿瓷道:“柳儿得的是什么病?” “柳儿是早产儿,从小便身子骨弱,一直都是用药吊着命,及笄之后便更严重了,不能吃风,见不得太阳。”瑰月一出了那内室立刻便恢复了面瘫脸,连语气也变回了那白开水般寡淡的味道。 阿瓷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瑰月睨了她一眼,“柳儿会好的。” ------------ 第一百三十四章,刺字 瑰月睨了她一眼,“柳儿会好的。” “嗯,她会好的。”这次阿瓷难得地没有和他斗嘴,她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你那子午丹,当真能治内伤?如果可以治好我弟弟,用玲珑骨和你换也未尝不可?” “如果你真的有玲珑骨,为何不用来治你弟弟的伤,那东西自然是比子午丹有用得多。”瑰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双漆黑的眸子恢复了之前的清泠。 阿瓷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瑰月已经先她一步拿走了那茶壶,淡淡道:“先付钱再喝茶。” “你真是……”阿瓷已经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他了。 “没别的事你便回去吧,以后你也不用来找柳儿,她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你一个外人不必多事。” “可是柳儿她这么一日一日地关在房间里,你真的觉得她会好起来?” 嘭的一声,瑰月将茶杯重重搁在了桌上,茶水溅了出来,阿瓷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瑰月那冰冷的眼神让她闭了嘴,她觉得自己再说一句可能真的会被瑰月揍。 “我先走了。”阿瓷悻悻地离开了瑰月的房间,回到自己房中,却见灯又亮了,于英正坐在床边,一双眼睛在烛光后显得有几分幽幽,他看着她,问道:“阿瓷姐姐你是不是去找那黑心掌柜了?” 阿瓷点点头,走到床边,“我想如果那子午丹真的有用,便用玲珑骨和他换。” “我不是和你说了除了你我不要再告诉别人你身上有玲珑骨吗?那瑰月若真是坏人,若他真想要玲珑骨,到时他对你——” “阿英,我知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阿瓷打断他,“但是若这玲珑骨放在身边却没什么用,我留着它做什么?” “阿瓷姐姐,我这伤就算是好不了了也不会让你做任何冒险的事。”于英抓住阿瓷的手,阿瓷的手有些冰,忽然,他瞥见阿瓷脖子上的淤青,虽然已经淡了,但还是可以看见,立刻紧张道:“阿瓷姐姐,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他弄的?” 阿瓷下意识摸住自己脖子,讷讷道:“嗯,但是是我说了激怒他的话,他虽然贪财了些,小气了些,但品性应该也不坏……” “那他为什么掐你?” “因为我说了激怒他的话。”阿瓷松开手,叹了口气,“他有个病重的妻子。” 于英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就算你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他若是品行不坏,怎么会对一个姑娘家的动手动脚?” 似乎想起了什么,于英忽然抬起头来,道:“对了,他脖子上有刺字!” “刺字?”阿瓷正拿着剪刀剪过长的烛芯,一听到这话便停了下来,于英解释道:“朝廷重犯会被刺字,这刺字会伴随人终身,我上次被吊在他房里的横梁上,无意中看到了他的后颈,是一个‘杀’字,看来他是杀了人才会被流放到这里来的。” “杀了人,少则应该砍个头吧,居然只是被流放,而且到了这儿还能当个客栈掌柜?”阿瓷好奇道。 于英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他十有八九是什么王公贵族了,总之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阿瓷姐姐我们要不还是去找一家民宿吧,住在这儿太不安全。” 阿瓷细细一想,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愿意,虽然瑰月此人品性真是恶劣到她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她还是觉得,他不会做出危及自己性命的事。 “阿瓷姐姐,你意下如何?” “再过些时日吧。” 阿瓷站起身,将桌上的蜡烛吹灭了,“睡吧,我累了。” 于英看这黑暗中阿瓷走近了,那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他摸了摸鼻子,好像近日来阿瓷身上那玲珑骨的香气愈发的浓重了,在阿瓷拿出玲珑骨给他看之前,他从未在阿瓷身上嗅到过这种香气。 但是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别人都没见过真正的玲珑骨,自然也不知道玲珑骨的香气,这样就更加无法知道玲珑骨便在按次数身上了。 这一日的风走城,风确实大。 从城头到城尾,北风呼啸而过,倒真切合了这个城名,好似真的是风神走过了一番。 有几个客人进了客栈,衣服裹得紧紧的,进了客栈抖掉了一身灰尘,手脚麻利的店小二急忙迎上去,给客人们倒上一杯热茶,问候几句,那几位客人被风吹成这副狼狈模样,都没什么好脸色,小二也不恼,一个个伺候着,并按照自家掌柜的吩咐找人收钱。 有个身材高大的大汉大概是第一次来,不满于价钱,想要闹事,手里一把金环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小二提着茶壶道:“客人若是不满,小的这就把掌柜的叫来。” 大汉一脚踩在凳子上,金环大刀放在桌子上,喝道:“那就麻利地快把你家掌柜叫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那大汉不耐烦了,正要亲自去后院找,只见瑰月穿着一身蒲苇色的长衫,施施然走了出来,那大汉见这家的掌柜居然是个娘们儿似的年轻人,眼里不禁流露出得色,道:“掌柜的莫不是个大姑娘罢?出来见人还得梳妆打扮一番?” 瑰月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周围常来的客人都是知道瑰月的脾性的,自觉地搬着凳子坐远了些,生怕溅了自己一身血。 那大汉混不自知,举着金环大刀满面凶相威胁道:“听说你们这儿一壶茶要五两银子?” 瑰月虽冰冷着一张脸,但语气还算恭敬,拢着袖子拱手道:“正是。” “想洒家当年路过江南时,喝的最好的西湖龙井也不过一两银子一壶,你这粗茶,怎的还要五两银子?!”大汉凑近一张大脸。 瑰月眉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物以稀为贵,这边缺水想必客官也是知道的,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价钱,客官若是不愿意,还请回江南去喝那最好的西湖龙井吧。” 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汉回过头去瞪了那发笑的人一眼,举起大刀架在了瑰月单薄的肩膀上,狞笑道:“我若是不走呢?” 瑰月掀起眼皮,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凌厉,那大汉一惊,还未说话,整个人已被瑰月举起来,重重地扔了出去,连同着他的金环大刀。 他拍了拍手,对着门口哼哧哼哧正要爬起来的大汉淡淡道:“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了些,客官如果还想白喝小店的茶,鄙人不介意多扔几次,反正鄙人今日得闲。” 小二捂着嘴站在楼梯后偷笑,而刚下楼的阿瓷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心想着自己这小身板若是被扔出去了,会是摔断腿还是摔断胳膊。 瑰月悠然转过身,见到阿瓷,眼神都不带变一下的,依旧平淡得如一潭死水,阿瓷也习惯了他这德行,装作没看见,朝着楼梯后的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立刻狗腿子似的走了过来,笑呵呵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住在我们隔壁的那几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小二拢着袖子道:“是的,只不过今日这风这么大,说不准又要赶回来——” 话音刚落,门口果然出现了几人,阿瓷抬头望过去,站在前头的正是孙弦寂。 小二一脸“我没猜错吧”的得意表情,阿瓷看着门口的人,果然气度风骨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今日风大,那些进客栈里的人哪个不是被吹得一身狼狈行头,却见孙弦寂一身白衫依旧干干净净,头发虽被吹乱了些,但依旧难掩清俊的风姿,往门口那么一站,客栈里姑娘的目光便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孙弦寂进了客栈来,先是见到了正盯着自己的阿瓷,阿瓷眨眨眼,别过头去,孙弦寂走过来,瑰月已经自觉地走到了柜台边,那边小二已经去外头牵马车了,芍药小桃等人也进了客栈来。 小桃见到阿瓷,立刻笑开了花,奔过来扑进阿瓷怀中,道:“阿瓷姐姐,又见到你了!” 阿瓷微微一笑,抚了抚她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头发,道:“你这小丫头,要不要到井边瞧瞧,这小花脸哟!” 小桃小脸一皱,委屈道:“还不是因为风太大,不过也要感谢这大风,我又可以和阿瓷姐姐还有面饼哥哥玩了,哎,面饼哥哥呢?” 小桃探出头四处张望寻找着于英的影子,阿瓷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面饼哥哥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呢。” “面饼哥哥生病了么?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小桃,你快下来,不要总是缠着阿瓷姐姐!”芍药走过来呵斥道,小桃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从阿瓷怀中钻了出来,阿瓷摸了摸芍药的脑袋,道:“芍药,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小桃,巴不得她来找我玩儿呢。” 小桃埋怨地瞪了芍药一眼,芍药蹙着眉头,将小桃拉了过去,又对着阿瓷躬了躬身,道:“阿瓷姐姐抱歉,小桃不懂事。” 阿瓷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笑着,“没事的。” ------------ 第一百三十五章,你不能失约 她转身上了楼,下面的人依旧热热闹闹的,阿瓷没有注意到楼下那道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大风吹了整整一天,夜晚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阿瓷裹着一层被子爬上了客栈的屋顶,看着干净澄澈的一轮皎洁圆月,发起了呆。 不一会儿身边忽然多了一人,阿瓷转过头去,却见孙弦寂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 “孙大哥有什么烦心事?”阿瓷好奇道。 “并没有。”孙弦寂答。 “那为什么……”阿瓷盯着他手里的酒坛子。 孙弦寂淡淡一笑,将酒坛子往阿瓷面前一送,道:“清风明月,美酒佳人,姑娘可愿意与在下小酌一番?” 阿瓷拿过他身边的杯子,递给他,“何乐而不为?” 孙弦寂给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酒过三巡,两人的面色都染上了红云,阿瓷看了孙弦寂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孙弦寂狐疑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会这么坐在这儿一起喝酒。”阿瓷盯着杯中的酒,笑道。 杯中一枚小小的银月,她轻轻晃了晃,月亮瞬间碎成了无数银屑,她对着空中的月亮举了举杯,道:“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孙弦寂接口。 “孙大哥,你这次去西域是要做什么呀?”阿瓷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酒杯,问道。 “去帮前辈了结一桩心愿。” 阿瓷脑中浮现出那鹤发鸡皮的老人的身影,不由得好奇,“那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 孙弦寂想若是自己告诉她那老婆婆是于英的姐姐,阿瓷断然是不会相信的吧,他苦笑,道:“一个可怜人罢了,她与我师叔是旧识,于我师叔有恩,师叔便一直想着要回报她。” “原来如此……”阿瓷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将酒喝了,手一伸,杯子递到孙弦寂面前,孙弦寂提着酒坛子给她倒了一杯,阿瓷道:“这酒很贵吧,那黑心掌柜是不是坑了你不少钱?” 孙弦寂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阿瓷立刻便坐正了身子,“孙大哥,我跟你讲,我刚来这客栈时,这黑心掌柜卖了我十盆水,找我要了一百两银子,后来我给阿英熬药,他又收了我一百两,阿英打破了他三坛酒,他收了三百两!再加上一些别的,总之他就像水蛭吸血一样恨不得将我们的银两榨干!” 阿瓷一脸的愤愤不平,孙弦寂却依然懵懂,“瑰月掌柜向我收的银两都是很正常的,阿瓷你和掌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瓷瞪圆了眼,“莫非那家伙瞧不起咱们平民百姓?!” 孙弦寂不禁莞尔,道:“没准是掌柜见你们俩年纪小却财大气粗的,便想着逗你们玩儿,上次于英去找他麻烦,他不也只是吊着他挠了他痒痒,也并未如何为难你们,等你们要离开了,他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次差点要了阿英的命。”阿瓷嘟囔道。 孙弦寂微微一笑,抿了口酒,并未说话。 “孙大哥,我听阿英说这掌柜身上有刺字,是朝廷放逐的犯人,你知道有谁近几年被流放的么?”阿瓷忽然想起这个,问道。 孙弦寂凝神想了一想,摇头道:“我很少留意朝廷之事。” 阿瓷有些泄气,孙弦寂道:“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否则总会走漏些风声,我却从未听说过有叫瑰月的人被刺字流放的,刺字流放,恐怕也只比死刑稍好些。” “为什么?我看那掌柜过得逍遥快活得很。”除了有个患病的妻子。 “刺了字,便是终身的印记,到哪儿大家都知道他是犯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样活着,有时候倒还不如死了。” “他的字刻在后颈上,没人会仔细盯着他的后颈看的。” “我朝的刺字一般都是刺在脸上,这后颈上,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于英他会不会是看错了?” 阿瓷想了想,“也有可能。” “孙大哥,我先下去了,阿英这小子一觉醒来要是没见着我估计又得瞎操心。”阿瓷站起身,却因为坐得久了又喝了酒,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一个没踩稳就要摔下去,孙弦寂急忙伸手去扶,阿瓷心里慌乱,没看清一顿乱抓,扯着孙弦寂的衣袖便往后倒去。 两人就这么直统统得掉下了屋顶,阿瓷从孙弦寂怀中钻了出来,孙弦寂闷哼一声,阿瓷急忙担忧道:“孙大哥对不起!你没事吧?” 孙弦寂坐了起来,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阿瓷还是有些不放心,孙弦寂揉着她的脑袋笑道:“还说于英会瞎操心,你还不是一样?我真的没事。” 一阵冷梅清香飘进鼻翼,阿瓷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脸一红,酒劲忽然上来,阿瓷头一仰,轻轻吻了一下孙弦寂的唇。 身后忽然传来石头被踩的声音,阿瓷急忙转过头,只见瑰月正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好似一座尊神。 阿瓷和孙弦寂两人都有些尴尬,瑰月拢着袖子恭敬地拱了拱手:“打扰二位了。” 阿瓷忍不住捂脸,“你站住。” 瑰月正转身要走,被她这么一喊又停了下来,淡淡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你,你不要跟别人说。” 瑰月秀致的眉微微一挑,“跟谁说?你弟弟么?” 阿瓷更尴尬了,她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加这么一句? “夜里虽然风停了,但还是挺冷的,二位若有什么事,还是去房间里解决为好。”瑰月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还好死不死地又加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鄙人很乐意。” 乐意你大爷的! 阿瓷在心中将瑰月又骂了一顿,她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 孙弦寂也站了起来,站在阿瓷身边,和瑰月对视。 瑰月神色稍稍变了变,拢着袖子举到眉间,道:“若无事的话,鄙人告退。” 阿瓷看着他鬼魂一样的后退消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往客栈里走,孙弦寂忽然道:“你之前说他可能是朝廷重犯,我现在这么一看,倒确实觉得有几分眼熟。” 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了。” 阿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掀开门帘进了客栈。 瑰月推开门,进了内室,柳儿正拿着一本话本子,床边的小几上已经堆了好几本,瑰月想着看来又要去买新的了。 “今日阿瓷姑娘没有来,是不是你又说人家什么了?” “我没有说她。”瑰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抚了抚柳儿的长发,笑道:“今日觉得如何?明天又是十五了,严大夫前些日子忙,明天应该有时间来给你看看。” 柳儿合上话本子,轻轻蹙起眉头,“瑰月,你不用费尽心思给我找大夫了,我这身子拖着也是拖着,倒不如——” 话还未说完,瑰月便用吻堵住了她的嘴,柳儿愁苦的眼神渐渐转为无奈,瑰月松开嘴,温和道:“柳儿,我们还没有成亲呢,你答应我的,等你好了我们就拜堂成亲,在风走城也好,回京城也好,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的迎娶你,你不能失约。” 柳儿的叹息轻软如风,道:“那是在你刺字之前。” 瑰月的笑容淡了几分,“你嫌弃我是戴罪之身么?” 柳儿摇了摇头,“瑰月,我们回不了京城了。” “那便在风走城。” “瑰月——” “柳儿,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柳儿放弃去说服他,这么多年都拗不过他,这一时半会必然也不可能。 “我想见见阿瓷姑娘。”半晌,柳儿淡淡道。 瑰月沉吟片刻,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柳儿的脸上立时便出现了笑容,瑰月将桌上的话本子叠成一沓,又从旁边的柜子上拿来一根线,将它们捆好了,道:“我明日去给你买新的。” “瑰月,我已经看腻了。”柳儿有些为难,她低下头,长发掩住了她的神情,“这写下来的故事,终究是杜撰的,怎么也不如活生生的人来得有趣。” “我不会再要求出去,你也不必再给我买话本了。” 瑰月面露颓然之色,但还是点点头:“嗯,依你。” 柳儿端过小几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药虽苦口,但喝了二十余年,她已经习惯了。 药再如何苦也不如心里苦。 瑰月扶着柳儿躺下,提着话本出了门。 他走到后院的古井边,蹲了下来,点燃了火,将话本投进了火堆。 红色的火焰衬着他素白的脸,那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几点晶莹。 阿瓷下来打水的时候,看到瑰月脸上的泪,以为见了鬼,吓得差点打翻了脸盆。 “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瑰月抬起头,神色依旧冰冰冷冷的,“这么晚了,你端着脸盆来后院做什么?” 当然是想着趁你睡了来偷水的。 阿瓷在心里这么回答,但明面上断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只得讪讪道:“我,我照镜子,你看这脸盆明净如银,可不像面镜子么?” 瑰月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 ------------ 第一百三十六章,以血为引 “你莫不是想趁我睡了,来偷水的吧?”阿瓷猫着腰正要走,瑰月忽然问道。 目的被看穿,但阿瓷还是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我,我就只是借着月光照照镜子,我长得这么好看,多看看不行啊?” 说着拿起脸盆,真的对着里边的倒影自我欣赏起来。 瑰月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了起来,“以后你每日来陪柳儿一个时辰,古井里的水随便你用。” 阿瓷闻言瞪大了眼,这个铁公鸡居然忽然这么大方了? 瑰月转过身,凉凉地看着她问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阿瓷拿着脸盆走过来,瑰月正要往屋里走,阿瓷忽然凑了过去,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瑰月睨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阿瓷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虽然很讨人厌,内心却意外地很柔软嘛。” 瑰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阿瓷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得头皮发麻,悻悻道:“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快走吧。” 瑰月施施然转身要走,阿瓷拿着盆去打水,瑰月却忽然又转回身,问阿瓷道:“你和那孙先生,是什么关系?” 阿瓷手里一抖,差点把盆掉井里去,她有些心虚,脸埋在发丝间,小声道:“朋友关系。” 瑰月双手拢在袖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又问道:“那你和你弟弟,又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姐弟关系。”阿瓷抬起头。 瑰月嘴角微勾,阿瓷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再看时,瑰月确实是笑了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也融入了点点星光,语气带着几分促狭:“真的是姐弟么?” 阿瓷心虚地瞪了他一眼,“喂,你问的是不是太多了?” “那我明日亲自去问一下你弟弟好了。”瑰月兀自点点头。 “得了得了,我和他是未婚夫妻。”阿瓷举手告饶。 瑰月挑了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你和孙先生之前——” “关你屁事?!”阿瓷忍不住爆粗。 瑰月也不恼,“我明日和你家小公子讨教一番去。” 阿瓷捂了捂脸,咬牙切齿道:“我喜欢孙先生!这样行了吧!” “你和小公子是未婚夫妻,你却喜欢孙先生?” “我和阿英有婚约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阿瓷已经打好了水,瞪了瑰月一眼,端着水就要走。 “你我好歹有了这么多交集,也算得上是朋友一场,我关心一下朋友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谁跟你是朋友了?” 瑰月又是温柔一笑,这让阿瓷万分不适应,明明很美的一个笑容,硬是让阿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他微眯着眼问道。 阿瓷头一扭,“不愿意。” “那我明日去问问小公子愿不愿意。” 阿瓷忍住一盆水泼他脸上的冲动,咬咬牙,哼道:“你到底要怎样?” “没什么。”瑰月拱了拱手,“告辞。” “等等!”阿瓷叫住他,“你,你是不是朝廷放逐的罪犯?” 瑰月身子一僵,阿瓷继续道:“其实你是罪犯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现在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抠门贪财了些。不过柳儿生病了,需要钱治病,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我杀了柳儿的爹娘。”瑰月打断她道。 阿瓷一愣,瑰月依旧背对着她,道:“柳儿的爹是朝廷命官,我杀了他。” “那你为什么只是被刺字?” 瑰月伸手摸了摸颈后的刺字,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背负着罪恶活着,和死了,哪个更痛苦?” 他迈开步子走向自己的房间,阿瓷端着水盆在后院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手酸了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上楼去。 翌日阿瓷如约去找柳儿,柳儿见她进来,不由得笑了,朝她挥了挥手,道:“阿瓷姑娘快过来坐。” 阿瓷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阿瓷刚坐下来便闻到一阵血腥味,但是很快又被糕点的香甜味盖了过去,阿瓷皱了皱眉,看着床边小几上摆着的一盘糕点。 “这是瑰月刚刚送过来的,他的手艺很好,你尝尝看?”柳儿立刻将糕点拖了过来,推到阿瓷面前,阿瓷拿起一颗,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这糕点里确实有血腥味。 “柳儿,你吃过这糕点了么?”阿瓷问道。 柳儿愣了愣,“还没有呢,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阿瓷急忙摇了摇头,道:“没有,很好吃。” 柳儿闻言便笑了,脸色虽然苍白,但却洋溢着幸福,她拈起一颗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阿瓷看着她吃完了一整块糕点,但是她却没什么反应,阿瓷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柳儿她吃不出来么? “瑰月他以前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是个十足的琴痴,但后来却为了我学会了烧菜做饭,我虽然整日被病痛缠身,但心里却无一刻不感到幸福。”柳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阿瓷问道:“瑰月他以前是琴师么?” 柳儿点点头。 “怪不得呢,他的手生得很好看。”阿瓷笑笑,“那他为何却来了这风走城开起了客栈?我还听说是因为瑰月生得太美,导致客人都往这客栈跑,别的客栈都关门了。” 柳儿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竟然还有这等事?瑰月从未跟我讲过。” “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柳儿你可不要跟瑰月说,否则他还以为我在背后怎么编排他。” 柳儿笑着点点头,阿瓷见她笑得开怀,也不管那带着血腥味的糕点了,便将自己遇到的一些趣事儿说给柳儿听,柳儿被她逗得频频发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直到午时,瑰月给柳儿送了饭菜和药过来,阿瓷才起身离开。 阿瓷在外室等瑰月,半个时辰过去,瑰月才出来,阿瓷立刻迎了过去,瑰月奇怪道:“你还有事?” 阿瓷道:“你给柳儿吃的糕点里为什么会有血腥味?但柳儿为什么尝不出来?” 瑰月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食盘,淡淡道:“药方里需要以人血为引,柳儿她从小到大都被泡在药罐子了,味觉早已受损,吃什么都是哭的,但是她为了不让我难过每次都假装我做的东西很好吃。” 阿瓷喉咙堵得难受,她抬眸看了瑰月一眼,瑰月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瓷吸了吸鼻子,道:“柳儿的病,为什么会要以人血为引?” “大夫给的方子,但是柳儿吃了人血做的糕点之后,确实好了许多,以前无论白天黑日她都是在昏睡,最近却能坐起来说说话了。” “是你的血么?”阿瓷直视着他。 瑰月没有回答。 阿瓷叹了口气,“柳儿同我说,虽然她被病魔缠身,但因为有你的照顾,她无一日不觉得幸福,但是倘若她知道你用这种办法救她,她会怎么想?” “你不会告诉她的对吧?”瑰月反问她。 阿瓷蹙着眉,她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瑰月快步走到她身前,拦住了她,“替我瞒着柳儿。” “就算是那大夫的方子对柳儿起了作用,你日日用自己的血给柳儿做药,那么你自己会一日日虚弱下去,柳儿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管不了那么远。” “你真是愚不可及。”阿瓷横了他一眼,绕过他出了房间。 于英看到阿瓷眼睛红红地回来,立刻担心道:“阿瓷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黑心掌柜欺负你了?!” “没有。”阿瓷摇了摇头,“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于英在阿瓷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擦了擦阿瓷眼角的泪。 “瑰月他用自己的血给他的妻子做药引。” 于英嘴巴长成了鸡蛋形,“没想到这黑心掌柜居然是个痴情种子。” 阿瓷白了他一眼,道:“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 当初的齐凤栖奋不顾身为她挡刀,于英也是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何珺为了保护宋芊芊狠心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自己一人承受所有痛苦。 为了自己爱的人,人真的会忘掉自我么? “阿瓷姐姐,你别难过,为了自己爱的人,受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他为了他妻子居然能做到这份上,我也敬他!” 阿瓷推了他一把,“敬个屁,如若哪天我生病了,需要人血来救,你若是敢这样做,我立刻就死给你看!” “别别别!瞎说什么,你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于英捂住她的嘴,阿瓷扒开他,道:“中午小二哥有没有给你送药过来?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熬去。” “喝了喝了。”于英连忙点头。 看着于英殷切的眼神,阿瓷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孙弦寂的脸,她抓了抓头发,想到自己迎上去的那个吻,脑中一片混乱。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阿瓷吓得一个激灵,于英正要起身去开门,阿瓷急忙摁住他,道:“我去!” 阿瓷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只见瑰月正顶着张惨白的脸站在门口,额边还挂着几 ------------ 第一百三十七章,又遇苏凌凌 阿瓷一愣,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瑰月走进屋中,阿瓷关上门,一回头发现瑰月正盯着于英看,急忙站到他身前挡住他的视线,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没找你,我找你家小公子。”瑰月见阿瓷这么紧张,扯了扯嘴角,眼里有几分促狭的笑意。 阿瓷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 阿瓷话还没开始说,于英已经走了过来,拉开阿瓷,问瑰月道:“你找我什么事?” 瑰月从袖中掏出之前那瓶子午丹,递给于英,道:“这个给你。” 于英愣愣地接过药瓶,眨眨眼,问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黑心又抠门的掌柜么?” 瑰月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口气,“我妻子很喜欢阿瓷姑娘,她很感谢阿瓷过去陪她聊天,让我来谢谢她,我想谢她的最好办法还是治好你的伤吧,我不是大夫,但是这子午丹是一个神医赠与我的,我曾经用过一次,效果不错,但是我不敢保证能彻底治好你,姑且先送给你吧。” “那就谢谢你了,再替我谢过柳儿姑娘。”阿瓷道。 瑰月眼睛微微一眯,意味深长地道:“不客气。” 他转身便走,到门口时却忽然直挺挺倒了下去,阿瓷一惊,急忙过去扶住他,于英也过来帮忙,阿瓷道:“你快去叫孙大哥过来!” 于英闻言急忙去隔壁敲门,孙弦寂很快就开门出来,见到晕倒在地的瑰月,脸上闪过一抹讶色,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快不过去,帮忙扶起瑰月,将他放到了床上。 孙弦寂拉开瑰月的衣袖准备给他把脉,却看到他手腕上缠着一层白纱布,而将衣袖在往上拉一些,他手臂上深深浅浅居然有数十道伤口,纵横交叉,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平时一直都是将手拢在袖子里,他们都以为客栈的掌柜都是这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想到瑰月居然是为了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阿瓷和于英都看到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瑰月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孙弦寂急忙抽出银针,扎在他锁骨处。 “孙大哥他怎么样?” “你先去打一盆水过来。”孙弦寂又陆续给瑰月扎了几针,阿瓷也不多说,拿起脸盆便出去打水,正好遇上路过的青衣,青衣见她急匆匆从房里出来,便往那屋中走了过去。 青衣在孙弦寂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孙弦寂因为太过入神没注意到他来了,阿瓷打了水上楼来,孙弦寂搓了把毛巾,擦了擦瑰月额边,脸上的汗,转过身,看到一袭青色,这才注意到青衣过来了,忙站起身来道:“师叔。” 青衣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孙弦寂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拿过纸笔开始写方子。 “这是什么?”青衣盯着桌上的药瓶,忽然问道。 于英瞥到那瓶子,便回答道:“这是子午丹。” 青衣眯了眯眼,将那瓶子拿了起来,取掉瓶塞,倒出一颗来,那珠子一半黑如墨一半白如雪,看上去有些像八卦阵图。 “这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瑰月掌柜给阿英的,”阿瓷走过来道,“他说一个神医送他的。” 青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瑰月,又将药瓶放了回去,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房间。 孙弦寂写完药方,下楼交给了小二,小二听说自家掌柜病倒了也很惊奇,拿着方子便往药铺跑。 阿瓷回到房间,却发现瑰月已经不见了,她叹了口气,转身下楼,于英也跟在她后面。 敲响了瑰月房间的门,只听到里边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进来。” 阿瓷推门进去,瑰月正提笔在写些什么,阿瓷道:“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应该还有救柳儿的法子吧,你这样下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瑰月头也未抬,依旧奋笔疾书。 阿瓷蹙了蹙眉,“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 “你真的相信了?”瑰月放下笔,将纸拿起来吹了吹,走到窗边,手指含在嘴中吹了声口哨,一只白羽红嘴的信鸽飞了进来,瑰月将信放进信筒里,信鸽扑扇着翅膀飞走了,瑰月转过身,见阿瓷依然站在那里,语气冰冷道:“还有事么?” “就算你不拿我当朋友,柳儿总是吧!你——” “有空闲来管我,不如你自己去捋一捋你们三人的关系?”瑰月挑了挑眉,阿瓷一滞,但还是接着道:“反正我这也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大事,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会死的啊?” “我当然知道。” “你死了柳儿怎么办?” 瑰月低着头没有回答,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脸色灰败,“可是我真的累了。” 阿瓷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她怔怔地看着瑰月,嚅动着嘴唇,最终还是什么动没有说。 离开瑰月的房间,阿瓷胸口闷闷的,她在井边坐了下来,于英也不发一言地在她身边坐下。 青衣宛若背后灵一般出现二人身后,声音幽幽道:“掌柜他住在这间房里么?” 阿瓷转过身,点点头,“你找他有事?” 青衣嗯了一声,阿瓷又道:“他现在情况可能不太好,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改天再去吧。” “是很重要的事。”青衣道。 阿瓷默了一默,“那,那你去吧。” 青衣脚下无声就到了瑰月房间门口,阿瓷凑到于英耳边问道:“这大叔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大叔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所以气息内敛,一般人察觉不到他近身。” “这么厉害?” “阿瓷姐姐你相信我,等我长大了也可以这么厉害的。”于英回头看了青衣一眼,青衣已经敲开了瑰月的门。 青衣在房中没多久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又回头往房里看了一眼,于英与阿瓷对视一眼,阿瓷道:“这大叔莫非被瑰月教训了?” 于英点点头:“有可能,毕竟瑰月掌柜他现在心情不好。” 阿瓷叹了口气,青衣已经掀开门帘往客栈里去了,这时瑰月也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已经枯萎的马蹄莲。 他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小心地倒入花瓶中,阿瓷忍不住道:“已经枯死的花还能活过来么?” “活不过来了。”瑰月淡淡道。 “既然活不过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给它灌水?” “因为我想让它活过来。” 一段自相矛盾的对话,瑰月将花瓶灌满水,起身回了房间。 客栈照常营业,这几日风大,客栈客人越来越多,瑰月忙不过来,便让阿瓷帮忙照看一下,阿瓷想趁机也敲诈敲诈瑰月,瑰月这几日显得更加懒散了,连争都懒得和她争,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阿瓷来这客栈住了不算太久,但瑰月看上去却比她刚来时瘦削了许多。 “阿瓷姑娘,让我来吧。”小二接过阿瓷手中的茶壶,往新进来的那位客人走去。 那客人是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子,一手拿着包裹一手拿着长剑,阿瓷觉得有些面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二提着茶壶回来,阿瓷趴在柜台看着大堂里的客人,这时人已经很多了,吵吵嚷嚷的,但那位年轻女子那边却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有几个男人走了过去,将黑衣女子围坐了起来,因为黑衣女子坐在角落里,大堂里声音又杂,阿瓷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也没放在心上,正准备上楼,却忽然听到女子一声轻喝:“滚!” 伴随着杯子落地的清脆声响,阿瓷回过头,看到女子斗篷中的脸,她瞪圆了眼,惊呼道:“陵陵姐?!” 那黑衣女子也朝着这边看过来,见到是阿瓷,她转身便要走,然而刚到门口,孙弦寂从外面进来,诧异道:“陵陵?” 苏陵陵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孙弦寂,“你不是——” 孙弦寂这才想起自己骗苏陵陵说自己中毒身体元气大伤,不能出门,却没想到两人居然会在这儿遇见。 阿瓷看着门口的两人,心里有些涩涩的,一旁的于英好奇道:“阿瓷姐姐你们认识?” “嗯,不仅认识。” “你的意思是,你来替我照顾柳儿,我去管客栈是么?”瑰月懒洋洋地喝着茶问道。 阿瓷点了点头。 “你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放心将柳儿交给你。” “你哪知眼睛见我笨手笨脚的了?”阿瓷咬牙切齿。 “我听小二说店里来了个貌美的姑娘,和孙先生相交甚欢,看来是你吃味了?”瑰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表情。 阿瓷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 瑰月很认真地回答:“抱歉,鄙人最大的爱好便是挖别人的八卦。” “我记得柳儿告诉我你是琴师。” “嗯,以前是。” 阿瓷抚了抚额,恢复元气的瑰月真的很欠打,可惜自己打不过他。 “一句话,同不同意?” “五百两。”瑰月伸出五根手指。 “我替你照顾柳儿,你不应该给我钱么?” “我没有求你照顾柳儿,是自愿的,但是却是你要求我出去管客栈。” “管客栈难道不是你这个掌柜分内的事么?”阿瓷眯着双 ------------ 第一百三十八章,夜深忽梦少年事 “管客栈难道不是你这个掌柜分内的事么?” “管理客栈自然是我分内的事,但是现在是你求我去管呀?”瑰月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了杯茶,“更何况你之前帮我管客栈,我不是也给了你钱么?你的要价是五百两,不如两相抵消如何?” 阿瓷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这抠门掌柜果然还是惦记着被自己坑走的银子。 “好,成交。”阿瓷拳头往桌上一砸。 瑰月露出了一丝狐狸般的微笑,悠悠然拢起袖子,出了房门。 片刻后阿瓷才反应过来,不是这样的啊!说到底她都是个局外人,无论是管理客栈还是照顾柳儿,不都应该是瑰月给她钱么?!怎么还两相抵消了? 阿瓷沮丧地坐了下来,瑰月这个坑货! 她坐在桌边暗自气愤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进了内室。柳儿正睡着,阿瓷正准备合上门离开,却忽然瞥到墙角的古琴,那琴通体漆黑,绘有暗红色和暗金色的浮云花纹,看上去低调而透出几分古朴典雅,阿瓷忍不住走近了去看,才发现琴弦也是漆黑的,她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那琴弦,却不小心弄出了声音,铮地一声,阿瓷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去,见柳儿并未被吵醒,微微松了口气。 她目光再次放在了琴上,无疑这是一把漂亮的琴,而且刚刚那一声的音色,足以证明是一把难得的好琴。柳儿之前说瑰月是琴痴,但平日里除了那一双保养得当的手,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个弹琴的人。他将这琴保护得这么好,其实心里依旧还放不下吧。 阿瓷站起身,却见柳儿已经坐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琴,柳儿开口道:“这琴是瑰月最爱的琴,但是他自从离开了京城,就再也未抚过琴了。” 柳儿捋了捋自己的长发,阿瓷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为什么?” 柳儿淡淡一笑,道:“瑰月以前是御前最受欢迎的琴师,琴技也是宫廷所有御用琴师中最佳的,但是因为他高贵清冷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毕竟在世人眼中,琴师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那些被得罪的人里,有朝廷命官,也有和他一样的琴师,他们联起手来想尽法子陷害瑰月,瑰月最终陷入牢狱之灾,受了很大一番苦。那些嫉妒他的琴师,为了让他不能再抚琴,挑断了他的手筋,怕他再伺机报复,便锁了他的琵琶骨,废了他的武功,最后,还毁了他的容貌。” 阿瓷听得竖起一身寒毛,“可是他现在武功还在,而且貌似还很厉害的样子啊?脸上也没有伤疤。” “我求我爹去向皇帝求情,瑰月才得以自由,瑰月出去后遇到了一名神医,那神医救了他,被挑断的筋骨都接上了,武功也恢复了,脸上的伤疤虽然没有了,但终究还是让他的容貌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瑰月向来不在乎这个。瑰月这一辈子都不曾对谁低下头颅,唯独对那名神医毕恭毕敬的。” 阿瓷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抠门掌柜居然受了这么多苦难。不过说到底也是他那用鼻孔看人的态度害的,但凡他学着圆滑一些,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着要害他吧? “我听瑰月说,他杀了你的爹娘才会被朝廷刺字流放,是真的么?”阿瓷小心地看着柳儿的脸色,但柳儿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笑容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杀了你爹娘,你不恨他?” “为什么要恨?”柳儿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指尖,“他救了我,我怎么会恨他?” 当年十六岁的瑰月初来京城,在水玉楼上抚琴一曲,惊动了刚好微服私访的圣上,赞叹了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琴师便被召入宫中,成为了宫廷宴会的御用琴师。 宫里那些琴师,多数是上了年纪的,稍年轻的也是些中年人,像瑰月这么个十字开头年纪的,还是头一个。 刚进宫时,皇帝很是宠爱这位少年琴师,大小宴会,必定要叫上他去,偶尔兴起想让某个妃子跳支舞,也非得叫上瑰月去伴奏。但瑰月也是个有脾气的,半夜里睡得好好的被叫过去给妃子伴奏,瑰月起床气犯了,回了一句“不去”,皇帝非但没恼,翌日反而赏赐了一堆东西,让人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 此后几次,皇帝叫他去抚琴瑰月都拒绝了,宫里盛传琴师瑰月恃宠而骄,瑰月虽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但皇帝每日都派人来骚扰他,让他烦不胜烦,心里便筹谋着要如何离宫。 皇帝此人不过是一把贱骨头,在高位这么久,谁人对他不是唯命是从,现在来了这么个小小琴师,却屡次三番拒绝他,他觉得很是新鲜,便想着如何如何讨好他,倘若他真的听自己话了,皇帝说不定就没这么宠他了。 这些话都是柳儿告诉他的,彼时的柳儿还是京城礼部尚书岑家的庶女,生得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好相貌,又有饱腹诗书的才华,却偏是个病秧子,因为庶女的身份,在府上并不受宠。柳儿的姐姐岑雪也是个大美人,然而却空有其表,新安公主举办的诗会上,只有岑雪被邀请,但是每次柳儿也是被带去了的,坐在纱帘后,岑雪一拿到题便交给柳儿,柳儿再将答案写在纸上,每次岑雪都能拿到头筹。 岑雪才貌双全的美名传遍京城,风头甚至赶上了东乡侯之女苏陵陵,而柳儿作为那个背后的人,却不为人所知。 瑰月在进宫之前便认识了柳儿,那次柳儿随岑雪参加诗会,她答完题,赢得一大片喝彩,虽然这喝彩不为她,但柳儿心里依旧开心,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方式肯定了她的才华。 然而她却听到一句不和谐的嗤笑声,这声音很小,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柳儿掀开纱帘,朝外看去,那是个身姿挺拔的素衣少年,背后背着一把古琴,察觉到柳儿的目光,他转过头来,那如傲雪寒梅般冷清而艳绝的一回眸让柳儿呼吸微微一滞,她猛地放下帘子,心跳如擂鼓。 后来诗会结束,柳儿回到府中,不知是受了凉还是怎么,忽然又发起了高烧,而与此同时岑雪也发烧了。平日里或许并没有觉得这两姐妹的待遇有多大差别,但这一同生起病来就看出来了。合府上下都忙着往岑雪那边跑,而柳儿这边却冷冷清清的,不过一个贴身侍女伺候着而已。 这侍女是柳儿娘亲的陪嫁丫鬟小蛮,柳儿娘亲死得早,柳儿自己又身子骨弱,小蛮原本在老家订了亲,但放不下柳儿便一直留在她身边,柳儿一直觉得对不起小蛮,一直将她当亲姐姐看待,有时候岑雪高兴了会给她这小院子送些东西过来,柳儿总要分一半给小蛮。 “小姐,明天就是夫人的忌日了,可是你这身子一直也不见得好,要不今年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小蛮端着汤药进屋,柳儿放下手中的书,摇头道:“我已经好很多了,明天还是要去的。” “可是——” “小蛮,我真的没事的。”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好了很多,柳儿掀开被子下了床,小蛮叹了口气,也不再劝阻她。 翌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柳儿带了祭品去祭拜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只是一个侧室,连葬入岑家祖坟的机会都没有,也只有柳儿和小蛮每年清明和忌日会去看看。 柳儿在墓边坐了一会儿,说了会话,明明晴朗的天气却忽然阴了下去,眼见着天上的云层越堆越厚,就要下雨了,小蛮赶紧拉起柳儿,柳儿虽然不舍,但还是再次坐上步辇。 还未回府就已经下起雨来,柳儿和小蛮坐在一座凉亭里,抬步辇的人说是回去找马车来接柳儿,柳儿便允了。 在凉亭小坐了片刻,雨点一直淅淅沥沥的,柳儿受寒咳了几声,小蛮看着那雨只能干着急,嘟囔道:“那两人怎么还没回来?” 柳儿捂了捂嘴,笑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从这儿回府里也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两人怎么可能那么快?” “小姐,我看他们就是偷懒,指不定去哪家酒馆喝酒——”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对,小蛮赶紧住了嘴,去看柳儿的脸色,柳儿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几分,“小蛮,我在侯府不受宠,他们能送我来已经算好的了。” “小姐,再怎么说你也是尚书府的千金,这几年帮着大小姐出尽了风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老爷却还是这么冷冷淡淡地对你——” 柳儿低着头,攥着帕子的手握了握,没有做声。 她心里自然会不甘心,但是她没有精力去和岑雪争抢什么,只能委曲求全,府里随便哪个下人都可以随便欺负她。 “你是何人?”小蛮的声音让柳儿再次抬起头来,她看向外面,只见一名素衣少年站在凉亭外侧,头发已经淋湿了,身上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轻衫,外衫脱了下来,包着怀中的古琴。 是上次在诗会上看到的那个少年。 “小蛮,让他进来吧,外面下这么大雨,别淋坏了。”柳儿拉下帷帽遮住脸,小蛮这才放行,那少年进到凉亭里来,在柳儿对面坐下了。 ------------ 第一百三十九章,夜深忽梦少年事(二) 柳儿看他素白的脸上满是雨水,头发也还在滴着水,便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温和道:“公子,擦一擦吧。” 瑰月道了声“多谢”,将帕子接了过来,却并没有擦脸,而是打开了布包里的琴,细细擦拭着,神色认真而虔诚,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柳儿看得呆了,瑰月擦完了琴,抬起头来,与柳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柳儿小脸一红,揪着衣角不知道往哪儿看,瑰月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好似冬日里的阳光,带着三两分暖意,他道:“这帕子是现在还给你,还是等鄙人回去洗了再还给你?” 柳儿支支吾吾:“随,随便。” 瑰月将帕子小心地叠起来,道:“既然如此,那鄙人还是过几日再还给姑娘吧,不知可否告知姑娘芳名?” “柳儿,尚书府岑家岑柳儿。”柳儿低着头道,帷帽中的脸依旧红红的。 瑰月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原来是尚书府的小姐。” “公子呢?” “嗯?” “公子叫什么?” “瑰月。” 柳儿抬起头,“瑰月?好奇怪的名字。” 瑰月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使他看上去更像个小孩子,他道:“瑰丽的月亮,鄙人是在血月之夜出生的。” “原来如此。” 瑰月将琴重新包了起来,继续道:“因为是血月之夜出生,鄙人便被当作是不详的象征,鄙人的父亲想把鄙人掐死,是鄙人的娘亲拼死保全了鄙人,将鄙人送了出去。” 柳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他看上去似乎并不难过。 “呀,雨停了。”瑰月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东西,塞进柳儿手中,柳儿低下头看去,手中的是一朵小小的坐莲,一片片花瓣舒展开,栩栩如生。 “这个,是谢礼,再会。”瑰月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凉亭,不多时,尚书府的马车姗姗来迟,接走了柳儿和小蛮。 几日后,瑰月果然来找她了,只不过是翻墙进来的,见到未带帷帽,未施粉黛的柳儿坐在院中,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却偏着头问她道:“我们是不是见过?在上次之前?” 柳儿点点头,笑道:“的确是见过,在新安公主的诗会上。” 瑰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那个坐在纱帘里的姑娘?鄙人看过去的时候你立刻就把帘子放下来了,鄙人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把你吓着了。” “不是这样的,”柳儿摇摇头,“你上次,为什么要笑我姐姐做的诗?” 瑰月轻轻哼了一声,道:“岑府大小姐才名远播,鄙人慕名而来,但,也不过尔尔。” 柳儿听闻此言有些恼怒,道:“何以见得?” “不过是些堆砌而成的华丽辞藻,不见深度,恕我直言,这些诗一听就知道作诗的人没怎么出过门,只不过拾了前人的牙慧罢了。” 瑰月的话说的毫不客气,柳儿的自尊心受挫,脸色顿青顿白,瑰月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是无不可取的地方,你姐姐倒是玲珑心思,比喻修辞用得甚好。” 柳儿抿了抿嘴,嗫嚅道:“如果,作诗的人并非我姐姐,而是我呢?” 瑰月拿着帕子的手一愣,那双剪水的眸子瞪圆了看着柳儿,“作诗的人是你?” 柳儿点点头,瑰月白皙的脸上立时便染上了一层红晕,当着人姑娘的面说人家的诗不成,再怎么说也太没礼貌了。 “瑰月公子的评价很中肯,柳儿受教了。” 瑰月低头道歉:“鄙人也不过是乱说罢了,姑娘不必当真。” 柳儿笑了笑,道:“你也不必自称鄙人了,我听着都怪累的。” 瑰月抬眸,一朵桃花刚好落下来,掉在柳儿乌黑的发丝间,平添几分颜色,瑰月怔了一怔,伸手去拂她头上的花,柳儿低下头去,瑰月将那桃花拿在手心,低头看了片刻,笑道:“桃花虽美,但觉得姑娘与梨花更相配些。” 他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等等。”柳儿叫住他,“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可以呀。”瑰月回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次分别后没多久瑰月便被皇帝召见进宫,成为了御用琴师,瑰月平日里都是在自家小院子里用膳,但是自从瑰月进了宫,她为了打听到瑰月的消息,便会和岑老爷大夫人他们一起吃饭。 听说瑰月在宫中是年纪最小的琴师,很受皇帝宠爱,皇帝纵容他,他便恃宠而骄,公然违抗圣令,嚣张跋扈,宫里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但却拿他没有办法。 柳儿知道瑰月倒并不是嚣张跋扈,只是因为他骨子里便是个冷傲孤清的人,对于看不惯的,他丝毫不会给好脸色,哪怕对方是皇帝。 再次见到瑰月已经是冬天了,柳儿的小院子里花花草草都枯萎了,柳儿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看着光秃秃的枝桠,叹了口气。 她的姐姐岑雪在半个月前与人订了亲,明年开春就会成亲,而她明年开春,也及笄了。 “小姐,你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好些了,要是再着凉可就不好了!”小蛮一边念叨着一边给她披上一件披风,又将暖炉递给她,柳儿接过暖炉,舒服地叹了口气,道:“我想出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这院子里光秃秃的,再过几天应该要下雪了。”小蛮推着柳儿往屋里走,看到前方屋檐下的人,她愣了愣,转过身看向柳儿。 柳儿抬起头来,见是瑰月,手中一松,暖炉掉了下去,哐当一声滚出好远。 小蛮赶紧过去捡起来,瑰月走过来,微笑道:“好久不见。” 柳儿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好久不见了。” 小蛮泡了壶热茶,又去厨房要了些糕点过来。尚书府家的二小姐和御用琴师私会,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可是掉脑袋的事,小蛮不敢含糊,小心翼翼地生怕让人知道了。好在府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在乎柳儿,所以这一个冬天瑰月来找柳儿很多次,都没有人察觉。 过了年,瑰月知道柳儿就要及笄了,便将皇帝御赐的秋山玉雕成了一只梨花玉簪,送给了柳儿,小蛮在一边看着,眉宇间流露出担忧。 她看得出来,自家小姐是喜欢上了这位少年琴师,而他也是喜欢自家小姐的,但是,他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柳儿的及笄礼没几人放在心上,大家都开始准备岑雪的婚事,根本顾不上这个偏僻小院子里发生了什么,瑰月来的次数也愈加频繁。 岑雪出嫁那日,岑府没留下几个人,柳儿便是那留下的人之一,她坐在院子里看着书,忽然听到一声琴声,她抬起头,见瑰月正坐在墙头,抱着琴,手指轻轻地拨动着琴弦,他低下头,眼里好似一汪湖水,潋滟生波。 瑰月跳下来,在柳儿对面大喇喇坐下了,问道:“今日你府上怎的这么冷清?” “今日我姐姐出嫁,都去亲家那边了。” 瑰月点了点头,这些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了柳儿的处境,他喝了口茶,笑道:“等我离开皇宫,就娶你。” “可是皇帝会允许你离开么?”柳儿有些担忧。 “柳儿,你愿意和我私奔吗?”瑰月忽然道。 柳儿一颗心脏忽然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看着瑰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我……” 看着瑰月殷切的目光,柳儿别过头去,瑰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你不愿意没关系,是我唐突了,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儿拽住他的衣袖,“我愿意,但,但是——” “但是什么?” “小蛮怎么办?” 瑰月眨眨眼,不远处小蛮正端着食盘过来,他知道小蛮于柳儿来说不亚于亲姐姐,她无法放下小蛮独自离开的。 “一起走。”瑰月道。 “不行的。”柳儿还是摇了摇头,“瑰月,算了吧,我们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不奢求别的,我只希望我们都好好的,我不敢冒这个险。” 瑰月一把将柳儿揽入怀中,柳儿看到这一幕,停了下来,不敢上前去打扰。 几人都不知道,有一人正藏在柱子后面,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晚饭时,柳儿被岑老爷叫了过去,柳儿刚过去行了礼,还未说什么,就被岑老爷一巴掌打翻在地。 小蛮急忙过去扶起柳儿,柳儿捂着肿起半边的脸,眼中盈盈含泪,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了他的事。 大夫人在一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柳儿蹙着眉问道:“爹爹,柳儿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打柳儿?!” “伤风败俗的东西!你还腆着脸皮来问我你做错了什么?!”岑老爷一张老脸气得通红,“说!今日来你后院的那个男人是谁?!” 柳儿瞪圆了眼,今天的事被人看到了? “爹,你是不是误会了?柳儿院子里怎么会有男人?” “还敢狡辩?”岑老爷说着又要来打柳儿,小蛮急忙挡在了柳儿面前,“老爷息怒!小姐身子不好,禁不住您打呀!” ------------ 第一百四十章,夜深忽梦少年事(三) “我今日就偏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皮子!我岑府何曾亏待过你?你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和你那下贱的娘一个德行!”岑老爷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柳儿放下捂着脸的手,撑着小蛮坐了起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岑老爷。 “岑老爷,如果您以小女待在府上为耻,便将小女赶出去吧。”柳儿微微地扬着下巴,向来温顺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着倔强的光芒,岑老爷一滞,更加愤怒,眼见着一巴掌又要落下来,小蛮却伸手拦住了他。 “老爷,小姐她在院中私会男子是有错,可是老爷为什么要牵扯上夫人?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也不曾做错什么事,老爷不喜欢夫人,又何必侮辱夫人?!” 岑老爷暴跳如雷,“你一个丫鬟又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夫?!今日你们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把她们俩给我关进柴房!不许给她们送饭!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们出来!” 柳儿和小蛮被关进了柴房,当夜柳儿便发起了高烧,小蛮着急却无可奈何,柴房的门都快被她给拍烂了还是无人搭理她们。 柳儿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彻底清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窗户是开着的,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子里有昏黄的烛光,柳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惊醒了一旁的小蛮,小蛮扶起她,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小姐你终于醒了!” “这里,是哪儿?我们离开岑府了?”柳儿环视四周,屋内的光线虽暗,但隐约可以看出装潢的精致,柳儿知道这已经不是岑府的柴房了。 “小姐,是瑰月大人带我们离开了岑府,这是瑰月大人的府邸。” “那他呢?” 小蛮面露难色,目光躲闪,柳儿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抓住小蛮的手臂问道:“他怎么了?” “瑰月大人被圣上召进宫了。” 柳儿有些不解,“圣上召见他做什么?” “圣上,圣上知道瑰月大人和小姐的事了。”小蛮支支吾吾道。 那日瑰月照常去柳儿的院子去找她,却不见人,他本猜测柳儿出去游玩,便打算离开,然而两个丫鬟路过,说是关在柴房里的二小姐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瑰月这才意识到柳儿遇到了麻烦,便去柴房找她。 然而也是这时,岑雪回家省亲,若是岑家除小蛮之外还有谁对柳儿好,那这个人便是岑雪了。她虽对柳儿算不得如何亲厚,但柳儿帮她赢得了才貌双全的名声,她对柳儿到底是存了些感激之心的,所以一回来便想去见见柳儿。 岑老爷便让人去接柳儿过来,刚好遇到了抱着柳儿要离开的瑰月。 岑老爷本来就极度讨厌瑰月。某次宫宴,岑老爷想要奉承皇帝当时一位宠妃,但是瑰月却当场呛了岑老爷的声,然而皇帝非但没有责怪瑰月,反而冷落了那位妃子,也惹得岑老爷被一众臣子嘲笑,当时宫中甚至传闻皇帝有龙阳之癖。 宫中讨厌瑰月的人很多,喜欢他的人也很多,但是瑰月依旧过得潇洒肆意,对于友善或不友善的目光他都坦然接受。他长到这么大,在乎的东西不多,一样是琴,一样是自己抚琴的手,在遇到柳儿之后,又多了一个柳儿。 瑰月没有跟正经门派学过功夫,学得很杂,而且天生神力,所以如果他要离宫其实并不困难,他之所以在宫中留下那么久,便是因为舍不得柳儿。 现在柳儿在岑府受难,他自然不会再犹豫,说什么也一定要带柳儿离开岑府,离开京城。 他抱着柳儿离开岑府的时候动了手,岑老爷被他踢折了一只手臂,告到皇帝面前,皇帝大怒,立刻派人去召瑰月。 瑰月看着那些来传圣旨的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回去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将他打入了天牢,并让人将柳儿也关进天牢去,瑰月自己倒没什么关系,但一听到要去抓柳儿便开始反抗了,皇帝便以抗旨之名,直接将他打进了死牢。 柳儿拖着病重的身体想要进宫面圣,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但是她想要和瑰月一起面对,然而还没进宫就已经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被路过的四皇子苏玉遥救了。 苏玉遥对柳儿一见钟情,向皇帝请旨要娶柳儿,皇帝宠儿,便答应了,柳儿心里还有着一个瑰月,死都不愿嫁。柳儿被岑老爷接了回去,岑老爷逼着柳儿嫁给苏玉遥,柳儿恨透了岑老爷,也恨自己有心无力。 最终无法,柳儿和岑老爷做了交易,如果他向皇帝求情,让皇帝放了瑰月,她便同意嫁给苏玉遥,如果瑰月死了,她立刻便自杀。 如果柳儿死了,那岑家便得背负抗旨之名,岑老爷只能答应,并和苏玉遥两人一起向皇帝求情,皇帝这才肯放过瑰月。但是此时的瑰月已经被那些憎恨他的人害得不成人形,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连路都走不稳,武功被废,容貌被毁,而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救自己答应了去嫁给别人。 云端与地狱不过一朝一夕,瑰月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念想了,不如死了算了,拖着半残的腿走到河边,准备投河自尽。 救瑰月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瑰月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姓名。他醒来的时候浑身都被白布包扎着,行动极其不便,那中年男人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却是个十足的话唠,整天在瑰月耳边叨叨叨叨,瑰月心灰意冷,懒得搭理他,甚至恨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两个月后,柳儿出嫁,瑰月身上和腿上的纱布都已经拆了,只是容貌还没有恢复,他戴着面纱,混在人群中,看着喜轿离开岑府,一路敲锣打鼓地往四王府去,看着苏玉遥掀开轿帘,将柳儿接下来,柳儿跨过火盆,进了四王府的门,在柳儿要和苏玉遥拜堂成亲的时候,中年男人忽然出现,扔出了数十颗石子,成功营造了一场刺客事件,错过了吉时,皇帝大怒,命人一定要找到刺客,但是四皇子却失去了对柳儿的热情,便以柳儿不详之名,退婚了。 柳儿再次回到岑府,岑老爷本就不喜欢她,现在被退婚,岑老爷更是嫌弃柳儿,小蛮被岑老爷赶出了岑府,柳儿一个人在岑府艰难生存,过得比丫鬟下人还要差,生病了也无人管,岑老爷打定了主意让她自生自灭,柳儿心里想着瑰月,想到他还活着,自己也不能放弃,一定要熬到他来救自己的那一天。 但是瑰月迟迟未来,一天天过去,柳儿等得都快绝望了,一个人爬上了京城外的胥女峰,她想既然此生恐是与瑰月无缘了,但求下辈子还能再相遇,她后悔当初没有答应瑰月和他一起私奔,或许当时离开,现在已是不一样的结局。 柳儿往下纵身一跃,刚好让来采药的中年男人看到了,将柳儿带了回去。 所以柳儿一醒来看到的,便是脸上绑着白纱布的瑰月,瑰月守着她不吃不喝坐了三天三夜,柳儿醒来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她,柳儿心里也很高兴,但是瑰月却饿晕了。 中年男人嘟嘟囔囔抱怨着将瑰月背走了,此后的日子,瑰月和柳儿整日腻歪在一起,瑰月也是这时候开始学着给柳儿做饭菜的,但是柳儿这时已经失去了味觉,吃什么都是苦的,但还是笑着夸瑰月,瑰月刚开始还信了,但是有一次他错将糖当成了盐放进了甜糕中,但是柳儿依旧说好吃,中年男人尝了之后骂了他一顿,他这才知道柳儿只不过是在骗他。 一年后,瑰月的伤好得都差不多了,脸上的白纱布也拆了,中年男人的医术很高超,瑰月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疤痕,武功被废需要重新练,但有之前的底子在,所以瑰月恢复得很快,一年便恢复了六七成。 见小两口每日亲亲热热的,中年男人整日唉声叹气,瑰月之前不爱搭理他,但后来还是对他很礼貌的,中年男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瑰月甚至想拜他为师,但是中年男人说他没有学医的天赋,还是弹他的琴去。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中年男人留了封信便离开了,瑰月想带着柳儿走得更远些,但是他的琴还留在京城自己的府邸中,他想回去取回来。 瑰月再次回到京城,但是当他取了琴回去的时候,柳儿却不见了。 他着急出去找,循着柳儿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岑家。岑家本来已经抛弃了柳儿,但是现在岑老爷为了揽财,便想着将柳儿嫁给一名京城的富豪做小妾,于是派人找到了柳儿,将她绑了回去。 柳儿誓死不愿嫁,在房梁上悬了根白绫准备自尽,被岑府的人救下,岑老爷气冲冲赶到柳儿房间,就要打柳儿的时候,瑰月及时赶到,并一剑砍断了岑老爷的手。 瑰月本来没打算报复岑家,就算自己在牢中受的那些苦少不了岑老爷的功劳。但是这次他真的怒了,救下柳儿后杀了岑老爷和大夫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烂好人 皇帝知道后还没有做出多大反应,下面的臣子倒是一个个以死相要挟,一个小小琴师,当初他在宫中跋扈了些也就罢了,好歹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与命官的女儿私通圣上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现在居然直接杀了,简直是藐视皇威,按律当斩。 皇帝下了通缉令,瑰月带着柳儿四处逃亡,但是最终还是掉入陷阱,被打入了死牢。 瑰月越狱了,他将柳儿成功带了出去,但是后面的追兵一直紧追不舍,瑰月将柳儿藏了起来,自己再次被抓走。 行刑的时候,柳儿隐在人群中去看了,看到瑰月的头颅被砍下,她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当所有人都离开,她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视野模糊间,她看到一人向自己走来,抱起自己,她以为自己必然也是死了,否则怎么可能又见到瑰月了呢? 事实上,是皇帝放过了瑰月,但是他的后颈被刺了杀字,皇帝让他再也不要回京城,瑰月便带着柳儿离开了,一路来到风走城。柳儿的身体本来被子中年男人调理得好些了,但是这次长途跋涉一番折腾,又变得糟糕了起来,而更糟的是,柳儿怀孕了。 大夫说柳儿的情况若要生孩子很危险,但柳儿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便下定决心要给瑰月生下这个孩子。怀孕到第七个月的时候,柳儿早产了。 生下来的孩子瘦瘦小小,到第十天便没了,柳儿抱着孩子的尸体在床边坐了一夜,瑰月虽然不忍,但还是从柳儿手中夺走了孩子的尸体,将孩子葬了。 柳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瑰月找遍了风走城所有的大夫,还传了信到神医谷去,神医谷派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来了,给了瑰月一张药方。 听到这儿,阿瓷便已经知道那药方是怎么回事了,她心中叹了口气,柳儿道:“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拖累了瑰月,我想让他放弃我,他现在也还年轻,虽然被刺字,但是在后颈,只要好好遮着便没人能发现,但是——” “要我是瑰月我肯定也不会放弃你的啊。”阿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之前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要是放弃了,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柳儿,你要快些好起来,不要辜负了瑰月啊。” 柳儿蹙眉看着阿瓷,阿瓷又继续道:“其实瑰月他一直觉得很愧疚吧,对了杀了你爹这件事。” “为什么?我明明跟他讲过,我不在乎。” “他说过,他现在活着是背负着罪恶。” 柳儿怔怔地看着阿瓷,半晌,她嘴角弯了弯,笑道:“谢谢阿瓷姑娘。” 阿瓷一愣,“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能听我讲这些,跟我讲这些,这么多年,每每想到瑰月所受过的伤,我就心痛到不能自已,无法释怀,但是说出来了,似乎好些了。” 阿瓷莞尔一笑,道:“那自然是最好的啦,其实瑰月不应该这么一直关着你的,虽是为了你好,但我觉得让你出去见见人会更好些。” 柳儿点了点头,“对呀,可是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听。” “我去给你劝劝。”阿瓷站起身,又抿了抿嘴,“虽然可能劝不动,哈哈。” 柳儿也笑了,阿瓷见柳儿已经面露疲色,便让她休息,自己出去了。 外面并没有见到瑰月,倒是看到苏陵陵和孙弦寂坐在一桌,阿瓷一拍自己脑袋,居然将这事给忘了。 她转身就要走,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阿瓷退后两步,摸了摸自己被撞红了的鼻子,瑰月俯视着她,淡淡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没有脑子,没想到你眼神也不太好使。” 阿瓷忍住一腔怒火,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以前身心都受过重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阿瓷仰起头,微微一笑,温和道:“瑰月掌柜,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瑰月挑了挑眉,惊讶于阿瓷今日居然不跟他顶嘴。 “我现在很忙,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你忙个屁!” “姑娘家的你能不能文雅一点?”瑰月拢着袖子老神在在的,斜着眼神儿睨她,阿瓷深呼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道:“瑰月掌柜,现在店里客人这么少,你并不忙,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吧。” “我还有账没有算。” “大掌柜,我记得您有个账房先生,这种事您就交给账房好了,不用这么亲力亲为的。” “厨房里食材不够了,我得去采购了。” “您别忘了您雇了两个厨子。” “楼上空了的客房还没有打扫。” “你有完没完?”阿瓷白眼看他,瑰月眼里含着丝戏谑,瞥了眼不远处的孙先生,语气却还是淡淡的,“阿瓷姑娘,我们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 阿瓷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快贴到瑰月身上去了,急忙后退了两步,瑰月道:“别回头,孙先生正看着你。” 阿瓷心跳了一跳,忍不住眼神往边上瞥,瑰月忍住笑,板着脸正经道:“现在,假装没看到我,从我身边过去。” 阿瓷红着脸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自然地,与瑰月擦肩而过。 等回过神来,瑰月已经不知道溜哪儿去了,阿瓷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她怀疑刚刚孙弦寂根本就没有看她!瑰月不过是不想和她谈谈罢了! 当夜,阿瓷不死心地又去找瑰月,瑰月坐在井边梳洗自己的头发,一件白衫松松垮垮地系着,阿瓷蹲在门后,看着这好一幅月下美人洗浴图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偷窥美人洗澡的猥琐大叔。 瑰月将头发绾到一侧,偏着头问阿瓷道:“这么晚了,阿瓷姑娘来找鄙人可是有事?” 阿瓷从门后钻了出来,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胸前的头发,道:“今天白天说的,我要找你谈谈。” “你要谈什么?”瑰月舀起一勺子水,淋在自己的长发上,他的身子是侧背对着阿瓷的,阿瓷借着月色,可以清楚地看到后颈上黑色的刺字,杀。 “柳儿跟我说了你们的事。” 瑰月舀水的动作一停,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你应该让柳儿多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瑰月抬眸,黑色的眼瞳中融入了一些清冷的月色,声音也是冷冷的,“柳儿的身体太差,在这件事上我决不能妥协。” “你怎么这么固执?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为了柳儿?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能活下去而找的借口?”阿瓷脱口而出,瑰月手中舀水的勺子扑通一声掉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你凭什么这么说?”瑰月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致,阿瓷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但还是鼓起勇气昂了昂头,道:“难道不是吗?你一直因为自己杀人而心怀愧疚,你虽然为人冷淡不近人情,但其实却是个烂好人,明明柳儿的爹是个大坏蛋你却会因为杀了他而愧疚,柳儿自己都说了不在乎了!” 瑰月脸色煞白,双眼微微眯起,阿瓷继续道:“背负着罪恶活着和死亡,其实你心里选择的是死亡吧。” “嗯,你说得对。”瑰月忽然敛去了一身凛冽的杀气,坦然承认了,他站起身,看着阿瓷,道:“那又如何呢?” 阿瓷被他问得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瑰月走近一步,接着问道:“难道我应该放弃柳儿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当如何?如果你是我,你当如何?” “我——” “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治好柳儿的机会。”瑰月转过身,重新坐回了井边,“你劝不动我的,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免得小公子担心。” 阿瓷泄了气,这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 她沮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于英趴在桌边,见她回来,眼神幽怨地看着她,“阿瓷姐姐,你怎么又去找那掌柜了?” “唉,我想劝他让他妻子多出来透透气,但是这个顽固却死活不愿意。”阿瓷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将之前柳儿告诉自己的讲给于英听了,于英听完后唏嘘了一阵,阿瓷道:“真是对苦命鸳鸯,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走到如今,但未来却没个盼头。” 于英看着阿瓷沮丧的侧脸,愣了愣,道:“谁不是呢?” 阿瓷扭过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于英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瞎说呢。” 阿瓷戳了戳他的脸,道:“上床睡你的觉去,我是不会放弃的,明天我找找孙大哥——的师叔去给柳儿看看。” 于英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阿瓷正低头整理桌上的杯子,问道:“阿瓷姐姐,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阿瓷抬头,蹙着眉头问道:“干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愿不愿意?” 阿瓷没有立刻回答,于英忽然不想听答案了,往后一趟被子蒙住脑袋,“算了算了,我什么都没问,我睡了。” 阿瓷看着他将自己包成一团,心中叹了口气。 她会努力,让自己真心实意地愿意嫁给他。 ------------ 第一百四十二章,成亲 自从离开京城,瑰月就再也没有做过梦,因为他睡得很轻,一点点声响就能让他醒来。 但是这次他却睡得很沉,好似整个身体都漂浮在水中,温暖的水柔柔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他没有睁开眼,任由身体沉浮不定,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好似女子的低声呢喃。 “瑰月,瑰月?”有人摇了摇他,瑰月睁开眼,看着眼前少女担忧的脸,他蹙了蹙眉,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柳儿不见了。” 这一句话将瑰月最后一点瞌睡赶得无踪无影,他猛地坐了起来,跑进内室,柳儿的床上空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只药碗。 瑰月也顾不得拾掇一下自己,披头散发便冲了出去,阿瓷跟在后头,看着瑰月疯了似的在人群间穿梭寻找,最后他停了下来,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 阿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柳儿正蹲在路边,和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孩儿说着话,那小孩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舔得正欢,柳儿爱怜地抚了抚他,绝美的侧颜上挂着幸福灿烂的笑容。 阿瓷正要走过去,瑰月却拉住了她。 “自从孩子死后,柳儿便再也没有这样笑过了。”瑰月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淡淡的,阿瓷看了瑰月一眼,安慰道:“等柳儿好起来,你们一定会再有一个孩子的。” 瑰月扭过头,看了阿瓷一眼,轻轻笑了,“借你吉言。” 柳儿察觉到这边的两人,站了起来,那小孩拿着冰糖葫芦跑开了,瑰月和阿瓷急忙过去,阿瓷这才发现柳儿脸上擦了胭脂,气色好了许多,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望向瑰月的眸子里脉脉含情,仿佛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瑰月垂眸看着她,柳儿微微蹙眉,道:“抱歉,瑰月,我不是故意的。” 她在瑰月喝的茶水里放了**,而**是她嘱托店里小二去买来的,那小二第一次见到老板娘,诚惶诚恐的,老板娘这么美,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浑浑噩噩买了**回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但又怕瑰月责罚,便一直瞒着瑰月。 瑰月叹了一口气,怪不得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沉,他抚了抚额头,道:“下次出来跟我说一声,我陪着你。” 柳儿先是一愣,随后一抹如春花般娇艳的笑容展露出来,她揽住瑰月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口,阿瓷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尴尬,咳了两声,道:“要不,回客栈再抱?外面人多看着呢。” 今日风走城无风,暖暖的阳光将整个风走城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好似抹上了一层蜜糖,连空气都甜滋滋的。 三人回到客栈,瑰月揽着柳儿回屋里去了,阿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准备上楼去,却刚好看到孙弦寂和苏陵陵下楼来,她下意识想要躲,苏陵陵却开口叫住了她:“阿瓷。” 阿瓷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陵陵姐,孙大哥。”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走上楼梯,再普通不过的和他们打招呼,“你们要走了吗?” 苏陵陵那冰冷孤高的神情一如往昔,只是眼神中却多了几丝怜悯,阿瓷只觉得分外刺眼,但她依旧笑得分外灿烂,苏陵陵点了点头道:“我们都要去西域,便一路走也做个伴。” “这样啊。”阿瓷摸着下巴道,孙弦寂微眯着眼看着阿瓷,道:“你和于英不是也要去西域?要不也一起走?” 阿瓷理了理自己胸前的一缕头发,状似担忧地道:“阿英身体未好全,我们还得再留些日子,反正我们也不急。” “那,便告辞了,后会有期。”孙弦寂朝着阿瓷微微点头,阿瓷强忍着眼泪,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嗯,后会有期。” 阿瓷没有再看二人,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不知道他们三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孙弦寂和苏陵陵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她完全不清楚,她曾经答应过苏陵陵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可是命运总爱捉弄人,这一切都由不得她自己,她知道,孙弦寂和苏陵陵就是她的劫难。 于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瓷身后,阿瓷擦了擦眼角转过身,看到于英杵在那儿吓了一跳,于英本来也是打算吓着她玩儿,却看到阿瓷红通通的眼睛,担忧道:“阿瓷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欺负你了?” 阿瓷一听到他清脆爽朗的声音,看到他那夸张的表情,那些怆然的情绪已经消失了一半,她咧了咧嘴,道:“刚刚去看窗户,沙子吹进眼睛了。” 于英也不戳破她的谎言,笑嘻嘻地凑了过去,道:“沙子出来了没有?我给你吹吹?” 阿瓷嫌弃地推了他一把,“不用,沙子已经出来了。” “那就好。”于英在桌边坐了下来,“阿瓷姐姐我跟你讲,我刚刚居然看到瑰月对着我笑了,那个总是用鼻孔瞧人的黑心又抠门的掌柜居然对着我笑了!今天我起得晚,阿瓷姐姐你告诉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阿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错,今天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 于英愣了愣,阿瓷又继续道:“不瞒你说,其实这世界上的太阳本来就是打西边出来的,只是偶尔会打东边出来玩玩。” 于英挥了挥手,“阿瓷姐姐你又逗我。” 阿瓷拿着杯子喝了口水,正要说话,有人在敲门,于英立刻屁颠屁颠过去开门了,只见瑰月正拢着手站在门外,阿瓷挑了挑眉,扬着调子问道:“掌柜的找我们有何贵干啊?” 瑰月踏进屋来,在阿瓷面前煞有介事地坐下了,看了阿瓷一眼,又看了于英一眼。 阿瓷招了招手让于英也过来,两人做成一排,支着下巴,静静地准备听瑰月接下来要如何说。 “今日严大夫来给柳儿看了,柳儿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所以我打算月底和柳儿将婚礼办了,不知你们可否愿意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再走?” 阿瓷和于英对视一眼,阿瓷猛地拍了一下瑰月,笑道:“可以啊大兄弟,反正我们也不急,那就留下来喝了喜酒再走!” 于英眼里闪过一抹失落,阿瓷没注意到,瑰月却看到了,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于英一眼,于英立刻便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道:“那就听阿瓷姐姐的!” 瑰月拢着袖子,双手举过眉头,朝着阿瓷难得恭敬地道:“这段时间谢过阿瓷姑娘了。” 阿瓷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摆了摆手道:“我也没做什么啦。” 瑰月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将阿瓷望着,阿瓷眨眨眼,抖了一抖,颤着声音问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瘆的慌。” 瑰月眼里的笑意立刻便散了,对着阿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施施然转过身,给了阿瓷和于英一道挺拔而清俊的背影,他淡淡道:“阿瓷,真的谢谢你。” 阿瓷一愣,随后也笑了,道:“不客气。” 翌日清晨,风走城的大风又刮了起来,但是瑰月的客栈却挂起了红灯笼,原来月柳客栈的掌柜是有未婚妻的,风走城的一众姑娘汉子们伤透了心,却还是含着泪前来祝福,瑰月腆着脸皮收下了所有人的贺礼,阿瓷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排着队前来送礼的人,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阿英,之前那皇帝会放过瑰月,是不是真的看上瑰月了啊?” 于英刚喝完药,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砸吧砸吧嘴道:“皇帝看没看上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看上他的。” 阿瓷走到他身边,双手交叠,眨巴眨巴眼道:“我们要不要送什么贺礼?” 于英想了想,从身上摸索出一张银票,可怜兮兮地看着阿瓷,“这是最后一百两了。” 于英的暗卫一路都跟着的,躲在房梁上的黑衣人看着自家少宫主带了大把银票出门,最终却只剩一张百两银票还要送出去当贺礼了,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 阿瓷拿过那张银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还了回去,道:“没事,我们和瑰月好歹朋友一场,他不会计较的。” “谁说我不会计较的?”瑰月忽然闯入,后面还跟着笑盈盈的柳儿,阿瓷还未转身白眼便已经翻上天了,“你一个掌柜的老往人客房跑是什么意思?” 瑰月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银票,轻轻一抽,那百两银票便落入了瑰月手中。 “喂!你个财迷!还给我!”于英跳起来去抢,瑰月淡定地转了个圈,绕过于英,于英扑了个空,差点扑到柳儿身上,急忙刹住脚步。 “……你就是,于小公子?”柳儿轻声问道。 于英收起一脸的凶神恶煞,笑得如同城西蹲街头的二傻子,道:“正是正是。” “我是柳儿。”柳儿微笑着自我介绍。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你个头啊!”阿瓷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这个一见到美人就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小色胚。 ------------ 第一百四十三章,离别 柳儿忍俊不禁,“阿瓷姑娘和于小公子感情真好。” 于英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阿瓷看着柳儿气色还不错的样子,微微笑道:“柳儿,恭喜你。” 柳儿垂下眼睫,点点头,嗯了一声。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银票,在于英惊讶的目光中塞到了阿瓷手中,“这些是瑰月这些日子从你们那儿多收的钱,他不过是在同你们开玩笑,所以才多收的。” 阿瓷看着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看瑰月,瑰月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两朵可疑的红云,脱口而出,“哪有人刚见面就同人开玩笑的?” 柳儿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可能是觉得阿瓷姑娘很是投缘吧。” “这种理由鬼才信,这财迷肯定就是看中了阿英是个人傻钱多的主。” 于英委屈巴巴地看向她,“阿瓷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阿瓷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你就承认吧。” 于英蹲到角落画圈圈去了,阿瓷挽过柳儿的胳膊,朝着瑰月道:“柳儿借我半天,你先忙你的去。” 瑰月斜着眼睨她,“凭什么?” 阿瓷豪气千丈地抽出一张银票,甩在瑰月面前,横声横气道:“爷要和你抢女人,怎么的?!” 瑰月伸出水葱样纤瘦的手指,将银票拈了起来,有模有样地叠好了,道:“半个时辰。” 阿瓷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拉着柳儿出门去了,瑰月盯着手中的银票,又望了眼不远处的于英,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于英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阿瓷姐姐?我们向来是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瑰月的语气轻飘飘的,“当真如此?” “与其说我,倒不如说你,你不是也瞒着你未婚妻用血引给她熬药?说不准她也有什么事瞒着你。” 瑰月脸色微微一变,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于英打开窗户,跳了下去,下面是客栈的后院,阿瓷和柳儿就是从后院出去的,出去后便是一条街道,顺着街道直走,可以到一间小庙,前朝时朝廷派人出使西域,出使的臣子在风走城修建了一座庙,庙里供奉的便是月老。 柳儿说想去拜拜月老,阿瓷便陪她去了。 拜完月老后,两个姑娘坐在月老庙外的台阶上,风已经停了,只是天依旧灰蒙蒙的。 “看来还有大风呢。”柳儿笑道。 阿瓷点了点头,“风走城真是名副其实。” “阿瓷姑娘,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阿瓷偏过头看向她,柳儿也看着她,眼里含着暖暖的笑,阿瓷蹙着眉头,问她:“你为什么突然就要和瑰月成亲了?” “我和瑰月本就说好,等我身子好了,就成亲。” “你骗人。”阿瓷打断她。 柳儿眼里的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悲戚与绝望,“阿瓷,我等不了了。” 阿瓷一滞,她嚅动着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柳儿又接着道:“我听到严大夫和瑰月说的话了,其实我根本好不了了,我时日不多,所以我想和瑰月成亲,瑰月自己也知道,他骗我说我会好的,我也假装相信了。” 眼角已经噙满了泪水,虽沉重得却迟迟不肯落下,柳儿吸了吸鼻子,道:“阿瓷,不要提醒我这只是一场谎言。” 一颗心被捏得紧紧的,阿瓷咬着牙看着柳儿,明明眼里还含着泪,脸上却是灿烂明媚的笑容,“傻丫头,你哭什么呀?你该为我们感到高兴才是,我解脱了,瑰月也解脱了!” 阿瓷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她无法高兴起来,心里好似装着块秤砣。 回到客栈,阿瓷闷不吭声回了房间,于英就跟在身后。 阿瓷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我跟着你们。” “你——” 阿瓷你字还没说完,却惊讶地发现于英的眼睛红红的。 她认识于英以来,这小子似乎总是笑得没心没肺,遇到什么事也总是想办法安慰她,耍宝似的逗她开心。 忽然看到他这么副伤心的样子,阿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英走过去,将阿瓷抱入了怀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于英居然比阿瓷要高了。 阿瓷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傻瓜,抱这么紧做什么呀?” 于英没有说话。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和阿瓷相处的机会,他这辈子可能没多长时间黏着阿瓷了,所以他要更加珍惜。 瑰月和柳儿的婚礼,整个风走城的人差不多都来了,从月柳客栈向两边延展开去,摆了整整七十桌酒席,那些客栈的常客轮着去给瑰月敬酒,穿着大红喜服的瑰月一一接了,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火烧似的红云,分外好看,几个姑娘抱成一团哭去了,汉子们也忍不住神伤。 直到日近薄暮,酒席才散了,瑰月喝多了酒,步履已有些蹒跚,回到婚房,柳儿正端端正正坐着,他挑开了喜帕,温柔笑道:“柳儿,久等了。” 柳儿抿着唇,笑得分外柔美,她站起身,帮瑰月脱下喜服,瑰月拦住她的手,道:“抱歉,我身上酒味很重,有没有冲着你?” 柳儿摇了摇头,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 瑰月转过身,将柳儿揽入怀中,低头温柔地亲吻她,柳儿红着脸,也抱住瑰月,瑰月一边吻着,一边将柳儿头上的凤冠取下了,一头青丝落下,与自己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衣衫褪下,瑰月爱抚着柳儿的身体,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柳儿的脸蛋红红的,她含着泪,看着瑰月,轻轻唤他的名字,瑰月温柔地应着,他的脸埋在柳儿的锁骨处,轻轻吮吸着,柳儿颤着声音,眼泪滑进他的发丝。 “瑰月,我爱你。” “我也是。” “下辈子也依然是。” “嗯。” “瑰月,我好舍不得。” “我也是。” “瑰月,不要忘了我。” 我不会的。 …… 阿瓷和于英第二日便驾着马车离开了,柳儿绾着新婚妻子的发髻,一脸幸福地站在瑰月身侧。马车已经驶出很远了,阿瓷掀开车帘,往后看去,瑰月正扶着柳儿往客栈里去。 客栈门外,还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的。 “阿瓷姐姐,吃吧。”于英推过一碟糕点。 阿瓷疑惑道:“我又不饿,吃什么?” “你不是一难过就喜欢吃东西吗?” “谁说我难过了,我可高兴了,瑰月和柳儿终于在一起了,我怎么会难过,你瞎说什么呢?”阿瓷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于英轻叹了口气,也开始往嘴里塞。 “你怎么也开始吃了。” “我想和你一起长胖。” “……滚。” 十天后,两人终于到达西域,阿瓷还是第一次看到广袤无垠的大漠,一轮金黄的落日将整个天际染成火烧一般的红,阿瓷看着这样的景色,已经忘记了呼吸。 “阿瓷姐姐,我找着商队了,明天我们就可以骑骆驼啦!”于英兴冲冲地跑过来,阿瓷回过头,看着于英一张脸被夕阳映得通红,不禁好笑,道:“我们去看看骆驼吧。” 两人便去看骆驼了,商队的人正在给骆驼喂水和草料,阿瓷好奇地看着那些骆驼嘴巴一扁一扁的,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无辜,阿瓷眨眨眼,伸出手去摸,骆驼鼻子里哼着气,阿瓷吓了一跳,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放心吧,骆驼很温和的。”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阿瓷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走了过来,蜜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他是商队的少主灵雎。”于英向阿瓷介绍道,阿瓷点了点头,对这位长相俊俏的商队少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转过身又去看骆驼了。 晚上是在一汪泉水旁过夜,灵雎让阿瓷和于英待在帐篷里不要出来,夜里风大。 但其实今夜大漠无风,一轮皎洁的月挂在天空,整个大漠都被洒上一层银白清霜,阿瓷捂着肚子,轻手轻脚的出了帐篷,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草丛,阿瓷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正准备解决了,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阿瓷一惊,急忙将裤子提了起来,张望四周,声音是从一顶帐篷后发出来的。 阿瓷偷偷摸摸走了过去,找了块小沙丘躲了起来。 帐篷后是两个男人,个子稍小的是今天见过的商队少主灵雎,而另一个不认识,个子看上去很高大,头发也乱蓬蓬的。 “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怕我爹打断你的腿啊!” “可是我想见你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 灵雎踮起脚,在高大男子的脸上亲了一下,阿瓷目瞪口呆,天哪,这商队少主居然是个断袖! 阿瓷惊得合不拢嘴,她望了望四周,悄无声息地退下沙丘,却一不小心踩空了,整个人都往后跌去,还好沙地柔软,阿瓷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弄出什么声音。她暗自松了口气,往回走。 然而不多时,她便发现了一个比被发现偷窥更严重的问题。 她迷路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大漠厅 茫茫大漠,广袤无垠,一轮圆月高悬在澄澈明净的天空之上,几颗不怎么亮的星子忽闪忽闪的,阿瓷躺在沙漠之中,猛地打了个激灵,被冻醒了。 她揉揉发胀的眼睛,坐了起来,她抱紧了双臂,抬头看了眼偏西的月亮,心里估摸着天快亮了,自己一夜未回,于英那小子得急坏了吧? 她站起身茫然四顾,四周静谧无声,偶尔会有一丝风扬起一线沙尘。 阿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走了几步,这沙漠里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她完全不识得路了。 走了几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阿瓷低下头,只见地面露出一只苍白的手,阿瓷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她转身就要跑,但刚跑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只手。 她犹豫了片刻,又走回去,蹲下身,开始顺着那只手往下挖。 不知挖了多久,阿瓷擦了擦额边的汗,终于看到那人的脸,她松了口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阿瓷将他身子扶起来,把他身上的尘土拍干净了,又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一张有些过分漂亮的脸,皮肤白嫩如雪瓷,金色微卷的头发,连眉毛和睫毛也是浅棕色的,鼻梁高挺,在沙漠中埋了这么久,嘴唇干燥而苍白。 阿瓷拍了拍他的脸,但是他并没有醒过来,阿瓷试图背起她,但是自己毕竟体力有限,勉强挪了几米远实在挪不动了,阿瓷索性也躺了下来,看着微亮的天空。 不远处传来于英的喊声,阿瓷站了起来,挥着手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过来了好几个人,除了于英,那商队的少主灵雎也来了,看到阿瓷还好好的,于英长长吁了口气,于英的鼻头冻得红红的,头发也乱蓬蓬的,阿瓷看着他的样子好笑又心酸,抱了抱他,道:“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于英将头埋在她脖子间,声音哽咽道:“没事,没事就好。” 阿瓷忽然想起来,走过去对灵雎道:“灵雎少爷,我在沙漠里发现了一个人,你能不能救救他?” 灵雎好看的眉毛微挑,阿瓷指了指那胡人少年躺着的地方,灵雎眼神微微一变,快步过去,忽然命人过去将他抬了起来。 阿瓷直觉他是认识那少年的,但是却没有多问,对于英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帐篷,阿瓷吃了些干粮,又喝了几口酒,便要重新上路了。 正午时太阳愈发毒辣,阿瓷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炙热的空气,灵雎借了她和于英一身白袍,两人裹得都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起初阿瓷还觉得新鲜,现在只觉得快要热晕过去了。 于英给了阿瓷一壶水,阿瓷问于英还要这样走几天,于英答如果顺利的话至少还要五天,若是遇上风暴就不好说了。 阿瓷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商队又走了一天,入夜时气温迅速降了下来,但好在天气还不错,又找到了绿洲,有了水源,商队的人燃起了篝火,围坐成一团,阿瓷和于英坐在角落里,阿瓷一眼便可以看到对面的灵雎和旁边的一个男子正谈笑风生,她站起身走了过去,问灵雎道:“灵雎少爷,那人怎么样了?” “啊,他已经醒了,但是还很虚弱,在帐篷里休息,你要去看看他吗?我陪你去。”灵雎微微笑道,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阿瓷道了声谢,灵雎站了起来,于英也急忙跟了过来,和他们一起进入了帐篷。 那胡人少年坐在床上,一双碧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懵懂,灵雎走过去,那人立刻便露出一脸欣喜,灵雎同他说了几句阿瓷听不懂的话,阿瓷看了于英一眼,于英也懵懂地摇摇头,他来西域的次数很少,所以他并不懂胡人的语言。 “阿瓷姑娘,你过来一下。”灵雎站起身对着阿瓷道。 阿瓷急忙过去,那叫西索的胡人少年对着阿瓷露出了灿烂的笑颜,阿瓷也笑了,西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阿瓷看了灵雎一眼,灵雎翻译道:“他说谢谢你救了他,他还夸你很漂亮呢。” 阿瓷脸红了一红,灵雎问道:“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唔,没什么,他没事就好啦。” 灵雎又将阿瓷的话讲给了西索听。 阿瓷见西索已经没什么事了便也放了心,和于英一起出了帐篷,随后灵雎也跟了出来,他追上阿瓷,递了一样东西给她道:“这是西索给你的谢礼。” 阿瓷接过那颗乌黑发亮的石头,眨眨眼,问道:“这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阿狄那一族的黑水晶。”灵雎朝着阿瓷挤了挤眼,阿瓷料到这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又还了回去,道:“我也没做什么,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的话他还是死路一条,所以这黑水晶应该由你收下才是,阿瓷愧不敢当。” 灵雎没有接,双手背在了身后,菱形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有几分促狭:“阿瓷姑娘,这黑水晶是阿狄那贵族才有的,说不定这是西索送你的聘礼呢。”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我已经有婚约了!”阿瓷忙不迭将黑水晶往灵雎手里塞,一不小心碰到了灵雎的胸部,一阵奇妙的触感传来。 灵雎蜜色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云,阿瓷呆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灵雎眼里的慌乱一闪即逝,他后退了两步,道:“阿瓷姑娘,有什么事你还是和西索亲自说清楚比较好,我只是个传话的。” “我和他语言不通能说清楚个什么呀?”阿瓷拿着这黑水晶好似拿着块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灵雎笑着走开了,阿瓷噘着嘴看向于英,于英夺过阿瓷手中的黑水晶,气势汹汹道:“阿瓷姐姐,你尽管交给我吧!竟然敢跟小爷我抢媳妇,看小爷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于英转身进了帐篷,西索却直接无视掉他朝着他身后的阿瓷挥了挥手,用蹩脚的汉语喊她的名字:“阿瓷,姑,娘。” 于英将黑水晶扔在了西索身上,横眉冷对道:“你送阿瓷姐姐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西索看着手中的黑水晶,捡起来开心地解释道:“谢礼,给,阿瓷,姑娘的,谢礼。” 阿瓷抚了抚额头,挥挥手道:“不用你的谢礼,你好好养着吧,我们没几天就再也不会见面了的。” 西索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阿瓷就知道他没有听懂,不过这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她拉过于英道:“走吧。” 于英恶狠狠瞪了西索一眼,转身和阿瓷再次出了帐篷,回到篝火边。 阿瓷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帐篷,于英回去的时候,看到阿瓷正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拿着一把剪子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 于英见状急忙奔过去夺下了她的剪子,惊道:“阿瓷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要是我长得满脸痦子,面色漆黑如炭,身形肥胖如母猪,你们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阿瓷转过脸,问于英道。 于英兀自想象了一下阿瓷满脸痦子,面色漆黑如炭,身形肥胖如母猪的样子,又急忙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不堪入目的影像挥没了,才道:“怎么会?” 阿瓷斜睨了他一眼,将镜子也放下了,走到床边坐下,于英道:“阿瓷姐姐,你若是累了便快些睡吧,明天又要赶一整天的路呢,不过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到弃城了。” “弃城?为什么叫弃城?”阿瓷好奇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鹿鸣宫虽然在西域,但我却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对于这边的事我了解也不多。” 阿瓷躺了下来,于英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我也去休息了。” 阿瓷轻轻嗯了一声,侧过身去。 他们二人虽然睡在一个帐篷里,但是却并不同床睡了。那边于英已经吹熄了灯烛,帐篷陷入一片黑暗。 不多时便听到了于英均匀的呼吸声,阿瓷眼中却依旧一片清明,了无睡意。 忽然传来一阵幽幽的笛声,阿瓷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转转,这次做好记号就不会迷路了。 阿瓷出了帐篷,顺着笛声走了过去,走到湖边时,她又看到了昨晚的那名高大的男子和灵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吁了口气,正要往回走,灵雎却忽然叫住了她,阿瓷转过身,淡淡道:“无意打扰灵雎少爷,万分抱歉,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灵雎少爷不必担心。” 灵雎笑了笑,道:“说得好像你说出去了我就会将你怎样似的。” 阿瓷挑了挑眉,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高大男子,那男子清俊疏朗,浓眉大目,鼻梁挺直,颇有豪迈之气。灵雎毫不在意地向阿瓷介绍道:“这是赫连安。” 阿瓷福了福身,道:“赫连公子有礼。” 赫连安上前一步,朝着阿瓷抱了抱拳,阿瓷又看了他几眼,赫连安微微笑着,任由阿瓷打量。 阿瓷收回目光,道:“那阿瓷便告辞了。” 灵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赫连安,又道:“我送阿瓷姑娘回去吧,免得阿瓷姑娘又迷路了。” 阿瓷有些气恼,但昨夜迷路确实是事实,还不许人说不是? ------------ 第一百四十五章,猝不及防的永别 点了点头,转身便走,灵雎跟在身后,直到到了帐篷口,灵雎朝着阿瓷拱了拱手,道:“那阿瓷姑娘,告辞了,晚安。” 阿瓷也道了声晚安,转身进了帐篷,她回到床上,却依旧觉得奇怪。 灵雎到底是个公子还是个小姐啊? 翌日行路的时候,阿瓷问于英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女子扮作男子却完全无法发现破绽的?” 于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这并不难,喉结什么的可以做出来,声音也可以通过特殊的发声方式,很多女子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会特意扮作男子,之前阿瓷姐姐你不是也扮作男子了么?不过你那扮相也太容易识破了。” 阿瓷凝眉思考了片刻,道:“我觉得灵雎少爷,其实是个女孩。” 于英惊道:“你这么一说——” “你也这么觉得是吗?” “我还真没这么觉得!” 阿瓷白了他一眼,于英嘿嘿笑道:“阿瓷姐姐,你是不是想多了,那灵雎虽然长得秀气了些,但是你看他的行为举止,豪迈得比个爷们儿还爷们儿,怎么可能是女扮男装?” “可是,我看到他亲了另外一个男子耶。” “那他约莫是个断袖。”于英已经笃定灵雎此人就是个男的,“如果他是女的,我就把我这剑生吞了下去。” 阿瓷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预感,于英要吞剑。 驼队在沙漠中行进了一天,正如于英所说,当天黄昏时候便到达了弃城,阿瓷看到城门上被风霜侵蚀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弃城”二字,竟有种如置梦境的感觉。 驼队进了城,几个看热闹的小孩一直跟在后面,脸上沾满了灰尘,但眼睛却清清亮亮的,看着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阿瓷在下骆驼的时候又看到了赫连安,他一直隐藏在驼队中,白巾覆面,只露出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但是阿瓷这次却一眼认出了他,赫连安朝着她笑了笑,阿瓷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和灵雎显然是熟识,两人站在柜台聊了好一会儿,商队把整个客栈都包了,阿瓷和于英依旧住在一间客房,等安排好了这些,阿瓷迫不及待下楼去找老板娘要热水沐浴了,那老板娘一手拿着水烟袋,一手支着下巴,朝着阿瓷抛了个媚眼,道:“这位姑娘生得这般细嫩,怎么要来这地方受苦呀?” 阿瓷道:“我并没有觉得受苦。” 叫眼娘子的老板年呵呵笑了,细细长长的凤眼里水波流转,三分疼惜七分媚态,阿瓷也微微一笑,妩媚多情不遑多让,眼娘子惊了一下,这看起来端庄淑雅的姑娘怎的忽然跟妖精似的魅惑起来,她咂咂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阿瓷。” 眼娘子眼角微挑,斜了阿瓷一眼,道:“你随我来。” 阿瓷跟着眼娘子去了后院,眼娘子让伙计给阿瓷准备了热水,朝着阿瓷道:“阿瓷姑娘进去洗吧,有什么需要便让伙计来叫我便是。” 阿瓷应了一声,进了盥洗室,她脱了衣服,踏进浴桶中,舒服地叹了口气,却忽然闻到一股异香,她抬起手臂闻了闻,确实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玲珑骨的香味仿佛在自己身上扎了根,而且这股香味越来越浓烈,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得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 沐浴完后,阿瓷回到房间,问于英道:“阿英,你身上可带着别的什么香没有?” 于英摇了摇头,“怎么了?” “我身上玲珑骨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于英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阿瓷道:“这是我自己用的,阿瓷姐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用这个吧。” 阿瓷接了过来闻了闻,香味很淡,但是却是让人温暖和舒心的香味,一如于英本人,阿瓷想了想,还是将香囊还了回去,道:“太淡了,估计遮不住,我去问问老板娘。” 于英将香囊收了起来,道:“我陪阿瓷姐姐去吧。” 两人出了客房,却遇到了西索,西索一见到阿瓷便眉开眼笑,伸出手比比划划,阿瓷皱着眉看了半天才看懂他表达的意思,大意是说明天他家里的人已经找到他了,他要离开了。 阿瓷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于英拦在她面前,别别扭扭讲了几句,西索笑着点了点头,朝着阿瓷挥挥手,转身进了屋。 阿瓷问于英道:“你不是不会讲胡人的语言吗?” “几句简单的祝福语还是会的。”于英有点难为情,阿瓷又道:“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一路顺利。” “那你脸红什么?” 于英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有脸红,这里光线这么暗你一定是看错了。” 阿瓷摁了摁他的脑袋,“走吧。” 下了楼,眼娘子不在,问了小二,小二说老板娘出门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但是她走的时候留了一样东西,特意给阿瓷的。 阿瓷疑惑道:“特意给我的?” 小二点了点头,拿出一枚鹅黄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几多粉嫩的荷花,阿瓷接过了,这香囊是荷花香,虽有些浓却不刺鼻,清新宜人,很适合遮盖阿瓷身上玲珑骨的香味。 可是眼娘子怎么会知道她需要用别的香呢? 莫非她识破自己身上的香味了? 阿瓷和于英都有些慌,阿瓷收下了香囊,告别了小二,重新回到房间,于英道:“阿瓷姐姐,那老板娘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阿瓷点点头,“有可能,那我该怎么办?” “她特意给你留下这枚香囊,说明她对玲珑骨并没什么意愿,而她也可能认识什么人,需要玲珑骨。”于英分析道。 阿瓷伸手探入袖中,摸了摸钱袋中的玲珑骨,眉头紧锁。 “阿瓷姐姐,你也不必担心,如果若有人要抢,我们若守不住给人就是,没必要留着的。” 虽是这么说,但是阿瓷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恋,她舍不得将玲珑骨拱手相让。 翌日,商队便要离开了,阿瓷没有再见到眼娘子,也没有再见到西索,灵雎和赫连安走在商队的最前面,阿瓷看着二人的背影,眼神幽幽。 “阿瓷姐姐你怎么老盯着他们看呀。” “灵雎就是亲了他旁边的那个男人。”阿瓷道。 于英看过去,但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那人的背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背影而已。 “如果这少主真是个断袖,那他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啊,这人挺普通的。”于英嘟嘟囔囔道。 阿瓷却不这么看,赫连安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单看他的时候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豪爽之余又带着一股子矜贵之气,而且他的姓氏,怎么也不像是普通人,但是这样埋没在一群人里的时候,好像就显得过于稀松平常了。 大概的阿瓷的目光太过灼热,赫连安回过头来,和阿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阿瓷正要躲开,赫连安朝着她爽朗一笑,阿瓷也笑了笑,赫连安又转过头去,凑到灵雎耳边说了几句,灵雎也笑着转过头来,向阿瓷挥了挥手。 出了弃城再行路,这三天都顺顺利利的,但是第三天傍晚忽然刮起了大风,灵雎带着商队行走多年,对这种情况已然是十分熟悉了,他带着商队迅速扎好帐篷,让大家都躲入帐篷万不可出来,阿瓷听到外面飒飒作响的风声,心情倒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大风吹到了后半夜,忽然听到一声惨叫,阿瓷正准备打开帐篷,外面忽然多了一道影子,“阿瓷姑娘,于小公子,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是赫连安的声音。 阿瓷疑惑道:“外面发生什么了?有人出事了吗?” 赫连安沉默了片刻,道:“黑旋风。” 阿瓷并不知道什么是黑旋风,倒是于英走了过来,道:“我们知道了,你们也小心点。” 赫连安似乎是叹了口气,紧接着嗯了一声便离开了,阿瓷问于英道:“黑旋风是什么?” “风暴的风眼,若是被卷入风眼中,是没有什么活头了的,刚刚估计是有人被卷进去了。”于英蹙着眉头道。 阿瓷不由得握了握拳,于英抓过她的手臂,道:“别怕,听声音那黑旋风还没到这边来,我们不要出去。” “灵雎和赫连安在外面,他们——” “他们对于这种情况比我们都有经验多了,我们要相信他们。” 阿瓷还是有些不放心,外面的风声仿佛是一只咆哮的猛兽,在帐篷外面张开了血盆大口,好似随时都可能会把他们吞食。 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翌日清晨的时候风终于停了,阿瓷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头都有些晕晕的,她掀开帐篷,看到外面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帐篷,心中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有人的声音传来:“少主!找到赫连了!” 阿瓷心里一咯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双腿一软跌坐了下去。 赫连安平躺在地上,身上的衣物被风撕扯得破烂不堪,嘴角挂着一丝血,脸上却挂着安详的笑容。 赫连安死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青曜都城 灵雎站在赫连安的尸体旁,神情平静,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于英扶着阿瓷站了起来,阿瓷心里一阵钝疼,她想起昨晚的时候,赫连安来通知他们不要出去,后来离开前,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瓷又看了赫连安一眼,他神色安详,面带微笑,根本就不像是被卷入风暴中死去的人该有的表情。 灵雎吩咐人将赫连安的尸体抬下去,阿瓷走过去,看到灵雎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疲累,但见到阿瓷,他还是露出了温和的微笑,道:“阿瓷姑娘,风暴已经平息了,今天可以正常赶路的。” “赫连公子他——” “逝者已矣,在大漠行走,这点事情我早已见怪不怪了。”灵雎语气淡淡的,阿瓷蹙着眉头还想说什么,灵雎却已经转身走了。 不多时灵雎便已经重新组织好了商队的人,在这次风暴中不幸离世的除了赫连安,还有另外两个人。火化的时候大家神色都十分平静,通红的火焰窜起来,与天边的太阳交相辉映,阿瓷抹了抹眼角,起身往帐篷中走。 大家将死者的骨灰收集好,便重新上路了,片刻也不耽搁。 阿瓷骑着骆驼赶上最前面的灵雎,灵雎见她过来,礼貌一笑,道:“阿瓷姑娘有事么?” 阿瓷摇了摇头,“没事。” 灵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答应过商队的兄弟,如果他们不幸在沙漠中死了,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他们的尸体,将他们带回他们的家乡去,这是商队的规矩,所以今天耽误了些时间,抱歉。” “没什么。”阿瓷觉得胸口闷闷的,为什么?明明那么难过了还能用这么平静的语调和她讲话? “阿瓷姑娘不用太难过,我们行商走贾之人,命都是在路上的,早就做好了这种觉悟。”灵雎见阿瓷怏怏不乐的样子,微微扬了扬调子,安慰道。 阿瓷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灵雎,问道:“但是,赫连公子真的是死于黑旋风吗?” 灵雎愣了愣,眼中终于流露出悲伤来,他迅速地转过头去,笑道:“阿瓷姑娘为何这么问?” “赫连公子死的时候,明明还在笑,有谁会卷入风眼中了还笑得出来?他肯定是被人杀的,而且杀他的人他还认识,并且他们感情很好,他也知道对方要杀他。” “阿瓷姑娘,”灵雎打断她,“那你觉得是谁杀了他?” “我不知道。”阿瓷低下头去,“我又不了解赫连公子,灵雎少爷你和他这么要好,你应该知道一些吧,我希望你能好好调查一下,不要让赫连公子枉死。” 灵雎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难道你没有怀疑我?” 阿瓷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摇摇头,“不会的。” 灵雎噗嗤一声笑了,“为什么?” “因为你爱他。” 灵雎一怔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道:“阿瓷姑娘是不是误会我们什么了?” “没有,我那晚上其实看见了也听见了。”阿瓷坦白道,“就是我迷路的那一晚。” 灵雎撇了撇嘴角,眼神变得有几分莫测,阿瓷直视着他,“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爱一个人便是爱一个人,就算你是个断袖,我也不会歧视你的。” 灵雎仰着头哈哈笑了两声,道:“阿瓷姑娘真是有趣得紧,但是阿瓷姑娘,我并不是断袖哦。” 阿瓷眨眨眼,将头凑过去了一些,道:“你果然是个姑娘对吧?” 灵雎眯了眯眼,用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柔美声音道:“对,我是女儿身。 “我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娘又死得早,我便一直跟着我爹行南走北的,一直是做男儿打扮。后来爹有一次生病了,我便拿着我爹的令牌带着商队在大漠走了一遭,安全地回去了,我爹便对我放了心,起初他始终遗憾娘没给他生个儿子,但是现在不会了。”灵雎又恢复了男子的声音,解释道。 阿瓷道:“那赫连公子是怎么和你认识的?” 灵雎抿唇一笑,蜜色的面庞染上一抹赤霞,“我们上次停留的弃城,以前是一个名叫碧落的小国,后来发生地震,小国的人四散逃离,碧落的城池被遗弃,便成了后来人们口中的弃城。而赫连家族,曾是碧落的王族,赫连是碧落王族的后代。” 阿瓷恍然点头,怪不得她总觉得赫连安的气质与众不同呢。 “我和赫连也是在弃城相识的,我伪装了近二十年的男子,除了我爹从来没人识破,居然被他一眼看了出来。” 阿瓷瞪圆了眼:“莫非他会透视?” 灵雎笑道:“不知道,至今他都没有告诉我原因,我问过他许多次,他都神神叨叨的,后来我俩定情,他便说,等我们成亲那日,他会告诉我,不过现在已然是没有机会了。” 天黑时已经到达了青曜都城,青曜也是西域一小国,此番商队要做的生意便是和青曜王族的,但是于英早和灵雎商量好,商队留在青曜,而灵雎会护送他们到鹿鸣宫。 进了都城,商队便直接进了宫,阿瓷和于英也跟了去。 阿瓷跟在商队后面,远远地看见了王座上年幼的王上和坐在珠帘后的年轻太后。 宫里的人安排商队的人休息,毕竟也是王宫,虽比不上中原富庶,但比之前在客栈住的地方还是好上了许多,阿瓷沐浴完毕,拿出眼娘子留下的香囊,她不过带了几天,香囊的香味已经淡了许多,甚至还染上了玲珑骨的香气。 郁闷了一会儿,赶了一日的路,再加上昨夜又没怎么睡,阿瓷已经很疲累了,挨着床便睡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外一阵打闹的声音,阿瓷被惊醒,起床打开门往外一看,只见彩锦织就的地毯上洒下一片血迹,两个侍卫歪倒在地上,阿瓷捂住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退回房中去找于英,但于英的床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见了踪影。 阿瓷心里担忧,却不敢轻举妄动,将门重新关上,躺在床上等。 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阿瓷迷迷糊糊睡着了,被侍女叫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正午,阿瓷坐起身,问那侍女道:“灵雎公子呢?” 那侍女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她道:“灵雎公子和太后在一起。” “昨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闯入了刺客,不过姑娘不必担心,刺客已经被正法了。” 阿瓷下了床,侍女将端来的早膳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阿瓷随便吃了点,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心中担忧愈盛,索性站起身出了门。 门外侍卫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换了另外两个人,地毯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要不是刚刚侍女确确切切告诉她宫里闯入了刺客,她估计会怀疑自己昨晚是做了一场梦。 这青曜王宫跟迷宫似的七拐八弯,阿瓷为了避免迷路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墙角做了记号,走了一阵她便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圈,她拉住一个侍卫道:“劳烦大人带我去见灵雎公子可以吗?” 那侍卫冷漠地摇了摇头,阿瓷眼珠子一转,从袖中拿出一小块银子塞入侍卫手中,侍卫见到银子眼睛微微一亮,低着嗓子道:“你随我来。” 阿瓷跟着侍卫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宫门前,侍卫道:“昨夜灵雎公子被太后叫来,还未出来。” 侍卫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低声道:“想来灵雎公子伺候太后,太后必定很开心。” “什么意思?”阿瓷疑惑道。 侍卫却不讲了,恢复了冷漠的神色,道:“我已经带你到这儿了,剩下的事你自己解决吧,出什么事了别叫我。” 说完转身便走了,阿瓷冲着他的背影龇了龇牙,嘟囔了两句,又寻思着该如何见到灵雎。 那年轻的太后该不会是看上了灵雎吧,可是灵雎是女子啊,她怎么伺候太后伺候得开心啊?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灵雎走了出来,头发还披散着,只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衣襟微敞,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蜜色的锁骨,阿瓷看着她怔了怔,“你——” 灵雎笑了笑,将衣襟拉了拉,道:“阿瓷姑娘,抱歉,我答应了要送你们走的,却耽搁到这时候。” “于英不见了,我现在一个人也走不成。”阿瓷道。 灵雎挑了挑眉,“于小公子不见了?什么时候?” 阿瓷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灵雎闻言眉头紧锁,思考了片刻,道:“那我是先送阿瓷姑娘去鹿鸣宫,还是等找到于小公子再去?” “当然是找到他再走了。”阿瓷道,“侍女说是有刺客闯入,你知道些什么吗?” 灵雎摇了摇头,茫然道:“我昨夜一直待在太后宫中,中途太后的确是出去了一趟,但是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和太后是怎么回事?”阿瓷问。 灵雎尴尬地笑了笑,道:“太后好男色。” “可是你是女的呀。”阿瓷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灵雎拿出一个小瓶子,道:“只要点燃这香,便会让人产生与人欢好的错觉,以往我也同青曜王族做过生意,便是通过这个达成目的的。” ------------ 第一百四十七章,哭出来未必好受 “你怎么能——”阿瓷蹙起眉头。 灵雎菱形的唇角微微上翘,琥珀色的眸子眯了起来,“阿瓷姑娘,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毫不费力便能得到大笔利益,何乐而不为?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她的话句句在理,阿瓷无法反驳。 “于小公子我会派人帮你找,你先回寝宫等着吧。”灵雎的语气淡且冷,阿瓷觉得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又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灵雎这个人。 灵雎转身又进了太后寝宫,门被关上,阿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得自己回寝宫去。 还没到寝宫便被人叫住,说是太后叫她过去,阿瓷复而被人带到太后的寝宫。 太后坐在重重珠帘后,但隐约可见身姿高挑苗条,着一身绛红色宫装,声音虽冷,却莫名的带着几分魅惑。 “小女见过太后。” “起来吧,进来让哀家瞧瞧。”侍女走过去拨开了珠帘,阿瓷站起身,穿过珠帘,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比她想象中的更年轻,比她大不了多少,肌肤赛雪,眉目秀致可堪入画,难得的绝色。她虽然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无端让阿瓷后背起了层冷汗。 但是当阿瓷看到太后身边的人时,她惊讶得几乎站立不住。 那人也看向她,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阿瓷急忙低下头去,太后道:“哀家听灵雎说,和你一起来的小公子不见了?” 阿瓷心中埋怨灵雎怎么将这事告诉了太后,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灵雎的客人,哀家便帮你这个忙。” 阿瓷惊讶抬头,“您的意思是?” 旁边的人递过一只杯子,太后笑着接过了,看着阿瓷道:“哀家会派人帮你去找你的弟弟。” 阿瓷再次跪下,“小女在此谢过太后。” “不必了,哀家也不是为了你,要谢便去谢灵雎。”太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阿瓷站起来,又福了福身,退下之前又看了看那人一眼,那人也看了她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阿瓷退出了太后的寝宫,外头灵雎已经在候着了,见阿瓷出来,便迎上去道:“太后如何说?” “她说会帮我找于英。”阿瓷道,“可是你怎么将这事告诉她呢?” “于小公子是在王宫失踪的,我不可能在宫里大张旗鼓找人,只能告诉太后啊。”灵雎无辜道,她拍了拍阿瓷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有我在,太后不会如何的。” “我倒不是担心太后会如何,只是于英他现在生死未卜,我恨不得自己能亲自找他。” “阿瓷姑娘,关心则乱。” 阿瓷固然是知道这个理,但于英失踪了这么久,她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而且,为什么孙弦寂会在太后寝宫? 阿瓷心里乱成一团麻,灵雎忽然道:“阿瓷姑娘,你平时用的什么香?好生奇怪?” 阿瓷一愣,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很普通的香罢了,有什么奇怪的?” “之前我便注意到了,但是这几日闻来竟比前些时间更浓了,我也做过香料生意,算是有所了解,但是阿瓷姑娘身上的香味却是闻所未闻。”灵雎又凑近了些,阿瓷后退了两步,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是于英给我的,你若是想知道,还是快点帮我找到他吧。” 灵雎缓缓地笑了,她问道:“真的么?” 阿瓷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走,灵雎在背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忽然道:“你知道她身上是什么香么?” 眼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从门后走了出来,低眉顺眼道:“若奴的猜测没错,那便是玲珑骨的香。” 灵雎挑了挑眉,吁了口气,“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恭喜少主。” “我派人将她带出皇宫去,你再去救下她,务必拿到玲珑骨。”灵雎吩咐了几句便进入了太后寝宫,眼娘子眼睫低垂,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宫中。 阿瓷回到寝宫,刚进门就被人掐住了喉咙,阿瓷下意识反抗,但对方的武功显然比自己高多了,阿瓷很快被制服,那人却忽然松开了手,“阿瓷?” 阿瓷抬起头,见到对方的脸,惊讶地喊出了声:“陵陵姐?”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苏陵陵吁了口气,阿瓷急忙将门关上,拉着苏陵陵走到桌边,苏陵陵一身白衣上沾了不少血污,脸色也很苍白,阿瓷给她倒了一杯茶,苏陵陵颤抖着手端起茶杯,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才道:“我们到达这青曜都城的时候,恰逢新皇登基,太后带着新皇在游街,看上了弦寂,便让车驾停下来,当着所有城民的面说要将弦寂带进宫去。” 阿瓷抚了抚额,苏陵陵继续道:“我们自然是不肯的,但是这青曜都城居然有用毒高手,我们几人还没出招便觉浑身无力,内力无法聚集,所以便被带入了王宫,弦寂被带走,我和其他人都被带到了地牢。” “那芍药她们呢?” “她们现在还在地牢,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弦寂和青衣都被那太后带走了。” 阿瓷又是抚了抚额,这太后还真是老少不挑啊,只要是美男就收。 “孙大哥他现在暂时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一个人怎么逃出来的?” “是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公子帮了我。”苏陵陵道。 “你是说于英?!”阿瓷站起身,苏陵陵点了点头,“昨夜我好不容易逃出地牢,被人发现,他们一路追赶,小公子让我躲入房中,自己将追兵引走了,我因为用尽了体力,所以一直在昏睡,刚刚才醒来。” 苏陵陵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十分憔悴,阿瓷忍不住有些心疼,拍了拍她的手背,苏陵陵抬头,道:“抱歉,如果小公子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责任——” “于英不会出事的!”阿瓷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陵陵蹙起眉,但还是附和着道:“嗯,是我说错了,他不会有事的。” “陵陵姐,你先歇会儿,吃点东西,你现在武功恢复得如何了?” “恢复了三四成。”苏陵陵道。 阿瓷有些沮丧,但她还是笑着端过一碟糕点,推到苏陵陵面前,笑道:“吃点吧。” 苏陵陵点点头,拿过一块糕点,还没送到嘴边糕点便掉了下来,阿瓷这才发现苏陵陵手抖得很厉害,她心中好奇,拉开了苏陵陵的衣袖,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苏陵陵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刀伤,整个小臂都染了血,刀伤深可见骨,连包都没有包扎,阿瓷道:“陵陵姐,你这——” “我这手怕是废了。”苏陵陵淡淡道。 这是她执剑的手,怕是废了。 阿瓷手忙脚乱地在房中翻找,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包扎的布料,便胡乱扯下几块帷幔,就要给苏陵陵包扎,一边包一边道:“不会的,我之前认识了一个人,他以前武功被废,手筋都被挑断了,但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神医,那神医不仅接好了他的手筋,还助他恢复了武功!” 苏陵陵看着阿瓷慌乱的样子,心中好笑又心酸,神医?她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就算遇不到那神医,孙大哥医术也很厉害啊,就算孙大哥不行,还有孙大哥的师叔呢!”阿瓷包扎好了,心疼地看着苏陵陵,苏陵陵神色却一直淡淡的,好像自己的手要废掉了也无所谓一般,但是阿瓷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极度难受了吧。 “陵陵姐,你若是痛,就哭出来吧,你是女孩子啊,你不用这么辛苦地忍着的。”阿瓷自己都要哭出来了,苏陵陵叹了口气,道:“对于我来说,哭未必会让我好受。”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道:“我累了,先睡会儿。” 她和衣躺了下来,很快便睡着了,阿瓷看着她眼下一圈青色,想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吧。 苏陵陵睡了很久还没醒,阿瓷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侍女送了饭菜过来,阿瓷让她端一盆冷水过来,侍女应了,很快便端着冷水进来,阿瓷将帕子打湿了,敷在苏陵陵额上。 苏陵陵一直在说梦话,一会叫孙弦寂的名字,一会又叫娘,阿瓷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在乎这些,她并不懂医术,却想起幼时自己发烧时,娘亲会拿很多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床被子,又找出了一些衣物,盖在苏陵陵身上,阿瓷一边替她擦着汗,一边和她说话,苏陵陵半梦半醒的,忽然紧紧握住了阿瓷的手,“哥哥,不要——” 阿瓷握着帕子的手一松,帕子落在地上,她捡起来,心里却疑惑,她怎么没听说过苏陵陵还有个哥哥? “哥哥,别这样!哥哥!”苏陵陵忽然惊醒,阿瓷转过身,见苏陵陵睁开了眼,欣喜道:“你醒了!” 苏陵陵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艰难道:“你先把这些被子拿开。” ------------ 第一百四十八章,壁画 阿瓷急忙将被子挪开了,堆在床角,问苏陵陵道:“陵陵姐,你现在觉得如何?” “水——”苏陵陵才吐出一个字,阿瓷便跑到桌边,给苏陵陵倒了杯水,又走过来,递给她。外头有人敲门,阿瓷道:“陵陵姐,你先好生休息,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弄到药。” 苏陵陵手捧着茶杯,点了点头,阿瓷拉上床帏,走出去开了门。 然而外头并没有人,阿瓷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居然连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这委实有些奇怪。 她正要关门,一块布忽然堵住了自己的嘴,阿瓷一惊,瞪圆了眼想要反抗,奈何力气太小,阿瓷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阿瓷迟迟未出现,苏陵陵觉得不对劲,正要起床查看,床帏忽然被拉开,一道白光倾泻而入,苏陵陵抬起头,来人低头俯视着她,菱形的唇角微微上翘,笑容如同春光般明媚温暖,她微微俯下身,道:“你便是苏陵陵?” 苏陵陵没有回答,只是蹙眉看着她,她也不急,在床边坐了下来,笑得一派天真,道:“你和他真的很像。” 苏陵陵双眼蓦然睁大,灵雎转过头来,抿着唇笑着看她,苏陵陵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叫灵雎,是青曜太后的男宠。” “可你是女子。” 灵雎作出惊讶状,声音也提高了几个调,“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瞒了太后好些年她都没察觉。” 苏陵陵摩挲着手中茶杯,淡淡道:“就算你将自己的声音外貌都伪装成男子,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灵雎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比如——” “比如,”苏陵陵放下茶杯,伸出手抚在了她的胸口,灵雎一愣,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咦,我今天束了胸呀,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呼吸,你束了胸,呼吸便会比一般男子弱很多,甚至有些紊乱。”苏陵陵直视着她,语气依旧淡淡的。 灵雎大笑了起来,伸手便去抓苏陵陵的手腕,苏陵陵手一抖,茶杯打翻,被子上氤氲开一片水迹,苏陵陵脸色煞白,但神色却不变,道:“你将阿瓷怎么了?” “没什么,送她出宫而已。” “你究竟要如何?”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灵雎撇过头看着她,嘴角微翘,眼中却没有笑意,她松开手,轻轻将苏陵陵的衣袖撩了起来,包扎着的白色帷幔被血浸透,漫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苏陵陵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一般,将衣袖又拉了下来,道:“如果你来是为了抓我回去的话,请便吧,我现在全无反抗之力。” 灵雎呵呵笑了两声,清亮的眸渐渐变成一片漆黑,苏陵陵微微心惊,脸上去不变,灵雎道:“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灵雎站起身,道:“今夜子时,待听到兵器碰撞之声,你便起身去门口,会有人来接应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欠你哥哥一个人情,我这人人品虽不怎样,但欠债必还,你不必担心,你的安全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苏陵陵心中揣摩着究竟能不能信她,灵雎已经将床帏拉开,又重新拉上,苏陵陵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但是却知道她已经走了。 苏陵陵扭过头去,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计时沙漏,距离子时已不到半个时辰。 苏陵陵将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穿戴好,坐在床边。 她幼时学武,学过左手剑法,若出事,也能抵挡一阵。 子时,外头果然传来兵器碰撞之声,苏陵陵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门口果然有两个人,皆蒙着面巾,见到苏陵陵,抱了抱拳,道:“苏姑娘,请跟我们走吧。” 苏陵陵跟上二人,左拐右绕了一阵,终于出了王宫,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两批枣红马打着响鼻,苏陵陵蹙着眉,黑衣人道:“苏姑娘,请。” 苏陵陵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上去,黑衣人上车,驱使着马前进,苏陵陵掀开车帘,看着车外茫茫夜色,睡意全无,虽然头依旧晕晕乎乎的,但意识尚且清醒,她不知道这马车会将她带到哪儿去,但是她知道她现在反抗没有多大的胜算。 天快亮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黑衣人掀开车帘,道:“苏姑娘,请下车。” 苏陵陵闻言提起裙摆,下了车,天边已微微露出暗红色的霞光,今天应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少主为苏姑娘找了大夫,苏姑娘手臂的伤不能再耽搁了。”黑衣人恭敬道,苏陵陵点了点头,跟在黑衣人身后,黑衣人带着苏陵陵进了一家医馆,医馆的伙计看到黑衣人便点了点头,带着苏陵陵继续往里走。 这西域的建筑与中原大不同,苏陵陵在青曜王宫中便已体会过,没有亭台楼榭,没有轩窗长廊,也没有假山流水,都是些低矮的白色建筑,室内左弯右绕的,很难记住路。 但这毕竟只是个小医馆,设计比王宫简陋得多,伙计带着苏陵陵进入一间房,又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苏陵陵一人。 苏陵陵环视四周,被墙上一幅画引去了视线。 画中画的是一名少女,琼姿花貌应如是,着一身翠色衣裙,周身是郁郁葱葱灌木丛,少女头戴花冠,眉眼带笑,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鹿,好似从森林中走出来的精灵。 但真正引起苏陵陵兴趣的是,那少女的容貌,竟然与阿瓷别无二致。 “苏姑娘。”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苏陵陵转过身,这男子进来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进门的男子戴着一张银白色面具,露出好看的嘴唇和下颌,这半张脸看上去尚且还算年轻,但他的头发却是全白了。 男子笑了笑,朝着苏陵陵伸了伸手,道:“苏姑娘请坐。” 苏陵陵微微福了福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并自觉地将自己受伤的手臂伸了过去。 男子轻轻解开苏陵陵包扎的白布,苏陵陵透过面具可以看出他神色似乎不太轻松,看来自己这手多半是没救了。 “苏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这伤落在男子身上也未必受得住,苏姑娘居然还能如此镇定。”男子赞赏道。 苏陵陵没有应声,事实上她已经疲累得很,只是凝着神让自己不睡,连撑着眼皮都很困难了。 “苏姑娘若是想睡,便去睡会儿吧,这伤得慢慢养,急不得。”男子温和道。 苏陵陵看向他,男子兀自介绍自己道:“敝姓周,灵雎公子将你交给我,我担了这责任便会好好照顾你,苏姑娘不必担心。” 苏陵陵眯了眯眼,终于开了口:“我这手,还能握剑吗?” 周寒笑了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便多谢周先生了。”苏陵陵福了福身,周寒站起身,道:“苏姑娘请。” 周寒带着苏陵陵到了另一间房,苏陵陵一踏进房中便觉得寒气逼人,周寒却镇定自若,这寒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指着房间中央一张床道:“苏姑娘便去那上面休息吧。” 苏陵陵盯着那床看了片刻,走过去,躺了下来,周寒又是赞赏地看了了她几眼,道:“这床是乃千年寒冰制成,苏姑娘受了内伤,这寒床能助苏姑娘恢复。” 苏陵陵从前也听闻过寒床有助于修炼内力,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这周先生必定不是寻常大夫,她自己虽然不是大夫,但是还是知道自己手臂的伤究竟有多严重的,但是这周先生居然说自己的伤能治好。 苏陵陵心中默念了几遍内功心法,很快便入睡了。她入睡不久,便有人推门进来,前后共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戴着面具,盯着苏陵陵看了片刻,问身后的周寒道:“她的伤如何?” 周寒拱了拱手道:“虽然严重了些,但也不是没救。” 青玄点了点头,身后的灵雎道:“你这么紧张你这妹妹,她却未必领情。”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她感激我,她恨我才是最好。”青玄淡淡道,转身出了门,灵雎和周寒跟了出去。 “对了,璇玑琴你拿到了么?”灵雎忽然问道。 青玄摇了摇头,“不过也快了。” 灵雎道:“我听说璇玑琴的主人曾经很受皇帝宠爱,就算是犯了死罪,皇帝最后也放过了他呢。” 青玄低头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佩剑,淡淡道:“那又如何?” 灵雎耸了耸肩,青玄转过身,道:“我听说你杀了赫连安?” “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必须得杀了他呀。”灵雎眨眨眼,笑得天真无邪,眼中亮亮的。 青玄将剑收进剑鞘,道:“嗯,你做得对。” 他出了医馆,几个跳跃便已消失在晨光之中,灵雎转过身,朝着周寒道:“麻烦周大夫好好照顾苏姑娘了。” 周寒拱了拱手,“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灵雎笑得眉眼弯弯,转身也离开了医馆,周寒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阿瓷睁开眼,看到眼前忽然凑近的大脸吓了一跳,一巴掌便挥了过去,但是这一巴掌却绵软无力,很快便被那人擒住了。 “嘿嘿,你这小娘们生得细皮嫩肉的,落到哥几个手里,哪还逃得出去?” ------------ 第一百四十九章,梦魇 阿瓷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满脸油腻的大汉,胸口一阵恶心,那大汉伸出手扯开她的衣襟,露出了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浅翠色的肚兜。 阿瓷拼死反抗,手脚并用,但是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她揪住大汉的手,也不管脏下嘴便是一口,最终竟咬下一块血肉来,那大汉吃疼,一巴掌挥在阿瓷脸上,阿瓷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但还是不敢昏过去,拉好衣襟就要跑,但是这里却不止一个大汉,一个大汉被咬,后面几个同时扑了过来,阿瓷好不容易站起,再次被推翻在地。 她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她当初在怡红院都没有卖身,怎么可以失贞于此?阿瓷扯下头上一只发簪,比在自己脖子处,咬牙切齿道:“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将身子交给你们!” 那几个大汉闻言却并未在意,甚至哈哈大笑了起来,阿瓷稍稍用力,脖颈处传来痛感,湿热的液体流出,她微微闭上眼睛,那几个大汉愣了愣,这娘们居然来真的? 上头的人可没让他们闹出人命来呀,这丫头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成了,大汉有些慌了,其中一个站出来恶狠狠道:“哼,你这臭丫头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们!”说着便要去夺阿瓷手中的发簪,阿瓷狠了狠心,发簪又刺进了几分,钻心的疼,血越流越多,阿瓷正要再用力干脆了解自己,一只水烟枪忽然伸了过来,抵住了她的手腕。 阿瓷愕然抬头,只见眼娘子正蹲在她身侧,殷红的嘴唇微微上勾,吊眉梢的凤眼脉脉含情,但看向那几个大汉时,眼神瞬间杀气外溢,那几个大汉被眼娘子的眼神吓到,后退了两步,眼娘子站起身,手中水烟枪忽然飞出几根银针,刺在大汉的胸口,那几个大汉还没来得及吭声便已经魂归了西天,阿瓷愣愣地看着眼娘子,眼娘子复而蹲了下来,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阿瓷身上,柔声问道:“阿瓷姑娘没事吧?” 阿瓷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她扑进眼娘子怀中,眼娘子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乖孩子,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阿瓷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眼娘子扶起她,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又是一声叹息,这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烈得很。 她带着阿瓷来到一家客栈,又叫了大夫过来,阿瓷原本的药劲还没散,之后又受了惊吓,还失血过多,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眼娘子在她身上搜出了一个钱袋,倒出来看,却只发现了一颗莹白的珠子,和一枚血色扳指。 玲珑骨不在她身上? 眼娘子将钱袋重新放回阿瓷身上,起身出了门。 阿瓷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小时候被送到尼姑庵,但是那群秃尼待她并不好,她便想着逃跑,可是跑着跑着她便迷路了,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那姐姐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裳,像青草一样的翠色,头上戴着一顶花冠,朝着她温柔地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她便傻乎乎跟着人家走了。 她凑近的时候闻到她身上的香气,那种香气并不是花香,也不是青草香,是一种很奇怪的,但是却意外地好闻的香味。 她仰着头问那姐姐,姐姐姐姐,你身上好香呀。 那姐姐微微蹲下身,抚了抚她的头发,和她说了一句话,但是她没有听清楚。 阿瓷那时已经换牙了,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笑得傻乎乎的,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 姐姐道,傻丫头,我带不走你的。 阿瓷问,为什么呀? 姐姐那双山涧清泉般明净通澈的眼睛里多了些阿瓷看不懂的东西,她笑了笑,道,因为我已经不能再回来了。 阿瓷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很喜欢这个姐姐,她只想跟着她走。 阿瓷,听话,回去吧。 姐姐松开了她的手,阿瓷抬起头,眼前是尼姑庵的大门,阿瓷哇地一声哭了,哭着哭着她又回到了怡红院,董明兰的床上,她的娘亲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纠缠在一起,她跑过去想要拉开那个男人,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接近那张床,她却忽然跌进了深渊之中,而后又沉入水中,她奋力浮起,眼前的场景又几番变幻,齐凤栖染血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对着她道,阿瓷好好活下去,她伸手想要去抓,齐凤栖的身体却忽然变得透明,最终轰然化作银屑。 阿瓷大声哭喊着,一路狂奔,跌倒在地,尖锐的石头刺进她的膝盖,她又重新爬起来,却闯入了大红色的新房,孙弦寂挑开了苏陵陵的喜帕,和苏陵陵喝了合卺酒,二人携手走到床边,桌上的大红喜烛留下鲜红的烛泪,阿瓷捂着头,眼泪止不住的流,眼前却又变了景色,于英站在她面前,浑身是血,笑着叫她阿瓷姐姐,一步步走近,胸口还插着数把银色短刀,阿瓷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叫出声,骤然睁眼,眼娘子正担忧地看着她。 “做噩梦了?”眼娘子温柔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泪,道:“别怕,噩梦都是反的。” 阿瓷深呼吸了几口气,眼娘子递了药过来,道:“将药喝了吧,我让人做了饭菜,等会便送上来。” 阿瓷咽了咽口水,嗓子稍微好些了,她端过药,将药一饮而尽,苦味在最终蔓延开来,阿瓷闭了闭眼,复而睁开,将药碗递给眼娘子。 “谢谢老板娘。”阿瓷抹了抹嘴角,眼娘子笑了,道:“江湖人都叫我一声眼娘子,我姓赫连,单字一个魇,梦魇的魇。” 阿瓷惊讶地看向她,“你也姓赫连?还有,你的名字也好奇怪。” 眼娘子抽了口烟,笑得风情万种,“魇在碧落可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魇是守护神。” 阿瓷眨眨眼,点了点头,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起来了。 “若是我晚会儿发现,你这小命大概也没了。”眼娘子叹息道。 “谢谢赫连姐姐。”阿瓷甜甜笑道,眼娘子看到她这一抹笑,愣了愣,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这小姑娘心也真大,发生了这种事还能笑得出来。” 阿瓷吐了吐舌头,道:“赫连姐姐救了我,我这是劫后余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当然得笑啦。” 眼娘子眼中多了几分怅惘,阿瓷道:“你怎么了?” 眼娘子急忙转过头去,道:“没怎么,这厨子怎么还没把饭端上来,我催催去。” 她站起身,阿瓷看着她的背影,刚刚眼娘子眼里忽然出现的泪光她是不会看错的,她说错什么了吗? 眼娘子很快便端着饭菜上来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玉米青豆,小炒肉,还有一碗西红柿蛋汤,色泽鲜亮,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阿瓷也确实是饿了,端起饭碗便开吃,眼娘子一边抽着烟一边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身体现在还虚弱着,吃些清淡的便好。” 阿瓷笑道:“赫连姐姐考虑得周到,阿瓷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了。” 眼娘子笑而不语,阿瓷吃了两口,忽然道:“赫连姐姐,你也是认识赫连安的吧?” 眼娘子愣了愣,继而笑道:“灵雎少爷的跟班是么?自然是认识的。” “他也姓赫连,灵雎少爷跟我说,赫连是碧落王族的姓氏。” “对呀,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碧落国了,自然也就没有赫连家族了。”眼娘子吐出烟圈,叹息道。 “赫连公子死了。”阿瓷见她跟赫连安并不熟,便放心地告诉了她。 眼娘子又是一愣,声音已淡了几分,“这样啊——” 阿瓷嗯了一声,“那夜大漠忽然起了风暴,赫连公子便是在那晚死的。” “真是可惜了呢,赫连公子还那么年轻。”眼娘子轻轻道,语气里却并没有可惜的意思。 阿瓷只道她也不过客气几句,毕竟不是相熟的人。而且眼娘子这个人,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甚至连她救自己,阿瓷都无法完全地信任她。 阿瓷把三个菜都吃完了,看着三个空碟子,眼娘子也有些惊讶于阿瓷的食量了,阿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腆着脸道:“赫连姐姐,能再要两个菜么?” 眼娘子差点没坐稳,“你还没吃饱?” 阿瓷羞涩地点点头。 眼娘子啧啧了两声,这丫头吃这么多长什么去了,身上也没几两肉的样子啊? 她下楼去找小二了,阿瓷拿出自己的钱袋,倒出里面的东西,里面的玲珑骨不见了。 她将钱袋重新收起来,果然是眼娘子在自己昏睡的时候眼娘子将玲珑骨拿走了么? 眼娘子端着饭菜进来了,阿瓷笑了笑,重新端起饭碗,眼娘子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可不是嘛。”阿瓷含糊着道。 “那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怎么会落到那群人手中?” 阿瓷手中顿了顿,抬起头道:“我跟着灵雎少爷进了青曜皇宫,但是我弟弟不见了,我去找他,被人迷晕了,等我醒来就到了那里。” 阿瓷的话真假掺半,眼娘子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还要继续找么?” ------------ 第一百五十章,你快把衣服穿好 “当然是要找的。”阿瓷放下碗筷,刚端上来的饭菜也被她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眼娘子敲着烟枪,道:“你现在身子骨还弱得很,你要怎么去找?” 阿瓷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道:“我要再进宫一次。” 眼娘子一顿,用烟枪敲了敲她的头,“你一个小丫头,胆子倒是肥得很,宫里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先不说这个,”阿瓷顿了顿,接着道:“赫连姐姐,你救我的时候,可有见到我的钱袋?” 眼娘子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别过头去,道:“没有,你钱袋不见了?” 阿瓷点点头,“那个钱袋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眼娘子,眼娘子回过头来,依旧笑盈盈的,“我没有见过你的钱袋,或许是落在什么地方了,既然有很重要的东西,你要去找么?” “嗯,那里面的东西对我非常重要。”阿瓷站了起来,却感觉双腿还是有些虚浮无力,她撑了撑桌子,眼娘子一手拿着水烟枪,吞云吐雾的,眼睛却不知看向了哪里。 阿瓷刚走出一步,双腿一软便跌了下去,眼娘子急忙走过来扶住了她,阿瓷心慌地看了眼自己的腿,怎么回事? “赫连姐姐,我的腿——” “你中的**会让人四肢疲软,你这恢复得慢了些,我知道你心急找那钱袋,但是什么动词都不如身体要紧不是?”眼娘子柔声安慰道,阿瓷蹙起眉头,仰头问眼娘子:“赫连姐姐,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为什么会有人要害我?” 眼娘子被她眼中的光彩微微震慑到了,她撇过头去,轻轻抚了抚阿瓷的头,道:“傻丫头,你自己觉得自己是普通人,他人却未必。” “赫连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阿瓷揪住眼娘子的衣袖,眼娘子叹了口气,“阿瓷,你还是离开这儿回中原去吧,你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这西域,可比中原危险得多了。” 阿瓷却不肯松手,固执地又问了一遍:“赫连姐姐,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将我带出王宫的?” 眼娘子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是阿瓷,你是无辜的,离开这儿吧,我送你回中原去。” 阿瓷蹙眉看着眼娘子,眼娘子也看着她,那双秋波一样的眸子,水光盈盈的,好似是真情流露,但是阿瓷却犹豫了,她该相信她么? 眼娘子扶着阿瓷坐回了床上,阿瓷手探入袖中,触到那钱袋,玲珑骨应该不是眼娘子拿走了。 如果她要拿玲珑骨,大可以在她昏迷时拿走,但现在却还留在她身边,还劝她回中原去,她到底要做什么? 阿瓷心思转了几转,却没有想出个由头来,眼娘子也在揣测阿瓷心中所想,她对这个姑娘有好感,也是真的心疼这个姑娘,玲珑骨不在她身上,灵雎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她想着,送阿瓷回中原,那边好歹比这边安全些。 夜色降临,眼娘子已经出去了,阿瓷躺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腿,已经恢复些力气了,她站起身,甚至觉得身子比以往轻盈了不少。 她下了床,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阿瓷脚尖轻轻点地,提气一跃,施展轻功,跳了下去。 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空一弯残月,但也将整条大街都照得如水一般,阿瓷走了几步,脚步轻盈无声,她有些惊喜,她以前的轻功明明没有这么好。 阿瓷又快走了几步,确实是比以前快了许多。 她加快了速度跑到了王宫,王宫外有几个巡逻的护卫,阿瓷提气跃上宫墙,那几个护卫竟然没有发现,阿瓷不敢放松,悄无声息地跳下墙,宫内巡逻的护卫更多,阿瓷身子娇小,缩在黑暗中很难发现,她挪了几步,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黑衣,又以黑巾覆面,但凭借着那双眼睛,阿瓷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孙——” 一个孙字还只吐出一半,孙弦寂已经捂住了她的嘴,阿瓷瞪圆了眼,孙弦寂拉下面巾,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松开了手,阿瓷见到她安然无恙,忍不住开心,笑得眉眼弯弯的,“我出了一趟宫,现在又回来了。” 孙弦寂凝眉,语气中多了几丝责怪:“既然出去了为何还要回来?” “我还没有找到阿英。” 听到于英的名字,孙弦寂脸色更加不善,阿瓷道:“孙大哥,你是要去救陵陵姐么?” 孙弦寂一愣,摇了摇头道:“我在找出去的路。” 阿瓷见孙弦寂摇头,心里生出了一丝羞愧的窃喜,“过了这道墙就出宫了,孙大哥你——” 孙弦寂再次捂住了她的嘴,草丛之外有几个人匆匆忙忙走过,阿瓷闭了嘴,待那几人走远了,孙弦寂才松开手,吁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出去吧。” 也不等阿瓷说话,孙弦寂说了声“失礼了”,揽住阿瓷的腰,跃上了宫墙,很快便到了宫外。 “孙大哥,陵陵姐在我房里,她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失踪了一天多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吧。”阿瓷心里还是担忧苏陵陵的,孙弦寂却不同意,“你就在外面吧,我回去找她。” “可是——” “若是你再出事怎么办?”孙弦寂重新戴上面巾,摸了摸她的头,“乖,回去。” 阿瓷揪住他的衣袖,“我不要,孙大哥,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孙弦寂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明澈通透的眸子里映着月色,颇有几分冷意,阿瓷有些瑟瑟,后退了两步,道:“我真的不会拖你后腿的。” “你就这么等不及要去救他么?” 阿瓷一愣,她要去找阿英,他生气了? 貌似每次她提到于英的时候,孙弦寂总是没有好脸色,这算是吃醋么? 阿瓷心里一时又酸又甜,孙弦寂却已经纵身跃上了墙头,阿瓷心一横,也跟了过去。 孙弦寂无奈地停下来看她,阿瓷抓住他的手腕,道:“你别想甩掉我。” “我今晚只是出来探路,太后她明日起来若是不见我,嫣婆婆还有芍药小桃会遭殃的。”孙弦寂道。 “孙大哥,太后有和你……那个吗?”阿瓷关心的却是这个。 孙弦寂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他惊讶地看向阿瓷,没想到阿瓷居然会将这种话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阿瓷依旧眨着一双明艳的大眼睛看着她。 孙弦寂木着脸,摇了摇头。 “那就好。”阿瓷吁了口气,孙弦寂道:“你担心这个?” 阿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担心啦,孙大哥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那老太婆糟蹋了?虽然她长得不老,可是她都有孩子啦。” “新皇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孙弦寂一边和阿瓷说着,一边警惕地查看着周围。 阿瓷做恍然状,“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年轻呢。” “总之孙大哥你没事就好了,陵陵姐说你们中了会失去武功的毒药,我还担心太后对你霸王硬上弓呢。”阿瓷再一次语出惊人,孙弦寂甚至怀疑站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阿瓷了。 “我武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孙弦寂抚了抚额,淡淡道。 阿瓷扯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穿过一座大花园,绕过墙角,进入了内宫。 阿瓷惊讶地发现孙弦寂已经脱掉了那一身夜行衣,如瀑长发散了下来,只着了一身素白长衫,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锁骨线条优美,再往下肌肉紧实,阿瓷只觉得鼻中两道暖流,她急忙捂住鼻子,但还是有两道红色流了下来。 阿瓷觉得自己的脸皮大概是被丢在宫外了。 孙弦寂看着阿瓷流鼻血的样子先是一惊,随后又忍不住好笑,拿出帕子来帮她擦鼻血,又拍了拍她的后颈。 “孙大哥,你快把衣服穿好。”阿瓷一边低着头,一边不忘叮嘱孙弦寂。 孙弦寂将衣襟拉好,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阿瓷感觉没流鼻血了,站起身,伸出手腕子道:“你是大夫,你给我看看是什么毛病?” 孙弦寂忍俊不禁,今天这丫头倒是意外地活泼,更像刚遇到的样子了。 他伸出手去,握住阿瓷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触到阿瓷的手腕,阿瓷只觉得心尖一颤,但还是强装镇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孙弦寂。 俄顷,孙弦寂松开手,心中虽然震惊,但面上还是十分镇定,他道:“约莫是大漠天气干燥炎热,你上火了。” 阿瓷咬了咬嘴唇,“明明是你让我上火的,你还怪天气。”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可不是?” 孙弦寂哑然失笑,阿瓷看着他那三分无奈四分宠溺还有三分清清冷冷的笑,竟觉得心里痒痒的,她抿了抿唇,从袖中掏出一盒胭脂,这胭脂是董明兰交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虽然她平时素面朝天便能惊艳众生,但是抹上胭脂还是能锦上添花的,她也喜欢得很,几次颠簸都没有丢失。 她用手抹了点胭脂,点在了孙弦寂唇上,孙弦寂一惊,推开了她,“你做什么?” ------------ 第一百五十一章,是我不好 “我发现我娘给我的胭脂更适合你。”阿瓷笑嘻嘻道。 孙弦寂原本的唇色很淡,皮肤也很白,明明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但是却因为这白皙的肤色和高贵优雅的气质,无端让人觉得几分冷意,阿瓷觉得他这样也很好。但是给他抹上胭脂,又多了几分艳色,仿佛春风化雪,春花绽放,霎时明明艳艳的,晃花了她的眼。 “孙大哥这么美,怪不得太后一眼就相中了你。”阿瓷收起胭脂,孙弦寂蹙了蹙眉,伸出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阿瓷吐了吐舌头,拨开孙弦寂的手,“我本就没发烧。” “那你今日言语也未必太放肆了一些。” “偶尔放肆一回有何不可?这段时间压抑了很久,我早就想放肆了。”阿瓷东张西望看了看周围,忽然拉过孙弦寂的手,按记忆朝着自己之前住的寝宫走去。 孙弦寂任她拉着,这样的阿瓷,也分外的可爱。 两人来到房中,阿瓷关上门,走到床边,拉开床帏,床上没有人。 但阿瓷并没有太吃惊,她失踪了一天,她不在的时间里,这宫里可以发生很多事。 孙弦寂走过来,看到空着的床,剑眉微凝,道:“她不在?” 阿瓷嗯了一声,又重新拉上床帏,道:“孙大哥,天快亮了,你先去太后那儿吧。” “阿瓷,你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孙弦寂忽然郑重道。 阿瓷回过头,噘了噘嘴,道:“经历了很多,自从遇见了你,我经历的波折比我前半辈子所有的波折都要多。” 她心里有些委屈,虽然这些波折其实和孙弦寂并没有关系,但是所有的事确实是在认识孙弦寂之后才发生的。 孙弦寂看着阿瓷这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抽痛,“抱歉——” 听到他抱歉,阿瓷反而不好意思了,她挥挥手,道:“我又没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我没有保护好家人,没有保护好朋友,没有保护好你。阿瓷,对不起,是我不好。” 外面天已经大亮,明晃晃的阳光洒在白色的窗台上,阿瓷坐起身,眼娘子端了饭菜过来,阿瓷假意无力地坐起来,道:“赫连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眼娘子将食盘放在桌上,道:“大夫说要过上五六日药劲才能过去,你且先忍耐这几日。” 阿瓷端起饭碗,含糊着嗯了一声,眼娘子看了她一眼,又出门去了。 阿瓷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孙弦寂低沉喑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跟她说,阿瓷,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听得心里又酸又涩,她应该怎么说,她说遇到他后经历了太多波折,那本是玩笑之语,没有一点怪他的意思,但他却当真了,那话有多沉重,像是千斤重鼎压在她身上。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眼娘子再次上来的时候看到几个菜都没怎么动,惊道:“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只吃了这么点?” 阿瓷抬起头,满眼都是泪,眼娘子又是一惊,急忙过来道:“你怎么哭了呀?傻丫头,你的腿会好的,只要再等些日子。” 阿瓷听了这话反而更想哭了,她的腿已经好了,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了什么而哭,为了自己多舛的命运,还是为了孙弦寂那一声“是我不好”。 眼娘子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阿瓷哭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道:“赫连姐姐,我想回中原了。” “你终于想清楚了?” “嗯,我不去西域了,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娘。”阿瓷抽抽搭搭的,眼娘子爱怜地抚了抚她,道:“好,我现在便去安排,明日便启程回中原。” 眼娘子再次起身离开,阿瓷抹了抹眼角,下了地,走到窗边。 看着眼娘子出了门,阿瓷跳下楼,跟在她后面。 眼娘子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跟踪,一路走到一处医馆,敲开了医馆的门。 阿瓷绕着医馆走了一周,都没有找到进门的方法,正愁闷,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敲了敲她的肩膀。 阿瓷吓得一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缓缓转过身,身后的人戴着一张面具,露出的半张脸还很年轻,但头发却全白了。 阿瓷强装镇定,问道:“这位公子找我有事么?” 周寒指了指医馆,道:“这是在下的医馆,姑娘可是要进去看病?” 阿瓷一愣,不自在地笑了两声,道:“没有,我只是——”阿瓷正绞尽脑汁想出什么借口来骗这个大夫,忽然听到一声鸟鸣,她灵机一动,道:“我看到一只长得很漂亮的鸟儿飞进了你的医馆,便跟过来看看。” 周寒抬了抬眉,不过藏在面具后阿瓷并没有看到,她看到的只是周寒那双深邃清亮的眸子。 阿瓷蓦然觉得这大夫有几分熟悉。 周寒推开了门,道:“那姑娘想要进去看看?” 阿瓷急忙摆手,“那还是不了。” 周寒笑了笑,迈步进去了,阿瓷状似无意往屋中瞥了一眼,只瞥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忽的一下便不见了,好像一只白色的蝴蝶。 周寒合上了门,阿瓷只得转身离去。心中依旧好奇,眼娘子去这医馆做什么,这大夫为何要戴着面具?装神秘? 阿瓷走出医馆没多远,又折了回去,恰好周寒又打开了门,二人视线相撞,阿瓷道:“我还是很想见见那只鸟儿。” 周寒伸出手,阿瓷低头看去,他张开手掌,一只彩色小鸟啾啾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可是这只鸟儿?”周寒笑问道。 阿瓷一时愣住了,莫非真让自己歪打正着,有一只彩色鸟儿飞进医馆去了? 既然如此——阿瓷扬起一张天真的笑脸,道:“正是这只鸟儿,真是漂亮呐。” 周寒赞许地点点头,阿瓷已经没有再停留的理由了,但是她又实在好奇,周寒心中叹了口气,道:“姑娘,若没什么事便回去吧,我这医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阿瓷嘿嘿笑道:“莫非你只医那些王宫贵族什么的?觉得我这样的小百姓付不起你的医药费?” 周寒抿着唇,眼中多了几分寒意,淡淡道:“不,我只医死人。” 阿瓷背后蓦然刮起一阵冷风,她摸了摸后脑勺,道:“先生你的口味,真奇特……” “吓坏你了?抱歉。”周寒忽然笑了,面具后的眼睛弯弯的,刚刚那丝丝寒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阿瓷心道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后退两步,抱了抱拳,道:“打扰了。” 她转身离去,周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回到屋中,眼娘子和灵雎正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听他们谈话的打算,转身走到药柜边,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把白芍。 门忽然打开,眼娘子走了出来,脸色煞白的,周寒回过头看到她,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快步出去了,随后灵雎也走了出来。 “周先生,苏姑娘的伤势如何了?”灵雎倚着柜子漫不经心问道,她穿着男装,用的却是她原本的声音。 “苏姑娘的伤伤及筋脉,需要长时间休养,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无法答是好还是不好。”周寒气定神闲地配着药,语气也是淡淡的。 灵雎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鬼手神医’的。” 周寒依旧淡淡道:“已经许久未有人这么称呼我了,少主还是直接叫我周先生便好。” 灵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的抽出腰间短刀,在手臂上割了一道,笑嘻嘻地看向周寒,“那就请周先生帮我包扎一下可好?” “这点伤你自己便能处理好。”周寒将药放进药罐中,灵雎挡住了他的路,将血淋淋的手臂伸到他面前,“你包不包?” 周寒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了她的手臂,道:“少主,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了。” “我没有玩,我受伤了,需要你给我包扎。” 周寒却没有理会她,直接绕过她走了出去,灵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魅惑一笑,兀自扯下一块白纱,将伤口包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出了医馆。 苏陵陵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手臂的伤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周寒端了药进来,送到她面前。 苏陵陵用左手接过,说了声多谢,一饮而尽。 周寒看着她眉头都未皱一下,有些诧异,这姑娘性子倒是比寻常男子都要坚毅呢。 “周先生,我这伤,得多久才能好全?”苏陵陵问道。 周寒道:“至少两月。” 苏陵陵默然不语,周寒又道:“怎么?你有什么非要完成的事么?” 苏陵陵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眸子好似利剑破冰而出,薄唇轻启:“是。” 周寒笑了笑,“就算如此,你的手臂也必须得到两月之后才能使剑。” “我会左手剑法。” “左手终归是比不上右手的。” “总比不会好。”苏陵陵站起身,朝着周寒抱了抱拳,道:“多谢周先生相救。” “你不必谢我,我只救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能满足我要求的人。” “你有什么要求?”苏陵陵眉目冷凝。 周寒笑了笑,“满足我要求的人,不是你。” ------------ 第一百五十二章,融合 “满足我要求的人,不是你。” 对面的男子嘴角含笑,面具下的目光虽不热烈,却也是有几分真切的,苏陵陵盯着她看了片刻,道:“他答应了你什么?” “这与你无关。”周寒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道:“不过有一件事也不妨告诉你。” 苏陵陵抬眸,蹙眉看着他。 “满足我要求的人多多少少要付出一些代价。”他说完便出去了,苏陵陵站起身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她知道她再问那人多半也不会说什么,不过那个人,苏陵陵叹了口气,在寒冰床上盘腿坐下,默念心法,开始修炼内力。 阿瓷回去后没多久眼娘子便也回来了,她看到阿瓷趴在窗边逗几只飞过来的鸟儿玩,不禁有些恍惚。白色窗台下的少女眉眼间有几分惆怅,脸颊粉嫩,好似四月春桃的花瓣,殷红的小嘴微微噘着,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洒在窗台上的饭粒,那几只鸟儿丝毫没有怕她的意思,避开她的手指啄饭粒吃。淡淡的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好似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阿瓷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去,见是眼娘子,眉宇间的惆怅立刻烟消云散,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扬着脆嫩的嗓子道:“赫连姐姐,你快过来,你看这鸟儿不怕人呢。” 眼娘子闻言轻轻一笑,走了几步过去,还未近到阿瓷身前,那几只鸟儿已经扑扇着翅膀飞远了,阿瓷轻轻啊了一声,眼娘子道:“那鸟儿只是不怕你,但是却怕我。” “我还以为这青曜的鸟不怕人。” “哪有鸟不怕人的道理。”眼娘子在阿瓷身边坐下,阿瓷这才发现她没有带着她那只平时总带在身边的水烟枪。 “赫连姐姐,你的烟枪呢?” 眼娘子一愣,旋即又恢复了笑容,道:“没有烟草了,晚会儿我放点烟草进去。” 阿瓷闻言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楼下街上人来人往的,眼娘子道:“我联系了一家商队,明日我将你托付给他们,送你回中原去。” “赫连姐姐你不跟我一起么?” “傻丫头,我在弃城还有家客栈呢,我怎么有时间再送你回中原?” “可是你都在青曜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怕再陪我几日,你陪在我身边我比较安心。”阿瓷像个撒娇的孩子扯了扯眼娘子的衣袖,眨巴着一双清澈通透的眸子看着她。 眼娘子被她这目光看着有些心慌,她站起身,道:“我去拿我的烟枪去,烟瘾又犯了。” 阿瓷目送着她离开,又继续看着窗外,阳光照入她的眸中,清楚地映出了楼下的人群。 阿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越发确定了那个想法。 玲珑骨似乎融入了她的体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玲珑骨并不在眼娘子手上,而眼娘子也是真心想要帮她。 她自己身体也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的,原本说要五六日才能恢复体力,她却很快就恢复了,而且轻功比以前更好,她幼时偷懒,师父教她的内力心法她从来没有好好修炼过,所以她的内力非常薄弱,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的丹田有一股雄浑的气体,暖暖的,让人四肢发热,轻盈且有力。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心眼清明了不少。 玲珑骨的香味已经彻底留在了她身上,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说不上来。刚刚被吸引来的鸟儿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 阿瓷不知道玲珑骨给自己带来的这一系列变化究竟是福是祸,但是目前来说是帮了她的大忙的。如果她早知自己有一日会身陷囹圄,那她当初在尼姑庵时就该好好修炼功夫。 阿瓷站起身,又有些鸟儿飞了过来,停在窗边,阿瓷忽然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阿英?” 那几只鸟儿啾啾叫了几声,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阿瓷,阿瓷揉了揉头发,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怎么跟个鸟儿说起话来?它们怎么可能听得懂?就算听懂了又怎么可能真的找到阿英?她走到桌边,将一碟糕点端过来,放在窗台上,鸟儿们争先恐后开始啄糕点吃,叽叽喳喳的,一时间窗台上热热闹闹的,引来楼下行人的目光。 阿瓷觉得这样有些招摇了,便挥了挥手,想将那些鸟儿赶跑,那鸟儿却不肯走,即便阿瓷关上窗了它们依旧流连不去。 一只鸟儿用爪子抓了抓百叶窗,竟然钻了进来,后面的鸟儿争相效仿,阿瓷瞪圆了眼,这些鸟都是成精了不成? “你们快出去,这碟糕点让你们吃得差不多了,我这儿没有吃的了。”阿瓷挥着手臂喊道。 那几只鸟儿依旧啾啾叫着,阿瓷不明白它们想要做什么,鸟儿们在阿瓷面前扑腾着翅膀,几番变位,最后摆了个人字。 呃,这鸟儿真成精了? “你们是想帮我找人?” 鸟儿们立刻便散了,叫得更欢快,阿瓷目瞪口呆,“你们想知道阿英长什么样然后帮我去找是么?“ 鸟儿们继续欢快地叫着,阿瓷便当它们确实是这个意思了,走到一旁的书案上拿起笔,沾了点水,在纸上画了个人。 怎赖阿瓷的画画技术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差,她画完后,那些鸟儿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一只鸟儿落在纸上,用尖尖细细的小爪子抓了抓纸,薄薄的宣纸被它抓出了一个洞。 阿瓷放弃了画像,比着手势和鸟儿们描述于英的长相,“他和我差不多高,比我高一点点。长得很好看,大眼睛,眉毛很黑很浓,他用剑——” 眼娘子进门的时候,便是看到阿瓷关着窗子在和一群鸟儿比手画脚,她抿着嘴噗嗤一声笑了,阿瓷收回手,那些鸟儿也争先恐后飞到窗边,阿瓷急忙过去将窗户打开了,鸟儿们扑扇着翅膀飞了出去,阿瓷吁了口气,回过头。 眼娘子笑道:“阿瓷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和它们说话么?” 阿瓷点点头,“是呀,无聊嘛。” 眼娘子走了过来,递了个包袱给阿瓷,道:“这里面是一些衣物银两和干粮,你随身带着。” 阿瓷扁了扁嘴,“赫连姐姐,我们萍水相逢的,你帮了我这么多。” 眼娘子用烟枪敲了敲她的头,笑道:“有句话叫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开了个头,自然要好好护着你才是,你这么一朵娇嫩可人的花儿,早早折了多可惜?” 阿瓷接过包袱,讪讪地笑了笑,点点头:“谢谢赫连姐姐。” 眼娘子又递了一块黑黑的石头给她,阿瓷接过一看,才发现这黑石头的形状有些奇怪,中间粗两头细,像眼睛的形状。 “这是魇,我跟你说过,魇在碧落是守护神,这是黑曜石制成的魇,你带在身边,能帮你驱邪避灾。” 魇在中原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瓷拿着这所谓的护身石,心里却瘆的慌,但眼娘子这么巴巴地看着自己,她还是收了下来。 眼娘子看着她,那双总是含情的眸子此刻却满是严肃,她扶着阿瓷的肩膀,道:“阿瓷,明日我不会来见你,商队会派人来接你,你拿着我给你的‘魇’给他们看,他们就知道是你了。” 阿瓷疑惑道:“为何你明日不来见我?” “我有事,要回客栈一趟,今晚就动身。”眼娘子手一松,拍了拍她,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阿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赫连姐姐自己小心点。” 眼娘子后退了两步,又走了过来,抱了抱阿瓷,随后松开手,转身离开。 入夜,阿瓷换上眼娘子为自己准备的衣服,推开窗,一跃而下,转眼便消失在街道上。 她很轻易便进了宫,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阿瓷底气足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害怕了,她按照记忆进入了内宫,来到离太后寝宫不远的地方。 门口有侍卫守着,阿瓷身形如鬼魅般晃到了他们面前,那两个侍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阿瓷两记手刀敲晕了。 阿瓷将侍卫拖到一间房中,将他们的侍卫服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刚走出门,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睁着一双琉璃般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她。 “你在这儿做什么?”小孩奶声奶气道。 阿瓷认出了他就是新皇祁聿,之前跟灵雎进宫的时候,她见过一次。 阿瓷将手放在胸前,学着青曜的人行礼,道:“参见吾王,臣听到这边有声音,便过来查看一下。” “我睡不着,你来陪我玩。”祁聿拉过她的手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阿瓷的手上,偏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阿瓷心里一咯噔,祁聿两手并用,将阿瓷的手掌摊开,疑惑道:“你的手软软的,和别的侍卫哥哥的手不一样。” 阿瓷咬了咬唇,解释道:“因为臣是新来的。” 祁聿哦了一声,阿瓷吁了口气,小孩子真好骗。 祁聿拉着她远离了太后的寝宫,阿瓷回头看了寝宫一眼,道:“吾王,您这是要去哪儿玩呀?” “去我的寝宫,我今天在水池边捡到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一直在睡觉,我叫他和我玩他都不理我。”祁聿嘟嘟囔囔的,阿瓷听了老半天才听清楚他什么意思。 ------------ 第一百五十三章,找到于英 阿瓷跟着祁聿来到他的寝宫,看到他说的那个捡到的人,她不禁扶额。 这个叫西索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把他叫醒和我玩,我就放你回去。”祁聿指着昏迷的西索道。 阿瓷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吾王,臣不是大夫,臣叫不醒他。” 祁聿走到西索旁边,戳了戳他苍白的脸,他身上还湿漉漉的,阿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西索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还有鼻息,他胸口依旧有起伏,阿瓷大概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祁聿盯着西索思考了一会儿,仰着头道:“那你去叫大夫来。” 阿瓷差点翻白眼,她怎么知道去哪儿找大夫?不过正好,可以离开这儿。 阿瓷关上祁聿寝宫的门,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又站直了身子,强装镇定走到太后寝宫门前。 阿瓷正要听墙角,门忽然打开,阿瓷吓得赶紧转过身去,走出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少年,一身红衫半敞着,脸上还挂着泪,梨花带雨的,一瘸一拐走了出去,阿瓷这才看到他腿上有一道鞭痕。 莫非那太后除了喜欢养男宠,还喜欢虐待男宠?那孙弦寂—— 门轰然又关上,阿瓷身形微动,在门关上之时已钻了进去,迅速捂住关门的宫女的嘴,点了她的睡穴,那宫女睡了过去,阿瓷想了想,又将宫女拖到一个角落里,将她的衣服脱了下来,给自己换上。 阿瓷小心翼翼往宫内走去,可见珠帘后几道人影,有几人是跪在地上的,斜倚在榻上的应是太后无疑,还有两道身影,站在太后身边,其中有一个正是孙弦寂。 看到他好端端站着,阿瓷吁了口气,又走近了一些。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尽知道惹哀家生气,弦寂和青衣可比你们招人疼多了!”太后慵懒的声音传来,阿瓷一惊,站在孙弦寂身边的是他的师叔青衣? “都滚出去!”屋中忽然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那几个跪着的人畏畏缩缩小跑着出来,阿瓷急忙站到一边去,那几人出去了,太后又喊道:“翠微,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收拾了?” 阿瓷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急忙走进去,但毕竟她和太后见过,她不敢抬头,进去之后急忙跪下去行了礼,又将地面上的杯盏捡起来,然而动作一急,手指立刻被割出一道血痕,阿瓷忍住痛,将碎片捡起来,走了出去。 一出来她吁了口气,心中奇怪,这太后的寝宫怎么只有一个宫女?莫非太后觉得有男宠侍候着自己就够了? 她将杯盏碎片扔了,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身后忽然出现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阿瓷姑娘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阿瓷倏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 灵雎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头发松松垮垮系着,有几缕掉了下来落在胸前,她的眼睛微眯着,那张俊俏的脸再加上这周身的气质,真有一种雌雄莫辩的动人心魄的美。 “你,你想做什么?你答应我说会帮我找到我弟弟,可是我弟弟总没有消息,我没有办法,只得自己来找了。”阿瓷结结巴巴地解释,灵雎嘴角一勾,笑得魅惑至极,她轻轻勾起阿瓷的下巴,阿瓷仰起头,和灵雎对视,灵雎的声音柔柔的,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阿瓷吞了吞口水,拨开她的手,别过头去,道:“危险又如何?我不能放下他不管。” 灵雎抓过阿瓷的手,手指上的伤口还在冒着血珠,阿瓷咝了一声,灵雎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细心地替阿瓷包扎好,道:“伤口还是要好好处理才行,你的皮肤还真是娇嫩呢。” 阿瓷愣愣地看着她,她究竟要做什么? 灵雎猛地用力,将阿瓷拉到自己身边,阿瓷比她稍矮了些,额头刚好触到她的鼻子,她微微低头,凑到她肩膀上闻了闻,道:“你身上的香气,也很好闻。” 阿瓷脸蓦然红了,她一把推开灵雎,“你到底要做什么?” 灵雎依旧笑着看她,只是这笑容中却多了几分落寞,“我很羡慕你呢,你像个真正的女孩子一样活着。” 阿瓷愣住了,她没想到灵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纵然言行举止俨然是个男子,但毕竟是女儿身,女孩子喜欢的,我也会喜欢,我也想像别的女孩一样,抹胭脂画红妆,穿上轻盈飘逸的衣裙,可是为了继承家业,我也只能当个男子了。”灵雎淡淡道。 阿瓷见她这样竟也生出了几分同情,安慰她道:“你还是要嫁人的,届时你便可以恢复了女儿身了呀。” 灵雎那含愁的眸子望向她,“我想嫁的人已经死了。” 阿瓷一滞,想到赫连安,阿瓷心里也梗得难受,便不再说话了。 灵雎走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儿,你想见他么?” “当然想!”阿瓷脱口而出。 灵雎勾唇一笑,“那便跟我来吧。” 灵雎带着阿瓷走在宫中,偶尔遇到侍卫,侍卫便停下来叫她一声灵雎公子,阿瓷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灵雎身后。 看到上方“地牢”两个字,阿瓷愣了愣,看向灵雎。 “那日抓到的刺客,便是你弟弟,不过太后并不知道,她也派人去找了,但是像她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阿瓷点了点头,道:“带我进去看看吧。” 灵雎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阿瓷抿了抿唇,“他们对他用刑了是么?” 灵雎轻轻嗯了一声,走过去,和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开了门,灵雎便带着阿瓷走了进去。 地牢里光线昏暗,寒意逼人,每一间牢房外面都挂着一盏灯,幽幽的,照得牢房中的囚犯似人似鬼,阿瓷紧咬着牙,不敢多看。 走了一段,阿瓷忽然瞥到牢房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坐在墙角,头靠着墙,散乱着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是阿瓷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是瑰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风走城离这儿也有一段距离,他刚和柳儿新婚不久,为什么就被抓到青曜的地牢中来了?还被伤成这样? 阿瓷心中一片波涛汹涌,她收回视线,跟着灵雎又走了一段,灵雎停了下来,伸出手,指了指前方。 阿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前面被吊绑着的人,她捂住了嘴,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阿英……” 他的白衣已经被血染透,几乎见不到本色,肩膀被两颗大铁钉钉住,浑身都是被鞭子抽打过的伤痕,有的地方深可见骨,阿瓷跌跌撞撞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颤抖着声音叫他的名字:“阿英,阿英你醒醒!” 她从腰间抽出短刀便去割绳子,灵雎出手制止了她,阿瓷举起短刀反手便向灵雎挥去,灵雎一愣,没想到阿瓷居然会向她出手,她几个躲闪,阿瓷的进攻快而迅猛,灵雎竟然有些不敌,只得喊道:“阿瓷姑娘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阿瓷回到于英身边,将于英身上的绳子割开,抱住了他,“阿英他伤成这样?你教我怎么冷静?!” 她一张小脸已经挂满了眼泪,灵雎一滞,道:“你带不走他的。” “我不管!” 阿瓷背着于英,恨恨地看着灵雎,“我真后悔,信了你的话!” 灵雎却缓缓笑了,“你后悔又如何?他也活不下去了。” 阿瓷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若他不能活,我会让你们陪葬。” 这明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灵雎却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那种彻骨的仇恨,居然会在那双总是清澈通透的眼中出现。 “有人来了。”灵雎转过身,道:“你带他继续往前走,倒数第二间牢房是空的,床下有一把钥匙,你拨开床上的干草,床上有一把锁,下面是一条密道,你带着他走吧。” 阿瓷听她说完,却犹豫着要不要再信她。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莫非你还要再后悔一次?” “你放我们走,那你怎么办?” 灵雎轻轻笑了笑,回过头,给了阿瓷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这时候了你还担心我怎么办?” 阿瓷蹙着眉看她。 “放心吧,太后有把柄在我手上,她不敢对我如何的。” 阿瓷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不敢耽搁,按照灵雎说的继续直走,走到牢房尽头,倒数第二间牢房,果然是空的,牢房门也没有上锁,阿瓷推门进去,从床下摸出一把钥匙,按灵雎说的打开了锁。 她背着于英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于英稍稍恢复了些神识,叫她:“阿瓷姐姐……” “阿英,别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阿瓷一边喘着气一边施展开轻功一路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密道到了尽头,阿瓷往上撞了撞,上面被顶开,阿瓷拖着于英上去,她丝毫不敢放松,背起于英继续在大街上狂奔。 直到走到白天见到的那家医馆,她才停了下来,将于英小心扶到一边,阿瓷疯狂地拍打着医馆的门,“大夫!大夫!快开门!救救我弟弟!” ------------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必须救他 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小张人脸,只是他还没开口讲话阿瓷已经粗暴地撞开了他,阿瓷背着于英进入屋中,屋内黑魆魆的,来开门的医馆伙计本是提了灯过来的,被阿瓷撞翻在地,那灯熄了,只有零星一点火光。 “大夫呢?!”阿瓷一手抓过伙计,哑着嗓子问道。 那伙计被阿瓷这副样子吓到,颤着声音道:“周,周先生休息了。” “叫他过来!” “可是——” “他在哪儿?我自己过去找他。” 伙计指了指屋内的另一扇门,阿瓷背起于英走过去,推开了门。 屋中并没有人,阿瓷凭借着昏暗的光径直走到床边,床上并没有人,阿瓷便将于英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床上。 房中忽然一片大亮,阿瓷捂了捂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突来的强光,阿瓷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一张银色面具,一头银发披散着,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衫,赤脚站在地板上,他手上端着一只玉盘,玉盘里盛放着三颗硕大的夜明珠。 阿瓷几步过去,也不管此刻形象有多么凌乱狼狈,哭着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周寒一手扶住她,走到桌边,将玉盘放了下来,道:“姑娘,你别急,我先给他看看。” 他走到床边,看到床上伤痕累累的于英,皱了皱眉,朝着站在门口的伙计道:“子繁,去打几盆干净的水过来。” 叫子繁的伙计闻言立刻便去照办了,阿瓷趴在床边,问周寒道:“大夫,我弟弟还能救吗?”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 周寒撇过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住于英的脉搏,阿瓷紧张地看着他,俄顷,周寒放开手,这时子繁已经端着水进来,周寒将于英的上衣脱掉,搓了把帕子去擦洗于英肩上的伤口。 于英被疼醒,阿瓷急忙扑过去,于英艰难地转过头,叫她:“阿瓷姐姐——” 阿瓷强忍住眼泪,笑着安慰他道:“我在,我在这儿。” 于英扯着淤青的嘴角笑了笑,“我还以为就要死在那黑不隆冬的地方了。” 阿瓷咬住牙,摇着头道:“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周寒拔出于英右肩的一枚铁钉,于英闷哼了一声又晕了过去,肩头鲜血如注,周寒点住于英肩上的穴道,又拔出了左肩的铁钉,用同样的方法给他止了血。 周寒站起身,原本清澈的水红得像个染缸,阿瓷不敢再看,跟在周寒身后问道:“大夫,我弟弟他怎么样?” 周寒转过身,道:“你弟弟原本便受过内伤,活不长久了,现在又伤得这么重——” “可是你不是说你只医死人么?这说明你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就算是死人也能救活!你一定可以救我弟弟的对不对?!”阿瓷揪住周寒的衣襟,瞪着眼睛问道。 周寒拉开阿瓷的手,面具后的眼睛含着笑,他道:“我确实能救他。” 阿瓷一直提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放了下来,但是周寒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双腿一软几欲站立不住,“不过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去杀一个人。” 阿瓷抬头看向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深如漩涡,阿瓷看着他只觉得自己要被吸入那漩涡之中去,她急忙低下头,道:“我不能杀人。” “那你弟弟就会死。”周寒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阿瓷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于英以及一旁的血水,她咬了咬牙,“你要我杀谁?” “青曜太后。” 阿瓷倏地抬头,“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一国太后?” “可不可能你说了算,你弟弟的命现在可是在你手上,他还有一天的时间,若你没有成功,哪怕是真正的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周寒勾起唇角一笑,阿瓷觉得周身凉飕飕的,她抱了抱手臂,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如果我成功杀了太后,无论我有没有回来,你都一定要治好我弟弟,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寒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这丫头是做好必死的打算了么? “那是当然,只要你能做到。”周寒点头道。 阿瓷将一头乱发束了起来,盘在头顶,她复而走到于英床边,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不要等我。” 她站起身,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医馆。 大街上多了许多士兵,挨家挨户地敲门,阿瓷直接跃上屋顶,在月光下腾挪跳跃,很快便进了王宫,她握了握腰间的短刀,吞了口口水。 就算她见了不少生死,就算她现在功力大为增进,但是让她杀人,她还是会怕。 可为了救于英,无论太后此人如何,该不该死,她都要杀了她。 天已经快亮了,阿瓷潜入王宫中,敲晕了几个巡逻的侍卫,来到太后的寝宫门前。 她推开了宫门,走了进去,宫内依旧灯火闪耀,她悄无声息进入宫中,珠帘后传来太后的**声,阿瓷一愣,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她站住脚,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她悄悄走近,脚步似猫,珠帘后可隐约见一人正站着,似乎察觉到阿瓷靠近,那人猛地掀开珠帘,见到阿瓷,又看到她手中的刀,她愣了愣,低喝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瓷看到床上的太后,她衣衫尽褪,脸色潮红,但床上分明只有她一人。 灵雎的眼神好似利剑般射向她,阿瓷嘴唇嗫嚅,道:“我要救阿英。” “你救他和你回王宫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想死?” “不是的,”阿瓷握着刀摇了摇头,“大夫说,只有我杀了太后,他才会救阿英,我今天必须杀了她。” 灵雎听到她这么说,立马便知道了那大夫是谁了,她叹了口气,伸手要去夺阿瓷手中的刀,阿瓷动作却比她更快,一个闪身已近到太后床前,她举起短刀,眼见着就要刺下去,灵雎抓住了她的手腕,喝道:“她还不能死!” “我不管!我要救阿英!”阿瓷一掌向灵雎拍去,灵雎躲闪不及,硬挨了她一掌,喉头一阵腥甜,她没料到阿瓷武功居然会这么高,但还是不死心地伸手过来阻拦阿瓷。 “你别杀她,我会帮你找大夫救你弟弟!” “我不信!” 阿瓷反手又是一掌,凛冽的掌风刮过来,灵雎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阿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对不起……” 灵雎趁她失神急忙去扣她的手腕,阿瓷猛地缩手,重新拾起落地的短刀,对着床上的太后一刀刺下。 灵雎瞳孔骤然一缩,大喝:“不要——” 阿瓷跌坐在地,冷汗淋漓,门忽然敞开,侍卫涌入,将阿瓷和灵雎团团围住,站在门口的人喝道:“将她俩给我抓起来。” 灵雎反应过来,拉住阿瓷便往宫外冲,侍卫也纷纷拔刀冲了过来,灵雎手指含在口中,吹了声尖哨,宫中忽然多出了不少黑衣人,和那些侍卫纠缠在一起,阿瓷脑中依然迷迷糊糊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太后身上被自己刺出来的血窟窿,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杀了太后,阿英有救了。 灵雎拉着阿瓷一路狂奔,她并不想让阿瓷死,她要将她平安送出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此刻的阿瓷,像极了当时的她。 灵雎在十六时成为了按应组织的正式成员,那日她被带到暗影的两大护法无衣和清明面前,无衣问她,你爹娘已经被我杀了,你恨我吗? 灵雎笑得眉眼弯弯,恨。 无衣又问,那你为何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恨我的意思来? 等我有足够能力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明白我有多恨你。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但是后来,她被人带走,被训练成男子,她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刁蛮任性,爱哭爱闹,但是为了变强,她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 但是无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将她培养成杀手,他让她装作男子,混入秦家,成为秦家商队的继承人,秦家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了,而灵雎将那秦家少主的风度气势学了个十成十,再加上秦家少主本来就男生女相,和灵雎的五官轮廓十分肖似,没有人发现她是假的。 灵雎在看到秦家少主的画像之后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无衣选中,只不过因为自己长得像他要找的人罢了。 她按照无衣说的,带领着商队沟通西域与中原,西域青曜国王族有无衣想要的东西,无衣让她接近太后,夺取那样东西。 但是灵雎一直不知道无衣想要的是什么,那太后好男色,生活淫靡不堪,同时又心狠手辣,青曜的王不能使她满意,她便设计将王杀了,还将别的王子也都杀了,只留下最年幼的祁聿,但是灵雎猜想,祁聿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她养了无数男宠,无论是青曜的,还是西域别国,甚至是中原过来的走商,只要被她看上,她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但是一旦得到了,她又会极尽一切方法虐待他们,用淬火的鞭子抽打他们,用铁钉钉入他们的骨头,用烫得通红的铁勺挖去他们的眼睛,若是她施虐过后还不痛快,便索性让人将他们的吊在城门,往往人还没死透,便已有秃鹫过来啄食。 ------------ 第一百五十五章,因为喜欢你 灵雎之所以能成为太后一直一来都宠幸的男宠,是因为她有一种媚,药,这媚,药能让人上瘾,所以太后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但是那瘾却让她不能拿灵雎如何。 灵雎顺利在青曜王宫留下,太后的瘾越大,她给灵雎的权力就越大,灵雎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牢房。 灵雎第一次遇到赫连安,是在眼娘子的客栈,而眼娘子和赫连安,其实是兄妹。 眼娘子是暗影的人,但赫连安却不是,他们同为碧落的没落王族,赫连魇想要借暗影之手恢复赫连家族的荣光,但赫连安却不想,做妹妹的瞒着哥哥和暗影做了交易,对暗影唯命是从,而暗影要帮她那道青曜太后的玉印。 那玉印便是灵雎要拿到的东西,但是赫连魇要帮暗影得到玲珑骨。 这是一笔交易,但是灵雎知道和暗影做交易的人,最终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所以灵雎知道赫连魇最终肯定会死。 但是赫连魇本来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若夺得玉印,势必是要给自己的弟弟赫连安的。 赫连安和灵雎相识,灵雎以为他并没有识破她的女子身份,和他喝酒喝得畅快淋漓,灵雎的酒量很好,赫连安喝醉了的时候,灵雎让赫连魇又搬了两坛酒过来。 灵雎看着他俊朗的脸,问道:“赫连,你愿意陪我吗?” 赫连安微微抬起头,眼神迷离,月光映在他深邃的眸中,仿佛是一眼碎银,她看得发怔,他晃了晃酒杯,道:“好啊。” 灵雎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心道自己约莫也是醉了,赫连安继续道:“我会医术,我武功不错,我可以保护你。” 灵雎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道:“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赫连安又仰脖喝了一口酒,笑道:“不,”他顿了顿,又凑了过来,直视着灵雎的眼睛,眼里那些细碎的晶莹忽然消失了,好似一口深井,他道:“你是女子,你该有个人保护你才是。” “你怎么看出来的?”灵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个假喉结还在,而她也确定自己一直都是用变声在跟赫连安讲话。 “一来你太瘦太矮,二来你和我妹妹凑得太近可是你们两人没有一点特殊的反应,三来,”他笑着抓过灵雎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又将自己的手盖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大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纤细小巧。 她平日为了装扮男子装扮得更像,总是刻意去忽略保养,所以她没有中原女子那白白嫩嫩的肌肤,而是经太阳暴晒过的蜜色,她的手指也被磨砺得粗糙暗黄,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一个真正的走商,但是有些东西是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来的。 “你的手,也很小。” “但是有些男子的手也很小,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是女子,赫连,你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灵雎缩回自己的手,赫连痴痴笑了两声,“我是醉了,但我没有说胡话,要不你让我检查一下?” 灵雎没料到之前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的赫连安此刻居然跟他耍起了流氓,她羞愤地站起,一巴掌就要落在他脸上,赫连安那双晶亮的眸子含笑看着她,目光中的柔情好似融化了这天地,灵雎只觉得有几分飘飘然。 她的手掌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赫连安轻笑出声,道:“抱歉,是我唐突了,灵雎姑娘。” “不要叫我姑娘,你叫我灵雎便是,我当了十多年的男子了,你叫我姑娘我不习惯。”灵雎复而坐下,冷冷道。 赫连安点了点头,“嗯,好,灵雎。” 他叫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如泉打山石,说不出的舒适好听,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好听。 赫连安趴在桌上睡着了,灵雎凑过去看他的脸,用手指比了比他的长睫,又比了比自己的。 当她拿着剪刀暗搓搓地就要剪赫连安的睫毛时,赫连魇忽然出现,看到灵雎拿着剪刀在自己哥哥脸上比划,她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道:“少主使不得!” 这一声喝惊醒了赫连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灵雎手中的剪刀,问道:“灵雎,你拿剪刀做什么?” “你,你指甲长长了,我给你剪剪!”灵雎将赫连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灵机一动指着他的手指道。 赫连安举起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比灵雎自己的还整齐干净,灵雎看到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羞愧地低下头,道:“我给自己剪。” 赫连魇还是第一次看到灵雎这副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灵雎瞪了她一眼,道:“我累了,先去睡了,你们请便。” 赫连魇笑得直不起腰,赫连安道:“眼娘,你这朋友真是有趣。” 赫连魇发现了赫连安眼中那异样的情愫,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道:“哥,你不会是——她可是个公子。” 赫连安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别唬我了,她明明是个姑娘,我都看出来了,她自己也承认了。” 赫连魇捡起地上的酒坛子便要走,赫连安拉住她道:“眼娘,你告诉哥哥,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商队的少主,她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后辈,所以为了继承家业,她只能扮作男子。”赫连魇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向赫连安解释道。 赫连安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那我便一直陪着她好了。” 赫连魇心中担忧,却又怕多说了什么暴露了自己的秘密,索性什么也不说,提着酒坛子便走。 几日后,灵雎要回中原,赫连安骑着骆驼跟在她身后,和灵雎说说话,他武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算得上上乘,这一路灵雎的商队遇到劫匪,本来灵雎的功夫只够她自己一个人逃跑,但是在赫连安的帮助下,整只商队安然无恙。 赫连安跟着灵雎回了中原,一直到江东秦家,灵雎将路上发生的事讲给了秦老爹听,老爷子听了对赫连安赞不绝口,赫连安脱口而出:“那我可以娶她么?” 灵雎听到这话差点没气得吐血,秦老爹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人帮自家儿子原来是看上了自己的儿子,大好的青年居然是个断袖!秦老爹跺着拐杖回了自己房中,灵雎瞪着赫连安道:“让你胡说,以后恐怕我爹都不会让你进我家家门!” 赫连安笑得爽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那我便半夜去爬你家的墙!” “不要脸!”灵雎喝他。 赫连安支着下巴看着灵雎,灵雎也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说不出的疏朗清俊,第一次见到赫连安时只觉得他形容落拓,此刻却越看越好看。 灵雎觉得自己脸有些红了,她低下头,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忽然说要娶我?” “因为我喜欢你。”赫连安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灵雎抬头看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幼稚,但是她想知道。 赫连安顿了一顿,忽然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因为你很有意思!” 灵雎眼前一黑,这算是什么理由? 她懒得理他,站起身就走。 江东虽不如江南风景秀丽,但也是富庶之地,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灵雎背着手优哉游哉走在前头,赫连安便提着酒坛跟在后头,赫连安这身行头惹得街头不少姑娘指指点点,灵雎起初还能忍,再过一会儿便忍不住了,拽着赫连安将他拖到一个角落里,恶狠狠道:“再跟着老子老子阉了你!” 赫连安似乎被灵雎这粗俗的一番言语给吓到了,睁着眼看着她,灵雎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不免有些得意,赫连安却忽然道:“你靠这么近,我等会要亲你了。” “你个死流氓!” 清脆的一声响,赫连安再次出现在街头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个红掌印,但他却丝毫不介意。灵雎回了秦家,发现赫连安没跟上来,心里又有些失落,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秦老爹以为是厨娘做的饭菜不合自家宝贝儿子的口味,一挥手便将厨娘扫地出门,换了新的厨子。 是夜,赫连安果然如他所说,爬了秦家的墙头。 灵雎自从担了这个任务,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只有在沐浴的时候她才会紧锁起房门,好好收拾自己作为女孩的身子。 赫连安在院子里等了她许久,灵雎洗完换上衣服出来,看到赫连安站在院中的圆桌旁,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赫连安转过身,玄色衣衫被风吹得鼓起,那一眼,仿佛万水千山都已走过。 灵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你。” “可是我并不想看见你,你走吧。”灵雎语气冷淡,不去看他。 “这样吧,你蒙上眼睛,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而我则可以继续看你。”赫连安笑嘻嘻道。 灵雎毫不客气地赏了个白眼给他。 ------------ 第一百五十六章,穿着大红嫁衣等你 灵雎没有再理会赫连安,进了自己屋中,赫连安就站在外面,高大的身影打在门上,灵雎哼了一声,回自己床上去睡了。 却一直睡不着,她又爬了起来,外面已经没有赫连安的身影了,她又开始担心,他在江东没有认识的人,他为了自己而来,又救过自己,现在自己居然这么冷淡待他,未免太不厚道。 她打开门,往外看了看,忽然瞥到柱子下一双腿伸出来。她走过去,只见赫连安坐在柱子旁边,头靠着墙,怀里抱着他的长剑,睡着了。 灵雎蹲了下来,凑了过去,黑暗中灵雎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她却能清晰地在脑中描摹出他的模样,她笑了笑,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罩在了他身上,又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 她站起身回了房间,身后的男子蓦然睁眼,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翌日大清早灵雎的窗台白飞来一只红嘴信鸽,她将信鸽腿上的信筒拿了下来,取出里面的信,看了一遍,她叹了口气,走到香炉边,揭开了炉盖,将纸条放了进去。 赫连安忽然出现在窗口,他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清新的气息,好似山野吹来的一阵风,他伸出手,将手中的东西送到灵雎面前,灵雎一愣,忽然笑了起来,道:“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灵雎,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他将花环戴在了灵雎的头上,灵雎一愣,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玄黑箭袖的男装,舔了舔嘴角,穿女装其实也不过几年前的事,但是于她来说,却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女孩,是赫连安唤醒了她身为女子的意识。 她戴着花环,眼眶有些发热,赫连安的眼睛直视着她,那样干净澄澈的一双眼睛,像没有云的天空。 最终她还是将花环取了下来,笑得眉眼弯弯,“如果你能让我爹答应我嫁给你,我自然会穿上大红嫁衣等你来娶我,但是我爹一直以为我是男子,你也不能告诉他我的女子身份。” 赫连安笑得爽朗,他握着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朗声道:“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娶到你!” 灵雎撇了撇嘴角,将窗户放了下来,去秦老爹那儿请安,并告知他自己又要走一趟西域了。 秦老爹虽然不舍,但是既然是商队的事,他也不得不放行。 秦家的商队离开江东,赫连安依旧跟着灵雎,商队里的人一直视赫连安为救命恩人,赫连安虽然和灵雎过分亲密了些,但是不会有人猜到他对灵雎有“非分之想”。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到了弃城,商队按照惯例宿在了赫连魇的客栈。 赫连魇看到哥哥和灵雎愈发亲密,心中担忧,夜里的时候叫来赫连安,问他道:“哥,你真的这么喜欢灵雎少主,非她不可?” 赫连安点点头,眼神坚定:“对呀,如何?你不满意她做你的嫂子?我看你们关系也不错啊。” 赫连魇咬咬牙,说实话,她并不喜欢灵雎,甚至是嫉恨讨厌她的。 她和灵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灵雎在家变之前是大家闺秀,温柔贤淑之余又有些娇气,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每日做的事不是绣花喝茶便是和一群闺中密友吟诗作对,但是进了暗影之后却被要求扮作男子,整天和一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在一起,一个小家碧玉硬生生变成了一个举止粗犷的男人。 而赫连魇骨子里便向往男人的自由,她的母亲曾是碧落王族的公主。碧落王族没落后,碧落王为求生存,委曲求全向邻国青曜求救,并将本国的玉印交了出去,只求青曜能收留自己的子女,青曜王答应了,但是又另外提出要求,便是赫连魇的母亲。 赫连魇的母亲被迫嫁给青曜王,赫连兄妹也跟了过去,而驸马则在公主再嫁那日走进大漠,再也没回来。 赫连安在青曜王宫待了不到一年便离开了,青曜王本就没将一个落魄的王子放在心上,而赫连魇却被束缚在了青曜王宫,因为她的美貌,可以给青曜王带来好处。 西域各国互相牵制,世上已无碧落国,但是还有别的国家,青曜王知道自己无法将手伸到中原去,但是却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西域各国,而当时与青曜相当的便是再往西的沙漠中心,有泉国。 青曜王想将赫连魇嫁过去,但是赫连公主抵死不从,青曜王也渐渐地厌倦了她,几年后又娶了传说中的青曜第一美人,也就是现在的青曜太后弥叶。 弥叶入宫,赫连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无奈之下,她将赫连魇送出了宫,自己也跟了驸马的后路,进入了沙漠,淹死在那一片沙海中。 赫连魇在青曜一带辗转几月,奄奄一息之时,遇到了无衣。 令她疑惑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无衣的相貌没有发生一点变化,他依旧那么年轻,美得雌雄难辨,一身胜雪白衣风华绝代。 无衣带走了她,并愿意和她做交易,赫连魇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他。 她憎恨青曜王,她宁肯当年死在了碧落的那场地震中,也不想在青曜王的庇护下苟活。 她在暗影留了两年,再次回到大漠,曾经的碧落已经有人再次建城,隐约可见当年碧落王国的影子,但是那城的名字,却是叫弃城。 这座城的居民多数是当年地震时留下的国民,但是他们的王却在危难之时抛下了他们。 赫连魇在弃城开了家客栈,过往的商队都在她那儿住,为了招揽更多的顾客,获得更多的消息,她不得不做出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去勾引男人。 后来赫连安回来,赫连魇认出了他,赫连安这些年却过得肆意潇洒,她有些不满于哥哥的离开,但是她更想让哥哥复兴碧落王国。 赫连安拒绝了她,表示自己这样就很好,不想当什么王,他当年离开青曜王宫之后,认识了一个神医,那神医教他医术教他武功,但是那神医性格怪异,在教了他几年之后就不告而别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神医有“鬼手神医”之称,无论是中原武林还是西域武林,都是声名显赫之人,那人戴着一张银色面具,头发银白,但是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看上去却很年轻,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赫连安跟着那人学了不少,他走后,赫连安在大漠流浪了多年,成为了那一带有名的游侠,他差不多都快忘了自己是赫连家的人。 赫连魇恨他不成器,自己苦心经营,决不能就这么放弃,只要她拿到了玉印,赫连安无论如何都得当王。 她向往自由,却为了报仇而被束缚在这弃城和青曜,所以她后来遇到那样美丽肆意的灵雎,她嫉妒了。 可是,无衣让她与灵雎配合完成计划,而自己的哥哥,居然喜欢上了她。 “哥,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商人之女,为了继承父业扮作男子。”赫连安摸着下巴道,“我喜欢的,就是她那样的。” 赫连安流浪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但是灵雎这样的,他却是第一次见。 “哥,你,你会被她害死的!”赫连魇又急又气,却无法将灵雎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因为若是如此,她自己和暗影交易的事赫连安势必也会知道。 兄妹俩正争辩,灵雎下楼来,红底黑面的披风下是一身白色箭袖劲装,包裹着纤细的身体,蜜色面庞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她将手肘搁在栏杆上,笑道:“你们兄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我可以听听么?” 赫连魇立刻换上一张笑脸,道:“少主,我们在说家事呢。” 灵雎挑了挑眉,赫连安道:“眼娘正在给我支招,看如何能让你答应嫁给我。” 灵雎瞪了她一眼,赫连魇讪讪地笑了笑,道:“少主,我哥他,他人挺好的。” 灵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下了楼,将手搭在了她脖子上,笑得风情又轻佻,道:“我知道你哥很好。” “所以请你好好待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灵雎和赫连安已经走远了,赫连魇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灵雎和赫连安继续西行,到达青曜时,灵雎去见了青曜王,但是这时的青曜王已经病重,赫连安以鬼手神医弟子之名为青曜王诊治,然而往后弥叶却千方百计阻拦,甚至连灵雎也阻拦他。 后来青曜王去世,而在青曜王去世后,原本既定的储君却在当夜也悬梁自尽了,而他的另外几个儿子,不是死在宫中便是失踪,最终的一丝血脉,便是那最小的王子祁聿。 朝臣均知是弥叶的手段,甚至青曜王的死都是她动的手脚,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 灵雎顺利和弥叶签订条约,她知道弥叶好男色,便设计勾引她,成了她的男宠,并用药使她上瘾,弥叶对她愈发依赖,她的权力便也愈大。 弥叶虽然沉迷于她,但是却并未完全失去理智,灵雎接近太后的目的便是帮赫连魇拿到碧落的玉印,她想过从弥叶那儿套话,但弥叶却精明的很,总是用别的话含混过去。 ------------ 第一百五十七章,你总是骗我 灵雎加大了药量,但是弥叶虽然对她有所顾忌,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后路。 赫连魇迟迟没有拿到玲珑骨。 在她年幼时,玲珑骨曾流落到碧落国,那时她闻到过玲珑骨的香气,那种香味只要闻过一次,此生都不会再忘记。 所以她闻到阿瓷身上的香气时,便知道她身上有玲珑骨了。 但是她终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立即对阿瓷下手,而是告诉了灵雎,让灵雎来动手。 而灵雎在青曜王宫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赫连安的,赫连安后来之所以会知道她的身份,是因为青玄。 灵雎离开青曜后继续往西到达有泉国,在有泉国遇到了青玄,灵雎不小心得罪了有泉国的王子,是青玄帮她开脱,她便欠了青玄的人情,她答应青玄会还这个人情。青玄将无衣的指示告诉了灵雎,告诉她下一步该如何做。 偏偏那一晚,赫连安去找她,听到了她和青玄的对话,灵雎没有去追,她想,赫连安知道了也好,这样就不会一直跟着她了。 这样挺好的,真的。 赫连安却在青曜开了家医馆,以鬼手神医之名,他戴上面具,用易容术改变自己的容貌,将一头黑发染白。后来他去找灵雎,仿佛那天他根本没有去过有泉国,也没有听到她和青玄的谈话,以前如何,他依旧如何。 灵雎向他坦白了真相,两人沉默了很久,最终灵雎问他:“我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我,你还觉得有意思吗?你还喜欢吗?” 赫连安低头看着她,深邃澄澈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脸,她从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眼泪。 赫连安叹了口气,最终伸出手来,抱住了她,“可是我喜欢的便是现在的灵雎,而不是当年那个大小姐啊。” 灵雎咬着牙推开了他,“你是不是傻啊?我会害死你的!” 赫连安悲悯地看着她,他抓住她的手,他的手指触摸着她的手心,细细描摹着她手心的纹路,他道:“眼娘已经跟我说过这句话了,当时我不信,现在我也不会信,但即便你真的会害死我,我也甘之如饴。” 灵雎彻底没辙了,她擦了把眼泪,转过身,“随你吧,死了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 赫连安笑着吻她的眼角的泪,她环抱着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后来赫连安给了她一瓶药,服下一个时辰后所有生命迹象都会消失,再过一天便会恢复,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 但是最终灵雎却将这诈死药用在了赫连安自己身上。 那一晚的风暴,赫连安并不是真正的死去,而是灵雎骗他用了诈死药。赫连安恢复后便回了自己的医馆,而灵雎则告诉所有人,赫连安已经死了。 但是赫连安却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了,她便是去找他,他也不爱搭理她,就像他不再认识她,而她只是他的一个客人罢了。 她一面伤心,一面又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安全了。就像一脚踩在满是铁钉的地面上,嘴里却含着糖,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好甜。 灵雎拉着阿瓷一直跑,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有人拉开了长弓,瞄准了阿瓷的后背。 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了群鸟扑扇翅膀的声音,所有人不由得停了下来,箭已离弦,那群鸟替阿瓷挡下了那一箭。 阿瓷还没来得及惊讶,灵雎已经反应过来,拉着阿瓷继续往外跑,后面射箭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乌泱泱的鸟群很快便变得稀薄了。 出了王宫,灵雎便让阿瓷先回医馆,阿瓷问她怎么办,灵雎没有回答,将阿瓷推到一处阴影中,自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阿瓷想追过去,身后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阿瓷转过身,看到眼前人的脸时,她松了口气,一时悲喜交加,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孙弦寂抱起她,往医馆走去。 阿瓷醒来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孙弦寂坐在床边,阿瓷猛地坐起来,问道:“太后死了吗?” 孙弦寂眉宇微凝,看着她,道:“她死了。” 阿瓷吁了口气,“阿英得救了。” “灵雎也死了。” 空气忽然凝固了起来,阿瓷僵硬地扭过头,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灵雎也死了。”孙弦寂又重复了一遍。 “她被追兵抓住,万箭穿心,我赶过去的时候,她的尸体被吊在了城门。” “孙大哥,你别开玩笑了。”阿瓷哭着脸推了孙弦寂一把,“怎么可能啊,她是太后最喜欢的男宠啊,太后连地牢都肯让她进,她跟我说太后有把柄在她手里的,她不会有事的……” 孙弦寂没有说话,阿瓷摇着他的手,一声声质问:“孙大哥,你告诉我啊!你刚刚说的都是开玩笑的!灵雎她没有事,她已经逃出去了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啊!” 然而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青曜都城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孤独地站立着,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俊疏朗的脸。 城门口吊着一具女尸,但是她却穿着男装,他将面具掷了出去,割断了吊着尸体的绳子,他飞身过去,接住了她。 “灵雎,你醒醒。”他颤抖着手,将她脸上的雨水擦干净,可是雨一直下,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抱着她,她的身体已经冰冷,身上还插着数只箭矢。 他将箭一根根拔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穿上,将她抱了起来。 “你说过如果我能让你爹答应你嫁给我,你会穿着大红嫁衣等我来娶你的。”赫连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你骗我,”他咬着牙,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你总是骗我。” “你就是仗着我这么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真的——”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 他忽然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他又哭又笑,不远处赫连魇撑着伞跑过来,看到他和他怀中的灵雎,她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在赫连魇的印象中,沙漠里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可是这雨,仿佛是有人在上面大盆大盆的水往下倒,前方几乎看不清路,她索性扔了伞,抱住赫连魇。 “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们回碧落去,我不要玉印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哥哥,我们回去吧!” 就像多年以前,他们的母亲嫁给了青曜王,兄妹俩蹲在王的寝宫外,听到了母后的哭声,她抱着哥哥,跟他说:“哥哥,我们回碧落去。” 可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碧落了啊。 他们都回不去了。 阿瓷走到于英的房间,他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整个人被包裹得只露出了鼻子和嘴,一直还在昏迷之中。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银发的中年人,阿瓷回过头看着他,叫道:“周先生?” 好像又不是。 “我已经杀了太后,所以你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他走了过来,拍了拍阿瓷的肩膀,道:“丫头,辛苦了。” “你弟弟的伤,我也只能尽力了,他在受刑之前便已心脉俱损。” “可是你说你可以治好他的。”阿瓷睁着双茫然的眼,看着床上的于英。 他叹了口气,道:“说这话的不是我。” 阿瓷蓦然抬起头,“那是谁?” “是我那不争气的徒儿,他冒充我开的这家医馆,我游历回来,居然看到这么家医馆,便进来看看。” “可是他让我去——” “那只是他的私人恩怨罢了。” 赫连安恨太后,他自己无法动手杀太后,便想着借阿瓷之手。 阿瓷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白白净净,仿佛没有沾染过任何血腥,可是那一抹抹血,仿佛印在了她眼中,再也无法消失了。 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人们才知道太后已经死了,原来太后最宠爱的那个男宠就是元凶,现在那男宠已经被诛杀。 仅仅两天,青曜便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阿瓷坐在医馆的屋顶上,看着一大队人运着太后的灵柩往城门去,孙弦寂坐在她身边,阿瓷扭过头,问他道:“孙大哥,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孙弦寂摇摇头,他低下头,可以看到阿瓷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面落满了金色的阳光,但是他知道那下面的眼中,是一片浓云密布。 “师叔他去救嫣婆婆他们了。” “陵陵姐呢?” “我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子声音,二人齐齐回过头,只见苏陵陵站在那儿,风微微吹着她的衣裙,黑发如墨,肤白赛雪,宛若天人。 “陵陵姐——” “陵陵——” 苏陵陵走了过来,在阿瓷身边坐下,淡淡道:“我被灵雎救了,带到这儿来。” “灵雎并不认识你,她为什么——” 苏陵陵垂眸,她并不想将青玄的事说出来,便道:“我不知道。” 阿瓷默然,忽然伸出手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微笑道:“没事就好了。” 苏陵陵转过头,看着她澄澈的目光,也微微抿出一丝笑容,道:“嗯,没事就好。” ------------ 第一百五十八章,我什么都答应你 阴暗幽深的地牢,他一身玄黑衣衫,步履平缓,走到一间牢房前。 牢房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看向他,他俯视着他,嘴唇轻启,吐出三个字:“璇玑琴。” 瑰月轻笑一声,半开半阖的眸子睨着他:“你休想。” 清明低头看着牢房的锁,那锁啪嗒一声开了,他迈步进去,瑰月依旧淡淡看着他,清明蹲下身,皓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枚长针。 瑰月看着长针,眉头微挑,清明手腕翻动,在长针要刺入瑰月心脏的那一刻,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清明手一偏,长针刺入了瑰月的左肩,瑰月闷哼一声,趁着清明出神的瞬间,他猛地扣住清明的手腕,清明皱了皱眉,想要抽身而去,瑰月却不肯撒手。 清明手中又多了几枚长针,朝着瑰月的眼睛掷去,瑰月手一松,清明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那长针落在牢房的枯草席上,瞬间化作一阵白烟。 瑰月捂着肩膀站起身,清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几个闪身间便已消失在牢房。 青衣站在门口,偏头看着他,“你是月柳客栈的掌柜?” 瑰月也认出了他,点了点头,抱了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 青衣走进牢房中,忽然出手点了瑰月的穴道,瑰月不解:“前辈你——” 青衣一掌拍在他肩头,瑰月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那枚长针被弹了出来,落在地上,化为一阵白烟。 青衣盯着那阵消失的白烟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伤得很重,跟我出去,我给你治。” 瑰月愣愣地嗯了一声,跟在青衣身后,青衣带着他走到地牢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他道:“那人为什么要来杀你?” 瑰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并不认识他。” 青衣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瑰月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他从未见过那般澄净的眼睛,如小孩的眼睛般黑白分明,眼黑多于眼白,但是也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瑰月捂着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他们想得到我的璇玑琴。” 青衣点点头,“原来你就是璇玑琴的主人。” “那是我师父的琴,我只是替她暂管一段时间,等她回来我会还给她。” 青衣走在前头,瑰月继续道:“我师父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离开了,我去京城找她,但是没有找到。” “我师父也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离开了,但是我没有去找他,我等了他一阵,他没回来,我便也离开了。”青衣淡淡道。 瑰月苦笑一声,原来天下的师父都是动不动就抛下自己的徒弟离开的么? 青衣带着瑰月来到医馆,刚好见到周寒正给于英把脉,阿瓷等人站在一边,见到瑰月,阿瓷惊道:“你怎么——” 瑰月对着她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欠揍口气:“是前辈救了我。” 孙弦寂也看了他一眼,继而转向青衣,问道:“师叔,嫣婆婆她们呢?” 青衣看着为于英把脉的周寒,孙弦寂见他无回应,又问了一声,青衣这才抬起头来,道:“我没找到她们,有人要杀瑰月掌柜,我便救了他。” 周寒松开于英的手,站起身,青衣那双永远无波无澜的眸子终于起了层涟漪,周寒微笑着看他,青衣嘴唇嚅动,低声唤道:“师父——” 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只有阿瓷,孙弦寂和苏陵陵三人。 三人大眼瞪小眼默了一阵,阿瓷站起身,道:“我去叫他们。” “青衣师叔说有事与周先生谈。” “瑰月掌柜伤重,正在休息。” 孙弦寂和苏陵陵同时开口,阿瓷复而坐了下来。孙弦寂和苏陵陵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淡淡的,阿瓷看着一桌子菜并没有什么食欲,她又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阿英。” 苏陵陵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阿瓷回头看了她一眼,苏陵陵目不斜视,径直出了房间,阿瓷也跟了过去。 “陵陵姐,那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阿瓷在苏陵陵身后说道。 苏陵陵顿了顿,站住脚,回头看她。 阿瓷比她个子稍矮了些,后退了两步,和苏陵陵平视,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告诉他也没什么。”苏陵陵淡淡道,“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也对他不存在别的念想,自然不会在乎他怎么看我,但是即便是回到当初,我还是会选择让你离开。” 阿瓷默然,片刻后又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俩格外般配,无论是家世相貌,还是品性。” 苏陵陵幽幽叹了口气,“觉得我们相配的人不只是你,当初我和他第一次相见,便是我的朋友介绍的,她和她的夫君一直想撮合我们。” 阿瓷微微蹙眉看她。 苏陵陵苦笑一声,唇角微翘,剪水双眸里含着春愁,道:“但是这世间的情缘,不是别人说般配就真的般配的,别人说的再好听,但两个人如若不相爱,便也无法真正走到一起。而相爱的人,即便前方千拦百阻,只要有心,他们总能走到一块儿去,缘分这东西很妙,可你我都太浅薄,我们参不透。” 这是阿瓷第一次听到苏陵陵说这么多话,苏陵陵凑近了,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知道弦寂心里有你,你是个好姑娘,若是你真心喜欢他,就不要害怕。” 仿佛心头那一根弦被谁的手指拨了一下,颤了几颤,余音不散,阿瓷抿了抿唇,道:“我已经有了婚约了。” 苏陵陵轻轻挑眉,“于小公子?” 阿瓷点了点头。 “你真的喜欢他么?” 阿瓷又点了点头。 苏陵陵叹了口气,“好吧,但愿真是如此。”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路来到于英的房间,于英身上的绷带还没有拆,阿瓷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将窗户打开了,阳光洒下来,空气中一片尘埃飞扬。 阿瓷的手指落在于英的眉头,她俯下身去,几缕发丝落在于英眼睛上,于英的睫毛颤了颤,阿瓷急忙起身,“阿英你醒了么?” 于英缓缓睁开眼,见到阿瓷,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阿瓷姐姐。” 阿瓷一边笑,眼里却忍不住流了眼泪出来,她抹了抹眼角,于英伸着绑得跟个木桩似的手去碰她,道:“阿瓷姐姐,别哭,我没事了。” 阿瓷将脸上的眼泪抹了个干净,笑得明媚又灿烂,“我没哭了,阿英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于英沉默了片刻,笑得眉眼弯弯,“嗯,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苏陵陵看着他们二人,最终还是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一抬头便看见孙弦寂站在屋檐下,听到她出门的声音,他看过来,道:“他怎么样?” “刚刚醒了,正和阿瓷说话呢。” 孙弦寂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苏陵陵从他身边走过,他却忽然又叫住了她,苏陵陵回过头,“还有事?”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苏陵陵微微蹙眉,她左手下意识抓住右手,低下头去,“这事不能怪你。” “你的伤——” “快好了。”苏陵陵迅速接过他的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休息了,我有些累了。” 她匆匆离去,孙弦寂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穿过白色的走廊,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叹了声气。 太后薨逝,青曜王尚幼,青曜朝政乱成一团,几个权势大的朝臣分别开始争夺摄政王的全力,整个青曜一片乌烟瘴气,但是青衣却始终没有找到嫣婆婆她们。 周寒在和青衣见了一面后便再次消失,医馆便由孙弦寂看着,但是医馆并没有什么人来,之前赫连安雇的伙计子繁也让周寒个遣回家去了。 医馆落得几日清闲,阿瓷和于英坐在后院里晒太阳,院子里的葡萄架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虽然天上的太阳依旧明亮得晃眼,但是空气中却多了几分寒意,阿瓷细心地替于英盖好毯子,于英咳了两声,阿瓷急忙倒了茶过来要喂于英喝,于英摇摇头,道:“阿瓷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因为实在太不方便,于英头上的绷带已经被拆掉了,但是脸上还是留了疤,在右眼下,像一枚残月。 “阿瓷姐姐,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好了,你忽然这么温柔,我真的很不习惯。”于英眨眨眼,巴巴地看着阿瓷。 阿瓷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给他一个白眼,心中只有疼惜,她蹲下身,伸手揽过他的头,两人额头相抵,阿瓷道:“不,我就要对你这么温柔,无论是温柔的我还是泼辣的我你都要习惯,我等你长大。” 于英眼中一片刺痛,险些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阿瓷姐姐,我会快点长大的,长大到能够真正的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我,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再出事了。”阿瓷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每次都担心死了?” 于英嘿嘿笑着,道:“嗯,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看着阿瓷眉宇间那抹怎么也散不去的愁云,于英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眉心,道:“阿瓷姐姐,你别皱着眉,那样会老得快,要是我还没长大你就老了可怎么办?” ------------ 第一百五十九章,你们不一样 “呸呸呸,我若是老了,你还嫌弃我不成?”阿瓷戳了戳于英的额头,于英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即便是你满面褶皱,霜染青丝,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嫌弃你。” 像是怕阿瓷不相信,他又加重强调了一遍:“绝对。” 阿瓷撇着嘴角一笑,推了推他,“臭小子,这文绉绉的话跟谁学来的?” 于英脸一红,羞涩地道:“阿瓷姐姐,不瞒你说,若是我去参加科举,状元不在话下。” 阿瓷最终还是甩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 自离开宁城以来,阿瓷第一次觉得日子也有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候,如若忘掉青曜王宫还有一档子事没有了结的话。 于英想吃酒酿圆子,阿瓷便去城里买酒,孙弦寂和青衣均出了门,苏陵陵也不知去处,于英本有些担心,但看到阿瓷在他面前将短刀摆弄得如行云流水般娴熟流畅,他也微微放了心,阿瓷告诉他玲珑骨可能已经融入她体内了,于英仔细一揣摩,也只能是这样解释了,不然以阿瓷以前那菜鸟功夫,怎么可能进宫杀了太后? 阿瓷进了一家酒楼打了酒,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到了她,挥着长臂叫她的名字:“阿瓷!” 阿瓷有点想走,但还是停了下来,道:“西索公子。” 西索阔步过来,翡翠般的碧色眸子里映着阿瓷略踌躇的脸,阿瓷并不想和他多说话,但是看着他满心期待的样子,她只得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西索眨眨眼,表示自己并没有听懂。 阿瓷有些头疼,便指了指门口,道:“我先回去了。” 西索没有说话,阿瓷便当他是同意了,往酒楼门口走去,西索忽然几步过来,将她拉到门后,阿瓷正想问他做什么,西索一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睛看向外头。 阿瓷皱了皱眉,西索眼睛看了过来,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动。 过了一会儿,西索松开了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阿瓷。阿瓷接过来一看,上面画的是她的人头,上面的字阿瓷并不认识,但阿瓷猜想应是一张通缉令,毕竟她刺杀太后那晚,她也被人看到了,而被杀的只有灵雎。 西索咿咿呀呀跟阿瓷说了几句,阿瓷半个字都没听懂,最后她夺过西索手中的通缉令,往门外走去,西索不肯放行,阿瓷只得出手,一个快速又狠厉的招式,阿瓷并不想弄伤他,省了几分力气,但是西索却是执意要留下她,阿瓷只得认真跟他过了几招,提着裙角挑出酒楼的时候,刚好撞到一人怀中,阿瓷还未抬头,那人已经护在了她身前。 “孙大哥——”阿瓷呢喃出声,孙弦寂看着西索,西索也看着孙弦寂,咿咿呀呀又是一顿好说,孙弦寂竟然能听懂,和他说了几句,西索一愣,孙弦寂转身拉着阿瓷的手便走。 阿瓷的手被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握着,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问道:“你能听懂他的话?” “大致能听懂。”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被通缉,王宫的人在找你,你很危险。” 阿瓷不做声了,孙弦寂停下来,道:“我回去给你做张人皮面具,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你来了,瑰月和于英的伤都还没好,嫣婆婆她们也还没有下落,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 阿瓷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别怕,我会护着你的。”孙弦寂抚了抚她的头发,阿瓷抿着嘴笑了,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我却想将你当小孩一样护着。”孙弦寂脱口而出,阿瓷没听清楚,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孙弦寂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二人回了医馆,阿瓷立马便着手去做酒酿圆子,但于英胃口一直不太好,尽管阿瓷自己一再确认了味道,但于英还是吃不下去。 阿瓷有些担心,于英最近似乎又瘦了,她都能轻易地抱起他了。 “可能是阿瓷姐姐你最近力气见长。”于英如此解释道。 阿瓷断然是不会信的,她又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放到桌上,逼着于英吃,于英当着她的面艰难地吃下,回头就吐了出来。 阿瓷去找孙弦寂,孙弦寂给于英把了脉施了针,待于英睡下了,阿瓷才忐忑着问孙弦寂:“孙大哥,你实话告诉我,阿英他还能活多久?” 孙弦寂垂眸,沉吟道:“至多半年。” 阿瓷咬着嘴唇,“他才十三岁。” “抱歉阿瓷,我救不了他。” “我总是给他添麻烦,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怪过我,我宁可活不过半年的那个人是我,索性我也活到了十八岁,我比他多看了五年的风景,比他多走了五年的路,我之前有一段时间,因为齐大哥为我受尽病痛折磨,我这么苟活于世委实说不过去,便也想着死了一了百了了,是阿英劝我,他说无论如何,我还有他,他一定会陪着我的。” 阿瓷絮絮叨叨说着,孙弦寂便静静听着,日落西山,四周迅速黑了下来,风刮得脸生疼,孙弦寂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道:“阿瓷,以后,你还有我。” 阿瓷抬起头,看向孙弦寂,苦笑道:“孙大哥,你们不一样。”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眉间几分清冷寒意。 “他会逗我笑,他从来不会惹我不开心。” 可你总让我抓肝挠肺不好过。 阿瓷转身离开,衣角在孙弦寂手中滑过,像是一阵风。 月凉如水,夜色凄冷,阿瓷坐在屋顶上看着天上悬着一枚新月,一阵风吹过,阿瓷裹了裹衣裳,却还是没忍住打了几个刁钻喷嚏。 瑰月不知何时坐在了身边,阿瓷扭过头看他,瑰月仰头看着月亮,片刻后低下头来,淡淡道:“你若是想哭便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我没有想哭。”阿瓷转过头去,“柳儿呢?” “柳儿,在你们走后第五天,便去世了。”瑰月的声音淡淡的,“不过也好,若是再晚两天,她走得也不安宁。” 阿瓷愕然,“你——” 瑰月笑了笑,“这么说我是不是有点太无情?” 阿瓷摇摇头,“世间已经难得有人像你这般深情了,但是这世间活得好的都是那些薄情寡义的人,这样说来我都有些羡慕那些生性薄凉的人了。” 瑰月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阿瓷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被抓到青曜的地牢中去?” “因为璇玑琴。” 阿瓷想到曾经在客栈内室看到的那把琴,蹙眉问道:“你的琴,莫非藏着什么武林秘籍?或是藏着什么藏宝图?” 瑰月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那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抢你的琴?” “那是我师父留下的。”瑰月叹了口气,“那琴究竟藏着什么玄妙之处师父从未跟我讲过,但是在师父离开之前我一直都是用别的琴练习,师父对那琴宝贝得很,平时都舍不得让我碰它。有一次我趁师父不在想用那琴,被师父发现,吊了一夜。” “所以你后来吊着阿英用鸡毛挠他脚底板心也是跟你师父学的?” 瑰月脸上划过一丝赧然,闷声应道:“嗯。” 阿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瑰月道,“只知道她长得很美。” 阿瓷笑得几分狡黠,“莫非比柳儿还美?” “她们不一样。”瑰月瞪了她一眼,继续道:“柳儿是个小姑娘,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我师父,我十六岁那年她就已经年过四十了。” 瑰月被师父收留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在街头以乞讨为生,虽然总是脏兮兮的,但五官依旧是难掩的精致漂亮。那时的瑰月还是个十分天真的孩子,两文钱就被牡丹苑的老鸨子骗了去,后来老鸨子让人带他去洗洗干净,发现他是男的,觉得到嘴的银两都飞走了,态度一落千丈,瑰月在牡丹苑干了半个月杂活。 瑰月虽然天真,但并不笨,所以半个月后,他就趁着给牡丹苑买酒,从老鸨那儿拿了钱,跑了。 跑到渡口的时候,瑰月将买酒的钱都给了船家,让船家带他离开,随便去哪儿都行,他看到过老鸨子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姑娘,都是用鞭子抽的,他想自己要是被抓回去了,肯定也是这个下场,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那船家也不过是在这一带渡船,不过能将瑰月从河西送到河东罢了,而瑰月刚好是从河东的牡丹苑跑出来。 当看到自己离牡丹苑越来越近,瑰月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一急之下掉入了水中,但是他又不会水,猛喝了几口河水之后他被人提了上去。 那人穿一身紫色衣裙,一头青丝绾得规规整整,发间缀着紫色的珠子,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她微微含笑,目光温和,眼角有笑纹,但在瑰月看来,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她将瑰月带到了岸上,瑰月吐了几口水,道:“谢谢——”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该怎么称呼她,最终嗫嗫嚅嚅说出了两个字:“——姐姐。” ------------ 第一百六十章,蝶梦 瑰月不自在地搓着手,紫衣女子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小子,我的年纪当你娘亲都绰绰有余,你叫我姐姐,可真是折煞我了。” 瑰月红着脸不说话,紫衣女子道:“我叫蝶渊,江湖人叫我一声蝶渊姑姑,你叫什么?” “瑰月。” 蝶渊点了点头,淡色的唇抿出一抹笑,眉眼弯弯,看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瑰月忍不住偷偷多瞄了她几眼,蝶渊道:“你身上衣裳都湿透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瑰月迅速伸手扯住她一片裙角,蝶渊诧异挑眉,“怎么?和爹娘吵架了,不愿意回去?” “我没有爹娘了。”瑰月小声道。 蝶渊眼中划过一丝疼惜,她微微躬下身,蹙眉抚了抚他的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从里面倒出一块环形玉佩递给他,道:“你拿这玉佩去当铺当点银子吧。” 瑰月没有接,蝶渊又将手中玉佩往前一送,瑰月后退了两步,抬头道:“蝶渊姑姑,你带我走吧。” 蝶渊偏着头,忽然笑道:“为什么?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救了我。” “可是现在让我再把你扔到水里去这种事我也是做得出来的。”蝶渊微微眯起双眼,那双温润的眸中迸射出一丝寒光,瑰月心里一惊,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不会的。” 蝶渊继续眯眼看着他,瑰月毫不示弱,瞪圆了一双眼和她对视。片刻后蝶渊便笑了,将玉佩收了起来,复而伸出手去,拉住了瑰月的手。 瑰月抿着唇不发一言,蝶渊的手柔软光滑,手心和指尖都有薄茧,那薄薄的茧子摩擦着他的手心,痒痒的。 蝶渊带着瑰月回了一家客栈,客栈中众多男子的目光皆落在了蝶渊身上,也有一小部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瑰月身上,瑰月倒并没有露出羞怯之意,甚至挺了挺小小的胸脯,两条小短腿走得飞快,最后变成了他拽着蝶渊往楼上走。 蝶渊吩咐小二做了几个菜到客房来,瑰月虽饿了,却不想在蝶渊面前失了面子,蝶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摇着面绣着花蝶缱绻的绢丝团扇,懒懒地问他:“你拜我做师父如何?” 瑰月抬起头,吞掉口中饭菜,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可以么?” “你年纪虽小,但是却懂事明理,不会给我添麻烦,我孤身一人,没有成亲没有孩子,我这一身武艺琴艺失传了,未免有些可惜。”蝶渊缓缓道。 瑰月抿着嘴又吞了吞口水,从座位上离开了,在蝶渊面前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蝶渊垂眸看着他,道:“起来吧,饭菜都要凉了。” 瑰月闻言站了起来,又踮着脚给蝶渊倒了杯茶,递给她,“师父喝茶。” 蝶渊笑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瑰月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开始吃饭。蝶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道:“我家住在山上,你明日便随我到山上去。” 瑰月点头,“师父去哪儿徒儿自然去哪儿。” 翌日瑰月醒得很早,也不知道蝶渊不仅赖床,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瑰月将她叫醒,当下便被她以紫绫缚住吊在了客栈的横梁上,直到晌午,蝶渊总算是睡饱了,看到吊在横梁上的瑰月,她捂着嘴轻呼了一声,手指一弹,一道气流飞出去,紫绫便断了,瑰月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蝶渊提着裙子过来查看,问他道:“怎么样?摔着哪儿没有?” 瑰月站起身,疼得眼泪汪汪,但是却不敢说疼,道:“我没事。” 蝶渊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她转身从一个包裹中摸索出一只小白瓷瓶,递给瑰月,道:这是药粉,你摔到哪儿了便将药粉洒在哪儿,我下楼去让厨子做饭,你饿坏了吧?” 瑰月不说话,但是肚子却很老实地提出了抗议。 蝶渊揉了揉他的头,从他的身边走过,他的鼻间飘过一阵花香,轻轻淡淡的,像一阵风。 两人当天下午便动身离开了客栈,蝶渊看上去走得悠悠然的,但实际上却很快,瑰月怎么也跟不上她,蝶渊走一阵便要停下来等等他。 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天际被染成火烧一般的红,群山苍茫如黛,绵绵直至千里,紫衣紫裙的蝶渊站在一棵槐树下,含笑看着他,风扬起她的裙角,她便好似一只真正的紫***,随时准备随风而去。 瑰月加快了脚步,跟上蝶渊,蝶渊似乎揉他的头揉成了习惯,瑰月低着头乖乖巧巧的,蝶渊道:“累吗?” 瑰月点头,继而摇头,蝶渊眼里划过一丝莫名情绪,“累了的话我们再歇会儿。” 瑰月急忙摇头:“不用了,我不累,天快黑了。” 蝶渊却不甚在意,兀自整理好裙子在树下坐了下来,道:“你去那边捡几根干柴过来。” 瑰月闻言便去了,很快回来,蝶渊用火折子点燃了干柴,红色的火焰一下子窜起来,蝶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去抓些野味,你在这儿不要动,山上有狼,你好好照看着这火,狼怕火,这火不灭它们就不敢过来的。” 瑰月点头,抱着膝盖坐在火边,看着火小下去便急忙捡了柴加进去。 蝶渊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瑰月把这附近的细小柴禾都捡得差不多了,火渐渐小下去,瑰月又不敢走远了,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瑰月毕竟年纪小,一个人待在这山上不免害怕,他捡了块石头握在手中,如果警惕地看着那不远处的灌木丛。 从灌木丛中走出的是一匹狼,绿幽幽的眸子盯着瑰月,但是又惧怕瑰月面前的火,不敢过来。 瑰月不敢乱动,手中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那火没有添柴,渐渐熄灭了,最终只剩零星的一点火星子,那狼踏着枯叶碎石过来,瑰月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吞了吞口水,手中的石头握得更紧。 当火堆中那最后一丝火星都消失了,那狼终于扑了过来,瑰月闭着眼举起手中的石头便扔了过去,只听到那狼嗷呜叫了一声,四周安静了下来,瑰月将手拿开,眼前微微一点红光,蝶渊举着火折子蹲在他面前,道:“没事了,狼已经死了,别怕。” 瑰月往蝶渊身后看去,隐隐可见那狼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瑰月一把抱住了蝶渊,将头往她身上蹭,蝶渊轻轻拍打着他的头,低声念着一首童谣:“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瑰月鼻子酸酸的,蝶渊依旧轻轻拍打着他,瑰月又累又怕,最终竟然窝在蝶渊怀里睡着了。 他是被烤肉的香味给馋醒的,蝶渊见他醒了,便递过一只兔子腿,道:“山上的野兔子可比客栈里专门养的肉兔味道好多了,你尝尝,我手艺很好的。” 瑰月接过兔子腿,看着蝶渊期待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咬了一口。 正如蝶渊所说,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比客栈做的饭菜要好吃,瑰月吃了两只兔子腿和一些兔肉,又吃了一只烤山鸡,心满意足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往蝶渊那边看去,她已经倚着树干睡着了。 瑰月轻轻挪过去,挨着她坐下,火光映衬着她的睡颜,看上去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明明就像个姐姐…… 瑰月在心里嘟囔,蝶渊刚刚趁他睡着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扛了一棵被雷劈倒的大树过来,刚好可以用来做柴火。 瑰月添了些柴,火堆噼里啪啦的,四周隐隐有虫鸣鸟啾,还有流水的声音,遥遥可以听见对面山头的狼嚎,他又抬头看了看蝶渊,将头靠在了她身上,也睡了过去。 这一晚过得很安稳,瑰月睡在蝶渊身边睡得也很安稳。 只是早上起来,看到眼前倏地掉下一条小青虫,他吓得惊叫一声,吵醒了蝶渊,再次被蝶渊用紫绫捆住吊在了树上。 瑰月很无奈,等到蝶渊醒来给自己松了绑,蝶渊道:“以后早上千万不要在我听得到的范围内发出声音来,我那段时间脑子不清醒,敌我不分,下次要是再把你吊起来我都不好让你继续做我徒弟了。” 这是蝶渊教给瑰月的第一课,导致以后瑰月起床的声音一直都很轻,而柳儿本来觉睡得沉,从来都不知道瑰月是什么时候起了床离开。 上山后,瑰月看到眼前并排一列的小竹屋,竹屋前是一片菜园子,菜园子里蔬菜瓜果长势正好,几个大南瓜蹲在地上,隐在宽大的叶间,上头几朵小黄花开得正好。几只小白蛾在青菜黄花间飞舞,瑰月放下包裹,蝶渊已经扑进菜园子里去了。 蝶渊在江湖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瑰月却并不知道她是如何的有头有脸,后来蝶渊失踪,他去找她,向人打听蝶渊姑姑此人,但并没有人知晓。 瑰月这才知道,那不过是蝶渊骗着他玩儿罢了,甚至连蝶渊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蝶渊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给他,瑰月胃口并不大,最终一桌子菜一大半都扔到后院给一窝鸡仔吃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蝶梦(二) 蝶渊在山上隐居了多年,不仅菜种得好,还养了一窝鸡仔和一只看门狗。 蝶渊有一个朋友,住在对面山头,偶尔会过来在这边蹭饭吃,蝶渊每次见到他都会放了大黄去咬他,但是有他在的时候饭桌上的饭菜总比平时要丰盛。 瑰月年纪尚幼时还不清楚,但后来便明白了,他师父约莫是思慕那人。 蝶渊叫那人阿鼎,瑰月便跟着叫鼎叔,蝶渊教瑰月弹琴时,阿鼎偶尔会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陶埙,给二人伴奏,蝶渊却总是嫌弃他带偏了自己的调子。 后来瑰月自己能辨音律了,才知道阿鼎其实并没有带偏蝶渊的调子,只是蝶渊想要和阿鼎拌嘴罢了。 瑰月在学琴和武功上都极有天赋,蝶渊越教他,越觉得自己捡到了一块至宝,而阿鼎则总是用一副懒洋洋的语调打击他。 后来瑰月那副清冷孤高瞧不起人的模样,其实是和阿鼎学来的。 瑰月不仅学会了弹琴,还学会了吹埙,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在抚琴方面天赋已经够高,于是在吹埙方面便差了些,阿鼎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用刻薄的话打击他,瑰月起初还对他恭敬有加,后来便也开始毫不客气地顶嘴,几人关系愈发熟稔的时候,拌嘴也拌得十分热闹,瑰月说累了便去做饭,蝶渊接着来。 阿鼎一张嘴还是敌不过蝶渊瑰月二人,最终败下阵来,被蝶渊派去菜园抓青虫子。蝶渊饭菜做好了,便叫瑰月去叫阿鼎吃饭。 瑰月进了菜园子,见阿鼎正盯着一颗大萝卜发呆,他走过去,在他身边不咸不淡地开口:“饭菜做好了。” 阿鼎抬起头,茶色的眸子里被阳光照得宛若一块水晶,瑰月心里颤了一颤,道:“吃饭了。” “你和你师父是如何认识的?”他忽然问道。 瑰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半晌才道:“我是孤儿,师父救了我一命,我执意跟着她,她说要收我做徒弟,我便答应了。” “她居然这么好心会救人?”阿鼎冷笑了一声。 瑰月皱眉看着他,蝶渊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善良美好得不像话,怎么在阿鼎话中却像个无恶不赦的坏人,连随手救人仿佛都成了破天荒的事情? “你师父可有给你看过她的琴?” “我现在弹的琴就是师父的。”瑰月语气硬邦邦的。 阿鼎又是一声冷笑,“果然她还将那琴藏着掖着,也是,璇玑琴江湖人趋之若鹜,她小心些也不为过,万一你是她的仇家派来的呢?” 瑰月眉头皱得更紧,“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阿鼎的神色忽然缓和下来,背对着身后的春阳,整个人仿佛都发着光,但说出来的话却森冷如冰:“你最好小心你的小命,她这个人脑子不太正常,说不准哪天梦游就把你给杀了。” “瑰月,瑰月?月儿?”蝶渊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好似一阵雷霆落在了瑰月耳边,他蓦然惊醒,坐了起来,看着蝶渊坐在床边。 “被梦魇着了?”蝶渊轻声问道,瑰月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还早,他有些诧异,往日里蝶渊这个时候睡得正香,今日怎的起了个早床? 蝶渊带着一顶帷帽,帽檐垂下几层紫纱,前面的紫纱挽了起来,堆在帽顶,瑰月盯着她殷红的嘴唇,问道:“你要出门?” 蝶渊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要下山几日,你在山上好好照看菜园,好好练琴练功,我过几日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过几日是几日?” 蝶渊掰着手指头想了想,道:“约莫五日。” “鼎叔会过来么?” 蝶渊愣了愣,“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若来了,你像往常一样招待他便是,他若欺负你,你都记着,等为师回来给你欺负回去。” 她说完便站起身,身后还背着一件长长的物什,用烟紫色的布包了个严实,但根据那形状,可知那是一把琴。 蝶渊离开后,瑰月起了床,出门去井边打了水,去菜园子里浇水,这是他每天早上要做的事情,也当是练功。 他浇完水,又从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当早饭吃,从屋中拿出琴,坐在门前弹了一阵,却总觉得不满意,心烦意乱地拨了几个音,来菜园里偷菜豆吃的鸟儿倒是被惊到了,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去,瑰月站起身,大黄本来蹲在门口睡觉,听到鸟拍翅膀的声音,它猛然抬起头,茫然四顾,见到瑰月走过来,它吐着粉色的舌头,睁着双没睡醒的眼睛看着他。 瑰月走到大黄身边蹲了下来,道:“我出去拾点柴禾,你好好看家。” 大黄吐着舌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瑰月站起身,往山下走去。 他去了对面山头的阿鼎家,也是一模一样的一排竹屋,只是竹屋前没有菜园子,怪不得他总是去蝶渊家蹭饭吃。 阿鼎在竹屋前一棵榴花树下枕着双手睡觉,脸上还盖着一本书,听到瑰月的脚步声,他没有动,只懒懒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师父出门去了。”瑰月道。 阿鼎将脸上的书拿开,看着瑰月,片刻后坐了起来,“所以呢?” “我有些事想找你问问。” “你想问什么?” 阿鼎站起身,走到院中一张小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瑰月走过去,桌上只有一杯一壶,而阿鼎并没有要给他倒水的意思。 瑰月吞了吞口水,道:“我师父从前的事。” “你师父若是知道你在打听她的底细,不知她会如何?”阿鼎眼里含着丝戏谑的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阿鼎那双眼睛是没有温度的,瑰月皱眉看了他一眼,“你愿意说便说,你若不说,我回去就是。” “你这小子,走这么远到我这边,居然说我不说你就走这种话,你就没有一点执念么?” 瑰月目光灼灼,没有说话。 阿鼎放下茶杯,淡淡道:“你师父是百花宗的弟子,百花宗只收女弟子,以善音律闻名江湖,但是百花宗却有一个规矩,宗里的女子不能嫁人。” 瑰月愣了愣,“那岂不是和尼姑,没什么分别?” “诚然如此。”阿鼎点头,继续道:“但是百花宗里有一名弟子爱上了别人,被宗主赶出宗门,本来这名弟子被赶出宗门便也算了,好歹能和相爱之人厮守一生,但是这名女弟子最终却被蝶渊,也就是你师父,杀了。” 瑰月蓦然抬眸,看向阿鼎,脱口而出问道:“你看见我师父杀人了?” 阿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缓缓道:“我没看到她杀人,但是我听到了她的琴声。” 百花门以音杀人,真正的杀人于无形,以内力催动的琴声能将人心脉都震断,阿鼎赶到的时候,屋内蝶渊站起身,面如皎月,紫衣翩然,窗被风吹开,扬起她的裙摆,好似香炉中蓦然腾起一阵紫色烟雾。 而他最爱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扬起手中长剑向她刺去,蝶渊轻轻躲开,扣住了他的手腕,笑得温温柔柔,声音也轻似一阵风:“公子,息怒。” 她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他面前。后来便听说百花宗的大弟子忽然离开了宗门,阿鼎想找她报仇,四处向人打听她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寻到,倒是招来了他自己的仇人。 他被仇敌追杀至悬崖,无奈之下他从千丈悬崖上一跃而下,本以为这一辈子便就此了解,却只听呼呼风声中传来一声丝帛破空而出的声音,他顶着风睁开眼,只见一匹紫绫向他飞来,结结实实捆住了他的腰,上方的人骤然用力,将他拉了上去。 悬崖上的黑衣人东倒西歪,都死得差不多了,紫衣女子迎风而立,衣袖被风吹得鼓起,紫纱帷帽也被风扬起,可以看到她小巧精致的下颌和细白的脖颈。 阿鼎朝来人抱了抱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还没等她反应,他便因伤重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到床边坐着的人,顿时气血上涌,脸色涨得通红,“是你?!” 蝶渊浅笑盈盈,“是我。” 阿鼎气得再说不出第二句话,蝶渊端着药,递给他,温柔道:“公子,喝药。” 阿鼎手一挥,药碗被打翻在地,蝶渊也不恼,蹲下身将药碗捡了起来,问他道:“我救了公子,公子却生我气了?” “你杀了欢欢,我只恨现在不能亲手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的,因为我救了你,你便欠了我一命,若是让人知道江湖闻名的钟鼎大侠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可就不好了。”蝶渊依旧笑眯眯的,“欢欢是我的师妹,我一手带大她,她却背叛师门,我虽然不忍心,却不得不杀了她。” 她将药碗放在一边,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并未将杀了自己师妹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欢欢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何错之有?你们要这么赶尽杀绝?”阿鼎咬牙切齿,蝶渊微微蹙眉,笑意却不减半分,柔声道:“欢欢是没有错,但我也只是按师父的命令办事。” “杀了欢欢,你可有一丝后悔?” ------------ 第一百六十二章,蝶梦(三) 蝶渊愣了愣,眸中温柔好似天边暮色般渐渐褪去,语气也淡淡的:“未曾后悔。” “你会遭报应的。” 蝶渊温顺的眉眼间露出一丝丝失落和颓然,嘴角却抿出一丝笑意道:“这世上活得不好的都是那些重情重义之人,不信你看,欢欢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叛离宗门,却被我杀了,而你呢,一生都在行侠仗义,却招惹了那么多仇敌。” 蝶渊说得很有道理,阿鼎说不出什么去反驳她,只能狠狠瞪她,蝶渊浑不在意,起身出了门。 蝶渊离开了,但是却把阿鼎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备好了,也留了些银两,阿鼎在养伤期间又有仇家寻上门来,阿鼎将他们赶跑了,这样过了几月,阿鼎的伤全好了,他离开了那座小院子,想继续去找蝶渊。 但是蝶渊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却忘了他。 蝶渊的轻功很好,不止是轻功,真正的踏水无波踏雪无痕,她蹲在水面上如同蹲在平地上,伸手去折一朵盛开的粉色荷花。 紫色裙裾落入水中,好似画师不小心掉下的一笔颜料。蝶渊折了荷花,站起身,看到阿鼎,眼中露出茫然神色,轻飘飘走过去,将花递给他,笑得天真烂漫:“好看吗?” 阿鼎皱着眉,背后长剑出鞘,一阵银白的剑光闪过,剑刃已经落在了蝶渊雪白的脖颈上,蝶渊眨眨眼,用手指去触剑刃,剑刃锋利,她的手指瞬间便被割出了一道小小的血痕,她轻呼一声,将手指含在口中。 阿鼎还没来得及用劲,蝶渊蓦然出手,雪白的手腕打出漂亮花哨的手势,虽然花哨,但也十分实用,电光火石之间阿鼎的长剑已经被远远地扔了出去,插在一株老柳树旁,剑柄轻轻颤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粉色荷花也落在地上,沾染了些泥泞,蝶渊将它捡了起来,却又嫌弃地将它扔回了荷花池中,愤愤地盯着阿鼎,像个小孩子似的骂他:“坏人!” 阿鼎脸上顿青顿白,一来他好歹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客,被蝶渊这么轻易地把剑夺了去,面子上委实过不去,二来蝶渊这样子也太奇怪了些,她似乎不记得他了。 阿鼎跟着蝶渊走了几日,蝶渊似乎是来游山玩水的,一个人兀自玩的开心,有时候还会和街上的小孩子抢零食吃,她会武功,那些小孩子自然抢不过她,她抢零食成功,把那小孩子弄哭了,她又笑嘻嘻地将零食还回去。 阿鼎不知道蝶渊在他养伤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蝶渊失忆,心智也变得像个小孩,但是偶尔又会流露出淡淡的神伤盯着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阿鼎想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意愿竟超过了帮欢欢报仇。 阿鼎跟着蝶渊游遍了大江南北,蝶渊喜欢和他拌嘴,但是却并不赶他,甚至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耽搁了一会儿蝶渊还会埋怨他。 再后来,蝶渊将这些山山水水看得差不多了,便找了座小山,在山中建了排竹屋,开了块地,种起菜务起农来,而阿鼎则在另一座山头也照样建了排竹屋,时不时来骚扰蝶渊,而他自己也在和蝶渊的拌嘴吵闹日常琐碎中,忘了她是自己的仇人…… 直到有一次,百花宗的人找上门来,彼时阿鼎正帮着蝶渊整饬菜园子里新种的菜苗,昨夜下了场大雨,菜苗们稀拉拉的死了个七八成,蝶渊心疼得不得了,阿鼎笑话了她一阵,道既然是菜苗再种就是。 话音刚落,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阿鼎蓦然转身,蝶渊已经先他一步站起身,飞身便入了院中。 大黄一代在这次事件中壮烈牺牲,蝶渊盯着那些白衣白裙,黑发高束的女子,眼神凌厉,阿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那副表情。 为首的白衣女子朗声道:“师姐,师父让我带话给你,若你愿意归还璇玑琴,便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蝶渊冷笑,忽的一阵风起,吹得她脑后梳理得齐齐整整的黑色长发扬起,白衣女子一惊,领着身后一众女弟子后退几步,她们纷纷掏出自己的乐器,警惕地看着蝶渊。 “你们不必再叫我师姐,我已经离开了百花宗,璇玑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存在归还一说,你们杀了我家的看门狗,谁动的手,今日我必让她偿命。” 她声音虽不大,却清越如铃,落入每一个人耳中,那杀了大黄一代的为首女子脸色一白,蝶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双眼微眯,只见紫影微动,蝶渊已经落在了为首女子面前,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似乎还没怎么用力,那女子眼睛蓦然瞪得浑圆,嘴中鲜血不断涌出。 后面的一众女弟子惊呆了,纷纷叫着“师姐”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蝶渊松了手,那女子软软跌倒在地,蝶渊不知从哪儿掏了块帕子出来擦了擦手,懒洋洋道:“尸体抬走,否则我把你们都杀了。” 那些女弟子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有两个稍胆大些的走了出来,将尸体扶起来扛在肩上,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蝶渊见那些人走远了,轻叹了一口气,回身蹲在大黄一代的尸体旁,轻轻抚了抚他尚未冰冷的尸体,道:“大黄,对不起。” 目睹整个事件的阿鼎震惊不已,蝶渊将大黄一代的尸体处理了,猛然想起阿鼎,阿鼎皱眉看着她,问道:“你并没有忘对不对?” 蝶渊眯起眸子,眼神一半清醒一半茫然,“有时候我能记起,但有时候我却记不得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欢欢——” 阿鼎听到欢欢的名字,蓦然睁大了眼,“欢欢怎么——” 蝶渊没有说出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待蝶渊醒来,阿鼎再问她,她便又如同一个小孩般,还是个武力值惊人的小孩,阿鼎看她杀山上的野狼的时候从来是手起刀落毫不迟疑,血溅到脸上她用手揩一揩,眼神毫无波动,见他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几百斤的公狼被她一只手轻易地提起来,举到他面前,道:“我听山下的农夫说今年冬天可能会特别冷,我杀了这狼,用狼皮给你做过冬的衣裳。” 阿鼎看着那尚在滴血的狼尸,只觉得寒意直从脚底窜起来,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丝毫动弹不得。 瑰月听到阿鼎说这些时候,也是同样的感受,他无法想象自己看起来总是天真无邪的师父,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师父她——”瑰月吞了吞口水,额间沁出了一层冷汗,道:“你该不是自己编撰来骗我的吧?” 阿鼎翻了个实实在在的白眼,“我不是说书先生,也不是写话本的书生。” 瑰月被阿鼎赶回了家,五日后,蝶渊如约回来,她背着琴一路风尘仆仆快步进屋,瑰月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她,菜园子里也收拾得齐齐整整,一窝鸡仔喂得小肚子浑圆,大黄趴在门口睡得安稳。 蝶渊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绝美容颜,虽然已经染上了些微岁月的痕迹,但却依旧美得惊人,瑰月几日没见她,再看却又是另一番心境,他神色复杂地瞅了她几眼,蝶渊夹菜的筷子一顿,问道:“怎么了?莫非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瑰月摇摇头,低头去看自己的饭碗。 蝶渊一边夸赞瑰月手艺见长一边大快朵颐,丝毫没有注意到瑰月的异样。 翌日,蝶渊牵着瑰月主动去找了阿鼎,阿鼎依旧躺在榴花树下睡大觉,一本书盖在头上。 蝶渊嘴角一勾,手指捏出兰花形状,对着阿鼎的头便是一指弹,阿鼎被惊醒,猛地坐起身,看到蝶渊和瑰月,他眉目沉了下来,淡淡道:“你们来做什么?” 蝶渊牵着瑰月走近了,道:“今日我将瑰月交给你。” 瑰月一愣,抬头去看蝶渊,阿鼎也同样诧异地看着她。 蝶渊笑道:“月儿毕竟是男孩子,我学的功夫心法都是女子学的,不太适合,你教他功夫吧,过几日我再过来接他回去学琴。” 于是瑰月便留在了阿鼎这边,但蝶渊却放不下,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后来愈加频繁,天天过来,再后来,索性也在阿鼎家门口的一块小土坡开了片地,种起了水稻。 瑰月甚至怀疑蝶渊是为了搬过来和阿鼎住故意这么做的,以往阿鼎去他们家,无论多晚都会回自己家过夜,而蝶渊想留他过夜。 瑰月那时年纪尚小,对于风月情爱之事虽有耳闻,但并不是很懂,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师父要绕这么大个弯子,以她做别的事的功夫,直接将阿鼎强抢过去也未尝不可。 有一日他蹲在水池边问洗菱角的蝶渊道:“师父,你喜欢鼎叔是么?” 虽然这事他已经看在眼里了,但听蝶渊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蝶渊白净的脸上蓦然腾起一阵红云,讷讷了半晌,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抢他过来?我听鼎叔说,你武功比他还高。”瑰月直截了当问道。 蝶渊脸更红了,“我一个女子,怎么能做此等没羞没臊之事?” 你都主动搬到人家里去了,再没羞没臊一点也不会怎样了。 瑰月一边腹诽,一边帮蝶渊洗菱角,不知过了多久,蝶渊忽然道:“我不是教过你么?强扭的瓜也不甜。” ------------ 第一百六十三章,命运磨人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也是个瓜啊。”瑰月公然怂恿自家师父强抢民男,蝶渊看着水面发了一会儿呆,恍然大悟道:“你说得也对哦!” 蝶渊兴高采烈地提着一桶菱角跑远了,后来瑰月回去,却看到蝶渊和阿鼎在榴花树下打架打得正酣,阿鼎执剑,蝶渊却是赤手空拳,然而丝毫不输给他,甚至隐隐有压倒趋势。 瑰月觉得蝶渊让自己去跟阿鼎学武可能是嫌弃自己天赋不够,学不会她的功夫。 阿鼎和蝶渊打了很久,院中血红的榴花被剑影挥得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场红色的雨,但蝶渊毕竟是女子,体力不如阿鼎,打了两个时辰,蝶渊便由盛转衰,最终阿鼎的剑停在蝶渊左边胸口,再前进一寸,便能刺进去。 蝶渊的脸红得好似上了胭脂,清淡的面容霎时变得艳丽妖娆,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她眼角轻挑,胸口微微起伏,笑道:“你的剑比几年前倒是精进了不少。” “我知道你让着我。”阿鼎盯着剑尖,蝶渊忽然握住剑锋,往前一撞,阿鼎瞳孔骤缩,猛然用力将剑抽了回去。 蝶渊收回手,紫色衣袖露出纤细指尖,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瑰月急忙跑过去,“师父!” 蝶渊的手伤得并不重,只是这半个月下来也不能做什么了,此后躺在榴花树下晒太阳睡大觉的变成了蝶渊,而阿鼎作为伤了蝶渊手的人便要承担做饭以及教瑰月两项大任。 瑰月偷偷问阿鼎:“我师父输给你是不是故意的?” 阿鼎回头看了一眼花树下躺着的蝶渊,点点头:“她就是故意的。” 其实究竟是不是故意,故意又是故的什么意,只有蝶渊一个人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三人的日子都过得分外平和,百花宗的人也没有再来找过蝶渊的麻烦,瑰月也猜想蝶渊毕竟是宗主的亲传徒弟,不会为了一把琴而将她赶尽杀绝。 蝶渊离开得毫无征兆,瑰月的武功大部分都是跟着阿鼎学的,而阿鼎的功夫很杂,样式难看但十分实在,瑰月有些嫌弃,跟着蝶渊久了他难免有点娘气,他更想学蝶渊那些花哨且实用的招式,但是蝶渊并不怎么乐意教他,总是含混着过去。 后来阿鼎猜测,蝶渊之所以不肯将自己的功夫教给瑰月,是因为她所练的功法会让人心智发生变化,譬如她忽然失忆又忽然想起,喜怒不定,清晨未清醒时敌我不分地攻击人,这些都有可能是她练的那些功法造成的。 瑰月没有去找蝶渊求证,他长到十六岁,已经由当年的小屁孩长成了眉眼漂亮身姿挺拔的少年,不仅琴艺超群,武艺也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上乘,但是他却因跟阿鼎跟得久了,那副懒懒散散不拿正眼看人的脾性也学了个十成十。 盛夏的一个夜晚,空气燥热,天边却电闪雷鸣,蝶渊吩咐瑰月将门窗锁紧些,半夜可能会下大雨,瑰月道等下雨时再关也不迟,现在太热了,关上门窗他会闷死的。 蝶渊便也不管他,说去看看菜园子里的菜,要是雨下大了把菜淋坏了可就不好了。 瑰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怔,没有想到这么一眼便是永别。 当夜确实如蝶渊所说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不断,瑰月将门窗关紧了,在此之前他去菜园子看了看,并没有人在那儿,他想蝶渊应该是回去睡觉了,但是他断然是不敢去她房里查看的,若她已经睡了自己去吵醒她,免不了又要吊一夜。 翌日等到中午,蝶渊房间的门依然没有开,瑰月这才想蝶渊会不会是生病了,冒着可能会被吊房梁的风险,他推开了蝶渊房间的门。 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案,一张梳妆台,还有一个大衣箱。 书案临窗,上面摆着一张琴,通体漆黑,上面雕着暗红或暗金的浮云图案,琴弦在正午的光线中微微泛着白光,好似冬日清晨的湖面上起了层白雾,待瑰月走近了,那琴弦却又是根根清晰。 他此前仅见过这琴身一次,出去好奇他想用用那琴,便被蝶渊训了一顿后吊在了房梁上,后来蝶渊都将琴包的严严实实,瑰月在蝶渊面前一直都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蝶渊不希望他碰这琴,他便再也没多碰一下。 瑰月等了蝶渊三天,蝶渊都没有回来。瑰月在房中懒散了三日,到第四日的时候,阿鼎终于找上门来,瑰月淡淡道:“鼎叔,我师父不见了。” 阿鼎站在门口,脸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他没有继续往屋里走,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瑰月将琴打包好,又将竹屋收拾干净了,关上门,将拴着大黄的绳子解开,大黄嗷呜了一声,用那颗大头蹭了蹭瑰月的裤脚,瑰月摸了摸它的头,道:“好好看家,我去找她。” 他最终都没有找到蝶渊,倒是将自己折腾得狼狈不堪,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他也不知道阿鼎之后去了哪儿,明明曾经亲密地生活了那么久的三个人,到分别时彼此谁都没和谁打招呼。 阿瓷叹了口气,瑰月抿了口酒,偏过头看她,问道:“你叹气做什么?” “我觉得,你真的命大。”阿瓷真心实意道。 瑰月睨了她一眼,旋即又苦笑一声,道:“假设我是个女子,算命先生一定会说我命硬,嫁出去克夫,留在家里克爹娘,没人要的。” “但其实你长到这般年纪,也没做错什么事。”阿瓷支着下巴。 “或许我的出生便是个错误。” 阿瓷举起酒杯推了推他的头,道:“没有哪个孩子出生是错误的,错的是爹娘,错的是折磨人的所谓命运。” 瑰月直接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大口酒,砸了咂嘴,问道:“若是寻常人,长到我这般年纪,应该是如何的?” 阿瓷想了想,答:“应该成家生了孩子,若家境殷实,还能收几房小妾。” 瑰月撇着嘴角笑了笑,“若柳儿身体一直康健,我也该和她有了孩子。” “命运磨人,命运磨人啊……”阿瓷附和着感叹。 两人在屋顶喝酒喝得畅快,最后阿瓷还清醒着,瑰月却有了几分醉意,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阿瓷伸手去扶他,瑰月一脚踩空,将阿瓷也拽了下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阿瓷从瑰月怀中钻出来,看到门口面色清冷的孙弦寂,她讪讪一笑,站了起来,瑰月揉着腰也坐了起来,朝着阿瓷伸出手,“拉我一把。” 阿瓷将他拉了起来,瑰月看到孙弦寂,两手一拱,恭敬道:“孙先生。”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温和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瑰月一愣,酒劲尚未褪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痴傻,阿瓷瞥了他一眼,瑰月又是双手一拱:“好些了。” 孙弦寂又道:“夜里风凉,还是回屋歇着吧。” 他后退两步,让出一条道来,瑰月脚步略有些踉跄,阿瓷伸手扶住他,孙弦寂不动声色地接过,道:“我来吧。” 阿瓷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出他的神色,她松开手,道:“那我回去休息了。” 孙弦寂没有看他,阿瓷只隐约听到他似乎嗯了一声。 阿瓷回到房中,却睡意浅浅,于英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阿瓷走到他床边坐下,淡淡月色洒在他苍白的小脸上,阿瓷抿了抿唇,鼻子有些发酸。 他和她,也不过还有半年的时间,她都不能看到他长大的模样。 这几日青曜都城又热闹了起来,传闻是现任新王要娶王后了,阿瓷和瑰月戴着人皮面具坐在酒楼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差点没被茶水呛着,瑰月好心递了块帕子给她,阿瓷接过帕子胡乱一擦,道:“那新王不过五岁,那王后多大?三岁?” 瑰月一手支着下巴,懒洋洋道:“于小公子多大,你又多大?指不定那王后和你一般年纪呢?” 阿瓷摇摇头,“虽是这样说,可是为什么要给新王娶王后,虽说他们王室娶亲也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但祁聿这么小,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啊。” 瑰月颇为头疼,揉了揉额心,叹道:“谁告诉你王室娶亲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那是在国君能自主管理统治一个国家的时候,现在那新王还这么小,给他娶个王后,不过是王后氏族势力想要掌权罢了。” 阿瓷吐了吐舌头,“我又不懂国事社稷。” “私以为那是常识。” 小二上了菜上来,阿瓷掏出一个一个瓷罐,匀出一部分饭菜,放进瓷罐里,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个阿英喜欢吃,这个他也喜欢,但是他现在不能吃这么油腻的……” 瑰月静静看着她将菜分完了,才道:“你家小公子时日不多,以后我鳏你寡……” “我不会和你凑合过日子的。”阿瓷夹起一口饭菜放进嘴里。 瑰月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这么笨的人凑合过日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 瑰月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入了点点星光,阿瓷被他看得几分不自在,又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 第一百六十四章,于心不忍 瑰月忽然眯眼笑了,道:“以后我鳏你寡,我们可以回风走城去重操旧业开客栈,你打杂是一把好手,客房里的家具被你收拾得很干净,虽然笨了些,但我不会嫌弃你。” 阿瓷等了半天等得这个答案,差点一口汤喷他脸上,她咬咬牙,恶狠狠道:“可是我嫌弃你。” 瑰月悠悠然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到阿瓷碗里,道:“不过我方才想起,即便是于小公子不在了,你还有孙先生,你不会缺人陪。”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阿瓷将鱼肉放进嘴里,转移了话题。 瑰月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从下山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因柳儿的去世,竟让我觉得如一场梦一般,梦醒来最终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脖子后的刺字,什么也没留下,而我也该继续我刚下山时所要做的,继续寻找我师父。” 阿瓷怔怔地看着他,瑰月又继续道:“哪怕她是死了,至少也让我寻到她的尸骨或是一片衣冠冢呢?” 窗外忽的一阵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瑰月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酒液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隐隐映出他苦笑的脸。 这一顿饭吃完,二人回到医馆,于英正挣扎着要下床,看到阿瓷回来,立刻展颜一笑,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阿瓷快步过去扶住他,轻喝道:“你干什么?不怕摔着了?” 身后的瑰月皱眉看着这两人,其实他理解阿瓷,也理解于英,于英虽然年纪小,但其实很早熟,看上去脸皮厚比城墙,其实自尊心强的很,你让他成日成日像个废人似的在床上躺着,还不如一到一点伤害。 他叹了口刀给个痛快。而阿瓷则如同当初照看柳儿的他自己,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着,生怕于英在受气,转身离开,于英坐在床上,垂眸看着绣有碧绿修篁的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瓷将从酒楼里打包回来的菜分到碟子里,又去厨房盛了些粥过来,端到于英面前,道:“来吃点东西吧。” 舀了一勺粥递过去,于英张了张嘴,却忽然偏过头,阿瓷急了,又将勺子送过去了些,“阿英,你快吃呀,你吃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于英强忍住那股呕吐的冲动,张开嘴,阿瓷喂了一勺,见于英吞下去了,腾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乖,你一定会好的。” 于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瓷夹起一片鱼肉送到他嘴边,于英没忍住,身子偏到另一边去狂吐了起来。 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到最后全是血,阿瓷扔了饭碗去找孙弦寂,孙弦寂过来,以银针封住了于英的穴道,好歹将他安稳住了,颓然走出房间,阿瓷正坐在台阶上,无力地靠着石柱,听到孙弦寂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红着双眼睛看着他。 “孙大哥,阿英他现在活得这么痛苦,我真的不忍心……” 孙弦寂没有说话,只沉吟着看她,阿瓷抱着膝盖像个小孩子似的嘤嘤哭起来,孙弦寂见不得她哭,在她旁边蹲坐了下来,抚了抚她的后背,但是依旧没有说话,他安慰不了她,于英已经药石无医,他只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罢了。 阿瓷哭得累了,抽着鼻子,眼睛红肿得像只兔子,她站起身,道:“我去给他做点吃的,他吃不下我也得让他吃。” 孙弦寂皱眉看她,道:“医馆里没有人参了,我去附近药铺看看。” 阿瓷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其实阿瓷这几天想的都是如何让于英吃东西,但是眼见着他日渐一日消瘦下去,原本有些肉嘟嘟的脸蛋现在都凹陷了,她咬着牙,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着了手指,身后传来苏陵陵清清冷冷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接过阿瓷手中的菜刀,将那根剩下的胡萝卜切成薄薄的一片,又切成了细细的丝,阿瓷几乎忘记了痛,惊讶道:“你刀功居然这么好?” 苏陵陵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些微的桃花粉,但声音依旧没有波动,淡淡道:“我入达摩派的时候,和师兄们在厨房做了一个月的素斋。” 阿瓷还是头一次听说少林达摩派是这么练功夫的,不由觉得新奇,苏陵陵微微偏过头道:“你的手指还是快去包扎一下吧。” 阿瓷恍然想起,笑了笑道:“无妨,我想看着陵陵姐做菜。” 苏陵陵愣了愣,道:“你还担心我在饭菜里做手脚不成?” 阿瓷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菜是做给阿英吃的,陵陵姐你不晓得阿英的口味,阿英本来就吃得少吃不下,如果不合口味就更加不好了。” 苏陵陵心中叹了口气,道:“那你便看着吧,你身上可有帕子?还是先把手指包一下。” 阿瓷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出来将手指包住了,苏陵陵继续将一小根胡萝卜切完,起灶架锅,苏陵陵虽然不喜欢做事有人看着,但阿瓷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她。 做了两个小菜,厨房里一直备着药粥,阿瓷盛了些出来放在食盘里,端着给于英送过去。 苏陵陵跟在阿瓷身后,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阿瓷顿了顿脚,将食盘递给苏陵陵,又从怀中掏出那张人皮面具带上。 现在他们在这青曜王都,几人都是通缉犯,不敢见外人,一旦见外人必定要戴上面具。阿瓷复而接过食盘,苏陵陵也将面具带上了,去开门。 敲门的是两个孩子,脸上脏兮兮的,只露出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苏陵陵,苏陵陵心里一颤,让他们稍等一下,回到厨房拿了几个煮鸡蛋和馒头给他们,又从自己头上取下唯一的一朵银簪递给他们,那两个孩子说着谢谢,拿着东西跑开了。 阿瓷吁了口气,道:“最近来医馆乞讨的孩子挺多的。” 苏陵陵诧异抬眉,阿瓷道:“昨天前天都有,前天还来了好几个,这王都怎么这么多小乞丐?怪可怜的。” “这青曜国怕是气数要尽了,现在太后已死,新皇年幼,朝中争权之势愈演愈烈,这样的国家是不长久的。”苏陵陵淡淡道。 阿瓷端着食盘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担心青曜国气数尽不尽的问题,她只希望于英能好受一点。 几日过去,天气忽然变得恶劣起来,大风刮得门窗哐当响,天空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孙弦寂从外面回来,外面披着件玄色的衫子,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甫一进门便体力不支直直跌了下去,苏陵陵急忙过去扶住他,扯开他的外衫,一道刀伤贯穿了他的整个后背,苏陵陵伸手要去碰,孙弦寂抓住了她的手腕,干哑着嗓子道:“别碰,有毒。” 苏陵陵眼中流露出心疼,“青衣前辈呢?” “我和他兵分两路,我们找到嫣婆婆和芍药小桃了,他们等会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孙弦寂垂着头,说完一句话便气喘不止,苏陵陵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无事,背后的伤我自己也处理不得,你去叫一下瑰月。” 苏陵陵扶着孙弦寂进了屋中,转身便要去找瑰月,瑰月却已经到了门口,不复之前那懒散的神色,道:“我来帮忙。” 瑰月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孙弦寂将上衣脱下来,露出精瘦挺直的后背,瑰月将药箱打开,问道:“我该如何做?” 孙弦寂从药箱中拿出一柄银色小刀,放在火上,火舌舔舐着银色的刀刃,孙弦寂又拿出一根布包裹着的小棒,将银色小刀递给瑰月,道:“将腐肉割下来,小心别碰着了,伤口有毒。” 瑰月接过小刀,深吸了一口气,“你忍着些。” 孙弦寂的后背伤得很深,隐隐可见黑色皮肉中露出森然白骨,饶是瑰月见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将银色小刀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孙弦寂虚弱笑道:“你痛快些,不然我会更痛苦。” 语罢,他将刚才拿出来的布棒塞入口中,咬住,瑰月狠了狠心,小刀划下,割下一块黑色血肉,孙弦寂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是白了一层,宛若抹了层青霜,额角冷汗岑岑,瑰月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将剩下的黑色血肉割了下来。 孙弦寂呼呼喘着粗气,拿开布棒,用粗哑得如同砂罐的喉咙道:“再撒上药粉。” 瑰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黑瓷瓶,孙弦寂点了点头,瑰月拧开那红色瓶塞,将药粉洒在孙弦寂的后背上。 “这样便可以了?”瑰月将药瓶放回原处,却没听见孙弦寂的声音,显然已经痛晕过去。 瑰月叹了口气,拿出绷带,帮孙弦寂将伤口包扎好了,提着药箱站起来出了门。 外头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明明几天前天气还很好,瑰月心里算了算日子,已经十一月了,再过一月,便是大年。 苏陵陵一手拿着汤婆子,另一只手上搭着件厚披风,站在门口,见瑰月出来,便道:“弦寂他如何了?” 瑰月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道:“已经歇下了,我只是按他说的帮他处理了下伤口,治疗还是得等青衣前辈回来。” ------------ 第一百六十五章,瑰月离开 苏陵陵嗯了一声,推门进去,走到孙弦寂床边,将汤婆子放在他身边,又将屋子里的暖炉点燃了,她开了些窗,窗外一片昏黄的天空,一场显然是大雪降临的先兆,她回头,孙弦寂睡得很沉,她又将窗关上了,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 晚上青衣果然带着于嫣和芍药小桃回来,青衣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大夫,先是替伤重的孙弦寂诊治了,接着又去给于英把了把脉,新开了药单子,最后回到于嫣那里,好好给她疗伤。 瑰月坐在芍药和小桃的对面,觉得有几分落寞,阿瓷陪着于英,苏陵陵陪着孙弦寂,青衣陪着于嫣,而他只能看着两个半大的小姑娘,这两个小姑娘一个活泼得过了头,一个不发一言,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小桃凑了过来,道:“叔叔,你头疼吗?” 瑰月冷着脸摇了摇头:“我没有。” 芍药扯了扯小桃,道:“小桃别闹。” 小桃嘟囔着嘴坐了回去,瑰月问芍药道:“你们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 芍药道:“我们被抓到王宫便一直关着,但是他们没有拿我们如何,每天都会送吃的来。” 瑰月心道也是,他们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太后看上了孙弦寂和青衣,不像他。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听到窗外北风呼啸,又问道:“你们冷么?” 芍药摇了摇头,“不冷。” 小桃却嚷嚷:“冷,怎么不冷?姐姐你手都冻青了!” 瑰月在心中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过一会儿便提了个炉子进来,炉子里放着几块干燥的木头,瑰月将炉子点燃了,稍微开了些窗,又拿了两个汤婆子和两件披风过来,分别给姐妹二人,芍药接过小声说了声谢谢,白净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瑰月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道:“你一个小姑娘,总板着张脸做什么?” 芍药抬起头,又迅速低下头去,嗫嚅道:“你不也一样?” “我是大人。” “我也是。”芍药道,又补充了一句,“很快就是了。” 小桃已经一个人窝在床上睡了,瑰月照看着芍药也上床睡了,又往炉子里加了些柴禾,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姐妹二人,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他和柳儿的孩子还活着,也快要长到这般年纪了。 他裹上披风,出了房间,穿过长廊,出了医馆。苍茫夜色中大雪纷飞而下,宛若飘絮,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空气入肺,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回头望了眼医馆,笑了笑,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翌日醒来,整座青曜王都都被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雪白的晶莹,阿瓷推开窗,看到这满目的纯白,一丝笑容挂上了嘴角。 于英问道:“阿瓷姐姐,是下雪了么?” 阿瓷转过身,笑道:“是呀,很大的雪。” 于英也笑了,阿瓷走过将他扶起来,下了床,两人走到窗边,见窗外小桃正拉着芍药跑,阿瓷道:“小桃芍药,你们多穿点,别受凉了。” 小桃芍药鲜少见过这样的大雪天,兴奋得不行,芍药尚能自制,小桃则开心得恨不得能在雪地里打上几个滚。 阿瓷回到屋中,对于英道:“我去厨房给你做饭,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于英摇摇头,道:“我今天觉得好些了,要不我和阿瓷姐姐一起去做饭?” “也好。”阿瓷拉过于英的手,于英身子一僵,随即回握住她,阿瓷拉着他出了房间,来到厨房。 医馆里本来引了一汪泉水,但是昨日下雪,泉眼被冻住了,阿瓷担心没水做饭,到厨房一看却发现厨房里满满一缸子水。 “应该是瑰月打的水,这人偶尔也还是会干点好事的,话说他人呢?今天便一直没见着他。”阿瓷一边将缸里的水舀出来淘米,一边道,于英捡着几片菜叶,左右翻看了一下,“他是不是走了?” 阿瓷回头看他,“走了?什么走了?走哪里去?” “回风走城啊,他不是因为璇玑琴被人追杀么?他现在又没带着他的琴,我猜他应该是回去取他的琴了。” 阿瓷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失落,“啊,是吧,他跟我说他要去找他师父,可能取了琴就会去找了,以后约莫也见不着了吧。” 于英忽然从后揽住她的腰,湿暖的气息扑在她颈边,痒痒的,阿瓷心脏蓦然紧了一下,于英却忽然松开了手,笑道:“阿瓷姐姐,你瘦了,你看你腰这么细。” “你不是说过要和我一起长胖么?你现在吃不下东西一圈一圈地瘦,我得等等你,怕你跟不上。”阿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道:“阿英,我都真心实意地想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能不娶我?” 于英喉头一哽,他咬了咬唇,笑道:“阿瓷姐姐,你别这样——” 他将阿瓷的身子扳过来,将她的头往自己身边揽,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他看着她蒙了水雾的眼睛,笑得分外灿烂,“阿瓷姐姐,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阿瓷姐姐,你不用勉强自己,最开始本来就是我和我姐姐在逼你,你不用逼你自己,阿瓷姐姐,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等我死了,你若还喜欢孙先生,你便跟他走吧,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即便是一个人,也要过得潇洒快活,你不要为我难过伤心,这样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阿瓷死死咬住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是往下掉,于英捧住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明明自己也红了眼,却还是安慰她:“阿瓷姐姐,别哭了,看着你哭我也会难受……” 阿瓷一个劲点头,自己用手背擦眼泪,用力地扬起笑容:“我不哭,阿英,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心。” 其实阿瓷心里一直都有个小小的期盼,期盼着奇迹会发生,当初齐凤栖伤重至此最终也还是活了过来,说不定这样的奇迹也会发生在阿英身上呢? 两人做好了饭菜,给大家端过去,孙弦寂从昨晚昏睡到现在还未醒,苏陵陵一夜没睡照看着他,阿瓷端着饭菜,看到孙弦寂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心里揪得一阵疼,她放下食盘,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于英坐在炉子边剪一张红纸,阿瓷送完饭进屋来,在炉子边坐下,问道:“你在剪什么?” 于英抿着嘴笑了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银色的剪刀,红色的纸,骨节分明的手指,这些都那么好看,阿瓷双手支着下巴看着于英手腕灵活的翻转,掉落的纸屑掉入火炉里,哧的一声窜起火苗,阿瓷一缕头发立刻被烧了个卷儿,于英不禁大笑,阿瓷噘着嘴瞪了他一眼,于英便将手中的剪纸递过去。 剪的是一个姑娘,及腰的长发,翩飞的裙摆,纤细的腰肢,以及捏成兰花状的手指。 “这是你。”于英又重新拿起一张纸,刷刷几下便又剪了个人出来,他将剪纸扬了扬,笑道:“这是我。” 阿瓷小心翼翼地捧着剪纸,柔声道:“剪的真好看,你居然还会这个。” 于英得意地挑了挑眉,“我会的可多了。” 忽然又颓然下来,“我原本想着,一样一样教给阿瓷姐姐的……” 阿瓷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眼中的泪光只闪了片刻便消失了,笑道:“没关系,你不教我,我可以自己慢慢学,你会的,总有一天我也都会学会。” 接下来的日子,阿瓷都当作是最后一天,于英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记下来。一旦真的想开了,便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说不出的美好,虽然总免不了伤心难过,但是记忆却是珍贵的,她想好好保存这份记忆,她想按照于英说的,好好的活着,活得潇洒又快活,带着他的那一份。 孙弦寂醒来的那日,青曜王都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却又在这将融未融的时候,又下起雪来,阿瓷戴着人皮面具出门,看到街头还贴着他们几人的通缉令,但是过往的行人却裹紧了衣服,也没有人多看一眼。 她松了口气,其实这青曜的国民,并不喜欢弥叶,他们巴不得她死了,如今阿瓷杀了她,他们将她当作是恩人,所以除了那万两悬赏金诱人了些,倒不会有人去主动找阿瓷等人。 阿瓷忽然惦记起灵雎和赫连安,灵雎死后,赫连安去了哪里?她并不清楚灵雎和赫连安有怎样的过往,但是赫连安没有死,灵雎的尸体又不见了,除了是他带走,阿瓷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风将雪花扬起,阿瓷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眼中,她却只感受到了湿意,并不觉得冷。 她抿唇微微一笑,手指划过通缉令上自己的脸,旁边有侍卫经过,阿瓷收回手,那侍卫看着她,阿瓷笑道:“大人,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巡逻呀?” 她将手里拿着的汤婆子递过去,那侍卫冷得发抖,见阿瓷好心给自己汤婆子,立刻接过,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下来,笑道:“可不是,最近宫里接二连三的出现刺客,却总是抓不住,摄政王也很是恼火,逼着我们严加看守,但依我看,我们看着也没什么用啊,那刺客跟风似的来的快去的快,你说风要是来了,我们能挡住么?” ------------ 第一百六十六章,救不了他 阿瓷在这大冷天送了侍卫一个汤婆子,那侍卫很是感激她,便将宫中这几日发生的一些事简单地告诉了阿瓷,阿瓷有意无意地打听着,便也估摸出了宫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有刺客屡屡进宫,但每次都只是在宫中打烂些东西,并没有刺杀谁的打算,刚开始侍卫还紧张得很,但是就算出动所有人都无法捉住那刺客,正如侍卫所说,那刺客就像风一样。 “他会凭空消失,明明站在眼前,但将天罗地网罩上去的时候,网中并没有人。”侍卫瞪圆了眼道。 阿瓷问道:“你亲眼所见?” 侍卫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在宫外巡逻的,但我有认识的兄弟在宫内当差,他看到了。” “这样啊……”阿瓷点着头,站起身,撑开伞,回头给了侍卫一个半真半假的笑,“辛苦大人了,这汤婆子便送给大人,小女还有事,得先走了。” 阿瓷虽戴上了面具,但那双眼睛依旧勾人的很,这样的一抹笑,那侍卫不由得看得发痴,阿瓷眼角微挑,又是一抹风情的笑,轻声道:“失陪。” 她撑着伞去药铺买了药,回到医馆,见孙弦寂和于英两人一手一个汤婆子,身上裹着被子,如同老婆婆似的坐在屋檐下,这一幕分外的和谐,也分外的,喜感。 看到阿瓷提着药进来,于英招了招手,笑道:“阿瓷姐姐!” 阿瓷也抿出抹笑,走到于英身边坐了下来,帮他将被子裹紧了些,道:“怎么出来了?青衣前辈说你不能再受寒。” 于英嘿嘿一笑,道:“青衣前辈给我重新开的药方,我用过之后觉得好了许多。” 孙弦寂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扯,阿瓷忽然伸长了手臂,递了颗金黄的蜜饯给他,孙弦寂一愣,阿瓷笑道:“孙大哥,你这几日也喝了不少苦口良药吧,来颗蜜饯甜甜嘴。” 孙弦寂接过,放入口中,如丝线般细滑的甜瞬时融入口中,他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唇,扭过头去,正看到阿瓷帮于英理了理头发,于英垂着头,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 孙弦寂心中一阵隐痛,他抿了抿唇,原本苍白的脸色又是一白,跟那未踩坏的新雪没什么二样,他站起身,道:“我先进去了。” 阿瓷将一整包蜜饯都递给了他,“这些是给孙大哥你买的,以前我吃药怕苦,你也总给我买这种蜜饯。” 孙弦寂嘴角抿出一丝极淡的笑,接过了纸包,道:“多谢。” 看着他进了门,阿瓷将今天在外头听侍卫讲的话又讲给了于英听,于英听着听着便有些累了,阿瓷扶着他回屋休息。 又是几日过去,在青衣的调理下,几个病号的身子都好了很多,看着于英的气色总算好了一些,偶尔还能在屋顶蹦跶几下,阿瓷别提有多高兴,给于英多做的菜,他也能顺利吃下去了。 天气终于放了晴,几人决定再次出发,阿瓷和于英是要往鹿鸣宫去,而孙弦寂等人也是往鹿鸣宫去,但是于嫣不愿与阿瓷于英同路,几人便分成了两道。 出了青曜王都,阿瓷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嬉笑声,她回过头,却没看到什么,她心中奇怪,那女子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她拉了拉风帽,一旁的于英见她频频回头,问道:“阿瓷姐姐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女子的笑声?” 于英茫然的摇摇头,阿瓷晃了晃脑袋,自己最近大概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 在大漠中行进了几日,到达有泉国,而鹿鸣宫,就在有泉国境内。 阿瓷见到鹿鸣宫的时候,还误以为在做梦梦到入了某处仙境,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如一片粉色烟霞般袅袅娜娜行将过来,所行之处带起一阵香气,阿瓷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那些粉衣女子们已纷纷跪倒在于英面前,扬着如细雨和风般的柔嫩嗓子道:“恭迎少宫主回宫。” 阿瓷忍不住腹诽,现在弄这么大排场,之前可不知道你们少宫主命都快没了。 于英也摆出了少宫主的架子,板着张脸不发一言进了宫去,阿瓷便跟着他,后面一众侍女们果然说起了悄悄话,怎奈阿瓷和玲珑骨融合之后,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和少宫主回来的那女子是什么人,长得跟天仙似的。” 闻言阿瓷不禁有些得意,却被接下来的话浇了盆冷水。 “莫不是少宫主的心上人?可年纪未免也太大了些。” 阿瓷抿了抿唇,她十八岁,一般十八岁的女子确实应该已经成亲,动作快的孩子都可以下地走路了。 于英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阿瓷姐姐你莫听她们乱说。” 阿瓷嗯了一声,于英拉着她上了楼,楼下是一片天井,天井中有一座露天高台,高台四周立着四根大石柱,柱子上挂着铜壶,铜壶里燃着灯,整个鹿鸣宫馨香四溢,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但并不刺鼻,仿佛进入了一座花园。 阿瓷头一次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于英赶了这么多天路,终归身体不如以前,一进屋中,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趴倒在床上,阿瓷出了房间,吩咐侍女去熬药,那侍女多瞧了阿瓷几眼,眯着眼睨她,竟有了几分鹿鸣宫女主人的威严意味,那侍女恭敬地退下了,阿瓷又回到房中,于英已经睡熟了。 侍女准备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阿瓷脱了衣衫踏入汤池中,却忽然又听到一阵女子笑声,她腿猛地缩了回来,往水中一看,水面白雾缭绕,隐约浮现出一张女子的脸。 阿瓷吓得大气不敢出,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女子,但细看之下,那女子的脸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 阿瓷声音都吓得不利索了,再一看,水面上哪有什么女子,她揉了揉额头,心道等会洗完了非得好好睡上一觉,这幻觉还没完没了了。 “阿瓷,阿瓷,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瓷猛然睁开眼,眼前的女子绿衣绿裙,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浅笑盈盈看着她。 阿瓷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她正光着身子跪坐在一座大殿中央,四周是白玉雕成的柱子,往上却看不到顶端,而这大殿没有墙,外面是一片黑暗,隐约可见星辰闪耀。 绿衣女子缓步走过来,在阿瓷面前蹲下,轻声道:“阿瓷,好久不见。” 阿瓷将记忆搜索了一圈,她并没有见过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按理来说,她娘亲也不会瞒着她还有个双生姊妹。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阿瓷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绿衣女子微微蹙眉,道:“我是玲珑。”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和我长得一样?”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玲珑的声音幽幽的,好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阿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什么意思?” “我是有泉国的巫祝玲珑,我用自己的骨血炼成了玲珑骨,现在玲珑骨在你体内,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阿瓷愣愣地看着她。 玲珑笑了笑,黑眸逐渐转绿,又转为黑色,道:“你小时候,我们见过一面的。” 阿瓷茫然摇头,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在你梦里。” 小时候做过那么多梦,如果是在梦中,不记得了也不足为奇。 “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阿瓷问道。 “因为我快真正的消失了,但是我想请你帮我找到一个人。”玲珑道,“等我真正消失的那一刻,你会拥有我全部的力量。” “你的力量,能救阿英么?”阿瓷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玲珑蹙起眉头,道:“那是逆天改命的事,而巫祝要做的,本就是顺遂天意,我救不了他。” 阿瓷凝眉,沉默半晌,道:“你让我帮你找谁?” “陨寒,你帮我找到他,有些话我无论如何都想同他说。”玲珑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阿瓷觉得胸口一滞,四根白玉雕就的柱子忽然开始崩塌,她瞪大了眼,身子却动弹不得,玲珑的身子逐渐变得透明,她心中恐慌,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阿瓷姐姐,你醒了?”身变成传来于英的声音,阿瓷睁开眼,发现自己趟在一张大床上,云被温柔地包裹着她,她扭过头,于英正跪坐在她身边,她揉了揉额头,挣扎着坐起来,道:“我做了个噩梦。” 于英递过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安慰道:“别怕,噩梦都是反的。” 阿瓷觉得手上似乎握了什么东西,摊开手掌一看,竟是之前眼娘子送给她的那只黑玉魇。 她忽然抱住于英,于英手一松,帕子落在云被上,他也轻轻抱住阿瓷,道:“阿瓷姐姐别怕,我在这儿。” 她抱得愈紧,于英轻轻拍了拍她,道:“阿瓷姐姐,我快喘不过气了。” 她赶紧松了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到周围水色的纱幔,她探了探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约莫是丑时了。” “我为什么——”阿瓷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明明在沐浴。 “你累坏了,在汤池里睡了过去,幸好发现得早。”于英皱眉看着她。 ------------ 第一百六十七章,相认 阿瓷笑了笑,捏了捏于英没几两肉的小脸,道:“我真想把我的好运气分给你一点。” 于英噘着嘴,“我不要,你的好运是你的,我一点都不要。” 他挨着阿瓷躺了下来,“若是我姐姐一直没有回来,等我死了,你便是鹿鸣宫的新任宫主。” 阿瓷瞪圆了眼看着他,“那怎么行?我什么都不懂!” “会有人教你,其实我也只会炼一种香。”于英道。 阿瓷盯着床帏看了半晌,“可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于英却已经睡了,双手还抱着她的手臂,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叹了口气,将云被往上拉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阿瓷也回抱住他,再次睡了过去。 鹿鸣宫没有主子在的时候,各位侍女都生活得很自在,没有任务压身,想炼香的时候便炼炼香,不想炼的时候便姐妹几个围坐一团,谈谈时下中原女子和西域女子兴什么发式和衣裳。 鹿鸣宫男弟子少,于嫣将鹿鸣宫迁到西域来之后,男弟子就更加少了,原本派去保护于英的那几个,在青曜的时候莫名失踪,阿瓷猜测那几人大概是已经死了。 看到鹿鸣宫的女弟子们活得这般快活,阿瓷心想如果于英没有遇到自己,其实可以一直活得好好,无论是在宁城做他的小捕头,还是回鹿鸣宫当他的宫主。 于英教她认各种香料,他虽然只会炼一种香,但各种香料还是认识的,鹿鸣宫有一本百叶集,他小时候翻看过,那是鹿鸣宫的宝贝,上面记载了百种世间最珍贵的香的炼制方法,于英小时候还想着,自己以后还能再往百叶集里加炼香的方法,他的后代会继续往里加,慢慢的变成千叶集万叶集,流芳百世。 他将自己的想法讲给爹娘听,爹娘笑着抚摸他的头发,道阿英一定可以做到,让鹿鸣宫的香流芳百世。 可是,似乎所有小时候说过的话,慢慢长大后却发现根本就做不到,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他已经无法长大了,他无法履行自己曾在爹娘面前做过的承诺。 见于英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动静,阿瓷转过头去,于英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盛着桃红色的香。 “阿英,阿英?”阿瓷晃了晃他,于英醒过神来,道:“怎么了阿瓷姐姐?” 阿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于英走过去拉过她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穿得太少了?”阿瓷双手都伸过来,捧住于英的手,于英摇了摇头,阿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阿英你——” 话未说完于英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阿瓷急忙扶住他,眼尖的侍女急忙过来,将于英送入房中。 青衣曾说过,他的药方并不能让于英维持多久,如果于英再次倒下,便再也没有法子让他重新下床了。 阿瓷看着床上昏睡的于英,长长叹了口气。 她倚着床栏,伤心绝望到了极致,眼泪似乎都干涸了,她哭不出来,只能徒然睁着眼睛看着床帏。 外头忽然传来打闹声,阿瓷站起身,走到门口问侍女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闯入鹿鸣宫禁地。”侍女道。 阿瓷蹙眉:“带我去看看。” 于英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听阿瓷的话,那侍女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鹿鸣宫的禁地,是一片药圃,神奇的是,这片药圃就算没有人照看浇水施肥,里面的药草也长势良好,丝毫不用人操心。而且,即便是于嫣宫主自己,也不曾进去看过。 但是这次却有人闯了进去,且顺利地进出,但在出来的时候被一名弟子发现。 阿瓷见到药圃外缠斗的众人,急忙喝道:“都住手!”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都停了下来,阿瓷走过去,蹙眉看着对面三人,“原来你们也是来鹿鸣宫么??” 于嫣走上前来,道:“阿瓷姑娘,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弟弟,我回来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阿瓷一愣,“你说什么?” “我是真正的于嫣。”于嫣一字一句解释道,“于英的亲姐姐。” “我之前见过阿英的姐姐,你——” 阿瓷忽然反应过来,初见这位老婆婆时她不会说话,现在听来,她的声音还很年轻,那双眼睛也清清亮亮,浑然不似老人的眼睛。 “如果你是阿英的姐姐,那之前的人是谁?” “那人是无衣派来的,是她杀了我们的爹娘,也是她将鹿鸣宫迁到西域,因为暗影妄图将势力从中原扩展到西域,鹿鸣宫便是他们的一只手。”于嫣淡淡解释道。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这药圃,其实是我偷偷回到鹿鸣宫所修葺,药圃里除了药草,还有一本百叶集,是鹿鸣宫祖传的炼香宝典,我在药圃外布了阵法,那个假于嫣是无法破阵进去的。” “我可以证明她是真正的于嫣,因为我们很早便认识。”青衣站出来道。 阿瓷盯着于嫣,忽然问道:“那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我被下了蛊毒。” 阿瓷叹了口气,“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阿英。” 又转过身,吩咐道:“你们好生招待他们便是。” 孙弦寂看着离去的阿瓷,只觉得十分陌生,她的眼里终归是不再有他了。 阿瓷带着于嫣到了于英的寝居,看到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于英,于嫣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她在医馆的时候几番忍住自己去看于英,但是却也逼着青衣将于英的情况告诉了她。 “阿英他这么痛苦,皆是我当时任性种下的因,如今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我的错……”于嫣捧着脸嘤嘤哭泣,阿瓷叹了口气,递过一块帕子,道:“你若知道后果必定不会如此,错不在你。” “阿瓷姑娘,阿英他是不是很痛?”于嫣颤抖着声音问道。 “他从来不跟我说。”阿瓷淡淡道,在床边坐下,伸手拂过于英的眉眼,继续道:“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承担了远超过一个孩子负荷的责任。” 于嫣将百叶集掏出来,交到阿瓷手中,阿瓷一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我若是不能解毒,这百叶集拿着也无甚用处,我费尽波折回鹿鸣宫,一是想亲手了解了当初冒充我杀我爹娘的那个女人,二是将百叶集交到阿英手上。 “我本来想着去广西八万里大山找青门上官家解我身上的蛊毒,可是上官家已被灭口,只剩下素朵素梨姐妹二人。” 不用多说,阿瓷也已经猜到芍药和小桃便是她口中的素朵素梨。 “那蛊毒已经吞噬掉了我所有的寿命,我也没几日活头了,可没料到阿英还这么年轻,居然也——” 于嫣哽咽得说不出话,阿瓷拍了拍她佝偻的后背,低声道:“抱歉,是我拖累了阿英,若不是我,他本可以过得更好——” “不,”于嫣摇摇头,“我最了解我这个弟弟,我这么些年一直担心无衣和那女人会对他动手,好在无衣留下了他,找到他的时候,我时不时会去他附近看看他,但是我知道他过得并不快活,直到遇到了你,他眼里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阿瓷拍她后背的手一顿。 于嫣继续道:“他这一生该是被我毁掉的,我对不起他——” “姐姐,不是你的错。”于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伸手拉了拉于嫣的衣袖。 于嫣瞪大了眼看着于英,于英含笑看着她,道:“姐姐,当初我看你就觉得你很眼熟。” “可是我老成了这番模样。” 于英轻轻摇了摇头,“不,姐姐你在我心中依然很美。” 于嫣泣不成声,阿瓷站起身,出了门。 孙弦寂和青衣坐在侧厅,见阿瓷过来,孙弦寂站起身,阿瓷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于宫主没事。”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阿瓷抬眸,忽然绽开一抹笑,只是这笑容很浅,像是雨将尽未尽时天空乍然出现的一抹薄晴,“抱歉孙大哥,我现在笑不出来,我——” 她抿了抿唇,孙弦寂眼中划过一抹隐痛,走过去抱住阿瓷,阿瓷将头闷在他怀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翼间,她鼻子一酸,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她死死咬住唇,孙弦寂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傻丫头,你在我这儿就不用忍了,想哭便哭吧,痛便喊出来。” 这温柔的一声好似打开了哭泣的阀门,阿瓷窝在孙弦寂怀中哭得淋漓,孙弦寂像哄孩子似的拍打着她的后背,青衣看着他们二人,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也多了些复杂情绪。 阿瓷不知哭了多久,她从孙弦寂怀中钻了出来,擦了擦眼泪,道:“谢谢。” 带着重重的鼻音,整张脸都红红的,孙弦寂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柔声道:“你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阿瓷咬着唇,低下头去,“我去看看他们。” 孙弦寂松开手,“我和你一起去。” ------------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会放过一丝机会 孙弦寂坐起身,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门外站着侍女,咚咚敲了三下门,孙弦寂起身去开了门,那侍女见到他,霎时红了脸,孙弦寂礼貌地笑了笑,将侍女手中的食盒端了过来,道了声“多谢”。 侍女红着脸走开了,孙弦寂重新合上门,洗漱一番后,揭开了食盒。食盒里一碟翡翠馒头,另外两碟素食小菜,他苦笑一声,在桌边坐了下来。 窗外难得一见的晴好天气,但是整个鹿鸣宫却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 鹿鸣宫宫主于嫣于三日前去世,她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据鹿鸣宫那些弟子们说,大漠其实鲜少下这样缠绵的雨,大抵是上天也在为于宫主垂泪。鹿鸣宫的弟子并不知道往年的那位宫主都是假的,只当是于宫主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中了毒容颜衰老,寿命终结,纷纷为之扼腕叹息。 于嫣走得很安静,于英就陪在她身边,她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只是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哪怕你无病无灾,到了时候还是得死。 已经是次年三月,中原传来书信,催他回去,孙弦寂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快半年时间没有归家,而自己也答应了千绝老人半年后会回千绝崖去。 他起身准备去和于英阿瓷告别,出门未走多远,见苏陵陵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的红柱下,他走近了,苏陵陵转过身,紧抿的唇扬起一丝轻笑,道:“早。” 孙弦寂也回了声“早”,苏陵陵又道:“今日宫里来了客人,阿瓷和于小公子去接待客人了。” 孙弦寂点了点头,“我打算明日启程回中原,你何时回去?” “我同你一起回去吧。”苏陵陵低下头,“原本我这一路也是为你而来。” 还未等孙弦寂开口,她又道:“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愧,我也不会怪你,我随心而为,也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她转过身,白色的衣角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孙弦寂垂下头,看到她裙边上绣满了重重红樱,远远看去好似夕阳西下时的一方天空。 这次来鹿鸣宫的客人是有泉国的使者,来收这一年春季的宫廷香料。使者是有泉国王族的小王子,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倒是俊眉修目,却是一副不拿正眼看人的傲慢德行,做事又是一万个挑剔,于英本来打算亲自招待他,但是到了半途便累了,阿瓷让他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她便好。 回来的路上,侍女偷偷跟阿瓷道:“姑娘,这小王子以前中意于宫主,但于宫主并不待见他,是以他今日未见到于宫主,便存心刁难。” 阿瓷点了点头,说话间已来到天井,之前阿瓷并不知道,后来侍女告诉她,这天井便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天井中央的高台,乃表演歌舞的场所。阿瓷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有泉国的小王子便坐在一侧,此刻正端着酒杯看高台上一群绿衣舞姬袅袅娜娜翩翩起舞。 注意到阿瓷落座,他转过头来,道:“不知姑娘是以何等身份坐在这宫主的位置上?” 阿瓷嘴边绽放出一抹恬静温婉的笑,淡淡道:“回殿下的话,小女子乃于宫主的未婚妻子,今日宫主身子不适,小女子便代宫主来陪同殿下,失礼处还请殿下见谅。” “本殿下听闻前任宫主于姑娘暴病去世,也不知是真是假?去岁本殿下来见于姑娘时,她可还好好的。”般离挑着眉头道。 阿瓷又是一笑,“劳烦殿下记挂了,不瞒殿下,姐姐身子一直很好,却不幸为贼人所害,身中蛊毒,无药可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可谓是天妒红颜。” 语罢作势抹了抹眼睛,般离皱眉看着她,“你撒谎,于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却武艺超群,怎会轻易为贼人所害?” “殿下,”阿瓷打断他,“你只知姐姐年纪轻轻武艺超群,又可知人外人山外山?” 般离一滞,恼怒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台上的歌舞,阿瓷看了一会儿,之觉得索然无味,心里惦记着于英可好些了,却又不得不陪着这般离王子。 一夜过去,般离王子带着香料离开鹿鸣宫,阿瓷劳累半夜,第二日却还是起了个大早,侍女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孙弦寂和苏陵陵已经离开了,阿瓷看完信,沉默了半晌,又问侍女道:“青衣先生和芍药小桃呢?” “他们没有走。” 阿瓷闻言点了点头,于嫣临终前青衣曾答应过她会尽力医治于英,不会错过任何救他的机会,芍药和小桃则主动要求留下来,芍药对炼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成日成日地待在香室里和弟子们学习炼香。而小桃则更喜欢学武,很快便和一众男弟子混作一团。 阿瓷也断断续续知道了姐妹俩的身世,心想还是收留了这两姐妹罢,她趴在红木栏杆上看着楼下小桃正举着一把比她还高的长刀奋力向一名男弟子挥去,那男弟子嬉笑着躲开,小桃扑了个空,笨重的长刀将她整个人都带翻了,重重跌在地上,小桃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抹了抹眼睛又站了起来,再次向男弟子挥去。 青衣不知何时出现了身边,阿瓷偏过头去,青衣也正低头看着楼下的小桃。 “小桃心里还是想着要报仇吧,毕竟年纪还小,只能以后等她自己慢慢想开。” “全族人惨遭灭门,这样的深仇大恨怎能轻易放下?”青衣缓缓道,阿瓷抬头看他,青衣却不再继续说话了,两人一度无话。 正午的阳光愈发强烈,楼下小桃练刀练得累了,立刻便有一群人给她送吃的过去,阿瓷站着又看了会儿,决定回去看看于英。 青衣忽然道:“收留芍药小桃,你有没有想过会招来杀身之祸?” 阿瓷蓦然瞪圆了眼。 青衣却笑了,“你们啊,永远只想着眼前顺遂了自己的心意,觉得人活在这世上也不过短短数十载,为何不随心而活,为何要诸般为难自己?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随心而活的时候,会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阿瓷蹙眉,“难道青衣前辈你就没有任性而为的时候么?” 青衣摇了摇头,“没有,或许可以说,我并没有任性而为的机会。” 他转身离去,又看了眼楼下的小桃,小桃和芍药身上有噬心蛊,噬心蛊的威力有多大她并没有体会过,但能够轻易地杀死一个武林高手,像这种东西,有多危险,诱惑就有多大。 她抿了抿唇,自己不能再因为所谓的好心而害于英了,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害得于英中了两次乌冥掌,若不是那时,于英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阿瓷回到房间,于英已经起了,坐在书案边看一本书,阿瓷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百叶集。 见阿瓷过来,于英放下书,笑道:“阿瓷姐姐,我今日觉得好了很多,其实青衣前辈的话也不尽可信,他上次不是说我若是再倒下便不能再下床了么?现在我可不好好的,说不定我好好扬着不会死,能活下来呢?” 阿瓷闻言也是一喜,道:“对呀,以前有个对我很好的大哥,他……他受了很重的伤,后来又中了毒,连孙大哥的师父都觉得他活不下来了,但是有个医圣老爷爷将他治好了,只是以后不能习武。” 于英眼中微微一亮,阿瓷在他身边坐下,道:“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去找那医圣爷爷。” 于英却皱起眉,“那还是算了吧,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没事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三脚猫功夫的阿瓷了,你相信我。”阿瓷揉了揉他的脑袋,但这话却没让于英放下心来,阿瓷抿了抿唇,道:“阿英,只有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事,我只是去找个人。” “万一你还没找到人我便已经死了呢?” “瞎说什么呢?”阿瓷下意识就要去拍他脑袋,最终也只是轻轻抚了抚,道:“不许你说这种话。” 于英扭过头去,阿瓷站起身,“我去给你做晚饭。” “阿瓷姐姐,”于英拉住她的手腕,“晚饭让侍女做便可以了,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他仰头看着她,阿瓷回头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叹了口气,复而坐了下来,“好,我陪着你。” 阿瓷一边想着如何送走芍药和小桃,但是每日看到她们开心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但鹿鸣宫这半月以来的日子都过得很和平安乐,没什么事情发生,于英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偶尔和阿瓷一起到香室去炼香,他教阿瓷炼黄粱一梦,阿瓷失败了很多次,一天过去不知炼废了多少瓶香。 “我看还是算了,我没有炼香的天赋,我这鼻子只能用来闻饭菜的香味,今天侍女姐姐做了鸡蛋荞麦面。” 两人去吃晚饭的时候,侍女果然端上了两碗鸡蛋荞麦面。 于英抚了抚额头,“阿瓷姐姐,你的鼻子……” 阿瓷嘴里塞着面,含糊着问道:“我的鼻子怎么了?” “……狗鼻子。” ------------ 第一百六十九章,宿命 若换做以前,于英说这样的话,阿瓷必定是要抱着于英胖揍一顿的,但是于英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她也舍不得揍他,只能稍微用力摁了摁他的脑袋,于英嘿嘿笑着,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 用过晚饭,两人坐在天井的高台上,阿瓷忽然道:“你还没见过我跳舞吧?” 于英一愣,“阿瓷姐姐你还会跳舞?” “我娘以前是一代名妓,虽说不上名动天下什么的,但舞技也是一等一的好,我虽然没有专门学过,但是耳濡目染,也记下了很多舞。” 她站在高台正中央,脱下外衫,手指捏成兰花形状,脚步轻盈,青蓝色的裙摆旋转开来,好似一朵缓缓盛开的蓝芙蓉,如鸦长发随着身子摇摆,晃出一个柔软弧度,与青蓝色衣袂交缠在一起,虽然没有伴奏,但看着那舞姿,耳边便仿佛响起那江南水乡画舫上温软的唱腔,一舞下来,阿瓷白净的脸上染上一层绯色,好似上了层胭脂,额角沁出了一层细汗,阿瓷微微喘着气,捡起一边的外衫穿上,道:“许久未跳舞,都有些生疏了,你若是想笑便笑吧。” “很好啊。”于英捧着脸,“阿瓷姐姐,我怎么没有早点知道你会跳舞。” “你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阿瓷脸上稍微褪下去一些的红色又染上一层,她抿了抿唇,道:“那我以后多跳给你看便是了。” 于英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抱住阿瓷,“阿瓷姐姐,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活久一点。” 于英点了点头,手中抱得更紧,阿瓷感觉到他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道:“我们回去吧,外面天冷,你的手都冻得冰凉。” 两人回了房间,阿瓷去盥洗室沐浴,再次回到房间时于英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她垂眸看着他,床的对面忽然多出一名女子,也垂头看着于英,阿瓷一惊,拢在袖中的手一紧,“你是谁?” 女子抬起头来,精致秀气的眉,杏仁样的水润眸子,秀挺的鼻,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和自己的脸别无二致,正是当初梦中见过的女子,玲珑。 “你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我又在做梦?” “我当然是真的存在。”玲珑笑得眉眼弯弯,“阿瓷,我上次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阿瓷想起上次梦中,梦里的东西其实记不长久,但是那次的梦,从头到尾,玲珑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楚,甚至最后那白玉柱崩塌的那片刻间,她也还记得。 “你让我帮你找一个人。”阿瓷道,玲珑笑着点了点头,“先不说天大地大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若帮你找到他,又有什么好处?你救不了阿英。” “玲珑骨融入你的骨血,你拥有巫祝的力量,这便是我的报酬。” “玲珑骨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那你当初为何不还回去?”玲珑那黑色眸子死死盯着她,阿瓷一阵心虚,她最开始只是想这应该是什么贵重东西,若是拿去当铺或许能当个好价钱。 “阿瓷,帮我找到他。”玲珑苦苦哀求。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你先告诉我,倘若我在你消失之后才找到他呢?” 玲珑双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她缓缓抬起头,道:“你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还是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数百年前的一个冬季,巫祝玲珑在有泉国王宫的辰饮殿降生,原本上任巫祝预言这一年冬天会是有泉国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但是玲珑的降生,让春天提前到来,大漠中央罕见的出现了春暖花开的奇观,众人都以为是见到了海市蜃楼,但是玲珑在位期间,有泉国每一年的春天都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玲珑自记事开始便每日坐在辰饮殿,为有泉国国民祈祷,预言,有泉国国民敬她爱她,将她当作神明供奉,但其实巫祝并不是神,巫祝只是神谕的传达者,玲珑拥有超过巫祝的力量,这一点本就很奇怪了。 但是谁都没有怀疑到这一点,玲珑自己也没有怀疑。 她长到十六岁,除了有泉国的王和前任巫祝,并没有见过别人,她没有身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她的表情只有微笑。 中原派来使者,但是这使者却在重重迭迭的有泉王宫中迷了路,闯入了辰宇殿。 那指引方向的罗盘指针忽然倒转,指向门口,玲珑转过头去,看着门口那个陌生的中原男子,她依旧微笑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中银光乍现,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她的声音清冷如玉,但脸上的笑却依旧似春风般和煦温暖。 “我叫陨寒。”男子如是介绍道。 玲珑表情未变,男子伸出手,将她拿匕首的手挪开,玲珑眼中第一次闪现出好奇的光彩,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陨寒?” 男子点了点头,道:“星辰陨落的陨,寒冷的寒。” 玲珑收回了匕首,抿了抿唇,又眨眨眼,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陨寒几眼,又问道:“你为什么回到这里来?” “因为我迷路了,你又是谁?” “我是玲珑。” 陨寒轻轻笑了,玲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只见过永远板着脸的有泉国国君和白胡子花花的前任巫祝,这样好看的年轻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 眼睛里的光都是温温柔柔的,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她无法形容的好听,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很舒服。 “你能带我出去么?”陨寒温和问她。 玲珑眨眨眼,她从未走出过这辰饮殿,她也不知道走出去后会遇到什么,但是此刻,她却想着,如果自己带他出去的话,就能和他多待一会儿了,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道:“好,我带你出去。” 她走出辰饮殿,第一次见到那样灿烂的阳光,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冰雪一般的光泽,黑发如缎柔柔地垂在脑后,一丝丝微风拂过,将她的发丝扬起来,擦过脸颊,痒痒的。 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泉王宫里绽开大朵大朵的扶桑花,一丛丛一簇簇堆砌着,好似一片五彩烟霞,前方一处石阶,石阶上摆着几盆形状奇怪的盆栽,她提着裙摆蹦跳着过去,捧起那盆栽小心查看,从未见过巫祝的宫女看到她捧着盆栽,扬着尖利的嗓子呵斥道:“快放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么?这是中原使者带来的盆栽,打坏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她话刚说完,看到玲珑身后的陨寒,脸色蓦然一红,双手在胸前交叉行礼,“陨寒大人。” 陨寒微微一笑,道:“我方才迷路了,是这位姑娘带我出来的,一盆盆栽而已,怎抵得上一条人命?” 小宫女脸更红了,不知是羞还是愧,玲珑捧着盆栽站在台阶上,茫然地看着二人,陨寒走过去,问道:“你很喜欢么?” 玲珑点点头,陨寒又是一笑,道:“那便送给你。” 玲珑低头看着那小小的浑圆的盆栽,露出一丝甜甜的笑,陨寒往自己的寝居走,玲珑在后面跟着,陨寒走几步,她也走几步,陨寒转过身,“怎么了?还有事么?” 玲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细声道:“我,我不会回去了。” 后来陨寒才知道玲珑原来是有泉国的巫祝,是他误打误撞将玲珑第一次带出了辰饮殿,这对有泉国来说是一件极度不吉利的事,王对陨寒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没把他关进牢中已经算是客气了。 后来陨寒返程回中原,玲珑回到辰饮殿,但是她透过巨大的虚镜看到陨寒在路上遇到沙匪,沙匪的长刀贯穿了陨寒的腹部,她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她忽然哭了起来,冲出了辰饮殿,一路狂奔冲出了王宫,中原使者的车马还停在宫门,陨寒领着一众使者正要上车,看到她,他冲她笑了笑,她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不要走!” 陨寒微微偏头看着她,眼里含着戏谑的笑意,“你舍不得我?” “你会死!”玲珑喊道,她的声音又细又急促,陨寒没有听清,又或许是听清了但以为自己听错了,微皱着眉头将身子微微前倾,“你说什么?” “你会死!”玲珑又重复了一遍,“有人,有人要杀你!你们都会死!” 她在虚镜中看到的景象,是预言,这些人都会被沙匪杀死,沙匪会抢走他们的马车,以及他们的钱财。 “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到了,我在虚镜中看到了!”玲珑的话断断续续,但陨寒还是听懂了,他知道有泉国的巫祝能够预知未来,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巫术,所以虽然玲珑这么跟他说,他还是不会就此留下。 “我并不相信你的预言,”陨寒坦然道,“但还是谢谢你特意过来提醒我。” 他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额角的细汗,“你快些回去吧,不然那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又要训你了。” ------------ 第一百七十章,不要忘记我 玲珑双手拽住她的衣袖,身子娇小的她力气却很大,陨寒若不用劲便甩不开她,可是如果再耽搁一会儿,就无法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驿站了。 “玲珑姑娘你……” “你不要走,沙漠里有沙匪,你不能走!”玲珑使劲抓着他,恨不得整个人吊在他身上,陨寒无奈苦笑,道:“可是我若不走,就无法在既定时间内到达中原了。” “我不管,我不能让你死!” “玲珑姑娘,如果今天注定是我的死期,那么你能预知未来的你却极力阻拦我,那势必会改变我的命运,这样你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么?”陨寒问道。 玲珑闻言手一松,陨寒的衣袖似水一般从她手中滑走,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讷讷道:“可是我每天都在为有泉国预言,让他们能够在天灾来临之前做好预防,我的责任便是守护啊……” 陨寒垂眸看着她,抚了抚她黑色缎子般的长发,笑容清浅如四月微风,“那我再留一日,可好?” 玲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好。” 辰饮殿的人要来带走玲珑,玲珑却不肯走,生怕陨寒不听话今天就走,非要守着他,直到正午时分,前任巫祝过来叫她,玲珑在她面前乖乖巧巧的,被带了回去。 陨寒看着那一抹碧色倩影,送膳食过来的小宫女羞得一张通红的脸,将食盘往桌上一放便急匆匆走了,走到门口又捏着帕子回头看他,陨寒抬头回以一笑,那小宫女差点绊到门槛,站稳了才跑出去。 陨寒在有泉王宫又逗留了一日,第二日出发离宫,他甫一出宫,数日来天气晴好的有泉国忽然刮起大风,陨寒掀开车帘看着窗外沙尘滚滚,不禁叹了口气,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赶路无疑是自寻死路,看来是上天也非要他在有泉国留些日子么? 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场大风,其实是辰饮殿的玲珑做的一场梦。她很少睡觉,但睡觉便会做梦,而做梦定会成真,前任巫祝告诉她,这是她的特殊能力,由于她做的梦多数是噩梦,所以前任巫祝勒令她不许睡觉,但玲珑一个人待在辰饮殿实在太无聊了,偶尔不自觉就睡了过去。 玲珑一觉醒来,再次打开了虚镜,发现陨寒还没有离开有泉国,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偷偷推开了辰饮殿的门,避过侍卫的视线,偷偷来到陨寒居住的寝殿。 由于玲珑的梦结束,这风便也停了,陨寒惦记中原家中亲人,一心想要回去,片刻也不愿多等,正要出门去,看到玲珑正探头探脑往里看,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玲珑站直了身子,抿唇看着他。 陨寒疑惑地偏着头,“玲珑姑娘有事么?” 他其实并不愿意多接触这位巫祝,有泉国上下都那么重视她,若是她因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势必会引起有泉国与中原的战争,虽然有泉国与中原相隔甚远,而且若真有战事,有泉国也无取胜可能,但是无论如何战争都会造成损伤,他身为医者,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玲珑却不会想这么多,她长到十六岁,第一次有人愿意对她笑,她脸上的笑容是她生来便会的表情,不带有任何感情,但是陨寒的笑容是温暖的,她很想要那样的笑容。 她一顺不顺地盯着陨寒看,陨寒被那样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略有些不自在,又问了一遍:“玲珑姑娘有事么?” 玲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雪白的斜面上绣着几簇茂密生长的树叶,鹅黄色的鞋边上沾了些许泥泞,她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出手腕,手腕上一个细细的红线,红线系着一枚银色的铃铛,更衬得她冰肌玉骨,她将红线铃铛取了下来,抓过陨寒的手,将铃铛放在了他手上,“不要忘记我,我叫玲珑。” 陨寒笑了笑,将铃铛收下了,又从头上摘下翡翠发簪,递到她手中,温和道:“这是回礼。” 可是玲珑没有绾发,偌大的辰饮殿,没有一个侍女照顾她,她的头发长得很长很长,几乎要到脚踝,没有绾发,也没有一丝点缀,陨寒看了她片刻,忽然走上前去,将她的头发分成两部分,上部分被绾起,插上发簪,玲珑只觉得清爽了许多,翡翠玉簪很衬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将绿色穿得如此动人的姑娘,仿佛真如那山间的草木精灵一般。 玲珑提着裙子欢天喜地地跑了,陨寒启程离开,一路顺利回到中原,他因成功说服有泉国国君向朝廷交纳比以往更多的贡税,再次升官,年纪轻轻便已升至三品,是为礼部侍郎。但是陨寒却谢绝了皇帝的赏赐,他所学为医,生平之志便是救治天下百病,入朝为官非他所愿。 陨寒家里世代为官,家里人也希望他能继续从仕,但是陨寒从小体弱多病被父亲送到一位当世神医那儿调理身体。但是这位神医,刚开始时还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但将陨寒送过去以后,他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做一名游医,便带着陨寒东奔西走,这几番颠簸劳累,却将陨寒的身子骨练得硬朗起来,而陨寒看到神医拯救天下苍生,很受感动,是以拜他为师,潜心学习医术。 这位神医一生救了不少人,但最终自己却尝了毒草,再毒发之前没有找到解药,一命呜呼了,陨寒葬了神医,带着毒草回去研究,终于做出了解药,但是他再也无法救回自己的师父。 陨寒谢绝皇帝的赏赐,离开了家中,开始游历,一路治病救人。这一路下来,不仅救了人,也惹得一众单身姑娘芳心暗许,陨寒最终决定还是戴着面具出门。但是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许多姑娘或装病或真病,都慕名而来,陨寒虽然脾气好,但来的人太多,那些姑娘们想尽法子要见他,将他逼得没办法,他只得马不停蹄离开这个地方赶去另一个地方。 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想到玲珑,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应该是见不到玲珑了,她是远在沙漠中央的有泉国的巫祝,而他是一个游医,他们本来应该一辈子都无法见面,但是却误打误撞因缘际会见了面,这一旦分离,便是永别了吧。 他从未细想过自己对她的感情,也没有细想过玲珑对他的感情,他们彼此交换的玉簪和铃铛,也不过是留个纪念而已。 但是玲珑却爱上了睡觉,因为她睡觉会做梦,而做梦会梦到陨寒。她虽为有泉国国民而生,但其实她的心很小,小到遇到一个陨寒,便是她记忆的全部。 她梦到陨寒被许多女子追着跑,她用意识去控制的梦,忽的刮起一阵大风,挡住了那些女子的路。而现实中的陨寒,承了这个梦的福,顺利逃脱众女的追踪。 她梦到陨寒被疑难杂症所缠睡不着觉,她化作一缕神思,在他脑中萦绕,他顿悟,在纸上写下救人的法子。 她梦到陨寒站在海棠花树下,海棠花开至荼蘼,一路铺陈开去,整个天地好似被拢在一片绯色的烟雾中,他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袖和衣襟上绣了一簇簇绿叶,发间插着翡翠发簪,长身玉立,她化作温软和风,张开双手拥抱他。 她甚至想,陨寒陨寒,这个名字,与她本身,也有着莫大的联系,陨寒意为陨落的寒冷,而她降生时本是一个冬天,却现春暖花开的奇观,寒冷消逝而去,岂不就是寒冷陨落的意思? 她开始长时间的沉睡,只为在梦中能多见他几面,但她沉睡,有泉国却遭了殃,明明是生下,有泉国却开始下起冰雹,国君来到辰饮殿,看到趴在台阶上睡得正香的巫祝玲珑,他将玲珑唤醒,责问她为何有泉国突遇奇灾她却没有预言,玲珑迷迷糊糊醒来,一头长发散开,国君板着一张脸,眼神冰冷,玲珑蹙了蹙眉,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浅笑盈盈,道:“我这便施咒停止冰雹。” 上次她阻止陨寒回中原,其实算不得什么,预言并预防这本身就是巫祝的责任,而阻止冰雹,便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她施完咒后身子格外的虚弱,但是却被人监督着绝对不能睡,因为睡了,难保冰雹会不会再来,玲珑倚着辰饮殿的白玉廊柱,只觉得疲累无比。 这是她第一次产生想要离开的念头,而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之付诸实践。 她是巫祝,生来便有异能,所以虽然有人看着她,但是却根本拦不住她。 她第一次出了宫门,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少女会是他们所敬重珍视的巫祝大人,玲珑赤着脚在街上走了一阵,天上忽然纷纷扬扬开始下雪,她觉得有些冷,街边有几个小乞丐挤在一起,她便也坐了过去,挨着他们,小乞丐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她笑眯眯地问他们:“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呀?为什么你们的脸脏兮兮的?” 那几个小乞丐看她的眼神更加奇怪了,玲珑眨眨眼,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 第一百七十一章,我想见他 一个小乞丐道:“因为我们是乞丐,我们没有家。” 玲珑十足一个好奇宝宝,又问道:“什么是乞丐,什么是家呀?” 那小乞丐一愣,面前这个穿着用昂贵面料制成的衣裳的漂亮姐姐,似乎什么都不懂,但他还是好心地跟她解释:“乞丐是像我们这样的,没有东西吃,只能穿破破烂烂的衣裳,没有地方睡觉,只能蹲在街边,向路过的人乞讨食物的人,家,家就是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有冒着热气的好吃的饭菜的地方。” 玲珑不是很懂,她挠了挠后脑勺,这时一个路人走过,往小乞丐面前的破碗里扔了几颗铜珠子,小乞丐立刻眉开眼笑,将铜珠子捡起来,放在手心数了好几次,玲珑瞪着眼睛看着他们,那小乞丐抬头笑道:“姐姐,你也没有家了吗?看在你可怜的份上,今天我们请你吃好吃的。” 小乞丐拿着铜珠子跑远了,没过多久又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纸包,他在刚刚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纸包,纸包里有三个馒头,他将其中两个馒头分成四分,分别分给一边的三个小乞丐,给自己留了一份,剩下的一个递给玲珑,“姐姐,你吃这个吧。” 玲珑接过馒头,咬了一口,软软的,甜甜的,她想起了陨寒,如果陨寒能来,她也一定要给陨寒吃这个。真的很好吃。 她才咬了两口,那几个小乞丐已经吃完了,眼巴巴看着玲珑手里的馒头,那分馒头的小乞丐瞪了他们一眼,道:“姐姐长得比较大,所以姐姐要多吃一点!” 三个小乞丐畏畏缩缩的,玲珑将馒头递给他们,笑道:“你们吃吧。” 那几个小乞丐将馒头夺了过去,三下五除二便将那馒头吃完了,玲珑觉得心情莫名地舒畅,雪已经停了,天空碧蓝如洗,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座都城,玲珑支着下巴看着过往的人群,原来她一心为之祈祷祝福的王国,原来是这个样子。 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玲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垂头看着她,嘴角挂着笑,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手里握着一根权杖,他温和道:“玲珑姑娘,请随在下回去吧。” 玲珑偏着头看他,“你是谁?” “我是无衣。” “我不认识你。” “您不认识在下很正常,在下认识您就行了。” 那几个小乞丐呆呆地看着无衣,无衣的脸虽然逆着光,看不太清,但隐约可见柔和的脸部轮廓,以及精致漂亮得无与伦比的五官,他们看了看玲珑,虽然她也很漂亮,但是却还是不如眼前这个白衣哥哥好看。 玲珑不愿意跟他走,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 “玲珑姑娘,您是有泉国的巫祝,您不能这么任性。”无衣继续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玲珑往后缩了缩,“那我不做巫祝了,你们另外找人吧。” 无衣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玲珑姑娘,您这样,陛下会责罚在下的。” “他会怎么罚你?” 无衣蹲了下来,白色的衣裳在地面上铺开,好似落下一片花瓣,扬起一阵淡淡的香气,玲珑看着他蓦然清晰的脸,微微一滞。若说陨寒的美好似今日这温暖的金色阳光,那么眼前的无衣便好似暗夜中浸入水中的月影,清冷,皎洁,却又神秘,且带有几分不真实,那双眼睛深邃而魅惑,眼角微微上翘,双眼的眼角下方都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明明是那样媚的一双眼,却与这身白衣,和着这周身的清冷气质,分外相配。 她舔了舔嘴唇,无衣笑得微微眯了眼,道:“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是有泉国的极刑,无衣却这样笑着说出来,那几个小乞丐吓得蒙住眼,玲珑却依旧一顺不顺地盯着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无衣笑容不变,道:“在下一介草民,若死了和玲珑姑娘确实无干系,但是玲珑姑娘您是有泉国的巫祝,您承担着整个有泉国的命运,若您离开,有泉国会灭国也说不定。” “但是,有泉国灭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诚然,有泉国灭国与您也确实无甚干系,但是若是有泉国灭国,玲珑姑娘您自己,也是无法独活的。”无衣的声音轻轻的,玲珑抿了抿唇,有些不相信,如果她死了,那她就不能去找陨寒了。 可是她若回到辰饮殿,她也不能去找陨寒。 怎么办?好纠结。 玲珑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无衣也不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那几个小乞丐跑远了,玲珑抬起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跟你回去。” “为何?” “因为我想去见他。” “见谁?” “陨寒。” 见无衣似乎不认识陨寒是谁,玲珑又解释道:“他之前来过宫里的,他很喜欢笑,笑得也很好看,像……”她伸出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像太阳,很温暖。” 无衣的眼神幽幽的,“那么玲珑姑娘为了他要抛弃整个有泉国么?” “不可以么?”玲珑反问。 无衣勾了勾嘴角,道:“您想做什么,在下无法阻止,但是在下身为有泉国一民,也不想看着这个地方消失,所以,还请让在下尽些绵薄之力。” 玲珑不解,“绵薄之力是什么力?” “在下帮您去找到您想见的陨寒公子如何?” 玲珑眼睛一亮,“真的?” 无衣点点头,“巫祝之前,在下怎敢诳语?” 玲珑随着无衣再次回到辰饮殿,她打开虚镜,看到无衣离开有泉国,前往中原。 而此时的陨寒在荷清苑醒来,他坐起身,只觉浑身疲软无力,他叹了口气,这症状,是中了化功散无疑,他好心救人,却没想到陷自己于这般境地。 他面前是一扇屏风,屏风上绘着一双男女,姿态各异,但他们做的事,饶是陨寒也禁不住脸色一红,忽然听到叮叮当当一阵响动,屏风后影影绰绰一道窈窕身影,一名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仅穿了一件轻薄春衫,胸前露出一大片雪白,陨寒微眯了眼,手中捏了一枚银针。 那女子扭着腰肢走近了,在陨寒身边坐下,手指抚上陨寒的脸,陨寒镇定地看着她,慢慢地恢复体力。 “公子好定力,奴家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见到奴家还能这么镇定的,莫非公子便是传说中的坐怀不乱柳下惠?” 那女子将身子贴近陨寒,陨寒神色无波无澜,微微低头。 “不过,公子也不过是在佯装镇定吧?不然为何都不敢看我一眼?”女子伸手扳过陨寒的脸,陨寒看着她,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女子脸色一红,又羞又恼,一把将陨寒推倒,跨坐在陨寒身上,身上那层薄薄的春衫也退下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兜肚。 她如蛇一般贴近,掀开了陨寒的衣襟,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游走,陨寒眼中寒光乍现,手中银针扎入女子背后的穴位,女子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陨寒喘着气推开她,坐了起来,将衣服重新穿好,双腿依旧没有力气,他扶着床沿站稳,好不容易走到屏风外,想起玲珑送给自己的铃铛不见了,他又回去找,找了一阵却没有找到,而床上的女子**了一声,是要醒了。 陨寒急忙转身往外走,撞到了屏风,屏风哐当一声倒了下去,眼前一副琉璃珠帘,珠帘外站着一道白色人影。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外面的白衣人晃了一下便进来了,他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道:“陨寒公子。” 陨寒一愣,“你是谁?” “在下奉玲珑姑娘之命,带你回去见她。” 陨寒皱了皱眉,无衣继续道:“公子中了化功散,可要在下帮忙?” “阁下可有化功散的解药?”陨寒沉着嗓子问道。 无衣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道:“若公子愿意随在下去有泉国,在下便将这解药给公子。” 陨寒定定地看着他,无衣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陨寒在他的眼底深处,只看到未化的冰寒。 他点了点头,无衣将解药递给他,陨寒一口将解药吞下,却看到无衣来到床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剑刺死了那依旧昏迷着的女子。 “你——” “她想谋害公子,莫非公子还同情她么?”无衣没有转身,只传来清冷声音。 陨寒眉宇紧锁,“她纵然可恨,却罪不至死,你怎么——” “公子,正是因为你太心软,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就算你为医者,该狠心时还是要狠一狠心的,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无衣将剑拔了出来,扬起一道血线,银色的剑尖还挂着血滴,无衣皱了皱眉,抽出一块丝帕,将剑上的血珠子擦拭干净了,转身看着陨寒。 陨寒看着那女子的尸体,一动也不动,他不久前才将那女子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可如今—— “公子,请随我走吧。”无衣淡淡道。 他跟无衣去了有泉国,却一路无话,直到到了有泉王宫宫门,无衣才递给他那条红线,红线系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铃铛。 ------------ 第一百七十二章,分离 “这是玲珑姑娘送给你的礼物,还请公子收好了。” 陨寒接过铃铛,放进怀中收好了,无衣在前面带路,陨寒问道:“我听闻贵国的巫祝是不能离开辰饮殿的,但是玲珑姑娘曾为我带路破过一次例,这次我再回来,会不会对玲珑姑娘不太好?” “当然对她不好。”无衣淡淡道,“她为你也不止破过一次例了。” 陨寒一滞,无衣转过身来看他,嘴角带笑,眼神却是漠然,前方侍女见到无衣,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低头,恭敬道:“无衣大人。” 无衣目不斜视自侍女身前走过,一直领着陨寒到辰饮殿门前,辰饮殿无人守候,无衣走过去,将门推开了,沉重的殿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里面的绿衣女子一阵风似的飞过来,扑进了陨寒怀中,陨寒后退了半步稳住了身形,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玲珑仰起头,笑道:“陨寒,好久不见。” 陨寒笑了笑道:“玲珑姑娘,好久不见。” “你不用和他们一样叫我玲珑姑娘,你叫我玲珑便好。”玲珑用头蹭了蹭陨寒的胸膛,陨寒这才发现她乌黑的发丝间还插着自己送她的那只翡翠发簪。她不会绾发,但是发式还是上次他离开前为她绾的,只是凌乱了些,他几乎可以想象她是如何笨拙的按照他的手法给自己绾发,心底泛起一阵温柔,好似抽枝生长的藤蔓,轻柔地拢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手抚上玲珑的发,玲珑乖巧地窝在他怀里,陨寒忽的又将手缩了回来,轻轻推开了玲珑。 玲珑偏着头看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玲珑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陨寒眼中闪了闪,又后退了一步,道:“玲珑姑娘,你还是——” 他话止住了,玲珑无辜地看着他,“我还是怎么?” “你还是不要再想我了,将我忘了吧。” “可是我忘不掉你啊,我做梦梦到的都是你,我想去见你,可是无衣说如果我离开有泉国就会死,那样我就不能去找你了,所以无衣替我将你找来了。”玲珑秀致的两条眉毛蹙了起来,那是笑容第一次从她脸上消失,可是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更加真实。 陨寒面露为难之色,他看了无衣一眼,无衣依旧用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看着他们,陨寒回过头,道:“玲珑姑娘,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将会成亲,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封闭如玲珑,自然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用她那小鹿般无辜的眸子继续盯着他,一派天真的问道:“成亲是什么?” 陨寒抚了抚额头,解释道:“成亲便是,我会和我喜欢的女子拜天地拜父母,从此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同样的饭菜,以后我们还会有我们的孩子,这就是成亲。” 玲珑闻言忽然笑了起来,走过去挽住陨寒的胳膊,“那我们成亲好不好?” “成亲必须有婚约,你我并无婚约。”陨寒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玲珑却听不懂他的委婉,问道:“婚约又是什么?” 陨寒好脾气地跟她解释:“婚约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们若要成亲,必须经由媒人牵线,父母同意才行。” 玲珑右手握拳垂在左手手心,一点头道:“我没有父母,所以我们不需要那东西。” 这次轮到陨寒好奇了,“你没有父母,那你从何而来?” 玲珑正要回答,无衣却插嘴进来,“玲珑姑娘,陨寒公子,时辰不早了。” 玲珑一噘嘴,将陨寒拽到自己身边,“时辰还早,你不许将陨寒带走。” 无衣眉目低垂,那双又俏又媚的眸子微敛,不再说话,陨寒眉头微凝,不动声色地拨开了玲珑的手,道:“玲珑姑娘,我该回去了,我不能害了你。” 玲珑咬着下嘴唇,睁圆了眼看着他,“谁说你会害我了?你这么好的人,我都看到了的,你总是在救人。” 陨寒不知怎么跟玲珑说,有时候他不懂玲珑究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既然她能够通过什么特殊的力量看到他的情况,为什么她不用这种力量去了解一下外界的事情呢? 这时的他尚且不知道玲珑是在遇见他之后才对外界的事情产生兴趣,而且,也只对他感兴趣。 陨寒只得找法子转移玲珑的注意力,他环顾四周,这辰饮殿中空空如也,只有殿上一座高台,他走过去扯下一层纱幔,将纱幔绾成一朵木芙蓉,递给玲珑,玲珑接过那纱幔挽成的花,开心的像个孩子,坐在台阶上开始研究这是怎么挽成的。 陨寒松了口气,无衣带着他出了辰饮殿,将他带到一处寝宫,又叫来两个侍女,道:“以后你便住在这儿罢。” 陨寒皱眉看着他,无衣依旧神色淡淡,陨寒道:“为什么玲珑姑娘会没有父母?” “因为她是有泉国的巫祝。”无衣这样解释道。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陨寒不依不饶,有泉国为何会拥有这种非常人有的力量,他们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无衣抬眸看向他,又垂了眉目,双手交叉在陨寒面前行了一礼,道:“抱歉,这是有泉国的秘密,恕在下不能告知。” 他说完便离开了陨寒的寝宫,被安排来的侍女分别名叫翦玉和婴未,她们拢着衣袖站在门口,乖巧温顺的样子,陨寒在家被侍候着的日子不长,上次出使有泉国也不过是因为父亲生病,代替父亲而来。所以忽然被两个侍女形影不离地跟着,陨寒很不习惯。 他知道这两名侍女其实是无衣派来监视他的,他想离开这王宫,但是每日清晨无衣都会准时过来找他,将他送到辰饮殿去,和玲珑说上一会儿话,他给玲珑带去了很多新鲜玩意儿,玲珑很是喜欢,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他。 陨寒一直不知道自己对玲珑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直到玲珑最后消失在那一片火海之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玲珑像个孩子,那双眼睛里总是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陨寒遇到过那么多的人,但是像玲珑这样的干净眸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而她的内心,也纯净得像一片未经踩踏的雪地。 无衣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宫中除了他们几人,没人知道陨寒住在这儿。后来陨寒也旁敲侧击从翦玉和婴未那儿知道了无衣的身份,他是辰饮殿的护卫,他的任务便是守护玲珑。 陨寒在这有泉王宫中生活了近半年,国君忽然一病不起,不出一月便驾崩了,新的国君继任,需要玲珑为新王祈祷祝福。 这是玲珑第一次出现在有泉国国民的面前,一身绿色罗裙,绿纱覆面,边角缀着金色丝线,额间缀着繁复的额饰,衬得那双眼睛更加纯净明亮。她的发间还插着那支翡翠玉簪,陨寒站在人群中,看着坐在轿中的玲珑,而玲珑的视线也穿过重重人影,准确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笑了笑,玲珑也笑了,那素来纯净的眸中乍然露出一丝异样的风情,陨寒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那轿中的玲珑一愣,没明白怎么回事,轿夫们已抬着她走远了。 祈祷仪式直到日落西山才结束,但是无衣却没有按照早先说好的来接他,陨寒身无分文,站在大街上也不知何去何从,被人群从城东冲到了城西,他看着如同一只盒子般扣下来的黑夜,叹了声气,在一处屋檐下坐了下来。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最终只摸出了之前玲珑送他的红线铃铛。 铃铛是银制的,虽然很小但却十分精致,处处透着匠人的巧思,若是拿去当铺,也能值不少钱,说不定还能让他回中原去。 但是这个想法在陨寒的脑中好似一阵烟雾,风一吹便散了。他跟在师父身边那么多年,所受的教育便是仁义礼智信,这银铃铛是玲珑送给他的礼物,他若是将其当了便是不信,他做不来。 他在屋檐下蹲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在大街上随意走着。有泉国的风土人情与中原很不一样,他逛着逛着也来了兴致,前方有几人聚在一起,他走过去,原来是几个卖艺的人,一人拿着一根火炬,喝下一大口酒,朝那火炬喷去,火炬嗤的一声腾起火焰,引来一大片喝彩声。 但是陨寒注意到的却是一旁的一只狐狸,雪白的皮毛,脖子上拴着一根绳子,闭着眼趴着,右前腿上还沾着血迹。 似乎是感受到陨寒的目光,那狐狸睁开了眼,看着陨寒,那一刹那间闪现的琉璃般的光泽让陨寒微微一愣,那卖艺的人还在哟喝,陨寒问那人道:“请问,这狐狸能卖么?” 卖艺人看到陨寒穿着讲究风度不凡的模样,便客气道:“客官,这狐狸不卖的。” 陨寒微微皱眉,那卖艺人又继续道:“但客官若是诚心想要,我们 ------------ 第一百七十三章,我会教你 “那这狐狸,要多少银两?” “三百个金珠。”卖艺人笑道。 别说是三百个金珠,陨寒身上现在个铜珠子都拿不出来,他凝眸看了那狐狸半晌,只得道:“抱歉,在下现在并没有这么多钱。” “看公子气度不凡,必定非富即贵,既然公子身上没那么多钱,那就两百金珠,卖公子一个面子!”卖艺人叫价叫得豪气千丈。 陨寒依旧不动,卖艺人看着陨寒,眼神已经有些疑惑了,“那,一百五十金珠?” “抱歉,我还是不买了。”陨寒转身要走,那卖艺人又抓住他,“一百,一百!不能再少了!” 陨寒转过身,朝着卖艺人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身上其实没有钱。” 卖艺人当下便垮了脸,“没有钱你跟我问这狐狸卖多少钱,你耍我呢?”伸手就要过来揍陨寒,但是陨寒本身身手不凡,这卖艺人其实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在陨寒要躲开的时候,一只紫玉笛挡住了卖艺人的拳头。 出现在二人中间的是一位做公子打扮的姑娘,陨寒之所以能一眼看出她是个姑娘,是因为没有哪个男子能将一身男装穿得腰是腰胸是胸的,那姑娘一推,将那卖艺人的拳头堵了回去,扬着清脆如叮铃溪水的嗓子道:“这公子不过是问你狐狸的价钱,从未说过要买你的狐狸,怎么就是耍你了?” 卖艺人被这么个瘦弱的“公子”将拳头推了回去,脸上很是挂不住,横声横气道:“他若不买,问价钱做什么?!” 陨寒垂眸看向那狐狸,那狐狸有一双天山海子般的蓝色眼睛,巴巴地将陨寒望着,陨寒确实很想将它带走,但是他没有钱。 “你方才说,这狐狸一百金珠?”仗义相助的姑娘以玉笛敲手心,问道。 卖艺人点点头,道:“本来是三百金珠的,你若是想要,一百金珠卖给你也未尝不可。” 姑娘从袖中掏出一只钱袋,扔向卖艺人,扬着下巴道:“这里三百金珠,你数数?” 卖艺人打开钱袋,将里面的金珠倒了出来,和另外一个人数了起来,半晌,两人将钱袋合上,蹲下身将狐狸抱起来,眉开眼笑道:“这狐狸就卖给公子了,这狐狸是难得一见的电狐,很有灵性的,公子可要善待它。” 她并没有接,而是微微侧过身去看陨寒,陨寒愣了片刻很快明白过来,接过狐狸,道:“多谢。” 卖艺人拿了钱,也不卖艺了,高高兴兴往家里走,人群很快散了,陨寒再一次道谢:“多谢姑娘,不知姑娘住在哪儿?在下改日将钱还给姑娘。” 姑娘诧异抬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陨寒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她身材过于凹凸有致,抿了抿唇,道:“因为姑娘的声音。” 姑娘脸色一红,道:“原来如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道:“我叫画诀,你呢?” “陨寒。” “陨寒?”画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指尖摩挲着唇瓣,陨寒低头看着怀中的电狐,替它检查了一下伤口,画诀回过神来,问道:“公子住在哪儿?” 陨寒一愣,“在下——” 他忽然想起,以无衣的能力,若是真要找他,现在必定已经找过来了,可是迟迟未见他影子,估计是故意要放他走。但是他现在身上没有银两,还带着一只电狐,他能去哪儿呢? 看着陨寒茫然的神色,画诀敲了敲玉笛,了然道:“公子是不是没地方可去?” 陨寒脸上划过一丝赧然,画诀抿唇一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小女子府上宿一夜,待公子找到了住处再走也不迟。”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陨寒摇头拒绝。 画诀指了指电狐右腿的伤,道:“公子若是在外面住一夜自然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小狐狸的伤再不处理,可就不好处理了。” “劳姑娘费心了。”陨寒礼貌地笑了笑,后退了两步,“不知姑娘住在何处?” 画诀以为他同意和自己回去,正要回答,陨寒又补充道:“待在下有了钱,必定亲自到府上郑重道谢。” 笑容凝在嘴角,画诀讷讷道:“你怎的,如此迂腐?” 陨寒淡淡一笑,“姑娘觉得在下迂腐,在下也无话可说。” “王宫外往西百米,安宁府。”画诀语调冷了下来,只是脸上还挂着一抹艳丽的绯色。 陨寒抱着狐狸微微躬了躬身,“告辞。” 画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朝着身后的一片虚无道:“跟着他。” 一道黑影蓦然出现,恭敬道:“是,将军。” 行至午夜,街上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陨寒回过头,朝着那一片被月色照得白雾蒙蒙的街道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在下只是一个普通人,无甚特别之处,她不用在在下身上费心思。” 白雾中没有动静,陨寒看了片刻,叹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借着月光给狐狸简单包扎了一下。 一片乌云幽幽飘了过来,将月色遮挡住,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空气骤然变得寒冷,陨寒将狐狸搂紧了些,站起身,却看到前方绿衣绿裙的玲珑。 “玲珑姑娘……” “陨寒,你怎么在这儿?”玲珑小跑过来,“无衣同我说,你今日累了所以才没去看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未等陨寒回答,她看到了他怀里的狐狸,眼睛一亮,惊道:“这是什么东西?!毛绒绒的好漂亮!” 电狐睁着双蓝眼睛看着她,玲珑伸出手来,问陨寒道:“可以给我抱抱吗?” “嗯。”陨寒将电狐小心翼翼递给她,嘱咐道:“你轻一些,它受伤了。” 玲珑抱着电狐,也小心翼翼的,“它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亮晶晶的。” 她伸出手就要去碰它的眼睛,电狐头一偏避开了去,玲珑又伸手去摸,电狐又往另一边躲,一人一狐玩得开心,陨寒道:“你怎么出来了?” 玲珑闻言一愣,“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在睡觉,我很想见你,然后就到这儿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 陨寒皱眉看着她,玲珑这种特殊的能力,总让他觉得不安。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玲珑将电狐往陨寒眼前一送,陨寒回过神来,笑道:“这是电狐。” “为什么它是这样的?它和我们长得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它并不是人呀。”陨寒只得耐心地和玲珑解释,“这世间有万千生物,人只是其中一种,除人之外的生物,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和形态在世间生存。” 玲珑眨了眨眼,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低头抚摸着电狐柔软的皮毛,道:“那,我们要怎么对它呢?” “像对人一样对它。”陨寒温和道,但其实,玲珑并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所以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会,我会慢慢教你。” 玲珑听到陨寒的话,不禁笑得眉眼弯弯,陨寒这么说,就说明他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喽?她抱着电狐凑过去了一些,挨着陨寒坐下。 陨寒道:“首先,我们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叫琉璃好不好?”玲珑脱口而出。 陨寒抚了抚电狐的头,电狐舒服地半眯着眼睛,他笑道:“听你的。” 玲珑很开心,她抱起琉璃又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绿色的裙摆荡开,好似碧色湖面上扔进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玲珑忽然消失在陨寒面前,若不是陨寒眼疾手快,琉璃免不了要摔一跤,他环顾四周,并不见玲珑的身影,刚刚的那一切,虚幻得好似一场梦。 事实上,这是玲珑的梦,她梦到她去找陨寒,她便真的去了,只是她的梦境照进了陨寒的现实,所以在这边的世界,只有陨寒能够看见玲珑,所以,那黑衣人回去和画诀禀报的时候,只能说陨寒一个人在街上抱着那只狐狸自言自语。 画诀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又问了一遍:“你说得可是真的?” 黑衣人低着头:“属下不敢欺瞒将军。” 画诀那英挺不失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低下头,手中捏着一枚铜镜,铜镜中映出自己秀丽的面容。 黑衣人看着画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斗胆问道:“将军今日,怎么忽然穿起女装了?” 画诀将铜镜扣在桌上,侧颜带着几分凌厉,声音也是如冰霜般寒冷森森,“怎么,本将军身为女子,穿女装很奇怪么?” 黑衣人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属下知错了,将军恕罪。” 画诀懒懒地睨了他一眼,道:“退下吧。” 黑衣人瞬间消失在她面前,画诀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烟紫色宫装,玄色腰封勾勒出纤细腰肢,裙摆是重重叠叠的紫色薄纱,她咬了咬唇,呢喃道:“真的很奇怪么?” 最终她还是换掉了这一身,穿上紫色朝服,往宫中走去。 ------------ 第一百七十四章,有泉国最大的秘密 无衣在第二日清晨将陨寒接回了王宫,只是他看上去脸色似乎不太好,原本就比常人要白的肤色更是白如新雪,漆黑的眼圈下一圈青紫色,陨寒的嗅觉很灵,尽管无衣特意以熏香遮盖,但陨寒还是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血腥气。 看来无衣昨夜没来接他,不是为了故意放他走,而是自己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但是他没有做声,无衣此人,虽然看上去温和乖顺彬彬有礼,但其实很危险,无论是为人处世方面,还是他那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身武功。 陨寒跟着无衣回宫的时候,却碰到了画诀,画诀刚下早朝,见王宫花园小径旁的红色海棠开了一路,便忍不住驻足欣赏,而此时无衣和陨寒刚好从这条小径旁的走廊下经过。 两人目光不经意间交汇,画诀一愣,视线转移到了无衣身上,无衣双手交叉在胸前行礼,敛眉顺眼恭敬道:“参见安宁将军。” 陨寒挑眉,原来她竟是个将军。 画诀微微点头,亦回礼道:“无衣大人。” 无衣转身便要走,画诀却叫住了他,无衣侧身,素来冷淡的眸子闪过一道光,道:“安宁将军还有何事?” “他是谁?” 无衣并不知道昨晚他们已经见过面,但是精明如他,也看出来画诀看陨寒的眼神有些异样,保不准他们认识,便道:“他是在下的朋友。” 画诀那双细长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边却漾开一抹风情的笑:“倒不知道,无衣大人也有朋友?” 无衣依旧眉目低垂,温和问道:“安宁将军对在下是不是有什么偏见?在下虽只是一介护卫,但缘何却不能有朋友?” 画诀挑眉,嘴边笑意未减,甚至更盛三分,朝着无衣抱了抱拳,道:“是本将说错话了,还请无衣大人莫要责怪。” 无衣依旧恭敬,“在下不敢。” 告别画诀,走出一段距离,陨寒这才回头看她一眼,她立在海棠花树下,一身男子朝服却难掩她的丰腴身材,眼神似乎凝在他身上,似乎又落在别处,隔着重重花影,他看不太真切。 又走了一段,快到辰饮殿,陨寒问无衣道:“她知道我在宫中,会不会有事?” 无衣嘴角勾起一丝笑,却介绍起画诀这个人来,“她是有泉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也是有泉国有史以来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军,朝中武将,即便是一起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而在用兵方面,你们中原最善兵法的军师,也未必抵得上她。” 说到这儿,无衣口气中倒是有了真正的敬意,“在下生平,也只服过此人而已。有泉国国民皆道,上苍荫佑我有泉,一赐玲珑避天灾,二赐画诀戍疆土,诚然如此。” 陨寒静静听他讲,说话间两人已到辰饮殿,无衣推开了门,玲珑抱着陨寒用草编织的山雀,蝗虫等各类小玩意儿,一个人自言自语,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猛然抬头,黑发如水一般散开,殿上好似有一束光落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照得微微有些透明。 她放下手上的小玩意儿向他飞奔过来,陨寒手里还抱着琉璃,玲珑也看到了,在他跟前两步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他怀中雪白的一团,惊喜道:“我难道又是在做梦?!” 陨寒不禁莞尔,将琉璃往她面前一送,道:“不是做梦,它叫琉璃,是你给她取的名字。” 玲珑将琉璃抱起来,笑得开怀灿烂,陨寒看得微微发怔,无衣看了二人一眼,悄无声息退出了辰饮殿,合上了辰饮殿的门。 玲珑很喜爱琉璃,陨寒离开的时候,便将琉璃留在了辰饮殿,玲珑抱着琉璃倚着殿中的柱子入睡,外面原本烈日炎炎,忽然刮起一阵清凉的风,紧接着下起了雨,王宫内外皆喜不自胜,这炎热天气持续了多天,可盼着这一场大雨。陨寒坐在屋中,窗户半开,有习习凉风吹进来,陨寒想,玲珑大概是做了个好梦。 他心里对玲珑有同情和怜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身负异能,却不谙世事,为了这个国家,她不能去看外面花红柳绿的世界,不能入睡,入睡总是梦魇缠身,无衣道,玲珑的改变,是因为他,这也是他肯留下他的原因。 无衣站在外面,撑着一柄素白的伞,伞边上嵌了金边,伞柄是黑玉制成,光是看着便感觉到几分凉意,陨寒坐在窗边看了半晌,忽然叫他的名字:“无衣。” 无衣回过头来,伞微微后倾,伞上的雨珠子蓦然后坠,在他身后落下一片水幕,他看着他,并不像以前一样挂着温良乖顺的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黑色的眸子更是如天山之巅的冰雪,好似冻了数千年,亘古不化。 陨寒被他的眼神惊到了,但是无衣很快便恢复了笑意,撑着伞走近了些,道:“公子有何吩咐?” 陨寒叫他本是无意,但他这么问他,他也不好意思说只是想叫他了,便指着外面的雨幕道:“外面风大雨大的,你进屋里吧。” 无衣笑了笑,微微躬身,道:“多谢陨寒公子好意,只是在下很喜欢雨,想多看看。” 说罢他又转过身去,陨寒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有几分孤绝之意。 因为下雨,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些,翦玉和婴未送了饭菜过来,陨寒在往外看时,无衣已经不见了,陨寒便问翦玉道:“无衣大人呢?方才还见他在外头。” 翦玉低着头细声道:“无衣大人应是去看玲珑姑娘了。” “在我来之前,无衣大人和玲珑姑娘见过面么?”陨寒忽然问道。 翦玉回头看了婴未一眼,又迅速回过头来,道:“玲珑姑娘未曾见过无衣大人,但是无衣大人总是守候在辰饮殿门外,奴不知道他此前有没有见过玲珑姑娘。” “无衣大人他年纪这般轻,为何会被大王派来看守辰饮殿?” 翦玉略有些紧张,她舔了舔嘴唇,道:“无衣大人其实只是看上去这般年轻,奴来宫中已经八年了,八年前无衣大人便是这个模样,这八年来,他一点都没有变。” 陨寒瞳孔微缩,手一松,筷子落到了桌上,翦玉急忙拾起来,递给陨寒,道:“公子先用膳,奴退下了。” 翦玉和婴未齐齐退出了寝居,陨寒却还未从这件事上醒过神来。或许这个国家最大的秘密并不是玲珑,而是无衣。 他不敢贸然调查,只是每日例行般去看玲珑,就这样一月过去,有泉国已入秋,西域地区冷得快,昼夜温差又大,白天日头鼎盛,倒了晚上便好似落入冰窖般,刺骨的寒。陨寒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变化,纵使身子强健了,还是染了风寒,他自己写了药方,让翦玉去药宫取药。 但翦玉去取药的时候,偏偏遇上了下朝的画诀,画诀虽是将军,但也略通医理,也只是无心问了一句:“是谁染了风寒?” 翦玉看着画诀手中的药方,道:“回安宁将军,是盘盈夫人染了风寒。” 盘盈夫人是有泉国君的姬妾,并不怎么受宠,染了风寒也只能让侍女去药宫取药,想来也颇为可怜,画诀不知怎的便起了恻隐之心,想要去看看那位盘盈夫人。 翦玉心里慌了,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将画诀往盘盈夫人的寝宫带,到了那儿,盘盈夫人一身素白裙装,正坐在桌边,就着昏黄的烛光,手里捧着一本书,蜡烛微微晃了晃,她捡起桌上的剪子,剪去了一小节烛芯,抬头的瞬间见画诀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放下手中剪子,起身走向画诀。 “安宁将军今儿怎么有空闲来妾这盈亏宫来看看了?” 盈亏宫是大王亲自取的名,盘盈夫人出生于月圆之夜,当是时天空一轮明月皎洁如白玉盘,是以名为盘盈,她进宫时,也受过大王一段时间的宠爱,大王当时道,天有阴晴月有盈亏,你这寝宫,便取名为盈亏罢。 但君王之爱,素来是没个长久的,正应了这宫名,盈亏盈亏,过盈则亏。盘盈被冷落来得毫无征兆,只是大王某日忽然厌倦了她整日如月色般素净的装扮,便拂袖而去,徒留她一人在这盈亏宫中,但再也没等来她的月盈之日。 画诀也耳闻过这位盘盈夫人的事,但这后宫中,一会儿云端一会儿泥泞的不在少数,她倒庆幸自己能按自己的意志而活,虽然生死总是一线间,但总好过在这阴暗的宫中无望地等。 “安宁将军?”见画诀无反应,盘盈又叫了一声。 画诀回过神来,笑道:“本将听这小侍女说你染了风寒,便过来看看。” 她转身去看翦玉,可身后哪还有翦玉的身影。 她回过头,盘盈正疑惑道:“妾并没有感染风寒,安宁将军你可是被那小侍女骗了?” 画诀拳头骤然握紧,瞥到盘盈受惊的模样,她又松开手,笑道:“让盘盈夫人见笑了,本将这就去找那小侍女问个清楚。” 以画诀的功夫,追上半路逃走的翦玉并不是难事,但她却忽然放弃了去责问她的念头,而是跟着她,一路来到了陨寒的寝居。 ------------ 第一百七十五章,求之不得 翦玉让婴未去熬药,熬好了端到陨寒寝宫去,在门口遇到画诀,她一惊手一松,药碗差点掉地上,画诀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你退下吧。”画诀轻声道,翦玉看着她,没有动。 画诀眉梢轻挑,问道:“怎么?本将叫你退下你没听见么?” 翦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军,求您答应奴不要告诉别人住在里面的人,否则无衣公子会杀了奴的!” “住在里面的人,不是无衣大人的朋友么?为何不能让人知道?”画诀眯起细长的眸子,居高临下看着翦玉,翦玉身子抖得厉害,“将军,您别问了,您只说答应不答应,若您不答应,奴便只能在此以死谢罪了!” “翦玉,你下去吧,无衣不会杀你的。”陨寒从屋内走了出来,如鸦长发散开来,衬着一张如玉面庞,他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但是却也是说不出温雅动听,画诀看到他的那一刻呼吸微微一滞,端着药碗的手颤了一颤,一两滴褐色药液溅了出来。 陨寒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画诀脸色蓦然一红,翦玉向陨寒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陨寒道:“将军请进吧。” 画诀端着药碗踏进屋中,他领着她走到桌边,画诀坐下来环视四周,陨寒端着茶过来,给画诀倒上一杯,有泉并没有迎客便奉茶的习惯,但是陨寒毕竟是中原人,习惯地便端了茶过来,画诀微微一愣,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陨寒将茶杯推过去一些,水雾缭绕间依旧可见女将军泛着红云的脸,他心中叹息,又走到房中,拿出一个钱袋来,放到桌上,并往画诀那边推了推,道:“这是此前欠将军的三百金珠,原本是打算亲自去将军府上道谢的,倒劳烦将军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抱歉。” 画诀眉头轻蹙,“你以为我来找你,是来催债的?那三百金珠,你便是不还又如何?” 陨寒垂眸,盯着药碗中微微漾起涟漪的药汤,道:“那将军来找在下是为何?” “为了——”画诀讲不出来,今日她到这儿来纯粹是偶然,若非要她说出个缘由来,那便是她想见见他罢了。 “将军,在下只是在这宫中小住几日,过些日子便回中原去了,在下的家,在中原。”陨寒含笑看着画诀,画诀眼中的慌乱好似退潮般缓缓退去,变成一抹极艳的笑,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勾起,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伸出手指抚上白瓷茶杯,道:“公子,你这么一句小住几日,倒是说得轻巧?” 陨寒轻笑一声,“怎么,将军不让我回去不成?” “我若是真不让你回去,你自然是回不去的。” “那倒未必。” 两人忽然在宫中切磋起武功,画诀平时在战场上使的是一柄长刀,而陨寒用的是剑,同时身为医者,一手银针也是使得出神入化,此刻室内没有刀剑,但是陨寒却随身带着银针,但是画诀也不是省油的灯,当陨寒所有的银针扔出去时,才勉强制住了画诀。 两人都微微喘着气,陨寒捂着嘴咳了几声,取出扎在画诀胸口处的银针,道:“抱歉,失礼了。” 画诀放下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我以为中原男子都是些不胜风吹的柔弱书生,你倒是个能打的。” 陨寒收了银针,轻笑道:“将军何以对中原男子有如此大的偏见?将军可亲自去过中原?又是否与中原将士交过手?将军可有曾想过,中原地区虽不比西域地域辽阔,但为何却能占着这一片富庶之地,且不断向西扩张,而你们只能一步步后退?” 画诀脸色顿青顿白,她并没有要轻视陨寒的意思,但是偶尔她见那些来出使的中原朝廷来的官员,可不是连她一招都接不住?她瞧不起那些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抱歉——”画诀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无法反驳,她并未和中原人对战过,一来中原离有泉国距离甚远,而大王也并没有要去攻打中原的意思,甚至甘愿臣服于中原朝廷,她虽然也上谏过,为何要对朝廷一忍再忍,为何不奋起反抗,那些趾高气扬的朝廷官员,她一个能撂倒他们几十个。 大王并没有反驳她,但是也绝不会支持她,她有一半虎符,而另一半在大王手中,若是没有大王手中的那一半虎符,她也无法出兵。对于西域各国,可能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但对于中原,她确实太过陌生。 “将军方才也见识过在下的身手了,若是将军不肯放行,那在下也只好来硬的。”陨寒的语气温温和和的,画诀握着拳头看着他,半晌又别过头去,道:“即便你能打得过我又如何?无衣将你这么藏在这里不让人知道,究竟是为何?” “将军还是不要问得太多的好。” 画诀站起身,“呵,既然让我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问?你们若是在商量什么对有泉有害的事,你教我怎么不问?” “这一点将军大可放心,在下觉得有泉国这个国家很好,在下不会想着做什么对有泉国不好的事。” “那为何要藏着掖着?” 陨寒顿了顿,忽然走近了一些,低声问道:“将军你真想知道?” 画诀看到他蓦然放大的俊脸,脸色又是一红,却不回答。 陨寒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六个字,画诀惊讶地看向他,陨寒依旧轻轻浅浅地笑着,画诀又羞又愤,袖子一甩正要走,陨寒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右手食指比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画诀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一直在外候着的无衣进门来,环视四周,屋中因为二人打斗一番略有些凌乱,他皱了皱眉,绕过被踢翻在地的椅子,走到陨寒身前,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陨寒微微一笑,道:“我告诉她我有龙阳之癖。” 无衣挑了挑眉,“你不怕惹到更大的麻烦?” “你总有法子解决。” “你未免自信过了头。” “不是我自信过了头,是我相信你有法子解决。” 无衣眉头蹙得更紧,陨寒端起桌上已然凉掉的药,一口饮尽,擦了擦嘴,笑道:“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不会说出去?”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说出去,她会自己来检查,你到底是不是个断袖。”说到这儿,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向你这样的人,一直都没个相好,说不定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 陨寒没有再说话,与其说他到底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倒不如说他对情爱之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所以他并不在乎要延续子嗣的问题,他爹娘都让他出来了,必然也是没想过他会再乖乖回去。 “玲珑姑娘今天怎样了?”陨寒转移了话题。 “她和那只狐狸玩的开心,你大概是要失宠了。” “求之不得。” 这一句话却是惹怒了无衣,陨寒只觉得周身气温骤降,他抬头看向无衣,无衣的权杖已经落在了他肩上,权杖上一根刺抵着他的脖子。 “玲珑一颗真心待你,你却是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她?” “那一日你救了我,杀了那名女子,”陨寒直视着他,缓缓道,“撇去她对我用化功散这一卑劣手段,在我心中,玲珑和她并无分别。” 权杖上的刺猛地刺进他喉咙,陨寒闷哼一声,嘴角依旧挂着笑,问道:“你喜欢玲珑姑娘吧?” 刺忽然被拔出,扬起一道血线,陨寒捂住喉咙,笑道:“抱歉,是我辜负了玲珑姑娘一片心意,但是玲珑姑娘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倘若我有一天必须结婚生子,也应该是个普通的女子。” 无衣转身看向他,一身杀气骤然敛去,低垂了眉目,恭敬道:“抱歉,失礼了。” 无衣的这一刺,让陨寒的嗓子哑了几天,而这几天仿佛真如无衣所说,玲珑已经失去了对他的兴趣,都没有叫他去过辰饮殿。 陨寒的嗓子能说出话来的时候,有泉国下了第一场雪,将整个有泉王都罩在一片晶莹的雪白中。陨寒裹着雪裘站在雪地上,无衣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后是辰饮殿,辰饮殿依旧大门紧扣,陨寒忽然有些奇怪,就算玲珑对他失去兴趣,可是有了那只狐狸,就完全想不起他了么? 他走过去就要推辰饮殿的门,无衣伸手拦住了他,陨寒道:“玲珑到底怎么了?” 无衣微微一笑:“你看这下得没休没止的雪,你猜她在做什么?” “她又入睡了?”陨寒皱眉,“如果她一直不醒,这雪是不是会一直下下去?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她睡得很少,让她多睡一会儿又如何?对于你来说,现在是绝佳的离开机会,倘若玲珑一睡不醒,有泉国便会被冰冻,对于你来说岂不是正好?” “你真是个疯子!” 陨寒打开他的手,这次无衣却没有拦他,他推开门,殿中却空空如也,并没有玲珑。 ------------ 第一百七十六章,梦境与现实 “玲珑呢?”陨寒转身问无衣,无衣淡淡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去找你了。” “我一直在宫中,她为什么会去——”忽然想到什么,陨寒几步过去揪住无衣的衣襟,低喝道:“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无衣低垂眉目,将御寒的手拨开,慢条斯理地将衣襟上的褶子打理整齐了,淡淡道:“我对她说,你会和安宁将军成亲,她便去安宁府找你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陨寒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倘若玲珑和画诀打了起来,画诀的武功很高,而玲珑又身负异能,现在这一场大雪说不定便是因为玲珑力量失控,又或许玲珑一个人根本找不到画诀在哪儿,躲在哪个地方睡着了也说不定。 尽管他并非有泉国国民,他对玲珑和画诀也没有男女之情,但是毕竟相识一场,两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他也难辞其咎。 无衣没有回答,只是甩了甩袖子看着屋外下得如雾般浓厚的大雪,悠悠然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担心这事的严重后果。 “你其实是想毁了有泉国对吗?”陨寒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无衣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陨寒转身冲进大雪之中,很快便消失了,无衣身形一动,瞬间便消失在辰饮殿之中。 画诀曾告诉陨寒安宁府的地址,但是雪下得太大,陨寒花了些时间才找到。此时安宁府大门禁闭,陨寒艰难地走过去,扣响了大门。 迟迟没有人开门,陨寒看了看这大雪,自己一身轻功也几乎派不上用场,围墙上堆了层厚厚的积雪,他心中着急,便直接用内力轰开了大门,进门便是一方天井,天井中央一座雕塑,雕塑下一口水池,现在雕塑上水池中都是冰雪,已看不出原型。陨寒向屋门走去,只是这屋门也是紧闭着的,他先是敲了敲门,得不到回应后才一掌推开,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排黑衣人齐刷刷出现,纷纷拔出刀面向陨寒。 陨寒皱眉看着他们,“安宁将军呢?” 上次跟踪他的黑衣人也在其中,站出来道:“将军在歇息,你找将军何事?” “有没有一个穿绿衣的少女来找过你家将军?”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作为暗卫时时刻刻跟在画诀左右,并未见到有什么绿衣少女来找过画诀。 黑衣人纷纷摇头,为首的黑衣人道:“你若是要见将军,可以在此稍等,等将军醒了我再去通知将军。” 陨寒心中担心的却是玲珑,既然画诀和玲珑还未会面他也没必要留在这儿,遂摇头道:“打扰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也不等黑衣人说话,他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安宁府。 大街上的积雪已经堆了约一尺高,即使是陨寒,在这样的大雪中也难辨方向,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有些累了,走到一处屋檐下,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凸起。 他走过去,扒开了小凸起上的雪,一点点绿色是这茫茫大雪中唯一一丝颜色,他推了推她,她的身子已经冻得冰凉而僵硬,他一惊,将手指放到她鼻子下。 还有呼吸,他吁了口气,将玲珑抱了起来,搂在怀中,掌中内力输入她体内,玲珑的身子逐渐回暖,她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陨寒,还未说话便更紧地回抱住了他,陨寒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抚慰道:“别怕别怕,我找到你了,别怕。” 玲珑的眼泪顺着他的脖颈留下,冰凉冰凉的,陨寒依旧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这雪,你能停下么?” 玲珑从他怀中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轻闭双眼,嘴中低念咒语,然而她念了多遍,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怎么回事?”玲珑抬起头,看着依旧厚重如棉絮般砸下的雪,陨寒皱眉问道:“你不能让雪停下了么?” “我的力量好像消失了,我现在,感觉脑子很迷糊,以前我脑中总是能很清楚地出现一些画面,但是现在,我看到的只是像现在这样的大雪。 她忽然开始落泪,那张总是挂着微笑的脸此刻却满是眼泪,陨寒不禁心里一阵揪疼,他伸手擦了擦她的脸,玲珑将头埋入他怀中,抽泣着道:“陨寒,如果我失去力量了,那这雪一直下下去,有泉国会被冰雪封冻,无衣说如果有泉国灭亡,那我也不能独活,我是不是要死了?那样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陨寒,我怕——”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好似要把这十六年来没有流的眼泪一次流个够,陨寒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抱紧了些,现在雪这么大,他也无法离开,若是这有泉国真的就此封冻,那他势必也是其中一员。 “我会陪着你的。”他听见自己低声在玲珑耳边呢喃。 玲珑哭得累了,又睡了过去,陨寒起初还能用内力御寒,但最终也无法抵抗那刺骨的冰寒,冻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是另一番景色,他坐起身,看到依旧躺在自己怀中的玲珑,他扶着她坐了起来,几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二人,陨寒环顾四周,大街上人来人往,哟喝声不断,头顶日头正盛,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但还未掉落,显然是初秋。 再看街上的建筑,酒楼前的酒旗正随风飘扬,显然是已经回到中原。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回到中原,莫非他在做梦? 他扶着玲珑站起身,玲珑也正懵懂,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挣开陨寒的手兀自跑了出去,陨寒急忙跟上,玲珑却在一个包子摊前停了下来,眼巴巴看着那掀开的白布下露出的几个白面馒头。 “姑娘你要几个?”卖包子的小贩问道。 玲珑伸手便拿了两个,一个自己拿着,一个递给陨寒,那小贩面色难看地看着玲珑,正要说话,陨寒已经递过一颗金珠,那小贩收下金珠正要找钱,陨寒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那小贩也捡了个便宜,乐呵呵地招呼生意去了。 玲珑自己咬了一口馒头,又对着陨寒道:“你吃,这个很好吃的。” 陨寒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发,这馒头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食物,对于玲珑来说却仿佛是什么珍馐美味,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心酸,玲珑眨眨眼,问道:“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吧,万一你没吃饱,这个再给你。” “我其实不用吃东西的,我感觉不到饿。”玲珑将陨寒手里的馒头往他身边推了推,陨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吃东西,就算不睡觉也没关系?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特殊的能力?有泉国的巫祝,为什么会有这种异于常人的力量?” 玲珑低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陨寒见她似乎不太愿意答,也不勉强她,但是他们现在莫名其妙又回了中原,玲珑毕竟不是这儿的人,他还是得将她送回有泉国才是。 “陨寒,你是不是想送我走?”玲珑忽然抬起头问道。 陨寒一愣,抿了抿唇,“毕竟你是有泉国的巫祝,若你离开久了,说不定有泉国真的会灭亡。” “可是我现在已经失去那种能力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做巫祝了。”玲珑扁了扁嘴,陨寒叹了口气,摸她的脑袋,“无衣跟我说,他告诉你我要和画诀成亲所以你才会出辰饮殿找画诀,是真的么?” 玲珑猛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无衣他,他,会不会是他送我们回来的?” “无衣他也和你一样有这种异能么?翦玉曾告诉我,无衣他不会变老,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他和别人不一样,”玲珑握着拳头,“你们,我可以预见你们的未来,也可以看到你们的过去,但是无衣,他的过去未来都是一团白雾,我什么都看不到。” 陨寒眉宇紧锁,问道:“翦玉说你在遇见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出过辰饮殿,所以你也没见过无衣是么?” 玲珑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见过他,但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觉得他很熟悉很亲切,但是我又能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和对你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风微微扬起两人的头发,带来一片落叶,刚好落在玲珑的发间,陨寒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拂去了,玲珑仰起头,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陨寒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玲珑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这是无衣教我的。” “他,怎么教的你?” “他也这样亲了我的嘴唇,他告诉我这是因为他喜欢我,这是一般人会对喜欢的人做的事情。”玲珑低下头,“原来无衣喜欢我呀。” 陨寒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玲珑,跟我回我家吧。”他忽然道。 玲珑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却有了犹豫,陨寒皱眉,“你不愿意么? ------------ 第一百七十七章,玲珑的身世 玲珑摇了摇头,“我当然愿意。” 她笑嘻嘻过来揽住陨寒的胳膊,陨寒心里却微微一动,他刚刚看到玲珑眼里的犹豫,为何会有点恼怒? 玲珑挽着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他肩膀上,两人相貌都十分出色,这样走在街上引来众人的注目,玲珑好奇地看着周围,陨寒却忧心重重,他租了一辆马车,启程往京城去。 玲珑虽然失去了能力,但是却依旧不用吃东西也不用睡觉,陨寒旁敲侧击问她原因,但是玲珑总是保持沉默,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问道:“玲珑,你想回有泉国吗?” “不想回,我想和你在一起。”玲珑这次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你不想无衣么?”陨寒又问道。 玲珑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无衣,他很厉害的,他能将我们送到这儿来,我都做不到。” 她抬起头,却发现陨寒靠着车厢睡着了,她轻轻坐过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凑过去又吻了吻他的唇角,陨寒的睫毛动了一下,她猛地缩回自己的位置,见陨寒并没有醒,她又坐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他的脸干净光滑,她凑过去,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像只小动物一般,又蹭了蹭陨寒的颈窝。 陨寒其实并没有睡熟,但是对于玲珑的这一系列举动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玲珑见他没有反应,则更加变本加厉,伸出舌头舔了舔,陨寒蓦然睁眼,玲珑缩了回去,瑟瑟地看着他。 陨寒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禁好笑,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倒是你,这都是谁教你的?也是无衣教你的么?” 玲珑摇了摇头,“是琉璃,它偶尔会舔我。” 陨寒哭笑不得,“琉璃是一只狐狸,它和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你不是说要像对人一样对待琉璃么?那它为什么和我们又不一样?”玲珑好奇地看着他。 陨寒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抚了抚额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对待它要像对待人一样,但是它对待我们的方式,你不用学……” “为什么呢?” 陨寒觉得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只得坦然承认:“我不知道,总之我们不能这样。” “做人真奇怪。”玲珑舔了舔自己的手掌,陨寒拿开她的手,道:“你也不能这样。” 玲珑瞪圆了眼睛,陨寒拿出帕子擦了擦她手掌上的口水,无奈道:“你不要跟琉璃学这些有的没的,还好琉璃没跟过来。” “琉璃跟过来了哦。”玲珑忽然笑了,她拉开自己的衣襟,一只雪白的狐狸从她怀中钻了出来,陨寒一惊,睁开了眼。 玲珑正靠在他肩膀上,但是并没有睡,而是举着他的手看得很仔细,他动了动,玲珑抬起头来,笑道:“你醒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陨寒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是疼的,玲珑举着他的手问道:“为什么你的手背上有青筋,我的没有呢?” “因为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手背上长青筋不好看。”陨寒哄她道,玲珑问的问题有些他自己也说不上答案,只能哄骗她,陨寒有些头疼,靠着车窗叹了口气。 玲珑有样学样地也叹了口气,陨寒回过头,问她道:“你为什么叹气?” 玲珑嘟着嘴问他:“你又为什么叹气?” “因为,”陨寒停了停,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吧。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玲珑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外面已经天黑了,车夫找了客栈,陨寒进去订客房,订了两间,陨寒让玲珑在房间待着,自己则下楼去烧热水沐浴。 沐浴到一半忽然听见屏风外开门的声音,陨寒一惊,身后的屏风倒了下去,玲珑正站在对面,看到光着身子的陨寒,两道鼻血流了下来。 陨寒无奈地仰头望天,道:“你先出去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玲珑捂着鼻子出去了,陨寒急忙穿好衣服,走到门外,玲珑蹲在门边,看到他出来,立马站了起来,脸上被糊得满是血,他带着她到井边帮她将鼻血洗干净了,玲珑好奇地问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上火了。”陨寒硬邦邦解释道。 “我不是让你在房里好好待着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怕你不要我了。”玲珑揽住他的腰,“我之前,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哄我睡觉,我睡了之后你就走了,我一直等,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 “我不会走的。”陨寒抚了抚她的头发,玲珑窝在他怀里,吸着鼻子道:“你身上好香。” 陨寒抬起袖子闻了闻,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熏香,怎么会有香味?正疑惑,忽然觉得脖子一痛,玲珑竟然咬破了他的脖子,他急忙推开她,玲珑满口的血,陨寒捂着脖子,玲珑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好香……” 说着又要扑过来,陨寒后退了两步,退至井边,玲珑扑了过来,他一记手刀敲在她后背,玲珑软软地跌倒在他怀里,陨寒抱起她往房中走去。 他替她把了脉,并没有什么问题,体温也很正常,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她为什么会吸血? 陨寒一夜守在玲珑床边,直到天光破晓,玲珑醒了,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眼中,倒映着神色疲惫的他。 “陨寒……”她的手指抚上他脖子上的绷带,抿了抿唇,“我是不是伤害到你了?” “你还要继续瞒着我么?”陨寒揉了揉额心,轻声问道。 “对不起。” 陨寒站起身,“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爹娘,我生来便是一缕魂,是前任巫祝从世间收集到的各种游魂,用巫术强行聚集到一起,然后放入一个木偶体内,所以其实我的身体只是一个木偶。”玲珑缓缓道。 “那为什么你像普通人一样有脉搏有心跳有呼吸?” “因为活祭。” 陨寒闭了闭眼,又睁开,玲珑蹙眉看着他,“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错的也不是你。”陨寒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他将其握在手里,他感觉得到玲珑身体轻微的颤动,玲珑往他怀里缩了缩,陨寒道:“活祭,是要做什么?用的生人么?” “嗯,四十九个孩子,这样才能让灵魂更纯净,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那么以后,等到你的寿命终结,你也会这样做么?” “我不知道,因为历任巫祝其实也很反感这种残忍的方式,所以他们一直在尝试让下一任巫祝获得永恒的生命,这样就不用因为巫祝的换任而有牺牲。” “你获得了长生了么?” 玲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无法肯定我会不会按照他们的方式继续下去,我对外界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但是对于巫术,因为从小便学习,所以很了解。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恢复。” 陨寒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道:“如果你想回去了,我便送你回去,如果你想跟我走,那便跟我走吧,我不会勉强你。” 玲珑抬头看着他,又重新将头埋进他怀中,“陨寒,你真好。” 陨寒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玲珑却依旧呢喃:“我以前做过的那些梦里,遇到的人,总是凶神恶煞,他们长着一张可怕的脸,声音很大,他们浑身都黑漆漆的,眼睛是红色的,牙齿尖尖的。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原来还有人是这样的呀,皮肤是白白的,衣服也是白白的,眼睛是黑色,牙齿又白又整齐,笑起来那么好看,声音也很温柔,和梦里的人不一样。” “那你以前,只见过前任巫祝和有泉国的大王么?”陨寒问道。 玲珑点头,“他们也从来不笑。” “那你是怎么学会笑的呢?” “因为我生来便是带着笑的,前任巫祝给我做的木偶,便是带着笑的。” 外头天已经大亮,陨寒站起身,玲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去井边接了水漱口洗脸,又去吃了早饭,重新坐上马车,继续往京城去。 这一路玲珑没有再吸陨寒的血,顺利到达京城,陨寒本想着玲珑已经失去了力量,便将她安顿在京城便好,而他可以继续游历行医,可是现在玲珑隐藏着危险,他不放心将她留在京城,便只得改变计划,先在京城观察一段时间。 回到家中,陨寒的爹娘看到陨寒带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心里忍不住高兴,以为自家儿子终于开窍想要娶媳妇成家了。饭桌上问玲珑的身世,陨寒只得撒谎道是自己在路上救的孤女,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便带了回来。 饭后陨寒让下人给玲珑安排了房间,就在他房间的隔壁,可是半夜玲珑又跑到了他房里,许多仆人都看到了,第二日合府上下都知道大少爷捡回来的孤女半夜去大少爷房里了,心道这姑娘真是福气好,多少人想着要嫁给大少爷,偏只有她如了意。 陨寒疲于解释,便随他们去,正要去用早饭,弟弟陨焱便将他叫了过去。 ------------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来接你回家 陨焱是陨寒的亲生弟弟,长相却和陨寒完全不同,虽说算不上难看,但也着实普通了些,所以当京城名门贵族的千金小姐们,亦或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们都对陨寒趋之若鹜时,陨焱却还在苦苦地暗恋左相施家的二小姐施明月。 他此次来找陨寒,便是为了让哥哥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施明月答应嫁给自己。 陨寒其实并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自始至终他都是被追的那一个,但是他对陨焱一直抱有愧疚,他作为长子却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所有的责任都是当弟弟的担着,委实说不过去。所以他也不好意思拒绝陨焱,便答应去找施明月谈谈。 他不放心将玲珑一个人放在府里,便带上了她,提着一些礼品,去左相府提亲。 甫一进门,一只圆形物体便向玲珑飞了过去,陨寒眼疾手快替她挡开了,玲珑急忙着急地过去查看,陨寒道了声无妨,抬眼看去,一个扎着丫鬟双髻的小姑娘急匆匆跑了过来,陨寒朝着那只圆形物体看去,原来是一只鞠球。 那小丫鬟看到二人,细声问道:“抱歉公子,可有伤着?府里有伤药,还请公子进屋坐坐。” 说着弯身捡起那只鞠球,陨寒摇了摇头,只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丫鬟转过身,只见一名着胡装的俏丽少女走了出来,她一头秀发高高束起,面容清丽而自带端庄气质,泠泠双目看向小丫鬟,随即又看向陨寒,陨寒微微一笑,道:“敢问姑娘可是施明月施二小姐?” 施明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而陨寒只是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施明月淡淡道:“你找我?” 陨寒点点头。 “什么事?”小丫鬟递过手帕,施明月接过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有事便快说,本姑娘忙着呢。” “在下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家长子周陨寒,来替舍弟周陨焱向施明月施二小姐求亲。”陨寒拱手抱拳,施明月斜眼睨他,淡淡道:“本姑娘尚无嫁娶意,还请回吧。” 陨焱之所以求陨寒替他求亲,是因为他明白自家哥哥的魅力,试问哪个女子见了他哥哥这倾城容貌和这一身温雅气质不会心动?就算施明月不喜欢他,但是好歹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多少不会马上拒绝,只要不马上拒绝,便多了丝机会。 但是施明月显然是一个例外。 陨寒被拒绝了并无沮丧之意,脸上笑容未减,问道:“施二小姐方才可是在与人蹴鞠?” 施明月眉角轻挑,抱臂问他:“是又如何?” “不若在下与施二小姐比试一场,若在下赢了,施二小姐可否给舍弟一个机会?” 施明月松开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光彩,她微微走近了些,问道:“你会蹴鞠?” 陨寒敛了眉目,淡笑道:“尚可。” 施明月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那好,今日便同你比上一场,若你赢了,我便答应和你弟弟见面,但倘若你输了呢?” “二小姐想要什么?” 施明月乌泠泠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嘴角微翘:“我衣食无忧,身体康健,爹娘身体也好,说实话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如若你输了,你便先欠着,届时我有什么需要你的,再找你。” 陨寒拱了拱手,温和道:“但听尊便。” 今日陨寒穿着的是一身宽松的月白长袍,踢球甚是不方便,施明月让小丫鬟带着陨寒去换衣服。那小丫鬟走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担忧地看他一眼,陨寒笑问道:“怎么,怕你家小姐输?” 小丫鬟脸色一红,道:“奴,奴不是怕小姐输,奴是担心公子你——” 陨寒挑了挑眉,“哦?” “虽然奴这么说对小姐是大不敬,但是奴还是要警告公子一声,切忌在球场上和小姐正面冲突,小姐她在球场上甚是凶悍,便是武场里的将士也踢不过小姐的。”那小丫鬟声音细细的,语速又快又急,陨寒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谢关心了,在下会小心的。” 不多时,陨寒便已换好衣服,来到了球场上,玲珑坐在球场边上,小丫鬟端了茶和糕点过去,紧张地看着球场。 一声哨响,鞠球高高飞起,施明月率先夺过鞠球,奔向对方球门,陨寒紧追在后,施明月运球灵活,前方五米处便是球门,她嘴边不禁扬起一丝得意笑容,抬起右脚瞄准了风流眼,用力踢去。 然而在球距离风流眼一米之遥处,陨寒忽然出现,身形快得施明月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行动的,转眼他已经夺得鞠球绕到了施明月身后,朝着施明月的球门奔去。 施明月心里着急,急忙追去,而陨寒已经一个金钩倒挂,球直直向风流眼飞去,一声哨响,第一分便让陨寒得到了。 他朝着施明月抱了抱拳,“承让了。” 施明月从小便对武学感兴趣,便是在武场里也找不出几个是她的对手,但是比起从小便跟着师父江湖闯荡的陨寒来说,自然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紧接着又比了两场,施明月一分未得,白净的脸已涨得通红,弯腰撑着膝盖喘气,而陨寒轻轻松松地颠着球,玲珑起初看不懂,后来也约莫明白了是要把球踢进那个洞里,陨寒踢了十几个球进去,而那个二小姐一个也没进,是陨寒赢了,她开心地跑过去抱住陨寒,陨寒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待施明月将气喘匀了,陨寒走过去,道:“施二小姐,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施明月站直了身子,面色清冷,淡淡道:“三日后,便让你弟弟来府上吧,我等他。” 说罢转身离去,陨寒松了口气,将跗骨蛆似的趴在自己身上的玲珑扒拉下来,温声道:“今天就到这儿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家中,陨寒将自己与施明月蹴鞠一事隐瞒了下来,只说施明月让他三日后去左相府找她。 陨焱闻言喜不自胜,立刻便着手去准备了,玲珑愣愣地看着陨焱离开的背影,陨寒不禁问道:“怎么了?” “陨寒,为什么他这么高兴呀?”玲珑眨巴眨巴眼问道。 “因为他喜欢施二小姐,施二小姐答应见他了,所以他很高兴。” “就像我喜欢你一样的那种喜欢么?”玲珑掰着手指头问道。 陨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嗯。” “真好。”玲珑嘿嘿笑了。 接下来的三日,陨焱都在想着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见施明月,见着面了又要和她说些什么,和她做什么,听说施明月喜欢武学和蹴鞠,可他是个书生,虽饱读诗书,但在武学方面却一窍不通,便想着向陨寒学几招。 陨焱没有武功底子,也没有学武的天赋,陨寒以前倒是教过他一些功夫,但也仅仅只能强身健体而已。 陨寒耐不过自家弟弟的哀求,便教了他两招和一些基本原理,若是和施明月谈论起这个话题,也不至于无话可谈。 三日后,陨焱欢欢喜喜地去了左相府,天是个没有日头的阴沉天,但是陨焱心情却分外晴朗。他走后没多久,下起了缠缠绵绵的细雨,玲珑撑了把伞蹲在院子里,陨寒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玲珑指了指几株在风中颤颤巍巍的蔷薇,道:“我给它们撑伞。” 陨寒不禁莞尔,“它们淋淋雨没关系的,快进来吧,别受寒了。” 忽然想起玲珑本体是个木偶,怎么可能受寒?他摇头笑了笑,玲珑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抬起头,眨巴眨巴眼,乌泠泠的眸子里装满了不解,陨寒扶着她站了起来,玲珑自己都不明白,他更加不会明白。 一个木偶,怎么可能会受寒呢? 玲珑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收了伞,却见陨焱垂头丧气地过来,走到陨寒身前时,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陨焱怎么了?”玲珑拉着陨寒的衣袖问道。 陨寒看了他那颓败的背影一眼,心中叹息,道:“大概是施二小姐拒绝他了。” “施二小姐不肯嫁给陨焱么?” “嗯。” “那你呢?”玲珑站到陨寒面前,仰头直视着他。 陨寒一愣。 “我愿意嫁给你,你愿意娶我么?” 陨寒低头,玲珑依旧固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别过头去,道:“已经是正午了,我去看看厨房。” “你和施二小姐一样对么?”玲珑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可是陨焱有你这个哥哥帮他,那谁来帮我呢?以前有无衣,可是现在在这里,我一个人,谁来帮我呢?” 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嘤嘤哭了起来,陨寒无奈地扶起她,道:“玲珑,你还小。” “我已经十六岁了,施二小姐看起来也跟我差不多啊,我不小了。”玲珑依旧埋着头,“你就是不喜欢我,我知道了。” 陨寒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抱歉玲珑,我不能娶你。” 玲珑忽然一把推开了他跑了出去,陨寒正要去追,到门口时却见到无衣,玲珑依偎在他怀中。 无衣抬起头来,那张雌雄难辨的美丽面容上挂着惯常的微笑:“陨寒公子,我来接玲珑姑娘回家。” ------------ 第一百七十九章,为你违逆天命 “陨寒公子,我来接玲珑姑娘回家。” 陨寒眉宇微皱,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无衣手中蓦然多出了一件披风,他仔细地给玲珑披上了,淡淡道:“这与公子无关。” 陨寒上前一步,面前骤然刮起一阵大风,再看时,两人都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雨忽然下大了,陨寒却浑然不觉,直到有个小丫鬟撑了伞过来替他遮雨他才反应过来。 大大小小下了好几日的雨,院中的花花草草都凋谢得七零八落,陨焱被施明月拒绝后一直闷”后来周夫人去问了一句,陨寒只道是她家人来找她,她便回去了。 待雨停了,陨寒便计划着继续出门游历行医,刚收拾好行李,便听到外面的通报声,说是左相府的大少爷和二小姐来府上了。 陨寒并没有去见他们的打算,但是施明月直接在路上堵他,施明月看他戴着帷帽,一身月白长衫,虽看不见面容,但周身气质明净如朗朗明月,她不禁面上一红。 施明月虽然没有对他一见钟情,但是在被他打败后,反而对他钟情了。 那日陨焱去见她,但是她却总是问陨寒的问题,问他平日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可有中意的姑娘,陨焱答了几句后知后觉发现施明月这是看上自家哥哥了,心中恼怒,便质问她为何总是问他哥哥的事,施明月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本来便不太热络的语气更是冷了几分:“不然你让我和你说什么?和你谈论四书五经还是刀剑棍棒?” 若是谈论四书五经,施明月不懂,若是谈论刀剑棍棒,陨焱不懂,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少得悲哀,也不过一个好心为他们牵红线的陨寒而已。 陨寒将白色帷帽脱下,问道:“二小姐有事?陨焱的房间在后面,可要在下为你带路?” “我是来找你的。”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脸色有些冷,她抿了抿唇,扬了扬下巴,又重复了一遍:“今日我是来找你的。” 陨寒重新戴上帷帽,显然是并不愿意为此耽搁自己的行程,语气淡淡道:“抱歉,在下还有事,失陪了。” “你要去哪里?”他自她身前走过,施明月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他,陨寒停下脚步,反问道:“虽说你是左相府的二小姐,但是在下应该也不必跟你报备行程。” “你怎么——上次我见你你可不是这样的。” 陨寒转过身来看着她,虽然隔着纱帷,但施明月还是能感受到纱帷后漠然的眼神,她抿了抿唇,声音也弱了下去,绞着手指道:“我——” “在下这样,让二小姐失望了?” 施明月脸上那一层薄红已尽数褪去,一张小脸煞白,陨寒没有多做停留,利落地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陨焱从房中出来,看到施明月眼睛一亮,但是看到施明月却是看着陨寒离去的背影发怔,那一丝光又暗了下去。 今日施明月穿着浅绿色罗裙,上面一件鹅黄色短褙子,头发绾成流云髻,胭脂娥眉淡扫,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但是她这番打扮,是为陨寒而来,而不是为他。 施明月转身,看到陨焱,微微一愣,朝他点了点头,陨焱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道:“兄长最近心情不好,若是有失礼的地方在下替他道歉。” “你哥哥,陨寒公子他,为何会心情不好?他现在出门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施明月问道。 陨焱心中一涩,但还是答道:“兄长以救治百病为己任,这番是出门游历行医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至于他为何会心情不好,在下也不知,兄长的事,我并没有多过问。” “这样啊……”施明月低声呢喃,半晌她抬起头,扬起一丝明媚的笑,身后明明是阴云惨淡,但陨焱却看到了千树万树梨花开,只觉得绚烂无比,他看得发怔,施明月已经转身离去。 陨焱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到屋中。 玲珑回到有泉国,再次进入辰饮殿,她的力量便又恢复了,她问无衣为何会送她和陨寒去中原,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接她回来,无衣将辰饮殿的门关上了,他举起手中权杖,念了几声咒语,殿中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不多时,顶上落下丝丝线线的光,玲珑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头顶一片耀眼的白光,殿中只剩下四只白玉大圆柱,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符文,直入上方那片白光中,遥遥不知尽头,玲珑看向无衣,无衣的脸在白光的照耀下白得几近透明,她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无衣放下权杖,笑道:“我知道你喜欢陨寒公子,所以我住你离开有泉国,和他回中原,但是他并不愿意娶你,我不希望你跟着他受委屈,所以我将你接回来。” 玲珑蹙了蹙眉,“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无衣微微笑着,连周遭的光都随着这一抹笑而变得温柔,玲珑低下头,“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跟你说过的。” “可是,你是不是很难过?我喜欢陨寒,可是他不喜欢我,我很难过,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无衣点了点头,“嗯,我是很难过,你可以过来抱抱我么?” 玲珑走过去,伸手揽住他的腰,无衣环抱住她,笑道:“但是我比你坚强,我可能没有你那么难过。” 玲珑蓦然抬头,磕到了无衣的下巴,她捂着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无衣,无衣依旧温柔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玲珑眨眨眼,问道:“无衣,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 “你为何会不老不死?历任巫祝都想获得永恒的生命,但都失败了,为什么你会有?” “因为我被诅咒了。”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不经意的一声叹息。 玲珑直直盯着他,无衣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道:“我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有泉国还不叫有泉国,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的巫祝,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祭,诅咒我永远无法老去,便是老去也不能死,便是死了灵魂也无法投胎,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 无衣的语气淡淡的,嘴角含笑,玲珑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感,后来她才明白,这种情感名为同情。 “她为什么要诅咒你?”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那时候我也像如今一样,是巫祝的护卫,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他松开手,扶着玲珑的胳膊,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所以我发誓,这一次,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之后的日子里,玲珑便安心待在辰饮殿,但是她还是很想念陨寒,无衣说,她会忘掉他的,只是她需要时间,她问他需要多久,无衣告诉她,可能会很短,也可能是一辈子。 她觉得一辈子太长了,她在只有一团白光的辰饮殿中,要怎么才能过完一辈子呢? 在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不知无衣用了什么方法,大王和国民都没有生疑,她回来后,大王来看过她,新王不像之前的那个王那么严肃,见到这样美丽动人的她,新王露出了微笑,并诚心诚意地祈求,佑护有泉国国民安康。 她偶尔会忍不住,通过虚镜去看陨寒,去预测陨寒的未来,她看到他一路南下,行至苗疆,却在那儿,他的生命戛然而止,虚镜中的影像变成一片虚无,她费力地去擦拭镜面,但是里面再如何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推开了辰饮殿的大门,无衣便站在外面,见她出来,问道:“怎么了?” “陨寒会死。”她抬头看他,“我还是忘不掉他,我想去救他。” “他在离开沙漠时那次就该死了,你已经为他违逆过一次天命了。” “我做的事,本就是违逆天命不是么?我为有泉国预测未来,教他们规避灾祸,这难道不是违逆天命么?” “那是你身为有泉国巫祝的职责,是传达神谕,但是你若为了他一个人,便是违逆天命。”无衣挡在她身前,“第一次我由着你任性,但这次不会了。” “无衣,如果他死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有泉国不能没有巫祝。” 玲珑蹙眉看着他,漆黑双眸中泪水盈盈,“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上次我和陨寒去了中原,你不是让大家都好好的没事么?这次你也一定可以的。” 她紧紧抓住无衣的双手,“无衣,我求求你……” 听到无衣的叹息声,她有些不忍,但还是咬了咬牙,无衣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声音低沉:“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不过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你胡来。” 她不知道的是,无衣被巫祝诅咒,他自身也继承了这种巫力,但这种力量并不是没有穷尽的,而上次送她和陨寒去中原,他用自己的力量替有泉国抵抗了那一场暴风雪,后来又修复了辰饮殿,他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守护她。 ------------ 第一百八十章,记忆终结处 无衣带着玲珑一路往东南方向去,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到达苗疆时,两人都已经换上了轻薄衣衫。 玲珑通过虚镜,看到陨寒背着背篓走在山中,披着彩皮的毒蛇在他的身后和头顶吐着猩红的蛇信子,陨寒的后背和头顶也好似长了眼睛,手中短刀飞出,精准地刺中了毒蛇七寸,将其钉在了树干上,蛇身扭动了几下很快便不动了,陨寒利落地将短刀取了下来,摘了几片宽大树叶将短刀擦干净了,继续往山中走。 玲珑痴痴地盯着虚镜,看着他的背影,无衣不动声色地将虚镜夺走了去,语气多了几分冰冷:“够了。” 玲珑紧抿着唇,乌泠泠的眸中满是执着,但无衣无动于衷,只是伸出手来,“这里刚下过雨,路滑,牵着我的手吧。” 玲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无衣又将手伸过来些,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玲珑拉了过去。 两人继续在山中行进,无衣偶尔也会将虚镜还给玲珑,玲珑打开虚镜,看着陨寒温柔地抚摸病人,安抚他们。苗疆地区多珍稀药草,陨寒这番过去,便是想去采些药材,顺便向当地的苗医取经学习。 玲珑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心道自己怎么可能忘记他呢?他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岂止是这一辈子,她想一直记着他,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 只是她只顾着往前走,却从来都没有转过身去,看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无衣。 尽管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陨寒,但是最终还是晚一步。 这一日的清晨,玲珑在噩梦中惊醒,梦中,她看到陨寒浑身浴血,月白衫子被鲜血染红,脸上挂着惨淡的微笑,沾满鲜血的双手举起短刀,向着自己的心脏刺去,又是一道鲜血喷涌而出。 “不要!”玲珑惊坐而起,一旁的无衣本在闭目假寐,听到玲珑的声音,他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玲珑双手捧着脸,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指缝留下,“我梦到陨寒已经死了!他自己杀了自己!” 无衣闻言眉宇微皱,玲珑做的梦都是真的,若在她梦中陨寒已经死了,那么他们已经没必要再去找他,他们虽然身负异能,但是并不能起死回生。 玲珑站起身,无衣也站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臂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他!” “你明知道自己的梦都是在真的!他已经死了!你去找他又有什么意义?!” 玲珑眼中盛满了泪,一眨眼便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无衣有几分不忍,但还是没有松手,玲珑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无衣攥得更紧,玲珑不禁叫出声:“你你弄疼我了!” “弄疼你又如何?我不许你再去找他!” “我不管!就算他死了,我便是用禁术也要救活他!” “你疯了!”无衣终于动了怒,拉过玲珑将她扛在了背上,玲珑挂在他肩膀上又是捶又是骂的,无衣权当她是在给自己挠痒痒,扛着她便往山下走。 玲珑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了下来,无衣以为她终于闹腾得累了,却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变轻了,他心中一咯噔,将玲珑放了下来。可是这哪还是玲珑,分明便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他将木偶放在树边,又在旁边洒下防蛇虫鼠蚁的药粉,待做好这一切,急忙往山中追去。 他还真是低估了玲珑对陨寒的执着,他没想到她会为了他真的连性命都不要去使用禁术。久远的记忆渐渐在他脑海中苏醒,那个人曾经也是这样,为了他,奋不顾身地投入火海之中,融化了骨血,将永恒的思念和寂寞留给了他。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用尽全力往山上跑去,因为力量的穷尽,他已经无法使用瞬移,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些。 玲珑已经找到了陨寒的尸体,他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这山寨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天气炎热尸体堆积着,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道,玲珑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她伸出手去想抱起陨寒,却触不到他的身体。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骤然转身,看到一道黑影站在身后,那人全身笼罩在一片黑影之中,玲珑虽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却可以感受到他冰冷而贪婪的眼神。 “好纯洁的魂魄啊……”那人桀桀笑着,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难听至极,迈开步子朝着玲珑缓步过来。 玲珑忍不住后退,但想了想身后的陨寒,她还是停住了脚,看着来人,问道:“你是巫师?” 那人又是一声笑,“对,你是西域来的巫祝吧?呵,居然到这种地方来,还是胆大呢。” 玲珑握了握拳,继续问道:“是你杀了他们对么?” “怎么是我杀了他们呢?明明是他们自己心中的执念杀了自己。” 玲珑指尖燃起碧色的火焰,黑衣人盯着她的身后看了片刻,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小姑娘,你是为了你身后的人而来对么?” 玲珑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他。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么?我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幻象,在幻象中,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死法,而你身后这人,竟是和一个姑娘殉情而死,你不惜脱离实体以魂魄而来,只为救他,可惜呀,他心里的人并不是你。”黑衣人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兀自捂着肚子笑得开心,玲珑指尖的火焰愈燃愈盛,碧色火焰已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黑衣人扬起黑色斗篷,玲珑的面前忽然出现一方火池,红色的火焰高高窜起,玲珑一缕头发被火焰舔了一下,迅速化成了一片绿色的萤火。 “你若想救他,便跳进这火池中去,既然你是巫祝,你也该知道你若是跳进去会有什么下场。但你若不想救他,想要报复他呢,你便将这火焰引到他身上去,这样他便能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黑衣人桀桀笑着,转眼便化作一片黑色旋风消失在她面前。 玲珑看着那方火池,又转身看向陨寒,她蹲下身去,想去摸摸他的脸,可是却触不到他。 她知道那个禁术,每一任巫祝的练就本就是一个禁术,孤魂野鬼的灵魂力量往往很强大,用巫术将其净化后再与其他生灵融合在一起,这样的魂魄既强大又纯洁,若是以这样魂魄祭巫神,巫神能助她完成愿望。 但是这样,她就会永远消失在世上,而复活的陨寒,游离于人鬼界限之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就像无衣一样,他可能也不会再记得她。 而且,那黑衣人说,在他的幻象中,和他殉情的人并不是她,原来他不肯娶她,是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别的人。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他就这么死了啊,她想让他继续温暖地笑着,去救治更多的人,就算他以后幸福不为她,苦恼不为她,但是只要是他能好好活着,她也没什么所谓了。 玲珑俯下身,轻轻在陨寒额上印下一吻,她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眉眼,一路往下,停留在他的嘴唇处。 她起身走到火池边,而不远处,无衣已急急赶了过来。 “玲珑!不要!”他伸手去抓她,但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推开,玲珑已经飞身跃入火池,窜起的火焰迅速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火池中传来低低的咒语声,绿色波浪宛若涟漪在空气中漫开,无衣看到不远处陨寒的尸体漂浮在半空中,而火焰中,也逐渐露出了玲珑的面容。 陨寒身体的上方浮现出他生前的记忆,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晃过,转眼已到了他死前,那场幻象中,让他愿意殉情的人,绿衣绿裙,长发及膝,面容清丽,原来是她。 她怔怔地看着那最后一幕消失,陨寒缓缓睁开眼,看到火焰中的她,出声唤她:“玲珑……” 两人隔着重重火焰对望,玲珑忽然笑了,她张开双臂,但是她却再也无法拥抱他。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火池渐渐消失,玲珑的身体也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片绿色萤火,轰然散开,陨寒闻到一阵浓烈的异香,盖过了这山中的腐臭气息。他跌坐在地,眼神茫然,直到无衣走到他身边他才抬起头,无衣居高临下看着他,因逆着光,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玲珑她……” “她消失了。”无衣语气淡淡,却不是以往那种漫不经心的平淡,而是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不再有说话的欲望。 玲珑消失了,世上再也没有巫祝玲珑,也没有那个精灵似的,总是挂着天真笑容的玲珑了。 这是玲珑生前的记忆,她跳入火池中,以自己的毁灭换得了陨寒的永生,后来便是长长的一段记忆空缺,当她的记忆再次复苏,她的一缕小小魂魄栖身于玲珑骨中,这玲珑骨是她曾经的身体,她想应该是无衣为了留下她,将那只木偶烧了。那木偶虽说是木偶,却已经和人一样有骨有血,他用留下的骨灰打造成玲珑骨,那上面还留有她的巫力,所以她能够在其中安稳地睡这么久。 ------------ 第一百八十一章,忘不了的人 近日来于英总觉的阿瓷心不在焉的,问她她也不肯回答,阿瓷趴在栏杆上晒太阳,于英坐在一边雕一块玉,阿瓷低下头来,问道:“你雕的这是什么?” 于英头也未抬,“忽然想起还在宁城的琉璃,我们这么久没回去,那胖狐狸会不会想我们?” 阿瓷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琉璃哪里胖了?而且它也不会想你,只会想我。” 玲珑讲给她听的那段故事里也有一只叫做琉璃的电狐,会不会那便是几百年前的那只电狐呢?可是狐狸的寿命怎么会有那么久?还有,为什么她会和玲珑长得一模一样呢? 见阿瓷又神游了,于英低下头继续雕那只狐狸,到正午时,侍女叫他们去吃饭,阿瓷扶着于英回屋里去。饭桌上,阿瓷问于英:“如果哪天你要是忽然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而且只有你能看得到,他让你帮他做一件事,你会帮忙吗?” 于英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摸了摸阿瓷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没有发烧啊?” 阿瓷打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道:“我正正经经地问你,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于英捡起筷子,夹起一口青菜嚼了两口,“所以阿瓷姐姐这几天老是走神便是因为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有你能看到的人来找你帮她做一件事么?” 阿瓷愣了愣,抿了抿嘴,于英噗嗤一声便笑了,“我就知道你憋不了几天要来问我的。” 阿瓷又是一记白眼,伸手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脸道:“是这样没错,你觉得我该不该帮?” “这个忙是什么忙?要是没多大难度的话,那帮一帮也未尝不可,毕竟我们也是江湖人,要乐于助人嘛。”于英一边给阿瓷夹肉,阿瓷又将肉夹到他碗里,“你自己吃。” 她支着下巴想了想,“她让我帮她去找个人。” “那不帮了。”于英想都没有想便答道。 阿瓷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道:“我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偶尔又会出现在我梦里,她跟我说她是以前有泉国的巫祝,身怀异能,但是最后为了救她的爱人死了,她想让我去找到那个她爱的人。” “现在的有泉国已经没有巫祝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爱的人怕是坟头草都长成森林了吧?” 阿瓷举着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贫?好好说话!” 于英捂着头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我这样不正好嘛。” “阿瓷姐姐你这么犹豫,其实心里是想帮她的吧,但是你有所顾忌,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 阿瓷垂眸看着一桌子饭菜,半晌又叹了口气,道:“她跟我说,她就要彻底消失了,但是她还是想把那些话告诉那个人,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于英静静看着她,阿瓷被他盯得几分不自在,遮住他的眼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呀?” 于英没有回答,低头扒拉着饭粒,阿瓷看了他一会儿,犹疑着问道:“你生气了?” 于英放下了碗筷,往自己房间走去,“我吃饱了,先去休息了。” 阿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闷闷的。 这还是于英第一次对她这样,她站起身,侍女眼疾手快地过来将碗筷收拾了,她正要往房里去,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她走进房中,将门关上了,问道:“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我们毕竟不认识,虽然我现在有了你的所谓力量的,但是你收走也无妨,我现在只想和阿英好好的。” 玲珑的身体漂浮在半空,,脸上挂着恬静温和的笑,阿瓷不敢抬头看她,看到一个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的魂魄,这画面无论看几次都太过惊悚。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过,但是没有结果,不知道也罢,其实这和我并没有多大关系不是么?” “不,”玲珑轻轻摇头,在床边坐了下来,绿色纱裙在床侧逶迤开,“我们的羁绊从你小时候便开始了。” 阿瓷蹙眉,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你小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时你便见到了我,那时的我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你的模样会按着我的样子来,而玲珑骨其实无论如何都会来到你身边,这些是我早就安排好了的。” 阿瓷怒目圆睁,低声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玲珑依旧微微笑着,手指勾起自己胸前一缕长发,笑道:“若你长成我的样子,那样他们看到你,便会想起我了。” “他们?” “陨寒和无衣。”玲珑低头把玩着自己头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陨寒的气息。” 阿瓷疑惑道:“我可没见……” 忽然她瞪圆了眼,“等等,无衣?!” 玲珑微微偏着头,“无衣怎么了?” “是那个无衣吗?”阿瓷抱着手臂想了片刻,根据之前玲珑跟她讲的,无衣倒也是个好人,但是她所知道的无衣,似乎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啊。 “你认识无衣么?”玲珑轻声问道。 阿瓷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是我从阿英那里听说过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所以应该不是你认识的无衣。” 玲珑却怔怔地看着,半晌才低声呢喃道:“几百年过去了,谁能说他这么些年不会变呢?” “而且,他若是你认识的无衣,他也不会看到我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阿瓷嘟囔道。 玲珑又是幽幽一声叹息,她起身飘到阿瓷身旁,阿瓷仰头看着她,道:“你说你快要消失了,你还能等多久?” 玲珑眼中微微一亮,但是很快那抹光便又消失了,她低下头,抱了抱阿瓷,阿瓷虽然感受不到她的身体,却觉得身子微微一暖,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环抱住她,玲珑道:“约莫还有十日吧,原本我在你身上留印记便是我的一己之私,我不能再勉强你。这次消失,我便是彻底的消失在这天地间了,我让你去找陨寒,但其实也有可能,他已将我忘了呢?他因为我的缘故有了永恒的生命,但若是他这般活着太痛苦,去饮了忘忧水,将我彻彻底底地忘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阿瓷心里涩涩的,这种事也是说不定的,但是那样的话,玲珑也太可怜了。 门外忽然传来响声,阿瓷转过身去开门,于英正站在门口,阿瓷愣了愣,道:“你不是去休息了么?” 于英跨步进来,道:“她在这里么?” 阿瓷一愣,于英转身看她,道:“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和你长一样的人。” 玲珑浮在半空看着二人,阿瓷抬头看她,于英也抬头看去,只是他看到的只是上方雪白的平顶。 “是你要阿瓷姐姐帮你找人么?”于英虽然看不到,但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问道。 玲珑讷讷地点点头,阿瓷也跟着点了点头。 于英又道:“我会帮你派人去找那个人,他长什么样,你能说出来么?我可以让人画下来。” 玲珑闻言看向阿瓷,阿瓷眼角眉梢不禁染上喜意,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 玲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忘掉谁我都不可能忘掉他啊。” 于英找来了鹿鸣宫中的画师,按照玲珑所说的将陨寒的形容画了下来,画好后,玲珑站在画前看了半晌,阿瓷问道:“怎么样?他是长这样么?” 玲珑摇了摇头,“陨寒比画上的人好看。” 阿瓷默了一默,又看向那画,不知为何竟觉得这画上的人有几分眼熟,仿佛她也见过。 “那要不要再画一幅?” 玲珑盯着那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笑道:“按照这个样子,若能找到便好,若是不能,便也是天意了吧。” 阿瓷心中叹了口气,一个曾经为所爱执意逆天而行的人,现在却一口一个天意,大概是这么多年的等待,所有的希望终于还是磨尽了吧。 于英让人将画又临了几十份,安排人出去寻,不过这十日的功夫,也没有多大的希望。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一试,万一老天看玲珑太可怜,决定同情她一回呢? 三日过去,依旧没有消息,阿瓷站在栏杆边上,将那画像拿了出来,越看越觉得眼熟,脑子里一些画面闪过,却硬是抓不住。 阿瓷懊丧地垂下头,手中的画纸却忽然被抽走,她转过头,只见青衣正站在身后,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幅画。 阿瓷疑惑道:“青衣前辈,怎么了?你见过画上的人?” 青衣放下画,讷讷道:“画上的人,是我师父……” 阿瓷抿了抿唇,恍然想起当初在青曜那家医馆时,和那人有过一面之缘,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眼熟! 短暂的兴奋过后阿瓷又沮丧下来,见过又怎样,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陨寒究竟去了哪里。 “你为什么会有我师父的画像?”青衣问道。 阿瓷眨了眨眼,道:“唔,你师父的妻子在找他。” ------------ 第一百八十二章,大限将至 见青衣面露疑惑神色,阿瓷解释道:“也不算是妻子,但是他们互相爱慕,若是能好好活着,一定能修成正果的。” 青衣盯着那画像又看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好好活着?” 阿瓷猛然想起青衣并不知道陨寒和玲珑的事,便简单地将他们的故事讲给了他听。青衣听完,静默了半晌,阿瓷正要开口,这次青衣却抢先开了口,道:“你们要去找他么?” 阿瓷眼睛一亮,“您有线索?” 青衣摇头,“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他印象中那个总是絮絮叨叨的师父,和阿瓷的描述似乎不太相符。但年幼时,偶尔也会看到他斜躺院中的槐树下,手里虽拿着医书,却迟迟没有翻动一页,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半天过去,怅然若失叹一口气,又摇头苦笑一声。 后来再青曜那间医馆重逢,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貌真的未变分毫。 他本来无意再去找他,但是后来遇到于嫣,因她容色衰老,他无法替她解蛊毒,他想或许师父知道,若他能找到他,或许就能救于嫣了。但是在医馆遇到,他和师父说起,师父却并没有救她的意思。 他师父救人总是随心所欲,他小时候便知道。偶尔在路上遇到病人,他无动于衷,但又会一时兴起,独自一人跑到瘟疫区去给人治病。 也许是活得太久,他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那个目标,救治天下百病,可是走过这么多的路,遇到这么多的人,经过那么多的事,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么陨寒了。 和青衣分开后,阿瓷回到房中,于英还未醒来,他从昨夜便开始昏睡,阿瓷喂他喝过药,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怔怔看着头上的绣着暗色蔷薇暗纹的床帏。 渐渐睡了过去,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发现于英不见了,她急忙坐起身,却看到影影绰绰一片幻影,耳边传来玲珑幽幽的声音:“他的大限到了。” 阿瓷心里蓦然一揪,面上血色瞬间褪尽,她抬头,看着头上那道绿影,问道:“他前几天还好好的。” 玲珑垂头看她,眼中满是悲悯,她道:“他本来也没几日活头了,你应该早就知道,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阿瓷嘴唇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站起身,掀开重重床帏,走出去开了门,门外侍女正候着,见她出来,福身道:“阿瓷姑娘。” “阿英呢?” “宫主他去天井了。”侍女乖巧地答。 阿瓷没有多做停留,提着裙摆往天井奔去,侍女在后面追问:“阿瓷姑娘,要奴将早膳送去么?” 阿瓷哪还管什么早膳,一路跑到天井,于英正站在高台边,仰头望着天空,阿瓷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天空一碧如洗,明净得好像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苦痛与悲哀。 “阿瓷姐姐,”于英忽然出声唤她,阿瓷扭头看向他,于英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眼神平静,那一眼望去好似已过沧海,阿瓷抿了抿唇,走过去了些,轻轻揽过他,于英轻声道:“阿瓷姐姐,你怎么哭了?” 阿瓷伸出手抹了抹眼角,脸上扬起笑容:“没事,我没事。” “阿瓷姐姐,你再给我跳支舞吧。”于英忽然道。 阿瓷点点头,拉着于英飞身跃上高台,于英站在一边,阿瓷手指捏出花儿含苞状,一手提起裙摆,按照心中的旋律翩翩起舞,水色裙摆如涟漪般漾开,于英看得正入神,阿瓷忽然伸出手来,将他拉到高台中央,两人一起旋转,他的月白衣衫与她的水色衣袂交缠,好似一朵绽放的水色芙蓉,却吐露出白色的花蕊。 一曲跳罢,阿瓷微微喘着气,两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艳丽的胭脂色,于英脚下一阵踉跄,阿瓷急忙扶住他,两人下了高台,却见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二人面前,“宫主!阿瓷姑娘!” 阿瓷下意识地将于英挡在了身后,问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那人道:“不知为何宫外围了好多人,有官兵也有武林中人,说是要,是要——” 他抬头看了阿瓷一眼,阿瓷蹙眉喝道:“是要如何?” “说要杀了妖女阿瓷,灭了鹿鸣宫,替天行道……” 阿瓷闻言却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她什么时候成了妖女了?鹿鸣宫不是个安心炼香的门派么?怎么杀了她,灭了鹿鸣宫就是替天行道了? “阿瓷姐姐,你……”于英从阿瓷身后走了出来,阿瓷转过身扶住他肩膀,道:“你回去吧,这事交给我便好。” “不,我跟你一起去。”于英拉住她的手,阿瓷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抱住了他,轻声道:“乖。” 一记手刀落在于英背上,于英倒在了她怀中,阿瓷将于英交给报告的人,道:“送宫主回去休息,我去外面看看。” 那人接过于英,阿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蓦然想起数月前,自己用短刀杀死了青曜王国的弥叶太后,那些鲜红的颜色仿佛还停留在手上,她握了握拳,坚定了步子,向前走去。 鹿鸣宫外,各路人马已经将整座宫楼都包围,两方人员厮杀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阿瓷站在宫楼上,风扬起她的水色裙摆,衬着那天人之姿,好似整个人都要飞升而去一般,阿瓷俯视着楼下的人,扬着声音道:“我鹿鸣宫与中原武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各位英雄好汉齐聚鹿鸣宫,欺我鹿鸣宫人少力弱,不知你们为的是何缘故?” 清越的声音夹杂了内力,却依旧被风撕扯得破碎不堪,楼下的人渐渐停了手中动作,皆抬头看向阿瓷。 身材娇小的女子立于楼顶,却自有一股威仪气势,他们皆看得呆了。俄顷,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走上前来,道:“现如今中原因你鹿鸣宫炼出的香而中了毒生命垂危,你说鹿鸣宫与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这又作何解释?” “我鹿鸣宫炼的是香不是毒,你凭什么断定是因香而死?” “我们这么多人还信口胡说不成?连朝廷都派了人来,你今日若不交出解药,我们便踏平鹿鸣宫!” “阿瓷姑娘,我们是被冤枉的,鹿鸣宫虽然在武功修为上不如其他门派,但是炼制的香绝对是顶级,绝不掺假,至于中毒,那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一边的人在阿瓷耳边急急道。 阿瓷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鹿鸣宫的。” 她扭头看向楼下,道:“你既然言之凿凿是我鹿鸣宫的香害得你们中毒,不若将这香交出来,我们当场验证,若是你们今日仗着人多真踏平了我鹿鸣宫,那么我们几百号人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宫楼下忽然一片静寂,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就是阿瓷!妖女阿瓷!就是她炼出的无神香!” 又是一片喧闹声,阿瓷揉了揉额心,她还是第一次应对这种状况,她什么时候从只会缩在别人身后的废物,变成这种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 玲珑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上方,看着楼下的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全然不着急现在的状况。 忽然她的眼神落在了某个地方,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阿瓷疑惑道:“怎么了?”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人群后方一道白色身影,出尘绝色脱离于这喧闹人群之外,她极力迎风睁眼,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 武林大会时出现的那场大屠杀,他便是主谋之一,那时她被宋临照所囿为他做事,她还想着倒戈借那人之手扳倒宋临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瓷不解地看向玲珑,玲珑却飞身跃下,阿瓷想去抓她,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只听到她幽幽的呢喃声:“无衣……” 底下的人又闹做一团,阿瓷的声音被盖了过去,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没了,丹田出空空如也,她费力嘶吼,声音却被下面的兵器撞击以及喊声盖了过去。 阿瓷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今日这一场闹剧显然也是那个无衣策划的,那所谓无神香,想必也是他散播出去的罢,却借着鹿鸣宫的名义。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瓷回过头,只见青衣站在了她身后,阿瓷不禁眼眶一红,“青衣前辈……” 她迅速抹了抹眼角,道:“青衣前辈,这些人被怂恿来找鹿鸣宫的麻烦,说是我炼了什么无神香害得他们用了香的人都中了毒,我根本就不会炼香,可是……” 青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跟你无关,下面那些人确实是中了毒,像是被人控制了思想一般,你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 阿瓷怔住了,她看向楼下,吞了吞口水:“青衣前辈,那怎么办?” 青衣摇摇头:“这么多人我也不可能一一制住他们,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武林高手。” “若制住控制他们的人呢?”阿瓷问道。 青衣眼睛看向不远处那道白衣身影,“尚可一试。” ------------ 第一百八十三章,结束与开始 无衣静静地看着玲珑,嘴角挂着淡笑,看向她的眼神却分外陌生。 他不记得她了么? “无衣……”她轻声唤他的名字,眼泪流了满脸,但是他却只是眯着那双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看她,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去想像数百年前那样拽拽他的衣袖,但是却什么也碰不到。 “你便是那玲珑骨中的灵么?”他开口问道。 玲珑蓦然抬头,“无衣,我是玲珑啊,你,你不是说喜欢我的么?你怎么将我忘了?” 她幽幽漂浮在半空,无衣却浑然不觉她的伤心,嘴中默念了几道咒语,似有无形绳索将玲珑捆了起来,可是玲珑却不想挣扎,索性她要消失了,如果是无衣要除了她,那便由他去吧,当初也是他将她留下,此刻要是就这么结束了,也好。 她闭上眼睛,但无衣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复而睁开眼,无衣却忽然捂住了头,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撑着地面,表情极度痛苦。 玲珑也蹲了下来,轻声问道:“无衣,你怎么了?” 即便自己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玲珑还是想伸手去扶他,一次又一次,而另一边青衣已经过来,手中长剑闪着银色的森冷光芒,剑尖指地,一步步走向他。 玲珑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却还是挡在了无衣身前。 无衣抬起头,嘴角含笑,看着缓步过来的青衣。 青衣神色淡淡,垂眸看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毁了于嫣?”长剑穿过玲珑,指向无衣的眼睛,无衣一边喘着气一边轻笑出声,“她若肯乖乖听话,我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乖乖听话?她将一腔真心全交付于你,这还不够么?她为了你独自离家只为追随你,这还不够么?” “可是我想要的,也不过一本百叶集而已,但她什么都愿意给我,就是不愿意给我最想要的东西呢。”他语气清浅温柔似情人呢喃,玲珑怔怔地看着他,又转过头去看青衣。 剑尖下移,落在无衣的喉咙处,无衣却忽然出手抓住了剑尖,青衣眼神微动,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无衣的手掌,扬起一道血珠,无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嘴角笑意更深,眼神也更冷,他站起身,手中骤然出现一把长剑,两人很快便缠斗到了一处,玲珑只能飘荡在二人周围干着急,不远处阿瓷想要过来,却被众人拦住,鹿鸣宫的人将阿瓷围在中间,可那些人好似杀红了眼,鲜血在阿瓷面前飞溅,她愣愣地看着那些人在自己的面前倒下,恍恍惚惚间分不清这是过去还是现在。 曾经也是那样一场大屠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可是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阿瓷转过头去,于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冲进了人群中,站在了自己是身后。 阿瓷回过神来,喝道:“你怎么出来了?” 于英手中执剑,笑道:“毕竟现在我才是鹿鸣宫的宫主啊,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宫主,你快给我回去!”阿瓷推着他走,于英抵住她,道:“阿瓷姐姐,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是死明天也是死,又有什么分别?” 阿瓷蹙眉看着他,忽然伸手抱住他,于英道:“阿瓷姐姐,你终于还是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阿瓷闭着眼,眼泪划下,落入他的脖颈中,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阿瓷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成声音。 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于英将她护在身后,阿瓷也背对着他,鹿鸣宫的弟子一层一层地倒下,而不远处青衣与无衣依旧是无休无止地缠斗,阿瓷意识一直模模糊糊的,直到她身后忽然传来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一声闷哼,她转过身,却看到于英含笑倒在了她面前。 “阿英——” 辞镜睁开眼,坐起身,擦了擦眼角,一片湿润。 侍女敲响了门,她道了声进来,那侍女推开了门,将食盘放在了桌上,和那食盘一起的,还有一张大红色喜帖道:“宫主,这是中原方家送来的喜帖,方家二小姐和卓少爷终于修成正果,可多亏了宫主的相助呢。” 辞镜走到桌边,捡起那张喜帖看了一眼,又放回了桌上,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去准备吧。” 侍女退下之后,辞镜洗漱之后,走到梳妆台边,捡起梳子梳理头发,忽然瞥见其中一根白发,她愣了愣,将其小心挑了出来,拔掉了。 叹了口气,将头发绾起,插上一朵白色绢花,又起身回到桌边,草草用了早膳,推开门走了出去。 半年前她无意救下离家出走的方家二小姐,这方家二小姐和卓家少爷有婚约,却不愿意嫁给他,后来那卓少爷找上门来,两人一来二去的,居然又产生了情意,是以促成了一桩好事。 她在西域已经待了三年,都快忘了中原是什么样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做着一个噩梦,于英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非但没在脑中淡去,反而愈加清晰。但其余的事她又记得不太清楚,据说是那日她忽然爆发,将那些前来找麻烦的人通通打退了,只有少数人活着回去,而无衣和青衣在那次之后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在此期间,有一个黑衣人曾来找过她,问无衣的去向,她答不知道,那黑衣人也没有将她如何,默默地离去了。 于英让她当鹿鸣宫的宫主,她便当了,毕竟鹿鸣宫还在,她作为他的未来夫人,管理鹿鸣宫是她应该做的。 于英死后她便一直白衣白裙,头上戴着白色绢花,做寡妇装扮,也有好事者提着彩礼来向她提亲,但是连她面都没见到就被人叉了出去。 三年前炼无神香的妖女阿瓷已经死了,而现在鹿鸣宫的宫主是前任宫主于英的夫人辞镜。 到达中原已经是一月后,那喜帖送得早,辞镜便走得慢悠悠的,当作是游山玩水了。路过宁城的时候,她喊停了马车。 她的记忆很混乱,所以也不知道这宁城,还是不是三年前的宁城,她拉过街上的行人问于府在哪儿,有人给她指了路,她一路找过去,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嬷嬷,看到辞镜,愣了愣,问道:“姑娘是——” “我来找我娘。” 老嬷嬷依旧疑惑,辞镜又问道:“董明兰在么?” 老嬷嬷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夫人已经睡下了,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女儿。” “你是阿瓷姑娘?”老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辞镜点了点头,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道:“嗯,麻烦您带一下路。” 老嬷嬷带着她绕过花廊,进到后院,一只狐狸正趴在柱子边晒太阳,听到响动动了动耳朵,睁开眼,蓝色的眼睛霎时间绽放出琉璃般的光彩来,看到辞镜,它顿时来了精神,撒开脚丫子便冲了过来,辞镜笑了笑,蹲下身张开手臂,轻声唤它:“琉璃。” 琉璃跃入她怀中,用头蹭她的下巴,辞镜抚了抚它的皮毛,道:“果然是只胖狐狸呢,阿英说得一点也没错。” “阿瓷……” 身后忽然传来董明兰的声音,辞镜转过身去,董明兰看上去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辞镜不禁心里一酸,喊道:“娘。” 董明兰几步过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阿瓷,真的是你么?” 满是皱纹的脸上挂满了眼泪,辞镜哽咽道:“娘,是我,不孝女阿瓷回来看您了。” 董明兰一把抱住她,辞镜吸了吸鼻子,董明兰抱了一会儿,又松开她,看她一身白衣白裙,疑惑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于小公子呢?” 辞镜默了一默,但还是道:“他去世了。” 董明兰瞪圆了眼睛,显然是不愿意相信,“怎么会?你们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才多大?怎么可能这么早就——” 辞镜红了眼睛,但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娘,我们进屋去,我慢慢将事情告诉你。” 进了屋中,老嬷嬷端了茶水糕点进来,是辞镜曾经最喜欢吃的糖糕,她将她和于英离开宁城后的事大大小小告诉了董明兰,待讲完时,已是日落西山,赤红的晚霞在天边铺了一路,辞镜叹了口气,董明兰蹙眉看着她,道:“那你是要一辈子为他守寡么?” 辞镜用茶杯盖挑着茶叶,眉睫低垂,嘴角笑容恬静温婉,“那又如何呢?这一辈子就这么长。” 董明兰拍了拍她的后背,“虽然如此,可是娘还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地活着,于小公子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娘,我现在很好。”辞镜抬起头,董明兰叹了口气,道:“你过得好娘也就放心了。” “娘,明日我要启程往京城去,你跟我一起么?”辞镜道。 董明兰摇了摇头,“我老了,不能这么长途奔波,你要去便去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再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辞镜鼻子一酸,又别过头去,抿了抿嘴唇,道:“那我先去休息了,娘你也早些睡吧。” ------------ 第一百八十四章,公子认错人了 翌日辞镜便离开了宁城继续往京城去,到达京城刚好赶上日子,她没有歇脚,直接去酒楼买了一坛子酒,便往卓府去。 卓家和方家都是京城富商,今日两家结亲,来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辞镜在门口不远处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人家大喜的日子,自己穿一身白似乎不太吉利,便转身去准备去成衣铺去换身衣裳。 她慢悠悠晃到街上,找到成衣铺,一头便钻了进去,铺子里的掌柜见她进来急忙迎了过去,问道:“夫人需要什么?” 辞镜转身看了她一眼,又仰头环顾挂在屋中的各式成衣,纤纤玉指指向墙上一套烟粉色罗裙,道:“将那一套取下来给我试试。” 掌柜急忙支使伙计将衣服取了下来,辞镜拿着衣服进试衣室换了,出门的瞬间掌柜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辞镜从钱袋里拿出一枚碎银交到掌柜手上,掌柜让伙计去拿零钱过来,辞镜却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你铺子里的衣服倒是不错,余下的钱你按这一套的尺寸做一套别的形制的衣裙给卓府的少夫人送过去罢。” 她出了成衣铺,外头日光明媚晃得她眼花,走到酒楼,红边白底的酒旗被微风吹得扬起,传来阵阵醉人酒香,辞镜有些嘴馋,便进去买了坛酒,在楼上找了个隐蔽的位子坐了下来。 楼下有人在讲话,辞镜本无意听,奈何他们声音越来越大,而辞镜听力又不是一般的好,下面的人说的话便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耳中。 “我听闻今日结亲的卓方两家以前却是宿敌,但数年前卓家落难,方家忽然出手帮了卓家一把,两家自此便化干戈为玉帛,当时方家的夫人怀了孕,那卓家的家主便说,若是方夫人生的是个女儿,两家便结为亲家,没料到四月后方夫人当真生了个女儿。” “这两家的后辈是结的娃娃亲,但那方家小姐却不是个一般的大家闺秀,听说自己要嫁给卓家的少爷,居然就离家出走了,是卓家少爷亲自去将她追了回来,看来也是两家的缘分,这不,今日便成亲了,也是一桩美事。”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既然两家从小便结了亲,两家也一直有往来,按理说方家小姐和卓家少爷应该认识且交情匪浅,为什么又要拒婚离家出走?若说方家小姐不喜欢这卓家少爷,怎么卓家少爷一去找她她便乖乖回来,还答应嫁给他了?” “许是卓家少爷在这途中做了什么事打动了方家小姐,年轻人嘛,总是容易冲动。” “据说这卓家少爷也是京城出名的才俊,而方家小姐也是才名远播,两家结亲也是众望所归。” 楼下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有些嘈杂,辞镜已经喝完了一坛酒,重新戴上面纱,往楼下走。 楼梯上与人撞了一下,那人轻声说了声“抱歉”,辞镜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人蓦然睁圆了眼。 辞镜迅速转过头去,疾步下楼,那人却追了过来。 辞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公子追着妾身,不知是为何故?” 孙弦寂微微一愣,看着她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忽然有些疑惑了,道:“姑娘长得很像在下一位故人。” “哦?”辞镜拉长了调子,双眼略微眯起,眉梢眼角俱是风情,“妾身第一次来中原,公子是认错人了罢?” 孙弦寂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淡淡笑道:“失礼了,抱歉。” 辞镜摇了摇头,笑道:“公子无需介怀。” 语罢转身离去,孙弦寂看着她的背影怔了片刻,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弦寂,怎么了?” 是苏陵陵,孙弦寂转过身,淡淡笑道:“没事。” 苏陵陵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抹渐行渐远的烟粉色身影,一时也有些怔忪。 “那是阿瓷么?” “不知道。”孙弦寂摇摇头,“即便她是阿瓷,现在应该也不想和我们相认吧。” 苏陵陵嗯了一声,接着道:“卓方两家今日结亲,往侯府里也寄了帖子,我爹派了人过去,但是燕笙却嚷嚷着要去凑热闹,我爹便让他去了,一边又嘱咐我,让我跟过去看看,怕他出什么乱子。” 难得听她一次说这么多话,孙弦寂有些诧异,旋即又笑道:“燕笙也不小了,你爹还这么不放心他?” “与其说是不放心他,倒不如说是想让我多出去走走。”苏陵陵叹了口气。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却还没有婚嫁,因为多年前那件事,即便她是东乡侯府的千金,前些日子皇帝还封她为长夜郡主,但依旧鲜少有人上门提亲,上门提亲的人也只想让她做个小妾。 曾经是名满京城的传奇女子,如今却沦落成了众人的笑柄,想来也是有些凄凉,但苏陵陵倒并不在乎这些。终究是自己的人生,那些嚼舌根的人也不过是图自己口舌之快,又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我今日也没什么事,便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苏陵陵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情愫,孙弦寂却已兀自走开,苏陵陵快走了两步跟上。 到了卓府,又看到辞镜,但是她却是空着一双手的,只递了请帖过去,那在门口接待宾客的人看到她这样一时有些尴尬,辞镜却浑然不觉,笑问道:“我可以进去了么?” 罢了,反正她有请帖,让人领了她进去,接待人又笑脸去接待后面的宾客了。 辞镜走进卓府,看着院子里喧闹的人群,又上下打量了几眼院子的布置,眼中没什么情绪,在与客人敬酒的卓扬看到了辞镜,放下手中的酒杯快步走了过来,抱了抱拳道:“辞镜宫主,您终于来了。” 辞镜微微一笑,道:“抱歉我来晚了,都没有看到你和方菲拜堂,还望你们不要责怪。” 卓扬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关系,辞镜宫主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您快上座吧!” 他领着辞镜往一张酒桌上走,半途遇到孙弦寂和苏陵陵,二人皆是一愣,还未说话,卓扬便已经挡在了辞镜面前向二人打起了招呼:“世子,郡主,卓某是多大的面子居然能迎来您两位……” 辞镜在他身后站了片刻,转身自己去找位子了,瞅到院子角落里有一张空酒桌,便抬腿走了过去。 甫一落座,便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跟了过来,穿了一身黑,眼神凌厉凶狠,看到辞镜,她冷哼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眼睛却看向人群中招待客人的卓扬。 辞镜兀自倒了杯酒,却不喝,只是轻轻晃动着酒杯。那黑衣少女忽然扭过头来,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娘有没有教过你,问人名讳前,需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黑衣少女一滞,又是一声冷哼,道:“我叫玉婉婷。” 辞镜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忽然突兀的一声轻笑,玉婉婷瞪了她一眼道:“笑什么?!” “这名字,却与你不太相配。” “名字是我爹娘给的,我也不想叫这个名字啊。” 辞镜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可爱起来,她放下酒杯,道:“妾身名叫辞镜,是卓少爷和方小姐的朋友。” 玉婉婷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你戴着面纱作甚?这天气怪热的,你不闷么?” 辞镜抿了抿唇,笑道:“妾身早年丧夫,不愿再见生人,是以戴着这面纱。” “那你等会怎么吃东西?” “妾身只是来坐坐,等会便离开。” 玉婉婷睨了她一眼,似乎很是不理解她这种做法。 辞镜笑看了她几眼,问道:“那你呢?” 玉婉婷脸蓦然一红,“我,我也只是来坐坐,等会便走。” “不如让妾身猜一猜,你爱慕卓少爷,但是卓少爷今日娶的人是方小姐,所以你特意在他们的大喜之日穿了一身黑过来,你年纪小小,还真是心思狠毒呢。” “我,我才没有!”玉婉婷脸一张俏丽小脸长得通红,辞镜站起身,微微俯身下来,玉婉婷嗅到一阵不知名香气,一时有些恍惚。 “你,你要做什么?” “奉劝你一句,你若真喜欢他,便成全了他和方菲,你年纪也还小,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玉婉婷脸色顿青顿白,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着辞镜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辞镜站直了,眼神又恢复了淡然,玉婉婷松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她今天确实是来闹事的,她从十四岁初见卓扬时便喜欢他了,可是她一直都知道,卓扬的心在方菲身上。方菲离家出走也是她挑拨的,后来卓扬暴怒,向她说了狠话再也不想看到她,所以他和方菲成亲,便真的没有给她送请帖。 她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辞镜俯身摸了摸她的头,道:“心情不好便别在这儿呆着了,要不和妾身出去走走?” 玉婉婷站起身,跟在辞镜身后,远远地看见孙弦寂和苏陵陵,孙弦寂挡过了向苏陵陵敬酒的人,她眼神微闪,没有多做停留,去向卓扬告别。 卓扬看到她身后的玉婉婷,愣了愣道:“辞镜宫主,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这小姑娘很合妾身的眼缘,妾身想和她出去走走。” ------------ 第一百八十五章,陌上谁家年少 卓扬神色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还是没有阻拦,辞镜微微福身告别了卓府,玉婉婷低头跟在她身后,直到辞镜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到辞镜忽然弯下身去,捡起一个铜板。 又站起来,对着铜板中间的方孔看了看。 玉婉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掏出丝帕将铜板擦了擦,又掏出自己的钱袋,将铜板放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 “集齐一千个铜板,会有奇迹发生。”辞镜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玉婉婷张了张嘴,这种所谓传说,便是她也不会信了,没想到辞镜居然会信。 “你不相信?” 玉婉婷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相信啊,等我集齐一千个铜板,说不定我夫君就会回来了。” 玉婉婷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夫人,人死不能复生。” 辞镜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不,人死是可以复生的。” 玉婉婷被她这认真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辞镜却忽然弯着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真好骗! 玉婉婷已经不想理她了,转身便走,辞镜在后面慢悠悠跟着,走了几步,她转过身问道:“我要回家了,你去我家坐坐么?” 辞镜无所谓道:“好呀。” 玉婉婷家并不是像卓方两家那样的大户,和自家的盲眼婆婆住在一处小巷子里,辞镜跟着她进了屋,玉婉婷扬着明媚的声线喊道:“婆婆,我回来了!” 辞镜低头看向坐在桌边的老人,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玉婉婷急忙伸手去扶,老人却面向辞镜,问道:“婷儿,你带生人来家里了?” “是呀,在酒宴上认识的一个姐姐。”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辞镜看着她那双浑浊的凝滞不动的眼睛,眯了眯眼,道:“婆婆您好,妾身这厢有礼了。” 老人拄着拐杖往辞镜这边走,辞镜站着没动,她伸出手来想握辞镜的手,辞镜不动声色地将手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放进袖中,将手伸了过去。 老人捏了捏她的手,笑道:“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这手可真娇嫩。” 辞镜微微一笑,道:“婆婆您谬判了,辞镜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可怜的寡妇罢了。” “哦?”老人愣了愣,又凑过来些道:“你多大了?” “二十有余。” “倒真是可怜了,可有孩子了?” “还没有呢。” “婆婆,你别问了。”玉婉婷拉了拉老人,又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去做吃的。” “我不饿,”老人摆摆手,“你今天去酒席,吃了些什么好吃的?” 玉婉婷面露尴尬之色,“吃了很多,记不得了。” 老人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言,笑呵呵道:“那就好,婆婆不饿,我们可以晚些再吃,只是家里没什么零嘴,怠慢了姑娘了。” 辞镜摇头笑道:“不用客气的婆婆。” 玉婉婷扶着老人进屋里去休息了,待她出来时,已经换了身鹅黄色的轻衫,辞镜正低头看着桌上刻着的字,玉婉婷急忙过去遮住桌面,道:“别看。” 辞镜不禁莞尔,道:“你这么可爱的姑娘,以后一定会遇到你真正的良人的。” 玉婉婷噘了噘嘴,嘟囔道:“我在遇见卓大哥的时候就跟自己说此生非他不嫁的,以后我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陌上谁家年少,逐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辞镜喃喃念出声,玉婉婷羞得满脸通红,辞镜微微一笑,道:“这词,是卓扬教你的?” “不是。”玉婉婷摇摇头,“是巷口的书生哥哥教我的。” 辞镜闻言,眼神暧昧地看了玉婉婷一眼,“他知道你喜欢卓扬么?” “知道呀,他还帮我出主意让我去追求卓大哥呢。”玉婉婷笑呵呵道,“书生哥哥人很好的,就是有点迂腐,不爱说话。” “他还跟我说,卓大哥家里是大户人家,我现在的身份和他配不上,他会努力考取功名,然后认我做义妹,这样我就是官家小姐,就能和他登对了。” 说着说着语气又低落了下去,“虽然书生哥哥这样说,但现在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辞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玉婉婷看着桌上的刻字,眼眶不禁红了红,一滴泪落在桌面上,她抹了把脸,辞镜将丝帕递给她,换了个话题道:“你爹娘呢?” 玉婉婷一愣,道:“我爹娘去世了,是婆婆将我带大的。” 辞镜摩挲着桌面,怔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道:“忽然想起妾身还有事情未处理,便先走了,替妾身跟婆婆道别。” 她转身便走,玉婉婷抽抽嗒嗒看着她离开,老人不知何时何时站在了里屋的门口,问道:“那姑娘走了?” 玉婉婷走过去扶她,“是啊,姐姐说她还有事情要处理。” “婷儿,你老实告诉婆婆,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我去卓家喝喜酒了呀。” “你婆婆我虽然眼瞎,但鼻子还好使,你身上分明连食物的气味都没有。” “都散了。” “哪散得这么快?”老人屈着手指敲她的头,“还有,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若是你爹娘的仇人寻上门来怎么办?” “辞镜姐姐是我在酒宴上遇到的,婆婆你太疑神疑鬼了,爹娘都去世这么久了,哪还会有什么仇人找上门来?” “你还顶嘴!”老人举着拐杖又要敲她,玉婉婷一边躲一边撒娇道:“婆婆,我错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老人被她弄得没办法,摸到桌边坐了下来,玉婉婷急忙过去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她嘴边,“婆婆你放心,我以后就乖乖陪着婆婆,婆婆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你这傻丫头,别以为婆婆不知道你对那卓家少爷抱的什么心思,婆婆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能力去给你谋个好亲家,但是你也不要把眼光放到那卓少爷身上去,他们看不上咱么这样的穷人家……” “婆婆……”玉婉婷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老人又继续道:“我看巷口那李书生就不错,又一直照顾我们祖孙俩,你若是能嫁给他,我也放心了。” “婆婆你瞎说什么呢!”玉婉婷原本还给老人揉着肩膀,闻言又松开了手,再桌边坐了下来,“我把他当哥哥看,哪有哥哥和妹妹成亲的。” “你把他当哥哥看,他未必把你当妹妹。”老人意味深长道。 “可是他还告诉我怎么去追求卓大哥。” “所以说你是傻丫头,他真是在帮你么?”老人叹着气道,“他让你去挑拨卓少爷和方小姐,你便听他的话去了,可万一要是他再告诉卓少爷是你挑拨方小姐害得她离家出走呢?卓少爷还会原谅你么?” 玉婉婷恍然大悟,原来都是那书生的一场计谋,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是婆婆你怎么会知道是他让我去挑拨方小姐的?” 老人手指敲着桌面,“你婆婆我曾经做的便是打探消息的营生,这点小事没几下就打探到了。” “婆婆你教我吧,这样我以后也能——” “别想了。”玉婉婷话都没说完,老人便打断了她,“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玉婉婷嘟囔着嘴,老人又继续道:“婆婆我这双眼睛,你爹娘的性命,都是因为我们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才没的。” “我知道了。”玉婉婷沮丧道,老人叹了口气,道:“你再酒宴上没吃东西吧,饿不饿?还不快去做饭?” 待玉婉婷走了,在外边听墙角的辞镜这才往巷口走,巷口站着一个穿青衫的年轻男子,辞镜看到他愣了一下,那男子让出一条道来,辞镜说了声“谢谢”,快步离开了。 待走出巷子,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已经进屋去了。辞镜吁了口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阴郁的眼神,漆黑得完全见不到一丝光,眼角也是耷拉着的,看上去毫无生气。 忽然想起玉婉婷说的住在巷口的书生,该不会是他吧? 辞镜又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来时却被眼前的人惊了一下,她抬眼看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公子,又见面了。” 孙弦寂朝她身后的巷子看了一眼,道:“姑娘说是第一次来中原,可是在下刚才看到姑娘从那巷子里出来,请问姑娘是迷路了么?” 辞镜一愣,旋即笑道:“是呀,妾身迷路了,公子能带妾身去客栈么?” “幸甚之至。”孙弦寂微微侧过身,辞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怎么神思有些恍惚,脑中有什么东西再蠢蠢欲动。 “姑娘,你怎么了?”孙弦寂忽然扶住她,辞镜稳了稳身子,孙弦寂抓住她的手腕要为她切脉,辞镜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道:“妾身没事,公子不用担心。”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辞镜笑弯了眉眼,道:“看着公子,妾身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想不太起了,一直都是如此,每次再脑中浮现,想要抓住,却倏忽一下便溜走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或者令人愉快的记忆。” ------------ 第一百八十六章,同游 孙弦寂深深看她一眼,辞镜别过头去,淡淡道:“公子不是要给妾身带路么?怎么不走了?” 拢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了,孙弦寂微微侧过身去,温和道:“请随我来。”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一家客栈前,辞镜抬头看客栈的招牌,蓦然叹了口气,孙弦寂道:“姑娘在京城留多久?” 辞镜看向他,又垂了眼睫似是在思考,最终道:“原本是打算明日便走,但是忽然觉得京城挺不错的,想再玩几日。” 孙弦寂垂眸看她,眼中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辞镜笑了笑,道:“今日多谢公子领路了,再会。” 她转身走入客栈中,孙弦寂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转身离去,而在他转身的瞬间,辞镜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融入人群中,最终消失不见了。 掌柜让小二带辞镜去客房,进入房中,辞镜走到梳妆台边,将面纱摘下了,看着镜中那张精致的面容,她抿了抿唇,取掉头上的白色绢花,一头青丝在肩头散开,她捡起梳子轻轻梳理着头发,又起身走到床边,躺下了。 躺了片刻,她侧过身去,五指散开落在旁边的软枕上。 三年下来,每次入睡时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待她醒来,于英还躺在她的身侧,笑得开朗明媚,和她贫嘴,逗她开心,用少年的清越声线叫她“阿瓷姐姐”。 她将枕头抱在了怀中,身子缩成了一团,眼泪划入被中,晕开了一片。 被敲门声惊醒,辞镜抬起头,外面天光大亮,她坐起身,朝外面道:“请稍等一下。” 她穿好了衣服,简单梳了几下头发,重新戴上面纱,随后才去开门。 是小二送早饭过来,辞镜接过了,道了声谢谢,那小二点头哈腰离开了,辞镜又回到房中,将食盘放下了,她走到窗边,看了眼楼下。楼下吵吵嚷嚷的,小贩的叫卖哟喝声,小孩子奔跑嬉闹的声音,马车驶过的声音,热闹得不得了,她在窗边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看着楼下过往的人群。 她吹了声口哨,引来几只小雀,她又回到桌边端了碟糕点过来,那几只小雀用纤细的爪子攀着碟沿,金色的喙伸进去啄糕点,辞镜温柔的抚摸着小雀小小的脑袋,那小雀啾啾叫了两声,似是在回应辞镜的好意。 玲珑曾说,等她彻底消失,她就会拥有她的全部力量,辞镜并不知道她的全部力量是什么,只是她现在,武功修为已经是上乘,而且她还能控制像眼前小雀这样的小动物。玲珑是巫祝,能预知未来,但是这一点辞镜还没有发现。 那几只小雀吃饱了,再窗外扑腾着翅膀叫得欢快,辞镜挥了挥手,那几只小雀便飞走了,她复而站起身,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下了楼。 出门时遇到一位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欲对辞镜动手动脚,只是辞镜还未动手,那人便已经被忽然出现的孙弦寂拍飞了。 辞镜看了他片刻,笑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孙弦寂理了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褶子,微微笑道:“来接你。” “哦?”辞镜偏了偏头。 “姑娘初来京城,想必也不知道京城有哪些好玩的,索性在下这几日空闲,便带着姑娘逛逛京城可好?”孙弦寂手中摇着一把本白铁骨折扇,微笑着看她。 辞镜却是摇了摇头,“妾身只想随便走走,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公子昨日领路已经是大恩了,今日不敢再劳烦公子。” “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还是想问,姑娘为何一直戴着面纱?”孙弦寂不顾她的拒绝,问道。 辞镜手指摸了摸耳垂,低头笑道:“让公子笑话了,妾身的容貌曾受过创伤,形容骇人,为了不吓着别人,这才戴了面纱。” 孙弦寂眼神微闪,沉默了片刻,嘴角笑意不减,语气却沉了几分,道:“那姑娘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妾身过得很好,多谢公子关心。”辞镜也微笑着回答。 原本孙弦寂是说带辞镜逛逛京城,但辞镜不同意,最终便变成了孙弦寂跟着辞镜,辞镜走走停停的,看到小摊便会停下来逗留片刻,但是并不买,直到走到一处卖蜜饯的小摊前时,她多停了一会儿,指着角落里那盒子的金色蜜饯道:“这个怎么卖?” “姑娘,这个四个铜板一斤,姑娘要多少?” 辞镜从钱袋里掏出昨天捡的那个铜板,叹了口气,交给小贩道:“二两。” “好咧!”小贩接过铜板,用小秤称了,再用纸袋子装好,递给辞镜。 告别了小贩,辞镜将纸袋递给孙弦寂,孙弦寂愣愣地接过,“你这是——” “给公子的谢礼。” 辞镜朝他眨眨眼,眸子里闪动着细细碎碎的光,孙弦寂看了看纸袋中的蜜饯,苦笑一声,其实他并不喜欢吃蜜饯。 “以前妾身怕苦,吃药的时候总要吃这种蜜饯。”辞镜走在前面道,“不过现在不用了。” “为何?” “因为觉得,药也不是那么苦的东西。”辞镜脚下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绣鞋鞋面,上面沾了一点点泥渍,她轻轻哎呀了一声,孙弦寂问道:“怎么了?” 她蹲下身,用丝帕擦了擦鞋面,“鞋面脏了。” 孙弦寂无奈地笑了笑,几个孩子忽然跑过来,孙弦寂下意识便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小心——” 辞镜抬头看着他的脸,他扶着她站稳了,侧过脸去,道:“抱歉,失礼了。” 辞镜弯身捡起刚松手飘出去的丝帕,淡淡笑道:“是妾身要谢谢公子才对,公子不必介怀。” “姑娘,可否告诉在下姑娘的名字?”孙弦寂忽然问道。 辞镜抬头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却又突兀笑了一声,道:“辞镜,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辞镜。” 她将丝帕小心地叠好,放入袖中,又问道:“公子呢?” “孙弦寂。” 辞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往前走,走到一处荷塘前,她停了下来,看着满池塘的碧色荷叶,她迈步走向荷塘中央的一处水阁,那水阁围着一圈白色纱幔,飘飘摇摇的好似笼了一层雾气。 她在水阁坐了下来,手臂搁在栏杆上,看着水阁外的荷花荷叶,微风习习,送来阵阵莲子清香,孙弦寂取出挂在腰间的玉笛,奏起一曲轻快的小调,荷塘中几个采莲女伴着调子唱起了歌,清亮的歌声引来不少人,其中便有昨日才认识的玉婉婷。 玉婉婷蹦跳着跑过来,辞镜的目光却放在了跟在她身后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垂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也是阴阴沉沉的,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妾身出来逛逛。”辞镜懒懒地答,孙弦寂放下玉笛,看向玉婉婷,玉婉婷也看到他,脸上笑容一僵,慌忙福了福身子,道:“见过世子。” 孙弦寂苦笑着摇摇头,他爹这个万海郡王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朝廷里都没人愿意巴结他们,倒是这些普通小百姓依旧对他们恭恭敬敬的。 因为有孙弦寂在,玉婉婷不怎么敢说话,辞镜也没有说话的意愿,下巴搁在手臂上看向水阁外的荷塘。 那些采莲女摇着小船唱着歌行得远了,水阁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孙弦寂道:“快正午了,要不要去找家酒楼吃饭?” 辞镜收回视线,笑道:“好呀。”又扭头看向玉婉婷,“你们也来吧。” 玉婉婷瑟瑟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温和一笑,点头道:“嗯,你们也来吧,今日我请客。” 几人找了家酒楼,包了雅阁,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玉婉婷本是个多话的,但因孙弦寂在场,不怎么敢说话,而辞镜和孙弦寂两人都望着窗外走神,而跟她来的李艾,十足十的一个闷葫芦。 雅阁安安静静的,不多时小二便掀开了竹帘,问道:“公子姑娘,今夜酒楼请了戏班子,不知几位可有兴致过来看看?” 孙弦寂看向辞镜,辞镜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笑道:“好呀,不知唱的是哪一出戏?” “唱的是《溯游记》。”那小二答道。 辞镜眉梢微挑,“讲的是什么?” “是前朝一位名将与其妻子的故事。” “也好,那妾身今夜便来看看吧。” “姑娘可以预定位子,姑娘是继续在这间雅阁,还是换个地方?” 辞镜让小二将帘子拉开了些,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搭起来的戏台子道:“这儿视线倒不错,便就在这儿吧。” “小的这就去跟掌柜报备,姑娘公子稍等,酒菜很快便上来。”小二放下竹帘,离开了。 辞镜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孙弦寂似笑非笑看着她,辞镜眼中露出一丝羞愤,她这才想起,几人要一起吃饭,她势必会摘下面纱。 这样一来,他肯定会认出她。 但是凭她对他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热情的人,说不定是早就认了出来,这才故意带她来这酒楼吃饭的。她早晨吃得不多,又逛了这么久,确实也是饿了,便没想这么多,跟着来了酒楼。 ------------ 第一百八十七章,闹事 辞镜看了眼玉婉婷,玉婉婷疑惑地看向她,辞镜弯下身钻到桌子下面,几人都露出疑惑神色,她再出来时,玉婉婷道:“辞镜姐姐你怎么了?” 辞镜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时小二已经端着饭菜上来了,辞镜手指覆在了耳边,玉婉婷瞪大了眼看着她。 她摘下面纱,玉婉婷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脸别开了去。 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两边嘴角延伸开去,看上去像是一张极其诡异夸张的笑脸,十分骇人。 辞镜看了几人一眼,愧疚道:“妾身这个样子果然太吓人了对不对?要不妾身还是走吧。” 她重新戴上面纱,孙弦寂却握住了她的手臂,道:“辞镜姑娘多虑了,这一条疤丝毫不影响姑娘的美貌。 辞镜缓缓转过身,蹙了蹙眉。 孙弦寂你什么时候这么眼瞎了? 玉婉婷咬着唇看了辞镜一眼,孙弦寂斜睨了她一眼,她急忙道:“对呀辞镜姐姐,这一条疤没事的。” 辞镜又蹙眉看着她。 玉婉婷你也跟着他眼瞎是不是? 玉婉婷拉了拉李艾的衣袖,朝着他挤眉弄眼,问道:“书生哥哥你觉得呢?” 李艾端着茶杯,稍稍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很快又低垂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辞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坐下了,玉婉婷又道:“辞镜姐姐你跟我说是因为夫君去世不想见生人所以才戴面纱的,其实是因为容貌受损么?” 辞镜要夹菜的手顿了一顿,而后艰难地点点头,眼中还带着一丝盈盈泪光,若忽略掉那条疤,倒确实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 此后几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离开雅阁时,辞镜重新戴上了面纱,朝着玉婉婷道:“婷儿你随我去成衣铺看看吧。” 在孙弦寂开口前她已经先开口了:“多谢孙公子今天的陪同了,但是妾身下午想去成衣铺买几套衣裳,孙公子就不用陪同了。” 孙弦寂折扇敲着手心,似笑非笑半眯着眼看着她,辞镜淡定地回望过去,孙弦寂低笑了一声,“好吧,那就此别过了。” 辞镜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孙弦寂转身离去,玉婉婷忽然凑过来贼兮兮道:“辞镜姐姐,世子是不是看上你了?你脸上这么大一条疤他都说好看。” 辞镜眯着眼睨她,“原来你眼神还好使,能分辨美丑啊?” 玉婉婷吐了吐舌头,自然地挽过辞镜的胳膊,撒娇道:“世子在那儿,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呀。” “那你的意思是,妾身这个样子确实很丑?” “没有的事,辞镜姐姐貌若天仙,怎么丑了?” “嗯?” “你到底要人家怎么说嘛?!” 辞镜噗嗤一声便笑了,伸手敲了敲玉婉婷的脑袋,道:“走吧,陪我去成衣铺。” 玉婉婷听到辞镜忽然不再自称妾身,心里一喜,狗腿子般黏了过去,又朝李艾挥了挥手道:“书生哥哥你先回去吧,我陪辞镜姐姐去看衣裳,你回去告诉我婆婆一声,我晚会儿回去!” 李艾点了点头,待他走远了,辞镜看了看身边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和昨天那个穿黑衣眼神凌厉的少女判若两人,她敲了敲她的头,问道:“你昨天那样子,也是你那书生哥哥教你的?” “那倒不是。”玉婉婷摇了摇头,“我就是很讨厌卓大哥和方菲成亲啊。” 辞镜垂眸轻笑一声,玉婉婷忽然兴奋地指着前方道:“那里,秀水庄,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我们去看看吧。” 说着又拉了拉辞镜的衣袖,道:“虽然姐姐你穿一身白也很好看,但是还是太素淡了,还是昨天那身烟粉色衫子好看些,若是世子当真中意你,你好好装扮一下,说不定真能再嫁进王府呢,虽然姐姐你容貌已毁,但是我觉得姐姐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便是世子中意我我也不会嫁给他,我穿这一身素白也是为亡夫守贞。”辞镜淡淡打断她的话,语气已冷了三分,玉婉婷悻悻然道:“好了我错了,辞镜姐姐你不要生气。” 辞镜眼神稍微缓和了些,两人已走到秀水庄前,那成衣铺的掌柜是个红衣女子,吊梢眉眼,殷红的唇,嘴角边生了颗痣,若这颗痣是黑色的且再大一些,那便是媒婆了,但这痣竟是红色,小小的一颗,像是不小心落下的一点红烛泪。 辞镜走进门去,那女子看向二人,扭着腰肢走过来,看了辞镜一眼,又看了玉婉婷一眼,最终眼睛又回到了辞镜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与长相不符的甜腻,道:“这位姑娘是要买成衣还是定制?” 辞镜没有立刻回答,环顾整个店内一周,淡淡笑道:“我听说你这儿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怎么却只有你一个人经营铺子?” 红衣掌柜吊着那双妖冶的眸子斜了辞镜一眼,“怎么,姑娘是不信我一个人也能经营出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这铺子是卓家的,我只是个管事兼裁缝罢了。”红衣掌柜懒懒道,“姑娘是要买成衣还是定制?” 她又问了一遍,辞镜转过身看她,忽而一笑,道:“你这儿定制一套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常服自然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我这儿一月只做一套衣裳,本月已经有人定下了,姑娘若要定制,也得等到下月了,不知姑娘能不能等?” “我过几日便要走了,怕是等不了,便买成衣吧。” 但是秀水庄却没有一套合她尺寸又合她眼缘的,最终辞镜还是空手出了秀水庄,玉婉婷跟在后面道:“辞镜姐姐,你和卓大哥不是朋友么?这秀水庄既然是卓家的,你若是跟他说一声,她肯定会让这掌柜给你做的。” “我又不是非要做这一套衣裳不可,不过是闲着罢了,我也不怎么喜欢那掌柜,一看就是个精明人,还是你这傻丫头可爱些。”辞镜捏了捏玉婉婷的脸,玉婉婷哎哟叫了一声,嗔道:“婆婆说我笨,你也说我傻,我真这么傻吗?” 辞镜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都有些不忍打击她,但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傻,不带一点水分的。” 玉婉婷扁了扁嘴,想要挤两滴眼泪眼泪出来博一下同情,奈何挤了半天眼睛还是干干的,辞镜看着她那样儿不禁笑了,“你这个样子,倒和我那夫君有点像,他若还活着,也是你这么大年纪了。” 玉婉婷一愣,“你夫君年纪比你小这么多么?” 辞镜抿嘴一笑,叹道:“是呀,他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玉婉婷怔怔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辞镜看她沮丧的样子,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难过,正想跟她说不用为自己担忧,却不想这傻丫头抬起头来,一脸纠结的问她道:“那辞镜姐姐你现在看我是不是就像在看你已亡故的夫君?” “……” 在去看戏之前,辞镜先回了趟客栈,将脸上那条临时贴上的假疤扯了下来,这时客栈的小二在外面敲门,辞镜重新戴上面纱,道:“放在外面便好,我等会来拿。” 那小二离开了,辞镜走到门边将饭菜端了进来,独自用完了,这才出门去上午的那家酒楼。 那站在门口的小二一眼便认出了她,殷勤地跑过来道:“姑娘,世子已经在楼上等着了,您请随小的来。” 辞镜蹙了蹙眉,孙弦寂也来了?那他之前可没说要来啊?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着那小二上了楼上的雅间,竹帘被挑开,辞镜迈步走了进去,孙弦寂正悠悠然煮着茶,整个雅间都氤氲着清冽的茶香,听到声音,孙弦寂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温和道:“辞镜姑娘来了。” 辞镜提着裙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孙公子倒是分外清闲。” “最近确实是清闲了些,在这时候认识了辞镜姑娘刚刚好。”孙弦寂提起茶壶,倒进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趁着雪瓷茶杯,分外剔透,孙弦寂坐直了,给辞镜也倒上一杯,辞镜想到自己脸上现在没疤,便摆了摆手道:“妾身喝不惯中原的茶,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还是不要糟蹋了的好。” 孙弦寂微微一笑,道:“辞镜姑娘的口音明明是中原人的口音,却说喝不惯中原的茶,之前还说是第一次来中原,莫不是觉得孙某很好骗?” 辞镜一愣,眉头轻轻蹙起来,忽的又松开了,笑道:“孙公子若是觉得妾身在骗你,那便这么觉得吧。” 孙弦寂抬眸看她,眼神莫测,辞镜淡淡一笑,又低头看向杯中晶莹的茶水,茶中还沉浮着几片小小的茶叶,她伸手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在茶杯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却听到楼下忽然安静下来,哐的一声锣鼓响,戏要开场了。 小二过来将竹帘掀开了,辞镜向楼下的戏台子看去,生角踏着四方步上了场,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唱罢一段,旦角上场,两人在台上又是一段唱词,辞镜听得正认真,忽然台下轰隆一声响,似是什么东西被砸了,那小二急忙道:“世子,姑娘,楼下有人闹事,今天这戏是听不成了,小的带您两位从后门离开吧。” ------------ 第一百八十八章,婆婆去世 孙弦寂问道:“是什么人在外边闹事?” 小二答:“京兆尹张府的公子,喜欢唱旦角的花溪公子,但是花溪公子对他并无意思,张公子便穷追不舍,原本花溪公子可是京城最受欢迎的角儿,被这张公子逼得几年没回京城,这前不久才回来,掌柜的好不容易给请过来了,没想到这张公子又来闹事。” 孙弦寂瞥了楼下一眼,道:“他这么闹,京兆尹莫非也不管管?” “这能怎么管呀,花溪公子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戏子,还得了张公子的垂怜,他们还觉得是花溪公子有福呢。”小二叹了口气道。 辞镜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子,道:“既然看不成戏了,那妾身便先回客栈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妾身也会一些拳脚功夫,自保还是够了的。”辞镜微微福了福身,小二看了二人一眼,显见是世子在追求眼前这位姑娘,便笑道:“姑娘虽然是女中豪杰,但毕竟是姑娘家家的,夜里难保有什么危险,不如还是让世子送您回去吧。” 孙弦寂只看着辞镜,辞镜不经意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扭过头往外走去。 下楼时小二将二人都挡在了里侧,辞镜看向戏台下,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正中央的位子上,周围围着一圈侍卫,戏台上那叫花溪的旦角依旧唱着,那生角已经被赶下台来,有人覆在那生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那生角便往后台走去。 经过后门的时候,辞镜瞥到了一抹红色,是白日里在秀水庄看到的那抹红色。 她没有多留意便被带出了酒楼,孙弦寂送她回了客栈,告别候辞镜正要往客栈里走,孙弦寂忽然叫住了她,问道:“你这些年,真的过得还好么?” 辞镜的背影僵了一僵,随即缓缓转过来,眼中有溶溶月色,她笑道:“孙公子,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还未等孙弦寂说话,她有叹了声气,“好与不好,与孙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瓷,我知道是你,当年,我不该离开的……” “阿瓷是谁?是孙公子之前说的和妾身长得很像的故人么?”辞镜依旧淡淡笑着,只是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冷,那一身白衣在泠泠月色中几近透明,孙弦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辞镜微微福身,“晚安,孙公子。” 语罢,她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一眼,直到进到屋中,她无力躺倒在床上,心中隐隐作痛,三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其实并没有怪过孙弦寂,他本来便是个局外人,若再将他牵扯进来,她更加没有颜面再苟活于世。只是现在她做不到坦然去面对他,也许有一天她会和他相认,会将当年的事细细讲与他听,但是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翌日辞镜并没有打算出门,清晨时信鸽带来了鹿鸣宫的消息,说是素朵和素梨来中原找她了,辞镜叹了口气,这俩小丫头片子来找她做什么,还怕她这么大个人丢了不成。 这三年来武林一直都很是太平,三年前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受了无衣的蛊惑来到西域讨伐鹿鸣,被她一举击退后便乖乖回了中原,也没人再提起当年之事,仿佛是被什么人洗去了记忆一般。而辞镜她自己也只记得于英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个瞬间,至于他临死之前是否和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辞镜自己也记不得了。 据说她睡了整整三个月,要不是还有呼吸和脉搏,鹿鸣宫的人都要将她和于英一起葬了,三个月后她醒来,脑子迷糊了半个月,是素朵和素梨将之后的事讲给了她听,她听着,恍如隔世,但心中的痛却丝毫未减。 她改了名字,继承了鹿鸣宫宫主之位,她努力学着去炼香,但是她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天赋,这三年下来,她也不过学会了于英自己炼制的那一种香,他告诉她,那叫黄粱一梦,能给人世间最美好的梦。 她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便会点燃黄粱一梦,烟雾升腾而起,窗外薄凉的月光落入,将烟雾照成幽幽的蓝色,光是这样,便已经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至于当年鹿鸣宫的那些事,她也派人去查探清楚了,早些年无衣来到鹿鸣山谷,说自己不小心闯入,于嫣怕爹娘不让他留下,便将他藏起来,等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和爹娘谈谈了,但是他们还是不同意,并问起无衣的来历,于嫣告诉他们他只是一名普通行走江湖的游侠,无意间闯入山谷,她讲了无衣的千般好万般好,可爹娘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于嫣生性乖巧,长到那么大也只有那么一次违逆了爹娘的意愿,带着无衣离开了鹿鸣山谷。 后来无衣将她带到了暗影组织,并答应会娶她,并向她打听百叶集的下落,于嫣什么都告诉他,但唯独关于百叶集的事口风紧得很,他打听不到消息,便在新婚时在她身上下了蛊毒,于嫣这才终于认清他的真面目,拼死逃出了暗影,费尽心思打听,打听到青衣去了神医谷,但是她不好自己去神医谷找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孙弦寂,事情都按照她计划的进行,但就在这时她阴差阳错认识了素朵素梨,便和她们姐妹俩一起去了广西八万里大山,而到达那边没多久,便遇到了来找她们的孙弦寂和青衣。 素朵和素梨告诉她,她们回到八万里大山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重新搭起了寨子,她们去祭拜寨子里的人,但是却找不到他们的尸骨墓地,不知道他们埋在了那里,那么多人,就好像是彻底被从世界上抹去了一般,他们想找到他们的爹娘,但是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那时于嫣的身体便已经不行了,急速的老化让不过二十余岁的她形容枯槁,她不敢照镜子,也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生怕在别人的眼中看到那衰老丑陋的自己,那被所谓爱情蒙蔽双眼的愚蠢的自己。 青门上官家已经彻底消失在世界上,在八万里大山逗留也已经没有意义,于嫣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说要去西域鹿鸣宫,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而之前她和于英在宁城遇到的那个温柔而冷漠的于嫣,只是无衣找来冒名顶替的而已,她杀了于英的爹娘,将鹿鸣宫迁移到西域,作为暗影掌控西域情报的一个据点。 但是辞镜一直都不知道无衣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后来也派人去查探过,她和于英回鹿鸣宫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无衣有关系。杀手穆蝶口中的主子是他,灵雎的主子是他,而派人去夺取瑰月璇玑琴的人,也是他。这一路过来,他像影子一般跟在他们身后,即便三年前那件事后,无衣和青衣一起失踪,她还是回忍不住后怕,担心无衣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将她眼前的一切全部摧毁。 他只是失踪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已经死了,玲珑口中的无衣拥有无尽的生命,说不定他哪天真的会再次回来。 辞镜不敢继续再想,她只能不断地修炼自己武功内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即便她已经变成了西域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她再也不会因为杀了曾经的弥叶太后心存阴影,可是一旦想起无衣,她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恐惧。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辞镜愣了一下,她起身开了门,玉婉婷站在门口,双眼通红,辞镜急忙将她拉进屋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爹娘的仇人找上门来了,婆婆将我藏了起来,那些人在家中翻了很久,后来什么也没翻到便走了,可是婆婆她——”玉婉婷窝在辞镜怀中哭成了泪人儿,辞镜又问道:“你爹娘的仇人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婆婆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辞镜低头看着她,拢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握,她曾告诫过自己不要再管他人闲事,可是玉婉婷现在哭得这么可怜,她实在狠不下心不去管她。 “辞镜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安葬婆婆?”玉婉婷仰起头看她,辞镜用丝帕擦了擦她的脸,温和道:“走吧。” 辞镜跟着玉婉婷回到那处小巷子,前天还慈祥和蔼的老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辞镜心中也忍不住有些酸涩,她道:“我们先去棺材铺吧。” 老人的后事倒容易处理,请了巷子里认识的人讲棺材抬到坟地去,当天晚上便葬下了。辞镜讲将玉婉婷送到李艾家中,李艾开门的时候,辞镜看到了他手上捆着的纱布。 “你的手怎么了?” 李艾的声音依旧低沉得几乎听不清,“今天切青菜时不小心切到手了。” 辞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将玉婉婷拉了进去,并躬了躬身子道:“多谢姑娘对婷儿的照顾。” 辞镜还未说话他便将门关上了,辞镜心中疑窦丛生,她想起之前在玉婉婷家门口偷听到的,玉婉婷的婆婆和玉婉婷的爹娘以前做的是打探情报的营生,但是玉婉婷却说他们来她家中翻找什么东西,最终没找到才离开的。 ------------ 第一百八十九章,我要的是现在 大概是她爹娘手里还掌握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情报或证据,他们这才找上门来想要毁尸灭迹。 辞镜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忽然又叹了口气,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和玉婉婷也算不上多亲厚的关系,她因管闲事吃的苦头还少么? 苦笑着摇了摇头,辞镜抬腿刚要迈出小巷子,却瞥到旁边躺了一个人。 她装作没看见,正要往前走,那人却忽然开口了,“姑娘,救我。” 声音轻得跟羽毛似的,辞镜脚步一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停留,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蹲在那人面前,伸出手去挑起他的下巴,阴柔漂亮的一张脸,嘴角沾着乌黑的血渍,看来是中了毒,她叹了口气,道:“算了,看在你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救你一命吧,不过我只负责把你扔到医馆,是死是活就看大夫和你自己的了。” 她伸手点了少年的穴道,将他扶了起来,少年软软地倚在她身上,辞镜惊了一惊,这人的身子怎么像女人一样软?再看他那张脸,莫非真是个女的?视线再往下移,若是一个女子平坦到这种地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而且他个子也比她挺拔了许多,想来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京城毕竟是繁华区,隔不了多远便是医馆,但这个点都已经关门了,辞镜也管不了那么多,粗鲁地拍了拍门,将少年放了下来,转身正要走,少年拉住了她的裙角,辞镜转过头道:“我说了只送你到医馆的,你还要如何?” “谢谢姑娘,待小可伤好,定要重谢姑娘。”少年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受伤虚弱还是本身如此,声音轻轻柔柔的,饶是辞镜一个女子听了也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她看着他那样子,从怀中掏出钱袋,拿出倒出一枚碎银塞入他手中。 “不用谢我,”辞镜拉了拉他的衣襟,“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做那一行的?” 少年脸色蓦然一红,辞镜心里一惊,今儿个居然让她撞见个活牛郎了。 “姑娘,小可是伶人,不知姑娘说的那一行,是哪一行?”少年的声音依旧轻轻的,这次轮到辞镜脸红了,不过好在她戴着面纱,天又黑,少年并没有看到。 不过说起伶人,辞镜倒是想到了昨夜那唱旦角的花溪公子。 她又多看了他几眼,站起身再次拍了拍门,里面传来声音,“来了来了!” 医馆的伙计开了门,看到辞镜愣了愣,问道:“姑娘可是要看病?” 辞镜侧过身让开了些,指了指倚在墙角的少年道:“救他。” 语罢转身便走,那伙计正要叫他,后面的大夫已经跟了出来,看到墙角的少年,面露惊讶之色:“花溪公子,你怎么——” 少年抬起头来看向大夫,琉璃般的眸中闪烁着碎银般的光彩,“乔叔。” 又在京城晃了几日,期间孙弦寂都没有再来找她。这一天早晨辞镜坐在客栈的一角喝着茶,听到客栈的住客在讨论说京兆尹因渎职之嫌被暂时革了职。 她放下茶杯,重新戴上面纱,这时对面忽然坐下一人,辞镜瞥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笑道:“掌柜找妾身有何事?” 坐在她对面的是前几日认识的秀水庄的掌柜,今日她依旧穿着一身红衫,吊梢眼冷冷淡淡地将她望着,却并不说话,辞镜也不着急,支着下巴望着客栈里正谈笑风生的人们。 “是你救了花溪?”半晌,红衣掌柜终于开了口。 辞镜目光收了回来,原来那晚救的少年真的便是那旦角花溪。 她眉角微挑,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未婚夫妻。”红衣掌柜的脸上难得出现赧然之色,辞镜抿唇一笑,只淡淡看着她。 “他伤已经好了许多,我想着毕竟是你救了他,便要好好来谢谢你才是,你上次来我铺子里做衣服,我说这个月已经有人定制了,但是你救了他,我便破例为你再做一套。” “虽然我并不需要新衣裳,但是你执意要送的话我便只能,敬谢不敏了。” 红衣掌柜道:“那你今日可有空去秀水庄?我给你量量尺寸。” “我每日都很空闲,那便走吧。”辞镜站起身,红衣掌柜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到了秀水庄,红衣掌柜拿出软尺给她量好了记了下来,带着她去选了布料,红衣掌柜道:“姑娘半月后来取吧。” 辞镜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道:“半月后我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要不你好了给你们少夫人送过去,她的衣服尺寸和我的是一样的。” 红衣掌柜闻言一愣,斜睨了她一眼,道:“这京城想要我做衣裳的人都在排着队,我破例为你做衣裳,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送了人?” 辞镜闻言勾唇一笑,道:“再昂贵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件物事罢了,我救你未婚夫,为的又不是他多么感激我,更何况你说要给我做衣裳,你又没带着什么谢意。” 这一顿话说得红衣掌柜脸色一白,辞镜又道:“你若是执意要送,不嫌麻烦的话,便让行使西域的商队带过去吧。” “哦对了,你们若是成亲了,乐意的话也可以给我送张帖子来,我这一介寡妇没别的什么爱好,偏喜欢去喝人家喜酒。”辞镜轻轻甩了甩衣袖,迈步往外走,红衣掌柜追过来道:“你要去西域?” 辞镜脚步一顿,回头道:“怎么了?” “那你可知道鹿鸣宫?” 辞镜眉眼低垂,沉默了片刻,问道:“你问鹿鸣宫做什么?” “我听说鹿鸣宫有一种香名为忘忧,你知道如何能得到那种香么?” 辞镜来了兴致,转过身斜倚着门,笑问道:“你要忘忧做什么?莫非你不爱你的未婚夫,但是却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要嫁给他?” “不是我不爱他。”红衣掌柜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是他不爱我,他心里有别人,所以我想用忘忧。” 辞镜盯着她看了半晌,而红衣掌柜眼中三分执拗三分渴求,还有四分,便是对花溪热烈的爱慕了,她叹了口气,道:“忘忧的效果并不稳定,他随时可能会想起来,你不怕他因此生你的气,再也不愿见你?” 红衣掌柜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我要的是现在。” “所以我才不喜欢你,喜欢玉婉婷那傻丫头啊……”辞镜揉了揉眉心,“罢了,鹿鸣宫毕竟也是做生意的,你要是给得起钱,那自然能拿到忘忧香。” “烦请姑娘了。” 辞镜离开秀水庄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的告诉她有一对孪生姐妹来找她,还未等她说什么,素梨便已经飞扑过来,素朵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这几年下来她的性格变了不少,这两姐妹倒是一直没变,虽然容貌长得一模一样,但因为性格截然不同,完全不用担心分不出她们俩。 素朵过来拉了拉素梨,道:“素梨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一见着人就往人怀里扑,你怎么总是听不进话?” 素梨嘟嘟囔囔从辞镜怀中钻出来,辞镜摸了摸她的脑袋,朝着素朵道:“我也同你们讲过,不要和我太生分,我依旧是你们的姐姐,妹妹欢喜姐姐往姐姐怀里扑不是人之常情么?” 素梨朝着素朵吐舌头,素朵抿了抿唇,辞镜伸手过去将她也揽进怀中,道:“我离开鹿鸣宫也月余了,你们两姐妹便这么想我,非要来京城?是小风陪你们一起来的么?” 小风是教姐妹二人武功的鹿鸣宫弟子,素朵点头,道:“小风师父在后院安置马车。” 辞镜摸了摸她的脑袋,忽然瞥见客栈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转过身遮住姐妹二人,将她们一边往里推一边笑道:“你们二人随我上楼去吧。” 姐妹俩被辞镜带上了楼,她让她们先歇会儿,自己下了楼去,孙弦寂果然已经在楼下候着了,辞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孙公子。” 孙弦寂看了眼楼上,笑了笑,“辞镜姑娘。” “我听说京兆尹被革职查办了,不知是不是孙公子的功劳?” “京兆尹自己犯了错被人揪住了狐狸尾巴,这件事情倒真与我无关。”孙弦寂道,“送京兆尹去牢房的,便是那日在台上唱着旦角的花溪公子,他说是说着离开了京城,但一直潜伏在宫中,找到了京兆尹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证据。” 辞镜闻言挑了挑眉,那那日花溪受伤,莫不是因为此事? 倒是个有胆识有谋略的,怪不得像红衣掌柜那样的人也那么喜欢他。 “那花溪公子现在怎么样了?”辞镜故作散漫问道。 孙弦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辞镜含笑看了他一眼,“孙公子今日来客栈便是特意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么?” “自然不是。” “那是为了何事?” “过几日宫里有个宴会,不知辞镜姑娘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辞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旋即抬眸,“可有报酬?” ------------ 第一百九十章,我喜欢铜板 “可有报酬?” 孙弦寂一愣,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继而又是一声轻笑,道:“你要什么报酬?” 辞镜双手食指交叉,往孙弦寂面前送了送。 孙弦寂低头瞅着她那两根白白嫩嫩的手指,笑道:“十……万两?” 辞镜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十个铜板。” 孙弦寂好笑地看着她,辞镜收回手,别过头去,“若没有十个铜板你想都别想。” “十个铜板自然没什么,你便是要百个千个也没关系,不过容我问一句,你要铜板做什么?”孙弦寂捂了捂嘴,眼睛笑得弯弯的,辞镜看着他这模样愣了片刻,很快又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我喜欢铜板。” 孙弦寂默了一默,捂着嘴的手放了下来,“三日后我来接你。” 他说完便离开了,辞镜回到客房,素朵和素梨正趴在窗边往客栈下面看,客栈外人来人往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两姐妹看得开心,这时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敲响,辞镜转过身,只见一名玄衣男子正站在门口,见到辞镜便立刻单膝跪下,“见过宫主。” 辞镜幽幽叹了口气,朝着他招了招手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江湖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起来。” 小风闻言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看辞镜,后面的素梨看到他这般拘谨捂着嘴咯咯直笑,素朵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小风听到素梨的笑声见缝插针瞪了她们一眼,耳朵和脖子都已经红透了。 辞镜自然明白这几人在想什么,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道:“我出去转转,小风你带着她们吧。” “阿瓷姐姐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素梨听到辞镜要小风带她们便不开心了,急忙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撒着娇道。 辞镜垂眸看着她,片刻后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还记得孙弦寂孙大哥么?” 素朵僵了一僵,过来将素梨从辞镜身上扒拉开,素梨不解地看着辞镜,辞镜笑了笑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京城了,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们三人一起走指不定就遇见他了,还是分开走的好,这样,就算你们看到他,跟他打个招呼便好,若问起我,你们便告诉他我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素梨不解地看着她。 辞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有几分飘渺,“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离开客栈,辞镜慢悠悠走到酒楼去买了酒喝了,又走到玉婉婷家,自从婆婆死后,玉婉婷便住在了李艾家里,她去看的时候,玉婉婷依旧情绪怏怏的,看到辞镜来也只是稍稍提起点精神,李艾沉默地像是一尊雕像站在一边。 待出了李艾家的门,辞镜问李艾道:“婷儿家的事情,你知道么?” 李艾低着头,道:“知道一些。” 辞镜垂眸看向他手上的绷带,忽然问道:“李公子是左撇子么?” 李艾一愣,看了看自己右手的绷带,阴郁的脸上终于多了些别的表情,但也仅是一瞬,他点了点头,道:“姑娘真是细心。” 辞镜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照顾婷儿,她没了婆婆,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 李艾身子一僵,又点了点头。 辞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李艾抬起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与她对视一眼,辞镜收回目光,淡淡道:“告辞。” 虽然不能确定,但李艾应该与婆婆的死有关系,但是辞镜并不想深究,李艾对玉婉婷是真心,她看得出来。卓扬方菲是佳偶天成,而玉婉婷和卓扬是有缘无分,若她能放下也可幸福快活地过完一生,若她放不下——毕竟相识一场,她便送佛送到西送一瓶忘忧香给她。 不知不觉走到之前那家医馆门前,辞镜抬头看了看那医馆的牌匾,又往医馆里看了看,看病的人还挺多的,她迈腿正要走,身后忽然传来花溪轻柔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小可听素心去找过你了。” 辞镜挑了挑眉,原来红衣掌柜名叫素心么? “虽然素心替小可向姑娘道了谢,但是小可还是想亲自谢谢姑娘,姑娘想要什么?”花溪站在门口,乖巧漂亮的一张脸,长在男孩子身上总觉得有些浪费了。 辞镜听他说完,勾唇一笑,道:“我想要的,这世上已经没人能给我了。”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辞镜又是一笑,道:“你不用费心思了,我当时便跟你说过不过是看在你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才救你,你要谢便谢你爹娘给了你这张脸吧。” 花溪白净的脸上浮起一片桃花似的粉色,辞镜看着他这模样,忽然起了玩笑之心,走过去,挑起他的下巴,脸上露出轻佻之色,笑道:“若你执意要谢,不如便陪妾身一晚上如何?” 花溪的脸更红了,他后退了两步,拱了拱手道:“姑娘莫要开小可的玩笑了。” 辞镜面上依旧是一副登徒子的神色,走近了一步,拉过花溪的衣袖,笑道:“公子花容月貌,妾身可是喜欢得紧呐。” 花溪又后退了一步,辞镜正要再往前,一只手已经将花溪拉了过去,站在辞镜面前的人转眼便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辞镜收回手,捏着丝帕看了那大叔一眼,花溪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柔声道:“乔叔。” “姑娘,看你头上还带着白绢花,想必是在为丈夫守贞吧,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勾搭男子,未免有伤风化?” 辞镜不管他,只睁着双含笑的眼睛颇有深意地看向花溪,花溪拉了拉乔叔道:“乔叔,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在和我开玩笑呢,乔叔你别当真。” 乔叔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着阿瓷,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眼神轻挑的女子会救了花溪,那日辞镜将花溪送到医馆,开门的是医馆里的伙计,他并没有看到辞镜的脸,只探头往外看时瞥到一抹白色的窈窕身影。 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辞镜几眼,与记忆中那道身影渐渐重合,他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姑娘救了小花,那便多谢姑娘了,只是我家小花容易害羞,姑娘还是不要和他开这种玩笑的好。” 辞镜看了乔叔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花?” 花溪脸上刚褪下的红色又涌了上来,他几乎不敢抬头,辞镜捂着肚子笑,“我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子像你这般爱脸红害羞的,莫非你其实只是个个子高挑的女孩?我听说那京兆尹家的张公子还喜欢你来着。” 花溪抬头看了辞镜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来来去去便那么一句话:“姑娘你莫要开玩笑……” 取笑了他一阵,辞镜直了直身子,正色道:“你伤恢复得如何了?” 花溪一愣,倒是乔叔替他回答了,“他中的毒虽然厉害,但好在姑娘上次送来的及时,现如今毒素已经排干净了,多谢姑娘关心。” 辞镜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我也算是没白救你。” 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花溪,眉梢微挑问道:“你和秀水庄的素心几时成婚?” 花溪眨了眨眼,羞涩道:“还没有定下来。” “我跟她说了,等你们成亲的时候给我送张帖子过来,我来喝你们的喜酒,你觉得如何?” 花溪眼神闪了闪,继而嘴边绽开了一抹笑,微微提高了音调道:“自然是极好的。” 辞镜笑了笑,“那我便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迈步离开,乔叔转身拍了拍花溪的肩膀,道:“你真要和那秀水庄的掌柜成亲?” “我答应了会娶她,怎么能毁约?”两道秀致的眉蹙起,花溪那如水的眸子微敛着,那楚楚的模样竟比女子还要柔美几分,乔叔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娶了素心,云归怎么办?她一直在等你。” “乔叔,素心为了救我曾差点丢了性命,我不能辜负她。” “要不我说你干脆把两人都娶回家算了,这念头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乔叔忽然爽朗一笑,揽过花溪的肩膀,花溪推开了乔叔,嗔道:“我又不是乔叔,这世上不是所有男人都想着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 “你明明不喜欢素心,你心里惦记的还是那尹华山的云归不是么?你说你不想辜负素心,难道你便要辜负自己的真心,辜负云归的一片苦等么?” 花溪瞪圆了眼,忽然又脱力似的垂下头,轻声道:“我再想想吧。”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乔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也不是有意要逼你,这件事也确实为难你了,但是叔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回头看了看医馆中的病人,道:“过来替我写药单,这天气这么热,中暑的人可真多。” 花溪抿了抿唇,转身走入医馆中,乔叔看了眼门外,也转身回了医馆。 不远处屋檐下的女子忽然露出一抹笑,看向医馆,轻声道:“小花,我终于找到你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想换他回来 宫宴已经开始了半个时辰,大殿中央的舞女好似一朵硕大的芙蓉层层绽放,但是辞镜却兴趣恹恹,她支着下巴环视了大殿一周,又看向一旁兀自喝着酒的孙弦寂,忽然道:“孙公子,这贡酒是个什么味道?” 孙弦寂放下酒杯,笑道:“你将面纱摘下,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嘴巴边上这么大一道疤,要是惊扰了圣上可是大罪,要是圣上一生气将我拖下去问斩可怎么办?” “你放心。”孙弦寂又抿了一口,扭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辞镜撇了撇嘴,“你骗人,你看你身为万海郡王家的世子,却坐在这个小角落里,那人是工部侍郎吧,他都坐得比你靠前,显见的你的地位还不如人家,别说保住我了,倒是别把你连累进来。” 孙弦寂依旧淡淡笑着,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啊,”辞镜翻着眼珠子回想,“很多年以前,我和我夫君横过沙漠,遇到了沙匪,孙公子知道沙匪么?” 孙弦寂顿了顿,点点头:“知道。” “我们夫妇二人废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些沙匪手中逃出,要知道我以前长得可是很好看的,那些可恶的沙匪,一刀把我的脸劈了,当时我的脸都分成两半了,是我夫君找了大夫,一针一线将我的脸缝起来的。” 辞镜轻飘飘的讲着骇人的话,孙弦寂皱眉看着她,她忽然笑得弯了眉眼,道:“怎么,是不是很可怕?” 孙弦寂摇摇头,“不可怕。” “孙公子喜欢我?”辞镜忽然问。 孙弦寂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和孙公子在酒楼初遇,也没说几句话,但是孙公子之后便热情地带我去客栈,又带我逛京城,还请我喝酒吃饭,和我一起听戏,又送我回客栈,这些,可不是你们男人追求女人的方式么?” 孙弦寂听她说完,眼睛直直盯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但辞镜依旧只是微微笑着,眼里闪着莫测的光彩。 “没错,我是喜欢你。”孙弦寂忽然叹道。 辞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孙公子喜欢我什么?该不是喜欢我脸上这条疤?那我得去找找大夫,看看能不能尽力一把将我这条疤给除了。” 言下的拒绝之意已十分明显,但是孙弦寂却无难堪之意,“不论你怎么想,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辞镜眼中忽然一阵刺痛,她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笑道:“孙公子,我已经嫁过人了。” “我知道。” “你愿意娶一个寡妇?你可是万海郡王世子。” “又有什么关系?你也知道,我这郡王世子已经没什么地位,连工部侍郎的地位都比我高。” 辞镜收回视线,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道:“那便这样吧,你爱如何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她忽然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条惊悚骇人的长疤,一口饮尽杯中酒,伸手拿过孙弦寂眼前的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对着孙弦寂举了举,勾起唇角笑道:“贡酒果然香醇,比酒楼的酒味道不知好了多少,你说你喜欢我,那你能不能时不时给我送点贡酒来?” 孙弦寂看着她一杯一杯地喝,最终那一壶酒都见了底,她眼里已经有了几分迷蒙醉意,将酒壶往孙弦寂面前一推,“让他们再拿壶酒来。” 孙弦寂转过身朝着旁边的侍女说了一声,那侍女退了下去,很快又拿了酒过来,辞镜夺过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仰头便喝,晶莹的酒液从她的唇角溢出,顺着下颌,脖子流下,大事了烟紫色的衣襟,孙弦寂不知让侍女送了多少壶酒上来,但辞镜依旧没有倒下,只是眼神越来越迷离,素白肤色浮起了些红晕。 宫宴结束时,孙弦寂扶着辞镜站了起来,辞镜索性将身子的重量全放在了他身上,其实她脑子还清醒,这三年多的是愁闷的日子,每逢此她便喝酒,久而久之酒量也好了,鹿鸣宫没一个人喝得过她。 出了宫门,郡王府派了马车过来接他们,孙弦寂扶着辞镜上了车,辞镜身子坐正了,偏着头问他道:“你要带我去你的王府么?” 孙弦寂嗯了一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客栈,已经这么晚了。” 辞镜掀开车帘,看着车外沉沉夜色,半晌,突兀笑了一声,道:“那你得多给我十个铜板。” “我早说过,便是你要百个千个铜板,我都会给你。”孙弦寂笑了笑,又问道:“你要铜板做什么呢?” “换他回来。”辞镜看着车窗外,“我丈夫死了,有人说,集齐一千个铜板,可以换来一个奇迹,我想换他回来。” 孙弦寂凝视着她的侧脸,车厢中一时陷入沉默,辞镜头转了过来,正撞上他的眼睛,她道:“别人都说那个江湖术士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但是我相信他。” “他还说,这一千个铜板,不能用自己的钱去换,必须慢慢地收集。” “所以我不敢跟你要多了,我只要十个,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么?我也只要十个。”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声音轻轻细细的。车外哒哒的马蹄声和她梦呓似的话混在一起,孙弦寂听得有些模糊。 车到了王府门口停下,孙弦寂扶着辞镜下车,他让下人去烧了热水,熬了醒酒的汤药,延沼听到孙弦寂回来急急忙忙迎上来,却看到辞镜那张恐怖的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道:“少爷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丑——” 孙弦寂冷冷地看向他,延沼后面两个字硬生生吞了下去,他吞了吞口水,问道:“公子,她是谁啊?” “我爹睡了么?”孙弦寂却并不管他,只问道。 “王爷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喝过药便睡下了。”延沼讪讪道,时不时瞥辞镜一眼,辞镜勾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延沼急忙收回视线,拍了拍胸口。 “孙公子,你给我指条路吧,就不用你府里的下人带路了。” “为何?” 辞镜笑得分外和蔼,“我怕他们看到我这张脸晚上做噩梦,虽说长得丑不是我的错,但吓着别人就是我的过错了。” “……” 翌日辞镜回到客栈,却只见素朵素梨,“小风呢?” “小风师父昨夜见你没回来,便出去找你了。”素朵道。 “现在还没回来?” 素朵点了点头。 “这傻小子。”辞镜叹了一声,素梨在桌边晃着脚丫子道:“阿瓷姐姐,小风师父年纪比你还大呢。” “那在我眼里他就是傻小子。”辞镜在桌边坐下,揭开面纱,素梨看到她的脸惊得叫出了声:“阿瓷姐姐你脸怎么了?!” 辞镜伸手将这条假疤撕了下来,道:“出去唬人的。” 素朵素梨无语地看着这条虫子似的疤,吞了吞口水,阿瓷姐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你们在客栈乖乖待着,我去找找他。” 辞镜出了门,走到无人处,她吹了声口哨,引来了几只小雀,她大致描述了一下小风的特征,那些小雀扑扇着翅膀飞走了,辞镜走回街上,看到不远处秀水庄门口围了很多人,她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门口,里面原来是有人打起来了,各色的布匹被扔得到处都是,一个伙计跌跌撞撞跑出来,差点撞到辞镜,辞镜抓着他胳膊问道:“你家掌柜和谁在打架?” “我不认识,以前也从来没见过,掌柜和她说了几句便动起手来,我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我还是去找少爷来看看吧。” 辞镜松开手,那伙计便溜了,一条长绫飞了出来,辞镜堪堪躲过了,紧接着又是一个人飞了出来,周围的人都赶紧躲开,看着地上被扔出来的姑娘。 那姑娘穿一身蓝褙子,下面是白色的罗裙,模样儿倒很是清秀,只是现下这模样就有些狼狈了,头发散乱着,脸上还有一个红掌印,嘴角挂着一丝血。 红衣掌柜素心站在门口抱着双臂,吊梢眼中有几分得意,扬着下巴语气清冷道:“别以为你找到京城来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他已经答应与我成亲,我们连嫁衣婚服都已经准备好,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蓝衣女子擦了擦唇角,站了起来,脸上并无恼人神色,依旧笑盈盈的,声音清清朗朗:“只要你们还未成亲,我便还有机会,我来这儿,便是为了挽回他。” 辞镜看到这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之前向她要鹿鸣宫的忘忧香,说花溪心中爱的人并不是她,那看来便是眼前这个女子了。 想到这儿,辞镜不禁又多看了这个女子几眼,两相一对比,她果然还是不喜欢素心。 她站在人群前,素心自然也看到了她,但是她并不想管,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蓝衣女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人群也渐渐散去,辞镜正要走,素心却忽然叫住了她。 “姑娘,你是不是想帮她?” 辞镜转过头,一脸疑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她?” ------------ 第一百九十二章,烟火晚会 “我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素心一双吊梢眼直勾勾看着她。 辞镜微微眯着眼,眉角轻挑,“掌柜的,你这话说得可就好笑了,我不喜欢你这确实是事实,但我也犯不着因为这个就多此一举去帮你的情敌。” 素心脸色有些难看,“我求你,”她抿了抿唇,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能不能快点帮我得到忘忧香?” “从这儿到西域除非快马加鞭,否则至少也要半月,你与花溪的婚期是什么时候?”辞镜好整以暇地捏着帕子,“你说连嫁衣婚服都准备好了,应该也快了吧。” “八月廿五。” 现在是六月,辞镜心中一算,道:“我可以给你写信让鹿鸣宫宫主。” 素心面露喜色,辞镜又问道:“虽说这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就算他用了忘忧香,他也只会忘记他所爱的人,他并不会因此而爱上你。” “这件事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我可以容得下他心里没有我,但我容不下他心里有别人。” 辞镜抬眉仔细看了她几眼,笑了笑,道:“那祝你们幸福了,如果你也配拥有的话。” 刚走出秀水庄没多远,几只小雀便朝着她飞了过来,在她面前叽叽喳喳叫着,辞镜跟着它们走了一段,刚好看到小风站在一处小摊前,那小摊卖的是首饰,小风捡起了一只玉簪,拿在手里仔细查看,那卖首饰的姑娘一边笑一边同他说话,小风犹豫了片刻,最终掏出了钱袋,倒出银子递给那姑娘,转过身便看到辞镜正笑着看他,他下意识便将簪子藏了起来,正要叫宫主,辞镜朝着他挑了挑眉,他低下头,走过来道:“辞镜姑娘。” 辞镜促狭地看了他身后的小摊一眼,道:“怎么?买首饰准备送给谁?莫不是送给绿绦?中原的首饰确实是比西域的打造的精细些,绿绦想必会很喜欢。” 绿绦是鹿鸣宫里炼香最好的女弟子,虽然心底里不太服气辞镜不会炼香却成了鹿鸣宫的宫主,但是至少面上还是恭敬的,而且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小风。 “姑娘猜错了,属,我没有买簪子送给谁。”小风面露拘谨之色,辞镜笑了笑,也不拆穿,只淡淡道:“没什么事了我们便回去吧。” 小风跟在她身后,沉默了一路,忽然又开口道:“宫,姑娘,在中原可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什么事了,便尽早回鹿鸣宫去吧。” 辞镜捏着一缕头发转了个圈,垂眸道:“你急着回去?” “没有。”小风急忙摇了摇头。 辞镜忍不住一笑,“宫里有绿绦管着,我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没什么要紧事,但是我在京城几日玩得还算开心,过几日再回去。” “……姑娘开心便好。” 两人走到客栈楼下,又见到孙弦寂,只是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苏陵陵。 辞镜脚下顿了顿,孙弦寂看到她,几步走了过来,辞镜的目光在苏陵陵身上停了几秒,又看向孙弦寂,“孙公子,找我有事么?” “今早你未与我告别便离开了王府,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可是客栈掌柜说你出门了。” 辞镜淡淡应了一声,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苏陵陵原本冷淡的面容露出一丝清浅笑意,自我介绍道:“我叫苏陵陵。” 辞镜微微福了福身,“苏姑娘。” 苏陵陵抱了抱拳,“辞镜姑娘。” 两人打完招呼后,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辞镜伸手拽过后面呆愣着的小风,道:“小风,我们上楼去吧。” “等下。”孙弦寂叫住了她,“他又是谁?” “我的护卫,怎么了?”辞镜挑眉问道。 “既然是护卫,主仆有别,你怎么和他拉拉扯扯的?” 小风闻言就要缩回手去,但辞镜却拽得他紧紧的,轻笑一声,道:“孙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江湖人和你们这些王宫贵族不同,我们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我愿意和谁拉扯就和谁拉扯。”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再次见到孙弦寂之后,便一心想和他赌气,非要堵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可越这样,她心里也越难受。 斜斜睨了他一眼,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我们先上去了,孙公子,没什么事你也不要来找我了,我明日便离开京城。” 小风愕然看向她,不是说了要再逗留几日么? “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去。” “我送你。” 辞镜急忙摆了摆手,“不麻烦孙公子了,我有护卫,而且我——” “十个铜板。” “……”辞镜一时哑口,她抿了抿唇,又看了小风一眼,梗着脖子道:“那也不——” “二十个?” “谁稀罕你——” “那以后我一直陪着你,每天送你十个铜板,你不是要一千个么?那我陪你一百日不就可以了?” 辞镜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孙公子,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一介清白寡妇,虽然你说了喜欢我,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孙公子,你要学会放手。” “我做不到。” 辞镜收回视线,她记得他以前可不是这么固执的人啊,如果他当时也像现在这么固执,说不定自己就跟了他了,毕竟自己曾经也这么深深地喜欢过他。 可是现在,他这么执着于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进了客栈,回到客房,对素朵素梨道:“收拾一下行李包裹,我们明天便回鹿鸣宫去。” “哎?可是我还没玩够哎。”素梨嘟囔着嘴,素朵拉了她一把,道:“阿瓷姐姐让我们回去我们回去便是,别多嘴。” 辞镜揉了揉素梨的头发,道:“以后还来京城玩儿。” 素梨本来皱起来的小脸立马便笑开了,素朵叹了口气,听话地去收拾行李了,其实她们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很快便收拾好了。 下楼的时候听到今晚会有焰火晚会,素梨嚷着要去看,素朵也难得的没有劝素梨,辞镜知道她想必也很想去,这孩子好不容易有想要做的事,辞镜想了想,便决定带着两姐妹去看焰火晚会。 其实这场焰火晚会,也不过是京城某位显贵家的人过寿,地点设在城南的沁和园,用过晚饭后,辞镜便带着素朵素梨出了门,她们三人都戴上了狐狸面具,小风不远不近跟在三人身后。 刚走到桥上,天边传来一阵爆裂声,所有人都仰头朝天上看去,只见五颜六色的焰火在暗黑的夜空中轰然炸开,又四散飞溅,素梨兴奋得直拍手,素朵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辞镜仰头看着天上的焰火,扭头时忽然瞥到不远处花溪和素心站在一起,两人手牵着手,素心伸出手指着天上的焰火给花溪看,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幸福甜蜜。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是却又感受到另一道目光,她朝那边看过去,果然有人也正看着他们,那人穿一身暗紫色衣裙,像她们一样戴着面具。 花溪似乎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也向那边看了过去,脸上的笑容一僵,素心见他没理会她,一边问他怎么了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看到那人时,她脸上的笑容好似退潮一般渐渐退去,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辞镜看着这两人这脸色变换,猜想那戴着面具的人应该就是白日里那个和素心起了争执的女子。 辞镜此前觉得向素心这样的人必定极有心机,但是看了看那女子的手段,就觉得显然素心的段数比她还是要差了些。她知道素心和花溪已经订婚,便不和花溪去闹惹得他心烦,反而去找素心,阴魂不散地跟在二人身边,她还没出手,素心自己心里倒是慌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三人的修罗场,眼见着花溪就要往那边走,素心伸手拉住了他,而那女子利落地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花溪脸上恢复了温柔笑意,摸了摸素心的头,素心站在他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但是脸上的笑容已不复之前。 素梨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天边的焰火道:“阿瓷姐姐,你看!” 阿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天边的焰火是银白的,像是绽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看得人目眩,四周爆发出欢呼声,她看着那焰火发愣,半晌才缓缓道:“真美啊……” 不知过了多久,素梨忽然惊叫道:“阿瓷姐姐,我姐姐不见了!” 辞镜猛然回过神来,她环顾四周,四周人群熙攘,根本瞧不见素朵的身影。 “小风!”辞镜叫了一声,小风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接近,但是也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素朵便不见了。 “阿瓷姐姐,姐姐她不会武功,要是被坏人抓走怎么办?” “你别急,姐姐会把她找回来的,别急。”辞镜一边安抚素梨,一边示意小风去找,小风几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我先送你回客栈。”她牵着素梨的手逆着人群往回走,眼角扫过一道白色身影,仿佛浑身的血液被抽空了一般,辞镜脸色苍白的愣在了原地。 ------------ 第一百九十三章,再次出现的蝶渊 “阿瓷姐姐,你怎么了?”素梨晃了晃她的手,辞镜醒过神来,往人群看去,并没有见到什么白影,她咬了咬嘴唇,不死心地又看了几眼,待到确定确实没有那人之后,她松了口气,素梨叫了她一声:“阿瓷姐姐?” “没事,我们快回去吧。”辞镜勉强笑了笑,拉着素梨往客栈走。 但愿是她的错觉,那种恐惧感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她的心脏,之要稍一用力她的心脏就会被捏碎。 辞镜越走越快,素梨有些跟不上了,喊道:“阿瓷姐姐你慢点!” 辞镜咬了咬唇,“抱歉。” 素梨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辞镜脸上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了,上一次还是她刚醒来,听到于英已死的消息之后。 “阿瓷姐姐,你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素梨你别问了,我们先回去。”她拉着素梨继续往客栈走,客栈里只有账房先生和两个小二在守着客栈,别的人都差不多去看焰火了,辞镜将素梨送回了楼上,招来几只小雀,嘱咐它们看着素梨,若有什么事情便去找她,随后离开了客栈。 大街上依旧人挤人,辞镜又招来更多的小雀帮忙去找,但是在大街上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不小心撞到了人,脸上的面具被撞掉了,她急忙躬身去捡,那人却比她快了一步,已将面具捡了起来,送到她手中,辞镜没有抬头,只接过了面具戴在脸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正要走,那人却抓住了她的手臂,辞镜抬头看他,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让她神色微微一变,面具后的眼神已是几番变换,但最终还是淡淡笑着看向他,道:“这位公子,妾身还有急事,若是方才唐突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妾身改日再向公子郑重道歉。” “出什么事了么?”他皱眉看向她。 “嗯,所以还请公子先松手可好?” 齐凤栖急忙松开了手,“抱歉。” 辞镜得了自由,也不再多说便往前走,齐凤栖却跟在了后面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在下能帮得上忙么?” “不麻烦公子了,焰火晚会还未结束,公子去看焰火吧。” 辞镜急匆匆往前走,齐凤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转过身便见到苏陵陵站在了他面前,朝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问道:“师兄,怎么了?” “刚刚遇到一个姑娘,感觉很像阿瓷。” 苏陵陵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走吧,你在信上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我们边走边说吧。”苏陵陵侧过身去,齐凤栖又回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跟上了苏陵陵。 夜色渐深,焰火也放完了,人群逐渐散去,辞镜站在一处屋檐上,俯视着人群。 小风轻飘飘落在了她身后,“宫主,没有找到素朵。” “肯定是有人早就盯上了素朵,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我们就完全找不到了。”辞镜蹙眉道,她揉了揉眉心,想到之前那道白影,会不会真的是他回来了?会不会是他带走了素朵? 她不敢继续往后想,小风愧疚道:“宫主放心,属下一定要将素朵找回来。” “你等等,我们刚刚已经白费了一番力气,现在还是不要这样瞎找了。” 她摘下面具,露出晴冷如霜的面容,小风微微一怔,急忙低下去。 “你先回去吧。”辞镜沉吟片刻,重新戴上面具,一跃跳下屋顶,小风看着她的身影如鬼魅般瞬间消失在街头,叹了口气,也跃下屋顶,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辞镜在黑暗中冥神感受了半晌,忽然听到一阵琴声,铮铮几下便消失了,她回过头,看到一名紫衣女子站在她身后,辞镜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一抹影像,但是倏忽一下便过去了,她依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 那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张绝美面容在月光下逐渐清晰,只是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眼角有了几道明显的细纹。 辞镜看了她片刻,那女子已经开了口,“姑娘,夜已经深了,你一个人还待在外面做什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风似的,辞镜抿了抿唇,道:“前辈不也是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 “老身一把年纪了,还怕谁对老身做什么不轨之事如何?” 辞镜笑了笑,道:“前辈多虑了,晚辈并不怕。” 她盯着女子怀中的琴,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老身是一名琴师,这么多年,也只有这琴一直陪着老身罢了。” “前辈,您知道瑰月么?”鬼使神差的,辞镜问了一句。 女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这名字倒是有几分是熟悉,但是老身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了。” “那你知道璇玑琴么?”辞镜又接着问道。 女子闻言忽然一笑,将怀中的琴往前送了送,“这便是璇玑琴呀。” 辞镜看了看她的琴,这琴是红木制成,并不是她曾经看过的那把璇玑琴。 “前辈,晚辈还有事,后会有期。”她朝着女子抱了抱拳,女子忽然叫住她:“姑娘。” 她回过头,问道:“前辈还有事么?” “你在做什么?或许老身能帮到你。” 辞镜淡淡一笑,“晚辈在找人,这么晚了,前辈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吧,不劳烦前辈了。” “找人么?老身能帮你,你且告诉老身,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模样,能画下来么?” 一炷香后,辞镜已经带着那名女子回了客栈,她让小风拿来纸笔,将素朵的模样画了下来,递给女子。 女子看了那画像一眼,在软塌上盘腿坐下,琴摆在腿上,拨了拨琴弦,紧接着便是流畅的琴声如山间溪流般缓缓流淌而出,辞镜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动,素梨想要说什么,辞镜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素梨只好闭了嘴。 一曲弹毕,女子睁开了眼睛,微微偏头,露出疑惑神色。 辞镜问道:“前辈,怎么样?” 虽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是看到女子摇了摇头,她还是有些失落,但女子接下来又道:“老身看到了她,但是却找不到她的具体所在。”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不在这个世界了。” 素梨身子一软,小风急忙扶住了她,素梨急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姐姐怎么可能不在这世界上了?你的意思是我姐姐她,她——” 她没有说下去,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哭什么,你姐姐虽然不在这世界上了,但她有可能在另一个世界呀。” “那还能有几个世界,不在这里,你的意思不就是我姐姐已经死了?” “你这傻丫头,老身可没说你姐姐死了。” “那我姐姐在哪儿?” 女子将琴拿开,坐正了,淡淡道:“你姐姐大概是被人关在一个叫辰饮殿的地方。” 听到辰饮殿三个字,辞镜犹如遭了雷劈,呆愣在了原地,素梨泪眼婆娑地看向她,“阿瓷姐姐,你怎么了?” 辞镜直直看着那女子,“你知道辰饮殿?”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笑意,“老身不仅知道辰饮殿,老身还知道,你身上有玲珑骨。” 辞镜眯了眯眼,“你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果然是故意的吧?” 女子点了点头,“老身名蝶渊,你之前问老身认不认识瑰月,或许老身认识,又或许不认识,老身的记忆出了毛病,有些事已经记得不太清楚。” “你的记忆,为什么会出毛病?”辞镜想到自己的记忆,不禁问道。 蝶渊笑了笑,站起身来,“老身知道你和老身有一样的毛病,但是老身也不是很清楚,老身起初只是以为自己练的武功,但是后来却发现和老身练同样武功的弟子却并不像老身这样,老身以为是老身弹的琴声的缘故,便有好几年的时间没有弹琴,但是在这没有弹琴的时间里,老身的记忆衰退得更加厉害。”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老身这么多年都在找一个原因,但是却迟迟不能确定,或许能在你身上找到答案呢? 辞镜幽幽看着她,半晌,她走近蝶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不瞒前辈,玲珑骨,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已经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知道辰饮殿是数百年前有泉国巫祝所住的地方,但不知前辈是从何知晓的辰饮殿?” “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是有人曾求老身去辰饮殿取一样东西,但取的是什么东西,老身却不再记得。” 她的记忆显然比辞镜缺失得厉害得多,辞镜又问道:“那前辈你还记得自己是百花宗的大弟子么?” 蝶渊愣了愣,点点头道:“老身隐约记得自己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那便是了,前辈您的徒弟瑰月曾经讲过您的事给我听,您还记得那段时间的事么?您还记得钟鼎和欢欢么?” 辞镜循循善诱,一旁的素梨有些着急,拉了拉辞镜的衣袖,但辞镜显然有更想弄明白的事情。 “老身不记得他们了,但老身记得一场大雨,在那场大雨中,老身杀了一个人。” ------------ 第一百九十四章,症结所在 多年前,蝶渊离开瑰月时,她遇到了百花宗新任宗主。宗主曾是她的师妹,名叫贺兰翎,这宗主之位,本该是蝶渊的,只是她离开了,这位置便落到了贺兰翎头上。 百花宗善乐,所有弟子都有自己擅长的乐器,而传说中所有宗主都是用琴,于是琴便成了百花宗宗主的象征。百花宗的弟子拜入宗门下时都会测乐感,而蝶渊是百花宗百年难遇的奇才,直接被前任宗主收入门下,但是那原本通过广达的人脉内定了拜入宗主门下的贺兰翎,却成了蝶渊的师妹。 她心有不甘,在蝶渊还留在百花宗时便处处和蝶渊过不去,蝶渊虽然看上去笑眯眯的很好欺负,实则是个笑面虎,贺兰翎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坚持不懈地找蝶渊的麻烦。她斗不过蝶渊,便对一直跟着蝶渊的欢欢下了手。 欢欢是蝶渊在山下救的孤女,她将她带回山上之后便一直让她跟着自己,后来发现欢欢总是跑到宗门中以为吹埙的师姑那里去,蝶渊便做了主让她拜入那位师姑门下。贺兰翎见欢欢没了蝶渊的护佑,便故意骗她出了宗门。 欢欢出了宗门,误打误撞遇到了钟鼎,彼时的钟鼎是闻名江湖的大侠,但是欢欢却并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个普通人,和他走了一路,两人渐渐互生情愫,并私定了终身。钟鼎向欢欢表白时,欢欢说自己是百花宗弟子,宗门规矩不能嫁人,但是她愿意为了他离开百花宗。过她在百花宗有一个很照顾她的师姐,无论如何她都要告诉她一声。 钟鼎喜不自胜,将欢欢送回了百花宗,欢欢将此事说给蝶渊听的时候,贺兰翎便在门外,将事情听了个完整,添油加醋去告诉了宗主,欢欢与外人暗通款曲,已非处子之身,按照宗门规矩,应废其武功,赶出宗门。 宗主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她将蝶渊和欢欢都叫了过去,给了欢欢一瓶药,这药能让她诈死,她会告诉宗门其他人,她欢欢私通外人,已畏罪自杀,这样她便可以彻底地从百花宗失踪,和她所爱之人共度余生。 欢欢服下药后,蝶渊便成了“第一发现者”,宗门弟子知道了此事,毕竟死者为大,也没多说什么,宗主便让弟子们将她好好安葬了。 当夜蝶渊将欢欢带出了百花宗,但是一直信不过的贺兰翎跟了过去,看到蝶渊将剩下的半瓶药喂给了欢欢,欢欢醒了过来。 她对于蝶渊的恨几乎已经化作了执念,不愿让她在意的人也好过,待蝶渊离开后,她一路跟着欢欢,看到欢欢与钟鼎会合,两人在月光下拥吻,她远远地看着那两道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心中恨极。 她知道钟鼎在江湖是如何出名,也知道他的武功是如何高强,她想借钟鼎之手,除掉蝶渊。 她回到百花宗,趁蝶渊不注意时将蝶渊的琴偷走,一路她引到欢欢与钟鼎住的客栈,并以琴声震碎了欢欢的心脉,扔下琴离开,蝶渊赶到时,钟鼎也赶了过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自此,钟鼎便一直以为是蝶渊杀了欢欢,但是蝶渊此时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杀了欢欢,因为欢欢确实是被琴声震碎心脉而死,这是她自己一贯的杀人手法。 所以当钟鼎红着眼睛质问她时,她笑着承认了。 她离开了百花宗,带着她的琴。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带走的那把琴是璇玑琴,其实璇玑琴并不是琴,所有人都误会了。 璇玑琴只是一首曲谱,这首曲谱有她自己编造而成,而她一直带着的那把琴,只不过是她第一次跟宗主学习弹琴时,宗主特意找了工匠为其打造的,她素来珍惜,即便是离开了,也要将琴带走,那是她和宗主之间最后的一点师徒情谊。 这晚的大雨,她忽然想起了不是自己杀了欢欢,想要去找贺兰翎,但是她并不打算用宗主送自己的琴,她瞒过瑰月,下了山,却在山下遇到了贺兰翎,贺兰翎已经戴上了宗主的扳指,她愣了半晌,贺兰翎大笑,告诉她她的师父宗主已死,现在她才是百花宗的宗主。 蝶渊起了杀心,她知道定是贺兰翎直接或者间接地杀了前任宗主,前任宗主一直知道贺兰翎心术不正,若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便将她赶出宗门了,她便是将宗主传给任意一个百花宗弟子也不会是她贺兰翎。 两人在雨中缠斗了一场,她没有带琴,但是她的武功修为也早已入化境,贺兰翎不是她的对手,她没费多大劲便制住了她,就在她要掐断她的喉咙时,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中是她亲手杀了欢欢,而不是贺兰翎。 她脑中好似炸开了一团烟花,一片混乱,贺兰翎趁机翻身,一剑刺穿了她的腹部,她倒在雨中,心想便这样死了也好。 可是这命运偏不让她顺心,她想好好活不让她好好活,她想死了,也不让她死个痛快,在贺兰翎以为终于杀了她,多年夙愿完成仰天大笑时,她忽然好似中了邪一般重新站了起来,拔下插在腹中的剑,直接扔了出去,插进了贺兰翎的胸口。 贺兰翎死后,她在雨中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雨终于停了,而她却忘了很多事情,但是却记得自己杀了贺兰翎。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恋,因为她根本就不再记得自己和瑰月和钟鼎三人一起时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在她荒芜的记忆里,只有漫天的血光与咒骂声。 在之后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偶尔会想起,想起后又忘记,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她几欲崩溃,想要自断经脉,但每次醒来时她都好好的。 她想要找到自己的记忆,每次想起点什么的时候她都会用纸笔记下来,这样几次,她便能记得一些事情了,并顺着这些线索,她找到了有泉国的辰饮殿。 数百年前巫祝玲珑死后,有泉国的王宫忽然起了火,只剩下辰饮殿,宫中存活下来的王族重新选址建立新的王宫,而辰饮殿便成了一处遗址,在风霜雨雪中依然伫立,每一根白玉圆柱在阳光下都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她踏入辰饮殿,百年记忆在她脑中闪过,她想起,她曾来过这个地方,有人曾让她来这里找玲珑骨,她找到了,但后来有人与她争夺玲珑骨,玲珑骨一分为二,那人带走了一半,而她留下了另一半,她受了重伤,醒来时记忆便出了问题。 她将这些都记了下来,并开始找寻另一半玲珑骨的踪迹,终于找到了辞镜身上。 辞镜听蝶渊讲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原来自己这儿只有一半玲珑骨么?那么之前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玲珑?既然蝶渊有一半玲珑骨,那她看到过玲珑么? 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来,但蝶渊却疑惑地摇了摇头。 “老身从未见过她,但是老身身上的玲珑骨却能与你产生共鸣,当老身接近你的时候,玲珑骨发热了,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辞镜蹙眉看着她,“玲珑消失前曾跟我说,待她彻底消失,我便能拥有她的全部力量,但是现在我并没有她身为巫祝的预知能力,也无法操控自然气候。” 蝶渊摊开手掌,手掌中央静静躺着一枚玉石,辞镜伸出手去,却好似被火舌舔了一般收了回来,蝶渊合上手,道:“你根本就无法碰它。” “这是怎么回事?” 蝶渊摇了摇头,“老身也不知道。” 她微微转过身,道:“现在咱们暂时也找不出问题的答案,不如先去找到这画上的小姑娘。” 辞镜点了点头,问道:“你说她被人关在了辰饮殿,却说她是在另一个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辰饮殿确实和现世不是一个世界,因为老身去过几次辰饮殿所在地,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看到辞镜怀疑的眼神,蝶渊又补充道:“老身确信,老身所去的地方就是辰饮殿。” “既然如此,我们要如何去找到素朵?” “老身也不知。” “……”辞镜默了一默,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将隔壁的小风和素梨叫了过来,素梨迫不及待问道:“阿瓷姐姐,我们可以去找姐姐了吗?” 辞镜抚了抚她的头发,苦笑道:“素梨,抱歉,姐姐现在没有办法。” 素梨眼中的光芒好似星辰坠落般消失不见,她垂下头,辞镜叹了口气,道:“天快亮了,你先去睡会了,等天亮了我们便回鹿鸣宫去。” 素梨垂头丧气走到床边,但是素朵不见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辞镜点燃了黄粱一梦,蝶渊看着那袅袅娜娜的香烟,问道:“这香是什么香?” 辞镜答:“黄粱一梦。” 蝶渊盯着那蓝白色的烟雾出神,辞镜淡淡解释:“这是亡夫炼出来的香,能赐人美梦,这世界上现在也只有我知道炼制的方法。” “当真么?这香当真能让人美梦一场?” 辞镜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小瓷瓶往她面前送了送,笑道:“前辈要试试么?” ------------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把我当什么 蝶渊,你倒让我好找。”树下传来年轻男子爽朗的声音,蝶渊睁开眼,往树下看去,只见钟鼎正仰头看她,笑出了一口白牙,她记忆中他从未这样对她笑过,他对她所展露出来的笑容,永远是冰冷的,带着嘲讽,看她的眼神也曾不从如此柔和,他看她,永远都是带着刺,她心想,他可真是恨极了她。 其实她也怀疑过,欢欢是她一手带大的师妹,她为什么会杀了她,她那么疼爱她,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她。 师姐,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师姐,对不起,我必须要离开了。 欢欢曾这样对她说过,当她的记忆告诉是她杀了欢欢的时候,她便会想起这段话,或许是自己太爱欢欢,而欢欢却对她说,那个人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个人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是因爱生恨,所以她才会杀了她。 她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她为什么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 这样的梦,竟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出现的场景吗? 蝶渊是被敲门声惊醒的,辞镜已经直接推门进来了,蝶渊坐起身,揉了揉眉心,辞镜戴上了面纱,一双眼睛微微含着笑:“前辈,可还记得我?” 蝶渊下了床,走到梳妆台边,自然而然地梳理起自己的头发,淡淡笑道:“老身还记得你,也记得晚上发生过的事情,老身刚刚做了一个梦。” 辞镜挑了挑眉,但是她并没有兴趣听她讲自己做了个什么梦,蝶渊却兀自讲开了。 “老身梦到了钟鼎,他对老身笑了,他还给老身做了一桌子饭菜,以前都是老身给他做饭的,他还吹埙给老身听,以前,他总是取笑老身琴弹得不好,老身知道他是胡说八道,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比老身弹得更好了。” 她慢慢梳理着长发,脸上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神情,辞镜微微有些动容,蝶渊已经年逾五十,但是她的一头发丝依旧青黑如墨,肌肤也依旧光滑白皙,只是眼角有些许细纹,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温柔。 辞镜等着蝶渊慢慢梳好头发,又插上一朵紫玉发簪,擦伤薄薄一层胭脂,衬得她愈发年轻,辞镜笑道:“我记得瑰月曾说过,你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蝶渊微微一笑,站起身,道:“瑰月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虽然记不起瑰月的事情,但是却隐约知道他也是她重要的人之一。 辞镜偏头想了想,道:“他下山去找你了,他找到了京城,爱上了一个女子,后来他受了牢狱之灾,差点丢了性命,幸亏有贵人相助,后来他和他所爱之人离开京城去了风走城,但是最后,那女子还是死了。” 蝶渊静静听着,见她停了,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被一个叫无衣的人差点害死,但好在得救的及时,再后来他便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他,哦,他走的时候,带上了你的琴,大家都以为那把琴便是璇玑琴,他是为了护住那把琴才会受伤的。” 蝶渊抬眸看她,忽的一笑,道:“姑娘你这是在讽刺老身么?” “晚辈怎敢?”辞镜微眯着眼看她,随后又移开了目光,道:“我记得的事情比你多,所以恕晚辈直言,您可对不起您这位徒弟,虽然错并不在您。” “谁说不是呢?”蝶渊反问,“欢欢也是,如果当初老身不是一时心软将她带到百花宗,又怎么会有之后的事情呢?” 辞镜抿了抿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便是如此,这世界上好心做坏事的人多了去了,她自己也是如此,她和蝶渊,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马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前辈请随我来。” 二人下了楼,蝶渊上了车,辞镜正要上车时,忽然看到有人过来,而当她愣神的瞬间,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孙公子。”她福了福身。 孙弦寂看了那马车一眼,皱眉道:“我跟你一起去。” 辞镜诧异抬眉,看向他,“孙公子,你好歹也是个世子,有点家国情怀可好?跟着我一介寡妇跑算是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后悔罢了。” “孙公子,你错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将来你都有可能后悔,就比如说你现在追求我,但是当你追到手之后发现我有隐疾,我不能给你们孙家生一个孩子延续香火,又或者你追到手之后发现没那么喜欢我了,你也会后悔——” 她的话忽然止住,因为孙弦寂此刻的眼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无法言喻的悲伤与痛苦,她抿了抿唇,孙弦寂嘴唇嚅动,沉着声音道:“你把我当成这种人么?” 辞镜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她咬了咬牙,勾唇一笑,眼睛直直看向他,“孙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认识才多久,我根本不了解你,我怎敢妄加评论?”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向他,笑道:“孙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 她头也未回,钻入了车中,孙弦寂回头看了眼牵着马的延沼,从他手中夺过缰绳,延沼急道:“少爷你真的要走么?” “延沼,好好照顾我爹,等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 他翻身跃上马,跟上辞镜的马车。 延沼看着孙弦寂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身后忽然出现的流苏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一惊,转身,拍了拍胸口道:“流苏你吓死我了!” “瞧你这点出息,这样就吓到了!”流苏哼了一声。 延沼担忧地又往孙弦寂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流苏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家小姐的师兄来找她了。” “哦。”延沼淡淡应了一声。 流苏看他反应冷淡不由伸出手去揪住了他的耳朵,延沼哎哟叫了两声,她这才松开手,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的我家小姐的事。” 延沼愁眉苦脸看着她,流苏道:“我家小姐,她要出家。” “什么?!为什么呀?” 延沼实在无法想象国色天香的苏陵陵被剃光了头发会是什么样子。 流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呆子你瞎想什么呢?” “你家小姐,会被剃度么?” 流苏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可以带发出家么?”又叹了一声,道:“不过我家小姐素来不在乎这些,她都决定出家了,剃了头发也说不定。” “想当初我还觉得你家少爷和我家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自从出了红颜乱一事之后,我知道他们俩再没可能了,说来都是我的错。”流苏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延沼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伸出手抱了抱流苏,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家少爷和你家小姐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下人也管不了不是?你放心,不管你家小姐如何,我延沼都会娶你的。” 流苏推了他一把,嗔道:“谁要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延沼正要再说,忽然有人冲了过来,他赶紧抱着流苏躲到一边,一边看向那道鹅黄色身影骂道:“谁家的疯丫头在大街上乱窜?” 玉婉婷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她蹲在墙角喘着粗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心,好不容易不那么喘了,她探出头去往外看,一道阴影忽然拢下来,她瞪圆了眼,惊得直往后退。 “不要过来!” 李艾伸出手,声音依旧沉沉:“婷儿,过来。” “你这个大骗子!”玉婉婷退到了墙角,看着李艾一步步逼近,她忽然伸出手狠狠拽过他的手,张嘴便是一口,直到他的手腕被咬得鲜血淋漓,她送开口,狠狠瞪着他。 李艾那双阴郁的眼中露出温柔的光彩,他微微勾起唇角,笑道:“乖,跟我回去。” “你滚!你这个骗子!亏我一直这么相信你!你居然,居然——”玉婉婷抱住膝盖,将自己尽量往小了缩,李艾低低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没被咬的手过去,“你若是不解气,便咬这一只手吧。” 玉婉婷用了推了他一把,李艾被她推翻在地,她站起身要跑,却很快又被李艾拽进了怀中,他身上的血腥气十分刺鼻,她心中更加厌恶,用力推他,他却抱得更紧,“李艾,我不会原谅你的!” “……随你,你跟我回去便是。”李艾依旧紧紧抱着她,玉婉婷稍微挣开了一点空隙,她屈起手肘,用力捅向李艾的肋骨,李艾吃痛,闷哼一声,玉婉婷得了自由,头也不会便朝前跑去。 他正要追,后面忽然出现了三名黑衣人,为首的那人视线落在了他血流不止的左手上,紧接着又看向他,语气冰冷:“本座让你去拿的东西,可拿到手了?” “抱歉主上。” “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拖延,对方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进土的老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居然会让你觉得棘手么?还是说,你对那小丫头动了真心?”宋临照的声音愈发森然。 李艾单膝跪地,垂头道:“求主上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宋临照俯视着他,“三天,若三天你还没得手,要么你杀了那小丫头,要么本座杀了你。” ------------ 第一百九十六章,救人 李艾低头应了一声,宋临照勾起唇角冷笑,和那两名黑衣人再次消失在他面前,李艾站起身,看着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腕。 那小丫头下嘴可真狠,这伤口这么深。 他叹了口气,嘴边却漫开温柔的笑意,就算被宋临照杀了也没关系,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玉婉婷。宋临照让他从玉婉婷婆婆手里找到一卷卷轴,那卷轴里记着一些名字和门派,是江湖上那些和魔教有联结的人和门派。这卷卷轴原本是在玉婉婷爹娘的手里,他杀了她的爹娘,但是却并没有找到卷轴。宋临照没有再安排他做别的事情,他本以为此事与他再无关系,可是没想到几年后,宋临照又将他叫过去,让他到京城来,让他接近玉婉婷,找到那卷卷轴。 他本打算直接杀了玉婉婷和她的婆婆,去找卷轴,可是在他第一次看到玉婉婷的时候,他愣住了。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趴在一株老榕树上,他透过茂密繁盛的树叶,看到她涨红了脸去扒拉一只纸鸢,当她终于拿到纸鸢的时候,高兴过了头,不小心掉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接住了她。 玉婉婷睁着那双乌泠泠的眼睛看了他半晌,他猛然醒神,将她放下,别过脸去。 他深深低着头,不敢再去看玉婉婷。他是生活在永夜中的那类人,他的眼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像她眼中那样的明亮光彩,所以他被她眼中的光刺痛了。 玉婉婷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和他说谢谢,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仓皇而逃。 后来他杀了住在玉婉婷家巷口的书生,自己顶替了他。以前那书生和玉婉婷交往的少,而他自己和那书生一样,有着一双阴郁漆黑的眼睛,他顶替那个书生,玉婉婷丝毫没有怀疑。 他不敢主动和玉婉婷接近,但是他知道玉婉婷的一切事情,他知道玉婉婷喜欢卓家少爷,总在他面前说他,他第一次产生了这种醋意。表面上是在帮她追求卓扬,但实际上,却只是让卓扬对她心生厌恶而已。 他的心中本就盛满了阴暗,唯一剩下的一点光明与暖意,全给了玉婉婷。 后来卓扬和方菲,在他明里暗里的推动下,终于走到了一起。在卓扬和方菲成亲的那天,他看着玉婉婷穿着一身黑寡妇装扮出了门,他没有制止,他想,让卓扬讨厌她更彻底一些也好。 他不是不希望玉婉婷过得好,只是他比谁都清楚明白,卓扬不是她的良人,她大可以和别的男子,哪怕普通些,也比卓扬好,卓扬的心在方菲身上,谁都强求不来。 没多久他便将玉婉婷的婆婆杀了,在他开口问她卷轴在哪里时,婆婆却忽然笑了,说:“果然是你吧,巷口的书生,又或者说,魔教弟子?”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那双浑浊的眸子依旧没有动,但是去似乎能看到一般,道:“老身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瞎了四十多年了,但是老身心眼不瞎,老身的耳朵也聪灵的很。” 他又问了一次:“卷轴在哪里?” “那是老身的儿子和儿媳用命换来的东西,老身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说出来。” “哪怕我杀了玉婉婷?” 婆婆笑得几分莫测,“你不会的,你这么喜欢婷儿。” 他嘴唇嚅动,最终还是一剑下去,鲜血淌了一地,他在屋中翻找了一阵,却没有找到卷轴。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只大箱子里,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他戴着面巾,刚才他和婆婆的对话也发生在屋外,玉婉婷不会知道是他杀了她的家人。 他离开了玉婉婷家,玉婉婷从大箱子里钻了出来,直接去他家找他。 他一直在屋中,却不敢开门,玉婉婷拍了半天门都没有反应,她便去找了辞镜。 后来那个叫辞镜的年轻女子帮忙打理好了婆婆的后事,并将玉婉婷托付给他。他的右手受了伤,但他并没有撒谎,这是他在切菜时切的,他听出了辞镜语气中的怀疑,他想着要不要也杀了辞镜。 但是辞镜的武功远比他高强,那天晚上他还没来得及接近她,她便已经出手,速度之快,饶是他也没有看清楚她的招数,他慌忙躲开,却还是被她投掷过来的飞刀伤了右手,他不敢久留,急忙离开,辞镜也没有再追过来。 所以后来辞镜问他是不是左撇子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已经看出了他是那晚去杀她的人,那个女人的眼睛,他连多一眼都不敢看,只能躲闪,她想必是在第一次见他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好在她并没有当着玉婉婷的面说出来,他本以为这样这件事便算是结束了,他知道卷轴并不在玉婉婷身上,所以他打算带着玉婉婷离开,然后主动向宋临照请罪。 可是玉婉婷却发现了他藏在家中的夜行衣与短刀,她质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便问他是不是他杀了她婆婆,他一时无法骗她说不是,玉婉婷跑了出去,他这才跑出去追。 李艾回到家中,玉婉婷果然没有回来,他去她家中找她,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他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准备出去找,忽然一支箭钉在了家门口,带着一张纸条,他取下纸条,上面写着玉婉婷在那人手上,如果他想救她,便带卷轴去京城外的树林。 这卷卷轴除了魔教,江湖上还有很多人想得到,谁都不想看到魔教一家独大,所以那些名门正派,势必会想尽办法制止。 李艾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他拟写了一卷假的卷轴,带着去树林,当他看到那些人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玉婉婷根本没在他们手上,他们是为了将他引出来罢了。 他被数十人包围,即便他武功不差,可面对这么多人,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他身上中了数剑,他喘着粗气看着那些人一步步逼近,他扔出那卷染血的卷轴,但是那些人依旧不肯罢休,他们觉得既然是魔教弟子,必定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杀了也是替天行道。虽诚然如此,但是那些所谓正派人士,难道就当真行的正坐得直么? 他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是他已经没有能力反抗,闭上眼睛等死,却看到几枚小石子扔了过来,弹飞了那人手中的剑。 他回过头,看到一辆马车经过,悠悠闲闲的,似乎没看到这里正发生着一场“除恶扬善”的围剿。 那些人拦在了马车前,“车上何人?为何要帮这魔教弟子?” 驾车的小风拉了拉缰绳,一直跟在后面的孙弦寂骑着马走到前面来,跃下马,抱了抱拳道:“这位兄台,你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人,未免太不合道义?” 为首的人上下打量了孙弦寂几眼,看他只是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衫,哼了一声,道:“我们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除去这魔教之人,这位公子,你不帮我们也就算了,现在还帮着他来对付我们不成?” 孙弦寂目光清冷,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替天行道?恕在下浅薄,可没看出你们是在替天行道,只看出了你们在以多欺少,他已经受了重伤,你们真要赶尽杀绝?” “这位公子,看来是是铁了心要帮他了是么?” 孙弦寂只冷冷看着那人,并没有回答。 那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提剑向孙弦寂刺来,孙弦寂迅速后退躲开,小风正要去帮忙,马车里的辞镜却制止了他,“我们走吧,这些人还奈何不了他。” 小风应了一声,回头看了孙弦寂一眼,驱马前进,孙弦寂见辞镜居然就这么走了,他心中叹息,却不得不全神贯注于眼前。 正如辞镜所说,这些人确实不是孙弦寂的对手。当初孙弦寂离开鹿鸣宫后便去了千绝崖,跟着千绝老人学了三年的医术和武功,两方面都大为精进,江湖上也算排的上名次了。 这些人被孙弦寂撂翻之后,孙弦寂走到李艾身边,替他检查了一下伤口,他身上有多出脱臼骨折,他先替他接了骨,又在附近拔了些草药,给他止了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正要去追辞镜,一张带刺的大网忽然从天而降。 孙弦寂正要躲开,却猛然发现那张网的目的不在他,而在李艾,他飞身过去推开了李艾,网上尖锐的刺刺进他的身体,他闷哼了一声,一身白衫被血染成鲜红,李艾瘸着腿过来帮他拉开那张网,孙弦寂咳出一口血,盯着那张网看了片刻,吐出了三个字:“铁扇门。” 李艾愣了愣,他听说过这个门派,因为这个门派与魔教为敌,所以他将门派的名字也写在了那卷卷轴上,原来这些人杀他的人都是铁扇门的么? 孙弦寂抬头环顾四周,那个投网的人已经不在了,那铁网上的刺有好几处刺得很深,他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但却还是走过去牵马,李艾担忧地跟过去,问道:“你不要紧么?” 他身上的伤显然比他的还要严重了,李艾心里有了一点点动摇,若换做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离开,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有点动摇了。 ------------ 第一百九十七章,你就是她 他伸手要去扶孙弦寂,孙弦寂却已经翻身上了马,淡淡道:“你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他似乎是要去追之前那辆马车,李艾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但孙弦寂已经走远了,他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往回走。 “宫主,孙公子追过来了。”小风听到身后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朝着马车里道。 辞镜掀开车帘往后看,远处一道白影正迅速过来,待到了一定距离时,她才发现那人身上满是血污。 她啧了一声,让小风停了马车,自己提着裙子走了下去,孙弦寂看到她下车,拉住缰绳勒住马,他下了马,因为一直提着一口气,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松了下来,便有些脱力,下马的时候有些站立不住,辞镜伸手扶住他,蹙眉道:“孙公子,你怎么伤成这样?” 孙弦寂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辞镜想要推开他,但是他却用了力,她竟然有些挣不开。 “孙公子,你自重。”她压着嗓子喊道,孙弦寂却依旧没有松手,几乎将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辞镜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推了推他,“孙公子?孙弦寂?” 他已经晕过去了,辞镜将小风叫了过来,将孙弦寂抬到了马车上,她抿了抿唇,朝着一旁的素梨道:“素梨你先和小风在外面待着。” 素梨看着昏迷的孙弦寂,眨着眼道:“为什么呀?我也很担心孙大哥,你一直都不让我见孙大哥。” 辞镜摸了摸她的头,道:“乖,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见他,但不是现在。”说着她又将狐狸面具递给她,“戴上这个。” 素梨嘟囔着嘴戴上面具出了马车,蝶渊笑着看辞镜,辞镜道:“前辈你看我做什么?” “你之前若是肯等一下他也不会受伤了不是?”蝶渊道。 辞镜垂眸看着孙弦寂,她吞了吞口水,解开了他的衣襟,道:“我本来就是为了甩开他才出手救人的,我了解他,像他这样的人,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 她到处一点水将丝帕打湿了,去擦洗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道:“这样一想,说不定当年他去给我取赤鹰胆也并不是因为我呢?而是想要对得起他那颗仁义之心。” 又摇了摇头,“这样想就是我不厚道了,但是他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好,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对谁都恨不得将命都交付之,这样的人,谁肯相信他对谁是特殊的?” 蝶渊依旧淡淡笑着,问道:“你吃醋了?” 辞镜脸蓦然一红,“谁会吃醋?” 她瞪了蝶渊一眼,又回过头来,道:“前辈你别说笑了,我已经嫁人了。” “你骗人,你分明还是处子之身。”蝶渊直言不讳。 辞镜这下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她咬了咬唇,恨恨瞪了蝶渊一眼,但蝶渊依旧笑眯眯的,就好似用力挥出一拳,却什么都没打到,心里万分憋屈,辞镜忍不住手上用力,孙弦寂忽然哼了一声,她吓得缩回手,还好孙弦寂没有醒,她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还是掀开了车帘,对小风道:“小风,你带前辈和素梨先走,我将孙公子送回京城去,晚会儿来追你们。” 小风惊讶地回过头,“宫主你——” “他受伤多少也有我的一点原因,他伤得很重,我又不会医术,这儿也没有药,还是先将他送回京城去比较好。” 小风停了马车,后面跟着孙弦寂之前骑的马,最终小风和素梨三人骑了一匹马,而辞镜架着马车,送孙弦寂回京城去。 辞镜的驾车技术着实不太好,孙弦寂硬是让她给颠簸醒了,她听到他轻微的**声,将速度放慢了,问道:“孙公子醒了么?” 孙弦寂扶着额头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在马车里,又听到外面的声音,勾起唇角笑了笑,道:“辞镜姑娘,多谢相救。” 听到他那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辞镜有点恼,没有说话兀自又加快了速度,孙弦寂知道她在赌气,虽然颠得难受,但是心情却极好,虽然眩晕得厉害,但是他还是强大着精神同辞镜说着话:“辞镜姑娘这是要带在下去哪里?” “回你家去。”辞镜没好气。 “这样不会耽误辞镜姑娘的行程么?” “所以这是你欠我的。” 孙弦寂沉默了半晌,辞镜以为他又晕过去了,便又叫了一声,里面传来孙弦寂含着笑意的声音,“那辞镜姑娘便记着吧,在下欠了辞镜姑娘一次人情,下次等辞镜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下万死不辞。” 谁要你死了?辞镜在心里哼哼,却没有说话,他们行车行得比较慢,这一路还没走出多远,前面不远处便是京城城门了。 “快到了。”辞镜道。 孙弦寂嗯了一声,辞镜驾着马车进了城,问里面道:“是送你回王府还是去医馆?” “去医馆吧,劳烦辞镜姑娘了。”孙弦寂的声音有些虚弱,辞镜听得心里一揪,声音也软了下来,“你现在怎样?” 孙弦寂依旧含着笑,说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辞镜,你为何会起这样的名字?” 辞镜一愣,抿了抿唇,却还是横声横气道:“这不关孙公子的事吧?” “诚然不关在下的事,你不说也没关系,在下只是问问,若是唐突了,在下道歉。” “你话这么多,看来伤势并不严重,要不然你就在这儿下车吧。”辞镜冷冷道。 孙弦寂掀开车帘,辞镜微微转过身看他,他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几近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呼吸微微一滞,视线不禁下移,看到他微微袒露的胸膛,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去,道:“你要下车么?我这就停车。” “连你身上的香味也像极了她。”他忽然道。 辞镜身子一僵,他是指……什么香味? “我以前带着一块玲珑骨”,他缓缓道,“我本打算送给朋友,但是最终没有送出去,后来这玲珑骨便失踪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孙弦寂却只继续道:“再后来我认识的那位和你相似的姑娘,我在她身上闻到了玲珑骨的香味,但是我没有在意,心想如果是她拿走了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喜欢便当做送给她好了。” 辞镜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孙弦寂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她却好像是用拓印印在了我心上一般,我忘不掉她。” 辞镜咬了咬牙,问道:“那你说喜欢我,其实是把我当做是她的替身么?” 虽然都是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微妙地很不爽啊…… “不是的,”孙弦寂兀自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你就是她,阿瓷,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相认,我不逼你。”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辞镜抹了抹眼角,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她淡淡道:“孙公子,你怕是弄错了,你也最好不要将我当做她,我们不是一个人,于我于她都是不尊重。” 车厢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终传来他无力的声音:“抱歉。” 前面就是医馆了,辞镜停了马车,掀开车帘扶着他下了马车,走进医馆。乔叔看到她愣了愣,看到孙弦寂又是一愣“世子?” 他急忙派伙计过来扶孙弦寂,辞镜转身就要走,孙弦寂伸手拉住了她,语气疲惫到了极致,眼神像受伤的小兽般无辜又可怜,“别走,至少,明天再走,可以吗?” 辞镜有些不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乔叔替孙弦寂处理好了伤口,又开了药单,让伙计去熬药了,正要派人去王府报告一声,辞镜拦住了他,“他让我先送他来医馆,想必是不想让家里知道,还是别去了。” 乔叔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快天黑的时候,花溪也来了,素心跟在他身后,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辞镜看着她,素心走过来,笑着同她打招呼:“姑娘。” 辞镜捏着丝帕懒懒地斜倚在软塌上,淡淡道:“我叫辞镜,你叫我名字便好。” 素心愣了愣,随即笑着改口:“辞镜。” 花溪似乎是在和乔叔说什么,说完后也走了过来,声音依旧轻柔得跟一阵风似的,“姑娘,又见面了。” 辞镜挑了挑眉,“嗯,又见面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素心面色微微一白,辞镜觉得她未免也太不坚强,自己随便说得什么都把她弄得这么心虚,便是她告诉花溪那个女子来找他了又如何?更何况她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管这种闲事。 “我有些累了,你们医馆里可有安静的客房?” 花溪嗯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去,道:“姑娘请随小可过来。” 辞镜从软塌上起了身,跟着花溪往后院走,素心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待到了客房,花溪推开门,道:“姑娘便睡在这间房吧,虽然少有人住,但是乔叔经常派人来打扫了,很干净的。” “多谢了。”辞镜微笑道,“不过,素心,你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 ------------ 第一百九十八章,英雄被美救 花溪回头看了素心一眼,素心看着他,随即又看向辞镜,嘴角勾起一丝虚弱的笑意,道:“好。” 花溪同辞镜告别,走到素心身边时,捏了捏她的手心,柔声道:“晚会儿我来接你。” 素馅抿嘴微笑,轻轻嗯了一声,待花溪出了门,素心在桌边坐了下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辞镜坐在软塌上,左右看了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这才看向素心,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对你和花溪还有你们之间的第三人没有任何兴趣,你不要担心我会告诉花溪她来了,以及你找我要我去找鹿鸣宫宫主要忘忧香的事。” 素心的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有几分幽幽,她怔愣了片刻,忽的一笑,道:“我确实很担心你会说出来,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他了,我做梦都梦到他离我而去,梦里的他那么冷漠,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冷漠的样子。” 辞镜捡起小几上的剪子去剪烛芯,语气淡淡道:“以前我总做一些不好的梦,大家都劝我说,噩梦都是反的。” “那,噩梦真的是反的么?” 辞镜仔细端详着小几上的蜡烛,道:“我不太记得做过什么样的梦了,但是我总是过得不太开心,所以大概是骗我的吧,噩梦会成真的,”她放下剪子,忽然勾起唇角一笑,“所以你要小心了,说不定小花真有一天会像你梦里一样冷漠,离你而去。” “不会的,”烛光后的素心脸色苍白,“他绝对不会离开我。” 辞镜懒得劝她,只挥了挥手道:“你走吧,我要睡觉了,我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所以以后你看到我也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不会特意与你为敌。” 素心站起身,辞镜已经侧过身朝里睡了,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没多远,便看到花溪站在院子里练功,看到素心过来,他收回手,素心快步走过去,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用嘴堵住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她放开了花溪,花溪低头看她,便是在这黑夜中,也依然可以看出他眼里那些细碎的晶莹,她舔了舔嘴唇,将头埋进他怀里,花溪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抖动,温柔问道:“你怎么了?辞镜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素心摇了摇头,“辞镜姑娘只是问了我一些关于京城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怎么,忽然这么黏我呀?” 素心猛然抬起头,“怎么,还没成亲你便嫌弃我黏人了么?” 花溪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会?” “花溪,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云归她回来了。”素心忽然道。 她没有错过花溪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隐痛,她忽然推开了花溪,低着头道:“距离婚期还有些日子,你好好想清楚吧。” 她转身离开了医馆,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花溪并没有追上来。 她的心轰然坠落,跌至谷底。 第二日辞镜是被医馆外的吵闹声惊醒的,昨夜她睡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沉,以往她觉轻,稍稍一点响动便能惊醒她,她坐起身抓了抓头发,想到可能会被叫去吃饭,便贴上了那条假疤,戴上面纱出了门。 花溪坐在院中,沉默得好似一尊雕像,直到辞镜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醒觉,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血丝,看上去苍白又疲惫,之前哪怕是身中剧毒,他也是笑着向她求救的,可是现在,他嘴边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瞳孔一片漆黑。 辞镜看到他这副模样愣了愣,她脑中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问道:“花溪公子为何在此独坐一夜?” 花溪勉强拉扯出一丝笑意,站起身,却并不回答辞镜问题,只道:“让姑娘见笑了,姑娘情随小可去用早饭吧。” 辞镜见他不愿意答,也不逼问,只微微福了福身,道:“麻烦花溪公子了。” 走了几步,她又问道:“孙公子如何了?” “乔叔医术很好的,姑娘大可放心。”花溪语气依旧轻柔,辞镜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花溪又问道:“姑娘是世子什么人?世子又是因何故而受伤呢?” “倒说不上是他的什么人,他受伤是为了救人。”辞镜淡淡答道。 花溪笑了笑,呢喃似的,“这样么?” 他带着她到了偏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桌边坐着乔叔和另外几个辞镜不认识的人,辞镜朝着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落了座,并解开了面纱。 那几人都是寡言之人,只看了辞镜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不发一言,乔叔是个话多的,一顿饭没吃多少尽是在问问题,吃到中途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揪着乔叔的耳朵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呵斥:“老娘藏在院子里的桃花醉是不是被你偷偷挖走了?你个老酒鬼,今天看老娘不揍得你长点记性!” 花溪抿着嘴笑了笑,道:“那是乔婶,最拿手的便是酿酒,乔叔又好酒,两人也是因酒结缘。” 辞镜忍不住微笑,回过头来,问道:“那你和素心又是因为什么结缘呢?” 花溪一愣,很快便回答道:“因为素心救过我呢。” “哦?”辞镜挑眉,“原是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 花溪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辞镜道:“可是我几天前也救了你,你怎么就不愿对我以身相许?” 饭桌上有人咳了一声,花溪的脸更红了,“姑娘,素心救小可在先。” 辞镜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原来这还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呀。”紧接着又道:“那要是素心不要你了你便来找我,姐姐我会好好对你的。” “姑娘,小可已经,已经二十又二了,应该比姑娘大才是。”花溪的头压得低低的,饭桌上的人像是集体被辣椒呛着了,咳个不停,辞镜捂着嘴笑了笑,忽然响起什么似的,“莫不是嫌弃我貌丑?我在未毁容前其实也不比素心姑娘差的。” 饭桌上的那几人已经放下饭碗走人了,辞镜坐正了身子,笑道:“那些人是医馆的人,还是你戏班子里的人?” “是戏班子的人。”花溪答道。 “孙公子说,京兆尹之所以会落马,是因为你找到了他欺压百姓的证据,我很好奇,你一个戏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没权没势的,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就算你如今成功让他进了牢狱,也没几个人知道是你做的。” 花溪抬起那双温润的眸子,总是柔和的眼神里多了些硬朗,“姑娘,小可做这些不是为了出名,京兆尹压榨百姓,为所欲为这么久,总得有个人制住他。” “那这个人为何是你?” 花溪温和一笑,“不是小可也会有其他人,只是相对来说小可比较容易得手些,小可只是个伶人,又是个旦角,他们觉得小可性子软弱,就算有什么也不敢说出去的。”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辞镜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花溪脸又红了红,“姑娘,你再吃点么?” 辞镜放下了碗筷,道:“不吃了,我得走了,我朋友他们还在等我,昨天我只是送孙公子过来。”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花溪让丫鬟将桌子收拾了,辞镜会过头来,问道:“等孙公子醒了,你先瞒着他就说我还没走,只是没空去见他,这样他就能安心养伤了。” 花溪偏着头,疑惑道:“为什么要骗世子?” “傻孩子,你忍心让世子带着一身伤奔波么?”辞镜语重心长道。 花溪眨了眨眼,“姑娘,小可不是傻孩子,还有,你留下来等世子伤好不就可以了么?” 辞镜深深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急事,耽搁不得。” 花溪又眨了眨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可会替姑娘瞒着世子——”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孙弦寂低沉的声音:“你们要瞒着我什么?” 辞镜转过身,孙弦寂正在转角处的屋檐下柱子边,她抿了抿唇,又咧嘴一笑,道:“孙公子你醒了。” 孙弦寂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道:“你要走了么?” 辞镜眼神有些躲闪,“嗯,啊,本来昨天就该走了,看在你伤重的份上就先依你留宿了一夜。” “对不起。” “不用这么客气啦。”辞镜摆了摆手,见孙弦寂似乎没有要阻拦自己离开的意思,想他应该也是想开了,这样也好,便笑笑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她冲着两人抱了抱拳,转身戴上面纱,孙弦寂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辞镜脚下一个踉跄,往后一跌刚好跌进孙弦寂怀中。 “孙公子还有什么事么?”辞镜有些恼怒,问道。 孙弦寂低头看她,眼里有些零星笑意,“陪我走走可好?” “孙公子你不要得寸进尺,昨晚我已经答应你留了一夜,你应该知道我朋友还在等我。”辞镜稍稍用力,但孙弦寂虽然看上去握得松松的,但其实用了力,她都挣不开,与其说是挣不开,不如说是使不上力。 ------------ 第一百九十九章,娇颜与素心 辞镜犹疑地看了孙弦寂一眼,蹙眉道:“你昨天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 孙弦寂眉目沉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受伤,辞镜觉得自己这样对伤号不太友好,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语气都多了几分谄媚:“我不是这个意思。” 花溪看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暂时也没他什么事,便转身走了。 孙弦寂松开了手,辞镜握住自己的手腕,瞪了孙弦寂一眼,但最终还是妥协:“半个时辰。” 孙弦寂点点头,伸出手来牵她,辞镜愣了一下,他的手心有些凉,握着她的力度刚刚好,她低头跟在他身后,孙弦寂终归是受了伤,走得很慢,她也不急,便跟他慢悠悠走着。 孙弦寂走的方向是往城门去的,辞镜没有说话。 “等我伤好,我便去找你,你住在哪里?”走了一段,孙弦寂开口问道。 辞镜答:“有泉国。” 孙弦寂低头看她,“具体一点。” “我并不希望你去找我,如果你非要去找的话便去有泉国,能不能看到便看你我的缘分了。” 孙弦寂笑了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等我。” 辞镜只是淡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走到城门,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辞镜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孙弦寂松开她的手,她伸了伸手指,突兀一声笑,道:“孙公子。” 孙弦寂嗯了一声,不远不近地看着她,辞镜走到马车边,又回过头,朝他挥了挥手,随即揭开了面纱,并撕下了那条假的疤,孙弦寂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 白衣胜雪,温润如玉。 辞镜坐上马车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孙弦寂,她忽然想起之前在玉婉婷家的桌子上刻的那一句词: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马车渐行渐远,辞镜看着孙弦寂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点,直到消失。 孙弦寂转过身,花溪和乔叔乔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他咳了一声,神色已经恢复了清冷,道:“多谢各位昨日相救。” 乔叔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他一眼,花溪道:“世子不必言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府派了人来接走了孙弦寂,花溪接到一张帖子,玉华楼今晚请他去唱一场戏。 乔叔看到那帖子,道:“我看素心昨夜是哭着跑出去的,你昨夜也闷不吭声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你俩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不辞了这帖子,去陪陪那丫头?” 花溪盯着手中红底烫金的帖子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屋中。 今日的秀水庄有两对要成亲的男女来定制了婚服,素心给他们量了尺寸,又按照他们的要求画出了设计图,让人将图送到人家府上去,等接到消息的时候,暮色已然降临,她坐在桌边趴了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身上多了件外套,她抬头举目四望,却没看到人,可这外衫,分明便是花溪的,上面绣着几只白鹤,那还是她的手笔。 她披着外衫起身去开门,问伙计花溪来过没有,伙计摇头说没有,看他那迷糊糊的样子,向来就算是花溪来了他也不知道。 素心叹了口气,让伙计去做晚饭,她回到屋中,拿出毛笔颜彩,坐在几片矩形屏风前开始绘图。 已经完成三面了,上面画的都是花溪在戏台上的模样,他穿红色的水袖,旋转起来好似湖面上漾开的波纹,兰花指捏得精致婉转,头上戴的是御赐的珠宝头面,他戏台上唱的是温柔婉约的旦角,可他在台下却是真英雄,她爱的,便是那样的他。 可是他却总不爱她。 她当初救花溪,也不过是自己用了手段,置花溪于险境之中,自己装模作样地出手相救,还为他受了“伤”,足足将养了几月,终于换来了他的垂怜。 她早知道花溪在尹华山有个青梅竹马叫云归,花家起家于尹华山,后来因花溪戏唱得好,一路唱到了京城,她才认识的他。 别的姑娘家去听戏的,爱的都是那武生,武生多威武,站在戏台之上舞着银色宝剑,踏着四方步,唱腔雄浑,而那唱旦角的,生得比女子还美,又娘里娘气的,哪个女子会真喜欢他。 但素心喜欢的便是那样的他,她第一次去听他唱戏,后来场场必听,花溪后来便认识了这位总是坐在角落里认真看着他的红衣姑娘,他问她的名字,她答她叫素心。 他称赞她的名字,娇颜与素心这名字,分外相配。 她在秀水庄做掌柜,斤斤计较,又心高气傲,除非是卓家人属意或者她自己愿意,否则别人别想坏了她的规矩,京城的那些富贵人家知道她衣服做得好,无论是形制,还是绣工,京城无人能抵得上她,皇帝想让她进宫做绣娘,她抵死不从,皇帝也不想浪费了她这手艺,便不再逼她,只是让她为自己绣龙袍。 她生得极美,却又美得刻薄,那一双吊梢的丹凤眼,稍稍一记眼波便撩煞人。素心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个名人,不知哪个算命先生说,她这样的长相,是典型的克夫相,再加上她性格不讨喜,长到十八九岁还没一个人上门提亲。 虽然卓扬说会给她说亲,但是说了几门亲事都被她自己搅黄了,她不想嫁那些温柔乡里长大的富家子弟,她要嫁便要嫁真正能打动她的人。 这个人便是花溪。 她后来和花溪相熟,再加上她自己明里暗里的打听,知道了他的很多事情,还知道了他在印花上那个青梅竹马云归。 后来她“伤”稍稍好一些,花溪带她去尹华山,她见到了云归,那个人,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穿一身白衣,高挑纤细,笑容明媚,声音婉转甜蜜。而她的眼角,也是微微下垂的,看上去平添了几分无辜,瞳仁黑黑亮亮的,清澈如一汪清泉。 她扬着一脸僵硬的笑意和她打招呼,那样骄傲的她,居然在云归面前产生了自卑。 因为花溪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般配。 后来花溪答应了要娶她,她活了快二十年头一次那么开心,便开始为自己设计嫁衣,她想要做出世界上最美的嫁衣,然后风风光光地嫁到尹华山花家去,成为他的妻,同他白头偕老。 可是云归不会答应,她似乎看出了素心装受伤,但是却没有十足的证据,素心不惜自废武功,又服药假装内伤,为的便是让花溪完全相信她。 这自然骗过了花溪,花溪虽然能够巧妙地与那些贪官污吏斡旋,但是在她面前却完全是个傻白甜,任她好骗,她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骗起他来却毫不犹豫,一个谎圆另一个谎,她总能瞒过去的。 可是最近,云归忽然出现在了京城,她没有直接去找花溪,却来找了她。 她想让云归死心,但是云归显然不似她外表那般柔弱好欺,那女子总是不温不火的,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当时在尹华山时看到她和花溪站在一起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她脑子里,导致她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云归和花溪本就是一对。 她虽然刻薄骄傲,但是本性并不坏,她撒那一个个谎,也不过是为了得到花溪而已。其实正如乔叔所说,花溪若愿意同娶她和云归,她并不介意,但是花溪他不愿意这样,他非要逼着自己做出选择,这一生一世,他只想和一个人携手白头。 最后几面屏风画完,已经是深夜了,素心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一轮圆月躲在枝叶繁茂的榕树后,只露出了半边银盘,她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床上睡觉,忽听得大街上一片吵闹声: “走水了!玉华楼走水了!” 她往玉华楼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红色的火光染红了那一片的天空,但是玉华楼距离秀水庄有些距离,她看了一会儿,便走到门口叫醒了几个伙计,让他们帮忙去救火。 玉华楼直烧到后半夜,终于熄灭了,素心便也安心上床睡觉了,第二日醒来听到说是昨夜玉华楼请了戏班子唱戏,东乡侯府的侯爷带着妻小去看了,但是这侯府家的小姐苏陵陵似乎在江湖上得罪了人,这纵火的人便是冲着苏陵陵去的。 后面的话素心没有继续听了,而是直接奔去了花溪住的医馆,开门的是乔叔,她急忙问道:“花溪他怎么样了?” 乔叔叹了口气,道:“他被朝廷的人抓去问话了。” 素心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乔叔扶住她安慰道:“只是去问话,那些人不会拿他怎样的,他这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关系,那些人还屈打成招不成?” 素心没有听他讲下去便往卓家跑,卓扬有事外出,她便去找卓老爷,但是卓家只是富商,朝廷的事他们不敢管,也管不着。 素心正准备去找东乡侯,但是却看到云归和花溪走在一起,从侯府出来。 她愣在原地,在他们走近的时候退到了一尊石雕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言笑晏晏的样子,好似一把尖刀,刺进她眼中。 ------------ 第二百章,火与水 她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两人身后,没走出几步远,花溪便转过身来,看到素心的那一刻,他眼里闪过惊慌,但是素心却忽然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道:“你们俩怎么从侯府出来呀?” 云归微微一笑,走上前一步道:“昨夜玉华楼走水,小花被当做是纵火的凶犯,我曾与东乡侯府有些交情,知道此事便来替小花说一声。” 素心也微笑着看她,随后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拉过花溪的胳膊,朝着云归道:“多谢云姑娘了,这些恩情我们都会记在心上的,”又转向花溪,“小花,你看上去好憔悴,我们先回去吧。” 花溪朝云归笑着点点头,云归也只是抿嘴一笑,任由素心牵着花溪走开。 “你昨天去玉华楼唱戏,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快到医馆的时候,素心忽然开口问花溪。 花溪看上去疲惫至极,但还是尽量温柔地道:“我昨夜去秀水庄找你了,但是那时你在睡觉,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你好,所以——” 他垂眸看素心,见素心依旧面色不虞,讨好似的道:“我错了,下次一定会告诉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素心伸出手去捏了他的胳膊一把,眼里终于有了笑意,“给姐姐我唱小曲我就原谅你。” “那你要听什么小曲?” “随便你,反正你要唱到我满意为止。”素心拉着花溪走进医馆,一路走到房间,指着床道:“快去睡吧,你昨晚都没合过眼吧?” 其实前天晚上也没合过眼,但是花溪没有说出来,只笑问道:“你不是让我给你唱小曲么?” 素心抿着唇瞪了他一眼,“唱小曲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你也多惦记着我一点。” 花溪很委屈,“我什么时候没有多惦记着你了?” “那前天晚上我离开医馆的时候,你为什么——”话说到这儿她忽然住了嘴,看到花溪懵懂的样子,她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道:“你快去睡,你脸色很不好。” 花溪乖乖地躺下睡了,素心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他也真是累极,很快便睡熟了,素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关上门正要走,看到乔叔和乔婶站在外面,素心看了看屋里,又回过头来,问道:“乔叔乔婶你们有事吗?” “没什——”乔叔正摇着头,乔婶暗地里捏了他一把,他急忙改口,笑呵呵道:“素心呀,我听说云归也到京城来了,昨天还是云归去把小花带回来的呢。” 素心闻言脸色未变,点点头道:“是呀。” “那,那云归现在在哪儿呀?” “我不知道。”素心摇摇头,走到乔婶身边,唇边漾开一抹浅笑,“乔婶,我最近腾出了时间在给你做一身秋装,这京城的秋天来得快,得早点备着才是。” 乔婶闻言立刻便笑开了,殷勤道:“那可多谢素心姑娘了。” “自家人谢什么呀,这是我应该做的。” 素心离开了医馆,乔婶笑着目送她走出去,回头便是给了乔叔一记爆栗:“你怎么不问问她云归到底去了那里呀?” 乔叔捂着头退后了两步,“我不问了嘛,她说不知道啊。” “她刚开始肯定说不知道啊,你得多问几次。” “那你也没给我多问几次的机会啊,还不是被她一套衣服便给收买了?” “她素心做出来的衣服可是千金难求,我能拒绝吗?!” 乔叔觉得自家婆娘越来越无理取闹了,懒得理她,准备去找小妾去,乔婶一把又拉住他,道:“小花可真要娶素心啊,那云归可怎么办?他俩小时候那么要好,所有人都觉得他俩该是一对的。” “那能怎么办?素心为了救小花武功也废了,差点命都没了,小花能怎么办?而且,小花这孩子对感情这一方面糊里糊涂的,说不定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欢云归还是喜欢素心,他们年轻人的事,咱们俩就别插手了。”乔叔拍了拍乔婶的肩膀,乔婶叹了口气,“我也是看着小花长大的,算是他半个娘了,自家孩子的事,我能不上点心吗?” “你要是自己有个孩子,就不会还有这份闲心去管小花那么多啦。” 乔婶一听这话便来了气,冷哼道:“你就是嫌我没给你生个孩子不是?那你找你家小妾去,让她给你生,有多少生多少!” 夫妻俩吵吵嚷嚷走远了,屋里的花溪缓缓睁开了眼,坐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薄被的被面,上面绣着数十只白鹤,她似乎很喜欢鹤,她给他做的衣裳,上面也多是绣的鹤,单足伫立小憩的,展翅起舞的,翱翔起飞的,各种姿态,优雅动人。 他也曾仔细想过他对于素心和云归的感情,但是正如乔叔所说,他确实弄不明白,云归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她永远温柔懂事,从不会给他添麻烦,她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而素心,她就如她最爱穿的红色一样炽热,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总是疑神疑鬼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凡他的目光稍微为别的女子驻留,她都会生气。 可是他向来脾气好,素心那些无理取闹的刁难他一点也不会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想,他可能会喜欢素心多一点。可一想到云归,他心里总归是有些愧疚的。 花溪下了床,出门去到秀水庄,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应该再想云归了,云归这次帮了他,他要好好道谢,但是他想还是带上素心比较好。 伙计说素心去染坊了,花溪便留下来等她,他在柜台边坐了片刻,有些犯困,便趴着睡了,醒来的时候素心已经回来,胳膊上挂着一件披风,正要给他披上。 “我吵醒你了吗?”素心俯下身来,花溪笑了笑,伸手揽住她的脖子,仰头便是一吻,素心腾地便脸红了,花溪松开手,素心问道:“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又来秀水庄了?” “想吃你做的饭菜了。”花溪伸了个懒腰,又道:“对了,昨晚是云归帮忙替我向东乡侯求情的,我们等会一起去找到她,并好好向她道谢吧。” 素心脸上的笑容一僵,花溪看她脸色不对,便道:“你不愿意么?那我自己去吧。” “别——”素心摁住他的肩膀,“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你和她单独见面。” “那就一起去。” “败给你了。”素心戳了戳他的脸,将披风放在了桌上,“你先等着,我给你做饭去,明天我们便去找云归和她道谢。” 苏陵陵被东乡侯禁了足,原因便是昨夜那一场纵火案,苏陵陵坐在房中临着佛经,流苏愤愤不平:“纵火的是别人,怎么不去找凶犯,反而把小姐给关起来了?” 苏陵陵并不在意,淡淡道:“也不过关这几天而已,索性我现在也没什么要去的地方,在房间里待着也挺好。” “我听说昨晚侯爷将那个戏班子的人抓了来审问,但是今早便都放走了,都没审问清楚怎么就把人给放了呢?” 苏陵陵停了笔,斜睨了她一眼,道:“我爹再怎么说做事也比你有分寸。” 流苏还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苏陵陵沾上墨,继续誊写,流苏走到门边,看到苏燕笙在窗户外探头探脑的,流苏问道:“小少爷,您有什么事么?” “我姐呢?” 流苏开了门,苏燕笙立刻扑了进来,道:“姐,达摩派的长老来了!” 苏陵陵放下了笔,离开书案,蹙眉道:“我去看看。” “长老和爹吵起来了,长老说要带你回达摩派去,爹不同意,他说你一个女孩子,又到了这个年龄了,总出去跑让人,让人——”苏燕笙小心地看着苏陵陵的脸色,苏陵陵的脸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问他:“让人怎么?” “让人说闲话,说你嫁不出去。” 苏陵陵却忽然勾唇笑了,苏燕笙只觉得自家姐姐笑得太渗人了,“姐,你,你和爹好好说话,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昨天出了这种事。” “纵火犯都没有找到便说是因为我在江湖上和人结仇,这算是哪门子为我好?”苏陵陵踏出了房门,流苏和苏燕笙跟在她身后,苏燕笙劝道:“姐,爹这样也是保护你,你毕竟是女孩子,还是侯府的小姐,成天和那些江湖人打打杀杀——” 苏陵陵一记冰冷目光传来,苏燕笙立刻噤了声,流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苏燕笙抹了抹额头,吁了口气。 苏陵陵已经走到大堂,易圣和几个长老站在大堂左侧,苏侯爷也站着,秋寄真正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看他似乎气得不轻,苏陵陵还是心软了软,走过去喊了声“爹”,又看向易圣,分别和他们行了礼。 “陵陵,不是爹非要逼你,你以前跟着这群和尚学武功,爹都没说你什么了,你现在都二十三快二十四了,还没寻到一个好娘家,爹怎么能再让你出去跑?”苏侯爷捂着胸口道。 苏陵陵看了易圣一眼,转向苏侯爷道:“爹,您口中的这群和尚,照顾女儿从几岁到十几岁,试问爹,在这段时间里,您在做什么?” ------------ 第二百零一章,第二次融合 苏侯爷脸色气得顿青顿白,但苏陵陵全然不顾,继续道:“我虽是您的女儿,可是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您未对我尽父亲之责,所以您也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易圣低头叹了一声,“阿弥陀佛,陵陵,苏侯爷毕竟是你爹,你这么说也是过分了。” 苏陵陵闻言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朝着苏侯爷福了福身,抬眸却看到秋寄真怨恨的眼神,她别过头去,装作没看到,对着易圣道:“师父,既然您今天来了,那徒弟便随您回达摩派去。” 苏侯爷猛然抬起头,“你真要出家?和这些,这些人过一辈子?” “爹,你说人活在尘世究竟是为了什么?”苏陵陵忽然问道。 苏侯爷愣了愣。 “人活着是因为有所爱吧。” “陵陵……”苏侯爷两道长眉耷拉下来。 “爹,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曾经,我也有过爱的人,也曾想过和他厮守终身,可是现在他不再属于我了。”苏陵陵抿了抿唇,转过身,在苏侯爷面前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爹,请恕女儿不孝,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苏侯爷知道已经无法劝阻苏陵陵,只长长叹了口气,秋寄真扶着他,又看了眼苏陵陵,苏陵陵直视着她,道:“二娘,阿笙,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爹了。” 她转过身,流苏哭丧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陵陵走到她面前,抱了抱她,“我出了侯府,你便也自由了,我知道你喜欢延沼,便好好跟他过日子吧。” “小姐……”流苏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苏陵陵蹙着眉,双手扶着她的肩膀,道:“哭什么,我又不是去送死。” “小姐我舍不得你,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家好了。”流苏抓住苏陵陵的衣袖,苏陵陵哭笑不得,挣开她的手,道:“你这傻丫头,你随我出家了,延沼怎么办?” “可是小姐——” “其实在未遇见他之前我便已经做好了常伴青灯古佛的打算,只是在遇到他的时候,这个想法中断了一段时间。” 她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眼神有些迷离,但很快又沉静了下来,她松开流苏,走到易圣面前,“师父,我们走吧。” 苏陵陵跟着易圣一行人离开了侯府,没有带任何行李。走出侯府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遥遥看见一只纸鸢,飞得那么高,大概是断了线吧。 易圣在前面叫她,她收回视线,跟了上去。 辞镜在月永城和蝶渊小风会合,小风说她不在的这两天里蝶渊闹过一次,她武功又神秘莫测的,他打不过她,本打算抛弃她跑了,结果没多久她又跟了过来,跟他们道歉,真挚诚恳,他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只能让她继续跟着。 辞镜去看蝶渊的时候,她正抱着琴仔细地擦拭,蝶渊听到她进来,抬起头,看到她居然没有戴面纱,便笑道:“还真是个美人儿。” 辞镜也笑了笑:“怎比得上前辈?” 她在蝶渊对面坐了下来,问道:“前辈,你现在还能看到素朵么?” 蝶渊擦拭琴身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片刻后又笑了,“她很好,你放心。” 辞镜担忧地蹙眉,蝶渊将琴平放在膝上,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忽然琴声急转而下,辞镜只觉得心神一荡,她立刻调动内里稳住,伸手抓住了蝶渊的手腕,沉声道:“前辈。” 蝶渊手离开了琴弦,又用布将琴包好,淡淡笑道:“老身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血了,心里总觉得有点慌。” “前辈你——” “老身没跟你们说过吧,老身有杀生的习惯,现在努力克制已经好了许多了。”蝶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但是老身偶尔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但是老身不会再去杀人了。” 辞镜看着她神色淡淡的样子,心想最难受的应该其实是她吧,她伸手盖住她的手背,道:“前辈,你会好起来的。” 蝶渊抬头,将手抽了出来,笑道:“你这丫头,尽说些没用的好听话。” 辞镜一滞,但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好听话都是没用的,比如说,噩梦都是反的。 她起身出了门。 几人在客栈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便继续赶路,在离开月永城的十天后,终于回到了鹿鸣宫。 绿绦站在宫楼下迎接,看到几人她眼中露出疑惑,问道:“素朵呢?” “素朵失踪了。” “什么?”绿绦蹙起眉头,眼中的责备不言而喻,辞镜故作没看到,淡淡道:“赶了这么多天路,我累了,先回去睡觉了。” 绿绦还想问,小风却拦住了她,道:“宫主便是为了素朵失踪的事回来的,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宫主也饿了,便让她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绿绦有些恼怒,但小风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瞪了他一眼,“你便护着她吧。” 小风叹了口气,蝶渊走上前来,笑问道:“小风,老身住哪儿?” 小风反应过来,急忙道:“绿绦,你去找一间客房给这位前辈住吧。” 绿绦打量了蝶渊几眼,脸色有些不善,语气冷淡道:“您是?” “老身蝶渊,一名琴师。”蝶渊笑容恬淡,回答道。 “随我来吧。”绿绦转过身,小风苦笑一声,朝着蝶渊无奈道:“前辈还请见谅,绿绦她性子比较直。” “老身也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和小辈介意,小风你多虑了。”蝶渊温和道。 绿绦带着蝶渊去了客房,小风这才想起一直在一边站着的素梨,自从素朵失踪后,这丫头沉默了许多,看着她这安静蹙眉的样子,小风甚至以为站在这里的就是素朵。 “师父,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素梨忽然抬起头。 小风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你刚刚这个样子还让我误以为就是素朵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师父,我就是素朵啊,失踪的是素梨。” 小风揉了揉眼睛,脑子有些混乱了。 素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样?我装我姐姐是不是很像?” 小风皱着眉摁了摁她的脑袋,“你这鬼灵精,吓我一跳。” 素梨捂着头吐了吐舌头,道:“是师父你太笨了。” 她蹦跳着走远了,小风摇了摇头,刚刚那个瞬间,确实太像素朵了,唉,果然是孪生姐妹呀。 辞镜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她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最近怎么总是睡得这么沉? 侍女温柔的声音传来,说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辞镜起身出了门,到了盥洗室,脱了衣服踏入汤池中。 她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香味,玲珑骨的香味本来是淡淡的,在热气的氤氲中似乎变得稍微浓郁了些。但是跌元素身上并没有那种香味,她拿出那一半玲珑骨的时候,她也没有闻到香味。 她有些疑惑,总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想要再往深了想,那记忆便向一尾鱼,倏忽一下便不见了。 她沐浴完回到房间,看到蝶渊正站在床边,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对剪纸,是当初于英剪给她的,蝶渊此刻手里便拿着那一对剪纸。 “前辈。”她出声叫她,蝶渊抬头看过来,笑意清浅,道:“这是你剪的么?” 辞镜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不是,这是我夫君剪的。” “剪的可真好。”蝶渊不禁赞叹。 “前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辞镜问道。 蝶渊放下剪纸,坐了下来,侍女送了一坛酒过来,辞镜接过酒,问蝶渊道:“前辈你喝酒么?” 蝶渊盯着那酒坛子看了片刻,点点头笑道:“老身已经有许久没喝过酒了,都快忘了酒是何种滋味。” 辞镜让侍女再添一只杯子,侍女很快拿了杯子过来,辞镜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前辈还请不要嫌弃。” 蝶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你这酒倒并算不上是酒,更像是花果汁了。” 辞镜不置可否,这酒她离开之前才酿好,没放多久,酒香确实还不够醇厚。 两人又喝了几杯,但是这酒味道淡,两人都没有醉意,喝到第十杯的时候,蝶渊忽然问道:“老身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 “老身梦见,身上的这块玲珑骨碎成了无数个碎片,融入了水中,倒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和你有一样的容貌。” 辞镜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是玲珑? “然后呢?” “然后,她让老身将这半块玲珑骨还给她。” 辞镜蹙眉看着她。 “老身说,这玲珑骨已经碎了,就在这水里,于是那女子便消失了。” 这个梦来得突兀,结束得也毫无征兆,她醒来的时候去摸那块玲珑骨,居然真的不见了。 “我当初将玲珑骨带在身上,但是有一次我被人陷害,差点被人侵犯了身子,有人救了我,在那之后,玲珑骨便融入了我体内,而我的内力和武功都大为精进。”辞镜将当时的事简单告诉了蝶渊,想了想,又道:“这玲珑骨,该不是也融入了你体内吧?” ------------ 第二百零二章,素梨的背叛 “前辈,这玲珑骨该不是也融入了你的体内吧?”辞镜蹙眉看着蝶渊道。 蝶渊低头,手捂着胸口,片刻后她将手拿开,道:“可是老身并没有觉得身体发生什么变化。” 辞镜眉头蹙得更紧,她现在有些怀疑蝶渊手中的或许并不是玲珑骨,可是蝶渊又说在梦中看到了玲珑,那这又要如何解释呢? 蝶渊又倒了一杯酒,小酌了一口,道:“这玲珑骨应该并不是和老身融合了,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有那东西,说不定老身记忆错乱,精神无常的毛病能好起来,老身现在也确实觉得心情平和了许多。” 辞镜微微松了口气,“那也好。” 一壶酒见了底,蝶渊告别了辞镜,辞镜叫侍女进来将桌子收拾了,一个人爬上了宫楼顶,仰头看着深沉的夜空。 夜里风凉,辞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披风裹紧了些,天上星子很多,一枚新月遥遥地挂在天边,清淡如水。辞镜仰着头看了半晌,又幽幽叹了口气,在过去的三年里,她总是爬上楼顶看星星,但其实每一晚的星星都无甚区别,她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意思,可是她找不到别的法子。 她总是无法真正的开心,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想,若是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死了的话,于英并没有和她在一起,那就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这样想的话,心里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但是第二天见到那些活生生的人时,她又反应过来,一直活着的人是她,而不是于英。 他在那边过得如何了?听说人会转世投胎,那么他会转世去什么样的人家?他这辈子过得这么辛苦,老天一定会垂怜他,让他投生个好人家吧? 这些问题,辞镜总是反反复复地想,她像是着了魔一般,幻想着于英在另一个世界该是怎样的生活。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有了玲珑身为巫祝的力量,那么无论如何也要让时光倒流,倒流到当初她离开孙弦寂他们的时候,她绝对不要在宁城停留,绝对不要和于英遇上,那样于英便不会再经历之后的事情,至少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眼泪不知不觉湿了一脸,辞镜紧咬着唇,风忽然大了起来,将她的长发扬起,在身后打着旋,她站起身,下了屋顶,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屋里一道娇小的身影。 她走近一些,那人回过头来,看到辞镜,叫她道:“阿瓷姐姐。” “素朵?”辞镜喊道,又摇了摇头,“不,你是素梨,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姐姐不在,我一个人害怕。”素梨一双大眼睛在烛光后闪着幽幽的光,脸上的神情瑟瑟的,辞镜展露出一丝微笑,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到床边坐下,柔声道:“那你今晚便和我睡吧。” 素梨爬上辞镜的床,辞镜轻柔地给她盖上被子,素梨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辞镜抚了抚她的脸,道:“睡吧。” “阿瓷姐姐,你不睡吗?” “我白天睡够了,现在还不困,你先睡吧,我守着你。” 素梨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闭上了眼睛,辞镜点燃了黄粱一梦,从床边小几上捡起剪子,将烛芯剪短了些,又关上窗,只留下一条小缝。 坐了一会儿也有了些睡衣,她脱下外衫上了床。 过了一会儿,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素梨忽然睁眼,确认辞镜睡着了之后,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开始在屋中翻东西。 翻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她惊得一顿,回过头去,辞镜还睡得好好的,她微微松了口气,继续翻找。辞镜睡之前没有吹熄蜡烛,所以她现在借着的便是蜡烛微弱的光,可是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素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转身,甚至都不敢呼吸,只听到辞镜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在找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手中运了内力向辞镜拍去,可她那点功夫怎么对的上辞镜,辞镜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冷淡,居高临下望着她。 “阿瓷姐姐,对不起。”她耷拉着嘴,辞镜依旧没有松手,问道:“你究竟在找什么?” “我,我在找噬心蛊。”素梨别过头去。 “你找那个做什么?” “我想自己去救姐姐。” “我说过我会去救素朵。” “可是我等不了!”素梨忽然提高了声音,辞镜沉了眉目看着她,素梨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 辞镜有些心软,握着她的手松了一松,素梨接着道:“我和姐姐是双胞胎,我能感受到姐姐的感受,但是现在我感觉不到了,我心里很慌,阿瓷姐姐,我怕姐姐已经遇到了不测……” 辞镜叹了口气,“可是你来找噬心蛊又有什么用呢?你姐姐知道那东西危险所以才特意交给我暂时保管,你若是拿走了,出了事可怎么办?” “阿瓷姐姐,我,我会一点蛊术。”素梨忽然嗫嚅道。 辞镜微微睁大了眼,素梨抬头,道:“之前去八万里大山的时候,其实我找到了半卷竹简,但是我没有告诉姐姐和孙大哥他们,而是将上面的内容先背了下来,然后烧掉了,后来来了鹿鸣宫,我将那竹简上的内容写了下来,发现那上面写的便是养蛊虫,种蛊,拔蛊的方法。” 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黑绳,那黑绳下吊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她将瓷瓶递到辞镜面前,“这是我自己按照上面的法子养的蛊虫,用的是沙漠里最毒的百**。” 她忽然拔掉瓷瓶的瓶塞,辞镜迅速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什么东西跳到了她的脖子上,瞬间便消失了。 她捂着后颈不可置信地看着素梨,素梨倚着桌子,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笑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阿瓷姐姐,你将噬心蛊给我,我便给你拔蛊,如何?” 辞镜只蹙眉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然,这蛊虫会将你的内脏全部吞噬干净,你会慢慢地变成一具空壳,半年之后,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辞镜试着用内力找出蛊虫所在,但是周身血脉游走一遭,那蛊虫仿佛在她体内消失了一般,但是她却知道那蛊虫真的在她体内。 “阿瓷姐姐,你还记得嫣婆婆是怎么死的么?” 辞镜当然记得,她和于英一起眼睁睁看着于嫣的身体在最后几日迅速衰老干枯,直到变成一具皮包骨的干尸,牙齿全部掉落,头发枯如杂草,那时的她甚至想,如果是自己老死时会变成这副样子,还不如在未老之前就死掉。 “素梨,你不是为了救素朵吧?你到底要做什么?”辞镜忽然逼近,想要伸手掐住她脖子时,心脏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她跌坐在地,蜷缩成一团,素梨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幽幽,“我当然不是为了救她,她这样懦弱的人,怎么值得我去救?她死了才好,这样也不会拖我的后腿。” 辞镜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带刺的手紧紧攥着,她疼得要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素梨走近她,蹲了下来,笑得天真无邪,“我本来不想对你下手的,可是谁叫你这个时候醒了,还有哦,你最好不要惹怒我,我随时可以催动蛊虫,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脏很痛?那便是蛊虫在啃噬你的心脏。” 辞镜死死咬住牙,没有吭声,但是心脏传来的疼痛愈发剧烈,素梨站起身,淡淡道:“快告诉我,噬心蛊在哪里?” “你休想。”辞镜一字一顿,这丫头心思这么狠毒,她居然一直被她天真的样子蒙蔽了,从来都没想过她会背叛她,当初青衣跟她说过,让她仔细考虑要不要继续收留这对姐妹,她当时想着这样一双姐妹,没有一个亲人了,身上又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若让她们自生自灭,其实是没几天活头的,这才继续留着她们。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是又长了个教训,可是因为心软她长的教训已经够多了,按现在这么个情况,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机会吸取教训没。 素梨见辞镜躺在地上不动了,以为她是疼晕过去,哼了一声自己开始翻找,但是翻遍了整个房间她都没有找到,她蹲下身想看看辞镜身上有没有,辞镜却忽然发力,看准了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素梨两眼泛白倒了下去,辞镜喘着气坐起来,噬心蛊她根本没有放在自己房间,那么危险的东西她便放在了地底的冰窖,那东西这么危险,还是放在低温环境下冻着的好。 她站起身,将素梨绑了起来,折腾了这么久,外面天已经微亮,她重新点亮了几盏灯,坐在梳妆台边,镜中的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睛周围一圈青黑,嘴唇也是乌青的,好似中了剧毒一般,她用铅粉遮住了黑眼圈,又打开胭脂盒,抹了些在脸上,又在嘴唇上抹上鲜艳的唇脂,看上去脸色终于正常了,她这才站起来,素梨还没有醒,她去开了门,外面几个护卫正在巡逻,看到她便都恭敬地低头道:“宫主。” 辞镜点了点头,直接走向了蝶渊的房间。 ------------ 第二百零三章。蛊虫噬心 “前辈。”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蝶渊温厚的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蝶渊正坐在梳妆台边细细梳妆,她走过去,在她身后的桌边坐了下来,蝶渊转过身,微微挑眉,眼里有几分诧异,“你怎么了?气息如此紊乱。” “素梨那丫头在我身上下了蛊。”辞镜淡淡道。 蝶渊起身走到她身边,蹙眉看着她,“那小丫头,会种蛊?” 辞镜点了点头,“她是苗疆人,但是她是自学的蛊术。” 蝶渊捂了捂嘴,“真是个不简单的小丫头啊,那蛊如何?严重么?看你现在这状况,似乎被折磨得很惨啊。” 辞镜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前辈,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认识别的会蛊术的人么?” 蝶渊蹙眉:“老身这记性,遇到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太记得了。” 辞镜低头,伸手揉了揉眉心,也是,跟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徒弟都忘得差不多了,估计其他人也没记住几个。 “不过老身会仔细想想的。”蝶渊笑道,“那丫头呢?你把她如何了?” “绑起来了。” “等会她醒了,催动蛊虫怎么办?” “那就劳烦前辈再帮我敲晕她了。” “直接杀了她不就可以了?” 辞镜愣了愣,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但是—— “怎么,不忍心?你也不看看她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蝶渊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道:“你若下不了手,老身倒是乐意代劳,老身的琴,也很久没见过血了。” “可是只有她能给我解蛊。”辞镜道,杀人于她来说已经不是难事,虽然素梨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她当亲妹妹对待,结果却被这么对待,她的愤怒足以让她杀了素梨。 但是若杀了她,她体内的蛊虫怎么办?她又找不到给自己解蛊的人,她可不想为她陪葬,她要死也不该是这么死。 蝶渊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你当如何做?” 辞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天已经大亮了,侍女在门外敲门,问道:“宫主,夫人,用早饭了。” 辞镜回到自己屋中,素梨正试图解开绳子逃跑,见到辞镜她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但在看到身后跟进来的蝶渊之后她愣了愣,随即眼神由嘲讽变成了怨恨。 蝶渊抱着琴,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素梨哼道:“你以为你带了个帮手来便能让我乖乖听话了么?” “我就是这么想的。”待蝶渊进来后,辞镜关上了门,蝶渊走到软塌边坐下,辞镜道:“既然你不肯给我解蛊,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好了,我现在就杀了你,我好歹也还能比你多活一段时间。” “你想得可真美,这蛊虫是我用自己的血养的,我死了,这蛊虫便会开始失控,届时你所承受的痛苦必定比现在严重百倍千倍。” “那届时我再自杀好了,总之我也没你亏。”辞镜不甚在意道。 素梨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之前想出了那么恶毒的点子,但是现在也还是被辞镜吓得一愣一愣的,她沉默了半晌,道:“你真不怕死?” “我从来没怕过死,只是为了这个死掉我觉得很不值,但是若是逼得我没办法了,也只能这样了。”辞镜语气依旧淡淡的,眼神漠然。 “那你便杀了我吧。”素梨冷笑,“反正死了有你垫背,我也不亏。” 辞镜看向蝶渊,蝶渊会意,手指拨了一下琴弦,辞镜用内力护住心脉,蝶渊手指飞速波动起来,素梨听到琴声便开始**,但是她被绑着又无法去捂耳朵,只能痛苦地在床上翻滚,最后滚到了地上,但是却依旧没有求饶。 辞镜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外面传来小风的声音:“宫主,素梨怎么了?啊——” 显然他也是受到了琴声的影响,辞镜叹了口气,道:“你先走吧,其他弟子也都不要过来。” “宫主——” “怎么,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辞镜的声音冷了下去。 “属下不敢。”小风立刻转身离开,将所有弟子都驱赶到琴声无法传达的地方,他揉了揉额头,蝶渊的琴声实在太过厉害了,他也的内力也较为深厚,却还是无法抵挡住那琴声的攻击。 屋内素梨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蝶渊收了手,辞镜淡淡看着素梨,道:“怎么?这滋味可好受?” 素梨恨恨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辞镜的心脏又传来剧痛,她几乎要端不住手中的茶杯,素梨冷笑道:“怎么?蛊虫噬心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还未等辞镜说话,蝶渊已经起身到了素梨身边,手中多了一只发簪,比在了素梨的脖子处。 “老身活到这么一把年纪,倒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小就如此心思歹毒的丫头。” 素梨斜着眼看她,“呵,那我让你大开眼界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感谢我?” “哦,是该好好感谢一下的。”蝶渊将发簪移到了素梨的脸上,“倒也是个小美人胚子,老身年老色衰的,可真是妒忌了。” 素梨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这天下没哪个姑娘不爱美的,尤其是她还长得不错,就更加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脸下手了。 “你要是敢划我的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素梨扯着嗓子威胁,蝶渊却浑然不怕,依旧笑眯眯的,“不瞒你说,老身这一辈子杀过的人怕是一双手也数不过来,他们死之前都对老身说做鬼也不会放过老身,可老身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让老身想想,该怎么画才好,你这双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是双机灵眼睛,不如挖出来,送给那些盲眼又心好的姑娘。” 蝶渊用发簪在素梨眼前比划了一下,素梨额边掉下一滴冷汗,蝶渊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发簪插入发间,转过头发问辞镜道:“辞镜,你这儿可有什么鸟毛或者鸡毛之类的?” 辞镜眨了眨眼,瞬间便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一声口哨招来了两只乌鸦,她抓住一只,从它翅膀上拔下一根黑色鸦羽,递给蝶渊。 蝶渊结果鸦羽走到素梨身边,将她的鞋袜都脱掉了,举起她的脚丫子,用鸦羽去挠她脚底心,素梨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辞镜不禁捂脸,蝶渊兀自玩得开心,夺人心魂的琴声没有让素梨屈服,倒是这简单的挠脚心让她败下阵来,“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 蝶渊一边挠一边道:“那怎么能行,也太便宜你了,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辞镜将茶壶提过去,蹙着眉嫌弃道:“要是在我房里尿了可还得劳累我家侍女打扫。” 素梨瞪圆了眼使劲摇头,“我不喝水!我不喝!你们杀了我吧!” “你就这么想死?其实你若是能将我体内的蛊虫取出来,看在你也叫了我这么多年阿瓷姐姐,我可以原谅你。” 素梨看着阿瓷,眼中出现了一丝犹豫,“你真的会原谅我?” 辞镜点点头。 “我不信!我若是给你解蛊你肯定立马就杀了我。” “那你左右都是死,不如现在给我解蛊,届时到了阎王爷面前,他老人家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不把你放油锅里炸了。” 素梨咬了咬牙,“我就算是下油锅也不会给你解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辞镜有些无奈,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啊…… 她接过蝶渊手中的鸦羽,道:“前辈,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把她这双腿砍了吧,然后喂乌鸦,乌鸦想必很喜欢这么双白白嫩嫩的腿。” 她站起身,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又拔了根头发往刀刃上一放,那头发瞬间断做了两根,她抿嘴一笑,道:“看来这刀还没钝。” “乖,这刀还很锋利,想必也不会很痛,你等会别叫太大声了,惊着楼下的人可就不好了。” 素梨被这么一番折腾,终于吓晕了过去。 辞镜站起身,心脏传来的疼痛让她额角冷汗直流,将铅粉胭脂都冲掉了,狼狈至极,她用丝帕擦掉了这些,在桌边坐下,蝶渊走过去道:“要不叫大夫来看看?” “这是蛊,就算叫了大夫来也没办法。” “至少不会这么痛了吧?” 辞镜疲惫地趴在桌上,在愤怒之后巨大的失落笼罩着她,身心俱疲,她不知道素梨为何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她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甚至对她给外宠溺,素朵管素梨的时候,她都会适当地制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趴在桌边就这么睡了过去,蝶渊叹了口气,出去将小风叫了过来,小风问道:“宫主她和素梨究竟怎么了?” “你们宫主可是养了头好白眼狼。”蝶渊淡淡瞥了素梨一眼。 小风将辞镜抱了起来,蝶渊转身抱起自己的琴,又回头看了素梨一眼,也出了房间。 风微微吹动着房间里的烟紫色纱帷,一道白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中。 他俯下身去,张开五指放在了素梨的脖子上。 片刻后,那道白影便消失了,烟紫色纱帷依旧柔柔地飘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 第二百零四章,不要给我承诺 “宫主,你醒了。” 辞镜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小风,她坐起身,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门外传来敲门声,小风起身去开了门,蝶渊站在门口,神色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严峻。 “前辈,怎么了?”辞镜问道。 “那丫头死了。”蝶渊迈步进屋,辞镜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怎么会——” 她正要下床,心脏传来的剧痛差点没让她痛晕过去,素梨说她死后蛊虫会失控,那么现在她体内的蛊虫是已经开始躁动了么? 小风扶着辞镜,担忧道:“宫主,属下去找大夫来。” 辞镜躺回了床上,蝶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琴放在膝盖上,道:“老身的琴声有减缓疼痛的作用,或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辞镜无力地闭上眼,“多谢前辈。” 小风找了大夫来,但那大夫只是有泉国一个极普通的大夫,在小风的威逼且没有利诱下惶惶恐恐给辞镜开了副清热解毒的方子,蝶渊看了直接一把火烧了,让小风另外找大夫来。 最终小风找来的是有泉国王宫里的御医,还有一起跟来看热闹的般离王子,虽然这御医算是有泉国最好的大夫了,但是因为他不懂蛊术,所以也只是给辞镜开了副止痛的方子,但好在还有点作用,辞镜服过药之后疼痛有所减轻,再加上蝶渊的琴声,脸色终于也不再那么苍白。 般离在旁边看了片刻,忽然道:“这虫子当真如此厉害么?你的厉害孤也是见识过的,居然能把你弄成这副样子。” 辞镜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淡淡道:“殿下有所不知,您曾经爱慕的于嫣宫主也是因为这种虫子而死的,而我若是没有找到拔蛊的法子,不久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般离皱眉,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道:“孤不会让你死。” “劳烦殿下记挂了,殿下若能找到救我的法子,等我好了便给殿下当刀使,殿下看不惯谁我便去砍谁。” 辞镜在于英死后和有泉国王室一直有香料的贸易联系,因每次来的都是般离王子,一来二去的两人竟也成了朋友,起初辞镜还恭恭敬敬的,但后来她发现般离此人虽然端着个冷冰冰的王子形象,但其实内心温柔,重情重义。 般离斜斜睨了她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那对总是跟着你的孪生姐妹呢?今天怎么一直没见着她们?” 辞镜叹了口气,“不瞒殿下,给我下蛊的便是那对姐妹中的妹妹,姐姐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 “孤派人去找。”重情重义的般离王子道。 辞镜无奈地躺下,“殿下,您找不到的,别白费力气了,您若是能帮我找到解蛊的人我就非常感谢了。” 般离低头看她,半晌站起身,道:“孤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法子的,你好好养身子,孤有时间再来看你。” “恭送殿下。” 话虽这样说,但辞镜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般离也习惯了她对这副德行,没有多说便离开了鹿鸣宫。 待般离走后,蝶渊出现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这位王子殿下倒是很关心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前辈你不也很关心我么?” “那是因为你身上有老身想知道的东西。” “那可能是因为他人比你好吧。”辞镜翻了个身,蝶渊在她面前坐下,笑道:“你猜刚刚老身看到了谁?” 辞镜挑了挑眉,“谁?” “那日一直跟着你的那位公子,是姓孙对吧?” 辞镜心里一咯噔,“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还没找到这儿来,只是在有泉国王都的街上看到的,他向老身打听你。” “你怎么说的?” “老身便说,老身在这有泉国生活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一个叫辞镜的姑娘。” 辞镜愣了愣。 “怎么,老身这样回答你不满意?其实你心里还是希望他找到你的对吧?”蝶渊笑意幽幽。 辞镜没有说话,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高兴。 蝶渊却忽然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辞镜往门边看去,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忍不住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眼见着门外的人就要迈步进来,她急忙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孙弦寂走了进来,蝶渊跟在他后面,开口正要喊辞镜,孙弦寂制止了她,摇了摇头。 蝶渊抿着嘴笑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孙弦寂走到床边,坐下了,看到床边小几上的一对剪纸,他愣了愣,将剪纸拿了起来,看了片刻又放回了小几上。 辞镜开口道:“那是阿英给我们剪的。” 孙弦寂没有说话。 “孙公子,”辞镜抿了抿唇,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小桃她死了。” “我听蝶渊前辈说了,她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哪些事?” “包括你身上有玲珑骨的事。” 辞镜终于坐起身,看向他,眼里亮晶晶的,“孙公子,你——” “像以前一样叫我孙大哥就好,”她还未说完,孙弦寂便打断了她,她低下头,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道:“孙大哥……” 孙弦寂轻轻笑了,温柔道:“嗯,你说吧。” “孙大哥,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小桃和芍药。”她低下头,这三年来她再怎么变强,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她还是无法改变,若真遇到什么问题,她还是忍不住想躲在别人身后,哭一通鼻子撒一撒娇便有人替她收拾好残局。 孙弦寂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一定会找到解蛊的方法的,你便安心休养吧。” 辞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孙弦寂疑惑道:“你笑什么?” “刚刚有人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你是刚刚出去那个人?” “你们见着了?” 岂止是见着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却分明一片修罗场,但孙弦寂依旧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辞镜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孙弦寂道:“阿瓷,等你好了我们便成亲好么?” “孙大哥,”辞镜止住了他的话,抬眼看向他,“我和阿英已有了婚约,我们虽然没有成亲,但是我在他墓前发过誓,我会为他守一辈子贞。更何况,孙大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来的莫名其妙,你此前明明还说着会和陵陵姐成亲,那么你为什么又会喜欢我?” 孙弦寂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他对辞镜的感情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从第一次见面便觉得她莫名熟悉,后面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渐渐陷入而不自知,将对苏陵陵的愧疚当成了爱,可真正到了做决定时,他又退缩了。再后来,当他终于坚定自己的想法时,辞镜已经有了于英。 辞镜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成熟女子反而风情,孙弦寂皱眉看着她:“阿瓷……” “我已经不叫阿瓷了,除了芍药和小桃,已经有三年没人这么叫我了。”辞镜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名字,瓷,虽然美丽,可是她太脆弱了。” “阿瓷代表的是过去的我,现在那个阿瓷已经死了,我可以一直叫你孙大哥,可是希望你不要再叫我阿瓷了。” 孙弦寂眉宇微凝,目光沉沉看向她,半晌,他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辞镜,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于英,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孙大哥,不要轻易向我承诺什么,我会当真的。”辞镜抬眸看他,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丝晶莹,“你能陪我一段时间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要说一直,我不想耽搁你,你是万海郡王府的世子,就算没有实权,你也该有比现在更好的人生。” 孙弦寂却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等我们把现在的事情处理好,我带你去海边看看可好?” 辞镜抿唇看着他。 “我爹是因抗倭有功才被封为异姓王,在我爹未发家时,我们一家人便一直住在海边的小城里,在倭寇到达之前,那里便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辞镜,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辞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等事情处理好了,我们一起去海边。” 孙弦寂拉过她的手腕,将手指扣在她的脉搏上,为她把脉,片刻后又松开,辞镜看着他,问道:“孙大哥你会解蛊么?” 孙弦寂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不会解蛊,但是去岁我曾去苗疆地区待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了以蛊术闻名的青门上官家,但是还是有别的人养蛊的,至少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了解了。” 辞镜闻言轻声笑了,“孙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倒稍稍有些放心了。” 孙弦寂还未说话,她又问道:“千绝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我离开千绝崖的时候他还嚷嚷着能再活几年,让我赶紧走,别在他眼前碍他的眼。” 辞镜没想到孙弦寂也有遭人嫌弃的时候,不禁想到千绝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笑道:“你做了什么让他恨不得你快些走?” ------------ 第二百零五章,坦白 “我将他种的药草全部拔掉了,换成我自己想要种的药草。”孙弦寂笑道,“那些药草都是平时难得见到的,他辛苦培育了好些年。” “那你将那些药草拿去做什么了?”辞镜问道。 “我将它们炼成了成药,千绝老人的救治方式和神医谷的不一样,倒是和青衣师叔的有点相似,我试着将两者结合到了一起,倒是惹得千绝老人生气了。” 这样一说,辞镜忽然想起,青衣的师父是陨寒,那有没有可能千绝老人是师父也是陨寒,毕竟陨寒有着不死之身。 “你在想什么?”见辞镜辞镜出神,孙弦寂问道。 辞镜摇了摇头,道:“只是你说到青衣前辈,我便也想起他了。” “他失踪已经三年了,当年那件事,中原的传闻其实很少,而我去了千绝崖后千绝老人不允许我离开,我知道这些,还是师父传信给我,抱歉。” 辞镜抬眸看他,眼里有些迷茫,她淡淡道:“其实当年的事,我也记不清楚了,青衣前辈到底是失踪,还是已经死了,其实没有人知道。” 孙弦寂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他稍稍用了用力,辞镜低下头去,“我没怪过你,你不用跟我道歉。” 两人都沉默了,直到暮霭沉沉时,侍女送了药过来,辞镜让侍女给孙弦寂安排住处,孙弦寂起身出门去,看到门口的蝶渊,他拱手行礼,蝶渊也福了福身,孙弦寂没有说话,与其擦身而过。 第二日,辞镜收到了素心传来的信鸽,问的是忘忧香的事,辞镜回信道一瓶忘忧香一千两,孙弦寂送了药过来,看到她捂嘴偷笑,疑惑道:“你在笑什么?” “你认识秀水庄的掌柜素心么?” 孙弦寂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有所耳闻,她怎么了?” “她找我买忘忧香,我趁机讹了她一笔。”辞镜吐了吐舌头,孙弦寂不禁莞尔,“讹了多少?” 辞镜松开手,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辞镜转过身,道:“也不多,二百两而已。” 孙弦寂顺势便伸手想要捏捏她的脸,辞镜却忽然往后一缩,孙弦寂的手顿在了半空,辞镜看了他一眼,摸着后脑勺笑了笑,道:“孙大哥只知道我以前待在怡红院可穷疯了,被三十两银子都捆了这么多年。” 孙弦寂心中漫过一层心酸,但还是笑了笑,将药递给她,道:“秀水庄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成衣鋪子,那掌柜想必也不差这二百两银子。” “那是自然。”辞镜笑了笑,又坐下了,将药端过来一饮而尽,用丝帕擦了擦嘴,孙弦寂道:“我没有带蜜饯过来,不过我拜托小风去买了。”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些了。”辞镜笑着摇了摇头,“药其实也不算是如何苦的东西。” 孙弦寂闻言没有说话,只将药碗端过,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 看着辞镜躺下,孙弦寂出了门,侍女站在门口,看到他出来便主动接过了药碗,转身离开了。 花溪放走了手中的信鸽,又将手中的信纸放入了一旁的香炉里,火舌瞬间将整张纸条都吞噬殆尽,隐隐可见六个字:忘忧香一千两。 他知道忘忧香的功用,也知道这送信出去的人是谁。 窜起的火舌很快又熄灭了,花溪盖上香炉的盖子,素心端着饭菜进来,看到他坐在香炉边发呆,便笑道:“饭菜做好了,你今晚要去晋王府唱戏,我给你煲了银耳莲子粥。” 花溪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走到桌边又坐下,素心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禁担忧道:“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我去叫乔叔来看看,要不你今晚便不要去晋王府了吧,索性这戏班子里也不止你一个角儿不是?” 花溪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疲惫道:“我没事。” 素心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是冰冰凉凉的,她复而坐了下来,偏着头问道:“你有心事?” 花溪只定定看着她。 素心心里忽然有些发慌,道:“怎么了?你有话跟我说么?那你快说呀,别总让我担心。” “你想对我用忘忧香么?”花溪轻声问道。 素心一怔,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她强装镇静,嘴边扯出一丝笑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对你用忘忧香呀?” “是啊,”花溪垂眸,长睫微颤,“你为什么要对我用忘忧香呢?所以送信道秀水庄来的信鸽是迷了路对么?” 素心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她扶着桌子,笑容苍白无力,她想要去握住花溪的手,但花溪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了,他站起身,语气淡淡:“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素心在桌边等了一夜,花溪并没有回来,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开门的时候看到云归正站在门口,她蹙了蹙眉,问道:“是你搞的鬼?” 云归微微偏头,笑容恬淡眼神无辜,“我做了什么?” “我送出去的信鸽若要送信回来绝不会是送到我房间里,是你抓了我的信鸽让它飞到我房间的对么?” 云归抿嘴一笑,“素心姑娘你真是冤枉我了,话说回来你在信上写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你别在这儿给我假惺惺!”素心一掌便向云归劈去,她的武功并没有废,甚至一直都在长进,云归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素心并没有要置云归于死地的意思,这一掌也没用多大的力气,然而云归不躲不闪那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云归的胸口,云归宛若一只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刚好落在要进门的花溪面前。 花溪不可置信地看向素心,又急忙蹲下身将云归扶了起来。 素心愣在了原地,不知站了多久,门外已不见花溪和云归的身影,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良久,她又站起身,扶着墙进了房间。 她在房间闷了几天,直到客人来问定制衣服的进程,她才从房间里出来,头发凌乱形容颓废,吊梢眼李已不复曾经骄傲的光彩。那客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关心了几句,素心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送走了客人,她回到房中,看到镜中颓废的自己,她忽然醒悟,她做了这么多,要就此放弃么? 她怎么甘心? 站起身换了身干净衣裳,绾好头发,描好眉毛抹上胭脂,镜中的自己终于恢复了神采,她转身出了门,去了医馆。 医馆今天没有开门,素心站在门口敲了一阵都没有人开,她正寻思着要不要翻墙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出来开了门,是乔叔。 “乔叔,”素心走到门口,“我来找花溪,他在么?” 乔叔让开了一条道,道:“他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云归姑娘,”又叹了口气,接着道:“素心,小花他心里放不下云归,你不要生他的气。” 素心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生气。” 我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他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跟着乔叔走到花溪住的房间,推开门,花溪正坐在窗边,床上躺着云归,听到素心推门的声音,他转过头来,整个人都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小花,云归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花溪道,素心走到他面前,低着头道:“对不起。” 花溪没有回答,良久,他终于抬头看她,“素心,你武功并没有废,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怕你不要我了。” “就算你武功没有废,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啊。” “当初救你,也是我的一条计策。”素心索性全部坦白,“是我雇了人伪装是朝廷的人去拦截你,然后我适时地出现,‘救’下你。” 她看到花溪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快没有了,她忍住心中隐痛,咬牙道:“我太喜欢你,喜欢到完全无法容忍自己得不到你。” “素心,你这又是何苦?” “小花,我从来没跟你讲过我以前的事对么?”素心忽然打断他,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眼睛直直看向他,“我娘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和最爱的人私奔,但是那人最终却抛弃了她,我娘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为了将我养育长大,将带出家的少量财产全部变卖,教我各种才艺,若我不好好学,她便会将所有对爹的怨气都撒到我身上,用针扎我的手,就算扎得血淋淋也还是要继续学,直到她满意为止。那时我真是恨透了我娘,但更恨抛弃我们而去的爹,等到我九岁的时候,我娘终于死了,我拿着她留下的钱去学武功,师父严苛,但是因为受够了我娘的虐待,所以那些都不算什么。” 花溪静静听她讲着,素心停了下来,垂下眼,眼泪落在了手背上,她吸了吸鼻子,“小花,我说这些,并不是来求你的原谅,我有我的骄傲,即便是你,我也不会乞求你。” “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我有多害怕失去你,我从小便不知道如何去爱,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可是你的爱温柔,而我则太过不择手段。” “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如果你觉得我不可原谅,那么我这样的人,便不值得你生气。” ------------ 第二百零六章,见不得你们好 “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如果你觉得我不可原谅,那么我这样的人,便不值得你生气。” 花溪闻言沉默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素心一惊,抬头看他,却见他依然是温柔笑着的模样,“你不生我气么?” “我生气了。”花溪道,“但我气的是,你想对我用忘忧香,你不相信我。” 素心一愣,“那还不是……” “那还不是因为我放不下云归?”花溪问道。 素心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花溪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揽入怀中,“有时候你很任性,我很无奈,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生气,这算不算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素心低着头,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勉强,算是吧。” 她复而抬头,从花溪怀中钻出来,问道:“那我派人去杀你,你也不生气?我假装武功被废身受重伤赖着你,你也不生气?我打伤云归,你也不生气?” 花溪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素心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好死不死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 “我说了我没有因为那个生气啊。”花溪见她懊恼的小模样噗嗤一声笑了,素心恍然大悟,伸手捏住他的脸,“好啊你今天是胆肥了,居然耍起姑奶奶了!” 她将花溪扑倒在软塌上,门忽然咯吱一声开了,乔叔乔婶和云归三人齐齐出现在门口。 两人都看过去,乔叔和乔婶倒还淡定,可云归那张小脸上笑意全无,脸色苍白如雪,素心见到她这样心里不禁有些小得意,但还是从花溪身上爬了起来,悠悠然理了理头发和衣服,露出端庄温和的微笑,道:“乔叔乔婶,云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乔叔啊了半天没啊出一个字来,乔婶瞪了他一眼,道:“那个,我们做了酒酿圆子,你们要一起来吃么?” 素心回头看了花溪一眼,又转过头来道:“好呀,还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和小花马上就来。” 乔婶拉着乔叔转身走了,云归还站在门口,素心微微眯着眼,吊梢眼里露出一丝丝得意,道:“云姑娘还有事么?” 云归却直直看向花溪,“小花,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话跟你说。” 素心右移了一步挡住了花溪,依旧笑眯眯道:“抱歉云姑娘,我不同意。” 云归冷冷看向她,“你凭什么?” “自然是凭我是他的未婚妻。” “小花,我们好歹一起长大,我虽然喜欢你,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派人去杀你然后救下你这种让你以身以身犯险的事,难道你连同我说几句话都不肯了么?”云归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眼中盈盈含泪,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来,花溪从苏醒身后走出,在素心耳边道:“素心,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我不想你去。”素心拽住花溪的衣袖,花溪皱着眉摇了摇头,“乖,听话。” 花溪轻轻将她的手拉开,走向云归,素心看着两人并肩走出去,犹豫了一会儿,跟了过去。 云归和花溪出了医馆,素心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出医馆门的时候乔叔正端着一碗酒酿圆子出来,见到素心便问道:“素心,你要去哪儿?吃——” 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婶揪住了耳朵,乔婶眉开眼笑朝着素心道:“素心你忙你的去,给你们先留着。” 素心在门口停了片刻便跟了过去,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云归和花溪,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两人约莫隔了三尺远,素心咬咬牙,居然隔这么近,她恨不得走上去将两人拽开,云归似乎又往花溪那边走了两步,素心拳头握得嘎嘣响,正要追上去,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 是一个做书生打扮的人,眉眼阴沉,面色苍白,她顿了顿,横声横气道:“你做什么?” 那书生拱了拱手,问道:“请问姑娘,易仁堂怎么走?” 易仁堂就是乔叔的医馆,素心往身后指了指,“往那边直走,看到一家胭脂铺子往右转,再直走就是了。” “多谢姑娘。”书生又拱拱手,转身按素心指的方向走去。 等那书生走了一段素心才忽然想起她指错路了,应该往左转才是,可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刚刚那一耽搁花溪和云归已经又走出了一段,她都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花溪和云归其实已经沉默了一路,云归确定后面跟着的素心和他们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之后才开口道:“小花,你真的决定要和她成亲了么?” “嗯。”花溪点了点头。 “不会后悔?” “不会。” “她根本不了解你,你小时候被鹤啄伤过,你明明不喜欢鹤,可是你看——”她拉过他的衣袖,“她做给你的衣服总是绣着鹤。” “……云归,你觉得你很了解我?”花溪反问道。 云归一愣,呢喃道:“我当然了解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从小就胆子小,总是躲在我身后——” “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会躲在你身后的小花,我不仅可以保护好自己,我还可以保护别人,可是你总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我。”花溪低头看着她,眼里倒映出她的慌乱。 云归摇了摇头,“那素心,她好在哪儿?你凭什么喜欢她却不喜欢我了?她派人去杀你啊,万一你那次出了什么事呢?” “云归,我不想为她做错的事找借口,但是原谅她的是我的选择,我喜欢她,只要她不背叛我,别的事我都可以原谅。” “哪怕她伤害你?” “她并没有伤害我。” “如果那次——” “没有如果。”花溪打断了她,“不要再纠结于那一次了,我都没有怪她,你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 “小花,你真是傻。”云归无力地松开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满脸,她咬了咬牙,又抬起头来,“既然她素心可以不择手段,那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要做什么?”花溪抓住她手腕,云归回头盯着他的手,视线渐渐上移,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她笑容惨淡,道:“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看到你和素心那女人过得太好,我不甘心。” 她挣开花溪的手向前走去,花溪没有追上去,良久,云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花溪转过身,正好看到素心。 素心扯了扯胸前的几缕头发,笑道:“乔叔做了酒酿圆子呢,我怕你们走远了。” 花溪走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比平常抱得更紧,似乎要将她勒进身体里一般,素心稍稍推了推她,心里却是开心的,问道:“抱这么紧做什么,怕我跑了?放心,你就是赶我我也不会跑的。” 花溪没有说话,素心又推了推他,花溪这才松了手,素心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辞镜又收到了素心的信鸽,不过信上写的却是她已经不再需要忘忧香了,于是孙弦寂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辞镜躺在软塌上唉声叹气的样子。 “怎么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 孙弦寂忍俊不禁,道:“怎么?那秀水庄的掌柜不要你的忘忧香了?” 辞镜将小纸条递给他,孙弦寂看了一眼,笑道:“不要了便不要了。” “不要了只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她未婚夫君也就是花溪已经知道她要对他用忘忧香,两人摆明说了,二就是她已经决定放手了,不过两个结果都还不错了,想来过一段时间我又可以去中原喝喜酒了。” 孙弦寂没有说话,在她身边坐下,扣住她手腕替她把脉。半晌他松开手,用那个法子果然能解蛊毒。 “话说孙大哥,你每日给我喝的药是什么,我现在感觉好很多了,不疼了。” “我从千绝老人那儿搜刮来的一种珍稀药草,传说能解百毒。” “这么神奇。”辞镜惊叹了一声,“不过,孙大哥你随身带着药草?” 孙弦寂一顿,随即笑道:“是我带的药丸里有这种药草,我将其提炼了出来。” 辞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蝶渊前辈,你来了。” 孙弦寂转过头,蝶渊果然站在门口,他站起身,朝着蝶渊微微点头,蝶渊走了过来,道:“你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 “是呀,孙大哥的给我喝的药起了作用,我觉得好了很多,想必不日便能全好了。” 蝶渊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微微躲开她的眼神,道:“你们先聊着吧,我还有事。” 待孙弦寂离开了,蝶渊看着辞镜笑意盈盈的样子,道:“你孙大哥对你可真好,老身都有些嫉妒了。” 辞镜倚着软塌笑道:“前辈,你犹存风韵,若是出山想必也会有一大堆男子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拜倒在老身石榴裙下的都是平庸之辈,老身可不稀罕。” 辞镜抿唇一笑,不置可否,蝶渊又道:“那小丫头第一次养蛊便有如此大威力,她的天赋可真是可怕,又心术不正,你下不了手杀她,幸好有人将她杀了。” ------------ 第二百零七章,我是她朋友 辞镜闻言低下头,没有说话,蝶渊叹了口气,道:“老身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辞镜,你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你应该也知道,太过善良是无法活下去,尤其是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你看她的眼神,哪里还像个孩子?一个经历全族人被杀的人,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蝶渊问道。 辞镜不知道如何回答,蝶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没有错,但是你可以更狠心一点。” 直到天黑蝶渊才从辞镜房间出来,她在门口停了片刻,径直往孙弦寂房间走去。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孙弦寂的声音,“请进。” 她推门进屋,孙弦寂正坐在软塌上,正如她所料,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和辞镜当初被种蛊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竟然能将辞镜身上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蝶渊在桌边坐了下来,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孙弦寂抿了抿唇,淡淡道:“她喝了药里有蛊虫讨厌的东西,蛊虫若是被逼得没地方去便会寻求出口,我在昏睡的时候割破了她的手腕,将蛊虫引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能将蛊虫逼出来,为何还要引到自己身上?” “我目前所知道的方法是只能用火烧,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法子,若将蛊虫逼出来后不管它,它势必会跑到别人身上去。” “跑到别人身上去,不如引到自己身上?”蝶渊轻声问道。 孙弦寂点了点头,蝶渊不禁大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半晌,她捂着肚子,眼里泪花闪闪,“你们这些人,哈哈,还真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 “你们那么为别人着想,可是有人为你们着想么?” “我们所做的选择,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孙弦寂淡淡道。 蝶渊将茶杯放在了桌上,走到孙弦寂身边,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将蛊虫引到自己身上,半年后死的便是你。” “我会在半年内找到拔蛊的方法,小桃能知道的,我一定也能知道。” 蝶渊轻笑一声,道:“随你们好了。” 她起身出了门,孙弦寂捂着心脏躺倒在软塌上,剧烈的疼痛饶是他也有些忍不住,疼得狠时只恨不得生生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 月上中天,疼痛终于减轻,他听到窗外传来的琴声,他起身走过去,看到对面屋顶上,蝶渊正抚着琴,琴声幽幽如月下清泉,他只觉得浑身舒坦了很多,而另一边辞镜也正趴在窗边,两人呢目光相对,均是一笑。 翌日,侍女来告诉辞镜,蝶渊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辞镜拿着信看了半天,孙弦寂进门来,问道:“又有谁写信过来?” “是蝶渊前辈留的。” 孙弦寂一愣,辞镜继续道:“蝶渊前辈说芍药其实早已经不在辰饮殿了,在小桃对我下蛊之前就不在了,小桃和芍药是双生姐妹,估计是感应到了自己的姐姐出了事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她顿了顿,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孙弦寂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辞镜擦了擦眼角,仰起头,道:“孙大哥,他肯定已经回来了。” “你是说无衣?” 辞镜点了点头,“芍药失踪那晚,我好像看到了他,但是当时我不确定,后来遇到蝶渊前辈,本来她将她有的另一半玲珑骨给我看了,但是后来那一半玲珑骨便不见了,我本以为是和我一样融入了她的身体,但是她却没有发生一点变化,所以我猜是有人从她身边偷走了玲珑骨。” “我不明白他做这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玲珑说他曾是喜欢她的,甚至为了纪念她,将她容身的木偶烧掉制成了玲珑骨,可是为什么后来他又将玲珑骨弄丢了,似乎还忘掉了玲珑,可是若说他忘掉了玲珑,他现在为何又要不择手段得到玲珑骨?”一连串的疑问从辞镜嘴中冒出,可是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孙大哥,你还记得武林大会那场大屠杀么?”辞镜忽然问道。 “记得。” “那也是无衣和魔教的人合谋造成的。” “……”孙弦寂默然。 “孙大哥,我已经好了很多了,我们明天去京城吧。” 辞镜将鹿鸣宫的时候交给了小风和绿绦,绿绦虽然不满她作宫主的总是往外跑,但看在让她和小风两人一起照看的份上好歹没给她甩脸色,上车的时候般离王子刚好来看她,辞镜急忙道:“殿下,我要去一趟京城,鹿鸣宫就麻烦您多照顾了。” “你去京城做什么?”般离问道。 “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 “殿下您就别问了。”辞镜跨坐上骆驼,般离皱眉看着她,最终从自己的裤腿上抽出一把弯刀交给辞镜,道:“这个给你。” 那把弯刀刀鞘由纯金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辞镜没有接,摇了摇头道:“殿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是不收了,无功不受禄。” 般离直接拽过了她的手将弯刀塞到她手里,“这把弯刀是父王送给孤的成人礼,世间仅此一把。” “……殿下,既然这么珍贵,我就更加不能收了。” “它会代替孤保护你。”般离一字一顿道。 辞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般离继续认真道:“于嫣宫主的去世,让孤十分遗憾,孤不想再看到你也出事。” “殿下我和于嫣宫主不一样……” “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般离神色万分认真地看着她。 辞镜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说,一旁的孙弦寂骑着骆驼过来,将辞镜手中的弯刀夺了过去,扔向般离,神色清冷,但语气尚且恭敬,“殿下,保护辞镜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不劳烦您操心。” 般离眼睛微微眯起,冷冷道:“你是何人?” “我是辞镜宫主的朋友。” “孤也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你能保护她,孤却不能?” “殿下,您若真要保护辞镜,为何不陪她一起去京城,您将这么珍贵的弯刀交给她,只是给她徒增负担罢了。” 般离愣了愣,辞镜看了他一眼,为难道:“殿下,孙大哥说得对,您还是好好收着您的刀吧,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般离目送着两人走远,转身问小风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辞镜宫主的什么人?” 小风顿了顿,道:“应该是宫主的旧识,宫主还不是鹿鸣宫的宫主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了。” “孤也在她还不是宫主之前就认识她了。” 殿下您可就别再钻这牛角尖了,小风摸了摸后脑勺,绿绦睨了他一眼,朝着般离道:“殿下,宫主和那位孙公子关系亲密,想来关系是非常好了,而且奴曾亲眼见宫主在于英宫主前起誓不会再嫁他人,殿下您还是——”眼见着般离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小风急忙堵住绿绦的嘴,般离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小风松开手,吁了口气,绿绦冷冷道:“你干嘛拦着我,让我告诉殿下实话不好么?宫主明知道殿下对她有意思,自己又不会再嫁,还这么同时拖着几个男人有意思么?在证明自己魅力大?” “绿绦你怎么说话呢?”小风不禁恼怒道。 绿绦不依不饶,“我说错了么?” “宫主未必知道殿下对她有情,而且宫主哪里拖着几个男人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她?” “谁说我喜欢宫主了?” “那你每天狗腿子似的跟着她?” 小风瞪了她一眼,“我哪里狗腿子了?她是宫主,我这做护卫的跟着她不是理所当然么?你在胡说什么?没睡醒是不是?” “徐小风你——”绿绦忽然来了火,但是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小风莫名其妙,后面的侍女都看着他,眼里带着莫测的笑意,他问道:“你们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么?” 那些侍女都捂着嘴笑着走开了,留下小风一个人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鹿鸣宫的人都知道绿绦喜欢他,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辞镜和孙弦寂回京城时再一次经过了宁城,董明兰看到孙弦寂的时候一眼便记起了他,又看到辞镜和他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不禁欣慰,虽然她也很喜欢于英这孩子,但是她更希望辞镜过得好,她还这么年轻,守一辈子活寡太可惜了。 辞镜却不知道娘在打什么主意,和嬷嬷在厨房里商量着晚上做什么吃的,孙弦寂蛊虫发作只能待在房间里,辞镜做好饭菜进门来的时候他刚好缓过劲来。 “孙大哥你怎么了?”辞镜问道。 屋里很暗,她正要点灯,孙弦寂却制止了她,“别点灯。” “怎么了?”辞镜蹙了蹙眉,她听出了孙弦寂此刻的气息乱的很,正要点灯,孙弦寂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 第二百零八章,拔蛊 “孙大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辞镜抱住孙弦寂,孙弦寂身子靠在他身上,开口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辞镜将他扶起来些,孙弦寂将头抵在她肩膀上,“你不用担心,就一晚上便好,不会耽误行程的。” 辞镜沉默了片刻,又扶着他躺下,正要去点灯,孙弦寂却拉住她,辞镜没防备轻易地便被他拽入了怀中,空气中忽然升腾起一阵香味,好似月色下几株昙花幽幽绽放,辞镜趴在孙弦寂胸口,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她脸有些发烫,支支吾吾喊他:“孙,孙大哥……” 孙弦寂松开了手,别过脸去,声音喑哑:“抱歉,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点灯,我很累了,想先休息了。” 辞镜站起身,理了理耳边的头发,道:“哦……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又转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孙弦寂为什么不让她点灯?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待到半夜,待董明兰和嬷嬷都睡了,辞镜提着风灯走到孙弦寂卧房门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她将风灯上蒙了一层纱,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孙弦寂已经睡了,但呼吸却很微弱,她深呼吸一口气,在他床边蹲了下来,在他床周围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 没什么特别的啊…… 辞镜在床边坐了下来,看向孙弦寂的脸。 他的脸色一向都很白,再加上光线这么暗,她根本分辨不出他的脸色是不是比平常还要白一些。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大概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先给他输送些内力再说。 辞镜将风灯放到一边,保险起见,她又点了孙弦寂的睡穴,这才将他扶了起来,双手抵住他的后背。 一炷香过后,她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提起风灯往外走。 翌日孙弦寂起床后一出门便看到辞镜蹲在门口逗琉璃玩,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辞镜转过身,笑道:“孙大哥你好些了么?” 孙弦寂微笑道:“好多了。” 他看向琉璃,琉璃也睁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他一时觉得几分眼熟,想了片刻恍然记起,这是当初千绝老人想要的电狐,但是这电狐却只肯跟着辞镜。 一人一狐对视了几秒,琉璃忽然从辞镜怀中跳了下来,扑到孙弦寂身上,孙弦寂诧异地看着它,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琉璃用嘴蹭了蹭他,又在身上嗅了嗅,用爪子开始抓他胸口。 孙弦寂一愣,琉璃抓的那个地方,应该是蛊虫所在的地方,难道琉璃知道嗅得出他身上有蛊虫? 琉璃的爪子忽然用力,孙弦寂前胸的衣服被琉璃一爪子抓破了,辞镜目瞪口呆地看着孙弦寂,孙弦寂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几秒过后辞镜急忙抱过琉璃,揪着它的脖子低声喝道:“你这色狐狸你在做什么?!” 又急忙转过身,“孙大哥我去给你找衣服。” “没事,补一补应该还可以穿。”孙弦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得几分无奈,“你不是急着要去京城么?我们等会便走吧。” 辞镜停下脚,将琉璃放了下来,琉璃仰头看着孙弦寂,走近几步,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鞋面,辞镜喊它道:“琉璃,你过来。” 琉璃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话,依旧赖在孙弦寂脚边,辞镜一噘嘴,插着腰吼它:“你快给我过来!” 琉璃蹭了蹭孙弦寂,孙弦寂又重新抱起它,道:“看来琉璃也很喜欢我,要不我陪它玩一会儿?” 辞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那好吧,你把衣服脱下来,我让我娘给补一补。” 孙弦寂回到房中,脱下外衫和和里衫,只剩下一件深衣,辞镜微红着脸接过衣衫,转身便走,孙弦寂将琉璃放在软榻上,取出一柄银色小刀,拆掉了手腕上的纱布,正要割,琉璃伸出爪子摁住了以前的那道伤口,孙弦寂看向它,“你知道我体内有蛊虫对不对?” 琉璃没有看他,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伤口,孙弦寂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它忽然露出了锋利的犬齿,一口咬破了孙弦寂的手腕,孙弦寂倒吸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去抓琉璃,琉璃却忽然松了口,并迅速用爪子摁住了软塌,两只爪子叠在一起,抬头看着孙弦寂,蓝色的眼睛格外的亮,微微眯起,好似在笑着向他邀功。 孙弦寂愣了愣,指了指它的爪子,问道:“你抓住了蛊虫对么?” 琉璃似乎笑得更欢了,孙弦寂往伤口处撒上一些药粉,又用纱布重新包扎好,摸了摸琉璃的脑袋,琉璃却忽然头一低,抬起自己的脚掌,舔了舔,又重新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孙弦寂。 孙弦寂担忧地看着它,这小狐狸是把那蛊虫吃掉了?还是蛊虫已经跑了? 外面辞镜在敲门,他过去开了门,辞镜将衣服递给他,道:“我娘就简单缝补了一下,有一点点痕迹,抱歉,等到了京城我一定——” 她嘟嘟囔囔说了几句,却看到孙弦寂含着戏谑的笑看她,不禁双眼一瞪,“笑什么?我认真的!” 孙弦寂抿了抿唇,握着拳头捂了捂嘴干咳了一声,道:“嗯,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辞镜走进房中,将琉璃提了起来,琉璃缩着脖子,董明兰确实将它喂胖了许多,这样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辞镜也生不气来,指着它的鼻子喝道:“下次你再胡来我就把你皮剥了给孙大哥做衣裳。” 琉璃似乎知道她压根不会这么做,依旧眯眼笑着,孙弦寂穿好了衣服,将它从辞镜手中抱了过来道:“琉璃这么聪明,剥了皮给我做衣裳太可惜了。” “它把你衣服抓烂了你还帮它说话。” “衣服毕竟是死物。”孙弦寂轻柔地抚摸着琉璃的皮毛,辞镜见他也很喜欢琉璃,其实打心底里高兴,但是却还是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嬷嬷过来道:“姑娘,吃饭了。” 两人用过午饭后便重新上路往京城去,琉璃也狗皮膏药似的赖着孙弦寂了,辞镜没好气,“这狐狸不仅贪吃,还好色!” 孙弦寂不禁莞尔,“若是好色的话也应该是粘着你才对。” 辞镜闻言脸又是一红,却还是撇撇嘴道:“那就是喜新厌旧。” 琉璃窝在孙弦寂怀里睡觉,时不时伸着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肉爪,动一动尖尖的耳朵,或者用嘴往孙弦寂怀中钻,发出吱吱的声音。辞镜看着自家狐狸对孙弦寂这么“谄媚”不禁叹气,也不是第一次见,怎么现在这么粘着他? 两人到达白螺城的时候因正好遇上当地的水神节,白螺城靠水而居,相传数百年前白螺城涨洪水,是白螺城二十名少女自愿给河神献祭,这才拯救了白螺城,而且这百年来白螺城一直风调雨顺,白螺城的百姓都相信是这二十名少女的献祭感动了河神,所以河神才会格外庇佑白螺城。 辞镜在茶楼一边听说书先生说书,孙弦寂看着她这悠闲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辞镜嗑完了一包瓜子,站起身,看到孙弦寂抱着琉璃倚在门口,茶楼里茶楼外一众姑娘的视线往他那边看,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没问你,你说要去京城做的急事是什么?”孙弦寂低头看着她道。 辞镜愣了愣,将琉璃抱了过来,道:“找无衣。” “无衣在京城?” “我不知道,但是我上次在京城似乎看到了他,也就是芍药失踪的那会儿。”辞镜摸着琉璃的皮毛,忽然轻轻笑了,“孙大哥,我有点怕,不,是非常怕,如果我真的找到了他,我又当如何呢?我能奈何得了他么?” 孙弦寂默然,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道:“别怕,我会陪着你。” “我们去街上走走吧,我听人说过两天的水神节会有水神哦,水神是白螺城最美丽的少女,代表当年献祭的那二十名少女,孙大哥你难道不想看看么?”辞镜忽然转移话题,用手肘推了推孙弦寂,贼兮兮笑道。 孙弦寂抚了抚额,“……不想。” 辞镜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我们回客栈去吧,总之你这两天还是不要到处出来走,很危险。” 孙弦寂不解,“为什么?” “你看看那些姑娘,可都如狼似虎地盯着你看呢?谁叫你生得这般俊俏,可真是个祸害呐。” 孙弦寂又是一阵沉默,盯着她那张寻不出半点缺陷的精致脸蛋,心中感叹,到底谁才是祸害啊…… 水神节当日辞镜便拉着孙弦寂出了门,只不过为了避免孙弦寂被“如狼似虎”的白螺城姑娘们圈走,辞镜在孙弦寂脸上贴了一条长长的蜈蚣般难看可怖的疤,又在自己脸上贴上之前那条笑脸疤,于是在这样白螺城最热闹的水神节时,街上多了一对形容可怖的刀疤男女。 孙弦寂任由她牵着跑,她若是能真正开心倒也好,可是他却少能从她眼中看到真正的笑意。 她看上去似乎直率可爱,什么情绪写在脸上,其实设防很重,他想看到在被她紧锁的心房里,到底放着什么。 ------------ 第二百零九章,阔别重逢 “孙大哥,快看快看,水神的座驾过来了!”辞镜兴奋地拉着孙弦寂往前跑,孙弦寂兴趣恹恹,不经意瞥到被风掀起纱幔的车驾里,少女的面庞时,他愣了愣,脚下停了下来。 辞镜跑了几步,发现孙弦寂没跟过来,回过头去,发现孙弦寂目光中正盯着车驾里看,走过去揶揄道:“怎么,你瞧见那里面的水神了?好看么好看么?” 孙弦寂收回目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道:“哪有你好看。” 辞镜眨眨眼,别过脸去,“我,我也知道我好看。” 水神的座驾已经去的远了,孙弦寂又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道:“我们还要继续去看么?还是回去?” “去吃饭吧。”辞镜摸了摸扁平的肚子,舔了舔舌头,“我饿了。”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里没什么人了,只留下一个小二在看店,辞镜自己去厨房捣鼓了几个菜,放在了桌子上,让孙弦寂尝尝。 孙弦寂夹了口肉放进嘴里,顿了顿,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好吃你就直说吧。” 孙弦寂迅速将肉吞下了,笑道:“味道还不错,”顿了顿,又道:“不如你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他端着盘子起身往厨房走,辞镜将琉璃抱上桌子,道:“琉璃,你吃。” 琉璃看着桌子上一盘青菜,嗅了嗅,又看看辞镜,似乎在说主人我比较喜欢吃鸡。 辞镜将青菜往它面前推了推,“吃不吃,不吃我就不给你买烧鸡了。” 琉璃只得将一盘子青菜都啃了,待它啃完青菜,孙弦寂端着两碗菜出来,琉璃双眼一亮几乎要扑过去,辞镜急忙拽住了它的尾巴,这才制止了它打翻孙弦寂手中的菜。 这一顿辞镜吃得格外香,孙弦寂从来都不知道辞镜胃口这么大的。辞镜吃完后打了个饱嗝,见孙弦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大哥不好意思,我把你做的菜都吃完了,要不我给你做两个去?” 孙弦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摆摆手道:“不用了。” “我饿了,那便给我做饭吧。”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背着琴站在门口,辞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子勾起唇角轻笑一声,踏着悠闲的步子过来,戏谑道:“怎么,这么久没见,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你不就是风走城月柳客栈那抠死人不偿命的瑰月掌柜嘛。”辞镜站起身,趴在柜台边打瞌睡的小二听到掌柜二字猛然惊醒,看到客栈多了个人,忙过来道:“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我来会会老友,没你什么事,你退下吧。” “好嘞。” 小二回到柜台继续打瞌睡了,辞镜抿了抿唇,下意识抹了抹眼角,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这副不拿正眼看人的德行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你倒是变了不少。” “我哪变了?” “胖了。” “……” 孙弦寂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舌战,便抱着琉璃往楼上客房走,瑰月看了孙弦寂的背影一眼,道:“你家那位于小公子呢?” “他去世了,你离开后没多久。”辞镜说完,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呢,这几年你都去哪了?” “去了很多地方。”瑰月在桌边坐了下来,辞镜看着他,忽然道:“前些日子,我看到你师父了。” 瑰月摆弄琴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她现在在哪?” “她把你忘得差不多了,就算她见到你也未必认得出你。”辞镜淡淡道,“但是她过得还不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还是像你所说的一样美丽。” 瑰月却笑不出来,只梦呓似的呢喃道:“这样啊……” “你也不用太难过,她会忘掉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辞镜道。 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半晌,辞镜忽然笑了起来,“你说我俩叙个旧,怎么尽是些不愉快的事,你快想一想,你这几年,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没?” 瑰月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她,沉着声音道:“没有柳儿,我哪还有什么开心的事可说?” 辞镜脸上的笑容好似潮水消退般渐渐退了下去,最后只留下嘴角一抹似笑非笑,“也是,我和你一样。” “我看你和孙先生过得挺快活的不是?”瑰月眼睛瞟了眼楼上,辞镜这次却不和他争了,只淡淡道:“你觉得我过得快活便快活吧,能让人这样觉得也不赖。” 又是一阵沉默,外面却渐渐热闹了起来,小二再次被惊醒,从柜台后走出来往门口使劲瞅。辞镜也往外看,却听到有人喊:“水神不见了!水神不见了!” 一个时辰后,辞镜终于弄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水神节上,白螺城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会被选做水神,去河神庙举行祭祀,向河神祈祷继续庇佑白螺城,但是今年的这位水神却在祭祀的时候失踪了。 根据百姓们的猜测,这位水神虽然长着最美丽的面容,但是却不再是最纯洁的了,辞镜正琢磨着他们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最纯洁的了,他们难道能读心不成? 瑰月白了她一眼,道:“他们说的最纯洁,是指身体纯洁,仍是完璧之身。” 辞镜恍然大悟,斜着眼看他,“你还挺懂。” “三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的笨。” “三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的毒舌。” 两人一言不合就拌嘴的相处模式一点没变,这让辞镜稍微有点欣慰,这样也可以让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 瑰月在客栈订了客房,他们毕竟只是这白螺城的几名过客,白螺城的事他们也没必要弄清楚弄明白,反正明天就要走人了。 辞镜回到房中,见自己床上的被子鼓鼓的,莫不是琉璃那胖狐狸跑到自己床上了? 她走过去,猛地掀开被子,但是躺在床上的并不是胖狐狸,而是蓝衣蓝裙的少女,身上全湿透了,却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的正香。 一阵风从窗户外吹过来,少女没了被子,身上又是湿的,硬是打喷嚏给打醒了,她坐起身,茫然四顾,看到辞镜,愣了几秒忽然尖叫出声,辞镜没有动,待她叫完了指着门口,道:“出去。” 少女一惊,下巴一扬,朗声道:“凭什么要我出去?该出去的是你。” 辞镜冷冷地看向她,少女被她的眼神吓到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哼道:“你这破房子我还不稀罕,出去就出去!” 起身走到门口,又是一个刁钻喷嚏,一个又接一个,打到第四个时孙弦寂推开了门,瑰月也站在后面,少女猛然转过身,于是辞镜便看到了她吹出了鼻涕泡的样子。 后来少女整整哭了半个时辰,孙弦寂给她煮了生姜汤驱寒,辞镜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一壶酒下了肚,那少女才停止哭泣,一抽一抽道:“我叫岚裳。” “不是问你的名字,是问你的身份。”辞镜敲着桌子纠正道。 岚裳顿了顿,裹了裹衣裳,道:“我是白螺城今年的水神。” 闻言辞镜终于来了兴趣,“那意思是你不纯洁了?” 正在喝茶的孙弦寂和瑰月好不容易才忍住将茶喷出来,岚裳一张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扭扭捏捏道:“你,你不要说这么大声。” 辞镜拨弄着酒壶的壶盖,半晌,她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掌,岚裳一愣,“你做什么?” “封口费。”辞镜笑得很天真。 岚裳也不傻,全城都差不多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要给眼前这个人封口费,莫名其妙。 “你不给我就把你杀了。” “反正我回去也活不成了,你杀了就杀了吧,你不杀我不是浸猪笼就是被逼自杀的。”岚裳淡淡道。 辞镜一愣,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一旁的孙弦寂问道:“那个男人呢?” “他,他跑了。”岚裳两只手绞着衣角,眼见着又要哭出来,辞镜急忙问道:“他是什么人?” “城主的儿子。” “嚯!” 瑰月没好气地白了辞镜一眼,“你嚯什么?” “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到负心汉,有点新奇。” 瑰月和孙弦寂齐齐扶额,辞镜这是喝酒喝多了么?今日有点异乎寻常的……脱线。 岚裳支支吾吾说出了她和城主儿子陈上善的故事,在她还未被选做是白螺城水神时她和陈上善便已经认识了,陈上善虽是城主儿子,却丝毫没有贵族架子,总是带着他们一群野孩子到处玩,传闻这一任的城主也是个风流公子哥儿,后来娶了陈上善他娘才老实了下来。 而陈上善在八岁的时候,便已经订好了在这一群跟他玩的女孩子里,谁是他的正室,谁是他的二房,谁是三房,一直排到了十一房。 眼见着他还要继续往后排,岚裳终于生气了,将他当马似的骑在地上,摁着他的头问道:“你到底要娶多少房媳妇儿?” 小时候的陈上善瘦得如同一只猴子,他打不过岚裳,只得道:“我只娶你,就娶你!” ------------ 第二百一十章,只想逃离 “这还差不多。”岚裳松开手,从陈上善身上下来,陈上善抓了抓头发,狗腿子般笑道:“他们都说你以后会成为水神,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娶你了。” “我才不当什么水神。”六岁的岚裳仰着脖子道,“我姑姑就是水神,虽然别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可是她过得一点也不快活,每天都闷在家里,多无聊。” 说罢她又低头拽住陈上善的领子,恶狠狠道:“你以后娶了我,就不许有小妾!” “啊?我爹都有七房小妾耶,我这做儿子的,不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岚裳一听又来了火,她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她的占有欲不允许她和别人共享陈上善。她直接将陈上善推倒在地,好歹也是一个城主的儿子,却被岚裳狠狠压制着,陈上善心里其实很讨厌岚裳,虽然她长得是比别的小姑娘漂亮,但是他长大了也不想娶她,这么刁蛮的丫头,给他做小妾他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关于要不要纳妾这件事两人最终并没有打成协议,后来白螺城的城主给陈上善请了夫子教书,陈上善成日成日关在家里,不知吃了多少顿鞭子终于将性子收了。尽管都在白螺城里,但他和岚裳见面的机会变得很少,即使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说。 陈上善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岚裳的姑姑去世了,不过十九岁的年纪,白螺城的百姓都说她是嫁到河神的府邸去做河神夫人了。丧礼时,白螺城大多数的人都去了岚裳家,岚裳跪在角落里,面前火盆里的火焰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隐隐几分可怖。 陈上善也来了,远远地看着她,他想走过去安慰安慰她,但是小孩子就是这么别扭,明明更小些的时候那么要好,长到这样的年纪却忽然觉得尴尬了,他看着她,却挪不动腿去跟她说句话,哪怕只是打声招呼。 当然这些都只是岚裳臆想的,那一日陈上善来了丧礼,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去安慰她,之后他自己知道,但是她也看见他了,她等他来给她打招呼,可是直到所有人离开,他都没有过来。 岚裳的姑姑的棺材被沉入了河里,陈上善又来了,岚裳站在河边,穿着一身素白色衣裳,雪白的小脸,漆黑的眼睛,小小年纪便有了清冷出尘的气质,在飒飒河风中好似真要乘风而去似的,白螺城的百姓看着她议论,这小丫头,迟早呀成为白螺城的水神的。 岚裳听到这些话便跑了,她才不想成为水神,她才不要十九岁就死掉! 她跑了很久很久,白螺城并不大,可是她跑了那么久都没有跑出去,最后没了力气,她发现自己又跑到了河边,这条传说住着护佑白螺城的河神的河,依旧缓缓流淌着,她美丽的姑姑,却永远地消失在这条河里了。 她蹲在河边放声大哭,哭声被河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夜色似浓墨般在天地间化开,她哭得双眼红肿,抬起头来,躺在草丛里。 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她猛然坐起,只见陈上善半蹲在她身边,手还保持着往河里扔东西的姿势,见她看过来,他收回手,又到河边去洗了洗,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长成了眉眼出众的翩翩少年,即使天色很暗,她还是可以看清他穿着织锦蓝袍,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剑眉微凝,“刚刚有条蛇在你旁边。” 岚裳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发出了尖叫声,陈上善捂了捂耳朵,道:“你爹娘在找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替姑姑难过,也替我自己也难过。”岚裳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中间,小声道。 陈上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乎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但是却什么话也没说,岚裳知道他没说话是因为他也觉得她会是未来的水神,她会走上和她姑姑一样的路。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说你会娶我的么?你娶了我,我就不会成为水神了。” 她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来了第一次葵水,家里的嬷嬷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她知道只要自己嫁了人,便不会成为水神了。 “那都是多久的事了,你还记着,童言无忌,怎么能当真呢?” 六年前的事,岚裳在心里回答。她重新将头埋进膝盖,比姑姑死亡更沉重的悲伤笼罩在她头上。 原来都过去那么久了,原来都是童言无忌。 陈上善将岚裳送回了家,他走的时候,她拽住了他的衣袖,问他道:“以后我还可以去找你玩么?” 陈上善笑了笑,这次摸她的头自然了许多,温柔道:“当然可以。” 他转身离开,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他那晚穿的那身织锦蓝袍,那蓝色很温柔,就像他那晚离开时的笑容和声音,轻轻的,如同温暖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她。 陈上善小时候定好的小妾们陆陆续续地都嫁人了,没有谁将小时候的话当真,但岚裳却依旧念念不忘,她去陈家找陈上善,陈上善跟着夫子念书,她趴在屋顶看他,偶尔他会抬起头看她,笑一笑,念书的声音变大,好像在念给她听,她跟着他背了不少书。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夫子走后,她跳进院子里,陈上善在书案边写字,他教她研墨,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她蓦然红了脸,他呼出的气体在她脖子里,痒痒的,她微微偏过头去看他,陈上善也看她,笑着问她:“怎么了?会了吗?” 她点了点头,他松开了手,回到书案前,执笔写字,她磨完墨,便在一旁看着他洋洋洒洒写完一整页纸,暮色自天际合拢过来,整个房间都被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她恍恍惚惚如置梦境,踮起脚,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他猛然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她,她瞪圆了眼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陈上善忽然也红了脸,支吾道:“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岚裳想若是八岁的陈上善被自己亲了绝对不会有这种反应,看来这几年夫子将他教得很正派了。 她离开了陈家,陈上善说要送她回去,她拒绝了,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比陈上善能打,虽然她没有学过武功,但是白螺城和她一般的大的孩子,没一个打得过她。因此即使她一个人走夜路,也完全不怕。 回到家时爹娘又跟她讲起姑姑的事,姑姑是他们家的荣耀,白螺城的荣耀,她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岚裳扒着饭粒,保持着沉默,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让陈上善真正喜欢上自己。 她偷偷跑到牡丹院,学着里面的姑娘如何风情地用眸子勾人,该说些什么话才能逗男人开心,该做些什么才能让男人对自己倾心。 后来便去见陈上善了,已经是深秋了,她穿着一身薄薄的春衫,袒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想起牡丹院的姐姐们胸前都是一片波澜壮阔,她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部,便拆了家里的棉被,塞进兜肚里。 镜中自己的脸太素净了,她的眉毛已经很精致了,可是她还是用黛粉将眉毛画成粗粗两条,又在两颊抹上胭脂,半遮半掩地去了陈家。 陈上善见到她这副模样被吓得不轻,直接带着她让家里的丫鬟去给她洗了,又找了身厚实点的衣裳给她换上,岚裳别别扭扭坐在他对面,陈上善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让你喜欢我。”岚裳回答得很直接,“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喜欢我?” 陈上善抚了抚额,道:“你是为了自己不像你姑姑一样,还是真正喜欢我?” 岚裳抿了抿唇,“我不想像姑姑一样。”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无论是谁都不会同意娶你的。” 岚裳忍着眼泪,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岚裳都没有去见陈上善,再后来,她听说陈上善的爹提着聘礼去夏家提亲了。 夏家是白螺城的商贾之家,夏家祖上曾在白螺河上成立了丘水帮,后来落败,夏家的子孙便开始一心一意做生意,百年下来积累了不少家业。夏家这一任家里只有个女儿,名为夏蘅,容貌虽普通了些,却也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陈上善的爹早就替他谋划好了这桩亲事,夏家人也很满意,很快就定了下来,等到陈上善及冠那年,两人便成亲。 岚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族里也已经定下了她便是第二年的水神,在她姑姑之后那位被选做水神的少女,死的时候也只有十八岁。 岚裳觉得事情很离奇,据传自那二十名少女献祭后,白螺城的水神最长寿的也不过二十七岁,她一想到自己可能只有几年可活了,便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白螺城。 这一天晚上,岚裳从家里逃出来,戴上面纱去坐船,那船家问她要去哪儿,她早已计划好,先去隔壁的羽镇。 坐了一天一夜的船,岚裳终于来到羽镇,她从家里带了不少银两,但是她并不打算在羽镇定居,这样很容易被白螺城的人找到。 ------------ 第二百一十一章,反正没有人在意 岚裳一路北上,当她以为自己终于不会被找到的时候,却遇上了更糟糕的事,当地爆发了瘟疫,她不幸染上了,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她只能躺在破旧的柴房里,心想老天是非要让她英年早逝了,若是老实待在白螺城做水神,还能多活几年,可是现在,说不定几天后她就死了。 这一场瘟疫已经死了好几十人,她一直躲躲藏藏以免被官府发现,否则她便会被直接扔到乱葬岗去,她不想这样,她拼命逃出来,便是为了活下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替自己把握机会多活几天。 染上瘟疫后她便一直高烧,身上长了不少红疹,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后来朝廷派了一名王爷过来治理瘟疫,她听到有人说这名王爷其实并不受皇帝宠爱,所以才被扔到这个地方来,要是染上了瘟疫,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岚裳有点同情这位还未谋面的王爷,觉得他和自己有点像,明明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却没有人在乎。 但是这名王爷虽然不受宠,却是个有胆识有才能的,而且他在江湖上好结交,认识几个江湖郎中,合力居然治理好了这次的瘟疫,她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那名王爷站在门口,丝丝缕缕的光从他身后倾泻进来,将他整个人照得模模糊糊的,宛若天神降临。 她看得呆了,官兵端药给她的时候,她没接稳,药碗打碎在地上,引来了王爷的注意,他看向她,她亦看向他。她有着堪称绝色的面容,即使病后狼狈如斯,依然难掩美人风采,在这一片病患中,她依旧美得惊人。 但是他只是看了她几眼,却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偏过头去和站在一旁的人说了声什么,接着那人便又端了一碗药过来,那人眼睛小小的,但是透过那条小缝,依旧可以看到他黑黑亮亮的瞳仁,他笑道:“姑娘,这次可要拿稳了。” 岚裳接过药碗,说了声谢谢,那人便又回到了王爷身边,岚裳看着王爷转身离开,她听到身边的人说,疫情已经稳住了,王爷就要回京了,说不定他会因此而得到圣上的赏识呢。 岚裳侧过头去问那人,“王爷叫什么名字?” 那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他旁边的人笑道:“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知道王爷的名字,你问这个做什么?” 岚裳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随即笑道:“王爷是个好人呐。” 旁边的人都笑了,又开始夸赞起这位王爷来,岚裳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中间有人称他为朔王,之所以不受宠是因为他的母亲的宗族,曾经谋过反,但是这一场谋反还没有开始便被人告了秘,结果惨败,外戚家合族被诛杀,他母亲被打入冷宫,而他也由亲王被贬为郡王,没有封地,只有一座朔王府。 岚裳身体好了之后便决定继续往北边去,而此时朔王回京,她想着能不能顺路跟着他过去,便腆着脸去找他了。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她原本也只是想想着试试看,但朔王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她。她欢欢喜喜坐上了朔王的马车,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只要远远地离开了白螺城,她就自由了,她就可以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了。 可是她低估了白螺城百姓们的执着,因为瘟疫耽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在和朔王回京的路上,被白螺城的人堵住了,为首的人便是陈上善。 岚裳从马车上下来,朔王拉住了她,问那些人是谁,岚裳便简单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她以为他听到后会同情她,说不定会带她到京城去,可是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 在回白螺城的路上岚裳一言不发,回去后陈上善问她:“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会成为白螺城的水神。” “凭什么是我?就因为我长了这张脸?这个世上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我就要因此而死?我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幸福而牺牲自己?你们谁在乎过我?我不想成为什么白螺城的荣耀!我不想变成姑姑!” 陈上善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不会死的。” “谁知道呢?我姑姑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你看看历任的水神,有谁活得长久的?” “岚裳,你冷静点。” “我一直都很冷静,我若是不冷静才会任你们摆布。” 陈上善松开手,皱眉看着她。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会想办法的。” 岚裳一直等着陈上善的所谓办法,可是直到她在水神节上,坐上水神的座驾,在所有白螺城百姓的簇拥中被送到水神庙,跳着复杂的舞蹈,唱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歌谣,替白螺城祈祷时,陈上善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十六岁生日过后不久,陈上善终于来找她,带着一身酒气,他将她扑倒在地上,问她:“你会不会后悔?” 她有些懵,“后悔什么?” “把你献给我。” 岚裳愣了片刻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咬了咬牙,摇摇头,“我不后悔。” “岚裳,你还喜欢我吗?”陈上善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岚裳答。 陈上善放开了她,岚裳身上只剩下一件兜肚,头发散乱着,她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你要的答案是什么?” 陈上善俯视着她,“什么答案?” “你希望我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她用手臂挡住了眼睛,“你小时候明明说过要娶我的,后来你却告诉我那是童言无忌,我也试着努力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你却说你不会喜欢我的,你让我怎么回答?无论我喜不喜欢你,你都不会喜欢我,你要那个答案有什么用?” 眼泪流进发丝里,她吸了吸鼻子,陈上善将她的手拿开,直直看着她,道:“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这个世界从来都对我不公平,这点也不算什么,至少是你的话,我不在意。” 她伸出手揭开陈上善的衣襟,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容,“来吧。” 说到这儿,岚裳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辞镜支着下巴听完,点了点头道:“原来也不算是负心汉,是你自愿的呀。” 岚裳点头,吸了吸鼻子道:“今天事情会败露也是他故意的,他说这样白螺城便不会让我当水神了。” “那他自己为什么不站出来承认?”辞镜问道。 “他是城主的儿子,他还和夏家的女儿有婚约,如果他站出来承认,那么所有的罪责便得由他来承担了,他本是好意帮我,这些不该由他承担的。”岚裳低着头道。 辞镜分别看了瑰月和孙弦寂一眼,那两人却将目光移开了,辞镜又看向岚裳,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去京城。”岚裳抬起头。 “去找朔王?” 岚裳蓦然红了脸,辞镜挑了挑眉,“你喜欢的不是那城主的儿子吗?原来其实你是喜欢朔王?不应该呀,你看你和城主儿子青梅竹马好一段孽缘,你怎么会喜欢上朔王呢?” “你懂什么?!”岚裳红着脸瞪她。 辞镜拍拍脸,“啊,作为一个寡妇,这种事还是懂一点的。” 岚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是个寡妇,犹疑着问道:“你多大了?” “妾身二十又一。” “……”岚裳瞄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你要怎么去京城找朔王?”辞镜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 岚裳愣了愣,“像上次那样往上走吧,水神这一身的行头也值不少钱呢,够我去京城的路费了。” “你走了,城主儿子怎么办?” “他和夏家的女儿有婚约的,等到他及冠,他就要和她成亲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发现,夺去你处子之身的人是他,会怎样?” 岚裳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道:“之要他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可听说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岚裳彻底沉默了。 辞镜站了起来,道:“不过这也没我什么事,既然水神节已经过了,我们也要走了,我们便就此别过吧,从此以后江湖路远,后会有……”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完,岚裳便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了。 染了风寒又身心劳累导致气血攻心这才晕过去的,孙弦寂给岚裳开了药方,让小二去买药了,小二笑着问他是谁感染风寒了,孙弦寂睨了瑰月一眼,瑰月立刻捂着嘴咳了两声,小二便笑呵呵拿着药方走了。 两人回到楼上客房,辞镜替岚裳将湿衣服换了,瑰月问道:“你们不是也要去京城么?顺便带上她?” 辞镜摇了摇头,“谁知道带上她会不会是个麻烦,为了她惹上整个白螺城?” 瑰月翻了个白眼,“你不是经常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么?”辞镜和孙弦寂两人齐齐睨他,瑰月耸了耸肩,“好了,现在你搭上孙先生了,两人合起伙来对付我了不是?” 辞镜继续瞪他,孙弦寂干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 第二百一十二章,瞒天过海 岚裳醒来后一言不发在床上坐了许久,辞镜端过来的药老老实实喝了,天黑的时候便自觉地躺下睡觉,辞镜离开那间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玉簪,样式虽简单,但上面却雕满了精致的芙蓉花纹,辞镜站在门口看了一阵,瑰月恰好从房中出来,问道:“你这簪子打哪儿来的?” 辞镜举起簪子给他看了看,又指了指房中,道:“岚裳姑娘给我的,说是客房的钱和药钱,我就喜欢这种把人情用金钱衡量得清清楚楚的姑娘。” 瑰月睨了她一眼,问她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京城?” “明天。” 辞镜下楼去找小二另外开了一间客房,转过身问瑰月:“你打算怎么办?” “跟你们一起走。” 辞镜挑了挑眉,“你不找你师父了?” “找呀,只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却应该还记得你,毕竟你们不久前才见过,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又主动来找你了呢?”瑰月倚着桌子漫不经心道,辞镜闻言点了点头,“随你吧。” 水神失踪的事在白螺城闹得沸沸扬扬,到快子时的时候官府派的人已经找到了这家客栈,岚裳被楼下的动静吵醒,正准备逃,辞镜和孙弦寂两人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岚裳瞪圆了眼看着二人,只见辞镜穿着清凉,孙弦寂也只是穿了一件黑色深衣,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好似地狱来的黑白无常,硬是把岚裳吓了一跳。 辞镜还未说话瑰月已经进来,同样是面无表情的,毫不怜花惜玉地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辞镜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等会官兵上来搜查,我和孙大哥假装夫妻欢好,官兵不会立刻进来搜,如果他们执意要进来,我们也有机会拖延时间,届时瑰月带着你离开客栈便好。” 岚裳面露为难之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声谢谢。 孙弦寂打开了一条门缝看了看外面,回头道:“他们快过来了。” 瑰月眼里含着一丝戏谑看着辞镜,辞镜木着一张脸看向孙弦寂,孙弦寂抚了抚额,道:“我们……要怎么假装夫妻欢好?” 瑰月嘴角抽了抽,朝着辞镜道:“你随便叫两声。” 辞镜便张嘴啊啊叫了两声,岚裳抿了抿嘴,开始质疑这个计划的可实施性。 最终她闭上眼,红着脸叫了两声,断断续续的,辞镜吞了吞口水,岚裳停了下来,道:“你这样……就可以了。” “哦,我忘了你特意去牡丹院学过……仔细一想,我好歹也是从怡红院里出来的,倒是好些年没去过那儿了,都忘了那里的姑娘了。” 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脸,瑰月拍了拍她,似笑非笑道:“快点,官兵快要过来了。” 辞镜走到床边,躺到了床上,孙弦寂也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辞镜莫名觉得心跳加速,孙弦寂侧过身抱住她,辞镜忽然痉挛了一下,孙弦寂抵着她的额头,手环抱住她,道:“你害怕?” 辞镜摇了摇头,“没有害怕。” 孙弦寂轻声笑了,官兵已经过来敲门,辞镜立刻叫了,百转千回的一声,惊起了屋里屋外所有人的鸡皮疙瘩,孙弦寂立时反应过来,沉着嗓子问外面:“什么人?” “我们只是秉公行事,来搜查水神岚裳姑娘的下落,还请阁下及……阁下的夫人见谅。” 孙弦寂回头看了辞镜一眼,坐起身,道:“各位官爷,在下房里并没有什么水神,只有在下和内人。” 外面几道人影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打扰阁下了,但是我们还是要进来搜查一下才能放心,水神的事关系到整个白螺城的命运,我们不敢放松。” “那你们等一下。” 那几名官兵便很体贴地在外面等着了。 孙弦寂朝着暗处的瑰月使了个眼色,瑰月带着岚裳走到窗边,抱着她直接跃上了对面的屋顶。 孙弦寂穿好衣服下了床,辞镜也坐了起来,穿好了衣服,孙弦寂走到门边开了门,那几名官兵看清他的脸时均是一愣,孙弦寂一脸好事被打扰的嫌弃神色,语气更是冰冷到了极致,不耐烦地指了指屋里,道:“要搜快点搜。” 辞镜低着头坐在床边,头发散乱着,孙弦寂走过去将她衣服裹紧了些,并冷眼看着那些搜查的人,为首的官兵被孙弦寂杀人般的目光盯得发憷,那些官兵还没搜完便急忙催道:“行了行了,看来是不在这儿了,我们到别处找找去。” 待那几名官兵离开,辞镜吁了口气,不多时瑰月便带着岚裳回来了,孙弦寂确定那些人走远了之后才回过头来,道:“可以了。” 岚裳扑通一声在辞镜面前跪了下来,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姑娘救命之恩,岚裳没齿难忘。” 辞镜挥了挥手,浑不在意道:“我只是看在你给我的那个簪子若当出去远比房钱和药钱多便帮你一把,不然大半夜的我也懒得管你。” 岚裳诧异地看向她,一旁的瑰月道:“你别听她瞎胡说,不过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寡妇,偶尔也想体会一下闺房之乐。” “这馊主意明明是你想出来的!” “但你答应得也很痛快。” 辞镜和瑰月到一边斗嘴去了,孙弦寂将她扶了起来,道:“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便靠你自己了。” 岚裳紧抿着唇嗯了一声,孙弦寂看了瑰月和辞镜一眼,叹了口气,朝着岚裳道:“他们俩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但其实都是真心想帮你。” “我知道的。”岚裳忍着泪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好人。” 孙弦寂勾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岚裳的头发,岚裳愣了愣,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温柔笑着的,摸她头的陈上善。 孙弦寂站起身,和辞镜还有瑰月三人都离开了房间,岚裳坐在床边,不知坐了多久,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她换上衣服,推开了窗户。 翌日辞镜去看的时候,房间已经空了,三人便也跟掌柜结了账,租了马车继续往京城去,在车上的时候,辞镜问孙弦寂:“孙大哥,你认识那个什么朔王么?” 孙弦寂想了想,道:“圣上子嗣颇多,我也很少留意朝中的事,不过当年朔王外戚卢家谋反一事闹得也挺大的,虽然我当时远在神医谷,但也听说过一二。” 辞镜闻言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手指扒拉着琉璃光滑的皮毛,道:“可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爹不疼娘不爱的,如花般娇艳的年纪里却只想着逃命。” 不过其实自己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但是她显然要比自己更勇敢,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到孙弦寂,没有得到玲珑骨,没有遇到于英,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已经向怡红院的老鸨子妥协了呢? 琉璃用嘴蹭了蹭她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她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嘴,又看向了窗外。 到达京城已经是十天后了,三人直接去了郡王府,孙弦寂甫一进家门,延沼便急急忙忙过来道:“少爷,苏姑娘她,她出家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辞镜愣了一愣,苏陵陵出家了? 孙弦寂还未说话,延沼已经看到了后面的辞镜,他惊道:“这不是那个阿瓷姑娘么?你怎么来了?” 辞镜露出一抹温婉可人的笑,道:“小哥,你认错人了,我叫辞镜。” 延沼摸了摸后脑勺,这妖精似的长相,他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可是感觉上确实又有点不一样了,他一时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阿瓷。 孙弦寂道:“你让人去安排两间客房吧。” 延沼狐疑地看了辞镜和瑰月一眼,暂时忘了苏陵陵的事,转身去安排了,辞镜走近孙弦寂,道:“陵陵姐当真出家了?” 孙弦寂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她一直有此意。” 辞镜笑了笑,不再多问,瑰月虽然知道苏陵陵是何人,但是他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四下打量着郡王府,孙弦寂带着二人穿过前院,到了正厅,问一个丫鬟道:“我爹呢?” 那丫鬟福了福身,答道:“王爷在藤园和司徒大人下棋呢。” 孙弦寂皱了皱眉,“司徒大人?” “司徒大人近几日来王府来得很勤快,少爷你总是往外跑,王爷现在又没有别的事可做,每日都以下棋逗鸟度日,司徒大人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很得王爷欢心呢。”小丫鬟笑着领了几人去藤园,孙弦寂一直沉默,辞镜瞄了他几眼,挑了挑眉,难得见孙弦寂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个司徒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还未到藤园便听到孙龙祢爽朗的笑声,辞镜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人到了藤园,碧绿的藤萝架下坐着两人,一人正是孙龙祢,而另一人,是一位穿着深紫色朝服的年轻人。 几人走近了些,辞镜将琉璃放了下来,让它在外面等着,和孙弦寂进了藤园。 孙弦寂叫了声爹,孙龙祢抬起头来,司徒恪同时看了过来,辞镜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和瑰月站成了一排。 ------------ 第二百一十三章,等她回来 孙弦寂并没有向司徒恪行礼,直接向孙龙祢介绍身后的两人。 辞镜拉了拉瑰月的衣袖,自己向孙龙祢行万福:“民女辞镜见过郡王,郡王万福金安。” 瑰月也抱拳行礼,但是孙弦寂并没有向他们介绍司徒恪,辞镜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向司徒恪福了福身,道:“见过司徒大人。” 司徒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孙弦寂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身前,语气淡淡道:“你们继续吧,没什么事我们先下去了。” 孙龙祢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盯着棋盘道:“下去吧下去吧!” 辞镜看到孙弦寂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辞镜和瑰月立刻跟了上去。 走到檐下时,忽然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她转过身去,是司徒恪在看她,见她发现他也不躲,只是笑了笑,随即将视线转开了。 辞镜忽然明白孙弦寂为何讨厌司徒恪了,有些人就是会无缘无故惹人生厌,司徒恪显然就是这种人——没有任何理由的。 延沼已经安排好了客房,他带着辞镜走到房间的时候,忽然转身问她:“你上次是不是来过?那个带疤的姑娘?” 辞镜点了点头,“承蒙小哥还记得妾身。” “你真的不是阿瓷?”延沼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辞镜又点了点头,“妾身真的不是阿瓷,已经有很多人将妾身错认成那个人了,但是孙大哥告诉我,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延沼摸了摸后脑勺,呢喃道:“原来已经死了啊……” 不知道为何这一声低低的呢喃忽然好似一把尖刺刺进了辞镜的心脏,她转身推开门进了屋中,琉璃已经在床上窝成了一团睡得正香,她走过去,将琉璃抱入怀中,睡梦中的琉璃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不会醒来,只舒服地拱了拱身子,辞镜抱着它缩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丫鬟过来敲门,送了晚饭过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瑰月。 饭桌上,辞镜难得地没有大快朵颐,瑰月用筷子敲着饭碗问她,道:“你怎么了?跟染了瘟疫似的。” 辞镜斜睨了他一眼,“你才染了瘟疫,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吗?” “我这难道不是担心你么?” “你现在和孙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于小公子去世了,那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再嫁么?” 辞镜抿了抿唇,若是不久前,她还能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些犹豫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心里同时放着孙弦寂和于英,可是原本她在和于英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没有放下过孙弦寂。于英的死让她受到了重创,她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无论是般离还是小风的不同寻常的示好,她都装作不知,可是在重遇孙弦寂后,她那道防线,便一点点开始瓦解。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嫁,但至少现在不会。”她揉了揉眉心,“孙大哥他虽然说过会陪着我,但是我不知道,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敢确定——”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果答应和孙先生在一起,便是对不起于小公子?”瑰月问道。 辞镜没有说话,她自己都弄不懂自己的心思,但瑰月这个旁观者显然比她自己看得清楚。 “我忘了阿英在去世前跟我说过什么了,如果当时,他让我不要再嫁给别人呢?他是为了我才早早死去的,我怎么能忍心拂逆他的愿望呢?”辞镜呢喃似的道。 瑰月盯着她叹了口气,辞镜蹙眉看着他,忽然两人都笑了,瑰月道:“当初我可真是一语成谶,现在确实我鳏你寡了。” 辞镜勾了勾嘴角,倒上一杯酒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一个人岂不潇洒快活?” 站在门外的孙弦寂要敲门的手顿了顿,延沼端着几盘花果糕跟在他身后,见孙弦寂迟迟不敲门,便问道:“少爷,还进不进去?” 孙弦寂手放了下来,侧过身去,淡淡道:“你送进去吧。” 延沼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少爷的背影,又看了看盘中三碟孙弦寂特意下厨房做的花果糕,再看孙弦寂时,愈发觉得他的背影惆怅又寂寥。 延沼敲开门,将食盘递给辞镜,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辞镜看了他几眼我,问道:“还有事么?” 延沼抓耳挠腮好一阵,问道:“辞镜姑娘你觉得我家少爷怎么样?” 辞镜愣了愣,微微偏着头,疑惑道:“小哥你为何这么问?” “是这样,”延沼一手握拳敲了敲另一只手,道:“我家少爷原本有个心仪的对象,但是她出家了,我看少爷这三天两头的将姑娘你往府里请,也许少爷对你有些意思……” 还未等他说完,辞镜便将头扭过去一些,手指指了指自己发间的白色绢花,延沼一怔,辞镜又转回来,笑道:“妾身其实是个寡妇。” 延沼惊得嘴巴一时合不拢,瞪圆了眼看着她,辞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延沼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我还以为……还以为姑娘是因为喜欢白色才,才穿一身白的,那,那姑娘节哀顺变。” 辞镜忍俊不禁,“小哥,切身的夫君已经亡故三年了,你这话说得晚了些。” 延沼磕磕绊绊又说了几句,匆匆忙忙离开了。辞镜端着食盘回到屋中,瑰月支着下巴看了看食盘中的花果糕,笑道:“这是孙先生做的吧?” 辞镜盯着碟子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僵硬地抬起头来,“那刚刚他是不是也来了?我们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你说的可是你的心里话么?” “当然。” “既然是你的心里话,迟早都要告诉他的,慌什么?” 辞镜在对面做了下来,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糕点很快融化在嘴中,花朵的清香与果子的甜香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满嘴馥郁香气,甜味也刚刚好,不寡淡也不腻味。辞镜忍不住又吃了一块,称赞道:“孙大哥不仅是个好大夫,还是个好厨子呐。” “将来也会是一个好夫君的。”瑰月在一旁不冷不热道。 辞镜将三碟花果糕都吃完了,一块也没留给瑰月。 时值八月,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郡王府有一座园子依水而建,水上一座凉亭,以白纱围绕,微风习习,白纱飞舞,平添了几分清凉,辞镜端着一碟子水晶葡萄坐在凉亭,丫鬟送了冰镇酸梅汤过来,辞镜以为是孙弦寂让人送过来的,便道:“替我谢谢世子了,世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也来这凉亭坐坐吧,我一个人占着这么个纳凉的好地儿也不太合适。” 丫鬟抿着嘴笑道:“姑娘,这是司徒大人让奴送过来的。” 辞镜转过头往对面看去,司徒恪换上了一身常服,依旧是紫色的,远远地冲着她笑了笑,辞镜扭过头去,将酸梅汤往丫鬟面前一推,道:“替我谢过司徒大人的好意了。” 她站起身直接跳入了水中,丫鬟惊叫出声,辞镜从水中浮了起来,朝着她笑道:“我会枭水,别喊人了。” 丫鬟捂住嘴,愣了片刻,趴在栏杆边正要说话,辞镜又问道:“司徒大人现在还在么?” “他……也跳入池中了……”丫鬟支支吾吾告诉辞镜,辞镜挑了挑眉,看到不远处一片荷叶晃动,待到那些晃动的荷叶离自己越来越近时,辞镜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手中忽然发力,不远处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溅起了丈高的水花,丫鬟又是一声尖叫,这一声巨响招来了不少的人,几个护卫跳入水中将司徒恪捞了上来,辞镜从另一侧上了岸,朝着丫鬟眨眨眼,转身溜了。 辞镜闹的这一出让司徒恪几天都没有来,辞镜也安安稳稳地占了那凉亭好几天,待到第四天时,辞镜决定去京城逛逛。 她先是去了玉婉婷家,但是那条巷子里已经没有住人了,问起来,那些人说也不知道,有天晚上忽然就不见了。 辞镜虽然有疑问,但是站在巷口默念了几次不关我的事之后,还是转身走了,去了乔叔的医馆。 开门的是花溪,但是他看上去比初见时憔悴了许多,他看到未戴面纱的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笑道:“差点没认出你来。” 辞镜也笑了笑,道:“我来京城看看,还等着去你和素心的婚宴和喜酒呢。” 花溪脸上的笑容一僵,头低了下去,“小可和素心的婚事,取消了。” 辞镜惊讶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让姑娘白期待了,小可很抱歉。” “素心呢?”辞镜觉得直接去问她比较好。 “她离开京城了。” 辞镜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么?李艾和玉婉婷不知去向,素心和花溪的婚事也取消了,而素心,那个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傲气的姑娘,居然就这么甘心和花溪分离,离开了京城? “辞镜姑娘,能不能求你帮小可个忙?” “什么忙?” “素心她是自己主动要求取消婚事的,留了一封信便离开了,小可觉得很奇怪,辞镜姑娘,若是你遇到素心,麻烦告诉她一声,小可很想她,小可会等她回来。” ------------ 第二百一十四章,争夺 辞镜离开医馆后去了秀水庄,秀水庄换了个掌柜,辞镜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去了卓家。 卓扬和方菲热情地将她迎进了家门,辞镜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秀水庄的掌柜素心去了哪儿你们知道么?” 方菲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瞟了卓扬一眼,卓扬沉吟了片刻,道:“抱歉,我也不知道,素心只是说自己不想再当秀水庄的掌柜,便离开了,她只是我们家雇佣来打理秀水庄的,她想离开了便离开。” 辞镜闻言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辞镜宫主找素心有什么事么?”卓扬担心地问道,他自然是知道素心那脾气的,他担心素心这性格会不会招惹了辞镜。 “倒不是我找她有什么事,是她的未婚夫君在找她。” 卓扬和方菲相视一眼,方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辞镜看向她,她继续道:“素心在来向我们告别时曾给妾身带了一套嫁衣过来,妾身还有个堂妹未婚嫁,她说让妾身带给我堂妹。但那套嫁衣却并不合尺寸,想来那本是她为自己做的嫁衣,那套嫁衣无论是裁剪形制,还是绣纹都是妾身从未见过的精致漂亮,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到这么精致的绣工了,素心可真是长了双让所有女子都欣羡的巧手……” 语气中无不充斥着羡慕与遗憾,辞镜闻言淡淡一笑,站起身道:“既然你们也不知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卓扬和方菲也齐齐站了起来,方菲道:“留下吃完饭再走?你上次来也没留多久,这次来京城可不可以陪陪妾身?” 辞镜没有立刻回答,方菲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道:“如果宫主不愿意的话便当妾身没说好了。” 辞镜用手捂着嘴笑了笑,“与其让我陪你,倒不如卓扬多陪陪你们母子俩,唔,或者说母女俩。” 方菲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扭过头去看卓扬,卓扬也同样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辞镜抿了抿唇,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了卓家。 能去看的地方都看过了,辞镜兴趣恹恹地回到郡王府,上次目睹辞镜“整治”司徒恪的小丫鬟登登登跑过来,低着头细声道:“姑娘,司徒大人又来了。” 辞镜挑了挑眉,转身向右边的长廊走去,看到月亮门外几株白色兰花吐露出鹅黄色的花蕊,一道紫色身影和另一道玄色身影隐隐绰绰的,正要往这边过来。 她停下脚,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抬起头,只见孙弦寂站在她旁边,沉声道:“跟我来。” 没等辞镜答应他便拉着辞镜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一片花园子里,绣球花沉甸甸地缀在枝头,辞镜往院子外瞧了瞧,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回来。” “我一直跟着你。”孙弦寂坦然道。 辞镜嘴巴张成圆形,“莫非我功力退化了?你跟了我一路我竟然不知道?” 孙弦寂勾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你就不能当是我比较厉害,所以才能无声无息地跟着你?” 辞镜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道:“我觉得我可能比较厉害,你之所以能成功跟了我一路是因为我在想别的事情。” “……” 见孙弦寂不说话,辞镜又道:“怎么,你不信?要不我们切磋切磋?” 穿过一道回廊,再左转便是一座花园,郡王府人不多,花园子倒是挺多,又正是盛夏,花园里的花朵争奇斗妍,草藤苍翠,累累垂垂,蜂蝶飞舞,好生热闹的一片景象。 忽听到一道琴音,断断续续的,却自成曲调,辞镜从未听过这样的琴声,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再走过去一些,果然是瑰月在抚琴,他坐在假山上,懒懒散散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认真抚琴,一手放在琴弦上,另一只手拎着一只酒壶,拨弄几下,又仰头饮一口酒,听到辞镜和孙弦寂过来,他顿了顿,放下酒壶,半掀着眼皮道:“你们俩怎么到这儿了?” “这是孙大哥家,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这个做客人的倒是问起来了。”辞镜二话不说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正要喝,孙弦寂伸手过来将酒壶夺走了,道:“你要喝酒,我让人给你拿就是了。” 辞镜伸手去夺,“不用这么麻烦。” 瑰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弦寂和辞镜两人争夺一只酒壶,他自然知道孙弦寂为什么不让辞镜喝这壶酒,因为这壶酒是他喝过的。 孙弦寂将酒壶扔向瑰月,瑰月接住了,辞镜扭过头看向孙弦寂,孙弦寂招手唤来一个丫鬟,道:“去拿两壶青花酿来。” 那丫鬟应声去了,孙弦寂在一处石桌边坐下,辞镜也在他对面坐下了,支着下巴看向别处,孙弦寂道:“你要找的人,我都已经派人去找了。” 辞镜惊讶地转过头来,“谁说我要找人了?” “住在回帘巷的玉婉婷和李艾,秀水庄的掌柜素心,你不是在找他们么?”孙弦寂拨弄着桌上的茶杯,眉眼低垂,似漫不经心。 辞镜抿了抿唇,“他们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辞镜,在我面前你不用隐瞒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孙弦寂抬眸看她,澄净的眼眸里倒映出她怔愣的脸,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孙弦寂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在你们未回鹿鸣宫之前,我就知道于英如果不好好养着是活不了多长了的,那时我告诉他了,他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 辞镜瞪圆了眼看着他,孙弦寂收回手,眼睛直视着她,“就算他没有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瑰月在一边静听他们说着,一只白蝴蝶在他琴上落了下来,他伸出手去,那白蝶扑着翅膀飞走了,瑰月勾起唇角笑了笑,看到不远处一道紫影,他眼中闪过一道异样光彩,又垂眸看向孙弦寂,道:“孙先生,那司徒恪到底是什么人?” 孙弦寂闻言朝着园子外望去,又回过头来,看向他道:“司徒恪是司徒将军的儿子,是去年的文武状元,张大人下台后,他便被皇上任命为新一任京兆尹。” 那家伙居然是文武状元…… 辞镜想起昨天被她在水中炸晕的司徒恪,虽然说她那一掌用了她几成内力,但因是在水中,她运功时,若是对方是习武之人应该是很容易察觉的,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弄晕了?莫不是故意的吧? 眼见着司徒恪和孙龙祢两人都过来了,孙弦寂站起身,辞镜也跟着站了起来,瑰月抱着琴从假山上跳了下来,几人向孙龙祢行了礼,孙龙祢爽朗笑了几声,道:“弦寂,今日为父下棋又输给司徒大人了,不如你来替为父下两盘,替为父找回点面子?” 孙弦寂神色清冷,只是嘴角还是礼貌性的缀着一丝浅笑,道:“爹,您都下不过司徒大人,我就不献丑了。” “哎,你十五岁那年就能下赢爹了,怎么是献丑呢?快点快点。”孙龙祢挥手让后面的丫鬟走上前来,将石桌上的茶具收拾走了,放上棋盘,司徒恪朝着孙弦寂拱了拱手,笑道:“世子,请。” 孙弦寂垂眸看着摆好的棋盘,又看了司徒恪一眼,司徒恪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孙弦寂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手执黑子,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落在棋盘上。 司徒恪一愣,刚刚的摆盘是他和孙龙祢留下来的一局残棋,而孙弦寂现在落下的一子,将这盘棋又救活了。他勾起唇角一笑,执白子落下。 两人起初还只是互相试探,后来便开始全力以赴地厮杀,孙龙祢这个懂棋的在一旁看得激动不已,而辞镜和瑰月两个不懂的则在一边哈欠连天,但是所谓观棋不语,他们俩也不敢说要离开,便硬着头皮在一边看着。 这一局棋下来已经快要天黑了,最终孙弦寂以一子险胜,司徒恪朝着孙弦寂又是抱了抱拳,这次的笑容里倒多了几分真心,“世子果然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孙弦寂也抱了抱拳,心不在焉地客气道:“承让了。” 待送走了司徒恪,辞镜和瑰月准备会房歇息去,孙弦寂叫住了她,道:“你以后看到司徒恪便离他远些罢。” “就算你没这么说我也是这么做的。”辞镜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对一个人,你很讨厌他?” 孙弦寂嗯了一声,“他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出身于一个普通的文官家,但才气却很高,很多人都喜欢拿我们比较,所以他什么都喜欢跟我比一比,”讲到这儿,他转过头看向辞镜,又回过头去,道:“他之所以格外青睐于你,也是因为你跟着我一起出现在了郡王府。” “所以他想从你手上抢我?”辞镜问道。 孙弦寂点了点头。 “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是个守贞的寡妇,还等着族里人给我建牌坊,他没希望的。”辞镜挥了挥手道,后面的瑰月忽然走上前来敲了敲她的头,“你建不起牌坊的。” ------------ 第二百一十五章,琉璃的秘密 辞镜斜睨了瑰月一眼,瑰月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经过走开了,孙弦寂道:“上次荷花池的事,”他顿了一顿,忽然转过头来看她,眼里含笑:“干得不错。” 辞镜一愣,随即也是一笑:“我要是用了十成功力,他可得直接去见佛祖了。” 孙弦寂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子。” “孙大哥,我不是小孩子。”辞镜郑重其事地纠正。 孙弦寂回头看她,温和道:“你这样挺好。” 辞镜听得一头雾水,跟着他出了花园。 夜色彻底降临,辞镜沐浴完后提了壶酒在凉亭纳凉,丫鬟说孙弦寂进宫去了,辞镜有些疑惑,孙龙祢是个没有实权的异姓王,皇帝召孙弦寂入宫做什么,而且还是这么晚。 一壶酒见了底,辞镜回到房中,却听到屋顶上哐当一声响,她还未动作,屋顶忽然破开一个大洞,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竟是琉璃,它奄奄一息趴在地上,雪白的皮毛被鲜血染红,伤口处还在汩汩冒血。 辞镜也不管是谁伤了琉璃了,急忙将它抱起来,孙弦寂不在家——她几乎没有犹豫便冲出了郡王府,延沼看着她风一般地从眼前飘过,后面瑰月也匆匆跟了过来,延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瑰月边走边答:“辞镜的狐狸受伤了,若孙先生回来,便告诉他我们去医馆了。” 他交待完后迅速跟上辞镜,辞镜抱着狐狸到了医馆,敲了两下门没反应,便直接一掌轰开,把要过来开门的伙计吓了一跳,看到满身血污,头发散乱的辞镜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乔叔赶过来,愣了片刻,犹疑道:“辞镜姑娘?” 辞镜将琉璃往乔叔面前一送,声音颤抖道:“乔叔,求求你救救它!” 乔叔接过琉璃,乔婶和花溪也过来了,看到辞镜满手的血他们愣在了门口,乔叔没有多说,抱着琉璃便往屋里走,辞镜脱力似的往下跌,瑰月急忙伸手扶住了她,辞镜吞了吞口水,低着头理了理头发,站直了身子,压着嗓子道:“我没事。” 瑰月没有说话,花溪蹙眉看了她一眼,觉得此刻也不适合问她什么,便道:“辞镜姑娘进来喝杯茶吧。” 辞镜笑了笑,“劳烦了。” 跟着花溪进了屋中,花溪给她和瑰月分别倒了茶,花溪盯着瑰月看了几眼,瑰月却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依旧一副没长骨头的懒散模样,辞镜捧着茶杯出神,良久,听到门外的响动,她站起身,乔叔推门走进来,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丝笑容,道:“小狐狸没事了。” 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辞镜长长吁了一口气,捧着茶杯喝了口茶,乔叔接着道:“这一刀倒不如说是救了它,这狐狸体内有脏东西,那一刀将那东西弄了出来。” “什么脏东西?”辞镜惊道。 乔叔又擦了擦额头,道:“我也不清楚,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蛊虫之类的,不过你不用担心,那蛊虫已经死了。” 辞镜心头一跳,蛊虫? 为什么琉璃体内会有蛊虫? 她想起自己服用了孙弦寂送来的药之后,蛊毒便没再发作过,但是此后孙弦寂又虚弱过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到了宁城之后,孙弦寂也没有这种现象了—— 她辞镜站起身,愧疚道:“抱歉乔叔这么晚来打扰你了,这是酬金,”她从钱袋里倒出一枚银元宝放在乔叔手上,“我先带琉璃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乔叔叫住她道:“不用这么多……” 辞镜摇了摇头,笑了笑道:“那先留着,指不定我下次还要来麻烦您。” 她带着琉璃回了郡王府,而一路上瑰月都沉默不语,直到快到郡王府时,他才开口道:“你知道是谁伤了琉璃么?” 辞镜摇头:“不知道,我当时看到琉璃受伤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那大夫说来,伤了琉璃的人还帮了琉璃一把?” “现在我还是先去问清楚孙大哥琉璃体内的蛊虫是怎么一回事。”辞镜扣了扣郡王府大门上的虎头门环。 延沼过来开的门,见是辞镜急忙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辞镜疑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延沼迅速看了瑰月一眼,又道:“姑娘你且先跟我去见少爷吧。” 瑰月眸光沉了沉,“是跟鄙人有关么?” 延沼急忙摇头:“没有,跟公子没关系,姑娘你跟我来吧。” 辞镜将琉璃交给瑰月,让他带琉璃回去歇息,自己跟着延沼去见孙弦寂,到了书房,孙弦寂正在翻找着什么,听到辞镜进门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朝延沼道:“延沼你先出去吧。” 延沼闻言出去了,辞镜蹙眉看着他:“怎么了?皇上这么晚召你进宫做什么?” “有人发现瑰月了。”孙弦寂道。 辞镜愣了愣,问道:“那皇上找你便是因为瑰月的事?他不会真是那啥断袖吧?还觊觎着瑰月呢?” 孙弦寂抚了抚额,“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瑰月当年在京城的事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皇上已经不在乎了,朝中也没什么人还会揪着一个没权没势的琴师过不去,只是最近皇上新宠的妃子诞辰,皇上要在宫中召开宴会,想让瑰月去。” “那你答应了么?”辞镜问道。 孙弦寂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答应?” “皇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纳妃呐?” 孙弦寂叹了口气,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这样说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辞镜撇了撇嘴,“那不答应,算不算抗旨不尊?不也要掉脑袋?” “皇上还没有昏庸到要为了一个琴师砍我的脑袋。” “这样的话便不用担心了,瑰月那懒散性子八成是不会去的,最好也不用跟他说了。” 孙弦寂点了点头,又问道:“刚刚琉璃出什么事了?” “它受伤了,我带它去看了大夫,大夫说那一刀放出了他体内的蛊虫,而且那蛊虫已经死了。”辞镜答道,又问孙弦寂:“孙大哥,你知道琉璃的体内为什么会有蛊虫么?” 孙弦寂一怔,沉吟片刻,答道:“它吃下去的……” 辞镜叹了口气,“这胖狐狸……它怎么会吃到蛊虫?” “那是你体内的蛊虫,”孙弦寂将过蛊的过程告诉了辞镜,辞镜明白后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为什么蛊虫进了琉璃体内就死了呢?它为什么会闻得出你体内有蛊虫呢?”辞镜疑惑道。 孙弦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半晌,辞镜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亮,道:“孙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一路。” 因为之前的房间破了一个大洞,孙弦寂让延沼给辞镜另外安排了房间,辞镜不知为何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到一声叹息,辞镜坐了起来,听到隔壁瑰月的声音:“你也睡不着啊?” 辞镜这才想起瑰月的房间就在隔壁,下意识便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事?” “之前孙先生找你去说了什么?” “皇帝想找你给他弹弹琴,他有个妃子诞辰。”辞镜漫不经心道,反正瑰月不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我不去,会对孙先生有威胁么?” “不会。” 两人都沉默了,月光如流水般透过半开的窗户静静地淌进来,辞镜以为瑰月已经睡了的时候,瑰月忽然开口了,“宫宴是什么时候?” 翌日,辞镜去问了孙弦寂,孙弦寂道:“下月初一,其实瑰月不去也没关系。” “他说不想欠你人情。”辞镜道。 孙弦寂叹了口气,又问道:“琉璃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比以前更能吃能睡了,一口气吃了两只烧鸡,若不是我制止,估计还能再吃一只,不知道我娘这几年怎么喂的,死沉死沉的我都快抱不动了。” 孙弦寂不禁莞尔,“你也挺能吃的。” 辞镜斜睨了他一眼,“我又不像琉璃一样长肉。”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门口,一只灰鸽忽然落到了辞镜面前,辞镜取下灰鸽腿上的信筒,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一眼,孙弦寂稍微凑过来一些,问道:“什么事?” “般离要来中原。” 孙弦寂想了想,才记起那位有泉国的王子,问道:“他是一个人过来,还是有泉国的来使?” “心上说是有泉国的公主随大王子过来,说要和亲。” 孙弦寂沉吟片刻,道:“有泉国与中原相交甚少,怎么忽然要和亲了?” 辞镜挑了挑眉,“不知道。” 她比较在意的是般离,般离其实大可不必跋山涉水地来一趟中原,如果他是为她而来,那她可得好好躲一躲了。 瞥到不远处的紫色身影,她心中叹息,比起躲般离,还是先躲一躲那个人吧。 孙弦寂忽然伸出手来拉住她,司徒恪看到他们二人,愣了一愣,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二位,早。” 孙弦寂神色漠然,淡淡道:“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 第二百一十六章,为什么当初没有抓住我的手? 司徒恪礼貌地笼着袖子齐眉行礼,道:“我听闻世子昨夜被陛下召走,心中担忧,是以今晨下朝便赶了过来。” “来瞧热闹?”孙弦寂没好生气,目光沉沉看向司徒恪,司徒恪也不恼,将手放了下来,笑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世子对我似乎很有敌意。”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孙弦寂默了一默,坦然道:“并非你的错觉,我确实很讨厌你,所以请你尽快离开郡王府,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司徒恪闻言又是一声轻笑,孙弦寂袖中的拳紧了一紧,辞镜插嘴道:“司徒大人,妾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司徒恪目光越过孙弦寂看向她,孙弦寂也微微侧过身,冷淡的神色略有些松动。 “世子说讨厌司徒大人,妾身看却不尽然如此。” 司徒恪闻言挑眉,“此话怎讲?” “倘若妾身讨厌一个人,倒并不见得会以此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厌恶。”辞镜捏着帕子郑重其事道,“想想看,司徒大人您年纪轻轻便以官至京兆尹,上一任的京兆尹都够给您当爹了。” 孙弦寂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胡扯。 辞镜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他一眼,接着道:“妾身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猜想那些官员们,即便嫉妒到牙痒痒,也绝不会对您表露出半分来,多是阿谀奉承,对是不对?” 司徒恪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想来司徒恪大人您这样年轻有为,性格又温和有礼,约莫也不会有多少人生厌的。所以世子这样对您,却不是讨厌,而是十分欢喜才对。” 孙弦寂脸色有点僵,司徒恪更是一脸惊诧,看了眼孙弦寂,又看向辞镜,辞镜捏着帕子捂着嘴笑了笑,道:“司徒大人有没有想过,世子这样的家世相貌,又到了这样的年纪,却迟迟不谈婚事,是为何?” 司徒还是一副不甚明白的表情,辞镜索性来了一剂猛药:“虽然妾身是世子的朋友,但妾身觉得还是要看看司徒大人的意见才好,司徒大人家中可允许您做个断袖?” 司徒恪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可是姑娘你说的,我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世子待我态度冷淡便是喜欢了?” 辞镜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狠狠叹了口气,道:“司徒大人不妨去街上看看那些恋爱中的青年男女,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恩恩爱爱的,但也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看上去清冷出尘,与世无争,实际上心机远比那些明面上表现出欢喜的人重多了,世子显然就是这种人。” 见司徒恪还是不理解,便接着解释道:“司徒大人您想想看,若是世子一开始便对您态度友善,您是不是会觉得世子和朝中那些讨好您的官员没什么不同?” 司徒恪讷讷地点点头。 “世子欢喜您,想要成为您心中特别的那一个,便故意表现出讨厌您,让您心心念念,为何别人都对我好,偏生这个人便对我这么嫌恶?您想着想着,世子便在您心里扎了根,您说是与不是?倘若是,那您可就中了世子的圈套了。” 孙弦寂忍不住抚了抚额,而在司徒恪眼里看来,这是被辞镜戳破心事的表现,他喉结动了动,但还是拱了拱手,礼貌道:“世子,我是家中独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恐怕是要拂逆世子的一片好意了。” 语罢也不等孙弦寂反应,便借口还有事告辞,匆匆出了王府的大门,辞镜吁了口气,拍拍孙弦寂的肩膀,道:“我给你解决掉了一个**烦,你要怎么感谢我?” 孙弦寂似笑非笑地垂眸看她,“你这么说,怕是不到明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断袖了。” 辞镜捂了捂嘴,“那司徒恪嘴巴这么不严实的?” 孙弦寂笑了笑,不说话,辞镜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过这样也替我省去了不少麻烦,反正我这辈子也只会娶你一个,旁人怎么说我倒并不在意。” 辞镜嘴角抽了一抽,又抽了一抽,孙弦寂不动声色地拉过她的手,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去个地方。” 孙弦寂带辞镜去的地方,是一座已经荒芜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拨开这些杂草,便可见到院中一口井,往里边看去,这井居然还没有干枯。 辞镜站在门口挥了挥手拨开灰尘,蹙眉道:“孙大哥,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这儿曾是郡王府的一座别院。”孙弦寂一边抬头看四周一边道。 辞镜迈腿进去,打量着院子四周,问道:“那又如何?” “我让人将院子打理一下,你可以住进来。” 辞镜闻言挑了挑眉,道:“怎么?觉得我在你家给你添麻烦了?” 孙弦寂顺势便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笑道:“怎么可能?” 他取出袖中剑将杂草砍断,开出一条路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是看你在我家过得并不自在,是不是于英不在了,你便觉得到哪儿都不自在?” 被说中心事,辞镜愣了愣,抓了抓头发,问道:“哪有……” “你来京城,说是说要找无衣,但这些日子,你似乎并没有想要如何才能找到无衣,反而在忙些别的事,我便在想,你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对吗?”孙弦寂已经站在了屋檐下,微微凝眉望着她。 辞镜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孙弦寂继续往里面的院子走,辞镜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孙弦寂将整个院子转了一圈,发现辞镜正瘫倒在屋檐下的长廊上,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她身边屈膝坐下,倚着柱子,看着太阳一寸寸西斜,晚霞似火烧遍了整个天际,映着辞镜的脸也是红红的,她坐了起来,孙弦寂偏过头看她,她眨了眨眼,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我们回去吧。” 孙弦寂站起身,回头向她伸出手,辞镜将手也伸了过去,孙弦寂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辞镜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孙大哥,为什么当初你没有像现在这样紧紧拉住我的手呢?” 孙弦寂一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辞镜又笑了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这么假设一下,试图给自己一些安慰,可是每次这样想,反而更难受了。” 孙弦寂将她揽入了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难受就不要想了。” 辞镜深吸了一口气,从孙弦寂怀中出来,嗯了一声,兀自往外走去。 五天后,这座小院子便修葺一新,辞镜和瑰月都住了进来,虽然辞镜说了不用,但孙弦寂还是安排了两个丫鬟过来,并在院子上挂了派门匾,上面写着“镜居”二字。 院子一共三进,前院临街,院中一口井,一棵两人合抱粗的老榕树,再往里的院子是一座小花园,草木葱茏,小桥流水,颇有雅趣,最里面便是卧房了,一共四间,卧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外有一座小亭子,小亭子下面是一口池塘,池塘的水是从第二进的小院子的泉水引过来的,池子里养了不少七彩锦鲤,琉璃趴在池边,盯着锦鲤甩着宽大的尾巴,辞镜将它提了起来,指着它的鼻子道:“琉璃,你是只狐狸!” 琉璃依旧欢快地摇着尾巴,眼睛都笑得眯缝成一条线了,一点也不似刚见到时那只清冷高贵的电狐。 瑰月瘫在卧房前的长廊上,两个小丫鬟跪坐在他身边,一人手里端着个盘子,瑰月一张嘴,小丫鬟便送了颗葡萄喂他,辞镜直接将琉璃扔了出去,胖狐狸琉璃落在了瑰月胸口,瑰月闷哼了一声,将琉璃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是想用你家这胖狐狸压死我啊?” “那是孙大哥送给我的丫鬟,只准侍候我一个人!你下月初便要进宫去了,练你的琴去!” 瑰月冷哼一声,“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辞镜走过去,坐了下来,也张开嘴,见那小丫鬟愣了愣,辞镜转过头去瞪了她一眼,那丫鬟立时反应过来,也喂了颗葡萄给她。 “你们下去吧。” 辞镜挥了挥手,那两个小丫鬟端着盘子下去了,辞镜手撑在矮栏杆上,一双腿吊在外面,下巴搁在栏杆上。 瑰月道:“孙先生可真是为你着想,居然单独给你安排个院子让你折腾。” “孙大哥当然对我好。” 瑰月难得笑了笑,道:“你打算一直在这儿住下去么?” “如果真可以这样也不错。”辞镜伸出手去折了一只伸进檐下的树枝,道:“十八岁以前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会如此波澜壮阔。” “那你原本想过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我娘是妓女。”辞镜转过脸看向他,“但是我娘一直不愿意让我给怡红院卖身,那时我便想着一定要将我娘赎出去,等到赎出去了,我便带着我娘去山上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我娘给我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便嫁了,生孩子,过最平凡不过的日子,我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 第二百一十七章,玉婉婷疯了 但你现在可不是了,被无衣盯上,你不可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瑰月也坐了起来,趴在栏杆上道。 辞镜扭过头去看他,瑰月道:“不如就这么一天天过,反正日子也没什么念头了。” “你不是还要找你师父么?” “是啊。”瑰月点了点头,“但是也并不是那么想,如果哪天要我去死的话,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赴死了。” “柳儿可不希望你这么想。” “所以我现在还苟活于世。” 辞镜叹了口气,觉得这个话题越谈越往不好的方向去了,急忙打住,问道:“等下月初一一过,你还有别的打算么?” 瑰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打算,得过且过呗,托你的福,还有这么好的院子住。” 辞镜站起身,将琉璃抱起来放在了瑰月头上,瑰月只觉得头一沉,但琉璃抓着他的头发不松爪,辞镜撒开脚丫子跑了,边跑边喊道:“我去做饭了!” 半个时辰后,瑰月有点后悔没有制止她要做饭这个决定了,整个厨房都烧了起来,两个丫鬟提着水桶不慌不忙健步如飞很快灭了火,辞镜瘫坐在长廊上,笑道:“还好没烧到这边来。” 两个丫鬟跪坐在一旁,担忧地看了厨房一眼,辞镜道:“别担心,是我的错,不关你们的事。” “奴不该让姑娘做饭的,是奴的错。”叫翠微的丫鬟低着头道。 “……那你去酒楼买几个菜回来吧,顺便带两坛酒和两只烧鸡。”辞镜吩咐道。 翠微和翠浓都走了,辞镜将一旁使劲舔自己屁屁的琉璃抱了起来,琉璃睁着蓝色的眸子看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辞镜差点没忍住将琉璃扔进池塘里,她翻了翻它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这愈合速度简直超乎了她的想象,琉璃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电狐。 她想起在玲珑的故事里也出现过的那只电狐,也叫琉璃,也是雪白的皮毛,湛蓝色的眼睛,可是电狐会有这么长的寿命么? 她拎起琉璃的脖子,盯着它问道:“琉璃,你知道玲珑么?” 琉璃笑眯了眼,扭过头去继续舔自己的胳肢窝了。 辞镜叹了口气,将它放了下来,瑰月将厨房收拾好了,黑着张脸无声无息走到她身边,就要给她一锅底的时候辞镜轻松地躲开了,倒是琉璃身上蹭了一块污渍。 “你做什么?”辞镜瞪了他一眼。 瑰月黑脸上白眼翻得无比清晰,辞镜没忍住笑出了声,捂着肚子道:“我求你,快去把脸洗了。” 瑰月气得当晚一夜没回镜居,翌日辞镜起床的时候听到敲门声,翠微去开了门,辞镜穿上衣裳,绾好头发,只见站在门口的是李艾,身后藏着一抹鲜嫩的鹅黄。 辞镜走到门口,问道:“她怎么了?” 李艾将玉婉婷拉到辞镜面前,玉婉婷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完全不认识她了。 “她疯了。”李艾沉着声音道。 辞镜抿了抿唇,将二人带了进来,玉婉婷懵懂地打量着院子,问李艾道:“书生哥哥,这里是哪里呀?那个美人姐姐是谁?” “她是你的朋友,这里是她家。”李艾答道。 辞镜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带婷儿回来求医,我听到有人提到了你,便带着她过来了。” 辞镜挑了挑眉,“谁提到我?我在京城已经出了名了?” “是个普通病人,说这里原本是处没人要了的院子,忽然有个漂亮姑娘一位带琴的公子住了进来,那姑娘总是穿着白衣,戴一朵白色绢花,约莫是个寡妇,我猜到是你,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李艾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辞镜静静听他讲完,视线落在了玉婉婷身上,问道:“她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艾沉吟半晌,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道:“她伤到了脑袋,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她为什么会伤到脑袋,你可别告诉我是摔了一跤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我没有完成少主给我的任务,少主惩罚我的时候,婷儿忽然冲了过来,替我挡了一掌,头撞到了石头。”李艾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辞镜又看了看玉婉婷,让翠微去端了些吃的过来,放到玉婉婷面前,玉婉婷瑟瑟地看了她一眼,辞镜温和小到哦:“吃吧。” 玉婉婷甜甜地笑了,伸手拈起一块糕点,道:“谢谢美人姐姐。” 辞镜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小口吃着糕点,不禁心疼,这么个小姑娘,从小没了爹娘,不久前唯一的亲人婆婆也死了,而造成这些的都是眼前这个她一心信任着的人。 “你究竟做过些什么,老实交待清楚,否则我今天不会再让玉婉婷跟着你走。”辞镜转过头,眼神冷了下来。 玉婉婷看了辞镜一眼,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道:“美人姐姐,你不要凶书生哥哥哦。” 辞镜神色缓和了下来,摸摸她的头,道:“他不是好人,婷儿你不要跟着他了。” 李艾抿了抿苍白的唇,道:“我是魔教的护法,少主让我来找一卷卷轴,卷轴上面记着和魔教结盟的人与教派的名单,但是这卷卷轴落到了婷儿的爹娘的手中,若卷轴流出去,势必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会打乱少主的计划。” 辞镜沉了眉目:“宋临照他有什么计划?” 李艾浮现出犹疑神色,辞镜道:“你现在也算是脱离魔教了,还要维护着宋临照么?” “他想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辞镜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边的玉婉婷趴在桌上,盯着盘子里最后两块糕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见辞镜看过来,她将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甜甜道:“书生哥哥和美人姐姐吃。” 辞镜笑着将盘子又往她那边推了推,道:“我们不吃,你都吃了吧。” 又招呼来翠微,让她去泡壶茶过来。 玉婉婷吃完这两块糕点,满足地打了个嗝,拉着李艾的袖子,又不好意思地看了辞镜一眼,小声道:“书生哥哥,我想出恭了……” 李艾难为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朝翠浓招招手,道:“带她去如厕吧。” 翠浓带着玉婉婷走了,辞镜继续道:“你杀了玉婉婷的爹娘,又杀了她的婆婆,可你得到那卷轴了么?” “没有。”李艾摇了摇头,“少主怀疑在婷儿身上,但是……”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云,辞镜蹙眉道:“你看过她的身子了?” 李艾没有说话,头垂得更低了,辞镜叹了口气,道:“她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么?” “知道。” “知道她还护着你?”辞镜不禁诧异,“李艾啊李艾,你可要如何才能补偿她?” “便是穷尽一生,我也不会放弃治好她的机会,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她,只能尽力将最好的给她。” “你去医馆的时候,大夫可说她这疯病还能治好?现在看来她倒不像发疯,只是心智变成了小孩子。” “大部分时候都是像现在这么乖巧的,但是受不得刺激,尤其怕黑,也怕血,甚至怕红色。”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玉婉婷的尖叫声,辞镜站起身,李艾已经向玉婉婷的方向去了,辞镜跟过去,只见玉婉婷捂着头蹲在柱子脚下,一个劲往后缩,琉璃甩着宽宽大大的尾巴看着她,辞镜急忙过去将琉璃抱了起来,李艾扶起玉婉婷,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别怕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玉婉婷埋在李艾怀里嘤嘤哭泣起来,辞镜将琉璃带了下去,再回来时,玉婉婷已经窝在李艾怀中睡着了,他打横抱起她,辞镜道:“跟我来吧。” 安顿好了玉婉婷,李艾怕她醒来又发疯,便在一旁守着,辞镜在门口看了一阵,瑰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淡淡道:“他们是谁?” “之前认识的人。” “我都听到了。” “那你还问?”辞镜白了他一眼。 “不如叫孙先生给她看看?” “孙大哥最近好像很忙——” “你从来都没去找过他,你怎么知道他忙?”瑰月凉凉道。 辞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瑰月又道:“你要帮他们么?” “那人是魔教的人,便是这样的人你也要帮他?” 辞镜脚下一顿,道:“我没帮他,我只是觉得玉婉婷很可怜。” 她侧过身,看到瑰月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辞镜跟着他,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是你。” “如果,我说如果——” 瑰月斜斜睨了她一眼,道:“我不会犹豫,想帮便帮,不想帮便不帮。” 他说完便走了,辞镜站在屋檐下,怔愣了许久。翠微过来道:“姑娘,少爷来了。” 辞镜回过神,转过头去,只见孙弦寂已经缓步过来,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辞镜扯了扯嘴角,还未说话孙弦寂已先开了口,带着一丝丝无奈:“怎么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我么?” ------------ 第二百一十八章,宫宴 辞镜盯着自己绣着几枝芰荷的鞋面,没有说话,孙弦寂笑道:“不过你不来找我也没关系,我来找你就好了。” 他伸手摸了摸辞镜的脑袋,问道:“吃饭了么?我听翠微翠浓说你把厨房给烧了?” 辞镜脸红了红,别过脸去,哼哼唧唧道:“是我烧了没错……我本意是想做饭的,我做这些事总没得天分,学也学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教——” 话未说完便被辞镜堵住了嘴,孙弦寂一愣,“怎么了?” “别跟我说会教我,我怕没有那么一天,白抱了希望了。”辞镜嘟囔着嘴,孙弦寂轻笑一声“不会的,不如我现在就教你。” “还是先别了,我这里有个病人,需要你先给她看看。”辞镜拉过孙弦寂的手腕往玉婉婷的房间走,孙弦寂便任由她拉着,到了门口,辞镜正要敲门,李艾已经先将门打开了,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点声响地踏出房间,又将门合上。 李艾看了孙弦寂一眼,神色微微一变,辞镜道:“他是大夫,我带他来看看玉婉婷。” 孙弦寂温和地笑了笑,李艾稍微侧开了身子,孙弦寂迈步进去,辞镜跟在后面。 玉婉婷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孙弦寂走到床边坐下,替玉婉婷把脉,片刻后他松开手,李艾担忧地看向他,孙弦寂回头看了眼玉婉婷,道:“虽然治疗需要花些时间,但也还是有机会痊愈的,不过在治疗期间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 “婷儿,她,她能够痊愈吗?”李艾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双漆黑阴郁的眼睛迸发出光彩来。 孙弦寂点了点头,又道:“我先给她开个药方,一共需要三个阶段,第一二阶段需要半年,所以这半年里你最好还是不要带她去别的地方。” 李艾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大夫,还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孙弦寂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头部受过撞击,脑中堆积了一块淤血,但是这块淤血只能一点点清除,切忌移动,否则的话会有性命之忧。” 李艾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孙弦寂已转身出门,辞镜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小心些,孙大哥说了,还是可以治愈的。” 李艾面色惨白,有气无力道:“多谢辞镜姑娘,多谢孙先生。” “你脸色这么差,你身上也有伤?”辞镜忽然问道。 李艾摇了摇头,“我的伤不要紧。” 虽然这么说,但孙弦寂还是顺带也给李艾开了药方。李艾担心宋临照会找到这儿来给辞镜添麻烦,想要带玉婉婷离开,被辞镜拦下了。 孙弦寂在镜居过夜,翌日大早延沼便过来敲门,说是皇上派人来接瑰月入宫。 瑰月背着琴站在了门口,上了皇帝派来的马车,辞镜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问孙弦寂道:“孙大哥,明天的宴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 孙弦寂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第二日孙弦寂便带着辞镜入宫了,宫宴的地点设在那位云妃的青鸾殿,辞镜入殿时,远远地望见高坐上皇帝身边穿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愣了一愣。 孙弦寂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道:“怎么了?” “那云妃,我看着有几分眼熟。”辞镜淡淡道。 落了座,辞镜照例喝起酒来,孙弦寂本来是可以不必来这次宫宴的,但是辞镜要来,他便也答应了。 “孙大哥,这位云妃是什么来历?” “据我所知,云妃是上次皇上忽然兴起,去白马寺上香时遇到的,宫人传闻陛下将这位女子宠爱有加,带进宫后便立刻册封为妃子,后宫的妃子多是有着强大外戚的,但是这个云妃显然就不是了,因此也有一众大臣反对,认为云妃是狐狸精,红颜祸水,但陛下完全不听。” 辞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孙弦寂说完半晌才问道:“她不是狐狸精,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嘛。” 孙弦寂疑惑地看向她,问道:“你认识她?” “她叫云归,你还记得当初拉京兆尹张大人下马的那位伶人么?” 孙弦寂点点头:“自然记得。” “这个云归呀,喜欢伶人花溪,但是花溪和秀水庄的掌柜素心已经订了亲,她和花溪是青梅竹马,在族人眼里看来她和花溪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可怎么能容忍花溪和别的女子成亲呢?” “所以她便入宫,借皇上之手拆散了花溪和素心么?”孙弦寂接着她的话道。 辞镜赞赏地看向孙弦寂,点点头道:“孙大哥,要不咱们开创副业去写话本如何?以你我的见解,一定能畅销。” 孙弦寂抚了抚额,道:“别脱线,咱们不是在说云妃么?” 辞镜笑了笑,道:“云归是不是借皇上之手拆散的那两人我不知道,总之现在素心已经和花溪取消了婚约,连给自己做好的嫁衣都拱手让人了。” 孙弦寂往高坐上看了一眼,云妃正半倚着皇上,笑容温婉而不失甜美,皇上侧过头不知和她说些什么,逗得她又是一阵笑,头上的金钗步摇颤个不停。 辞镜也支着下巴往那边看,约莫是注意到了这两人的目光,云妃也看了过来,看到辞镜的时候,她的笑容愣了一愣,辞镜举着酒杯隔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大殿中的琴声婷婷袅袅的,虽然听来不赖,却过于稀松平常了些,若不是辞镜能透过珠帘看到后面的瑰月,她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瑰月也看向她,勾起唇角笑了笑,大殿中的歌姬水袖飘摇,腰肢柔软,舞动着绿腰,还有坐在一侧的歌姬抱着琵琶唱着温软甜蜜的词,辞镜道:“我原本很不喜欢素心这个人,尤其是那双吊梢眼,太傲了,但现在一对比云归,便觉得素心真是可爱多了。” 孙弦寂闻言并没有说话,只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辞镜又继续道:“我很疑惑,云归到底是用了手段,让素心主动离开花溪的呢?你知道素心有多么喜欢花溪么?她一直怀疑花溪心里放不下青梅云归甚至向我要忘忧香。” 孙弦寂想起之前在鹿鸣宫时,素心便千里传信给她,辞镜还多找她要了二百两银子,可是后来她又不要了。 “她后来不要了,我还以为是他们俩已经说好了呢。” “说不定确实已经说好了不要用忘忧香,但是后来又被这云归从中作梗呢?” 辞镜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点点头道:“也是。” 宫宴进行了一个时辰,辞镜觉得有些闷了,孙弦寂带她出去醒醒酒,远远地瞧见了司徒恪,而司徒恪也看到了孙弦寂,面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过来拱手行礼,恭敬道:“见过世子。” 目光转向一边的辞镜,司徒恪道:“辞镜姑娘与世子关系真好,竟然连这种宫宴也陪同了来。” “世子为了隐瞒自己是个断袖这件事可谓是用心良苦。”辞镜从善如流地应答。 司徒恪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僵,嘴角抽了抽,道:“原来如此。” “没什么事的话,便告辞了,司徒大人。”辞镜兀自往前走,孙弦寂淡淡看了司徒恪一眼,跟了上去。 司徒恪不依不饶跟在后面道:“世子,辞镜姑娘,我听说今晚御花园的昙花要开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赏昙花?” 辞镜脚下一顿,转过身看了司徒恪一眼,又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道:“多谢司徒大人的好意了,郡王府有昙花,过几日应该也要开了。” 司徒恪还想说些什么,孙弦寂已经拉着辞镜走开了,司徒恪咬咬牙,忽的瞥到身后一抹白影,那人手拢在袖中,举至齐眉处,低着头恭敬道:“见过司徒大人。” 司徒恪愣了愣,道:“你是,刚才大殿中的琴师?” 瑰月将手放了下来,睁着一双死鱼眼淡淡道:“正是鄙人。” “我倒是听说过你的一些传闻,当年你在京城可也是个风云人物。”司徒恪兴致勃勃。 瑰月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司徒大人,那都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今日鄙人入宫也不过是以一个普通琴师的身份,也算是多谢陛下当年的宽恕之恩。” “可当年传闻,少年琴师瑰月是已经被行刑了,那么多人看着你被砍了脑袋,如今你又这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知朝中那些老顽固知道了会如何想?”司徒恪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看向瑰月。 瑰月漆黑的眸中迸发出一抹寒光,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一副阴沉死鱼眼,淡淡道:“劳烦司徒大人担心了,如果司徒大人很闲的话,大可去告诉那些当年致力于置鄙人于死地的老臣。” 他再次拱了拱手,从司徒恪身边走了过去,司徒恪转过身,看着他白色如玉的身影,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瑰月跟上了辞镜和孙弦寂,一起上了马车,辞镜道:“你今日怎么回事?我听你的琴声,还以为不是你,若是让蝶渊前辈知道你用她的琴弹出这种琴音,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说得你多了解我师父似的。” ------------ 第二百一十九章,朔王 辞镜笑了笑,又问道:“刚刚你和司徒恪在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 “那家伙到底什么目的,总觉得他这人,让人很不舒服。”辞镜摸了摸胳膊,瑰月细心地用帕子擦拭着琴,道:“谁知道他什么目的,总之这种绵里藏针的人最可怕,相处起来很累,还是你这样的笨蛋处起来轻松些。” 孙弦寂的视线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辞镜气鼓鼓地瞪着瑰月,“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但是你做不到的,你连针眼都穿不过。” 孙弦寂挑了挑眉,叹了口气,辞镜永远说不过瑰月,但还是乐此不疲地和他拌嘴,这甚至让他都有些嫉妒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人只是拿彼此当朋友,更是一种慰藉。 马车直接带着几人去了镜居,但孙弦寂并没有下车,因为孙龙祢又开始嘟嘟囔囔跟他抱怨了,孙弦寂再不回去,他就认司徒恪做干儿子。 孙弦寂回到家的时候,孙龙祢书房的灯还未熄灭,延沼过来道:“少爷,王爷教您过去。” 孙弦寂推开了书房的门,孙龙祢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本书,就着一点昏黄的灯光看,见孙弦寂进来,他放下书,笑眯眯问道:“今天的宫宴如何?” 孙弦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爹您又不是没参加过宫宴,不就那样么?” 孙龙祢依旧笑呵呵的,道:“有没有遇见司徒恪?” 一提到司徒恪孙弦寂便觉得浑身都不舒适,脸色又冷了几分,“好端端说他作甚?” “为父当然知道你讨厌他。” “那你还让他进府里来,谁知道他抱的是什么目的?” “弦寂啊,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孙龙祢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转移话题道。 孙弦寂在孙龙祢对面坐了下来,盯着孙龙祢手中的书,淡淡道:“爹,如果你是想让我入世是不可能的,我对朝廷的事没有一点兴趣。”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孙龙祢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我不后悔召集将士抗击倭寇,却很后悔接受了皇上的封赏,当时年轻气盛,虚荣心比责任心更重,朝中第一位异姓王,何等的光辉荣耀。” 孙弦寂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娘离世时你还小,她临终前就嘱托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一直以为皇上是个难得一遇的明君,他不会那样对我,可我真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这帝王之道素来如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爹,现在您没了实权,便也不用再管朝中那些事,这样岂不正好?” “弦寂,爹不是你,爹始终无法释怀。” 孙弦寂站起身,将孙龙祢手中那本兵法书夺了过来,道:“所以您便在看这个?您可知道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告诉皇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孙龙祢两道花白的眉毛皱了起来,孙弦寂有些不忍,将书放下,语气也和缓了些,道:“您跟司徒恪,可有谈到这些?” “爹还没老糊涂到将这些告诉一个外人。” 孙弦寂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您也还知道他是个外人,您可不是要认他做干儿子么?” “我这不是用激将法激一激你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你也一直没有续弦,你倒好,长年累月的不回家,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孙弦寂心里一阵揪痛,在心中叹了口气,道:“爹,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离开京城,回海边去吧。” 孙龙祢一愣,半晌,拳头落在了书案上,火苗轻轻颤了颤,孙龙祢的声音好似夜里一阵粗哑的风,应了一声,好。 又过了几日安稳日子,辞镜看着池塘里那几条锦鲤愈发地肥壮,而琉璃天天趴在池塘边看锦鲤,便想着抓几条上来烤了给琉璃吃,顺便也给自己打打牙祭。 瑰月看着这一人一狐没出息的样子,白眼翻了无数个,玉婉婷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野花,送到瑰月面前,甜甜道:“瑰月哥哥,送给你!” 瑰月一愣,没接,玉婉婷便将他的手拉了过去,又将野花放进他手里,道:“这是婷儿从后面的花坛里摘的,瑰月哥哥喜欢吗?” 瑰月看向她身后的李艾,琢磨了又琢磨,终于以一种相对比较柔和的语气道:“你还是送个你的书生哥哥吧,他比我更喜欢你的花。” 李艾闻言一愣,抬眸看了瑰月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玉婉婷偏着头,似乎在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她从瑰月手中的花里抽出了几支,放到李艾手上,道:“书生哥哥,你也喜欢花吗?” 李艾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丝笑,玉婉婷又嘟嘟囔囔道:“因为瑰月哥哥长得很好看,比花花还好看,所以我想送花花给瑰月哥哥。” 蹲在池塘边的辞镜抱着琉璃幽幽飘过来,道:“你都不送辞镜姐姐花花,莫非辞镜姐姐没有瑰月哥哥好看?” 玉婉婷似乎很苦恼这个问题,抱着胳膊想了半天,忽然拳头一握锤了锤另一只手的掌心,道:“辞镜姐姐要送更好看的花花才行!”说完又拉了拉李艾的衣袖,问道:“书生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艾一脸的哭笑不得,点头道:“婷儿说的对,哥哥陪你去找更好看的花花送给辞镜姐姐。” 他牵过玉婉婷的手,朝着辞镜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面的院子去了,瑰月手里拿着一把蔫巴巴的野花,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素来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纠结,翠微翠浓站在柱子后捂着嘴偷笑,瑰月瞪了她们一眼,将花往她们眼前一推,道:“去准备个花瓶将这些花养着吧,养死了拿你们问罪。” “嘿,玉婉婷送给你的,要养你自己养,她们可不是你的丫鬟,不听你使唤。”辞镜趴在栏杆上说着风凉话。 瑰月瞪了她一眼,拿着花往后院去了。 翌日,翠微过来道:“姑娘,瑰月公子真的用一个青花瓷的细颈花瓶养着那几朵野花。” 辞镜一点也不意外,往池塘里撒着鱼食,笑道:“你们别看那家伙嘴巴毒,其实心里软得跟朵棉花似的。” 翠微笑了笑,脸上浮起一朵红云,辞镜瞥了她一眼,道:“他已经娶了妻,虽然他妻子死了,但是看他那德行,是不可能再娶的,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翠微脸更红了,急忙摆手道:“奴没有那个意思!奴知道自己配不上瑰月公子!” 辞镜已经撒完了所有的鱼食,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倒不是说配不配的问题,只是瑰月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再不可能容下其他人了。” 说完便走出了凉亭,翠微愣在原地,半晌才讷讷道:“其实奴知道是不可能的啊……” 在孙弦寂的治疗下,玉婉婷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犯疯病了,偶尔还会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正常地说几句话,最高兴莫过于李艾,那双阴郁的眸子里也多了些光彩,辞镜支着下巴看他,忽然觉得李艾的模样也还算清秀俊朗。 孙弦寂给玉婉婷施过针后,起身出了门,李艾正端着一只盘子站在门口,盘子里叠着几只花果糕,形状有些难看,孙弦寂看了他一眼,李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孙弦寂笑了笑,道:“多放些面粉可能样子会好看一些。” 李艾一愣,低着头说了声多谢,便又转身去厨房了,孙弦寂关上门,辞镜坐在长廊上,双腿伸出了栏杆,荡着一双珍珠般白嫩的脚丫子,鞋袜摆在一边。 孙弦寂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怎么把鞋袜脱了?” “热。”辞镜回答得简单明了。 “女孩子的脚怎么能轻易露出来呢?” 辞镜脸搁在栏杆上,侧过来看他,笑道:“反正我是个寡妇,露出来也没什么?而且这里也只有我们几个,我们都认识,你们看到了便看到了呗。” 她将脚翘得高高的,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孙弦寂看得有些恍惚,辞镜道:“孙大哥,你脸红了。” 孙弦寂回过神来,问道:“有吗?” 辞镜撇了撇嘴角,“你长得这么白净,脸红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孙弦寂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白净,虽然事实如此,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被辞镜调戏了。 辞镜嘿嘿笑着,穿上了鞋袜,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去了前面的小院子,延沼在外面大喊:“少爷!少爷!” 孙弦寂站起身,延沼气喘吁吁地道:“少爷,府里来客人了。” “谁?” “朔王殿下。” 辞镜惊讶地看向孙弦寂,孙弦寂同样也很惊讶。朔王和他们父子俩并不熟悉啊,来找他们做什么? “王爷让您回去。” “我知道了。”孙弦寂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延沼出了镜居,辞镜嘱咐翠微道:“我跟过去看看,你跟瑰月说一声。”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辞镜道:“孙大哥,这个朔王,是之前岚裳提到的朔王么?” 孙弦寂抿了抿唇,道:“现在朝中,也就这么一位朔王而已。” ------------ 第二百二十章,不想在逃了 “现在朝中,也就这么一位朔王而已。” 辞镜挑了挑眉,道:“那这位朔王,在那次瘟疫之后,可有受到皇上的赏识?” “皇上只是赏赐了他一些金银财宝,当时听那些大臣说,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孙弦寂低头理了理袍角,辞镜笑道:“这些大臣也只是看好戏吧。” “虽然是朔王,但毕竟和逆臣扯上了关系,朝臣避之不及,当然只是看戏。”孙弦寂淡淡道,辞镜撇了撇嘴,“世人皆是如此,对别人的苦难津津乐道,但倘若有一天这样的灾祸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心里又开始怨天尤人。” “虽然我不信佛,但是我却觉得佛教里说的因果轮回,真真有这么一回事。” 辞镜抬眸看他,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认真,但片刻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孙弦寂疑惑道:“你笑什么?” “因果轮回,那么孙大哥,你觉得自己种下了什么因?会得什么果呢?” “……”孙弦寂被辞镜问住了,辞镜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不答,便转过头去看向了车窗外。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此后一路沉默,到了郡王府,两人下了马车。 朔王苏永夜坐在大堂的左侧,孙龙祢坐在大堂中央,见孙弦寂和辞镜进来,朔王站起了身,两人互相行礼之后,孙弦寂领着辞镜落了座。 辞镜不由得多打量了苏永夜几眼,她想起皇上的脸,猜测苏永夜的母亲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苏永夜显然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俊眉修目,五官英挺,但却又兼容了女子的柔和,长相是让人十分舒适的好看,再加上那一股子清冷矜贵的气质,也难怪让岚裳念念不忘了。 苏永夜的目光也同样在辞镜身上落了几落,辞镜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茶沫子,抿了一口茶,始终没有抬眸看他。 孙弦寂道:“不知朔王殿下这次来郡王府可有什么事?” “这位,可是辞镜姑娘?”苏永夜道。 辞镜这才抬起头来,作惊讶状,问道:“殿下认得我?” “我猜的,阿岚在找你。”苏永夜道。 看来是岚裳已经到了京城,并找到了苏永夜,而且苏永夜待她还不错,甚至会为了她来找辞镜,当时他们并未告诉岚裳他们的身份,这样的话找起来想来也花了不少功夫。 “岚裳姑娘找妾身有什么事?” “她说要好好谢谢你。”苏永夜道,“下月我们就要成亲了。” 辞镜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正低头喝茶,她又看向孙龙祢,孙龙祢也低着头喝茶,辞镜这才看向苏永夜,问道:“其实她不用谢谢妾身,她给了妾身足够的酬金,妾身只是做了她一笔生意罢了,不过你们的喜酒,妾身还是很乐意喝的。” 苏永夜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冷淡的神色里出现了一抹淡淡笑意,道:“阿岚说想让你做证婚人。” “唔,妾身何德何能……”莫非她生来其实是做媒人的命?卓扬和方菲,玉婉婷和李艾,现在又有岚裳和苏永夜了。 不过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还是很高兴的,便接下道:“岚裳姑娘真是抬举妾身了,不过妾身倒也愿意做这么个证婚人,婚期是多久?” “届时我在送帖子到府上来,今日打扰王爷了,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他起身作揖,转身告辞,辞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头看着喝茶的父子俩,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孙龙祢道:“辞镜姑娘,你要做朔王殿下的证婚人,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辞镜一愣,“莫非,给朔王殿下做证婚人,会让妾身遇到什么麻烦不成?若是这样,妾身现在可以推掉么?” 孙龙祢欲言又止,看着辞镜,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大堂了。辞镜眨眨眼又看向孙弦寂,孙弦寂笑道:“你别听我爹吓唬人,朔王殿下成亲想必也不会请别的什么人,届时我陪你一起去就可以了。” 辞镜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道:“朔王殿下居然如此俊美,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孙弦寂目光淡了几分,瞥了她一眼,道:“朔王殿下是皇上的众多孩子中最貌美的一个,那些公主也未必抵得上他,我曾听到过朔王的一则轶事,他有一次出门游玩,被那些登徒子盯上了,想要轻薄他,反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辞镜笑了笑,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挑起孙弦寂的下巴,道:“轻薄,是这样轻薄的么?” 她微微仰着头,眼皮微阖,眼角眉梢多了几分风情妖娆,殷红的嘴唇勾起,呵气如兰,孙弦寂心里猛然一跳,脸上腾地飞起一阵红云,他拍开辞镜的手,辞镜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孙弦寂无奈地叹了口气,“胡闹。” “据说喜欢上孙大哥的姑娘有很多,若是让她们知道孙大哥只要挑一挑下颌便会让他脸红,郡王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也就只有你才能让我这样而已。孙弦寂叹息着在心里道。 几天后,苏永夜便带着岚裳去了镜居找辞镜了。开门的是翠浓,急急忙忙去后院告诉辞镜,辞镜正睡着懒觉,听到苏永夜来便慢悠悠地起了床,洗漱穿戴好,头发随便绾了一下便出了门。 苏永夜和岚裳都在大厅,岚裳见到辞镜便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辞镜支着下巴看着她,笑道:“你朝着我跪下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都要多谢姑娘助我逃出白螺城,若没有姑娘,也就没有现在的我!”眼见着她就要磕头了,辞镜急忙过去拉住她,道:“别别别,你可马上就是王妃了,这个大礼我可受不得。” 岚裳被辞镜扶着站了起来,辞镜又仔细看了她几眼,她比刚见的时候瘦了些许,但依旧不影响美貌。朔王虽然不如别的王爷有权有势,但毕竟是个王爷,吃穿用度自然比其他人家好的,今日岚裳穿着这一身水色轻衫,外头套着月白色长褙子,褙子上绣了一圈蓝色山茶花,辞镜觉得岚裳是将这水蓝穿得最好看的女子,若是此刻有些风,飘着几滴雨,倒真让人怀疑她是水神了。 “我说过你已经付过酬金,你不用特意谢谢我。”辞镜松开手回到座位上,岚裳回到苏永夜身边坐下,辞镜又道:“不过既然相识一场,我便也当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乐意做你和朔王殿下的证婚人。” 岚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辞镜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和朔王殿下,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知道你们的名字,所以便将你们的名字告诉了永夜,他不认识你,但是却认识孙先生,其实并不难找的。”岚裳道。 辞镜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苏永夜,道:“朔王殿下,不知今天可否借您的未来王妃陪陪妾身?” 苏永夜似乎不太愿意,但岚裳低头跟他说了几句,朔王便答应了,起身离开了镜居。 辞镜走进凉亭,岚裳跟了过去,看到一大团白色忽然扑了过来,她惊叫出声,被其扑倒在地,定睛一看居然是只狐狸,很漂亮的一只狐狸。 瑰月从凉亭顶上跳了下来,将琉璃提了起来,见到岚裳,眼里闪过一抹讶色,回头看了辞镜一眼,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岚裳敢要露出来的笑容一僵,瑰月这语气中的嫌弃已经十分明显了,她有点不好意思,辞镜从他手中夺过琉璃,道:“睡你的懒觉去,我们姑娘家的要说些体己话,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那我就喜欢听你们姑娘家说体己话。”瑰月顶着一双死鱼眼一副面瘫脸道。 辞镜温柔地抚了抚琉璃的头,道:“琉璃,去咬他,过会儿给你买烧鸡,你要吃多少有多少。” 琉璃撒开脚丫子去追瑰月,好不容易弄开了这两只,辞镜重新坐进凉亭,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想嫁给永夜。”岚裳脱口而出。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不想嫁你为何要答应他?” “我无法拒绝他,因为我不可能回到白螺城去,在这里,永夜便是我最好的依靠了。” “既然如此,那你不想嫁也得嫁了,莫非你还想继续逃?” 岚裳一顿,低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角,嗫嚅道:“我累了,不想再逃了。” “你在白螺城,无人在意你,但现在到了京城,有这么一个男子真心待你,愿意一生一世照顾你,你还有什么——”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你若要离开我也不会拦你,但是我也不会帮你。” “我没有想过逃,只是最近安定下来了,便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以前我总想着要怎么让陈上善喜欢上我,但是现在我要逼着自己喜欢永夜,我忽然就明白了当时上善的难处。” 辞镜看着她,仿佛也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也逼着自己去喜欢于英,可是当她终于死心塌地时,他已经不在了。 “好好珍惜朔王殿下吧,不要等到了失去了才明白。”辞镜站起身,回到了屋中。 ------------ 第二百二十一章,给你时间 清晨下起了小雨,玉婉婷坐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子上描着几只白鹤,辞镜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这扇子是谁给你的呀?” “是一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姐姐。”玉婉婷甜甜道。 辞镜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走到门外,打量了一下附近,挑了挑眉,复而回到屋中,朝玉婉婷道:“婷儿,随姐姐进去,外面下雨,小心着凉了。” 玉婉婷乖乖地站了起来,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拽着辞镜的衣角,跟着她回到了屋中。 午饭后,雨终于停了,辞镜拿着那把扇子去了医馆,乔叔开了门,辞镜问道:“花溪呢?” “花溪被召进宫了。” “不会又是那云妃吧。” “辞镜姑娘你也知道云归?”乔叔惊道。 “上次她的寿诞,我随世子进宫了,看到了她,她倒是好手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读书不多,这样形容也不太对。” 乔叔闻言叹了口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可真是抬举她了,我们也没想到当初那么乖巧温顺的云归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归当初便跟花溪说了,不择手段也不会让他和素心在一起,而素心这一辈子,最看重的,除了花溪,便是那一直陪着自己的弟弟安明了。 安明并不是她的亲弟弟,只是在她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的一个玩伴罢了。安明是孤儿,素心的母亲去世后,安明便一直跟着素心了。素心在京城找到了谋生的手段,帮卓家打理秀水庄,赚了银子,便将安明送到书院去读书,而今年秋天,安明将会去参加秋试。 素心没有告诉京城的任何人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连花溪都瞒着,因为她和安明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怕花溪误会。但是这件事却不知怎么被云归知道了。 云归如何进宫做了妃子没几个人知道,总之她很快便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将素心召入宫中,威胁她,如果她不肯离开花溪,便会对安明出手。 倒不是安明比花溪重要,只是比起自己和花溪的幸福,素心这一次选择了安明的性命。但是她也没有彻底放弃,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乔叔和乔婶,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告诉花溪,而素心其实也没有真正离开京城。 辞镜听完乔叔的叙述,低头看着扇子,素心将这扇子交给玉婉婷,也是故意为之吧。 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居然就被她算计进去了。 辞镜叹了口气,回到了镜居。 岚裳看着丫鬟送进来的几身嫁衣的样式,都是她之前选中的,苏永夜便让人将每一套做出来,让她一套套试,直到选到真正满意的为止。 她站起身,兴致缺缺地翻动着几件嫁衣,又回到梳妆台边坐下,道:“拿下去吧。” “姑娘没有满意的么?”那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岚裳回过头,伸手指了指最左边那个丫鬟手里的那一套,道:“就那一套吧。” 几个丫鬟齐齐应了一声,退下去了。苏永夜迈步进来,看着铜镜前的岚裳,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的头发绾起,盘成流云髻,又捡起一只孔雀蓝的点翠发簪,在她发间比了比,道:“这世间可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蓝色了。” 发簪插入发间,岚裳笑了笑,道:“莫非永夜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所有人?说不定便有人比我更貌美呢?” “不会,在我心中,你便是唯一。”苏永夜走到她面前,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头下来便要亲吻她,岚裳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苏永夜一顿,离开了她几分道:“怎么?我这么做让你不开心了?” 岚裳低着头,顿了顿,道:“抱歉,永夜,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苏永夜松开手,站起身,道:“好,只要你不愿意,我便不会碰你。” 岚裳却又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但却止于此,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永夜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后脑勺,岚裳闭上眼,任他温柔的进攻,苏永夜的手触到了她的腰带,她一惊,却没有阻拦,衣衫渐渐褪尽,两人挪到了床边,岚裳微微喘着气,红着一双眼看着他,苏永夜也低头凝视着她,岚裳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苏永夜亲吻着她的锁骨,轻轻吮吸着,眼泪顺着岚裳的眼角流进发间,刚刚绾好的发髻散落开去,孔雀蓝的点翠发簪掉下了床。 岚裳抓着死死地抓着床单,迷迷糊糊间呢喃出声:“上善……” 苏永夜的动作一愣,岚裳猛然回过神来,苏永夜抬起头看她,长眉皱起,问她道:“上善是谁?” 岚裳流着眼泪摇头,苏永夜松开了她,起身穿衣服,岚裳想要拉住他,可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苏永夜离开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纸糊的窗户上,明明还是夏日,可快要入秋了,风又湿又冷,她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无比的冷,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想起不知是多久以前,陈上善一遍一遍的问她:“岚裳,你会后悔吗?” 她没有后悔,从来都没有。 岚裳发起了高烧,苏永夜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丫鬟说她一天没出门,敲门也没有应声,他急忙跑去她房间,她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了,嘴里一会儿叫他的名字,一会儿又叫上善,他抱着浑身滚烫的她,可她却一直在颤抖,眼泪流个不停。他不禁叹息,他怎么会爱上这种三心二意的女人? 他喂她喝药,她却不肯开口,他只能用嘴喂她,喂完药后她又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他没法,只得在她身边躺下,陪了她一夜。 “娘,我会乖乖听话,我不想做水神,求求你,跟族长说我不要做水神好不好?求求你……”岚裳在梦里苦苦哀求,苏永夜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乖,你快点好起来,不让你做水神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道:“好的娘,我听话哦,你不要赶我跑。” “嗯,我不赶你。”苏永夜的下巴抵在了岚裳的头上,声音喑哑:“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呢?” 那一年他被皇帝一道旨意扔到瘟疫区,他本以为自己无法活着走出那里,本来那几个朋友说要去帮他他都拒绝了,但是当他赶到那里时,他的朋友却执意跟了过来。 在那样危险而又艰难的时刻,他却收获了少有的温情,在瘟疫终于找到治愈方法时,他去施药,在那样昏暗的房中,他看到了她,而她也看到了他,一双黑色的纯净的如水一般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他本以为便也只有那一面之缘而已,虽然这样做也可以,但他还是没有像别的王爷那样,看中一个女子便让人将其代入府中,不分青红皂白便让人作妃或作妾。她打翻了药碗,他便让下人再送一碗过去,随后便离开了。 去除瘟疫后,他启程回京,没想到她却忽然出现,问他是不是要去京城,他答是,她便问他可否一起同行。 他心中难得的雀跃,便答应了,她上了马车,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话便越来越多了,像院子里那只总吵个不停的小雀,但是他却不觉得聒噪,他的周围总是**静了,忽然有人在他耳边闹个不停,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不知到爱上她的确切时间,顺其自然地便喜欢上了,想要听她叽叽咕咕一辈子。 可是却有人在路上拦截了他的马车,而岚裳居然愿意跟那个人走,他虽然喜欢她,但是他不会勉强她,如果她自己要走,便让她走吧。 他回到京城,还是让人去找她了,但是却没有找到,白螺城真是太小了,而岚裳在白螺城虽是个大人物,可放眼全中原,便微不足道了,他要找她,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了的时候,她却忽然又出现了,一身褴褛,不知经历了多远的跋涉,他看到她尖尖的下颌,不禁心疼。她问他是否愿意收留了她,他高兴不已,当然是愿意的,他巴不得。 她就这样在他府上住了下来,他愿意将最好的都给她,可是她似乎总是不开心,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王妃,虽然他这个王爷可能没什么权力,但是可以保她一辈子安全无忧。 她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他,他欢喜得不得了,特意去查了黄历,找了最合适的日子,又向皇帝请旨,皇帝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的婚事,便随他去了。他问起岚裳的爹娘,岚裳说她是孤儿,早就没有爹娘了。 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她。 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是他又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岚裳是个好姑娘。 就算她在梦中叫的不是他的名字,就算她三心二意,他还是相信,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需要时间。 ------------ 第二百二十二章,又生事故 岚裳睁开眼,一偏头便看到了一边的苏永夜,她动了动肩膀,惊醒了苏永夜,他看着她,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吁了口气,道:“终于退烧了。” 岚裳抓住他冰冷的手,往他身上蹭了蹭,“对不起。” 他将她的头揽入怀中,岚裳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安定了下来。虽然已经退烧,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苏永夜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猛然坐起,就要下床,丫鬟正好推开门,见她醒了,甜甜笑道:“姑娘你醒了,王爷吩咐奴煮了甜粥,过来喝点吧。” 岚裳稍微洗漱了一下,丫鬟替她绾好头发,将她领到桌边,岚裳问道:“王爷呢?” “王爷他出门去了。” “去了哪里?” “奴也不清楚,不过姑娘不用担心,王爷说了会很快回来的。”丫鬟替她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又絮絮叨叨道:“姑娘能来王府可真是太好了,王爷有了姑娘,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许多,我们这些下人看着也跟着开心。” 岚裳笑了笑,一口一口地喝着粥,那丫鬟想来是在苏永夜身边憋屈太久了,一直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岚裳今日该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用哪个胭脂铺的胭脂,岚裳听她说的不禁心动了,喝完粥便起身,跟着丫鬟去试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岚裳忽然问道。 “奴叫小娥。” 岚裳透过铜镜,看着小娥正替她打理身后的衣带,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岚裳又问道:“多大年纪了?” “十四岁。”小娥乖巧地答,“奴进王府的时候才八岁,王爷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奴从来不敢同别人说,但是姑娘以后是要嫁给王爷的,奴还是要跟姑娘说清楚,王爷虽然是逆臣的外孙,但王爷可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如果王爷能和别的王爷公平竞争的话,王爷一定可以做皇帝的,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岚裳心里震了一震,她回过头去,道:“小娥,我虽然来王府不久,但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该讲的,你今天讲给我听,我便当没听过,以后可别再说了。” “奴知道的,但是奴替王爷抱不平。” “倘若我是别人派来监视王爷的呢?”岚裳忽然问道。 小娥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岚裳噗哧一声笑了,道:“放心吧,我就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我不会对王爷做什么的,他将来会成为我的夫君,他的命就是我的命。” “姑娘你可吓死奴了。”小娥拍了拍胸口,她看了看镜中的岚裳,“姑娘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比宫里的妃子还美,难怪王爷会喜欢。” “可我这张脸差点害死我……”岚裳幽幽叹了口气,小娥忽然道:“王爷您来了!” 岚裳转过身,一头黑发旋转出一个流畅而柔软的弧度,苏永夜微微一怔,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岚裳提着裙子扑进他怀中,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看来此时并不需要妾身了,妾身还是回去吧。” 门口一道白影晃了一下,出现在屋中,岚裳愣了一下,道:“辞镜姑娘。” “朔王殿下说你身子不适,心情郁闷,便让妾身来陪你说说话,开解一下你。” 岚裳小脸一红,苏永夜低头看她,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声问道:“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岚裳从苏永夜怀中出来,走到辞镜面前,道:“辞镜姑娘既然来了,可不可以陪我走走?” 朔王府并不大,辞镜和岚裳走在花园中,辞镜走几步停一停,赏一赏花,仿佛走在自家院子里,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辞镜姑娘是出身于贵族么?” 辞镜手机正拿着一朵白茶花,闻言转过身,诧异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辞镜姑娘面对永夜,全然不拘谨,不像我这种小地方来的人,战战兢兢的,唯恐行差就错一步。” “朔王殿下这么疼你,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的出身并不比你好,我娘是妓女。”辞镜语气轻飘飘的,将白茶花别在发间,笑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岚裳愣着点了点头,道:“那辞镜姑娘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应付不来他们那些贵族的事,虽然永夜说我们成亲他只会邀请江湖上结交的朋友。” 辞镜瞥了她一眼,勾起唇角淡淡一笑,道:“朔王殿下确实处处为你着想,看你如今这态度,是打算死心塌地跟了他了么?” 岚裳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但很快又变得明亮而坚定,“我只知道我不能辜负他,我,我想帮他。” 辞镜挑了挑眉,“帮他?怎么帮?” 岚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珍珠般皓亮的牙齿,“这暂时还不能告诉辞镜姑娘,等我成功了辞镜姑娘自然会知道,若我失败了,那我也没命告诉你了。” 辞镜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伸手将头上的白茶花摘了下来,插在了岚裳耳旁,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便当没听过,不过你要做的事,你最好也问问朔王殿下答不答应?他虽然无权无势,但活得也好好的,你不要自作聪明。”顿了顿,叹息似的又道:“不过若是为了你,他也说不定能做出那种事。” 辞镜离开朔王府后回到镜居,院子里打碎了不少花草,翠微翠浓蹲在地上收拾,辞镜看到地上还有一些血迹,蹙了蹙眉道:“发生了什么事?谁受伤了?” 翠浓起身回答道:“是玉姑娘疯病又发作了,打破了不少花盆,还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但李公子已经制住她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犯起病来,孙大哥说只要她不再受刺激便不会有事,是谁对她做了什么么?” “玉姑娘送给瑰月公子的花枯萎了,瑰月公子便想将那些干花烧掉,可是被玉姑娘发现了。”翠微道。 辞镜点了点头,“你们先收拾吧,我去后面看看。” “世子刚刚也来了,现在正在替玉姑娘诊治。” 辞镜点了点头,迈步走向后院,琉璃正蹲在玉婉婷房间的门口,见辞镜过来,它吱唔了一声,却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欢快地迎接过来,辞镜将它抱了起来,问道:“琉璃,是有陌生人来了这儿是么?让玉婉婷发病的不是瑰月,而是别人对么?” 琉璃一边哼哼一边用头蹭了蹭它,辞镜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我知道了。” 她推门进去,孙弦寂正好要出门,见到她,眼角染上几分笑意,温和道:“你回来了。” 辞镜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屋里,问道:“她怎么样了?” 孙弦寂叹了口气,“我怀疑她根本不是因为瑰月要烧她送的花才犯病的,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试图逃避的东西。” 辞镜蹙起眉头,担忧道:“是有人来了镜居琉璃看到了。” “我刚刚替她施了针,再开些药暂时稳住她的病情,她脑中的淤血有些移动,若不小心治疗,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待孙弦寂离开,辞镜去找了瑰月,他正坐在凉亭里,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辞镜在他身边坐下,道:“玉婉婷的事跟你没多大关系,你不用太自责。” 瑰月抬眸看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道:“我没有自责。”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辞镜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便是一口,瑰月瞥了她一眼,似乎早料到她会和自己抢酒喝,便从另一边又拎起一壶酒,道:“你不也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么?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开心了。” 他知道玉婉婷发病和自己无关,但是李艾看到的却是他在烧干花时玉婉婷发了疯,他懒得解释,便任由他误会,反正他也打不过他。 “你这德行!”辞镜睨了他一眼,瑰月毫不客气地睨回去,“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这德行。” 玉婉婷醒来后呆呆地坐在床上,辞镜去看她的时候她没有反应,直到辞镜开口说话她才忽然笑道:“辞镜姐姐你来了。” 辞镜一愣,看到她凝结不动的眼珠,心里一咯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玉婉婷道:“现在是晚上么?怎么不开灯呀?我什么都看不到。” “婷儿,现在是白天。”辞镜沉着嗓子道,“是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玉婉婷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挥了挥手,摇头道:“辞镜姐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了?辞镜姐姐你点个灯吧。” 辞镜有些不忍,还是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玉婉婷面前,她抓过她的手,往火苗上凑,问她道:“感觉到热了么?” 玉婉婷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但眼珠已不复昔日的明亮。辞镜叹了口气,道:“你确确实实是看不见了。” 玉婉婷迟迟没有说话,辞镜知道她现在脑子很清醒了,对于以前的事应该也都想了起来。 “辞镜姐姐,我现在看不见?那我以后会不会也看不见了啊?我一辈子会不会都是个瞎子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明人不说暗话 辞镜摇了摇头,恍然意识到玉婉婷站在已经看不见了,便开口道:“我不知道。” 玉婉婷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出了一脸眼泪,辞镜心中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玉婉婷抓住她的手,辞镜将帕子塞进她手中,玉婉婷擦了擦,道:“谢谢辞镜姐姐,我没事的,反正我的人生再惨也不过一死了。” 辞镜蹙眉看着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道:“孙大哥会尽力治好你的。” 她出门,李艾端了药过来,见到辞镜,他点了点头,叫了声辞镜姑娘,正要擦肩而过,辞镜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李艾的手一颤,但药汁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辞镜姑娘,我给婷儿送药,可有事么?”李艾低着头问道。 辞镜眯着眼看了他几眼,“你脸上似乎有什么脏东西,抬起来我给你看看。” 李艾腾出一只手匆忙擦了把脸,又道:“多谢辞镜姑娘了。” “好像没擦干净,你抬起头来,我给你看看。”辞镜不依不饶,又走近了一步,李艾端着药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用了,没关系的。” 辞镜勾起唇角一笑,忽然伸手,李艾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辞镜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捏起了一根头发,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赶紧给玉婉婷送药去吧,等会儿药凉了。” 李艾弓了弓腰,往玉婉婷房间的方向走去,辞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翠微从门外进来,见辞镜站在那儿,走过去道:“姑娘,世子过来了。” 辞镜回过头,道:“我这就过去。” 李艾端着药进了房间,玉婉婷睁着眼仰躺着,虽然现在睁眼和闭眼于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分别,可她还是努力地睁着眼,哪怕是稍微感受到一丝光亮也好。 听到声音,她一惊,“谁?” “李艾。” 玉婉婷蹙了蹙眉,“不,你不是书生哥哥,你到底是谁?” 李艾的脸上露出阴鸷的表情,玉婉婷失了明,但其余的感官却更加敏锐了,她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向自己逼近,她稍微撑起身往后退,退到床角,她惊叫出声,一只大手骤然捂住了她的嘴。 “说,那卷卷轴到底在哪儿?!”李尧沉着嗓子问道。 玉婉婷睁着眼,却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她又惊又怕,泪水顺着李尧的指缝流下,李尧皱眉,一柄小刀架在了玉婉婷的脖子上。 玉婉婷感觉到那一抹近乎刺骨的冰凉,愣住了,不敢再哭闹,李尧再次问道:“说出卷轴在哪儿,饶你一死!” “我,我不知道!”玉婉婷想摇头,但脖子上的刀让她不敢乱动,她吞了吞口水,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爹娘因这卷轴而死!我婆婆也因这卷轴而死!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这卷轴!你们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不放?!” 李尧一愣,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门忽然被踢开,一枚方眼铜板飞进来,精准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手一松,小刀掉了下去。 “辞镜姐姐!”玉婉婷欣喜地叫出声,李尧瞥到门口一抹白色身影,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刀,而辞镜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转眼已到了他的身后,将他的手臂掰了过去,脚一用力踢在他的膝盖弯,李尧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辞镜完全压制住。 辞镜悠悠然将搭在手臂上的披帛取了下来,将李尧绑了个结实,顺便踹了他几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铜板,小心地吹了吹,放进钱袋里,朝着门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笑道:“我就说我可以的吧。” 门被推开,孙弦寂出现在门口,怀里还抱着胖狐狸琉璃,他迈步进来,脸上挂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辞镜转过头去看玉婉婷,掏出帕子用水浸湿了,小心地擦去她脖子上的血迹,玉婉婷忽然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辞镜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乖,别怕,没事了。” 将玉婉婷哄睡着了,李尧已经被毕竟连推带拖扔到了院子,李尧抬头恶狠狠看着她,辞镜正要蹲下,孙弦寂却忽然拉住了她,道:“我来吧。” 他在李尧面前蹲了下来,虽然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但下手却毫不轻松,掐住他的咽喉逼着他将嘴中毒药吐了出来,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道:“不是人皮面具。” 辞镜挑了挑眉,在石桌边坐了下来,翘着腿撑着腮道:“你是李艾什么人?他呢?” “他已经死了。” “死了?”辞镜看向孙弦寂,孙弦寂皱起眉头,道:“昨晚他随我去拿药,后来他自己回来,莫非是昨晚?” 李尧桀桀笑了起来,声音难听至极,辞镜骤然起身落在他面前,掐住了他的喉咙,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冰冷而杀气四溢,“是你杀了他?” “呵呵呵呵,他本来就身中剧毒,哪还用得着我动手?”李尧恶毒且得意地看着她,辞镜又用了几分力,李尧已经笑不出来了,眼睛瞪得浑圆,瞳孔骤缩,额间迸出了青筋。 辞镜眯着眼,语气轻飘飘的,“我不相信,你告诉我,李艾他现在在哪儿?” “他,死,了。”李艾一字一顿。 辞镜骤然松开手,将他推翻在地,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他长得这么像,你们是亲人吧?” “我没有这样的亲人!”李尧的声音更加沙哑低沉,“你这臭娘们哪来这么多废话?爽快点一刀杀了我!” “杀了你?”辞镜忽然笑了,这样一抹绝美的笑容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让李尧愣了愣,然而怔愣之后却是彻骨的冰冷,孙弦寂拿出一只小瓶子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捏住他的下颌,两颗黑色毒药倒进了他嘴中。 “李艾服了我给他的解药,他不会死,倒是你,便先让你尝一尝那毒药的滋味吧。” 孙弦寂和辞镜出了院子,翠微翠浓过来道:“世子,司徒大人在门外说要见你。” 两人相视一眼,孙弦寂道:“让他在前厅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翠微翠浓领命出去了,辞镜诧异道:“司徒恪居然找到这儿来了,他对你可真是执着,我都怀疑他会因你而真的变成断袖了。” 孙弦寂斜斜睨了她一眼,无奈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么?” 辞镜眯缝着眼笑他,琉璃踱着步子过来,跃进了辞镜怀里,同样眯着眼对着孙弦寂笑,孙弦寂抚了抚额,“你们啊……” 司徒恪端着茶杯抿了口茶,忽然一团雪白不明物体向他飞了过来,司徒恪一惊,想要侧身躲过,但这一团白色却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头上,茶水溅了一身。 辞镜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将琉璃从司徒恪头上扒拉了下来,抱在了怀里,道:“抱歉司徒大人,我家琉璃对客人总是很热情,我拉都拉不住,”眼睛落在了司徒恪的衣服上,她“惊”得后退了两步,道:“呀!司徒大人的衣服湿了,可是我这儿并没有男子的衣服给司徒大人换——” 她为难地看了司徒恪一眼,司徒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辞镜姑娘你真的很特别。” 辞镜掏出帕子正要给他擦,闻言愣了愣,举起帕子遮住了半边脸,害羞道:“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呢。” 司徒恪眼角跳了跳,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道:“辞镜姑娘,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司徒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伤了我的心了,若是琉璃的淘气弄脏了你的衣服让你不高兴了,我这就让丫头去给你买新的,或者直接赔钱也行。”辞镜抱起琉璃,语气冷淡了下来。 司徒恪抱着手臂,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辞镜姑娘莫要当真了。” “翠微,给司徒大人再去沏杯茶过来。”辞镜走到椅子边坐下,琉璃乖巧地窝在她怀中,时不时用湛蓝色的眸子看司徒恪一眼,委屈兮兮的样子,看着好不可怜。 翠微端了茶过来放在桌子上,辞镜理着琉璃的皮毛,好整以暇道:“不知司徒大人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司徒恪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顿,又放在了桌上,笑道:“我的堂妹对香薰香料也颇有了解,不知鹿鸣宫宫主辞镜姑娘,可否赏脸与舍妹讨教一二?” “不赏脸。”辞镜丝毫没有犹豫便拒绝了。 司徒恪眯了眯眼,“为何?” “司徒大人,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也想问一下,你是如何知道我是鹿鸣宫宫主的?” 司徒恪吹了吹茶水中的浮沫,微微一笑,道:“我在江湖上也有些结交,辞镜宫主的传奇故事,我也是听过一些的。” “司徒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鹿鸣宫远在西域,以炼香为主,一直以来低调行事,虽身在江湖,但其实很少管江湖纷争,司徒大人若不是特意查探,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是鹿鸣宫的宫主。” “再者,我的故事并不传奇,看来司徒大人费尽心思打探来的消息,也未必属实。” ------------ 第二百二十四章,司徒格的妹妹 “属不属实我并不清楚,但至少你是鹿鸣宫宫主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辞镜沉了眉目看着他,忽然站起身道:“咦翠微你不是说司徒大人是来找孙大哥的么?” 司徒恪了然一笑,“我若是说只找你,世子便不会让你出来了是不是?我知道世子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断袖,你不过是为了帮世子摆脱我罢了。” “……”辞镜默了一默,端起桌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将琉璃放到了地上,指着司徒恪道:“琉璃,送客。” “辞镜宫主的迎客和送客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司徒恪不知从哪儿来的一把黑面白骨折扇,举在胸前悠悠然摇着。 辞镜盯着那把扇子看了半晌,蹙眉道:“白骨扇?” 司徒恪没有说话,只微笑着看她。 琉璃无辜地抬起头看着辞镜,表示自己对付不了眼前这个男人,辞镜叹了口气,将琉璃重新抱了起来,道:“江湖上关于‘白骨扇’的主人,我也略有耳闻,传闻中那人总是带着一张骷髅面具,手持一柄黑面白骨扇,扇面上用暗线绣着死在这柄扇下的人的名字,江湖人人惧之。” “正如辞镜宫主所说,我费尽心思打听来的消息都不尽然,更别说宫主道听途说来的了。”司徒恪用刚才辞镜的话反驳她,辞镜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却用鞭子抽打了他百八十顿。 “宫主你刚才说的,咱们江湖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向你挑明了身份,那么今日我们便来谈一桩交易。” 辞镜重新坐了下来,问道:“什么交易?” “听说三年前辞镜宫主炼出了一种失神香,导致江湖上一场浩劫。”司徒恪道。 辞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听说了,这是假的。” 司徒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他抿了抿唇,继续道:“不管如何,我还是相信辞镜宫主的本事的。” “如果你是想要失神香,我并没有这种东西,那是别人造的谣,你找那个传出这个谣言的人要去。另外,我虽然是鹿鸣宫的宫主,但我并不会炼香,我之所以成为宫主,是因为我已亡故的夫君是鹿鸣宫的前任宫主,他临死前将鹿鸣宫托付于我,我只是个挂名的。”辞镜一口气将话说完了,挑眉看向司徒恪,问道:“这样,司徒大人还要和我做交易么?” “做不做交易我还无法确定,得回去问问舍妹。” “我就不去你府上了,如果要谈,请带着你堂妹过来。”辞镜站起身,“翠微翠浓,送客。” 李艾揉着额头坐了起来,恍惚间看到红衣女子的背影,听到身后的响动声,她转过头来,李艾这才发现她正在绣东西,瞥了一眼,绣的是一片芦苇丛,芦苇丛中栖着一只鹤。 “醒了,醒了就走吧。”素心冷冷道。 李艾多看了她几眼,愈发觉得眼熟,下床的时候忽然想起他此前去问路时,曾见过这个红衣女子一面。 “多谢姑娘了。”他朝着素心拱了拱手,素心头也未抬,淡淡道:“出门左转,过了月亮门直走便是大门了。” 李艾顿了顿,没有多说什么,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拿出一颗碎银放在了桌边,又拱了拱手,这才出门去。 走到门口,素心忽然又叫住了他,问道:“你是住在镜居对么?” 李艾点了点头,“姑娘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素心又回过头去,继续绣她的鹤了,李艾站在门口顿了片刻,见素心没反应,便出门离开了。 回到镜居,一踏进小院子便看到李尧被五花大绑扔在院子里,八月的太阳毒辣,李尧已经晕过去了,李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但是李艾没有丝毫同情,站起身往屋里走,李尧忽然睁开了眼,虚弱地开口道:“李艾,救救我。” 李艾那总是阴阴沉沉的脸终于有了笑意,只是这笑却衬得他更加阴郁,“哥,如果我昨晚真的死了,今天你指望谁来救你?” 李尧没有回答,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撇过头去,刚刚那一声求救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在魔教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他们是一起入教,但是李艾比他厉害,所以他永远被他压了一头,做哥哥的不服气,时刻想着要杀了自己的弟弟。可弟弟也不是心软的人,他只会比他更狠。 李艾手中闪过一道银光,小刀已经落在了李尧脖子上,他低声问道:“是教主让你来的么?” 李尧依旧不说话,李艾道:“反正我们早就不拿彼此当兄弟看,便是我杀了你,我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李艾,你可真冷血啊。”李尧冷笑,李艾勾了勾唇角,“哥,你别忘了,我们是如何进入魔教的,李家人身上流的血从来都是冷的。” 他眯了眯眼,手骤然发力,鲜红的血在晒得发白的地面上划出一条线,很快便成了暗红色,李尧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艾,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李艾擦了擦小刀,伸出手去将他的眼睛合上,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到辞镜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原来那是你哥哥啊。”辞镜道。 李艾勉强扯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震惊不已,他的武功绝对也是高手级别,尤其是轻功,可是这个女人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他的身后,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就是大热天的不太好处理尸体。”辞镜幽幽叹了口气,李艾道:“我会处理好的,不用麻烦辞镜姑娘。” “行。” 辞镜摇着一柄团扇往院子外走,走过李尧的尸体边时,她顿了顿,道:“哦,忘了跟你说,你最好尽快将那卷卷轴的事情处理好,否则你们的麻烦可不止这么些。” “是,这些天来多谢辞镜姑娘的帮助了。” “还有,玉婉婷会发疯不关瑰月的事,这些麻烦终究是你们自己惹来的,不要将罪责推到一个外人的身上。”辞镜的语气冷了几分,李艾头更低了,沉着声音道:“是我错怪了瑰月公子,我会向他道歉的。” 辞镜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正要踏进凉亭,发现瑰月和琉璃一人一狐四仰八叉地瘫在凉亭里,她眼珠一转,正要一脚踩上去,瑰月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你可真是个灾星啊,走到哪儿事情出到哪儿。” 辞镜一顿,虽然知道瑰月这话只是开玩笑,但这句话却是事实,她确实是走到哪儿,事情出到哪儿。 “这些……” “但是这些人都不后悔遇见你吧。”瑰月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辞镜忽然鼻子一酸,“瑰月……” 瑰月忽然坐了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辞镜愣愣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讲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琉璃仰头望着她,踱着步子回到屋中,不一会儿又踱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小袋子黄米,辞镜蹙眉一笑,接过它嘴里的黄米,又摸了摸它的头,道:“你这胖狐狸是要成精了么?” 琉璃用头蹭了蹭她的手,露出一个笑脸,辞镜斜倚在凉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塘里洒黄米。 第三天的清晨,司徒恪带着他的堂妹司徒甄过来,辞镜刚起床,翠微便过来禀报了,外面下着些小雨,辞镜披了件鸦青色的外衫出了门,走到前厅,司徒恪却并不在,只有一位穿茜色罗裙的少女,身材高挑纤瘦,一头及膝长发,同样用一根茜色长绢带绑着,头上一个发包,上面插着几根树枝样的发钗,粗看似乎十分随意,但又能看出其用心,透出一种不经意的别致来。辞镜轻咳了一声,少女转过身,可真真是个肌肤赛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倘若忽略掉她额边一块红色胎记的话。 辞镜被她脸上的胎记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摆出一副惯常的温婉模样,道:“司徒姑娘,请坐吧。” 她个子很高挑,辞镜走近了后发现自己只到了她的肩膀处,她抿了抿唇,问道:“司徒大人呢?” “哥哥还有事情要处理,他只是送我过来。” 辞镜挑了挑眉,顿了一顿,又道:“你哥哥可有和你说今日我们谈的是一场交易?” 司徒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姑娘是鹿鸣宫宫主之后便一直想见姑娘,原本我便打算直接来见你,但是想到我脸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眉边,抿了抿唇,雪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云。 辞镜又多看了她几眼,司徒甄的皮肤真的非常白,白到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青筋,司徒恪微微蹙了蹙眉,别过头去,道:“我知道我不如宫主貌美,但是宫主还是不要这么盯着这块胎记看了。” 辞镜回过神来,用团扇捂了捂嘴,笑道:“司徒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惊叹于司徒姑娘的皮肤居然白到这种地步,当真跟雪似的。 “不瞒宫主,我今日来找宫主,为的便是我的皮肤和这块红色胎记。” ------------ 第二百二十五章,月光草 辞镜闻言挑眉,稍稍凑近了一些,司徒甄垂眸看着她,“宫主,这红色胎记已经跟了我十九年,我用过许多法子,都无法消除,但是这皮肤,却是后来我用了太多药之后变白的。” “其实你这胎记不算太大,不用除也没关系,在这儿画上一朵彼岸花,衬着你的肤色,应该会十分好看的。”辞镜用扇子捂着嘴,只露出一双微微眯着的弯弯眼睛,眼角微微上翘,眼里清楚地倒映出司徒甄的脸。 沉默了半晌,辞镜坐回了座位上,问道:“若是司徒姑娘觉得我这建议不错,大可先试一试,若届时还不可以,再来找我也不迟。” “宫主真是奇思妙想。”司徒甄勾起唇角笑了笑,但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辞镜也盯着她,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 “若司徒姑娘觉得此计不妥,那便说说,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我想在宫主这儿买一位药材。” 辞镜摇了摇团扇,倚着桌子道:“鹿鸣宫不卖药材。” “我知道鹿鸣宫有一种香名为月光,因其中用到的最主要的香料便是月光草,月光草只有鹿鸣宫才有,我想买的便是这一味药。” 辞镜虽然不会炼香,但那一本百叶集却还是扎扎实实的背了下来,对于月光草更是不能再熟悉,因她最喜欢月光草的香气,便直接将月光草晒干了做成香囊带在身上,而且月光草还有养颜驻颜的功效,她平时沐浴也是用的月光草。 “你用什么来交换?”辞镜懒懒地睨着她。 司徒甄打量了一下四周,辞镜端起旁边的茶杯,吹了吹茶末,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便只说吧。” “因我一直以来很仰慕宫主,所以对于宫主的事也颇为了解。” 辞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哦?怎么个了解法?” “我知道宫主出身于妓院,后来遇到了鹿鸣宫的前任宫主于英,但是你们相遇并没有多久于英便死了,而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宫主你。”司徒甄的声音轻轻浅浅,好似一片羽毛似的在大堂里飘飘荡荡。 辞镜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她垂眸,目光不知落向了何处,半晌才抬起头来,道:“嗯,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又和今天的交易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宫主身上有一块玲珑骨,是有泉国最后一任巫祝的骨血化成。”司徒甄看到辞镜眼神变了变,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辞镜忽然又笑了,掀起眼皮反问道:“司徒姑娘,是不是你们司徒家的人说话都要拐个山路十八弯才能讲到正题上来?” 司徒甄脸上的笑容一凝,她抿了抿唇,赛雪肌肤上又浮起一丝红云,辞镜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喉咙,忽然一发力,司徒甄只觉得脖子处梗了一下,再出声时,声音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男子声音。 辞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个男子啊。” 司徒甄骤然出手,辞镜以扇相抵,扇面斯拉一声裂成两半,她后退至桌边,捡起桌上杯子便向司徒甄掷去,司徒甄测过身子一躲,眼神凌厉似刀,出手更是快得惊人,辞镜袖中飞出一条白绫,宛若蛇舞般飞向司徒甄,司徒甄手中数柄小刀齐齐飞出,将白绫割成了无数片,在纷飞的白色中,司徒甄向辞镜的方向冲去,但却不见辞镜人,与此同时,一枚小小的银针落在了他的颈后。 所有的白绫碎片落在了地面上,好似下了一阵雪,辞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悠悠然端着杯茶,司徒甄想要侧一下头,身后传来男子温厚的声音:“司徒公子不要乱动,这银针淬了毒,若是见了血可就不好了。” 司徒甄目光沉沉看向辞镜,辞镜放下茶杯,撑着腮道:“你说要来和我做交易,我也确实是诚心诚意地想和你们做交易来着,可是你和你哥骗我也就罢了,你还对我出手。”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我原本还想着你长得也挺对我胃口的,月光草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珍贵的东西,你要我便随便卖你一些,现在可好,你便是万两黄金奉上,我也不想给你月光草了。” 司徒甄一急,却还是顾忌着后颈的毒针,不敢乱动,眉目阴沉地看着辞镜,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便放我走。” “哎?我以为你好歹也会求一求我呢?其实你若说句好听的,我说不定会原谅你,但显见的你并不是很想要这月光草了。” 司徒甄气得不想和她说话了。 辞镜又继续道:“让我猜猜,其实想要月光草的并不是你对不对?” 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抿了口茶,站起身,摇着团扇继续道:“你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但是这位姑娘却想要月光草,于是你便替她来要这月光草?月光草的养颜功能只对女子有效,这点你自然是十分清楚,所以你才扮作女子来。”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这人向来很好说话,你带上你喜欢的姑娘来找我便是,何必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呢你说是不是?”辞镜朝着孙弦寂眨了眨眼,孙弦寂无奈地笑了笑,松开了手,司徒甄这才发现孙弦寂手上的银针并没有淬毒,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时没忍住吐了出来,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辞镜嘴巴张成了圆形,惊道:“这么经不起吓的?” “他原本便有病。”孙弦寂蹲下身,点住了他胸口几处穴道。 黄昏时候司徒甄终于醒来,看到的却是琉璃趴在自己的胸口,他伸手去抓,琉璃却灵活地从他身上跳了下去,跑到门边开门去了。 门一打开,一阵冷风便灌了进来,司徒甄看着外头阴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发现床边摆着的是一套男子衣服,他拿过来穿上,下了床,走到门口,翠浓低着头走了过来,道:“司徒公子,司徒大人来接你了。” 司徒甄眯了眯眼,淡淡道:“辞镜呢?” “姑娘也在外面。”翠浓微笑道,“还有,世子说,司徒公子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宜动用内力。” 司徒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向外面走去。 前厅里司徒恪和辞镜不知说到了什么,言笑晏晏的,司徒甄神色更加冰冷,走到了司徒恪身边坐下,司徒恪瞟了他一眼,又看向辞镜,道:“舍弟给辞镜宫主添麻烦了,还望辞镜宫主原谅才是。” “吃亏的反正也不是我,看在司徒公子是病人的份上姑且原谅他吧,不过月光草我是不会给你们的,你们另外找法子去。” “月光草只有你们鹿鸣宫才有,我去哪儿找去?”司徒甄反驳道。 辞镜挑了挑眉,道:“司徒公子,做人还是要讲道理的。你之前对我是怎么做的?是打算强抢么?你晕倒的时候我没有把你叉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找我要月光草?” 司徒甄的脸色顿青顿白,司徒恪瞥了他一眼,朝着辞镜道:“宫主息怒,舍弟年纪轻不懂事,我这做哥哥的便替他向宫主道歉了。” “既然道了歉,便走人吧,天色不早了。”辞镜站起身,道:“还有,你们以后也不必来了,我这儿不欢迎。” 她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司徒甄急道:“宫主留步!” “还有事?”辞镜淡淡道。 “只要宫主愿意给我月光草,我愿意为宫主做任何事!”司徒甄单膝跪下,辞镜转过身,挑了挑眉,道:“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当宫主的护卫。” “你都打不过我,如何做我的护卫?”辞镜戏谑道,而事实是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她了。 司徒甄一顿,辞镜忽然笑道:“不过你脸蛋长得倒不错,把你卖到牡丹院去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宫主若是要钱,我可以给,宫主要黄金万两,我也可以给。” “哦?”辞镜看向司徒恪,而司徒恪却只是端着茶杯喝着茶,没有看这边一眼,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辞镜垂眸看向他,道:“我听说司徒家官行最大也不过司徒大人京兆尹,你哪儿来的万两黄金?莫不是鱼肉百姓来的?” “司徒家又不只是做官的,我家这一支便是行商的。”司徒甄低着头道。 “我倒十分好奇,你为何非要这月光草,难道真如我所说你喜欢的姑娘要这月光草。” 司徒甄摇了摇头,道:“是我要月光草。” “我说了月光草只对女子有效。” 司徒甄脸红了红,低得更低了,却只是重复的呢喃:“是我要月光草。” 辞镜叹了口气,“好吧,我不要什么黄金,你且说说你之前想和我交换的东西是什么?” “昼夜石,能帮你取出体内的玲珑骨。”司徒甄道。 辞镜目光沉了一沉,门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天空的最后一丝光被吞尽,乌云伴随着雨声,席卷而来。 良久,辞镜幽幽的声音自昏暗中传来:“那昼夜石,你从何得来?” ------------ 第二百二十六章,昼夜石 “小少爷,今天老爷请了一位新的大夫过来,听说这位大夫十分厉害,丁家那个病怏怏的小妾都被他治好了,小少爷的病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大丫鬟牵着司徒甄的手往外走,司徒甄另一只手夹着一只小狗,粉色的舌头吐出来,呼呼地哈着气。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花园里,司徒甄看到自己的爹正和一个陌生人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身影半遮半掩在金色的花影间,看不太真切,只听到男子温厚低沉的声音,伴着笑声低低地传来。 这是司徒家的一座庄园,司徒家分两支,一支走仕途,一支行商,司徒甄的父亲司徒剑在一出生抓阄时抓住了一锭金元宝,便也决定了他以后的人生。 但显然虽然司徒剑做了地位不怎么高的商人,但是却赚了个钵满盆盈,而司徒剑的大哥,也就是司徒恪的父亲,虽然做了官,但因为性格耿直,又没什么政绩,所以仕途走得并不怎么顺利,还总是需要司徒剑这个弟弟接济。 司徒甄从小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却常年被病痛折磨,司徒剑给他请了不少大夫,然而没有一人能彻底治好司徒甄,反反复复的,将司徒甄磨得不成人形,七八岁的人瘦得皮包骨,因为成日关在园子里,总是郁郁寡欢的,府上的下人甚至暗地里揣测,司徒小少爷怕是长不到成年了。 但是遇到这名叫周寒的大夫,便成了司徒甄一生的转折点。 大丫鬟拨开了眼前的花草藤蔓,领着司徒甄走到周寒和司徒剑面前。 周寒垂眸微笑着看他,司徒甄也抬头看他,大眼睛里映出他的银色面具和白色头发,他穿一身鸦青色的长衫,长身如玉站在阳光下,淡淡的光晕浮在他身周,司徒甄盯着他看了半晌,父亲和自己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只记得周寒微微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司徒小少爷,你好。” 周寒给他开了不少难吃的药,给他施针,这些别的大夫走做过,虽然很痛苦,但他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什么。 他看过那么多大夫,之所以能记得周寒,是因为他教了自己武功。 之前的大夫各执一词,有的说他可以学武以强身健体,也有的说他身子骨极其虚弱了,还是静养为好,不宜大动作。司徒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忍心让他冒险,便保险起见选择了让他静养。 而周寒来后,却让他开始练武,他先是教他基础,其次便看着他练,他已经长到八岁了,骨头开始长硬了,周寒也不逼他,只提着壶茶坐在桌边和自己下棋,下完一盘看到他艰难地扎着马步,便道:“现在虽然辛苦些,但以后就好了,你身子奇差,但是也还没到药石无医的地步,练武或多或少能延长你的寿命。” “你能治好我么?”司徒甄颤着声音问道。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周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他心想自己约莫是治不好了,但周寒却道:“可以呀,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需要多久?我听他们说我活不到二十岁,你能让我活到二十岁吗?” 周寒哈哈笑了几声,问道:“岂止是二十岁,你可以活到八十岁的。” “你怎么知道?等我八十岁,你肯定已经死了很久了。” 那只黑毛狗狗一路摇着尾巴嗅过来,蹭了蹭他的鞋面,周寒道:“我肯定会比你晚死。” “可是你头发都白了,你的年纪一定很大了。” 周寒的手搁在面具上,轻轻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让身后的花草瞬间失色的脸,司徒甄瞪圆了眼看着他,周寒将面具重新戴上,笑道:“现在你相信了吧。” 司徒甄依旧楞楞地看着他,周寒又是一笑:“你这呆子。” “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小孩儿,我收留他的时候他的年纪比你更小,但是他也和你一样这么呆,但除了呆了点,也没有别的什么缺点了,说起来还真有点想他了。” “既然想他,为什么不去见他?”这个问题对于八岁的司徒甄来说太简单了,比如说他想见自己的母亲,他便会让大丫鬟去通知母亲,母亲就会到他的院子里来看他。就算他想见远在京城的伯父和堂哥,父亲也能把他们请过来。 但周寒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似乎说了句什么,他却没有听清。 周寒在司徒家的庄园里待了半年,司徒甄的身子骨确实渐渐硬朗起来了,司徒剑十分高兴,将周寒奉为座上宾,对他万般尊敬,而周寒也毫不客气,几乎是将他家当成了自己家,但是司徒甄却隐隐觉得,周寒和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他就像个空壳,似乎在费心费力地想将自己填满,却好似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他面具后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似乎是在看着你,似乎又什么都没看。 “周先生,照顾了我快十年的大丫鬟嫁人了。”某一个下午,司徒甄坐在紫藤花树下,看着对面把玩着一只八宝手镯的周寒,周寒半天才反应过来,仰起头啊了一声,道:“大丫鬟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她又不可能嫁给你,离开你是迟早的事。” “我舍不得她,今天来的小丫鬟笨手笨脚的,将我的药打翻了,还把小黑的饭钵钵也打翻了。”司徒甄嘟囔着嘴抱怨道。 “若是你第一次照顾人,你也会打翻东西的。” “我是司徒家的小少爷,我怎么会去照顾人。”司徒甄仰着下巴道。 周寒笑了笑,“傻瓜。” 司徒甄鼓起嘴,“我哪里傻了?” 周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照顾人并不只是下人对主子,倘若以后你娶了妻子,你就要照顾你的妻子,以后等你的爹娘年纪大了,你也要照顾你的爹娘。” “有下人照顾他们就是了。” “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会懂了。”周寒将八宝手镯取了下来,放在玉桌上,司徒甄将手镯拿了过来,问道:“周先生,你多大了?” “忘了。” “忘了?为什么会忘?我就不会忘。” 周寒招呼一边的小丫鬟,让她沏壶茶过来,小丫鬟乖巧地应了声便走了,司徒甄好奇地盯着他,周寒道:“因为太久了,便忘了。” “我才不信。”司徒甄偏过头去。 周寒将八宝手镯给司徒甄戴上,这手镯可以调节大小,上面有一颗白色宝石,但中间却是黑色的,然而这黑色又似乎与白色融为了一体,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奇异色泽,他看得发呆了,问道:“这个是什么?” “昼夜石。”周寒道。 司徒甄抬起头,周寒又继续道:“好看吗?” 司徒甄点头如捣蒜,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清清亮亮地映出黑白昼夜石。 周寒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往他那边推了推,笑道:“那便送给你。” “谢谢周先生。”司徒甄收回手,生怕周寒会后悔似的。 “等我离开了,这昼夜石能护你平安。” “离开?连你也要离开我么?”司徒甄抓住周寒的衣袖,周寒垂眸看着他,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司徒甄连连点头,“我不告诉别人。” “我不会变老,我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如果我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大家便会发现这个问题,把我当做妖怪的,但是我不是妖怪,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 司徒甄懵懵懂懂的看着他,表示不理解,“为什么你不会变老呢?”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便告诉你为什么吧。” 周寒留下这个镯子便离开了,司徒甄带着这个手镯,确实安安全全地活到了十多岁,虽然偶尔会生病,但是比起之前来已经好了太多。 司徒甄讲完,便拿出了那只八宝手镯,辞镜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道:“这昼夜石不是周寒给你护身的么?怎么能帮我取出体内的玲珑骨?” “我前些日子见过周先生了。”司徒甄道,“我之所以会知道你的事,便是周先生告诉我的。” “那他可管得还真多啊……”辞镜眼神沉了下来。 “因为那时,我正好想要月光草,他告诉我,这世上只有鹿鸣宫才有月光草,然后他说如果我愿意,可以用昼夜石和你交换,你肯定会答应的。”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想答应了。”辞镜理了理裙摆上的褶子,站起身,“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不如你叫他直接来见我,我正好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周先生来去无踪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司徒甄垂下头。 辞镜让翠微拿来纸笔,写了封信,唤来了信鸽,将信送走了,她转过身,看着司徒甄道:“这样吧,只要你找到周寒,我便将月光草给你,我别的都不要,只是有些问题我想要弄清楚。” 司徒甄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辞镜看向他身后的司徒恪,而司徒恪也正打量着她,辞镜笑了笑,道:“若没什么事了你们便走吧,我要休息了。” “甄儿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和辞镜宫主谈一谈。” ------------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造访司徒府 “说吧,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司徒甄扮作女子来找我?”辞镜坐回座位,倚着桌子摇着团扇,一双清泠泠的眸子将他冷冷地望着。 司徒恪依旧笑眯眯的,“因为甄儿本就想当女子,他之所以要月光草,也是看到古书上说月光草能让男子变成女子。” 辞镜闻言挑眉,“为何?” “因为他爱上了一名男子。”辞镜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她抿了抿唇,道:“他想为了那男子变成女子?” “诚然如此。”司徒恪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你这做堂兄的,同意他这么做?” 司徒恪垂眸,“他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做出点牺牲,又不是要命的事,我为何要阻拦他?” 辞镜一滞,“好吧。”顿了顿,又问道:“你刚刚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关于那位周寒先生以及宫主体内的玲珑骨。” 瑰月看着一粒粒夹着米饭的辞镜,将她的碗撤走,又放了一杯茶水到她面前。辞镜丝毫没有注意到,用筷子蘸了茶水往嘴里放。 翠微翠浓看了捂着嘴笑,瑰月吃完饭,让翠微翠浓将碗筷收拾走了,这才将辞镜手中的筷子夺走,问道:“你还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 辞镜呆愣地看向他,轻声唤他的名字:“瑰月。” 瑰月被她这温柔的一声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看着她道:“有话快说,不说我睡觉去了。” “司徒恪说他知道无衣在哪儿。”辞镜抿了抿唇道,“他会带我去找无衣,但是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朝中的事,皇帝现在年纪大了,却迟迟没有立储,司徒恪和大皇子苏常年已经结盟,他希望我能帮他助苏常年登上皇位。”辞镜道。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你答应了?” 辞镜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一介女流,又是江湖人,我怎么能帮得上忙?” “你若是想自然能帮得上忙,你别忘了你鹿鸣宫产出的香多是为各国皇族进贡的,便是你们这些年只为西域各国了,但西域又送到中原来,其实也是一样。” “那又如何?” “我听说有泉国的使者带了公主来中原和亲?”瑰月忽然道。 辞镜点点头,“所以呢?” “你若是想找无衣,大可以帮司徒恪,但是司徒恪未必是帮大皇子苏常年的。” 翠浓送了一壶酒过来,瑰月给自己满上一杯,又给辞镜满上,辞镜依旧懵懵懂懂的,没转过弯来,“你怎么知道司徒恪不是帮苏常年的?” “因为苏常年此人,精明善妒,猜疑心极重,司徒恪若助他登上皇位,那么他势必会过河拆桥,司徒恪不笨,自然知道不能帮苏常年。”瑰月淡淡分析道。 辞镜目瞪口呆,“你怎么这么清楚?” 瑰月翻了个白眼,道:“我好歹在宫中待了几年。” 辞镜闻言,饮尽杯中酒,又将杯子重重落在了桌上,“那你觉得我该帮司徒恪么?”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司徒恪,但是至少他做京兆尹也解决了几桩冤案,算是个为民勤政的好官。”瑰月摩挲着酒杯淡淡道。 辞镜盯着瑰月,瑰月抬眸看她,“我脸上开花了,你这么盯着我?” “我只是好奇平时看你好吃懒做的样子知道的倒不少。” “好吃懒做的怕是你。”瑰月翻了个白眼。 辞镜站起身,道:“我毕竟没你见过的世面多,你在宫里待过,又过了几次生死门,还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与事,很多事情你比我看得通透,有时候觉得你在我身边我挺安心的,得友如此,也是一大幸事吧。” 瑰月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辞镜笑了笑,道:“我明日去司徒府上找他好好谈一谈,如果你愿意的话陪我一起走一趟吧。” 翌日天晴了,辞镜一身白衫长裙站在门口,一头青丝绾起,用白色绢花别着,是她惯常的素净打扮,只是光洁的额头上描了一朵银色铃兰,樱唇微抿,垂头把玩着手腕上一只琥珀色的玉镯。 瑰月走过去,身后还背着他最爱的琴,看到辞镜,他微微一愣,道:“你穿成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去奔丧的。” “可是我一贯都是这么穿的呀。”辞镜无辜地眨眨眼。 瑰月随手从院子里摘了朵红色茶花别在她发间,木着脸看了片刻,点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 两人齐齐转过身,却刚好看到孙弦寂站在门外,神色有些冰冷。 辞镜不自在地摸了摸刚刚瑰月给自己插上的花,讪笑道:“孙大哥今天这么早啊。” “你们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孙弦寂走上台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去司徒府。”辞镜刚要朝瑰月使眼色,瑰月便已经开了口。 辞镜捂了捂胸口,瞪了瑰月一眼,瑰月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孙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辞镜闻言两眼一黑,这瑰月是故意要气她吧?她就不该要他陪自己一起去的。 孙弦寂看向辞镜,眼睛微微一眯,问道:“去司徒府做什么?” “他知道无衣在哪儿,我有些事要去问问他。”辞镜别别扭扭道。 孙弦寂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还是别了。”辞镜急忙摆手,“你这么厌恶他,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添堵了,你就留在镜居吧,玉婉婷和李艾都在。” 孙弦寂又看向瑰月,瑰月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 辞镜一把拽过瑰月,挥挥手道:“我们先走了,孙大哥你请便。” 说着便往外走,一路几乎都是狂奔,瑰月任她拽了一路,到了司徒府门口,瑰月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淡淡道:“孙先生又不会吃了我们,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孙大哥显然已经是十分生气了,我们再不走他肯定会拦着我们。” “你为什么怕他?你又不是打不过他。” 辞镜拍了拍胸口,“我怎么会怕孙大哥,我只是——” “你只是怎么?”忽然出现的孙弦寂让辞镜吓得一颗小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讪讪道:“孙大哥,你怎么跟过来了?” “既然跟无衣有关,那么即便是讨厌司徒恪,我也要来拜访一下了。”孙弦寂说着便走上前去,扣了扣虎头门环。 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见到孙弦寂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低头道:“世子,您来了。” 孙弦寂淡淡嗯了一声,老人将门打开了些,辞镜和瑰月走上前去,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各位请进来吧。” 几人进了司徒府,过了一道朱红色的小木桥,一路分花拂柳来到院子内,院子内各色繁花盛开,中间簇拥着一处小池塘,池塘里碧水盈盈,躺着几朵睡莲,池中央是一座凉亭,凉亭边上挂满了白色纱幔,亭顶上挂着几只小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辞镜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应该是住着位生活精致的女子才是,没想到司徒府居然这个样子的。 瑰月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喷嚏,几只蜻蜓从眼前高高低低飞过,辞镜递块帕子给瑰月,瑰月擦了擦鼻子,道:“这里是不是太香了?” 辞镜看了看院子里的花,大多数她都认得,但是有些便是她也认不出来,孙弦寂皱了皱眉,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让几位久等了,公子稍后就过来。”身后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几人转过身,看到眼前人的脸,几人均是一愣,女子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似乎是料到他们三都回来,准备了四个茶杯。 几人到桌边坐下,女子站到了一边,低头看向不知名处。 辞镜开口问道:“姑娘你是司徒大人的什么人?” “奴只是司徒府的一名家奴罢了。” 几人相视一眼,辞镜又问道:“我们刚刚一路进来,见府上也没几个人,别的人呢?” “公子和老爷他们不住在一处,公子喜欢清静,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可也未免太冷清了些。”辞镜嘟囔道,她想起曾经自己和于英去何府时,何府也是这样冷清的一座院子,但是却布置的温馨干净,这里仿佛就是重演了一般。 “这些花草都是司徒小少爷种的。”女子似乎看穿了辞镜的心思,淡淡道。 辞镜收回目光,道:“小少爷和司徒大人关系还挺好嘛。” 女子没有搭话。 不多时,司徒恪绕过长廊来到凉亭中,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道:“真是失礼了,让各位等了这么久。” 说着便让旁边的女子为几人布茶,司徒恪落了座,又有两个丫鬟端了几盘瓜果糕点过来,那几个丫鬟和那女子一样神情冷淡,辞镜敲了敲桌面,看了对面的孙弦寂和瑰月一眼。 这几个丫鬟步伐体态轻盈,落地无声,气息平稳,显然是练过的高手。 “我家点心师的手艺不错,几位尝尝?” 三人都没有动,司徒恪笑容不减,兀自伸出手去捡了块糕点放进嘴中,啧啧称赞道:“看来荀娘的手艺又有长进了。” ------------ 第二百二十八章,司徒格的计谋 辞镜打断他道:“今日我们来找你,不是来尝你家点心师的手艺的,你昨日说你知道无衣在哪儿,现在你且告诉我。” 司徒恪用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上的碎屑,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这才悠悠道:“宫主,在告诉你无衣在哪儿之前,关于昨日我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辞镜笑了笑道:“我会帮你。” 司徒恪啪的一声合上扇子,笑道:“宫主果然是爽快人。” 辞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已经给了答复了,你便告诉我无衣在哪儿。” “他在魔教。” 辞镜看了对面二人一眼,又看向司徒恪,问道:“你如何得知?” “那自然是因为我与魔教也有些结交了。”司徒恪笑得意味深长,辞镜摩挲着茶杯,看了孙弦寂一眼,又道:“那你可看到一位穿青衣的中年男子?” 司徒恪闻言挑了挑眉,摇头道:“那倒没有,怎么,宫主想找那人?若是如此我这就派人找去。” “你除了是京兆尹,是白骨扇的主人,还有别的什么身份么?”辞镜凝眉问道。 司徒恪一柄折扇摇得飒飒生风,笑道:“宫主多虑了,我就这两重身份,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罢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大皇子参与皇位之争?你和魔教有结交,想必也是为了帮魔教教主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吧,你一手抓这么多,不怕两头落了空,自己落了个惨败收场么?”辞镜问道。 司徒恪垂眸看着杯中金色的茶水,笑容依旧淡如春风,“人生在世,若不赌一把如何知道自己不会得到更多?” 辞镜还要再说,瑰月却拦住了她,朝着司徒恪道:“司徒大人,我们今日来不是为了劝你放弃,而是来和你谈这笔交易的,我们要如何帮你助大皇子夺得皇位,以及你告诉我们无衣的去处,既然我们已经谈妥,今日便没别的可谈了,我们先行告辞。” 他正要起身,孙弦寂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淡淡道:“现在朝堂上呼声最高的便是大皇子,可是大皇子为人如何,你身在官场应该最清楚不过,你不应该会帮他的,你要帮扶的人到底是谁?” 司徒恪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杯茶,道:“世子对于狡兔死走狗烹这一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孙弦寂拢在袖中的拳头握了一握,没有说话。 “倘若我帮了大皇子,那么最后他夺得皇位,必定会先拿我下手。”司徒恪缓缓道,“所以我不可能这么做,知道我和大皇子为人的人一定会这么想,那么仅次于大皇子呼声最高的便是二皇子苏瑾年了。” 苏常年和苏瑾年均是皇后所生,但是苏瑾年其实也没比苏常年好到哪儿去,只是装得更加温厚老实罢了,而恰恰别人却很吃他这一套。 “别人会以为我要帮的人是二皇子,但是我也不会帮他。” “所以你要帮的人究竟是谁?” “朔王苏永夜。”司徒恪道。 辞镜心里惊了一惊,没有说话,孙弦寂端着茶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徒恪又道:“朔王有贤德,但该果断时绝对果断,他不应该就此埋没。其实当年他的外祖父太笨,为何不能忍一段时间等朔王长大扶持他做皇帝而要自己去逼宫呢?结果却白白送了一家人的性命。” 司徒恪叹了口气,辞镜道:“由此可见你也是个心系天下苍生的人,还想着给百姓选个好皇帝,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助魔教教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宫主是不是觉得这武林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做的事便都是正义之事?而魔教都是些奸恶之徒?”司徒恪问道。 辞镜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从三年前魔教与暗影联合屠杀武林人士,打乱武林大会一事来看,显见的魔教教主并不是什么好人。” 司徒恪嗤笑一声,道:“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这天下的好人并不多,我助他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辞镜抿了抿唇,孙弦寂却忽然道:“无衣的事情我们可以先放一放,但是辞镜,我们不能帮他,无论是帮朔王夺皇位,还是帮宋临照夺盟主之位。” 瑰月也点头道:“这些事情风险都太大了,你不能帮他。” 辞镜自然知道这些,但是她却觉得事情并不只是夺位之争,司徒恪此人不会做这么大风险还不一定成功的事,他一定有别的计划,甚至连今天她会反悔说不定也算计进去了。 她眯着眼看着司徒恪,而司徒恪也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笑意,带着一丝丝嘲讽,辞镜移开眼,站起身道:“今日之事,司徒大人请容我再想一想。” 司徒恪也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无妨,还请宫主务必考虑清楚了。” 离开司徒府的时候,辞镜看到了凉亭外朱红色的廊柱旁一抹水蓝色影子一闪而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镜居,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翠微翠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照例做了一桌子菜,但几人都没怎么动,辞镜道:“我觉得司徒恪是想做别的事呀。” “嗯。”瑰月淡淡应了一声。 辞镜支着下巴叹了口气,“和这种人打交道真是太累了,随时随地都在算计人,知道他在算计自己还不晓得他究竟是在算计自己什么。” “那就不要和他打交道好了。”孙弦寂道,“无衣只要他不出现,我们就这样也挺好不是么?” 辞镜点了点头,瑰月却兜头便是一盆冷水,“怕是我们就这样也在司徒恪的算计之中。”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辞镜索性趴倒在了桌子上,半晌她又忽然坐起,敲了敲桌子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怕他,大不了打一架,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打得过他的。” 瑰月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说你笨你还真是笨。” 辞镜扁了扁嘴,“那我能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做。”孙弦寂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司徒恪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辞镜抬眸看他,孙弦寂转身离开了镜居,瑰月回过头看她,道:“你放心吧,有孙先生在,你不会有事的。” “那如果他因为我出事我会更难过的。” 瑰月没有接她的话了,月色薄凉如水,淌入院中,辞镜盯着被月色照得发白的地面出了会神,也起身回到了屋中。 几日后,司徒甄再次过来,道:“辞镜宫主,我没有找到周先生,你能不能给个别的条件?” “你哥已经跟我说了你是想变成女子是么?” 司徒甄羞得脸一红,但最终还是扭扭捏捏点了点头,辞镜道:“万一月光草并不能让你变成女子,反而让你更加的威武雄壮了呢?” 司徒甄刚羞红的脸色瞬间褪成一片雪白,辞镜捂了捂嘴,道:“当然这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写信回去让人送月光草过来,你说要换个条件,我便换个条件。” 司徒甄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条件?” “监视你哥。” “呃。” “如果你本来就是你哥派来的间谍的话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我自有法子。”辞镜淡淡道,语罢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 司徒甄摇头道:“如果辞镜宫主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目的,我便答应你这个条件。” 辞镜瞥了司徒甄一眼,忽然捏起帕子,遮住了半张脸,羞涩道:“因为我欢喜你哥哥。” 司徒甄的眉角跳了几跳,嘴角抽了抽,“辞镜宫主你不是在为你家亡夫守贞么?” “我夫君都亡故三年了。”辞镜可怜巴巴地蹙眉看着他,“司徒大人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可真叫妾身心动呢。” “不过小少爷你可不要讲这些告诉司徒大人,万一司徒大人不喜欢妾身,妾身还要面子的。”语罢辞镜将帕子往上提了提,当真是羞煞了人。 司徒甄闻言点了点头,郑重道:“放心吧辞镜宫主,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看着我哥的,不过你有什么想要了解的,现在你也可以直接问我。” 辞镜故作犹豫娇羞状,问道:“司徒大人现在可有心仪的姑娘,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他是比较注重喜欢外在美的,还是喜欢内在美的,亦或是内外兼修的?” 司徒甄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哥并没有心仪的女子,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标准是什么,但是他最近好像和一名女子走得很近。” “哦?”辞镜挑了挑眉,“那女子是谁呀?” “我不认识。”司徒甄摇了摇头,“是个极漂亮的姑娘,不过还是没有宫主漂亮。” 辞镜又捏着帕子羞了羞,道:“小少爷可真是嘴甜。”心中却愈发肯定这姑娘便是之前在司徒府看到那抹蓝色身影,也就是岚裳了。 “那姑娘来哥哥府里走动得十分勤快,但是每次都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走了,有一次我问我哥她是谁,我哥也只说是一个朋友。” “哪有朋友天天往自己家跑的,还是个女子,她肯定是看上你哥了。”辞镜噘着嘴道。 司徒甄以为她吃醋了,便道:“可不是,但是我哥可未必喜欢她,如果要有人做堂嫂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是辞镜宫主的。” ------------ 第二百二十九章,他也不简单 司徒甄冲着辞镜笑得万分和善,辞镜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司徒甄道:“既然宫主喜欢我哥,那我自然尽心尽力帮宫主,不过也还请宫主在我的事情上也多费些心力才是。” 辞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她眼珠子一转,捏着帕子又道:“你上次见到周寒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就在一月前,也是在京城。”司徒甄老实答道。 辞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月前,她刚好回了西域,还真是不巧了,不过周寒为何又会忽然出现在京城呢?好跟司徒甄讲她的事,似乎早预料到她和司徒甄会见上面似的。 这种甚至连自己都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却被别人轻松就知道的感觉可真不爽啊…… 辞镜暗自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司徒甄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辞镜叫住他,“你喜欢的那名男子,是不是不知道你其实也是男的?” 司徒甄脸腾地便红了,辞镜不禁在心中叹气,这孩子还真是单纯得很呢,也不知怎么就有了那狡猾得跟老狐狸似的哥哥。 “他确实不知道我是男儿身,他是一名炼香师,所以我才会对炼香也感兴趣,因此而知道鹿鸣宫,便去请求我哥帮了忙。”司徒甄道,“我每次和他见面都是穿着女装,每次都万分小心,生怕被他识破身份,我原本以为这样下去也没关系,可是他上次却忽然问我家住哪儿,他要去我家提亲。” 辞镜挑了挑眉,道:“那你家人可知道你要这么做?” “他们不知道。”司徒甄摇头,“我想让我哥帮忙。” 说不定司徒甄也只是司徒恪为达到自己目的的一颗棋子,辞镜又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司徒甄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转身出门去了。 孙弦寂从门后出来,辞镜看了他一眼,道:“孙大哥,你如何看?” “司徒恪确实和岚裳姑娘有所交往,但是朔王殿下似乎并不知情,他应该没有当皇帝的心思。”孙弦寂在桌边坐下,辞镜素手捧着茶壶,为他倒了杯茶,孙弦寂接过了,抿了一口,继续道:“司徒恪此人在朝中十分圆滑,几乎所有朝臣都与他有结交,无论官位高低,甚至像我爹这样已经没有实权了的挂名王爷。” 辞镜静静听他讲着,点了点头,孙弦寂继续道:“倘若他真有心帮朔王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朔王无心当皇帝呀,这样的话就算司徒恪再怎么样也不会成功吧?” “非也。”孙弦寂摇了摇头,“此事最大的变因不是朔王殿下,而是岚裳姑娘。”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辞镜眯了眯眼,笑道:“孙大哥,你觉得朔王会为了岚裳篡位?” 孙弦寂闻言却是一笑,温柔地看向辞镜,道:“倘若为了你,我也愿意去做最危险的事。” 辞镜抿了抿唇,别过头去,低声道:“好端端地怎么扯到你我身上去了?” “道理是一样的,因为朔王也深爱着岚裳。”孙弦寂温声道。 辞镜脸色一红,道:“前些日子我去朔王府看岚裳,她也表露出了自己想要让朔王当皇帝的心思,那时我已经规劝过她,不过她也真是胆大,居然会想到这么做。” “一个能突破陈规,一次次不畏艰难逃出家里,甚至为此连女子最看重的贞洁的都不要的女子,能想到这么做也不足为奇。”孙弦寂淡淡道,“她最擅长的便是用那副柔若无害的样子去哄骗别人了吧,好在她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否则也是朔王殿下的一场劫难了。” 辞镜闻言深表赞同,孙弦寂又道:“皇上如今身子尚健,而且如今朝中人都只会认为大皇子和二皇子会相争,无人会在意朔王殿下,这对于朔王殿下无疑是莫大的帮助。” “但是,司徒恪这样的人,我总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就帮助朔王殿下,他一定是和岚裳做了什么交易。”辞镜摸着下巴道。 孙弦寂点头,“诚然如此,只是岚裳有什么东西值得让司徒恪帮她的?” “你也知道,岚裳看似无害,其实颇有心计,谁知道她还藏着什么呢?” 翌日,辞镜和瑰月一起去了朔王府,却在途中见到了花溪,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眼圈下一圈浓浓的青色,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桥头,辞镜还以为他是要寻死,急忙让瑰月去把他拦了下来,花溪听到她说了缘由,不由得一笑,道:“辞镜姑娘多虑了,小可说了会等素心回来,怎么会去寻死?而且小可会枭水,就算小可跳下去也死不了的,小可要寻死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辞镜扬了扬下巴,道:“那好端端的你站在这桥边做什么?” “只是恰巧经过,又忽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便站在桥上想了想。” 辞镜抿了抿唇,白了他一眼,花溪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辞镜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先走了。” “你们要去哪儿?” “朔王府。” 花溪瞪圆了眼,忽然握拳敲了敲掌心,道:“啊,小可想起来小可忘了什么事情了。” “你忘了什么?” “朔王殿下请小可去他府上唱戏。” 辞镜抚了抚额,道:“我觉得你去朔王府唱戏之前应该先好好睡一觉,省得你唱着唱着忘词了。” “这个辞镜姑娘你倒不用担心,那些唱词小可唱了近十年,已经是记在骨子里的了,不会忘的,既然辞镜姑娘也是要去朔王府,不如小可也顺路一起过去吧。”花溪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洒下一圈阴影,忽闪忽闪的,好似在人心口挠痒痒,辞镜也拒绝不了,心里道了声长成这样真是祸害,便道:“那便顺路吧。” 于是几人便一起坐上马车往朔王府去了,到了朔王府,几人下了马车,王府的人迎出来,似乎是已经认识花溪的,花溪笑眯眯道:“你们可以派人去如春楼找花家的戏班子过来么?今天小可是随辞镜姑娘过来的。” 一个小厮应承了退了下去,小娥见到辞镜,笑着迎过来道:“辞镜姑娘,你可来了,我家姑娘前几日还念叨着你呢。” 辞镜闻言抿唇一笑,问道:“岚裳姑娘念叨我什么了?” 小娥领着几人往院中走,一边道:“王近些日子不是为何总是有公事,姑娘一人在家中寂寞,便说起辞镜姑娘,想要去找辞镜姑娘呢。” 辞镜瞄了瑰月一眼,瑰月正偏过头去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脚步停了下来,辞镜问道:“怎么了?” 瑰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辞镜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心慌,虽有疑问,但显然是现在并不方便说,便也不问了。小娥带着他们到后花园的凉亭里,道:“今日天气热,几位还请在这凉亭歇会儿,姑娘过会儿便过来。” 又有几个丫鬟端着茶壶过来,给几人分别添上一杯凉茶,在桌子上摆了几道冰镇糕点,又纷纷退下了。不多时,岚裳终于在一片花繁草盛中袅袅娜娜而来,她依旧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长发绾起,只留些许发丝,发间缀着孔雀蓝的点翠发簪,绝美的面孔上粉黛未施,只用蓝色的颜彩在眼角描了两滴眼泪,平添了几抹异色。 辞镜撑着腮看她缓缓走过来,笑道:“几日不见,岚裳姑娘似乎过得不错,看上去丰腴了些。” 岚裳在辞镜面前福了福身,在桌边坐下了,笑道:“辞镜姑娘可莫要取笑我了。” 一抬眸,对上辞镜似笑非笑的眼,她顿了顿,笑容却不减,继续道:“近来我也十分想念你,正想去找你,你来了可省了我一趟跑。” “你以后可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怎么还能让你纡尊降贵地跑我那破院子去?” 岚裳羞涩地低头笑了,瞥到一旁的花溪,便道:“正巧今天我让王爷请了花溪公子过来唱戏,辞镜姑娘便也一起看吧。” 辞镜看向花溪,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待到正午时,岚裳便离开了,让小娥带着辞镜和瑰月花溪去休息,无意间听到今日有泉国的使者已经到达京城,朔王被皇帝派去接待他们了。 瑰月正翘着腿,手里捧着一只冰壶,是不是舒服地叹口气,辞镜问他道:“皇帝居然会派朔王去,会不会是司徒恪暗中操作的?” 瑰月懒洋洋道:“我如何晓得?你不是能操纵那些鸟儿么?不如让它们去替你看着司徒恪在做些什么?” “虽然我能操纵鸟儿,但是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因为我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就算它们打探到了消息,也不能告诉我。” 瑰月挑了挑眉,“那就没办法了,我又没有待在朝廷,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司徒恪暗中操作?” 辞镜在他身边坐下,伸出尖尖的指甲戳了戳他的肩膀,道:“你整日赖在我家白吃白喝的——” “你家?”瑰月忽然勾起唇角一笑,辞镜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住在孙弦寂家的别院里,居然顺口就说成了自己家。 ------------ 第二百三十章,琉璃不普通 辞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转过脸去,瑰月斜斜地看着她笑,一个总是冷着脸嘲笑自己的人忽然对自己笑得这么温柔,辞镜总觉得这笑不怀好意。 “求你别笑了,我鸡皮疙瘩都要掉完了。”辞镜对着他合了合手,瑰月将冰壶往她脸上一推,辞镜冰得娇躯一震,坐得笔直了,瑰月又将冰壶收了回去,却见对面的花溪正一顺不顺地望着他们。 “辞镜姑娘和瑰月公子关系很好呢。”花溪支着下巴笑道。 辞镜讪讪笑了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原本她是很讨厌瑰月的,但不知不觉,就成了很好的朋友了。 瑰月目光看向凉亭外,辞镜道:“因为我们,算是臭味相投?” 瑰月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冰壶砸她脑袋上,“什么臭味相投,会不会说话?” “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会说话。”辞镜木着脸道。 “……” 晚上的时候,花家的戏班子过来,花溪便过去换戏服了,辞镜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视线收回的时候刚好看到花溪也从屋顶收回视线,两人视线隔空相撞,花溪无奈地笑了笑,坐在一旁的岚裳问道:“辞镜姑娘在找什么?” 辞镜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岚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瑰月忽然道:“我去一趟茅房。” 辞镜正嗑着瓜子,闻言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快去快去,戏要开始了。” 台上唱的是一出名为锁妖塔的戏,讲的是一名皇帝爱上了一只妖精,而敌对国的皇帝也爱上了这只妖精,于是皇帝为了江山的太平,便将这只妖精拱手让了人,但是妖精却在被送往敌国的路上被一名道士发现,关进了锁妖塔中,妖精每日在塔中以泪洗面,她的怨念激起了锁妖塔中所有妖的怨气,于是这些妖便将锁妖塔推翻,全部跑了出去,而这时妖精心爱的人已作古,妖精便痴心不改,一直寻找着那人的下落。 这一出戏唱完,岚裳抹了抹眼角,道:“这妖精可真傻,那皇帝都不要她了,她还找他做什么呀?” 辞镜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擦眼睛,道:“因为她爱他,所以她理解他,他也爱她,但是他更爱他的子民。” 岚裳道:“要我是那只妖精,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他。” 辞镜看向她,“倘若有一天朔王殿下要将你拱手让人呢?” 岚裳一愣,嗔道:“为什么这么说,永夜不会这样做的。” 辞镜挑了挑眉,抿嘴笑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边花溪已经下了台,辞镜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她出了后花园,来到前院,看到屋顶上一抹红色闪过,她提气一跃,追了上去。 “素心,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在三尺之遥的地方,辞镜问道。 素心脚下一顿,转过身,依旧是那样一双吊梢眼,下巴微扬,骄傲的模样,但是嘴角却耷拉着,身上的红衣被风扬起,这些日子似乎是消瘦了不少。 “乔叔将你的事和都跟我说了,你弟弟如何了?” “他没事。”素心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没想管,只是看着花溪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现在形容憔悴我多少有些不忍。”她抬眸看她,“莫非你忍心?” 素心蹙了蹙眉,没有说话,辞镜继续道:“那黑眼圈,也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没有入睡了,今日他唱的戏,你也应该听出来了,他的嗓子显然是疏于保养,不如以前了。” “我现在不能回到他身边去,云归那女人会害死安明的!”素心握了握拳,恨恨地别过头去,“现在安明在宫中,我不能出现。” “他为什么会在宫中?” “安明读书的书院的夫子曾是大皇子的老师,他将安明推荐入了宫,给那些小皇子小公主们当陪读。” “那可确实是难办了。”辞镜摸着下巴道。 素心看了辞镜一眼,别别扭扭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小花,那就劳烦你,平时多照看一下他,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嗓子。”说着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是安明的性命捏在云归手上,我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这些日子你在做什么?连我都能想到你其实还在京城,你认为云归会想不到?”辞镜质问道。 素心顿了顿,手中拳头骤然握紧,“我不会放过云归的。” 辞镜看着她眉间氤氲的戾气,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对付云归便对付云归,我乐见其成,但是你可别伤及了无辜。” “想不想再去见见花溪?”沉默了半晌,辞镜忽然问道。 素心低着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半个时辰后,花溪已经收拾好,辞镜告别了岚裳,准备回镜居去,花溪便和戏班直接去如春楼,离开的时候辞镜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如春楼天字一号客房,她在等你。” 花溪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笑了笑,道:“多谢辞镜姑娘。” 辞镜坐上马车离开了,花溪迫不及待赶到如春楼,推开了天字一号客房的门,屋中却空空如也,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洒了一地白霜,花溪颓然地靠着门坐下,却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他抬起头,看到日思夜想的姑娘终于出现在面前,她伸出手抱住了他,他也伸出手去。 “素心,你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素心将头埋在他肩窝处,滚烫的眼泪顺着衣襟流下,“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两人交缠在一起,一个漫长的吻过后,花溪放开了素心,素心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件披风递给花溪,“秋天快到了,天气会慢慢变凉,我给你做了件披风。” “我知道你不喜欢鹤,可我却总是在你的衣服上绣鹤,我总是欺负你脾气好,你会容忍我的一切,但是是我错了,我太傻了,我怎么能仗着你的好,就这么任性呢?还好你没有离开我。” 她抱过他的头,两人额心相抵,花溪笑了笑,道:“我会喜欢你喜欢的,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对不起。”素心死死咬住嘴唇,“我现在还不能回来。” “为什么?是云归用什么威胁你吗?我可以去找她。” “你别去,”素心打断他,“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纯洁善良,又或许她曾经是那样的,可是她后来变了。总之小花,你不要去找她,她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花溪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歉素心,是我不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素心的眼泪差点再一次没忍住,她握了握拳,咬牙道:“不怪你,是云归不好,是我不好。” 她离开了一些,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努力扬起一个微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死心塌地地喜欢我,我怎么会轻易放弃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相信我,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花溪看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嗯,好,我等你。” 辞镜看着对面的孙弦寂替玉婉婷将眼睛上的纱布拆下,玉婉婷缓缓睁开眼睛,又闭上,重复了几次后,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我能看见了!” 她高兴地抱住一边的李艾,李艾也欣喜不已,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辞镜托着腮看着二人,不禁勾唇微笑,孙弦寂在她身边坐下,辞镜道:“孙大哥,谢谢你啊。” “你谢我做什么?”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道。 “因为你治好了玉婉婷的眼睛,我也很开心。” “那你要如何感谢我?” “我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辞镜兴冲冲地挽了挽袖子,孙弦寂嘴角抽了抽,道:“有别的感谢方式么?” “……” 最终还是孙弦寂给辞镜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整个镜居的人都有了口福,琉璃抱着一只烧鸡在饭桌底下啃得正欢快,忽然辞镜将它抱了起来,道:“孙大哥,你看看琉璃的肚子,我前几天便发现了,它是不是怀孕了?” 瑰月正喝汤,差点没被呛着,抬起头给了辞镜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道:“难道你没发现琉璃是只公狐狸么?” 辞镜低头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害羞地用自己的尾巴卷起来把小弟弟遮住了。 辞镜将琉璃放了下来,琉璃急忙叼着烧鸡窜上了屋顶,孙弦寂忍着笑道:“它就是吃多了,有些腹胀。” “那会不会对它身体有影响。” “不会,”孙弦寂摇了摇头,“琉璃不是普通的狐狸,它上次受了伤,按照一般狐狸的恢复程度不会这么快,但是它却只用了五六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它能帮人拔蛊。” “如果早知道琉璃会这种,我就应该一直带着它了,这样于嫣姐姐也——”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孙弦寂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知道她又想起了于英,夹了块肉放进她碗里,轻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婚宴 当夜辞镜提着一壶酒上了屋顶,在快要天明的时候忽听到楼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下去查看,发现玉婉婷正蹲在花坛后面,辞镜提着酒坛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琉璃不知怎么窜上了房梁,一双蓝色的眸子在黑夜中幽幽发着光,忽然猛地向前冲去,不多时,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掉了下来,辞镜急忙过去,竟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通红的蛇信子发出丝丝的声音。 辞镜和玉婉婷毕竟两个姑娘家,看到蛇还是忍不住害怕,而琉璃此刻展示出它公狐狸的勇猛形象,一个猛扑,爪子牢牢地摁住了蛇的七寸,又是用力一扯,硬生生地将蛇扯成了两截,血溅了一地。 辞镜吞了吞口水,扶着玉婉婷后退了两步,琉璃正要舔自己的爪子,辞镜急忙制止道:“别舔,那是毒蛇!” 琉璃却没听话,舔了舔爪子,随后得意地冲着辞镜眯眼笑。 辞镜抚了抚额,这胖狐狸还不听她的话了,玉婉婷惊魂未定地抓着她的胳膊,颤着嗓子问道:“辞镜姐姐,为什么我房间会有毒蛇啊?” “看来魔教的人为了得到那卷卷轴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啊,不过我倒好奇了,宋临照这么想要那卷卷轴,那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辞镜道。 玉婉婷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辞镜见她这样便拍了拍她的背,道:“别怕,今晚你先到我房间去睡吧,我守着你。” 玉婉婷哪还睡得着,她抿了抿唇,忽然低声道:“其实我知道卷轴在哪。” 辞镜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不索**给他们?反正你拿着也没什么用。这江湖上的事,哪是你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小姑娘可以抗衡的?” “可是我爹娘和我婆婆为了卷轴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苟活而将卷轴交出去?”玉婉婷身子抖得厉害,却还是握着拳头道。 辞镜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道:“那卷轴在哪?” “在,在司徒大人那里。”玉婉婷声音更小了。 辞镜眯了眯眼,“为什么?” “对不起辞镜姐姐,我不能告诉你。”玉婉婷摇摇头。 辞镜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天还未亮,你还是再去睡会儿吧。” “辞镜姐姐你不睡觉么?” “我就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 辞镜带着玉婉婷去了自己房间,又过了不久,天已经亮了,辞镜出了房间准备去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却看到李艾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他急忙站起身。 挂在屋檐的灯还没有熄,一点点微弱的白光在微亮的天光中像几只惺忪睡眼,空气中夹着露水,有些冷,辞镜裹了裹衣裳,道:“有什么事么?” “我之前听到婷儿的声音了。”李艾道。 辞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艾又道:“我没有听到你们说什么。” “但愿你是真的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辞镜语气冰冷,李艾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魔教的人了,我只想保护好婷儿。” 辞镜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道:“她因为你也吃了不少苦头,你可别辜负了她。” 李艾低低应了一声,辞镜又道:“你便在门外守着吧,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她起身去厨房烧热水,琉璃正卷着宽大的狐狸尾巴蹲在灶边,见辞镜过来,它等着双无辜的蓝眼睛将她望着,辞镜愣了愣,忽然走到灶边,从一堆柴火里翻出一只鸡。 “……”辞镜提起一口气,琉璃眯眼傻笑,尾巴在身后扫过来扫过去。 这傻样都不忍心对它发火了。 辞镜将烧鸡又扔回了柴火堆里,将琉璃抱了起来,唠唠叨叨:“你这胖狐狸,死沉死沉的,再这么吃下去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琉璃在辞镜怀里扭来扭去的,辞镜拍了拍它,低喝道:“你给我安生点,再闹我把你扔柴火堆里去。” 走到门口,翠微翠浓已经起了床,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辞镜道:“我要沐浴,还有这胖狐狸要吃鸡了,那柴火堆里有只生鸡,你们拾掇拾掇给烤熟了吧。” 翠微翠浓应了声是便进厨房忙去了,辞镜抱着琉璃出门,将它放在院子里,瑰月的房门忽然打开,却不见人出来,辞镜狐疑地走进去看,一只毛笔忽然飞了过来,她伸手接住,问道:“瑰月你在做什么?” 没有人应声,辞镜探头往里看,却看到瑰月趴在书案上,面前的宣纸上一大滩血迹,辞镜急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吁了口气,扶着他坐起来,点了他胸口几处穴道,低头对着甩尾巴的琉璃道:“你去叫孙大哥过来。” 琉璃毕竟是电狐,镜居距离郡王府有些距离,但是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孙弦寂叫了过来,孙弦寂替瑰月查看了身体,辞镜问道:“他怎么了?” “走火入魔。” 辞镜愣住了,她看向瑰月,蹙眉问道:“怎么会?” 孙弦寂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拿起纸笔开始写药方,让翠微将药方拿下去了,才道:“他以前练的是近身肉搏的功夫,但是现在他却在练内力,像他师父一样用琴杀人。” “为什么……”辞镜垂头看着沉睡的瑰月,“柳儿以前说过,瑰月是个琴痴,我以为他不会做出以琴杀人的事情。” 孙弦寂没有接口,转身出了门,辞镜也跟了出去,两人将门合上了,翠浓过来道:“世子,姑娘,玉姑娘和李艾公子离开了,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们。” 辞镜闻言接过信,打开看了,抿了抿唇,孙弦寂道:“说了什么?” “玉婉婷身体已经好了,李艾体内的毒素也清了,所以他们不想再打扰我们,所以离开了。” “魔教的人怎么会放过他们?” 辞镜叹了口气,“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瑰月在黄昏时候醒了过来,辞镜推开门,看到他正准备穿鞋下床,琉璃拖着尾巴往他脚边蹭,他温柔地笑了笑,将琉璃抱了起来,一抬头看到辞镜,辞镜蹙眉看着他,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问道:“有事?” “当然有事。”辞镜重重地关上门,“你为什么会去练这种武功?” “我为什么不能练这种功夫?”瑰月扶着琉璃,淡淡道。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 “那你——” “辞镜,”瑰月忽然打断她,掀起眼皮淡淡地看着她,眼里没什么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关系很好了,你便有资格管着我了?” “我是担心你!” “你有这闲心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瑰月将琉璃放了下来,琉璃蹭了蹭他,辞镜眉头紧蹙,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今日也不逼问你,我自己总会弄清楚。” 她转身出了门,瑰月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喉头一阵腥甜,这时门又被推开,翠微端着药进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道:“瑰月公子,用药吧。” 瑰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翠微递过帕子,瑰月擦了擦,道了声谢谢。 翠微道:“瑰月公子还请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姑娘贵人多事,难免疏忽了公子,但是奴却是看在眼里的。” 瑰月淡淡地瞥向她,冷笑一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公子与那魔教教主交过手了,且受了伤,若不是如此,公子昨夜也不会走火入魔。”翠微微微笑道。 瑰月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光,翠微直直地看向他,道:“公子放心,奴不会告诉姑娘的。” 她端着药碗走了出去,将门合上了,屋中渐渐暗了下去,瑰月重新躺倒在床上,半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坐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门。 岚裳和苏永夜的婚礼请了不少人,但苏永夜从迎亲到拜堂到入洞房全程冷着一张脸,辞镜看着原本自己的证婚人位置上坐着传说中的大皇子苏常年和二皇子苏瑾年,心里很是不爽。 对面的瑰月喝了一杯酒,一名女子扭着腰肢黏了过去,瑰月毫不客气地冷眼将她瞪了回去。 辞镜看到他那张臭脸忍不住笑了,瑰月阴沉着眉目看向她,辞镜向他举了举酒杯,瑰月别过头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人群中忽然发出惊呼声,辞镜本没打算凑热闹,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叫:“狐狸!王府怎么会有狐狸?” 辞镜站起身往人群里望,果然见到一抹白色倏忽一下便不见了,转眼已来到她脚边,她蹲下身抱起琉璃,却见到一名穿粉色宫装的少女带着两名绿衣丫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丫鬟看到她便指着她怀中的琉璃道:“你!还不快将那狐狸放下,这是我们郡主先看到的!” 辞镜一愣,看向眼前这个顶着张欺霜赛雪般的漂亮脸蛋的小姑娘,笑了笑道:“郡主?” “放肆!果然是不懂规矩的野女人,见到我们郡主还不快快下跪?!”那丫鬟尖着嗓子喝道。 辞镜无辜地眨眨眼,“那我是吧狐狸放下呢?还是先向郡主下跪呢?” ------------ 第二百三十二章,风波 “那我是吧狐狸放下呢?还是先向郡主下跪呢?” 辞镜微微偏着头,因为今日参加的是婚宴,所以她没有穿白衣,穿的是翠色的长裙,配以翡翠颈饰,略施粉黛,已是绝色姿容,一头青丝简单地用翡翠与点翠发簪绾起,宛若从森林中走出来的妖精。 那丫鬟一时语塞,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先把狐狸放下,在和郡主下跪。” “可是我觉得这样并不好。”辞镜觉得这小丫鬟很是好玩儿,起了玩心,有意逗趣道,“我这狐狸调皮,若是我放开它,唐突了郡主可怎么办?” 小丫鬟回头看了眼那穿粉色宫装的郡主,小郡主年纪不大,架子却端得十足,扬着下巴斜眼看辞镜,辞镜抱着琉璃纹丝未动,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小郡主道:“朔王府上这么多高手,还能让你怀里这畜生伤了本郡主不成?” 她这一口一个畜生的,让辞镜心里更加不爽了,但嘴边笑容却是一分未减,“郡主,那我就更不能放下它了,伤了郡主我不会心疼,但要是朔王府这些高手把我家琉璃伤了,我可得心疼死了!” “放肆!”那小丫鬟又叫嚣起来,辞镜摸了摸耳朵,道:“今日我是来参加朔王殿下与岚裳姑娘的婚宴的,不是来和郡主您吵架的,郡主您千金之躯,而我一介粗鄙之人,若是误伤了郡主可就不好了。”辞镜垂眸温柔地抚摸着琉璃的皮毛,琉璃故意向眼前的几人咧了咧自己尖锐的犬齿,那小丫鬟吓得脸色顿青顿白,小郡主的脸也是白了一白,却还是不甘心地盯着琉璃。 辞镜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转身便要走,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姑娘还请留步。” 辞镜转过身,只见一身蓝色织锦长袍的苏瑾年站在小郡主身边,看着辞镜手中的琉璃道:“你这狐狸倒是罕见,竟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是什么品种?” 辞镜心中叹了口气,这胖狐狸贪吃,跟着她过来,却惹了这么多麻烦,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它,非饿的它上房揭瓦不可。 腹诽了一阵,辞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恭敬道:“二皇子殿下,这是天山雪狐,妾身有幸得到,所以不会赠人,更不会买卖。” 她先将话说在了前头,苏瑾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辞镜又道:“今日是朔王殿下大喜的日子,这狐狸贪吃,竟然跟着妾身过来,为了不扰乱婚宴,妾身还是先带着它离开吧,失礼之处,还请二皇子殿下和小郡主见谅了。” 苏瑾年哈哈笑道:“孤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你这狐狸孤瞧着很是欢喜,不知可否让孤仔细瞧瞧?孤不会强夺了你的狐狸去,你大可放心。” 辞镜道:“倒不是妾身小气不肯让二皇子殿下瞧,只是这狐狸性子顽劣,万一伤了大皇子殿下,这罪过妾身可担不起。” “孤出了什么事还能怪你一个弱女子和一只狐狸不成?”苏瑾年几步过来,辞镜叹了口气,孙弦寂和瑰月忽然齐齐挡在了她面前,辞镜一愣,瑰月退后一步,走到她身边,道:“你可真是惹事精啊。” 辞镜很是委屈,低声道:“关我什么事啊?” 前面孙弦寂道:“殿下,琉璃认生,爪子上又有毒,殿下还是不要轻易碰它的好。” 苏瑾年挑眉,指着琉璃道:“这狐狸,爪子还有毒?” 孙弦寂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辞镜姑娘家中不知怎么钻进来一条毒蛇,琉璃将那蛇硬生生撕扯成了两截,”孙弦寂这么一说,那一边的小郡主吓得脸色又是一白,都不敢去看琉璃了。 “自那以后,琉璃的爪子便有了毒,不信您试试?” 苏瑾年听了哪还敢试,嘴角抽了抽,道:“竟然还有这等事,孤也只是瞧着这狐狸毛色纯正,相当漂亮的一只狐狸。” “既然是有毒的狐狸,留着它做什么?不如杀了。”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一身玄色锦袍的苏常年走了过来,他已经年过而立,却保养得宜,只是眼神阴鸷,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孙弦寂却依旧笑容浅淡,道:“大皇子殿下有所不知,琉璃与辞镜姑娘待在一起很多年,这一人一狐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怎么能轻易就杀掉它呢?” “你们不是说这狐狸有毒?” “诚然如此。” “不杀了它,它日后毒死人可怎么办?” “殿下,琉璃是只有灵性的狐狸,它喜欢人,一般不会轻易伤人,但是弦寂也无法保证它喜欢各位殿下,所以不敢让它接触各位殿下。今日之事,是弦寂与辞镜姑娘的疏忽,让它进了王府,是以还请先让辞镜姑娘将它带回去,事后殿下再罚弦寂也不迟。”孙弦寂拱了拱手,语气淡淡,话里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苏常年眯着眼看他,忽然一笑,道:“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孤哪有责罚世子的道理,不然在场的人都觉得孤还和一只狐狸计较。” 辞镜抱着琉璃福了福身,正要走,苏常年却又忽然道:“这姑娘旁边的公子,孤瞅着也很是眼熟。” 瑰月顿了顿,拢着袖子做了一揖道:“鄙人瑰月,见过大皇子殿下。” “原来是多年前父皇眼前的红人琴师瑰月呀。”苏常年阴鸷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笑意,辞镜手中捏了柄银色小刀,瑰月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了身后,道:“殿下居然还惦记着,真是鄙人的荣幸。” “孤可记得,当年琴师瑰月可是在刑场被砍了脑袋,没想到今日你却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孤也真是没想到,父皇这么一个铁血手腕的人,居然会就此放过你,还帮你瞒着天下人让你诈死。” 瑰月眼神不变,又是做了一揖,淡淡道:“陛下仁慈,放过瑰月,瑰月无以为报。” “但是当年惨死的岑大人,可没有个交待啊。”苏常年抱着手臂看着他,显然是不肯就此放过此事了。 瑰月却忽然笑了,极温柔的一抹笑,漆黑的眼中仿佛融入了春日的光,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暖意,这一抹笑让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愣,辞镜抚了抚额,蓝颜祸水,怪不得当年皇帝老儿这么喜欢瑰月,少年时候还未毁容的瑰月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啊…… “那大皇子殿下,想要鄙人给个怎样的交待呢?”瑰月温柔地问道。 苏常年冷笑,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何交待,还要孤告诉你么?” 话已至此,瑰月却无别的表情,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从辞镜手中夺过银色小刀,道:“若是鄙人一死能一举抵消鄙人的罪过,鄙人愿意一死。” 辞镜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瑰月拨开她的手,朝着苏常年道:“只是今日毕竟是朔王殿下的大喜日子,鄙人这么做未免不吉利,不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 苏永夜在人群中之后静静望着,闻言上前道:“大皇兄,瑰月公子今日是我的客人,皇兄还请卖我个面子,放过他这一次如何?” “今日既然是你的吉日,自然你是主子,便听你的罢。”苏常年冷笑着看了瑰月一眼,瑰月笑容淡淡做了一揖,道:“多谢大皇子殿下,朔王殿下。” 这一场由琉璃引起的闹剧就此结束,婚宴结束后,辞镜和瑰月正要离开,苏永夜追了过来,道:“辞镜姑娘,瑰月公子,今日没有招待好你们,非常抱歉。” “今日之事和殿下无关,殿下无需道歉。”辞镜温和道,“天色不早,殿下还请不要错过了和王妃的良辰。” 回到镜居,辞镜直接瘫倒在门前的檐廊下,哀叹道:“今日本来欢欢喜喜去喝喜酒的,却撞着这么件事,瑰月你可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要抹脖子了。” “我再怎么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抹脖子。”瑰月淡淡道。 “不过你今日这一招美人计使得极好,你有没有看到,座上大多数姑娘都被你那一抹笑给迷得七荤八素的,就算今日那苏常年逼着你抹脖子,这一众姑娘也是绝对不会干的。”辞镜搓着手兴冲冲道。 “要不是你把你家的笨狐狸带到婚宴上去,我用得着这样吗?” “是我错了,你打我吧。”辞镜狗腿子般把脸凑过去,瑰月给了她一个大白眼,道:“不过,今日我也弄清楚了,这二皇终归还是不敢和大皇子对着干的,朔王就更加了,而司徒恪,我可是清楚地看到他站在人群后,却没有上前来说上一句话。” “嚯,关键时刻不帮忙,还想让我帮他,做梦!”辞镜哼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也不过是个京兆尹,在大皇子面前他也没什么说话的资格吧。” “正是这样,他若插了嘴,反而会让大皇子怀疑到他,他也知道有孙弦寂和朔王在,我不会有事,所以便选择闭嘴。”瑰月道,“他要做什么都是在脑子里算计过的,利弊长短算得一清二楚。” “可真是个惹人生厌的人啊。”辞镜再一次感叹道。 ------------ 第二百三十三章,谁要杀苏永夜 翌日,辞镜闲来无事,抱着琉璃出门瞎逛,远远地瞧见岚裳和苏永夜走在一处,岚裳的长发已经绾成了已婚女子的发髻,多了几分淑雅端庄,她挽着苏永夜的胳膊,笑得娇羞甜蜜,苏永夜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替她拨开了眼前的树枝,出现在辞镜面前。 几人皆是一愣,辞镜微笑着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朔王殿下,朔王妃。” 岚裳松开苏永夜的胳膊,走到辞镜面前,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辞镜姐姐不必多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别,辞镜盯着他们的背影怔愣了片刻,忽听到扑通一声响,随后传来惊叫声:“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朔王闻言立刻脱了外衫和鞋袜,正要往下跳,岚裳脸色苍白地紧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拇指,柔声道:“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他松开岚裳的手,跳入河中,游到那落水的人身边,他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臂,然而那人却意外地沉,脚下似乎被水草之类的绊住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然而水中看到的一幕让他不由得瞪大了眼,几道黑影纷纷向他游了过来,他一蹬水就要浮上去,但是脚下已经同时被几个人拉住,他扑棱了两下,整个人被往水下拽去,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岚裳的惊呼声遥远得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辞镜看着苏永夜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她走到水边,招来了几条小鱼,让它们去找苏永夜,不多时那几条小鱼便游了过来,在水中摆出了个杀字。辞镜心中一凛,也脱了鞋袜跳入河中。 她在水下找到了正缓缓下沉的苏永夜,人已经昏迷过去,嘴中一串串的泡泡吐出来,辞镜叹了口气,这谁这么缺德的,人家才成亲一天就想把人家害死。她足下蹬水游了过去,伸手抱住苏永夜,用力将他顶出水面。 护卫姗姗来迟,将苏永夜和岚裳接回了王府,辞镜湿淋淋地站在岸边喘了会儿气,又看向水中,远处扑棱起几朵水花,渐行渐远。她面色清冷,几缕湿发沾在脸上,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珠,好似染上露水的柔软花瓣,几个好色之徒大着胆子过来,谄媚道:“姑娘这一身可湿透了,要不要哥哥带你去换身衣裳?” 辞镜此刻心情极其不佳,她冷冷地侧过脸,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那几个小混混相视一笑,“哎,姑娘不要这样嘛,我们哥几个好心——” 话未说完,辞镜已经抓住了说话人的胳膊,用力掰了过去,膝盖顶在他的膝盖弯处,小混混发出凄惨的哀嚎,辞镜稍稍凑近了些,在他耳后呵气如兰:“姑娘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跟你玩,识相的快滚。” 她松开手,别的几个小混混过来架起一只胳膊已经被掰断了小混混,一溜烟儿逃了,辞镜拍了拍手,吁了口气,忽然身后一阵暖意,她愕然回过头,只见孙弦寂站在她身后,笑得几分无奈,道:“救人的事自有人干,你非去趟这趟浑水。” “再晚一会儿朔王就溺死了,有人想要杀他。” 孙弦寂闻言点了点头,替她擦了擦濡湿的头发,辞镜被他这一番温柔的动作弄得心情也软了下来,道:“我看岚裳在一边就要跳下去了,这丫头不会武功,万一在水下遇到什么危险,两人都死了可怎么办?” 孙弦寂嗯了一声,叹息道:“你只说如果他们死了怎么办?若是今日你在这水下出了什么事——” 辞镜抓住他的手,扬起一抹笑道:“我这么厉害,才不会轻易就死了,你别担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孙弦寂垂眸凝视着她,辞镜被他这么盯着心里有些发慌,挪开视线道:“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不会这么冲动了。” 孙弦寂将她裹紧了些,温声道:“好了,快些回去把湿衣服换下吧,虽然天气热,可也要小心着凉了。” 下午的时候苏永夜便带着岚裳到了镜居道谢,此时的辞镜正坐在院子外的檐廊下,对着青天穿针眼,她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孙弦寂的衣服扯烂了,原本孙弦寂也不缺这么一件衣裳,她却非要亲自补好,孙弦寂只得无奈地将衣服交给她。 翠微翠浓过来通报,辞镜依旧仰着头,道:“你让他们过来吧,前厅热,这后院凉快些。” 翠微领命去前面带人了,翠浓道:“姑娘,朔王殿下好歹是个王爷,你不在前厅招待他,未免失礼了。” 辞镜终于穿好了针,低下头来,看向翠浓,笑眯眯道:“殿下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去拿冰镇酸梅汤过来。” 翠浓只得转身去了,辞镜拎起衣服开始缝补,不多时苏永夜和岚裳走了过来,翠微在前头领路,到了檐廊下,辞镜头也未抬道:“殿下和王妃先坐着吧,翠浓去拿喝的了。” 岚裳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辞镜此时忽然抬起头来,岚裳立时便换上一张笑脸,“辞镜姐姐可真是会享受,这里确实比前厅凉快多了。” 辞镜勾了勾唇角,往旁边让了让,道:“坐吧。” 又抬头看向苏永夜,道:“朔王殿下可有伤着哪儿么?让孙大哥来给你瞧瞧?” 苏永夜道:“多谢辞镜姑娘,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辞镜忽然吸了口气,手指上多出了一点血珠子,翠微赶紧将针线和衣裳夺了过去,“姑娘你可别缝了,衣服没补好,手倒给戳坏了,世子可得心疼死。” 辞镜也不勉强,任她拿走了,翠浓端着酸梅汤过来,分别在三人面前摆上一只白玉杯,深红的酸梅汤滚入杯中,岚裳端着杯子,细细抿了一口,看了眼辞镜,欲言又止。 “王妃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辞镜喝了杯酸梅汤,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覆在翠浓耳边道:“去把我偷藏在冰窖里的那壶怡心酿拿来。” “可是世子说让你少喝些酒。”翠浓小声道。 辞镜噘了噘嘴,哼道:“孙大哥自己想喝就喝,为什么不让我喝?我酒量很好的。” 前些日子孙弦寂给她下了禁酒令,之后她喝酒都得偷偷摸摸的,这都四五天没喝酒了,她抓了抓衣襟,道:“你不去我自己拿去。” 翠浓无奈,只得起身去拿,岚裳道:“酒伤肝,世子也是为姐姐着想,姐姐还是少喝为好。” 辞镜转过头,冲着岚裳轻轻一笑,道:“这世上伤人伤身的可多了去了,可世人不都趋之若鹜,相对而言,酒的伤害可就轻多了,你说是与不是?” 辞镜意有所指,岚裳心里发虚,低下头去,道:“辞镜姐姐说的是。” 辞镜勾了勾唇角,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苏永夜,道:“朔王殿下,今日的事,您可知道是谁所为?” 苏永夜低头看着白玉杯中的酸梅汤,道:“我不知道。” “殿下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苏永夜抬了抬头,想起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继而又垂下头去,淡淡一笑,“若非要说得罪了谁,怕也只有父皇了吧。” 辞镜一愣,转而看向岚裳,岚裳也低着头,辞镜抿了抿唇,倚在了栏杆上,不说话了。 如果皇上要杀他,为何要用这种法子? 翠浓端了酒壶过来,辞镜兴致勃勃地接过,给自己倒了一杯,问二人道:“殿下王妃要来一杯么?” 岚裳闻着诱人酒香,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将杯子推过来些,道:“多谢辞镜姐姐。” 辞镜给他们分别满上一杯,刹那间酒香四溢,将屋后纳凉的瑰月和琉璃都吸引了过来,辞镜让翠浓再添个杯子,四人坐在檐廊下品酒,翠微见状又去拿了些酸果子下酒,直到暮色四合,苏永夜和岚裳才离开。 瑰月看着已经见底的酒壶,又从辞镜手中夺过仅剩的一杯酒,一口饮尽了,辞镜瞪了他一眼,喝道:“你这泼皮蛤蟆,又抢我酒喝!” “你又从哪儿学来的骂人的话?”瑰月懒洋洋倚在栏杆上问道。 “城东那赵寡妇。” 瑰月弯了弯嘴角,“于寡妇学赵寡妇,很好。” “……滚。”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见二人又拌起嘴来,翠微翠浓二人捂着嘴笑,起身去将檐廊下的灯点上了,又去厨房准备晚饭。 待一枚新月挂上前院的树梢,辞镜道:“今天的事你听说了么?” 瑰月应了一声,辞镜又道:“我在想,会不会苏常年或者苏瑾年做的呢?” “谁知道呢?”瑰月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是苏常年,你要杀苏永夜,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他么?” 辞镜闻言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真正要杀苏永夜的人不是苏常年或者苏瑾年,不对不对——” 她揉了揉头发,忽然想起来,捶捶手惊呼道:“不是有人真的要杀苏永夜,如果要杀他,大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想将矛头引向别人,这个别人究竟是谁,就要看苏永夜到底是得罪谁了。” 瑰月笑了笑,道:“看来你也还不是太笨。” ------------ 第二百三十四章,般若公主 “所以,今天这一场‘事故’,其实是司徒恪和岚裳计划好的?”辞镜问道。 瑰月摸着下巴,“可能是吧,不过这些只是你我的推测,究竟是不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我猜苏永夜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但显然他并不想说出来。” “真是可怜啊,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谁知他是不是甘之如饴呢?”辞镜理了理裙摆,站起身,“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两人散了,辞镜回到房间,正要躺下,窗外忽然传来乌鸦的叫声,她揉了揉耳朵,嘀咕道:“大半夜的乌鸦叫,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吧?” 翌日辞镜才穿戴好准备出门去如春楼沽二两酒,顺便看看花溪怎么样,翠微翠浓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姑娘,大,大皇子殿下来了。” 辞镜一个懒腰还没伸完全,惊得差点闪着腰,她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摸着下巴道:“要不我们收拾收拾跑吧?” 翠微翠浓:“……” “可是瑰月公子还在外面呢。”翠微低声道。 辞镜抿了抿唇,道:“翠微,大皇子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别人,他有没有带兵器什么的?” “大皇子是坐马车来的,跟来的除了一个年轻女子,还有一名马车夫和一名侍卫。”翠浓道。 辞镜摸了摸下巴,“翠微你先招待着他,翠浓你从后门出去,去郡王府找孙大哥,我去前厅瞧瞧。” 前厅,翠微端了茶送过去,苏常年四处打量片刻,接过翠微的茶,道:“你家姑娘呢?” “姑娘刚刚起床,稍候便来。” 这个稍候,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苏常年站起身,看着前方屏息凝神打坐的瑰月,道:“你家姑娘莫不是跑路了吧,这么久了还未出来。” 瑰月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大皇子殿下又不是吃人的怪物,她为何要忙着跑路?只是辞镜她性子慢,做什么都要磨蹭许久,又是要见大皇子,说不定是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呢。” 辞镜毕竟是个貌美的姑娘,这点是苏常年也不得不承认的,像她这样精灵似的尤物,居然会为了见自己一面而好好梳妆打扮——苏常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不禁有些得意,道:“既然如此,那孤便再等一会儿吧。” 于是又等上了将近半个时辰,苏常年终于坐不住,起身质问翠微:“她怎么还不出来?孤在这儿平心静气等了这么久,她居然敢如此怠慢孤?” 翠微急忙跪了下来,“大皇子息怒,我去看看我家姑娘。” 她提着裙子一溜烟儿往后院去了,苏常年眯着眼看向瑰月,瑰月正倚着桌子,优哉游哉地端起一杯茶,吹了吹里面的茶沫子,全然不讲苏常年放在眼里,苏常年更是火大,却不知从何处发泄,便冷笑道:“不过一个粗鄙妇人,也不知端的是什么架子,孤亲自拜访,竟敢一拖再拖?” 瑰月淡淡笑道:“殿下,那您为何要纡尊降贵地来拜访一个粗鄙妇人呢?如果是有求于她,等这么点时间又何妨?” 苏常年咬了咬牙,他今日来找辞镜,确实是有求于她,有泉国的使者来到中原,般离王子指名道姓说要找辞镜,他今日特意赶早过来,就是怕苏瑾年比他先到。 有泉国虽然距离中原远,但是能拉拢就拉拢,更何况这次他们本来就是结亲的,以后可就是秦晋之好。 正想着,辞镜已经拖着裙摆施施然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孙弦寂。 苏常年见到孙弦寂,脸色变了变,孙弦寂淡淡一笑,道:“弦寂见过大皇子。” 辞镜也福了福身,“让大皇子久等了,还望恕罪。” 苏常年道:“今日孤来是有事要请求你,便不计较你拖延之罪,你且起身。” 辞镜站直了身子,和孙弦寂落了座,苏常年便开门见山道:“今日孤来,是想让你进宫见一个人。” 辞镜挑了挑眉,道:“不知大皇子让妾身去见谁?” “有泉国的般离王子。” 辞镜差点被茶水呛到,孙弦寂递过帕子给她擦了擦,辞镜抬起头来,问道:“般离王子,为何要见妾身?” “这孤就不知道了,他只说辞镜姑娘是他的旧识,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原,便想见见老友。” 辞镜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这样啊,那妾身几时去呀?” “姑娘可以现在就收拾收拾,随孤进宫去。”当然是能多早就多早。 于是辞镜便随着苏常年一起进宫去了,一同去的,还有瑰月和孙弦寂。不过辞镜是坐着轿子去的,而此两人,是飞檐走壁过去的。 苏常年对辞镜的态度比起苏永夜成亲那日,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辞镜便也开始了三百六十度的刁难。 “殿下,这个酸枣糕,酸的不太合妾身的胃口。”辞镜拈着手中的糕点,蹙眉道。 苏常年立刻让丫鬟将桌上的酸枣糕撤下了,辞镜忽然捏着帕子打了个喷嚏,道:“这香薰,妾身闻着也不是很舒服。” 于是苏常年让丫鬟将香炉也端走了。 辞镜又四处望了望,此刻他们是在大皇子的碧华宫中,室内装潢十分的富丽堂皇,朱红色的家具,摆放着的几扇屏风上绘满了各色的花鸟草木,烛台皆由黄金打造,地板由白玉铺就,殿内摆放的各类珍贵瓷器,更是不胜枚举。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重的檀香,辞镜又是打了个喷嚏,问道:“般离王子何时才能来?” 这地方委实让人觉得不舒服。 辞镜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苏常年道:“般离王子正在路上,因公主的时耽搁了一些时间,很快就过来。” 辞镜笑了笑,道:“妾身听闻这有泉国的小公主,可是有泉国最美丽的女子,此时过来和亲,不知会嫁给哪位皇子?” 她挑眉看了看苏常年,苏常年道:“那要看公主的喜好了,只是小公主似乎没有相中的,不过毕竟是个小国,到底还是要听我朝的。” “呵,以我天朝的威严,自然不必向这等小国言听计从,更何况,大皇子殿下何等风流俊朗,又有雄才伟略,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良人,说不定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是大皇子殿下呢。” 辞镜拍了好一通马屁,把苏常年拍得心花怒放,辞镜端着杯子掩去半张脸,道:“只是,小公主毕竟是个公主,嫁过来也不能做小,大皇子殿下已经娶亲,连小世子都有了,不知大皇子殿下可否会为了小公主而放弃王妃呢?” 苏常年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就不在小公主而在拉拢般离,般离是有泉国王的继承人。 不多时便听到宫女的禀报,般离过来了,辞镜起身去迎,般离踏入宫中,一见到辞镜,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松动,正要叫宫主,辞镜伸出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般离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道:“辞镜,许久不见。” 辞镜笑了笑,“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般离王子了。” 苏常年道:“既然王子与辞镜姑娘是久别重逢,孤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他大踏步出了宫门,但辞镜却并不认为苏常年会就这么放心地让他们在这儿谈天说地。 她凝神听了听,屋顶房梁的隐蔽处,便有两个人。屋顶上也有,而宫门外,同样也有人守着。 “辞镜,你离开有泉国之后,孤一直记挂着你,你体内的蛊如何了?看你现在这样,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劳殿下记挂了,妾身身上的蛊已经拔掉了。” 般离挑了挑眉,道:“哦?是如何拔掉的?” “说来话长,不过也还算顺利,只是让孙大哥也连带着吃了些苦头。” 一听到孙弦寂,般离的脸色便变了,他对这个中原男子可没什么好印象,辞镜见状笑了笑,道:“你似乎对孙大哥有意见?” 般离没有回答,只淡淡哼了一声,辞镜又道:“孙大哥对妾身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那孤呢?”般离赌气似的问道。 辞镜顿了顿,“殿下,是很重要的朋友。”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辞镜的声音并不大,但这一段话却结结实实地落入了趴在屋顶偷听的孙弦寂和瑰月二人耳中,孙弦寂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瑰月已经猜到他心里估计已经高兴得恨不得把瓦片掀了。 孙弦寂察觉到瑰月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瑰月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笑意。 辞镜抬头看了看屋顶,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朝着般离道:“殿下此次可是将小公主带过来了,是打算将小公主嫁给哪位皇子呀?” 般离一愣,随后垂眸,淡淡道:“般若的心思孤也不明白,她还没想好,现在时间也还早,便由她慢慢想吧。” 辞镜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是。” 两人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外面天色渐黑,般离送辞镜到宫门口,路上瞥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般若宫主,真可谓是惊鸿一面,饶是她这个女子,也不由得心颤了颤。 到宫门时,般若公主不知怎么也追了过来,一身金色纱裙包裹着曼妙身姿,婷婷袅袅而来。 ------------ 第二百三十五章,装病 “王兄。”般若足下生莲般行至二人面前,虽然叫的是般离,但眼睛却瞥向了辞镜。 辞镜从这位美貌公主的眼里瞥见了些许敌意,很是疑惑,不知这般若公主的敌意从何而来,但礼数还得行的周全了,福了福身道:“妾身辞镜,见过般若公主,”顿了顿,还不忘奉承道:“般若公主果然美貌无双,倒是羞煞妾身了。” 般若似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微微一眯,声音清脆如铜铃,语气却淡淡的,道:“不敢当,鹿鸣宫的宫主当年可是担得妖姬之名,孤如何能比?” “般若你瞎说什么呢?”般离低喝道。 辞镜笑容不减,垂眸道:“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一说,妾身可未有过这样的称号。” 般若往前走了半步,仔仔细细地看辞镜,而辞镜也抬起头来,面色平静任她打量,左右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千里迢迢过来嫁人想必心情有些不愉快,所以才想把气往她身上撒一撒,她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还是不和她一般计较了。 哪知这般若一圈打量完,转身对着般离道:“王兄,你看人的眼光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一位可不如之前的于嫣宫主。” 话说到这儿,辞镜忽然就明白这般若公主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原来这公主是向着于嫣的,觉得自家王兄应该和于嫣在一起,可是他却对自己这个寡妇大献殷勤,所以才惹得她不满了。 “公主殿下,想必你是误会什么了,妾身和般离王子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只是朋友那为何王兄一到京城便说着要找你?”般若语气咄咄逼人,般离抓住她的手臂,般若却一把甩开了,道:“王兄将来可是要成为有泉国王的人,尔等贱民,休想——” “般若你给我住嘴!”般离这次用了劲,将她一把拽到了身后,般若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怎么着,面色有些红,般离走上前来愧疚道:“抱歉,般若她说的话并非有意,你别忘心里去。” “我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王兄,你不能喜欢她!” 辞镜闻言并未现出恼色,笑着摇了摇头道:“公主的话,妾身会记得的,只是公主,妾身有一句话,就算不当讲妾身也还是要讲一讲的,妾身这种贱民可不太爱讲道理,又是在江湖上混的,生起气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眯着眼看向般若,般若被她眼中乍然迸出的一丝寒光惊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立时吓得煞白,求助般地看向般离,然而般离却并没有理会她,只对着辞镜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注意安全。” 辞镜收起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多了几分诚挚的笑意,福了福身道:“那告辞了,般离王子。” 她转身,素白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好似走进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的嘴中,最终消失不见了。 “王兄,你当真要让她做你的王妃么?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般若长了张令天下女子生妒的好面孔,却显然没有长一张讨人喜欢的嘴。般离心中叹了口气,道:“般若,你如今要嫁到这边来,便没有人照拂你了,你这张嘴可要收敛些,说话前要在心里过几个圈,掂量掂量这么说会不会得罪人。” “王兄,我是有泉国的公主,只有别人得罪我,哪有我得罪别人的道理?” 般离又是一声轻叹,当初他不愿意让般若嫁过来,可是他父王执意如此,般若这脾性,可不知要吃多少亏。 辞镜前脚回到镜居,瑰月和孙弦寂后脚便跟了过来,辞镜蹙了蹙眉,“在屋顶上的,果然是你们。” 瑰月瞥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面不改色,淡然地承认道:“嗯,是我们。” 辞镜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若是让人知道了万海郡王府的世子和当年的天才琴师翻了宫墙,去偷听别人说话,岂不让人笑话了去?” “笑话倒还是轻的,没被抓进牢里就不错了。”瑰月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 辞镜挑了挑眉,瑰月伸了个懒腰,迈腿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这午后的日头可真是毒辣,晒得人头晕脑胀的,我先去睡觉了,你们请便。” 辞镜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笑道:“懒得你。” 又转过身,道:“今天还打算去沽二两酒的……”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捂着嘴偷偷瞥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无奈地笑了笑,道:“今日辛苦你了,便许你喝半壶。” 辞镜有些不满足:“半壶哪够啊……” “半壶不够,那干脆别喝了罢。”孙弦寂淡淡笑道。 辞镜举手告饶:“好好好,半壶就半壶。” 用过晚饭,辞镜和孙弦寂坐在檐廊下,看着溶溶月色淌进来,在暗褐色的木地板上铺了层白霜,树影黑压压的落下来,撒下一处阴影,辞镜摇着一柄团扇驱赶蚊蝇,却还是不小心让蚊子给叮了,孙弦寂递过一瓶消红露来,辞镜问道:“这是什么?” “消红止痒的。” 辞镜接过了,擦在蚊子叮过的地方,辞镜疑惑道:“为什么蚊子只叮我不叮你?” 孙弦寂的脸藏在廊柱的阴影里,只看得到一双晶亮的澄澈的眼睛,带着几分清浅笑意,道:“可能是因为我皮糙肉厚,蚊子不太喜欢。” “哼,你明明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辞镜没忍住伸出手去捏他的脸,却在触到他的脸的那一刻又缩了回来,讪讪道:“以前我总喜欢捏阿英的脸,他脸上肉肉的,很好捏。” 孙弦寂听她提到于英,垂眸笑了笑,“抱歉。” “你道什么歉呀?” “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我自己总会觉得自己无用,我无法让你释怀,也无法让我自己释怀。”孙弦寂的话轻轻的,伴随着夜风吹动树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一阵虫鸣四起,辞镜将最后一口酒喝完了,将杯子放在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响,她道:“我有些困了,去睡觉吧。” 孙弦寂整个人已经彻底融入了黑暗中,只听到他低低的一声:“嗯。” 这几日苏常年来镜居走动得十分勤快,辞镜烦不胜烦,无奈之下,只能装病了。 这一日,苏常年如常来到镜居,未见到辞镜,便揪着翠微道:“你家姑娘呢?” 翠微颤着嗓子道:“姑娘昨夜贪凉,在外面的檐廊下睡了一夜,染了风寒。” 苏常年一双阴鸷的眼将翠微盯着,翠微低着头不敢看他,苏常年冷哼一声,道:“孤即刻便让人送药过来。” 辞镜坐在床上,看着旁边苏常年派人送过来的人参灵芝燕窝,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就想不清了,般离不过是一个小小有泉国的王子,他有必要这么巴结人家么?” 瑰月捡起一只人参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又嫌弃地放了回去,琉璃趴在桌子上扒拉来扒拉去的,好似得了个新鲜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有泉国虽然虽然小,又和中原隔得远,但是在西域却也算得上一个大国了,拉拢了有泉国,便算是拉拢了整个西域,这样以来也要省心许多。”孙弦寂从外头进来,解释道。 看到辞镜面前的一小箱子名贵药材,孙弦寂不禁抚了抚额,吩咐翠浓将其端下去,辞镜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几日总是进宫去见般离,这也倒没什么,以往我还在鹿鸣宫时,我们便时常见面唠嗑,但是这几日,他那个妹妹也在一边守着。我本以为她这么个貌美的姑娘,又是个公主,该是文文静静的大家模样,却总跟我过不去,生怕我将她的宝贝王兄抢走了去。” 一说到般若,辞镜便满肚子的怨念,说起来也是没个完,瑰月摸了摸耳朵,抿了抿嘴,道:“你大可以扇她两个大耳光,她怕了你,就不敢和你过不去了。” 辞镜抽了抽嘴角:“我若是抽了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和你孙大哥会把你葬在一个常年见得到太阳的地方的。”瑰月凉凉道。 辞镜柳眉倒竖:“瑰月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瑰月理直气壮地木着脸道:“没有。” “……” 第二日,辞镜才起床翠微便匆匆忙忙过来,她索性又躺回了床上,道:“我还没好全,若是让将晦气过到王子公主身上可就不好了。” 翠微抿唇笑道:“姑娘,今日来的不是大皇子,是朔王殿下和王妃。” 辞镜翻身坐了起来,“他们来做什么?” “我听说辞镜姐姐病了,便立刻赶过来看看。”岚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片刻后便进了屋中,辞镜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立时便躺了下去,咳了两声,翠微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姑娘这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僵硬地转过脖子,朝着已经兀自进来的岚裳道:“奴去准备茶水。” 岚裳走过来,眉宇间尽是担忧,轻声问道:“辞镜姐姐怎么好端端的生病了?” 辞镜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虚弱”道:“前天夜里我睡在房中觉得热,便去外面睡了,哪知夜里风凉,我又没带什么遮盖之物,迷迷瞪瞪睡了过去,翌日醒来便这样了。” ------------ 第二百三十六章,你是独一无二的 “辞镜姐姐怎的这般不小心?这些做丫头的也不会照顾人,怎能让自家主子在外头睡觉还着了凉?”岚裳一边走过来,一边训一旁的翠浓,翠浓低着头不语,辞镜心中叹了口气,笑道:“我院子里就两个丫头,她们俩平时忙前忙后的打点一切,晚上哪还有气力来照顾我?” “若辞镜姐姐不嫌弃,我改日让永夜再送几个丫鬟小厮过来,而且,”岚裳打量了一下四周,蹙眉道:“这么大个院子,连个护院都没有。” “不用护院也没关系,等闲人近不了我的身。”辞镜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一只碧色的镯子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岚裳笑道:“这镯子好生漂亮。” 辞镜低头笑了笑,“这是我那已亡故的夫君生前赠的,所以一直戴着。” “原来如此。”岚裳在床边坐了下来,辞镜看了眼她的身后,问道:“朔王殿下呢?” “他在外头等着。” 辞镜道:“你替我向殿下道歉,今日我就不以病容接见殿下了。” “永夜不会在意的,他本来也只是打算陪我过来。” 两个姑娘家正说着,苏永夜坐在外面一层院子的凉亭里,垂头看着一池肥锦鲤。辞镜将这院子里的动物都养得很好,琉璃如此,这一池锦鲤如此,后院里一窝鸡鸭亦是如此。 忽的听到一阵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乐曲声,曲调凄凉低沉,明明还是暑热未散的初秋,却平添了几分凉意。他走出凉亭,抬头往上一瞧,只见瑰月正斜躺在凉亭顶上,手里拿着一只陶埙,微微闭着眼吹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时而动一下,吹完一段,他睁开眼,冷冷清清的眸子垂了下来,看向苏永夜。 “见过朔王殿下。”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无几分恭敬之意,却也无轻慢之意,朔王嘴唇翕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再次走进凉亭中。 却见刚刚坐着的位子上窝着一团雪白,是当日他成亲时引起事端的那只白狐狸。他忍不住放轻了脚步,走到它身边,琉璃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眼睛天真且无辜地将他望着,他心里蓦地一软,颤颤地伸出手,琉璃动了动耳朵,起身跑了。 苏永夜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复而坐回椅子,外面忽的落下一道阴影,只见瑰月抱着琉璃站在凉亭外,指了指苏永夜道:“那是自己人,不用怕他。” 苏永夜心里一动,他是因岚裳而认识这里的人的,不然的话他甚至和孙弦寂都不熟,诚然现在他们也不熟,但好歹有了交际。现在瑰月居然告诉他们家狐狸,说他是自己人。 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情感,他动了动嘴唇,琉璃转过头看向他,忽然向他跃了过来,他出于本能地想躲开,但是琉璃却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速度快到他都只看到一阵白影。 “它很乖的。”瑰月道。 苏永夜嗯了一声,试着伸手去摸了摸琉璃的头毛,琉璃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偶尔用尖尖的嘴去蹭一蹭他的脸,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中露出万千柔光来。 岚裳踏出院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大男人,一个抱着一只狐狸,满脸柔情地将其望着,而另一个也同样温柔地望着那只狐狸,一时有些错愕,她眨眨眼,苏永夜注意到了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便是她也没有见过的温柔的,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容,道:“阿岚,你过来。” 看到他的笑容,她也不由得高兴,提着裙摆走了过去,苏永夜想将琉璃递给岚裳抱一抱,然而琉璃却将宽大的尾巴卷了起来,挡在了它和岚裳的中间。 苏永夜失措地看向瑰月,“这……” 瑰月将琉璃抱了过去,道:“可能它和王妃不太合拍。” 岚裳面上的笑容有些僵,伸出的手又讪讪地缩了回去,道:“它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瑰月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约莫是王妃换了身行头,琉璃偶尔犯蠢,便认不出来了。” 岚裳听得有几分心虚,低着头道:“那我下次再换一身衣服再过来见它?” 瑰月冷淡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道:“王妃不必为了只狐狸委曲求全的。” “可我很喜欢它。”岚裳看向琉璃的时候,笑得十分温柔,嘴角两边各攒起一个细细的笑涡,瑰月一愣,没有再说什么,将琉璃放下,琉璃往院子里跑去,跑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了几人一眼,随即一溜烟儿跑了。 几日后,辞镜再不好说自己风寒还没好,苏常年和苏瑾年两顶轿子在外头候着,辞镜有些为难,看来她得和般离好好说一说才行,否则这还没完没了了。 最终辞镜是和孙弦寂一起坐的马车进的宫,诚然孙弦寂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家的世子,但是孙龙祢的王爷之位好歹也是实打实打出来的,余威尚在,再加上孙弦寂本人也是个中高手,苏常年和苏瑾年又没带多少人马,不敢和他明面对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辞镜带走了,心里却暗搓搓计划着在皇帝面前参上他一本。 辞镜到了宫中,见到般离便道:“殿下,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能不能别让妾身三天两头的往宫里头跑了?” 般离从书中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孤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可好全了?” 辞镜被他这么一打断,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冷冷地点了点,“好了。” 般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这几日,皇帝陛下总是找孤过去商议事情,原本这些事情他和大皇兄说也可,但是大皇兄不肯管事,自己四处游山玩水去了,留孤和般若在宫中,孤实在脱不开身,否则孤便能去找你了。” 辞镜默了一默,道:“那咱们大可以过段时间再见面的。” 般离摇了摇头,道:“孤带着般若远走他乡,每日见你一面,说上几句话,多多少少安心一些。” 辞镜心中叹了口气,听他语气中的恳求,也不忍拒绝他了,只得道:“好吧,其实妾身也不是嫌这一趟趟的麻烦,只是这——”她瞅了瞅四周,“妾身其实可以自己来的,不用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接送。” 般离闻言也知道了她的顾虑,便道:“不日孤让孤这边的人去接你可好?” “不用了不用了。”辞镜急忙摆手,“妾身自己能安排好车马。” 她抚了抚额,这宫殿里只有她和般离,她也不在乎什么仪表端庄了,就像当初在鹿鸣宫时一样四仰八叉地坐着,般离看到她这模样不禁莞尔,沉默了片刻,辞镜忽然又坐了起来,神情难得的郑重,问他道:“殿下,妾身有一事不解。” “你且说。”般离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看着她。 “殿下你之前是喜欢于嫣宫主的,而妾身与于嫣宫主,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你为何会对妾身……”后面的话她没有明说,直直地看向般离,般离抬了抬头,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了一丝淡且温和的笑,道:“孤三年前,甚至怀疑是你害死了于嫣宫主。” 辞镜抿了抿唇,她当然不会忘记般离第一次见她时表现出来的敌意,这才导致她后来见到般离总是要明里暗里地怼上一怼,后来又不知怎的化干戈为玉帛了,再后来又不知怎的,般离便喜欢上她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般离又继续道:“但是后来孤慢慢地熟悉你了,觉得你这个人,”他微微偏着头,似乎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但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辞镜等他半天没等到后话,正要开口,般离已经接了刚才的话了:“你这个人,就像一团火,而靠近你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变成飞蛾扑向你。” 辞镜听到这么个比喻有些受宠若惊,呆愣了片刻又眨眨眼,道:“殿下可真是,太抬举妾身了,妾身就是个普通人……” “不,至少在孤的心中,你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取代的那一个。”般离道,“但是你不会成为孤的王后或者王妃,你不该困囿于宫中,孤只要能见见你,便觉得十分满足了。” 听着般离王子这一深情告白,辞镜或多或少有些感动,但是她自觉自己担不起他的这份深情,是以只得道:“多谢殿下厚爱,妾身敬谢不敏。” 晌午时分,孙弦寂来接辞镜,为了避免他和般离的修罗场,辞镜直接拉着他走人,却在路过上林苑时见到般若和一名男子站在花丛中,那男子懒懒散散的模样活像个二流子,却偏生一股子矜贵气,这二者毫无违和感的集中于一人身上,辞镜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孙弦寂也朝着那方向看过去,便道:“这是有泉国大王子般莲,你不认识么?” “我在鹿鸣宫的时候深居简出,平时都是般离来宫里,有泉国王室,我只认得他。”辞镜解释道。 那边般若拽着般莲往般离住的宫中走,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的,却不知怎的,在扭头的时候和辞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 第二百三十七章,刺杀 辞镜愣了片刻,虽然隔得远,但是她目力极好,看了个清楚,般莲的眼睛,不是像般离和般若那样的琥珀色,而是翡翠一样的深碧色,肤色在阳光下白得发亮,他也看到了她,冲着她友好的笑了笑,辞镜回过神来,也抿唇一笑,朝着他微微福了福身。 般若只顾着教训般莲,再加上走得快,很快就被繁密的枝叶给隔开了,辞镜转过头,见孙弦寂也停了脚步往那边看,辞镜问道:“他和般离王子和般若公主都长得不一样哎,他眼睛是碧色的,”她举了举手腕,碧色的镯子在孙弦寂眼前晃了晃,闪动着一圈淡淡光晕。 孙弦寂道:“听说他母亲是更往西那边的胡人,他的眼睛是随了他母亲。” 辞镜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回到镜居,翠微道:“姑娘,今日有个姑娘来找你,给你带来了这个。” 她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还盖着一块红绸,辞镜狐疑地走过,一边揭开一边问道:“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穿红裙子,但是却戴了面纱,我们没瞧见她长什么样,不过她说只要把这个交给你你就会知道她是谁了。” 辞镜哦了一声,将托盘里那件大红色的嫁衣抖了出来,翠微看到这么件嫁衣,不禁捂着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这嫁衣的布料不是用成布染的,而是以红线和金线织成,一片红色中又闪烁着一片吉瑞的金光,当真闪瞎人眼,肩披的霞帔上绣满了彩色的花鸟草木,绣工之精致,直教人以为那花在迎风招展,那鸟要展翅而去。在嫁衣的一旁,还摆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鞋上绣着连理枝,辞镜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这绣鞋的鞋面,喟叹了一声。将嫁衣重新叠好了,放在托盘里,道:“好好收起来吧。” 翠微端着托盘走了,翠浓过来道:“姑娘,那红衣姑娘是不是那已经出走的秀水庄掌柜素心呀?她虽然戴了面纱,但我瞧着像,以前替王爷去秀水庄取衣服,奴也见过一次,也是这样一双漂亮的吊梢凤眼,勾人似的,而且这样漂亮的嫁衣,奴还是第一次见。” 辞镜斜睨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的话,只问道:“她还有说别的么?” 翠浓仔细想了想,“她只说,是给姑娘的谢礼,当初答应了姑娘的。” 辞镜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道:“她送人,怎的只知道送嫁衣?不晓得我一身寡妇装扮,已经用不上了么?” 翠浓捂着嘴笑了笑,嘴上不言语,心里却道,你和世子关系这么亲近了,迟早用得上的。 辞镜去找瑰月,瑰月正坐在软榻上打坐冥想,辞镜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道:“孙先生没随你一起过来么?” “没有。”辞镜道,“他也有自己的事,没事总往这边跑也不好,我偶尔出去茶楼听个书的时候还听人传一些流言。” 瑰月轻轻挑了挑眉,问道:“传你们的什么流言了?” “约莫是说,这镜居原本是郡王府的一处别院,最近却住进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而世子又总往这边跑,你说,孙大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却还未娶亲,却对一个寡妇这么关照,一京城老百姓们丰富的想象力,能传什么流言?” “唔,”瑰月睁开眼,状似认真地思考,而后缓缓道:“……偷情?” 辞镜顿了一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瑰月抿了抿唇,松开盘着的腿,下了软塌,点燃了一边的灯烛,剪掉了小半截烛芯,昏暗的房间亮堂了一些,这才道:“你们孤男寡女的,也不怪他们这么说。” “哪里孤男寡女了?不是还有翠微翠浓吗?还有你,之前还住着玉婉婷和李艾。”辞镜争辩道。 瑰月一边去关窗户一边道:“……难道百姓们会觉得孙先生不和你这年轻貌美的寡妇偷情,而和我一个大男人或者两个丫鬟偷情么?” “……”辞镜无言以对。 “你最近还在修炼你那用琴杀人的功夫么?”辞镜转移话题道。 瑰月轻轻嗯了一声,辞镜又道:“你能不能别练那个了?你看你也挺能打,不练那种邪门功夫也没关系,万一你哪天又走火入魔了……” 瑰月的身影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黄昏的余晖映得几近透明,看上去有些不真实,他本就清瘦,这样看上去寻常男子显得更加单薄,辞镜静静看着他,竟有些恍惚,仿佛他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似的。 她抿了抿唇,道:“你为何要用琴杀人?你不是很爱琴么?你忍心让你的琴沾染血腥么?” 瑰月依旧没有说话,微垂着头站在原地不动,辞镜叹了口气,起身出去,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又回过头,瑰月也抬头看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眶红红的,两条长眉几乎要皱到一块去,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辞镜没有多想,直到走回自己的房间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外头已经亮起风灯,琉璃不知去哪儿浪回来,雪白的皮毛上蹭了一块黑渍,站在门口甩动着浑圆的身子,辞镜走过去查看,发现它后腿出掉了一块毛。 她将它抱了起来,狐疑地看了看,心道这胖狐狸该不是和哪里的野猫野狗打架去了吧? 般离收到了有泉国来的信,问他们的进程如何,般离回头看了眼正挑拣着首饰的般若,将信放到了一边,走了过去。 般莲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一手磕着瓜子,一手拿着一本书,般离走过去问道:“王兄看的是什么书?” “话本。”般莲浑不在意地答。 般离默了一默,伸手欲将话本夺过来,然而般莲灵巧地一躲,避开了他。 是了,这不务正业的王兄,有两件事总压自己一头,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他,一是那堪比城墙的厚脸皮,一是他一身踏水无痕穿花饶柳的轻功。 般离从小便被当做王位继承人培养,他的父王年轻时也曾出使中原,对于中原的儒道之学很是仰慕,于是便特意请了中原的夫子过去教导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般离。而武功方面,也不惜花了重金请了中原的武林高手,在他看来西域的武功都是些不入眼的旁门左道,唯有中原的才是正统。 般离受此影响,举手投足间总有中原男子的翩翩风度,而般莲则不然,他母亲出身低贱,连和般离争夺王位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身上流着有泉王的血,所以才不至于赶出宫去。不过有泉王是个仁慈的王,对于这个孩子,也还是会分出三两分精力去疼惜一番。但是般莲显然并不领这份情,在八岁的时候便离开了王宫,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又过了八年才回来,带着一身绝世轻功,以及一件褴褛的破衣衫。 当时那宫里的侍卫差点直接用长刀将他叉出去了,般莲却鬼魅似的一闪便进了宫里去,那侍卫急忙去追,可既然是绝世的轻功,哪是等闲人追的上的,般莲在宫里溜达了一圈,自己去沐浴了一番,又换上崭新的衣裳,轻车熟路地去找自己的父王。 那侍卫知道自己追赶了一路的人居然是失踪已久的大王子,惊得差点下巴都合不上了,这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小王子般离淡漠疏离间带着温雅之气,好似清风明月,小公主般若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是长着一张天仙似的的脸蛋,可这大王子,长得一双妖怪似的绿眼睛也就罢了,坐没坐相站没站像的,真是丢了王族的脸面。 大王子不受待见,但是般离却不能不管他,甚至羡慕他的潇洒自由,他自小学儒道,觉得般莲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得道,而他这样的,大概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所谓的道了。 般离知道自己得不到他手里的话本,也不勉强,只是问道:“你哪儿来的话本?” “我找小宫女要的。”般莲从书中露出一双绿眼睛来,嘿嘿笑着,般离平心静气地道:“这里不是有泉王宫了,人家有人家的规矩,我们是客人,人家虽然忍让了些,但是也不要太出格,否则坏了两国关系可就不好了。” “般离,你总是这么多虑,我不过借了几本话本,如何就坏了人家的规矩了?” 般离闻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同这王兄讲什么规矩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般莲看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风似的跑出去了,留下般离和般若大眼瞪小眼,外头的太监扯着尖嗓子大喊:“秀清宫走水了!秀清宫走水了!” 般离正要出去,两个侍卫过来道:“王子殿下,宫主殿下,秀清宫走水,风向是朝着这边而来,在下奉陛下之命带二位殿下去隔壁的宫殿。” 般离应了一声,带着般若跟着那侍卫走。 然而走了一段,般离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没什么光亮,一边是一个水池,人声渐渐淡了下去,他忽然伸手拉住前面的般若,般若疑惑道:“怎么了王兄?” ------------ 第二百三十八章,疗伤 “怎么了王兄?”般若问道。 般离将般若拉到了身后,看着前方停下来转过身的的侍卫,那侍卫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怎么了?当然是杀你们咯!” 般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般离和那侍卫已经动起手来,般离手中的金匕首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眨眼间已和那侍卫过了几招,都是夺命的狠招,般若一个从小养在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哪见过这样生死交锋的场面,吓得捧着头蹲到了一边的花草丛里,然而就是这时,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身后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没来得及吱一声便失去了意识。 般离和侍卫的武力值相当,很难再分心注意般若,然而当他好不容易腾出这一点空档儿去瞧瞧般若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她的人影。 般离心中一惊,当胸被侍卫划了一剑,他吃痛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后决定不再死斗,转身便跑,那侍卫在后面穷追不舍,很快便追上了他,般离受了伤,胸口还在汩汩冒血,那侍卫又来势汹汹,般离甚至都无暇思考是何人要置他们于死地,一招一式都应付得十分吃力。 就在侍卫又是一剑挥下来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柄小小的折扇挡住了竟将这一剑生生挡下了,般离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身后又出现一人将他扶了起来,般离急道:“般若她……” 司徒恪一边对付着侍卫,一边还云淡风轻地同他说话:“殿下放心,公主已经救下了,现在正送回宫中了。” 那刺客侍卫自知不是司徒恪的对手,扔下一颗***便溜了,司徒恪也不再追,转过身来道:“殿下请随在下来。” 般离有些犹豫,刚刚那一出已经让他对这个皇宫产生了不信任,谁知道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司徒恪是不是也是来杀他的呢? 司徒恪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折扇一收,笑道:“殿下放心,在下若要杀殿下现在便可以杀,不必多此一举将你带到别处去。” 般离嘴唇动了动,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司徒恪带着般离来到一处宫殿,那里的御医已经在候着了,见到司徒恪和般离弓着腰颤颤巍巍行礼,司徒恪一伸手用扇子撑住了他,笑道:“徐御医不必多礼了,快些为般离王子疗伤吧。” 直到天光破晓,徐御医被人搀着离开了殿中,般离重新穿上衣服,般若还昏迷着,不过好在只是让**迷晕了,不多时便会醒,般离松了口气,本就受了伤,又劳累了大半宿,困意席卷而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般离觉得有些发热,般若坐在床边抹眼泪,见他醒来便抽抽嗒嗒道:“王兄,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嫁人了,这里太可怕了。” 般离还有些虚弱,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问道:“大王兄呢?” 一说到他般若便来气,噘着嘴道:“我们别管他了,哪有人一出事便溜了,留下弟弟妹妹受难的?” 般离顿了顿,道:“王兄也不知道会出这种事,他只是好心去救火了。” “去救火了为何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出了这么大事宫中难道不会有一点风声么?他现在还没回来,难道不是逃了是什么?” 般若这一番话也有道理,昨夜这事显然是有预谋的,先是放火烧了那什么秀清宫,大部分人都跑到那边救火去了,又派人故意将他们兄妹俩带到无人的地方去,好偷偷杀了他们。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是谁要杀他们,为何要杀他们,莫非是那皇帝想要借此机会吞并有泉?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猜测,从皇帝这几天与他们的相处看来,显然还是很尊重他们的,有泉国算是西域之主,若是得罪了有泉便是得罪了整个西域,虽然不至于让西域一举进攻推翻中原的王朝,但一旦起了战乱便免不了民不聊生,这想必也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而且,司徒恪此人,总让他觉得有些可疑,为何他会在那个时候恰巧赶到?还将般若也救了下来,仿佛是事先便知道了会出事一般。 可是司徒恪杀他,又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没个头绪,倒把自己弄得头疼,宫女送了药过来,般若这回也多长了个心眼,用银簪试了试,确认没毒后才敢让般离喝。 般离喝过药后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宫中晦暗不明,他觉得喉咙很堵,头重脚轻的,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般若?” 没人应声,他心里一咯噔,就要下床,一名宫女闻声过来扶住他,道:“殿下,公主她被大皇子殿下带走了。” “他带走般若做什么?”般离眉宇紧锁,他偷偷运转内力,好不容易将那股晕眩冲淡了些,那宫女道:“昨夜出的事,大皇子殿下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将公主接走了,公主也是同意了的。” 般离一顿,般若怎么会自愿跟苏常年走? 他愈发觉得不对劲,勉强下了床,穿好了衣服,刚走到门口,却见辞镜过来,他看到她终于松了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向她靠了过去。 辞镜急忙扶住他,她刚刚才从茶楼听到爱八卦的京城百姓们的时事消息,说是般离他们两兄妹被人刺杀了,也没顾得上其他的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因为前些日子总进宫,孙弦寂便给了她一块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她一进宫便直接去找了般离,可是那宫殿旁边已经被烧焦了一大片,她一打听才知道是换了地方。 般离强撑着精神将昨夜之事讲与辞镜听了,辞镜给他倒了杯茶,道:“你且好好休息,养好伤要紧。” 其实般离的伤并不如何的重,却不知为何一番治疗后反而更严重了,辞镜看着般离白得跟金纸似的脸色,不禁心中叹息,道:“虽然你和孙大哥两人不对头,但是我还是让孙大哥来给你看看吧,若是这宫中有人要杀你,那这宫里的御医也信不过。” 她吹了声口哨,几只鸟儿飞了进来,她写了两张纸条,一张送到镜居去,一张送到郡王府去,那几只鸟扑扇着翅膀走了,般离还是头一次知道辞镜居然有这种本事,一时有些呆愣,辞镜抿唇笑了笑,道:“一些小伎俩罢了。” 般离见她不肯说也便没有多问,辞镜环顾四周,道:“般若公主不在么?” 般离道:“她被大皇子接走了。” 辞镜闻言回过头,继而又笑了笑,道:“大皇子现在一心想着拉拢你,他不会对般若公主下手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将公主接到我那边去。” 般离迟疑了片刻,辞镜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辞镜有一种打破门牙往自己肚子里吞的感觉,她笑得讪讪,道:“那我明天便去接她。” 接她到镜居还不给她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辞镜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顺带着将般若也骂了一顿,般离偏头问道:“怎么了?” 辞镜摇了摇头,“没怎么,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也不知道孙大哥今晚能不能过来?” “你今晚能在宫里陪我么?”般离带着几分乞求的神色看着她,辞镜见他这少有的柔软,不禁母爱泛滥,满脸慈爱笑容的摸了摸他的头,道:“乖。” 般离:“……” 孙弦寂最终还是赶了过来,替般离看了伤口之后,本来就绷紧的脸色绷得更紧了。 “孙大哥,他怎么样?”辞镜问道。 孙弦寂道:“剑上有毒,不过寻常人看不出来,这毒无色无味,而且见效奇慢,显然那刺客想的大概是这次不成功,那毒也会慢慢耗死他。” 辞镜心里涌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什么人这么毒?还好她今天把孙弦寂叫过来了,不然般离这几兄妹千里迢迢而来怕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那这毒,能解么?” 孙弦寂转过头,眉毛微挑,嘴角勾了勾,道:“当然可以。” 般离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坐在一叶小小扁舟里,四周是一片沙漠,但是这些沙子却像水一样摇摇晃晃的,他有些坐不稳,便伸手去抓这扁舟的两侧,然而却什么都没抓到,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了,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 他扭过头去,却没见着人,但是却有一只温柔的手托住了他的后背,他只觉得背心一暖,一股说不出来的舒适流向四肢百骸。 “辞镜……”他呢喃出声,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床前小几上的烛台,他感觉到身后那只手依然还在,想要转过身去,却听到一阵低沉的男声:“殿下别动。” 般离一颗心沉了一沉,却也听话地没有乱动,那股细细的暖流依然在体内游走,却在某个点忽然发生了撞击,他胸口一阵阵钝疼,猝不及防一口血喷了出来,是黑色的。 他抹了抹嘴角,孙弦寂已经松开了手,道:“毒已经逼出来了,将养一月便可以痊愈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鸡飞狗跳 “孤中了毒?”般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已经用白纱重新包扎过了,痛楚也减轻了许多,头虽然还有些晕眩,但是已经舒服很多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孙弦寂的功劳,便尽量的让自己的神色缓和了些,轻声道:“多谢。” 孙弦寂却没给他好脸色,兀自下了床,抱了抱拳道:“殿下已无大碍,孙某告辞。” “等等。”般离叫住他,“辞镜呢?” 孙弦寂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当然是回去了。” 般离不太相信地看着他,孙弦寂垂了垂眼眸,道:“明日孙某会早些过来,殿下不要吃他们送过来的食物。”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一出宫殿门,辞镜便迎了过来,道:“孙大哥,他怎么样?” 看到她眉宇间流露出的担心,孙弦寂有些不爽,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道:“他没事了。” 辞镜吁了口气,挽了挽袖子,义愤填膺道:“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连有泉国的王子都敢下手,别让我知道了——” 孙弦寂打断她,语气淡淡道:“让你知道了,你当如何?” 辞镜瞥了他一眼,将手收了回来,摸了摸那只镯子,道:“当然是哪只手伤的人就剁哪只手咯。” 苏常年在宫中有寝殿,但是在宫外也有几处别院,他听到般离出事便连夜赶到宫中,将般若接到了自己宫外的别院。般若起初并不同意,直到他同意派暗卫保护般离才肯答应跟他走。 瑰月在辞镜的旁敲侧击下,在第二日的半夜,苏常年的别院守卫疏于警惕的时候,潜入院中,丝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用麻袋套住般若,将她扛到了镜居。 辞镜一早醒来看见般若被五花大绑扔在前厅,差点惊得下巴没掉下来,这般若虽然讨厌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公主,瑰月这也—— “贱民!快将孤放开!否则孤砍了你的脑袋!” 瑰月这也干得太好了! 辞镜在般若面前坐了下来,腿一翘,信手端过一杯茶,用杯盖刮了刮茶沫子,抿起一抹笑看着她,只是在般若看来,这一抹笑就像大漠里夹了沙子的风,刮得人脸疼,但是从小那中原来的老夫子就教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她作为公主此刻就更加不能退缩,于是张嘴又要开嗓,辞镜拈起一块糕点,直接扔进了她嘴里,力度刚刚好,不至于噎着她喉咙,也成功地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嘴一点点。 辞镜笑了笑,悠悠然抿了口茶,又放下茶杯,走到她身边,道:“公主殿下,妾身此番将你从大皇子殿下那里接过来,是受了般离殿下的嘱托,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般若那原本就很大的一双眼瞪得更大,辞镜走过去蹲下身,将她松了绑,般若一巴掌正要招呼过来,辞镜当机立断点了她的穴道。 辞镜将堵在她嘴里的那块糕点拿了出来,般若一口唾沫正要往她脸上喷,但是又想到自己是公主,这等不雅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总之自己回去后在王兄那儿参她一本,必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辞镜满不在乎地将地上的绳子卷起来,抬眸看她,淡淡道:“公主殿下饿了么?” 般若下巴一扬,正要说不饿,肚子已经毫不犹豫地替她回答了。 辞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般若雪白的小脸顿时羞得通红,嘟嘟囔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翠微过来,看到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般若,又看了看辞镜,道:“姑娘,早饭已经做好了。” 辞镜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道:“端到这儿来吧。” 翠微应声去了,很快便和翠浓两人端了过来,一锅瘦肉粥,几个小菜,虽然素淡,那香气伴着腾腾热气袅袅升起,般若本就饿得头晕眼花了,又加上被辞镜这么一气,竟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辞镜正拿着勺子盛粥,看到人就这么晕了,眨了眨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翠微颤颤巍巍伸出手要去探她的鼻息,辞镜道:“没死呢,大概饿晕过去了,把她搬到房里去,放些吃的在一边,另外再熬一碗红枣桂圆粥吧。” “可是姑娘,她一个公主吃得这么简单……” 辞镜冲她一瞪眼,道:“谁还不是吃了都要拉的,莫非她吃得精细拉出来就是香的?” 翠微翠浓:“……” 般若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只尖嘴的白毛狐狸,正眯着一双蓝幽幽的眸子冲她笑,她吓得一声尖叫,差点又晕了过去,瑰月及时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拽了回来。 瑰月这当胸一抓,般若只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一巴掌便要扇人,瑰月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她那细小的手腕,般若这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力气还不及瑰月一成,被他握着手腕竟是丝毫也动弹不得。又想到自己这两日来受的委屈,眼眶一红,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瑰月见她哭了一时头两个大,急忙松了手,般若起初还是只掉眼泪,慢慢地变成了抽泣,瑰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也没摸出块帕子给她擦眼泪,于是把袖子伸了出去,哪知般若却拉开他的袖子,在他手腕中重重咬了一口。 瑰月忍着没一掌拍飞她,直让她咬得鲜血淋漓,般若见了血又是一惊,松了口,眼泪还未干,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斑驳泪痕,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像只小白兔般将他望着。 瑰月心中叹了口气,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同一个小姑娘计较了。 他用另一只手,将红枣桂圆粥推了过去,道:“喝点吧。” 般若见他被自己重重咬了一口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顿时觉得还不够解气,一把将粥打翻在地。 瑰月本来就没有表情的神色更加冰冷,般若见他这样又气又怕,往床角缩了缩,忽然抓起一边的烛台,对着瑰月当头便砸了下去。 瑰月本可以躲开,但是却没有躲,般若力气不大,这一砸并不重,但是烛台上却有一尖锐处,直接将瑰月的额头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冒了一连串血珠子,一排排留下来,衬得他本就很白的脸色更是白得跟鬼似的。 瑰月伸出那只还在淌血的手抹了抹额头,这小姑娘脾气真是太差了,他这边还没感叹完,般若再次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辞镜正悠闲地在凉亭里喂她那一池子肥锦鲤,忽然听到这能将镜居屋顶都给掀了的一嗓子,站了起来,往般若那边走去。 然而她推开门,便看到满脸血的瑰月,这青天白日的见到这么一幕,饶是她胆子大也被吓得不轻,待反应过来,她掏出帕子给瑰月擦了擦血,一边擦一边问道:“那丫头干的?” 瑰月以为她要为自己抱不平去教训般若,正要开口阻止她,哪知辞镜又继续道:“我还以为她只是个能叫唤的绣花枕头,却没想到还有这能耐,居然能让你挂彩?” 瑰月伸手拽过她的帕子,兀自往外走去,辞镜看着他的背影,似乎略有些寂寥,便吩咐一边同样闻声而来的翠微道:“去找干净的纱布和药给他包扎一下。” 翠微应声去了,辞镜往屋中走,看到地上被打翻的红枣桂圆粥还冒着热气,床上还放着一只带血的烛台,般若抱着膝盖坐在床角,见她进来,便好似炸毛的猫,满身戒备地看着她。 辞镜叹了口气,见她这模样也有些不忍心了,便放温柔了声音道:“公主殿下,你想吃什么?妾身让人给你做。” 般若噘着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半天憋出几个字:“……我想回家。” 这一说完便将头埋进膝盖里哭了起来,辞镜又是一声叹息,这明显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父王怎么也忍心让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要王兄,我不嫁人了,我好怕……”般若一边哭一边说,肩膀一耸一耸的,辞镜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拉了拉她,道:“那你听话,好好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妾身带你进宫去见你王兄好不好?” 般若哭了一阵也冷静下来,知道辞镜和瑰月都不是坏人,否则她这么闹早就身首异处了,哪还能这么软声细语地同她说话,便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鼻子点了点头,没忍住呼出了一个鼻涕泡。 辞镜抚了抚额,唉…… 翠浓将般若带出去将脸洗干净了,翠微为她准备了一身稍普通些但干净的衣裳,又替她将头发绾好,般若安静下来后不得不说真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但是辞镜坐在她身后,看着她铜镜中的倒影,脑中却还是刚刚她呼出鼻涕泡的样子,没忍住又是笑了出来。 般若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公主真是花容月色国色天香。”辞镜使出毕生所学憋出了这两个夸人的四字成语。 般若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辞镜这么说,她也便信了,顿了顿,又问道:“那位公子呢?” 辞镜故作不知:“哪位?” “就是,”般若忸怩了一阵,声音全然没了之前能掀翻屋顶的霸气,轻柔的好似一阵风,“就是那个被我用烛台砸了的公子。” ------------ 第二百四十章,不打不相识 铜镜中的人影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所以辞镜也并没有发现般若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她瞥了辞镜一眼,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哦,他去包扎伤口了,不过你听好了,你在他头上砸了这么条道道,要是毁容了我不会放过你的。”辞镜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着很所谓的话。 般若瞪圆了眼转过身看她,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辞镜抱着手臂仔细想了想,道:“唔,他欠了我一大笔钱,现在正在还债,但是他是靠脸吃饭的,你毁了他的脸,他就不能赚银子还我了,也就是说我这一大笔钱打了水漂。” 般若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欠了你多少钱?孤替他还。” 辞镜饶有兴致地微倾了身子,似笑非笑道:“十万两,公主愿意替他还么?” 般若抿了抿唇,开始犹豫了。 辞镜继续道:“不过他已经还了五万两了,公主若要替他还,再还五万也行。” 般若还在犹豫中。 “不过我和他也认识这么久了,其实我打算不让他还这么多,还个一万两也就可以了。” 般若拍了拍梳妆台,道:“好,孤这就让人去拿银子。” 这又笨又败家的公主,都不问问他怎么欠她这么多钱的…… 辞镜正要说话,瑰月和孙弦寂已经齐齐进了门来,瑰月额头上还包着一圈白纱布,头发半散着,多了几分阴柔。孙弦寂跨步进来,见到辞镜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嘴角还挂着狐狸般的微笑,不知道又打了什么鬼主意,不禁莞尔。 辞镜看了瑰月一眼,见他面色红润有光泽,没有大碍,便也放心了,转向孙弦寂道:“孙大哥,般离他怎么样了?” “有大皇子的暗卫守着,他不会有事,不过——”他看了眼般若,又道:“现在大皇子正在全城搜查,找般若公主。” 辞镜挠了挠耳朵,道:“不止是他在找吧,那刺杀他们的人也在找吧。” 忽然想起什么,她转向般若,问道:“你大王兄呢?” 般若哼了一声,“他跑了。” 辞镜被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懵了一下:“他跑了?” “昨夜秀清宫走水,他说去救火,就再没回来。” 辞镜却想到了另一处,轻捂着嘴道:“该别是烧死了吧?” 般若闻言瞳孔一缩,她虽然讨厌这个大王兄,但是也没想过让他死,迅速地摇了摇头,道:“他轻功那么好,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烧死了?” 辞镜狐疑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道:“昨夜秀清宫走水,并无伤亡,所以大王子不会有事,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般若轻轻松了口气,却又口是心非地撇撇嘴,“他烧死了才好。” 辞镜道:“为何要烧死他才好?” “他不是什么好人。” 辞镜挑了挑眉,“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般若却不说了,大约也是想起了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他们还是有泉国的王室,这可是国丑了。 辞镜见她不愿说,自然不会勉强,但是心里却隐隐有点不安,般若忽然道:“孤现在收拾好了,你可以带孤进宫去见王兄了吧。” 辞镜看着她,眨了眨眼,般若两道柳眉立刻竖了起来:“你该不会是骗孤的吧?!” 辞镜道:“公主,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现在外头大皇子正满大街的找你,若是让他知道我把你带到这儿来了,那我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般若气不打一处来,捡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就朝辞镜扔去,琉璃却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跃而起接住了胭脂盒,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还得意地扬起它的尖尖嘴,见没人理会,它又转过身,拖着宽宽大大的尾巴过来,走到辞镜面前,嘴一张,胭脂盒掉在了地上。 般若起身就要往外走,瑰月挡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般若哼了一声,就要从另一侧走,瑰月单手将她拎了起来,般若手抓脚踢却摸不到瑰月一片衣角,气得大声嚷嚷:“来人呐!救命啊!” 辞镜非常干脆地点了她的哑穴,瑰月依旧没有松手,辞镜走过去,道:“公主,不是我不让你去见你王兄,只是现在情况很复杂,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们,你现在在我这儿很安全,你王兄现在受了伤,你过去那儿,万一刺客再来,你也只是个拖油瓶,只会给你王兄添麻烦。” 辞镜的话非常直接且难听,但般若这会却难得地听进去了,手脚都安分了下来,辞镜心中叹了口气,解开了她的穴道,孙弦寂开口道:“般离王子现在的伤势正在好转,又有大皇子的暗卫保护他,他很安全。” “万一那大皇子也不安好心呢?”般若问道,她现在也只能相信眼前这几人了。 “不会的。”辞镜摸了摸她的头,孙弦寂走过来,温柔道:“相信我们,你王兄不会有事的。” 般若点了点头,又看向瑰月,道:“那等孤回去了,再去取银子替你赎身。” 瑰月一愣,随即将目光转向辞镜,辞镜从善如流地转移开了目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瑰月道:“我没有卖身。” “她说你欠了她银子。” “我忽然想起我今天说要和翠微学做红烧肉。” “辞镜你给我站住。” 两人一前一后跑远了,般若回过头来,和孙弦寂的目光撞上,孙弦寂笑了笑,道:“他俩从认识起就没有一刻停止过吵架。” “孙先生喜欢辞镜姑娘对么?”般若忽然问道。 孙弦寂一愣,随后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是。” “那孙先生看到他们关系这么好,不会生气么?” “会。” “可是孤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生气了。” “因为生气不一定要表现在脸上的。”孙弦寂带着一丝笑道。 般若并不是很明白,毕竟她一旦生气了便一定会表现在脸上,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孤生气了你们都得逗孤开心,想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孙先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呀?” 孙弦寂垂眸,道:“你没有喜欢的人么?” “没有。”般若摇了摇头,却不知怎的忽然又红了脸,孙弦寂看她这模样,不禁一笑,道:“真的没有?” “孤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所以孤才要问你。” “哦?”孙弦寂挑了挑眉,“那你且说说,你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孤让他毁容了。”般若细声道。 孙弦寂嘴角抽了抽,“这……” “但是孤,孤会赔偿他的。”般若继续道,“他是靠脸赚钱的,既然孤毁了他的脸,孤就是断了他的生路,孤不能不管他,日后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跟着孤,孤不会让他做什么,孤养着他。” 孙弦寂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原本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虽然说孤毁了他的脸,但是他也并没有变得难看,其实若是没有留疤,那也不算毁容。”般若继续絮叨。 接着便是一段长长的沉默,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灰尘,金色的光透过门窗落入屋中,打在少女的侧颜上,描摹出一副温柔的轮廓,她不吵闹的时候,确实是个端庄又淑雅的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温温吞吞地开口:“就算他没有毁容,孤也愿意让他留在孤身边的。” 以这小丫头的性格想法,她这么说,便八成是喜欢上那个被毁容的人了,不过孙弦寂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怎么毁了人家的容就喜欢上人家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喜欢上辞镜了,便也觉得这一切又很合情合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但是这些心思在脑子里绕了一圈,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道:“那个人是谁?” 般若脸又红了红,“就是刚刚那个公子。” 大皇子派来的官兵搜到了辞镜这儿,辞镜开了门,想到不久前在白螺城的时候也让人这么搜了一回,自己和孙弦寂还演了那么羞耻的一出,想到这儿,辞镜羞得寡妇脸一红,那门口站着的官兵忽然见她脸红,一愣,竟也慢吞吞地红了脸。 “夫,夫人,在下奉大皇子之命,来搜查般若公主的下落,还请夫人,宽恕则个。”那大舌头官兵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辞镜抬着袖子正要挡脸,却被他口音逗笑了,放下袖子道:“官爷,发生什么事了?” 那官兵显然是新来不久的,看上去又傻又单纯,辞镜觉得好玩儿,有心逗他几句,却逗得他脸都要烧起来,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来了个年纪稍大些的官兵,猛地敲了下大舌头官兵的头,喝道:“让你搜人,你杵在这儿作甚?” “大,大人!”大舌头官兵被这么一敲立时站得笔直,舌头都给捋直了。 “滚一边去!”那官兵头子吼了一声,大舌头官兵便立刻乖乖退下去了。 辞镜站在原地没有动,官兵头子见到她,约莫是许久没见着这么周正的美人儿了,眼睛都看直了,却还是人模狗样的咳了两声,正经道:“夫人,在下奉大皇子之名……” 将刚才大舌头官兵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辞镜听他说完,嘴角攒起一抹细细的笑容,眼角眉梢间带了几丝柔媚风情,“官爷,妾身从未见过什么般若公主。” ------------ 第二百四十一章,签字画押 “官爷,妾身从未见过什么般若公主。” 辞镜这柔柔的一嗓子,让那官兵头子骨头都酥了,眼里不禁有些意乱情迷,后面的官兵见自家老大这么丢人,面色难堪地握拳捂嘴咳了一声,那官兵头子回过神来,脸一板,哼了一声道:“在没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得我们搜了才知道,你们都给我进去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里头听到动静的瑰月一闪身飘进了屋中,孙弦寂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后门,公主,随我走吧。” 般若知道是那大皇子的人找上门来,一时又有些犹豫,瑰月往门外瞥了一眼,道:“如果你不走我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不管大皇子是不是真心待你们,你若是回去,都正中了刺客的下怀。” 瑰月这一番不知真假的话将般若唬得一愣一愣的,孙弦寂走到门边,伸了伸手,柔声道:“公主,他们要过来了。” 一众官兵将整个镜居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可还是没有找到般若,哪怕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那官兵头子退出镜居的时候,辞镜站在门口,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官兵头子讪讪道:“打扰夫人了,在下改日再来道歉。” 辞镜捏着帕子倚着门栏笑得风情万种,声音也柔柔的:“烦请官爷再也不要来了。” 官兵头子一愣,辞镜又道:“你若是再敢来,可就别怪妾身把你叉出去了。” 待打发官兵,辞镜走回屋中,翠微过来道:“姑娘,世子已经将般若公主带到郡王府去了。” 辞镜点了点头,“瑰月呢?” “瑰月公子也一起去了。” “哟,这倒是稀奇了,瑰月这把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懒骨头居然也愿意和孙大哥走一趟?” 翠微道:“是般若公主硬拉着瑰月公子走的。” 辞镜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叹了口气,道:“好吧。”顿了顿,又道:“他们翻乱的都收拾好了没有?” “奴和翠浓一路跟着收拾的,都已经整理妥当了。” “那就好。”辞镜走到檐廊下,脱了鞋袜就地躺了下来,翠微是知道辞镜这副德行的,也不多说,自觉地去拿酒了,刚走没多久便又听懂啊一阵敲门声,辞镜咂了咂嘴,重新穿上鞋袜去开门,一边走一边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清泠泠的女子声音,“辞镜宫主,是我,司徒甄。” 辞镜开了门,只见司徒甄上头穿着件浅葱色的短袄子,下面穿着一件雪白的百褶长裙,乍一看宛若一根修长纤细的香葱,辞镜眨了眨眼,问道:“司徒小少爷来找我可是因为找到周寒先生了?” 司徒甄摇了摇头,又捂着嘴咳了两声,道:“我来将昼夜石给你。” 他递过来一只八宝镯子,中间一颗月白色石头,中间一点黑,当她碰到这镯子的时候,那一点黑好似一团烟雾般轰然散开,顷刻间便占据了所有的白色。 辞镜一愣,司徒甄亦是一愣,“这……” 当初周寒将辞镜体内有玲珑骨的事告诉了司徒甄,却告诉得并不全面,大约就是辞镜体内的这块玲珑骨,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是有泉国一种古老的巫术,若长久留在辞镜体内会给她带了灾难,你将昼夜石给她,昼夜石能将她体内的玲珑骨分离出来,她会答应的。 所以司徒甄看到这么一幕,其实比辞镜更懵。 不过辞镜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便也没在乎,这镯子流光溢彩,倒也挺好看的,就算这昼夜石并不能将玲珑骨从她体内提取出来也没关系,就当是用月光草和司徒甄换了这么只镯子。 这样一想,辞镜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觉得自己赚到了,看司徒甄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柔声道:“司徒小少爷要不要进来坐坐?” 司徒甄看着笑得有些过分灿烂的辞镜要迈进去的腿又往后退了退。 辞镜见他犹豫,笑容一寸寸退了下去,“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 司徒甄一闻此言反而迅速地几乎是跳着进了门,辞镜撇嘴一笑,“算了算,若不出意外,月光草三日后便会送到京城来,是小少爷自己过来拿,还是我派人给你送过去?你是住在司徒府对吧?” 她一路领着司徒甄进到后院,翠微翠浓一个搬着小茶几,一个搬着茶具过来,放在前面的檐廊下,辞镜毫不在意地坐下了,司徒甄在小茶几的对面正襟危坐,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小院子。这小院子不同于司徒府上的繁花似锦,布置得十分清凉,多是绿植,连打在地上的影子仿佛都是绿色的。 辞镜拎着茶壶给司徒甄倒了一杯茶,自己却直接拿着酒坛子灌了一口,司徒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司徒甄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沾过酒,辞镜咕咚咕咚喝了个畅快淋漓,放下酒坛,嘴角还挂着透明的晶莹的酒水,见司徒甄一顺不顺地望着自己,辞镜将酒坛往他面前一推:“喝吗?” 司徒甄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抱歉,我不会喝酒。” 辞镜不依不饶:“哎,谁还没个第一次,酒比有味道多了。” 茶也是你倒的啊……司徒甄腹诽一阵,还是抵不过辞镜的盛情,端着辞镜满上的一杯酒,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随后一饮而尽。 一炷香后,辞镜看着躺在檐廊的木地板上不省人事的司徒甄,呢喃道:“今天可让我见着活的一杯倒了。” 她起身回到屋中拿了块薄毯子盖在了他身上,又将他手脚妥妥帖帖地摆放好了,又回到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直到黄昏时候,司徒甄捂着几乎要裂开的头坐起来,看到辞镜趴在茶几上睡着了,他揉了揉眉心,推了推辞镜,道:“辞镜宫主?” 辞镜迷迷糊糊起来,却一眼瞥到从门外进来的孙弦寂,瑰月和般若三人,吓得一激灵,最后一点醉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提着酒坛子便往屋里跑。 孙弦寂等人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司徒甄身上搭着条薄毯子,转过头往身后的卧房看的情景。 孙弦寂嗅到空气中那浓浓的酒味,便知道是辞镜趁他不在又喝酒了,他又不可能总是看着她,所以她总有法子弄到酒来。心中叹了口气,看到司徒甄,他还未开口,司徒甄已经站了起来,道:“世子。” 孙弦寂点了点头,踏上台阶往那卧房里走去,般若看到司徒甄,又看了眼瑰月,问道:“这姑娘是谁?” “他不是姑娘。”瑰月语气淡淡,这时琉璃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般若又是被它吓了一跳,琉璃却用尖嘴咬住了她的裙角,般若见瑰月在一边看着,想了想还是决定注意一下形象,便轻柔地扯了扯。 哪知琉璃咬得死紧,她这么一拽根本就拽不动。于是她又稍稍用了点力。 和琉璃角力几十个会合,般若终于拽回了自己的裙子,等她回过神来,瑰月早已不知去了哪里,留下般若和司徒甄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有泉国的般若公主?”司徒甄问道。 般若点了点头,微微扬起下巴,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司徒甄,是京兆尹司徒恪大人的堂弟。”司徒甄站起身,行了一礼。 明明穿的是女装,用的也是女子的声音,却跟她说是司徒恪的堂弟,般若一时没明白过来,剪水双瞳中盛满了疑惑,司徒甄却不肯多做解释,只道:“天色不早,没什么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等等。”般若叫住他,“你到底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只是皮囊罢了。”司徒甄和风细雨般的一笑,微微一福身,转身走了。 般若也没放在心上,开始去找瑰月。 然而瑰月此刻却在门口,挡住了要离开的司徒甄。 “瑰月公子,你……” 瑰月头上还缠着白纱,又被般若缠着奔波了两路,看上去很是苍白憔悴,司徒甄皱了皱眉,瑰月开口道:“烦请司徒小少爷对今日之事保密。” 司徒甄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他今天来这儿的事本来就没告诉任何人。 瑰月又道:“关于般若公主在这儿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司徒甄消息闭塞,在全城百姓都知道有泉国的王室兄妹遇刺一事的时候,他还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而他认识般若公主,还是因为上次几人到京时,他被司徒恪带去迎接,近距离地看到了他们。 “有人要杀般若公主和般离王子,我们受般离王子之托保护般若公主,所以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便是你的堂兄司徒恪大人。”瑰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日落西山暑热散尽后的萧瑟冷意,司徒甄虽然不明白具体,但听到他们是为了保护般若,便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请你发誓。”瑰月依旧不肯放行。 “我都答应了不会说出去,你不要太过分!”司徒甄神色也冷了下来。 瑰月却浑不在意,淡淡道:“你不发誓也没关系,”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抽出纸笔,道:“那就签字画押吧。” 司徒甄:“……” ------------ 第二百四十二章,进宫问话 般离王子遇刺受伤,般若公主和般莲王子失踪,有泉国三位王室千里迢迢来到中原,却遭遇此种不测,皇帝大怒,要彻查此事,原本他是打算要将此事交由大皇子负责,但是朝中却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段时间和他们三人接触最多的便是大皇子,然而他们还是出了事,这说明大皇子并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们。 说这话的人都是二皇子苏瑾年的人。 两方人马差点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皇帝气得头都要炸了,自己还没死呢,这两兄弟就吵成这个样子,他正要发作,旁边的人精太监张公公急忙阻止了皇上发怒,推了推旁边的金菊贡茶,道:“陛下消消火。” 一边的司徒恪站了出来,道:“陛下,臣听闻,大皇子殿下经常带着一个叫辞镜的女人来宫中和般离王子见面。” 苏常年闻言急忙道:“父皇,是般离王子主动要求要见辞镜姑娘的,辞镜姑娘是般离王子在西域的旧识。” 皇帝闻言皱起了眉头,道:“竟然还有此事?” 苏常年忙不迭点头,苏瑾年站上前慢条斯理道:“谁知道这所谓辞镜姑娘是不是皇兄你的人?” 皇帝一拍龙案,道:“来人,去把那辞镜给朕召进宫来!” 辞镜收到圣旨的时候,正在茶楼听八卦,她每天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喂鱼喝酒,便是出去瞎晃悠,听京城的百姓们天南海北的胡扯,京城的百姓们八卦的内容涉猎甚广,无论是远在江湖,还是近在朝堂,稍有些风吹草动,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哪怕是那兵部侍郎昨夜又偷偷给烟柳楼的艳红赎了身接回了府做小妾,他们都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条分缕析的说出来。 辞镜就着一壶酒听隔壁雅间里几个纨绔讨论谁昨天认识了个如何天姿国色的姑娘,谁前天去赌坊又输了钱,正听得意兴阑珊准备走人,忽然几个官兵闯了进来,辞镜这一杯酒还端在手里,那领头的官兵道:“辞镜速来领旨。” 辞镜放下酒杯,提着裙子走到桌子前,跪了下来,道:“妾身接旨。” 那官兵念完一段套话,最终辞镜才听到正题,原来是皇帝知道了般离受伤,般若和般莲失踪的事非常生气,又听司徒恪那个挨千刀的说此事和她有关系,所以皇帝要她进宫去问话。 辞镜在心中将司徒恪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十遍不止,这才起身,结果圣旨,道:“还请各位各位官爷领路了。” 在镜居的般若听说了此事,急着便要进宫去,瑰月拉住了她,道:“你现在进宫,不就坐实了是辞镜抓了你么?” 般若顿了顿,虽然确确实实是辞镜抓了她,但是这说出去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她就这么莽莽撞撞出去,会害死辞镜的。 “你放心,你王兄还在宫中,辞镜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瑰月心里也没有底,孙弦寂应该也知道了此事,现在估计正想着如何要如何救辞镜出来。 就在这几人焦头烂额地时候,辞镜却正坐在马车里,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这些人是司徒恪安排过来的,辞镜一听他们其实是司徒恪的人,便毫不客气地要了一辆马车,并顺便在茶楼捞了一袋五香瓜子。 辞镜进了宫,直接被带到了殿前,百官分成两列,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她,皇帝还未开口,辞镜已经扯着嗑瓜子嗑多了的嘶哑喉咙喊道:“陛下,妾身冤枉啊!妾身一介弱女子,怎么能害了般离王子啊!” 皇帝本就被吵得头疼,听到她这么叫唤更是火大,重重地一拍龙案,辞镜安静了下来,一双柳叶眉微微蹙着,眼眶微红,加上那泪光盈盈的大眼睛,委屈的模样好似真受了莫大的冤枉。 一直未发声的孙龙祢站在苏常年身后静静地看着辞镜,寻思着此刻到底要不要出面替辞镜说话。若辞镜真的和这件事有关,那他出面必然会扯上关系,皇帝本来就不信任他,要是再因着这层关系,他没被折腾死也得掉层皮。 这么一想,孙龙祢在心中叹了口气,想他堂堂万海郡王,最终还是做了缩头乌龟,真是讽刺啊。 辞镜知道孙龙祢在看着自己,但是却没有看他,她知道孙龙祢的顾虑,而且就算他出来了也没什么用。 “朕听说,般离王子未出事前你每天都来宫中见他,但是他出事之后你却没再来,而般若公主也正是这时失踪了?” “是大皇子殿下说般离王子要见妾身妾身才来的。”辞镜看向苏常年,苏常年的目光似刀般狠狠刮了她一眼,辞镜神色未变,依旧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辞镜抹了抹眼角,道:“陛下,妾身只是一个寡妇,在有泉国的时候很受般离王子的照顾,妾身就是有心害人也不会害到般离王子身上呀。” 一边的苏瑾年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个白眼狼呢?” 辞镜闻言又一副要哭起来的模样,“殿下,妾身现在便可以对天发誓,般离王子遇刺一事若是妾身干的,或者和妾身有关,妾身便受天大五雷轰,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誓言说到最后,辞镜又是一副泪涟涟的模样,后面几个字消失在了喉咙口,皇帝看她哭得心烦,这都快中午了早朝还没散,他也十分疲累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拖下去打入地牢。” “且慢——” 大殿外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正是般离,他几步踏进宫中,道:“陛下,当日的刺客是个男子,并不是辞镜姑娘,而且辞镜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伤到孤呢?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但锐利的目光扫过朝臣,在司徒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终才看向高台上的皇帝。 皇帝道:“那依王子的意思,要如何处置她?” “放了她,后果由孤自负。”般离冷静道。 司徒恪眉毛微挑,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却是看向了辞镜。 辞镜低着头,因刚才一番呼天抢地的哭喊,她的头发有些散乱了,白色的绢花落在了地上,辞镜伸手要去捡,司徒恪看到她手上的八宝手镯,神色微微一变。 最终辞镜被放了回去,到宫门口时,司徒恪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辞镜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径直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司徒恪也不恼,跟了过去,道:“辞镜姑娘手上的这只八宝手镯,可是甄儿给你的?” 辞镜没有说话,司徒恪便当她是默认了,便又问道:“这么说甄儿现在在辞镜姑娘这儿?” 辞镜脚步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向他,嘴角却挂着笑,极力忍着一拳揍在他这张道貌岸然的笑脸上的冲动,轻声道:“司徒大人,小少爷前天便离开鄙居了,左邻右舍皆可作证,不信您问去,可别再弄错了,否则这事般离王子可保不了妾身,妾身是非要去牢里走一趟不可了。” 她眼眶的红色还未散去,嗓音也有些沙哑,偏偏却是清清冷冷的调子,听着莫名地挠人心肝,司徒恪心里跳了跳,道:“是在下的错,在下向辞镜姑娘道歉。” “不用了,妾身受不起。” 回到镜居,辞镜关上门,翠微翠浓迎过来,辞镜问道:“公主呢?” “在房中待着。” 辞镜揉了揉眉心,道:“瑰月呢?” “瑰月公子陪着她呢。” “你没事吧?”瑰月已经走了出来,看到辞镜疲惫的样子问道。 辞镜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被司徒恪这个死混蛋气到了。” “既然是混蛋,何必和他一般见识。”瑰月淡淡道。 辞镜抿了抿唇,接过翠微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道:“听说司徒甄也不见了?” 瑰月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他上次将这八宝手镯给了我,司徒恪那死混蛋看见了,便以为和我有关系。” 两人正说着,般若从屋中出来,看到辞镜便道:“怎么样?” 辞镜很快地便回答了她:“放心吧,你王兄没事,我也暂时没事。” “哼,谁关心你有没有事?”般若明明关心辞镜,却还是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用眼角去瞥她。 辞镜又是喝了口茶,道:“今晚上我将你送回宫里去,你个累赘。” “孤不回去!” “你不是要见你王兄么?” “孤想见王兄,但是现在不是那么想了,你不是说王兄现在没事么?你不是说孤现在回去也是给王兄拖后腿么?” 嘿这小丫头,记得这么清楚,辞镜磨了磨牙,瞪了她一眼,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想送她回去,便不再理她,只冷冷道:“我累了,回去睡一觉,吃晚饭时再叫我。” 翠微翠浓面面相觑,般若被她这么一番无视眼眶又红了,唯独瑰月一人依旧神色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翠微和翠浓都走了,般若犹豫了又犹豫,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辞镜是不是特别讨厌孤啊?” ------------ 第二百四十三章,真情流露 “辞镜是不是特别讨厌孤啊?” 瑰月垂眸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般若,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没有。” “你骗人,她肯定是讨厌孤,不然她为什么想要在这个时候把孤送回宫里去?” 瑰月抿了抿唇,把对辞镜那一套刻薄毒舌收了起来,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缓缓道:“她只是吓唬吓唬你,不会真把你送回去的。” “你们真奇怪,”般若瞥了瑰月一眼,道:“孙先生说,人生气的时候不会总表现在脸上,可是呢,辞镜她明明不讨厌孤,却要做出讨厌孤的样子。” 瑰月没有说话,他只是难得好心地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可怜见的公主,其实他并不知道辞镜讨不讨厌她。 “你呢?” 瑰月正眼神放空中,般若忽然凑了过来,瑰月被这么一张徒然放大的脸着实惊了一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什么?” “你觉得孤,怎么样?”般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略有些慌乱的脸。 瑰月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些,道:“挺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眼前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如何就多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居然几次三番地忍让她。 不过这小公主——瑰月长到这么大,被不少姑娘倒追过,所以当一个姑娘对他存了爱慕之心的时候,他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出来的,而显见的,眼前这个丫头,是看上他了——这约莫也是他能将仅有的一点面上的温柔展现出来的原因。 夜色四合时,辞镜从房中走了出来,看上去当真是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容光焕发的,怀里还抱着胖狐狸琉璃。 翠微翠浓已经将饭菜都准备好了,端上了桌,而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莫非是孙大哥?”辞镜用手拈了块肉就要往嘴里放,听到敲门声便道:“翠浓,去开个门。” 翠浓闻声去了,一开门见到那一抹深沉的紫色,她一惊,几乎下意识便要关上门,一把扇子打横卡在了中间,她推不上,后退了两步,外头的人正要进来,迎面一枚小小的额方眼铜板向自己飞来,他啪的一声打开了扇子,那铜板力道很大,几乎要将扇面打穿,司徒恪集中内力才将这一枚铜板弹开。 他收起折扇,朝里头看去,只见辞镜站在第二进院子的门口,插着腰柳眉倒竖,一双杏仁眼瞪得浑圆将他望着,眼里似乎要烧起火来,若不是这张妖精似的面孔,这姿势倒真是像极了那骂街的赵寡妇。 “辞镜宫主对我貌似有很大的成见。”司徒恪摇着扇子慢悠悠道。 辞镜挡在门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仿佛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个龟孙子。” 一旁的翠浓默默抹了把汗,心道自家姑娘约莫是和赵寡妇呆的久了,这骂起人来已经有了那赵寡妇的神韵了。 “我来找辞镜宫主,是想问问关于舍弟的事情,今天陛下召你入宫,还是我派人去接的,不然你怎么哪能坐着马车进宫?” “所以我还要谢谢司徒大人咯?”辞镜眯着眼道。 司徒恪厚颜道:“不用客气。” 辞镜抬头看了看天上那枚在火烧的天空中依然浅淡如水的一抹月亮,又低下头来,道:“司徒小少爷不在我这儿,这个镯子你拿走便是,如果司徒小少爷不见了,那我也不用将月光草给他,这镯子我也还是别收的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徒恪话还没说完,那只八宝手镯已经向自己飞来,他伸手接住,低头看时,看到那颗宝石中间一团黑色雾气迅速凝成一团,好似一滴落入水中也无法晕开的墨。 “我相信舍弟并不在这儿,我已经派人去找他,打听到他前几天来过这儿,所以才来问问。”司徒恪收起镯子,又看向辞镜。 辞镜本来也只是拖着他别让他发现般若在这儿,现在估摸着时间也够瑰月将她藏起来了,语气便也缓和了些,道:“就算你来我这儿问,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司徒小少爷那日在我这儿喝了些酒,不过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居然一杯倒。” 司徒恪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辞镜对上他的目光,道:“怎么?莫非是这酒害得他失踪的不成?” 司徒恪没有说话,辞镜又继续道:“他酒醒后已经是傍晚了,我便让他离开了,我甚至都没和他多说几句话,而且,司徒小少爷本身会武功,而且还不算差,寻常人自然不能拿他如何。” 辞镜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莫不是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的仇家抓住司徒小少爷,想用他来威胁你吧?” 司徒恪瞳孔微微一缩,眼中闪过一片寒光,饶是辞镜也微微一惊,但是这抹寒光很快便消失了,他又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的谦谦君子的笑脸,收起扇子做了一揖,道:“辞镜宫主说的有理,我这就回去找找,看我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转身就要走,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过身来,笑道:“辞镜宫主这镜居似乎还有客人?” 辞镜很快便接了口:“你不是我的客人。” 司徒恪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镜居。 待确定人走了,辞镜才回到屋中,瑰月带着般若出来,辞镜瞥了般若一眼,般若道:“他来找孤的?” “他来找他弟弟的。”辞镜在桌边坐了下来,“没事了,吃饭吧。” 然而般若一坐下来却忽然脸色一白,捂着肚子趴了下去,辞镜看向她,疑惑道:“怎么了?” 般若不吭声,使劲地朝着辞镜眨眼睛,辞镜道:“眼里进沙子了?这里没风啊?” 般若差点吐血身亡,辞镜压住眼底的笑意,道:“瑰月,她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带她去休息?” 瑰月看到她眼底戏谑的笑意,淡淡道:“不去。” 般若在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拽了拽辞镜,辞镜看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也不开玩笑了,朝着翠微道:“去烧壶开水灌个汤婆子,”又朝着翠浓道:“去煮一壶红枣生姜汤。” 说着走过去扶起般若,进了卧房,辞镜翻出了自己的衣服给般若,让她换上,般若捂着肚子缩成一团躺在床上不吭声,眼泪顺着眼角流进枕头里,辞镜叹了口气,走到床边道:“好好躺着。” 一边不由分说将她手扒拉开,让她躺平了,然后摊开手掌放在她小腹上,运转周身内力在手上,一点点传入她体内,般若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小腹流进四肢百骸,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就好像堵在小腹处的一块冰融化了,化作暖暖的溪水划开在体内,她挣开朦胧的泪眼,看着辞镜呢喃出声:“母后……” 辞镜被她这一声惊了一下,差点没一掌拍下去,不咸不淡地道:“妾身虚岁二十一,殿下这一声母后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般若刚刚疼得迷迷糊糊的,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听到辞镜这么一句,不知怎的,明明不疼了,眼泪却还是流个不停,“母后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仙逝了,那一年我第一次来葵水,母后也是将手放在我肚子上,暖暖的,就不疼了。” 般若不再自称孤,也不再趾高气扬,就像个寻常的十六岁姑娘一样,想起了自己温柔的母亲,低声道。 “你母后会武功?”辞镜问道。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般若轻轻嗯了一声,“我听宫人们说过,母后是一位女将军,后来嫁给我父王,父王收了她的长刀,不再让她上战场。” 般若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穿着戎装的样子,但是在母亲的寝殿,她见过母亲的金色盔甲,偶尔会看到母亲轻柔地抚摸着那身盔甲,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像碰到火焰一样猛然收回手来,她出声叫她,母亲转过身,她见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 让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去体会一个离开战场近二十年的女将军的家国情怀显然很困难,虽然母亲也断断续续和她讲过战场上的故事,但是她总是听着听着便如小鸡啄米般打起瞌睡,而这时母亲总是轻轻叹一口气,不再继续,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母后,我听说战场上很可怕的,母后你为什么想回战场?”般若记得自己这么问过。 当时母亲回答的是:“因为只有在战场上,母后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纤细柔软的一双手,手心一个茧子都没有,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她轻轻地叹气,但是般若却莫名觉得这一声叹息很沉重,好似千斤重担般压在母亲身上,连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母后一直都想回去做她的将军,但是父王怎么会允许的自己的王后再上战场?”般若擦了擦眼角,“我知道母后一直以来都不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逗母后开心,我无法理解母后的心思,我也无法实现她的愿望。” 辞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翠微在外面敲门,辞镜收回手,般若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露出了红红的鼻头和嘴巴。 ------------ 第二百四十四章,夜闯皇宫 般若这一番后,对辞镜也不再好意思总是摆着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她本性并不坏,甚至是个非常纯良的姑娘,只是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她长到十六岁,素来是她叫人站着那人绝不敢坐着,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王。 这一天夜里,辞镜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深色的衣服裹着她本就纤细的身躯,更显得那小腰不堪一握,她将长发编成辫子盘在了头顶,用一根黑木簪子束起来,正要走,般若忽然出现在门口,道:“你呀去见我王兄么?” 辞镜手里还在忙活着,只嗯了一声。 般若犹豫了一下,道:“带我去。” 辞镜想了想,点了点头,翻箱倒柜又摸出了一身夜行衣,道:“快换上。” 般若一喜,拿着夜行衣很快就换上了,辞镜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哪怕当初玲珑骨还没有融入她体内的时候带着般若这么轻的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现在。 片刻后,一道黑色的影子自夜空中穿梭而过,辞镜揽着般若在并不明亮的月色下跳转腾挪,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宫门的把守显然比之前要严了许多,般若看着人来人往的侍卫,不禁有些慌,辞镜轻轻捏了她一把,道:“别怕,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般若一句放肆含在嘴里还没吐出来,辞镜已经抱着她跃上了一座宫墙,她几乎要惊叫出声,辞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一边低声喝道:“别出声。” “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般若小声问道。 “我的话还勉强能逃出去的,不过就管不了你了,不过也没关系,你反正是要回宫里去的。” “你们找到了要杀我们的刺客了吗?” “没有,”辞镜道,“不过孙大哥在查。” 两人顺利进入宫中,辞镜轻轻吁了口气,眼见着不远处两个侍卫往这边过来,她将般若的头摁进了草丛中,“别动,别出声。”辞镜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道。 一只小虫子在般若脸上爬来爬去,但般若还是听话地没有出声,不一会儿辞镜松开了手,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般若脸上被虫子叮出来的一个小红包,心里有点愧疚,道:“孙大哥的消红露很管用,回去后给你擦一点。” 般若点了点头,辞镜抓着她的手猫着身子往前小跑了一趟,却在拐弯处迎面撞上了两个侍卫。 辞镜迅速将般若拉到身后,那两个侍卫喝道:“谁在那儿?!” 辞镜正想着索性敲晕他们俩,却听到一声细微的,软绵绵的猫叫声:“喵~”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这宫里哪来的野猫?” 另一个道:“不是野猫吧,我听说前些日子云妃娘娘养的猫丢了,莫不是这一只?” “你过去看看?” 说着那个侍卫便走了过来,辞镜见那侍卫走近了,瞅准机会一记手刀将那侍卫敲晕了,拖进了草丛后。 般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辞镜伸出食指竖在嘴前,般若捂着嘴,瞪圆了一双眼看着她,剩下的那一个侍卫见自己的同伴迟迟没有过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手握住了自己的佩刀,警惕地往这边挪。 这时,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只见一只黑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那黑猫一双茶色的眸子,瞳孔缩成了楔形,看上去很是可怖,那侍卫硬生生被吓了一跳,但想到云妃养的的确是一只黑猫,失踪有些时日了,不想竟躲在这个地方。 据说那云妃娘娘很是喜欢这只黑猫,这小畜生吃的用的比他们这些侍卫还要好,侍卫想着将这黑猫带回去,云妃一高兴总会赏他些什么,说不定就自此平步青云,成为御前侍卫什么的…… 尽管现在已经是夜里,但侍卫的白日梦做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走近黑猫想要抓住它,然而黑猫灵巧地一跃,跳上了对面一棵大树。 那侍卫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巡逻的职责,也不管自己凭空消失的同伴,兀自追猫去了。 辞镜吁了口气,拉着般若就要走,这轻轻一拉,般若却没有动。 辞镜回过头,见般若看着那昏迷的侍卫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不禁笑道:“怕什么,他又没死,这点出息?” 般若腿肚子发软,被辞镜强行拉了起来,颤着声音嘴硬:“我,我才不怕。” 辞镜拉着她又绕过了几座宫殿,几座花园,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这一路可谓是相当艰辛,辞镜决定先歇息一会儿。 二人本来身子就很纤细,今夜的月光又不亮,虽然皇宫内灯火辉煌的,但毕竟不比白天。两人这样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一般人很难察觉到。 辞镜捏了捏眉心,眨眨眼,般若拽着她的衣袖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四处张望,一双大眼睛在这黑夜里也亮得惊人,辞镜轻轻捏了捏她,在她手心里写:别怕,有我在。 般若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辞镜歇息够了,拉着她一路摸到了般离的宫殿,只是在门口还有两个看门的侍卫。 辞镜随手从花坛里捡起两块石头,朝着另一边扔去,那两个侍卫被惊动,但是显然这两个侍卫比之前那两个要聪明些,其中一个走开了朝着辞镜扔石头的方向去了,而另一个依旧守在门口。 辞镜正寻思着要怎么将他引开,而另一个侍卫已经回来,朝着守门的侍卫摇了摇头。 辞镜咬咬牙,看来只能硬来了,她让般若待在原处不动,自己则施展开轻功,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转眼便晃到了两个侍卫面前,然而那两个侍卫还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便已经被她一手一个敲晕了。辞镜将两人拖到了柱子后,回头去拉般若,两人推门进入殿中。 然而刚踏进去,后面门便轰然一声关上了,辞镜心觉不妙,急忙将般若拉到了身后,前方不知从何处飞来密密麻麻的小箭,辞镜一边扔出铜板挡,一边拉着般若左躲右闪,心中暗骂这挨千刀的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铜板就这么耗没了。 话说,般离呢? “辞镜,我王兄呢?”般若问道。 “我不知道,有人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王兄估计被带到别地去了。”辞镜一边躲闪一边道。 宫殿中并没有人,显然是这殿中装了什么机关,但是辞镜对于机关一窍不通,虽然在鹿鸣宫的时候于嫣也曾留下过一些关于机关阵法的书,但是辞镜只翻了几页便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那怎么办?”般若有些急了,拽了拽辞镜的衣袖,辞镜扔出最后一枚铜板,道:“我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的。” 般若:“……” 殿内的地上已经铺满了小箭,辞镜躲到了一根大圆柱后,一口气还没喘匀,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随后飞箭乱窜的声音也消失了,她探出头去往外看,一柄长剑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她顺着长剑往上看去,那人穿着一身烟紫色宫装,一头青丝绾成飞天髻,两道长长的眉毛几乎要插进鬓角去,却在眉尾卷翘起来,平添了几分妖媚。 这张脸,辞镜没见过几次,但却记得清楚,正是云归。 “夜闯皇宫,辞镜宫主,我是说你艺高人胆大好呢,还是说你无知好呢?”云归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看她的眼神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辞镜抬头直视她,嘴角攒起笑意,道:“云妃娘娘居然认得妾身?” “辞镜宫主的大名,本宫可是很早就听说过了。” 辞镜脑子转得飞快,她并不知道云归的功力到底如何,但显然没比她差到哪儿去,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用剑架在脖子上,她当初说的那句等闲人近不了她的身可不是夸大,显然这云归并非等闲人。 “不知云妃娘娘有何高见?能不能先将剑拿开,刀剑可没长眼。”辞镜笑眯眯道。 云归没有动,皮笑肉不笑道:“辞镜宫主这么厉害,本宫可不敢松手,万一下一刻这剑可就落在我脖子上了怎么办?” 辞镜默了一默,道:“不知云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陛下分忧解难了,般若宫主失踪这么久,这京城都快被翻过来了居然还没有找到,陛下甚至都怀疑公主已经遭遇不测了,不知该如何跟有泉国交待,没想到竟在辞镜宫主手上。” 辞镜手心已经沁出了汗,般若紧张地看着云归,云归微笑着向般若伸出了手,道:“公主,情随本宫走吧。” 般若往辞镜身后躲了躲,忽然用力,将辞镜往后一拽,云归瞳孔微缩,举剑再次刺过来,辞镜松开了般若的手,双手夹住了剑尖。 “辞镜!”般若惊叫出声,那剑尖已经刺破了辞镜的喉咙,鲜红的血衬着雪白的脖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辞镜却浑然不知疼痛,双手用力将剑尖挪开了几寸,一记飞腿便向云归踹去,云归身子一侧堪堪躲开,辞镜逼近要去夺她手中剑,云归身子向后一仰,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辞镜眼睛一眯,又是一记扫腿,云归一个筋斗已经离她三步远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险中求胜 辞镜没有特定的兵器,在鹿鸣宫的那三年里她并没有什么和人动手的机会,过得相当太平,她虽然也囫囵学了不少东西,但是却并没有十分精通的,平日里用的顺手的也不过是随时带在身上的几尺白绫和那些铜板罢了,然而此刻她既没有带白绫,铜板刚刚也撒完了,周身也没有称手的兵器,只能赤手空拳对战云归的长剑了。 云归见刚刚吃了辞镜一招,面上的阴翳又多了一层,举剑逼近,辞镜拉着般若左右的躲闪,云归的剑法十分刁钻且毒辣,带着凌厉的剑风,辞镜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眼见着就要被逼至角落,辞镜伸手拽下一处坠下来的朱红色纱幔,迅速将般若捆成一团,般若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辞镜扔向云归。般若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猛然反应过来,那一嗓子差点没把宫殿的屋顶给掀了,辞镜摸了摸耳朵,这丫头功力不减,想必这一嗓子已经有许多人听到了,云归毕竟还是不敢动般若,小心翼翼接住了般若,将她放了下来,然而般若这不怕死的小丫头片子一巴掌扇在了云归脸上。 云归和辞镜同时懵住了,两人都没料到般若会忽然出手,般若这一巴掌仿佛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辞镜率先反应过来,迅速逼近拉走了般若,而云归也反应过来,再次持剑飞身而近,辞镜专往纱幔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扯纱幔挡住云归的视线,云归气极之下却忽然冷静了下来,直接从旁绕到了窗口处,辞镜行至窗口时硬生生稳住了身子,云归长剑映着窗外晦暗的月色,划过一道幽蓝色的寒光,辞镜心中一惊,伸手扯过身后纱幔,裹着内力往前甩去,纱幔裹住了长剑,却被云归三两下挑破,那长剑势如破竹,携着风声而来,辞镜后退数步,掰下旁边柱子上的烛台,堪堪夹住了云归的剑。 辞镜还没来得喘气,云归已经将金色的烛台挑开,甩出了几尺远,辞镜足尖点地,如蜻蜓点水般在殿中跳了几个位,好似在地面上画什么东西,云归一时有些踌躇,不敢轻易逼近,辞镜微微松了口气,将般若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声问道:“你怎么样?吃得消吗?” 般若被她甩得晕头转向,蚊香眼还没转清楚,迷迷糊糊道:“我,我没事。” 两人对话的片刻云归再次欺身而近,辞镜按照记忆中那个阵法走步,云归死死盯着她,然而辞镜的身形移动得太快,云归越来越看不清,甚至看到一连串的重影,她一回过神,辞镜已经不在她的眼前,她一惊,却已经来不及了,辞镜已经逼至她身后,冰冷的眼神如蛇锁定猎物般落在她后背上,随之落下的,还有摧枯拉朽般的一掌。 云归喉头一阵甜腥,狠狠压下了,转身回击,然而辞镜已经不在她身后,她转了一圈,却没发现辞镜的身影,她猛然反应过来,正要抬头,辞镜的掌心已经落在了她的天灵盖上,不过她毕竟没想要她命,这一掌没用多少力气,云归只觉得这一掌虽然打在头上,但却好似全身的关节都被打错了位,五脏六腑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一口血终究是没忍住,张嘴便吐了出来,辞镜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是一腿扫在了她胸口,云归被踢飞出去,就地打了几个滚,晕了过去。 辞镜走过去,用纱幔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蹲在一边寻思着要怎么处理。 但是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已经传来吵闹声,显然是侍卫们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往这边赶过来了。 “还活着没?走了。”辞镜站起身,拉了般若一把,然而一股晕眩忽然冲上脑袋,辞镜愣了愣,般若好不容易让自己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看到辞镜的脸,她瞪大了眼。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辞镜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往般若那边倒,般若声音颤抖好像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你的脸色好难看……” 辞镜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什么,又摸了摸脖子处的伤口,看了看,那血居然已经变成了黑色,她眨眨眼,仿佛还没反应过来,道:“咦,难道我中毒了?” 般若:“……” 云归的长剑上确实抹了毒药,不过这点伤也不至于让辞镜马上有反应,但刚刚那一战辞镜一直在运功,血液加速流转,那毒已不知在她体内走了多少遭。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当机立断封住了自己几处穴道,外边的门已经被推开,一圈侍卫将她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是二皇子苏瑾年。 辞镜闭了闭眼,真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事已至此,反正缴械投降也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好了,辞镜正要行动,般若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辞镜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吓得脸色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辞镜,你别打了,我会帮你向皇帝陛下求情的,你已经中毒了,你打不过他们的……” 般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辞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的,我会被把你带出去的。” “逆贼辞镜,你挟持般若公主,又夜闯王宫,打伤侍卫,打伤云妃,其罪当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辞镜冷笑一声,虽然脸色因中毒已经难看得像个死人,但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眼角眉梢都微微上翘,居然带着几分诡异的魅惑,苏瑾年一惊,辞镜揽住般若,迅速后退至窗边,苏瑾年猛然反应过来,一挥手,一众侍卫一拥而上。 辞镜带着般若从窗边跳了下去,般若没忍住又是几声破碎的尖叫。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皇宫似乎比她们刚刚来的时候又亮了不少。 苏瑾年道:“快去追,她中了毒,跑不了多远的,抓住了,就地正法!”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侍卫领命退下了,又一名侍卫过来道:“殿下,云妃娘娘怎么办?” 苏瑾年看了那昏迷中的女人一眼,道:“送回她寝宫去,将她受伤的事瞒下来,叫几个御医过去,记住封御医的口。” “是!” 苏瑾年又吩咐了几句,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这大殿中顷刻间便只剩下苏瑾年和另一个人,那人蒙着面纱,露出的那双眸子如那山中懵懂小鹿般清澈,秀致的眉毛微微蹙着,竟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怎么,那女人伤成这样,你心疼了?”苏瑾年冷笑着问道。 那人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道:“殿下,时至今日,小可为讨伐她而来,怎会心疼?” 苏瑾年又是一声冷笑,忽然逼近了,隔着面纱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倒看不出你居然也是个这么狠心的人,起初孤还不相信你一个戏子居然能不动声色便将那张吉瑞扳倒,今日孤可算见识到了,若你是个女人,孤可非要娶你不可。” 花溪嘴角微微一勾,后退半步,挣开了苏瑾年的手,道:“今日之事,小可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当不起殿下的厚爱。” 苏瑾年摩挲了一下手指,收了回来,笑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往殿外走去,花溪盯着他的背影,眼神被殿外辉煌的灯火映出了几分迷离,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辞镜问般若:“你会水么?” 般若摇了摇头,辞镜啧了一声,般若嗫嚅道:“对不起……” 辞镜挑了挑眉,没料到心高气傲的般若公主会向自己道歉,竟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前后左右的追兵围着二人过来,辞镜也不见怕的,般若拉拉她的衣袖,道:“要不我一个人往那边跑,引开他们,我毕竟是有泉国的公主,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你先躲在这儿,等我引走他们——” “是个不错的点子。”辞镜打断她,冲着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但是公主殿下,恕难从命了,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为什么?”般若不解,辞镜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笑着道:“要引走他们的人是我,你躲在这儿,千万不要出来,等到天亮如果没人来接你你再走,好不好?” 辞镜转身要走,般若拽住了她的衣袖,死命摇头,辞镜其实也没比她大多少,却还是老神在在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乖。” 般若被她这一声乖弄得没了脾气,辞镜站起身往前跑了几步,不知哪个侍卫先看到了她,举着火把指着她道:“她在那儿!” 这一呼百应下,所有人都往辞镜这边过来,辞镜顶着一阵阵的晕眩,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腿,残存的一点意识支撑着她,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咆哮:“跑!快跑!” 不知跑了多远,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辞镜喘着粗气,看到前方一道人影朝着自己逼近,辞镜凭着那点模糊的意识辨出了那人是自己人,便卸下一身防备一滩烂泥似的往来人身上一倒,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辞镜松了口气,道:“般若还在里面,去救她。” ------------ 第二百四十六章,暂时的安宁 暮霭沉沉,残云在天边翻滚,辞镜醒来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落尽,一枚圆月悬在窗外一棵歪脖子树上,那歪脖子树显然有些营养不良,明明还没到深秋,叶子已经落到好像经历了寒冬。错乱的枝桠好似几只鬼手从窗口的另一边伸出来,被月光将影子打在了地面上。 辞镜摸了摸脖子,那里已经包了一圈纱布,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丝细如蚊蚋的声音,她心里一咯噔,自己这嗓子莫不是废了吧? 她正试图再发声,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浅浅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床边还趴着个人,她扭过头去看他,孙弦寂坐起身,看到她醒了,露出一丝温和的笑,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辞镜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道:“会好吗?” “会好,但是需要一段时间。” 辞镜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孙弦寂正要安慰她,她已经用一种又细又轻的声音开口了:“那我岂不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嗑瓜子了?” 孙弦寂:“……” “我睡了几天?般若救出来了么?”良久,辞镜问道。 “你睡了两天,般若已经救出来了,你昏迷的那两天她也没睡,现在好不容易撵去睡了。”孙弦寂揉了揉额心,又起身往烛台上续了两根燃尽的蜡烛,辞镜道:“抱歉,是我太莽撞了。” 孙弦寂没有说话,辞镜想他大概是生气了,心里更加愧疚,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孙弦寂坐回她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大,辞镜一惊,孙弦寂伸出手揽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辞镜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用嘴说:“孙大哥,我这不是没事了嘛,其实我也是命大,你看这宫里大半的侍卫都来抓我了还让我给跑出来了是不是?” “不要再这样了。” “好好好,我不这样了。”辞镜微微用力推了他一把,孙弦寂却不肯松开她,辞镜也不再挣,任由他抱着,虽然她现在是伤患,但是这也是她自找,还害得别人担心,所以错在她。 因为那天晚上闹的这一出,皇帝已经派人包抄了镜居,孙弦寂当夜是和瑰月一起出动的,瑰月去接般若,孙弦寂带走辞镜,他知道镜居是去不了了,将辞镜带到了郡王府,让翠微翠浓把琉璃抱出来,然后放火烧了镜居。 当夜月色晦暗,无风,看上去只是个十分平静的夜晚,但是到后半夜,天空忽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大雨,那一场火还没来得及波及邻里便被雨浇熄了,苏瑾年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堆废墟。 辞镜的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是也够呛,孙弦寂忙了一宿配出解药,总算捞回了她一条小命。 只是在这过程中,辞镜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异样,那夜他带着昏迷的她离开的时候,她的心口一直闪烁着微弱的绿光,直到他喂他喝下解药,她的毒被逼出来时,那团绿光才消失。 不过这些孙弦寂都没有告诉辞镜,辞镜醒后第二天便能吃能喝,还能下床打一套拳。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但是却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得辞镜,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人头的悬赏金已经到了十万两。 瑰月将这些讲给她听的时候,辞镜正抱着琉璃待在屋中,这一处偏房是孙弦寂母亲生前的住处,平时孙弦寂和孙龙祢都不让人靠近,都是父子俩亲自打扫,所以就算是郡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辞镜几人住在这里。 瑰月说:“在你的悬赏令被贴出来前,京城的百姓们都传你是一个采花大盗,觊觎般若公主有泉第一的美貌,所以才将铤而走险挟持公主,有人说你生得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有人说你是个彪形大汉,持一柄九环大刀,凶悍非常,所以在悬赏令贴出来后,他们很是吃惊,且非常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觊觎般若公主美貌的采花大盗比般若公主更加美貌?” 瑰月淡淡地睨了一眼眼前兴致勃勃的人,她虽然说着欠揍的话,可是这嗓音轻轻细细的,他听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不是。” “那失望什么?” “失望皇宫里那些侍卫居然连一个娇弱的姑娘家都抓不到。”瑰月垂下眼睫,辞镜仰头哈哈一笑,瑰月又睨了她一眼,问她道:“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要去皇宫,还带上般若这个……” 拖油瓶三个字在嘴里溜达了一圈又吞了回去,辞镜顿了顿,支着下巴道:“想去看看般离呀,般若想去,我就带上她了,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嘛,哪想到会遇到云归?” “云归?” “这可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辞镜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眨眨眼道:“我嗓子不舒服,你给我倒壶茶过来。” 瑰月起身去倒茶,倒好后将杯子递给她,道:“要么长话短说要么别说了。” 辞镜端着杯子笑了笑,抿了一口,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人了?” 瑰月没好气,本来木着的脸更加板正得好像一块门板板,见辞镜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懒得理她,起身便往外走。 “哎,哎,陪我唠唠嗑嘛,孙大哥呢?” “他出去探风声了,那边的人并不知道那天接走你的人是他,所以他现在可以随意走动,没有牵连到王府的人。” “那以为是谁?” “区区在下鄙人。”瑰月回头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那你的悬赏金是多少?”辞镜抱着薄被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瑰月忽然绽开了一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笑容,温和道:“二十万。” 随后留给辞镜一个极其欠揍的背影,出了房间。 瑰月一走,般若便趴在门口探出头,辞镜朝她挥了挥手,“进来进来。” 般若提着裙子连蹦带跳过去,经历这一次生死逃亡,般若已经彻底沦为辞镜的小妹,对她言听计从,若是那有泉国的老国王晓得自家那任性刁蛮的宝贝女儿居然也有这么温顺的时候,估计会惊得头发都要黑回去几根。 不过偶尔想到辞镜之前对付云归时的狠厉手段,那一掌拍的,一脚踢的,不禁暗地里拍着胸脯庆幸自己不是和辞镜为敌,否则那些招数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会直接魂归离恨天去。 “你怎么样了?孙先生说你的嗓子会过些日子才能好,我,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般若轻声细语地道,两只手绞着衣角。 辞镜不用白不用,将后背对着她,道:“给姐姐揉揉肩。” 般若听话地凑过去给她揉肩了,才一用力辞镜便缩着脖子抱怨:“轻点轻点。” 般若于是放轻了力气,辞镜又道:“再稍微用点力。” 在辞镜的几番调拨下,般若终于用对了力气,辞镜舒服地闭着眼享受着来自公主的服务,心道这小丫头居然能这么听她的话,还真有点难以置信。 晌午时分,翠微翠浓端着饭菜过来,辞镜道:“王爷他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么?” 翠微沉默了片刻,道:“应该知道。” 辞镜抿了抿唇,孙龙祢既然知道,还帮他们隐瞒,这…… 这人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得了。 辞镜的嗓子没好,只能吃流食,见般若在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饭菜,辞镜很是眼红,般若道:“等你好了,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回有泉国去,我让宫里最好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你要吃啥都给你做。” “替我谢谢你们宫里最好的厨子了,你不是来和亲的么?怎么还能回去?”辞镜敲着饭碗道。 般若端着碗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辞镜也看着她,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般若忽然沮丧地低下头,道:“要不,我诈死算了,然后你们偷偷把我带回去。”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你要怎么个诈死法?” “孙先生不是大夫么?他有没有诸如假死药之类的毒药?” 辞镜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道:“乖啦,让我再想想,现在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再和亲已经很难了。” 等等,辞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般若好奇地看向她,辞镜揉了揉额头,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阻止和亲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会是谁呢? 辞镜脑中浮现一双一闪而过的绿色眼睛,她蓦然起了一后背的白毛汗,话说话来,自从般离遇刺后,那人便再没出现过。 翠微翠浓才把饭菜端走,孙弦寂便回来了,见辞镜气色不错,他一上午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辞镜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状似轻松道:“孙大哥,现在外头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沉冤昭雪,去外头溜达?” 她原本是想轻松气氛,却不想这一声问让孙弦寂更加沉重了,他叹了口气,却勉强摆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道:“快了,已经抓到司徒恪的尾巴了。” 辞镜挑了挑眉,问道:“他怎么了?” ------------ 第二百四十七章,不速之客 “他怎么了?”辞镜好奇道。 “你还记得暗影么?” 辞镜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暗影”这个名字仿佛是穿过遥远的时空而来,落入她耳中的时候她还要冥神好好想一会儿,才记起曾经于英多次跟她提起的那个组织,她和于英回西域鹿鸣宫的那一路,遇到的穆蝶,灵雎,都是暗影的人。 而无衣,是暗影的护法。 辞镜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莫非那刺客是暗影的杀手?” 孙弦寂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辞镜竟有点如释重负,她吁了口气,道:“那又为何和司徒恪扯上了关系?” “司徒恪在朝上想要助朔王殿下夺得皇位,在武林想要助魔教教主宋临照得到武林盟主的位子。”孙弦寂缓缓道,“而三年前那场被魔教破坏的武林大会,也有暗影的人出手,而且,这些年来我也一直都留了心,当年那场近乎屠杀的灾难,和朝廷也有关系。” 孙弦寂的话好似一块巨石,轰然从山崖滚落,砸在了辞镜的心上,这猛然一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齐凤栖满是血的脸,以及那个湿湿黏黏却依旧温暖的怀抱。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可是现在忽然提起,她都觉得奇怪她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晰。 孙弦寂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辞镜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魔教一直和朝廷有勾结?” 孙弦寂点了点头,“‘白骨扇’是近几年才在江湖上兴起的,而司徒家一直以来分两支,一支行商一支行仕,行商或许还能保证他们一支富甲一方,但行仕一支就比较平庸了,像司徒恪这样在江湖上出了名,在朝廷也做到了京兆尹这个位置的,真是前无古人,说不定还会后无来者。” 辞镜愣了愣,问道:“那他之前为什么要缠着你?” “我爹被迫交出兵权,”孙弦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着要怎么跟辞镜解释,“司徒恪约莫是觉得我爹会不甘心,便想着将我爹拉到他那边,我爹虽然没了兵权,但是廉颇未老,只要司徒恪重新替他夺得兵权,到时若是皇上不肯将皇位给朔王殿下,我爹便会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了。” 辞镜蹙了蹙眉,孙弦寂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她,轻轻笑了笑,道:“不过我爹也不傻,当年白手起家,结交天下有识之士抗击倭寇的万海郡王可不是随意就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牵着鼻子走的。” 辞镜没有说话,就算她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缩在人身后寻求他人庇护的小丫头,但是真遇到这么大阵仗的,她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 孙弦寂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尽量不让你再牵扯进来。” “你要做什么?”辞镜忽然拽住他的衣袖。 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如沐春风,“我本无心于此,但是司徒恪既然将主意打到了我爹身上,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想让朔王殿下坐上皇位。” 辞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和孙弦寂认识了这么久,他对于朝廷的事素来都是不怎么关心,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是要插手了。 “孙大哥……” 孙弦寂一边眉毛微微挑起,道:“等过几日情况稳定一些,我便派人送你和瑰月离开京城,你们回鹿鸣宫去,至于般若公主,我会好好看护她,等般离王子伤好后就送她回去。” 辞镜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孙弦寂起身要走,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孙弦寂又回过头,道:“怎么了?” “我不走。”辞镜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的光芒好似一把锐利的刀刃,直直地刺进孙弦寂眼中,他愣了愣,“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孙大哥,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如何过来的么?” 孙弦寂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年,沉了眉目看着她,辞镜道:“我很后悔,阿英不在了以后,我总是会回想起过去的事,起初总是从我认识阿英开始,我和他经历的种种,他如何的对我好,又是如何的因我而身受重伤,十三岁刚满不久便去世,每每思及此,都恨不得自己能回到过去直接了结了自己。后来记忆又回溯到从我认识你和陵陵姐还有齐大哥那会儿,同样的是我这个惹祸精,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还不自知,若记忆再往后退些,又是我拖累了我娘,我娘本有机会给自己赎身,却为了我而半辈子在风尘地里打滚……” 辞镜有些说不下去,她嗓子伤还没好,这么一哽咽就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咬了咬牙,孙弦寂想让她不要说了,辞镜却又开了口,道:“孙大哥,细细回想,我也不过活了二十载,却不知连累了多少人,真是可悲可恨!” 孙弦寂闻言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对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辞镜,你娘生你,为你半生浮沉,是她的选择,齐大哥为你受的伤,于英为你付出性命,也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由你来承担所有罪过,该自省自责的不应该是那些双手沾满血腥的大魔头么?” 辞镜眼中的白色已被红血丝占满,黑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他温和的脸,孙弦寂接着道:“我知道你平时看起来似乎总是肆意而为,活得坦坦荡荡,但是你心事很重,总不能真正的欢喜快活,你担心这担心那,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着不慎又害得身边的人受难,你生性热情,却又总是逼着自己不要去管别人的事,然而又忍不住管。” 辞镜动了动嘴唇,心脏狂跳,她的所思所想,似乎全被孙弦寂看穿了。 “我想让你活得真正的快乐,你不用虚与委蛇,不用佯装坚强,”孙弦寂挑起她一缕头发,眼神温柔而明亮,“我不能取代于英在你心里的位置,但至少我能比他更好的保护你。” 辞镜伸出手捂住脸,嘴唇咬得死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孙弦寂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而外头,瑰月和般若坐在台阶上,这一处小院子被孙弦寂单独劈了出来,不让下人进来,而翠微翠浓本是郡王府的人,只是“前段时间出门去替世子办了桩事”,现在又回来罢了,这样一来,也便无人生疑。 般若撑着腮看着屋顶上方已经烧红了的天空,忽的叹了口气,又撇过头去看瑰月,瑰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夕阳为他的侧颜染上了一层柔柔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好似变得透明了一般,根根晶莹,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如刀削般精致的下颌弧线,般若不禁看得发怔,她想着这人可长得真好看啊,辞镜说他是靠脸吃饭的,看来果然如此。 瑰月其实是低着头在打盹,不知怎么忽然惊醒过来,般若被吓了一跳,生怕他发现自己刚才在偷看,漫天胡扯道:“你看今天月亮好圆呀。” 瑰月抬头看了看火烧似的天空,视线再往右移,确实看到一抹极淡的圆月,便点了点头道:“嗯,是啊。” 般若没料到瑰月居然接了,一时无言以对,瑰月站起身,道:“这个时候翠微翠浓该送饭过来了。” 他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般若站起来,道:“你饿了?” 瑰月摸了摸肚子,“有点。” 这院子里有三间房,他们三人每人一间,般若的房间在中间,瑰月的则在靠围墙的那一边。他拖着步子往那边走,般若跟了过去,瑰月停了下来,斜了她一眼,道:“你跟来做什么?” “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般若眼珠子一转,忽然仰头笑道,她伸出手去拽住瑰月的衣角,“辞镜说我这次应该是无法和亲了,所以过些日子我就可以回西域去,到时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瑰月看着她白瓷般的小脸,心中一声叹息,道:“公主,我已经娶妻了。” 般若脸上的笑容一僵,张嘴哈了一声,瑰月又接着道:“我很爱我的妻子。” “可是你却总是跟在辞镜身后,莫非辞镜就是你的妻子?不可能,她明明和孙先生才是一对。” 瑰月默了一默,他们在这边焦头烂额地想着怎么逃过追兵的搜捕,她却在这儿观察他们的人物关系么? “我妻子已经过世了。”瑰月好脾气地道。 “那你考虑过再娶吗?”我不会介意你已经娶妻,后面这一句话般若差点脱口而出,小舌头一伸将话又卷了回来。 瑰月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般若眼中的失望不言而喻,瑰月没有理会,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般若又跟了两步,却顿在了原地,因为她看到了对面围墙上坐着一个人。 瑰月也看到了,他微眯着眼,看向那人。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脸,但也隐约能看出他是在笑。他穿一身菖蒲色的长衫,长发用一根同色的缎带绑着垂在一侧,双手撑着围墙,轻松地往下一跳,落入院中。 瑰月几乎是没有迟疑地退至般若身前,淡淡地看向来人。 ------------ 第二百四十八章,遗言 “王,兄。”般若一字一顿,看着那人款款而来,一双碧色的眸子在身后如火的晚霞映衬下竟有几分妖冶,瑰月看了他两眼,他听辞镜说过有泉国有三兄妹,那显然这个便是那个大王子了。 般莲走近了,在离瑰月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低头,行了个礼,瑰月回头看了般若一眼,般若走上前来,和瑰月并排而立,般莲笑眯眯的,道:“般若,让王兄好找。” 般若板着一张脸,端足了公主的架子,抱着手臂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失踪了这么久,我便是寸土不落的找,也让我给找着了。”般莲笑眯眯道。 般若打了个颤,明明太阳刚落下,热气还未散尽,般莲也语气温和笑容和善,可是她就是无端地觉得冷,瑰月不知道这个翻墙进来的大王子究竟是好是坏,也不能就这么把般若扔在这儿了。 “我现在不会跟你回去的。”般若道。 般莲挑了挑眉,疑惑道:“我没说要带你回去呀。” 般若:“那你来做什么?” “蹭饭。”般莲一双绿眼睛笑得眯缝起来,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以及一颗尖尖的小虎牙,这小虎牙让他这张算得上魅惑的脸又多出了几分孩子气,瑰月淡淡出声:“我们这儿已经没有多的房间内给你住了。” “哎,没关系,我睡在外头也是可以的,只要给我腾个地儿就行,被子铺盖都不需要。” 瑰月:“……” 大王子般莲忽然出现在郡王府的后院,且打算住下来,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饭桌上,般莲王子正对着满桌子菜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不忘给身边的人布菜,辞镜摸了摸鼻子,瑰月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钟,般若撑着腮很嫌弃地瞅了自家王兄一眼,放下筷子就要走人。 “哎般若你去哪儿,你还什么都没吃呢?” 般若头也未回,“看见你就饱了。” 般莲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用筷子指了指自己,问道:“我看起来很顶饱?” 辞镜讪讪地笑了笑,这般莲是真没那个眼力见儿看不出般若讨厌自己还是故意装傻? 瑰月扒拉完了一碗饭,站起身就要走,般莲很是自来熟地道:“瑰月兄,你吃这么点吃饱了么?要不要再来点?” 瑰月语气淡淡地答:“不用了,您请慢用。” 最后饭桌上只剩下辞镜和般莲二人大眼瞪小眼,辞镜碗里盛着粥,般莲往她碗里看了一眼,挪过两个位子坐到她身边,问道:“你的脖子怎么了?受伤了么?” 辞镜点了点头。 “怎么伤的呀?” “被猫抓的。”辞镜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般莲盯着她脖子上的纱布看了片刻,又移开了,也不知相信没有,辞镜喝了两口粥,道:“般莲殿下在般离殿下遇刺的那晚失踪,现在又忽然出现,不知殿下这几日经历了什么?可否说来听听?” 般莲筷子一顿,随即眉开眼笑道:“我一听说二弟受伤了便回了宫中,但是却听说般若不见了,所以这几日我都在找般若。” 辞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灯光映在瞳孔中依旧晦暗不明,般莲无端让这样一双眼睛盯得心惊,将头扭了回去,笑道:“辞镜姑娘这是在怀疑我么?” “我只是好奇。”辞镜夹了口菜,细嚼慢咽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般莲殿下你也是使者之一,为何你失踪了这么多日无人寻你,所有人都在找般若公主?” 般莲蓦然笑了一下,这笑容中是真苦涩还是假可怜,辞镜并不能分得清楚,只听他道:“我虽然也是有泉国的王子,但是怎么比得上他们俩人身份矜贵,我也不过是能借着这个身份混口饭吃罢了。” 辞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般莲放下碗筷,忽然抬眸看向她,“不知辞镜姑娘为何这么问?” “不为何,只是好奇罢了。”辞镜笑了笑,道:“殿下还吃么?不吃了我让人来收拾。” “我看到外面的悬赏令了。”辞镜方站起身,般莲忽然道。 辞镜勾起唇角一笑,问道:“那殿下是要去告发我们么?那你不应该现在就告诉我,我们几个可以让你出不了这郡王府。” 般莲听到她这么一句威胁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这个样子竟让辞镜想起自家的胖狐狸琉璃,而琉璃仿佛心有灵犀般从外头踱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只粗壮的大鸡腿,上面泛着金黄色的油光。 般莲疑惑地一挑眉:“这是你养的狗么?可真胖呀。” 辞镜:“……” 琉璃三下五除二吞下了鸡腿,还不忘将骨头吐出了门外,随即风一般地跃到辞镜脚下,瞪圆了眼睛看着般莲。 般莲一脸茫然地低头看着这只白毛蓝眼的狐狸,而琉璃刚开始还一身戒备,对视几秒之后忽然垂下尾巴,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在般莲脚边蹭了蹭。 辞镜一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板着脸愣了半晌,般莲蹲下身,摸了摸琉璃的大脑袋。 辞镜心情有些复杂,琉璃认人很准,可是它和眼前这个人亲近,莫非她错怪眼前这人了,其实他真是个好人? 入夜后,孙弦寂来给辞镜换药和纱布,辞镜通过铜镜看着自己脖子上这一块疤,虽然不大,但这么一小块落在这雪白干净的脖子上,怪碍眼的,不禁啧啧道:“云归这女人下手真狠,孙大哥,我这个会留疤么?” 孙弦寂利落而轻柔地重新将纱布裹上了她的脖子,道:“不会。” 辞镜吁了口气,孙弦寂又道:“你嗓子可舒服些了?说话吃力吗?” “好多了。”辞镜微扬着头摸了摸那层白纱,孙弦寂又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 辞镜闻言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云妃是皇上的宠妃,但是她这次被你伤得这么重,宫中却一点风声也没有。” “皇上不喜欢她了?那可太好了。”辞镜忍不住振奋了精神,“这样一来,她身上有伤肯定奈何不了素心,素心可以将她弟弟带出去,这样素心就能安心地和花溪就能在一起了。” 孙弦寂静静地听着她为别人计划好未来,手舞足蹈,眼里带光,不禁喟叹了一声,道:“这些不用你多想,花溪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他和素心二人都是人精,云归固然有她的手段,但同时与他们为敌,她未必是对手,而且,”孙弦寂顿了顿,辞镜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所以其实我也是被花溪和素心二人给算计进去了?” 孙弦寂缓缓地点了点头,辞镜在短暂的怔愣后忽然抿着嘴笑了,眉眼弯弯的,看上一派和气。 “挺好的,我可真是没白帮他们呢。” 素心神鬼不知地站到了云归的床前,云归蓦然睁开眼,但是却有心无力,只能干瞪着她,眼中的愤恨毫不掩饰:“你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你那废物弟弟在哪儿。” 素心摩挲着手中的匕首,一双吊梢眼微微眯着,眼角上挑,勾人的弧度,但是显然这样一双眼是勾不了云归的,她似乎挣扎着要起来,素心骤然逼近,匕首压在了她脖子上,匕首锋利,顷刻间便割出了一道血痕。 “这次是我败了,是我低估了花溪那小子,不过你们别以为你们能安生在一起,我便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缠着你们,永生永世诅咒你们!”云归的眼中满是阴狠,素心却不以为然,只淡淡道:“我知道你已经杀了安明,他的尸首还是我收殓的。” 银色的匕首上倒映出素心一双黑漆漆的眼,云归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素心,素心勾唇轻轻一笑,道:“安明是个好孩子,可惜跟了我,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招来此横祸,我本想,你只是逼得我和小花分开倒也不至于要你的命,但是现在你手上已经背了我弟弟安明的性命了,那我也只好杀了你。” “等等!” “怎么,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素心轻声问道,嘴角还噙着一抹笑,“说来听听,当笑话聊以消遣也未尝不可。” 云归被她气得牙痒痒,干脆闭了嘴不说,素心等了一阵没听到她的话,匕首又多了几分力,云归忽然道:“我用一个秘密,换安明的一条命,你放过我。” 素心挑了挑眉,索性跪坐在床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抵着匕首的柄,而匕首的另一端,抵着云归的喉咙,只要她稍一用力,云归便能血溅当场。 “你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素心轻轻一笑,“你和大皇子勾结,大皇子让你成为云妃,让你勾引皇上,在他耳边吹一吹风,是不是?” 云归的瞳孔又是一缩,这殿中明明阴气森然,她却生生沁出一额头的冷汗来,素心用匕首在她脖子处比划,道:“你和大皇子两手勾结,在京城中布下一张大网,但是疏而不漏的只有天网,你们还真当自己能只手遮天?” 云归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可以说是面如死灰了,但素心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 第二百四十九章,责任感! ,你们……”云归咬牙切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素心看着她这模样轻轻一笑,道:“我们?我们怎么?就许你和大皇子勾结,不许我们和二皇子联盟么?” 云归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素心面上笑容一分未减,勾人的吊梢眼中三份讥诮三份怜悯剩下四分便是切骨的恨了,她虽然话说得轻巧,但是对于云归杀了安明这件事,她只恨不得能立刻手刃了她,但是花溪说希望能留她一命。 他没有勉强她,当他得知她将安明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藏着掖着的时候那个眼神,她永远也忘不掉,说不出是愤怒也说不出是无奈,只是在她眼中看来就好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心脏,仿佛还能听到血肉分离的声音,她有那么一瞬间被那个眼神刺痛得失去了呼吸,但是很快他又云淡风轻地笑了,好像刚刚那个眼神只是她臆想的错觉。 花溪曾跟她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虽然将一身性命悬在身上为百姓出头,但是他用过不好的手段,也为了所谓大义牺牲过少数人的幸福,他这样的人,死后也未必就能到达西天极乐世界,少不了要去地狱下趟油锅的。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呢?她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中,手指在他胸口画了几个圈圈,你下油锅,那我也陪你下油锅好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疼。 花溪有自己的信仰,为了那个信仰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幸福置之度外,但是她和云归,是他肯放下信仰也要顾全的人,因为她是花溪所爱之人,而云归,是他的责任。 尽管这份责任从来没人逼着他担,但是他总觉得是自己将云归逼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他亲手毁了云归的幸福,心怀愧疚,所以他并不想真正置她于死地。 “那一天,小花他,被我请到宫中唱戏。”云归忽然心平气和下来,缓缓道。 素心抬眸看着她,云归嘴角微微一勾,笑了笑道:“你永远都不会有我那么了解他,他其实并不喜欢唱戏博人笑脸,也不喜欢做什么为天下苍生的大侠,他从小就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我们小时候出去打猎,最后我们满载而归,他却空着手回来,被他爹教训。” 素心手上的匕首松了松,眼神微闪,她确实从来都不知道花溪小时候的事情,花溪偶尔提起,也只是一笔带过。 花溪和云归他们虽然群居于尹华山,却并没有开山自立宗派,一群身手不错的人聚居在那里,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庄一样。但是花家和云家,是尹华山上能够一呼百应的家族,而花溪和云归又年纪相当,所以他们自小便一起玩耍,花溪的父亲手下有一只戏班子,花溪长得比女孩子还细嫩,他父亲便将他送入了戏班子,从小磨炼,吃了不少苦头,他小时候爱哭,云归总是夜里偷偷来找他,将他带到小河边,帮他处理好身上被父亲打出来的伤。 素心听到这儿的时候有些恍惚,如果当时她没有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或许现在花溪和云归真的便是一对了。 “小花他心肠软,却在他爹的磨砺下将自己的心肠一寸寸的硬起来,他第一次杀的人只是尹华山下一个小小的县官,那人明明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罪无可赦,可他杀了人还是把自己不吃不喝的关了三天三夜,后来饿晕了被他爹砸了门扛出来的。”云归又恢复了刚开始时那不温不火的调子,眼神平和。 素心抿了抿唇,这确实和她所认识的花溪是不一样的,她只道花溪是外柔内刚,却不知他是如何逼着自己强硬起来去对付那些坏人的。 “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直陪着他的人,就算是刚开始他将你带到尹华山,我也不认为你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所以那时你才能那么自如地站在他身边么? “所以听乔叔说小花要娶你的时候我都以为是我听错了,反反复复地跟乔叔确认。”云归自嘲地笑了笑,“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用了这么些个下三滥的手段就将我的小花拐跑了,甚至就算他知道你用这些小手段他也原谅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么?” “恨不得杀了我?” “在他明明知道你耍手段还原谅你的时候,我便不再喜欢他了,”云归微微闭上眼,黑色睫毛像一只欲振翅起飞的羽蝶,微微闪动着,两道眉毛轻轻蹙起,在眉间挤出了一条细细的线,“他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小花,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都护着他的云归,我不止恨你,我也恨他,我恨他为什么要将我的真心视而不见,却对你死心塌地?” 那条眉间的细线被她挤得又深了几分,双眼蓦然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没有一丝光,她猛然扭过头看着素心,“我接近大皇子本是为了他,当初玉华楼失火他被怀疑,也是我托大皇子向东乡侯求情,他却是怎么对我的?!” 素心没有说话,只垂眸看着云归,眼里看不出情绪。 “我所做的这些都是被你们逼的!”云归趁着素心出神忽然发难,右手携带着一阵凛冽的风向素心刮去,素心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用匕首去挡她的手。 云归被辞镜重伤,内力所剩无几,这一掌根本是伤不到素心的,但是素心这一划,将云归的整个小手臂划了一条长长的线,鲜血溅了两人一脸,云归轻呼一声,不死心地再次挥掌过来,素心轻而易举便擒住了她,冷笑道:“怎么,刚刚不是还说用秘密来和我换命么?现在就这么急着找死了?” 云归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头如鸦长发散落在云被上,这宫殿中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也没有点灯,只有顶上不知从哪儿一束光落了下来,打在二人头上,照得两个人都几乎透明,素心一手擒着云归的双手,一手拿着匕首,居高临下看着她。 云归失宠,自然是因为她和大皇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被皇上发现了,而如何发现的,这自然要归因于二皇子了,而司徒恪,也在后面轻飘飘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招待有泉国使者一事,皇上本来是交由大皇子的,但是大皇子保护不力,导致般离受伤,般若般莲不知所踪,皇上本就对他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再加上这么一出,大皇子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此中受益最大的,自然便是二皇子了。 “小花说让我留你一命,但是如果你自己找死,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素心举起匕首,向着云归胸口刺去。 辞镜坐上了屋顶,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坛子酒,一掌轰开了泥封的坛口,仰头正要来个开怀畅饮,酒坛子便让人给夺了去。 辞镜好大的火气,伸手便要夺回来,那人身手轻盈地躲开她,使了点巧将她的手轻松地拢了起来,她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温度,忽然火烧火燎似的在她手上烧了起来,她猛地缩回手,坐回了原处,鼓着腮帮子生气。 孙弦寂无奈一笑,道:“酒辣喉,你嗓子本就没好,这几日忍忍,等你好了,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我才不信,”辞镜哼了一声,这两日将养着,她嗓子已经好了许多,不再是刚开始时那半死不活的轻细嗓音了,她自己听着都舒心了不少,她睨了孙弦寂一眼,又道:“我嗓子没坏的时候你就不让我喝。” “我是担心你喝坏了身子。” “哪有那么容易坏,再说了,就算我喝坏了身子,你不是——”辞镜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闭了嘴。 孙弦寂却抓到了她话里的信息,卸下了他一身风度翩翩的君子皮囊,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不是楼下那只胖狐狸憨厚的笑,而是真正的老狐狸般奸诈狡猾的笑。 “就算你喝坏了身子,我是大夫,可以治好你,可是万一哪天我离开你了呢?”孙弦寂轻轻问道。 辞镜没有说话,却在心里说,你明明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离开便离开呗,离开你我还活不下去了么?我好歹也是鹿鸣宫的宫主,等回了鹿鸣宫我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不用你这个老嬷嬷似的整天管我不许我喝酒。”辞镜用鼻子出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孙弦寂被她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伸手将她扳过来,又把搭在手上的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肩上,温和道:“夜里风凉,你穿这么点就坐在这儿吃风?真当自己会点功夫就是铁打的身子了?” 辞镜还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屁,你前几日还说等风声没那么紧了将我送走!”辞镜没好气道。 孙弦寂被她这一句粗噎了一下,抿了抿嘴,道:“只是暂时让你离开,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会走的。”辞镜梗着脖子道,孙弦寂一愣,辞镜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算你把我送走,我也总会回来,我手上既然有了刀,自然就应该保护身边的人。” ------------ 第二百五十章,铁扇门 辞镜言铮铮意灼灼,一双眼珠子更是坚定闪烁,孙弦寂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辞镜一口气又是提了上来,眼神化为刀劈向了孙弦寂,孙弦寂自动无视了她杀人的目光,轻声道:“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么?” 辞镜立刻接口:“我记得你用的是剑。” 孙弦寂:“……” 那我也没见你用刀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天上一轮圆月清清朗朗的,星辰寥落,夜色澄澈,不见一丝乌云,真是个晴好的月夜。 辞镜偷偷瞄了一眼孙弦寂身边的酒坛子,不死心地想着怎么将酒坛子夺回来。 孙弦寂看破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将那酒坛子严防死守着,偏偏那酒坛子已经被辞镜开了封,若有若无的风将酒的香气送过来,辞镜觉得煎熬无比,索性不再在这上面待了,站起身就要下去。 孙弦寂提着酒跟在她身后。 辞镜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孙弦寂笑眯眯的,觉得她偶尔耍耍小性子的模样也很是可爱。 “我回去睡觉了,别跟着我。” “我送送你。” “不过三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好送。” “……” 辞镜深深地看了孙弦寂一眼,这人怎么这样?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无赖?! 昨天晚上素心来这儿找过她。 辞镜看到她出现在房中的时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孙家的后院虽然拦住了那些搜查的官兵,但是某些人却是压根拦不住。 素心见她进来,非常男的地朝她温顺地笑了笑,她本来长得便不是一张温顺的脸,眉毛眼睛总是向上提着的,虽然貌美,却总归凶了些,美得不像辞镜那样好亲近,忽然露出这么一副笑脸来,辞镜的嘴角又是抽了一抽。 不过她很快便淡定了下来,素心对她这么客客气气的,必然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遂端足了架子,走过去,在梳妆台边坐了下来,捡起桌上的梳子梳理起自己的头发,透过铜镜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身后的素心,似乎有些坐立难安的拘谨。 “有什么事么?”辞镜终于梳好头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我此前,向你讨要过忘忧香。”素心开口道。 辞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后来我跟你说不用了,但是——” “但是你现在又要用了是么?”辞镜打断她。 素心点头,“小花不让我杀云归,但我总想着留着她是个祸害,若用忘忧香,让她忘了这些前尘旧事,重新开始也好。” “看不出你居然是个好人。”辞镜勾起嘴角肆无忌惮地讥讽。 素心终于挂不住那副温顺的笑脸了,冷哼道:“若不是她曾经也照顾过小花,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杀了安明——” “嗯,你本应该杀了她为安明报仇,但是小花说不杀,你就不杀了?” “不是,”素心摇了摇头,“不全是因为小花,”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安明的死,多多少少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辞镜鼻子里出气,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总之,我答应了小花会留她一命,她罪该万死,但是最终还是输给我了。” “用你弟弟的性命输给你了。”辞镜不冷不热地开口。 素心一滞,没有接。 辞镜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蓝色小瓷瓶,那小瓷瓶的釉上的分外匀称,好似将一个万里无云的清空都装进了这小瓷瓶里,光是看着这个小瓶子就无端让人觉得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了。 素心接过瓶子,伸手往自己衣袖中探,辞镜道:“你上次送来的嫁衣我很喜欢,便当做是酬金了吧,你不用再掏钱了。” 素心的手一顿,垂着头微微一笑,道:“多谢。” “只是之前答应去喝你们的喜酒我怕是去不了了。”辞镜淡淡道。 素心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这次云归和辞镜的一场打斗,其实是花溪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辞镜会带着般若进宫的消息,云归和大皇子的事情败露,皇帝对她冷淡,她急着想求功,这才只身一人便去拦截辞镜,却没想到辞镜这么厉害且下手狠辣,差点将自己折了进去。而原本辞镜说会去喝她和花溪的喜酒,是因为她将他们当朋友,现在这么说,显然是要和他们绝交了。 但是他们也没有理由申辩,本来就是他们算计了人家的一份真心,她没直接将她叉出去还给她忘忧香已经是很客气了。 素心朝着辞镜福了福身,道了声多谢。 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又道:“你们多提防司徒恪这个人。” 辞镜没有抬头,只淡淡道:“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你快走吧,你们回你们的尹华山去,别来京城了。” 素心忽然眼眶一红,抿了抿唇,无声地退了出去。 好几日过后,辞镜才听到消息,说是宫中那受宠的云妃失踪了,相传是和大皇子有染,皇上面子上过不去,便偷偷将人处决了。皇宫中子夺父妾的事屡见不鲜,大家便也当桩风月八卦一听,好似一阵风似的,一下就过去了,不痛不痒的没什么影响,真正让大家关注的是大皇子的处置。 据说湖湘一带有强人,闹得很是不安宁,皇帝一道圣旨,便直接将苏常年一个常年在京城娇生惯养的皇子殿下派到那边去了,朝中众臣意见不一,但大多数居然都赞同了,因原本大皇子与二皇子在朝中便势力相当,大皇子稍强一些,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本站大皇子那边的大臣宛若墙头草,风往二皇子那边吹,他们便巴巴地去讨好二皇子了,眼下苏瑾年一片形势大好,连走路都生起风来。 皇上便将找般若公主的重任扔在了他肩上,走路生风的二皇子殿下蓦然肩上一沉,却只能硬着头皮扛了,派出一大队士兵开始在京城搜查,城门处也加强了守卫,瑰月和辞镜的悬赏金又分别多了五万两。辞镜蜗居在郡王府的后院快半月了,觉得自己身上都要像那墙头一样生出小片青苔来。 “当初你出事的时候,皇帝这么护着你,让你诈死,怎么自己儿子犯了错,他就将人贬到一个鸡不生蛋,鸟不——”她顿了顿,改口道:“贬到这么一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去?” “你个没出过几次门的丫头不要乱说,湖湘之地有洞庭鱼米乡,哪里荒芜了?你是还活在哪个前朝?”瑰月在一边不咸不淡地打断她,辞镜睨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瑰月一副“我本来就知道的多”的表情看着她。 “我当时虽然杀了柳儿的爹,但是她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身上又牵扯到一些势力,那时候皇上也不好下手,借我的手杀了,我虽然吃了些苦,但是他只需不痛不痒地找个死囚替代我,然后把我流放了便是,还能让我感恩戴德,岂不一举两得?” 辞镜闻言点了点头,伸出自己刚吃完油酥饼的手往瑰月月白的衫子上拍了拍,瑰月神色一凝,随后辞镜觉得一阵穿堂风从身后刮过,她嘿嘿一笑,道:“最近天气愈发冷了,想来是冬天快到了,还差几日立冬来着?” 辞镜脚底抹了油似的溜了,但是左右一个院子,她溜不了多远,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却看到花坛边一只养的油光水滑的耗子从自己眼前溜了过去。 她一愣,这郡王府怎么会有耗子? 不管了,左右耗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辞镜利落地扔了一枚铜板,在那小耗子身上打了个洞,那耗子吱唔一声,抖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瑰月追上来,看到那只耗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辞镜道:“怎么了?” “那是追踪鼠。” “什么玩意儿?” 瑰月兀自走过去,也不嫌脏,戳了那死耗子几下,道:“追踪鼠是铁扇门养的,循着气味便能找着人,幸好你打死了。” “铁扇门?” “铁扇门以追踪为长,有三样法宝,一是遮天网,二是连银星,三是这追踪鼠。”瑰月解释道。 辞镜眨着眼睛想了想,又问道:“铁扇门?司徒恪也是有把扇子的,他会不会便是铁扇门的?” 瑰月本觉得她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漫无边际,正要开口笑话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瞳孔微微一缩。 “铁扇门的门主,确实从来无人见过,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司徒恪是铁扇门的门主?”辞镜压低了声音问道。 “只是猜测。”瑰月淡淡道,“你去问问孙先生?” 辞镜便将这件事告诉孙弦寂了,孙弦寂听完后,给她拆纱布的手顿了顿,道:“上次我在救李艾的时候受了伤。” 辞镜一愣,恍恍惚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那些人便是铁扇门的,伤我的便是遮天网。” 辞镜抿了抿唇,“可是玉婉婷说,那卷轴在司徒恪手中,他们为什么还要围追堵截李艾?而且司徒恪和魔教本来就是一伙的。” “司徒恪并不一定是铁扇门的门主,但是想必和铁扇门也脱不了干系。” ------------ 第二百五十一章,酸菜鱼 “司徒恪并不一定是铁扇门的门主,但是想必和铁扇门也脱不了干系。”孙弦寂郑重道。 辞镜点点头,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司徒甄失踪了吗?找着了没有?” “听说是没有。”孙弦寂道。 辞镜摸着下巴想了想,偏着头露出疑惑之色,“其实我有点不明白,司徒恪和司徒甄的关系到底如何?”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还有这个堂弟。” 辞镜猛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站了起来,孙弦寂问道:“怎么了?” “我之前写信给鹿鸣宫给我送月光草来,算下日子这两天应该也到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儿来,我是从镜居送出去的。” 孙弦寂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苏瑾年有没有怀疑你?” 孙弦寂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朔王殿下今早来过府上。” 辞镜一愣,“他来问你我在哪儿么?” “嗯,不过我说我不知道,我也在到处找你。” “约莫是岚裳让他来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岚裳在背后和司徒恪做的那些事?还有般离被刺杀,我总觉得和司徒恪脱不了干系,为何他偏偏那个时候会赶到,还连御医都已经找好了,好像就是等在哪儿似的。” “可是,如果是他要做戏,为何那刺伤般离王子的剑上会有毒呢?” 辞镜有些心烦气躁地扯了扯头发,眼珠子转了转,道:“有没有可能是别人要杀般离,但是司徒恪刚好得知了消息,便过来保护他?但是也说不过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可能要杀般离,你看那苏常年这么巴结他。” 孙弦寂抚了抚她被自己揉乱的头发,轻声道:“几位皇子不会动般离,但是皇上可就说不定了。” 辞镜闻言瞪大了眼,“为什么?” “他想挑起中原与西域的战争。”孙弦寂的声音轻轻的,风忽然掀开了一点窗户,桌上的烛火晃了晃,孙弦寂的声音似乎也晃了晃,“皇上身居高位久了,过分自信,早些年我爹抗击倭寇,他便觉得现在也会有人帮他拿下西域,将西域也划为自己的疆土。” “这……不管他如何的稳操胜券,一旦发动战争,总会有伤亡吧?他难道不担心么?现在大家都这样相安无事的,他为什么非要——”像辞镜这种混吃等死能活一天是一天的人是无法理解那些君王的野心的。 孙弦寂叹了口气,道:“人的贪欲是没有限度的,他尝到了甜头,就想再尝一尝,如今般离王子带着般若公主来和亲,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机会,而且,其实也不一定会掀起战事。” “他安排这么一出刺杀的好戏,其实是想软禁般离他们,可是现在般若和般莲齐齐失踪,他才会如此气急败坏。”孙弦寂的声音无端带了几分冷意,辞镜缩了缩脖子,抽着眼角,却没有说话。 孙弦寂却忽然笑了,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你和瑰月一个德行。”辞镜闻言白了他一眼,“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我这点伤也好全了,现在外面翻天覆地地找我们,我总不能一直待在郡王府吧,而且其实有很多人知道我是在这儿的,到时候说穿了,也会连累你们,你看今天那什么追踪鼠都找到这儿来了。” “追踪鼠是循着气味来的,肯定是有人将带有你气味的东西给那追踪鼠闻了它才找到这儿来,庆幸让你给发现了。”孙弦寂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辞镜看了他一眼,道:“晚上守城怎样?” “晚上比白天更为森严,几乎是连只苍蝇都放不出去,这两天我让暗卫试过了。” 辞镜还是第一次听说孙弦寂有暗卫,不由得诧异地挑了挑眉,孙弦寂撇了她一眼,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有什么事当然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辞镜讪讪地笑了笑,孙弦寂将纱布药瓶收拾好,又捡起小几上的剪子,将蜡烛的烛芯剪短了些,起身将窗户关好,道:“你先睡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辞镜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长长地叹了口气,裹着被子躺下睡了。 孙龙祢下朝回来,司徒恪的马车就跟在他后面,他下了马车尚未踏进家门,司徒恪便出声叫了他一句:“王爷。” 孙龙祢眼中的疑惑警惕一闪而过,不愧是修炼几十年的老狐狸,变脸变得那叫一个流畅自然,立刻堆开了一脸的笑道:“哟,司徒大人今日居然有空来本王这儿了?” 司徒恪朝服未换,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微微弓着身,看上去确实像个虚心求教的晚辈,几步过来做了一揖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二皇子殿下找人,都没空来找王爷下棋了,今天这好不容易有些空闲,便过来看看王爷。” “哎呀,也就你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家那位依旧还是成天成天的往外跑,当这郡王府完全就是个落脚的客栈,还花的是我的银子!”孙龙祢一脸的痛心疾首。 司徒恪含蓄地笑了笑,问道:“世子在忙些什么呀,又不归家。” 孙龙祢一边摆手一边往府中走,道:“谁知道呢,那小子大了翅膀硬了,我可管不住他了。” “说不定世子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还不就是和那些江湖上的朋友鬼混?那个叫辞镜的姑娘,他之前带到府里的,我听说是她掳走了般若公主,嘿,可真没想到!”孙龙祢叹了口气,咂了咂嘴,“我当初就不该把他送到什么神医谷去,这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当年他将孙弦寂送到神医谷,也是因为他早些年受过伤,神医谷的人救了他,而孙弦寂又对学医极其感兴趣,他便让他跟着神医谷的人走了,孙弦寂也确实学了一身不输给宫中御医的医术回来,可是让人恼火的是他总是在外面,留他一个老头子守着这么座王府。 想到这儿,孙龙祢叹着气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向司徒恪,司徒恪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笑脸,道:“世子还年轻,江湖险恶,世子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唉,这傻小子,还是看着你顺心些,今天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且来陪我杀两盘!”孙龙祢吩咐下人去端棋盘到藤园中去,司徒恪不慌不忙地跟上了,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四处乱瞟,孙龙祢忽然转过头来,司徒恪收回视线,笑道:“怎么了?” “你吃鱼吗?” 司徒恪不解其意,茫然道:“……鱼?” 孙龙祢让下人将厨房里的鱼端了过来,放在还未摆放棋盘的桌子上,司徒恪盯着盘中鱼的大白眼,愣了片刻,问道:“这是?” “你也应该听说过,我是海边出身,那里最不缺的便是鱼,小时候跟着我娘学了很多做鱼的方法,要不是后来抗击倭寇被皇上赏识,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客栈当厨子,或者是个老渔夫。”孙龙祢一脸往事不可追的表情,叹了口气,又指了指这鱼道:“我虽然有好几十年没碰这锅碗瓢盆了,但是手艺应该没怎么差,你尝尝?” 司徒恪盯着那鱼思考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孙龙祢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忽然请他吃鱼? 见孙龙祢一脸期待的表情,司徒恪也不好拒绝,只好拿起玉筷,小心地夹起一块白嫩鱼片,放入口中尝了尝,孙龙祢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司徒恪几口吞下,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自然些,道:“没想到王爷还有这么一手,倒真是让晚辈吃惊了。” 孙龙祢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司徒恪又夹了一口,问道:“王爷怎么忽然让我吃鱼了?” “还不是我家那小子,昨晚吃饭的时候忽然跟我说,想念他娘做的酸菜鱼。”孙龙祢叹了口气,又道:“唉,也是我不好,他娘走的早啊……” 司徒恪没有再说话,事实上他并不怎么能尝得出味道,所以他家里的厨子做菜总要把调料放多一些,孙龙祢做的这一碗酸菜鱼,他其实一点味道也没尝到。 他默默地放下筷子,孙龙祢道:“哎,你喜欢吃就多吃点,等会我再去做就是。” 司徒恪只得又重新拿起筷子,在孙龙祢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吃完了大半条酸菜鱼。 吃完后孙龙祢又让下人将东西端走了,重新摆上棋盘。但不知为何,今天司徒恪却心不在焉的,没几下就让孙龙祢围追堵截不得脱身,孙龙祢大呼不过瘾,连下五盘都是司徒恪惨败。 孙龙祢手里夹着一枚黑子,道:“司徒大人今天有心事?” 司徒恪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听到这么一句缓缓回过神来,茫然地啊了一声,孙龙祢盯着他,司徒恪换上温和的笑容,道:“刚刚吃了王爷做的酸菜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娘曾经也很喜欢给我做各种各样的菜,让我尝。” “尝?”孙龙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不由得眯了眯眼。 司徒恪却不肯再多说了,忽然落下一子,刚刚还被孙龙祢紧追不舍地棋局发生了大逆转,孙龙祢大呼一声糟糕,司徒恪拢着袖子,慢条斯理道:“王爷,承让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他就是缺心眼 孙弦寂从外头回家的时候,和正要离开的司徒恪撞了个正着。司徒恪客客气气地朝他作了作揖,孙弦寂也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给他一个字便要回自己院子去,司徒恪却忽然叫住了他,孙弦寂转过身,没什么情绪地问道:“司徒大人还有事什么事?” 司徒恪又是一拱手,道:“在下知道世子听不进在下的劝,但是还请世子做事的时候为王爷考虑一下,王爷年纪也大了。” “我爹年纪大了,但是也不算老,心眼明净,多谢司徒大人关心了。”孙弦寂当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驳了回去。 司徒恪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孙弦寂本打算直接去看辞镜的,但犹豫了片刻,脚下转了个弯,往孙龙祢的书房走去。 孙龙祢当然不是真的打算给孙弦寂做鱼,他是为未来儿媳妇做的,现如今已经悄悄吩咐翠微端过去了。 辞镜看着翠微送过来的酸菜鱼,一时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瞪着那躺在碟中,身上被划了数道,上面堆满了红椒白椒姜丝香葱的鱼,眨巴炸吧眼,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真是王爷为我做的?” 翠微抿着嘴笑了笑,“确实是王爷为姑娘做的。” 辞镜捂了捂胸口,一脸的受宠若惊,“我的亲娘,这,这叫我怎么敢吃?这,这,你快端走吧……”辞镜颤着手指指着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翠微道:“这是王爷亲手为姑娘做的,姑娘让奴端到哪儿去?” 辞镜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脚边的胖狐狸琉璃,思考着狐狸吃不吃鱼的。 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吃,不就是条鱼么?难道吃了他做的鱼,还要做他的儿媳妇了不成? 诚然外头的孙龙祢就是这么想的。 “弦寂,你过来。”孙龙祢看到孙弦寂一推开门便朝他招了招手,孙弦寂将门合上了,走过去道:“今天司徒恪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 “他没什么事,就来和我下了两盘棋,我今天让他替我尝了尝鱼,他吃了鱼后便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我都要怀疑我做的鱼有什么夺魂的作用了。” 孙弦寂嘴角抽了抽,“好端端的你做什么鱼?嫌府里厨子做的不好?” “我闲的。” “……” 孙弦寂淡淡瞥了孙龙祢一眼,孙龙祢道:“其实我是给我未来儿媳做的,司徒恪过来了,我便顺便让他尝一尝罢了。” 孙弦寂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未……未来儿媳? 孙龙祢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微妙的表情不禁心情大好,抱着手臂往椅子上一靠,道:“我刚刚已经吩咐翠微送过去了,那丫头现在应该已经在吃了,你等会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吃到一副鱼骨头。” 孙弦寂:“……” “爹你……” “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这么巴巴地对人家姑娘好,做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还不是我孙家的准儿媳?”孙龙祢拿起笔架上一只狼毫便朝着孙显肌扔过去,孙弦寂接住了,表情有些怔愣。 “你长到这么大,爹从来都没怎么管过你,爹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爹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恨不得能结交天下人——” “我没想结交天下人……” “别打岔!”孙龙祢没好气地喝道,“爹当年遇到你娘,也恨不得能全部身家性命交付之,你娘当年也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儿,不然怎么能生出你这人模狗样的儿子来?” 孙弦寂:“……” 他爹今天是喝多了么? 孙弦寂这才腹诽完,孙龙祢便稍微一弯腰,从脚边捞起两只酒坛放在了书案上,一掌轰开了泥封的盖子,一只给孙弦寂,一只自己拿着。 孙弦寂接过了,道:“爹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孙龙祢叹了口气,“你若是能和那丫头修成正果,你爹我也好安心下去见你娘了。” “说起来你娘,和那姑娘性格也有些像,年轻的时候一股子机灵,尤其是眼睛,我第一眼瞧见那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十分熟悉。” 孙弦寂这才想起他自己刚认识辞镜的时候,也是一阵莫名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辞镜有一双和他娘肖似的眼睛。 孙龙祢连喝了几口酒,脸色已经微微泛红,孙弦寂没有说话,孙龙祢又继续道:“你娘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闯荡江湖,走到东南沿海一带,听说我在那一带颇有些名气,便巴巴地跟着我。”一说到这儿,孙龙祢眼中带了几分甜蜜的迷离,好似当年那个穿着黑衣黑裙的小姑娘又站在他面前了一样。 “你娘还未嫁给我之前喜欢穿黑色的衣裙,我觉得奇怪,别的像她那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穿的跟花儿一样,就你娘不爱打扮,仗着天生丽质,穿黑裙子也招人得很,我问她为何偏爱黑色,我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诸如那些大侠都穿黑色,黑色显得人稳重之类的,结果她说黑色不易脏。” 孙弦寂抿了抿嘴,差点呛到,记忆中他娘并不总穿黑色,更多时候都是穿的绛红,衣摆上绣着花团锦簇,她总是温柔优雅的,并不像孙龙祢所说的那样古灵精怪。 孙龙祢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被皇上封为万海郡王,你娘也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自然不能像在行走江湖那样不拘小节,你娘本就不愿意我答应做这王爷,总是忧心忡忡的,我当时忙于和朝中众臣应酬,便忽略了你娘和你,后来你娘生病去世,我一直都过意不去,倘若我多关心她一些,或许她也不会走那么早……” 说着说着孙龙祢的声音便哽咽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又喝了大口酒,依他这喝法,一坛子酒很快见了底,他又将孙弦寂手里还喝了不到半坛的酒夺了过来。孙弦寂皱了皱眉,他娘走的时候他年纪小,但是也懂事了,他从小性子便偏冷一些,也不知跟了谁,很是不待见那些满脸挂着谄媚笑容的官员,他们夸他如何的才气过人,让他当众作诗,他素来不屑,后来索性便跟着神医谷的人走了。 这么些年他很少归家,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怨恨他爹,但就是不愿跟他太过亲近。 孙龙祢半醉半醒,孙弦寂叫人过来服侍他去休息。走出书房时已经近午时了,孙弦寂走到辞镜住的院子,才踏上台阶,差点便被门口的人绊到。 他脚步一停,低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翻了个身,身上盖着条薄毯,睡得正香。 那是般莲。 他揉了揉额心,当日他听说般莲来到这儿,他本是想着带他回宫,但是般莲这人狡猾得很,他才这么想,他便已经溜了个没影儿,几日没见到他,今天居然就睡在这儿了? 孙弦寂觉得头疼无比,蹲下身将人摇醒了,般莲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屋檐下的风灯勉强看清了孙弦寂的脸,道:“孙先——”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孙弦寂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般莲瞪圆了眼,立刻捂住嘴,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看。 孙弦寂觉得这位王子殿下可能有点缺心眼。 般莲低声问道:“孙先生有什么事么?” 孙弦寂看了他身后一眼,起身往外走,般莲跟上他,走到小院子门口,孙弦寂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我没有地方去。”般莲睁着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幽的眼睛看着他。 孙弦寂抚了抚额头,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男人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有点无法接受。 “……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孙弦寂本想说送他回宫里去,但是他也无法确定他回宫了就安全,不如先在这儿住着。 然而般莲却摆了摆手,笑出一口大白牙,“不用了,我就睡在这儿也没关系。” “睡在地上怎么行?” “没事,我以前随便哪儿都能睡,桥洞都睡过!”般莲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孙弦寂微微皱着眉头看他,但是在般莲爽朗的笑容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别的东西,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单纯缺心眼。 但是却隐隐又觉得不对劲,他听说过关于这个大王子的事情,一个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的王子,很难让人不去想些别的,比如说他这么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且他一直都是被忽视甚至轻视的那一个,他难道就不仇恨他的弟弟妹妹吗? 般莲已经回到了原本的那个地方,裹着毯子就要睡了,孙弦寂赖不过他,只能由他睡在那儿,只是又去拿了厚一点的被子给他。 翌日辞镜醒来,看到门口一只大蚕蛹,吓得没一脚把蚕蛹踢飞了。 般莲从被子中钻了出来,看了眼大亮的天光,又看了看辞镜,一头乱发盖在头顶,他坐起来,绿眼睛里盛满了迷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琉璃从房中窜了出来,直接扑进了般莲怀中,般莲接住它,兀自和琉璃玩了起来。 ------------ 第二百五十三章,救了只白眼狼 外头的院子似乎来了什么客人,大清早便吵吵闹闹的,般莲听到声音就要出去,却被后面出现的般若拽住了衣领,般莲回过头,笑眯眯道:“般若你起来了。” 对着这个哥哥般若素来没有好生气,半眯着眼哼了一声道:“既然来了你别到处跑,不要给大家添乱。” 般莲手掌一合,道:“好嘞,听你的。” 外头传来声音,乃是因为二皇子苏瑾年的到来,除了二皇子,还有那不知怎么也被一起叫了过来的苏永夜和岚裳。孙龙祢昨夜喝了酒,本想着早晨赖个床,连早朝都没有去,却不料这么号人来了,不得不起床来招待。 孙弦寂将后院的门锁上了,让几人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辞镜和瑰月,般若,般莲四人围坐一桌,中间蹲着只胖狐狸,面面相觑。才做了一炷香的时间,辞镜便忍不住开始哈欠连天,她起身走到床边,开始闭眼冥想,瑰月眼神一瞥,看到她头上莫名多出了一团绿色的光,起初只是像萤火虫一样,慢慢地越来越亮,他回头看了般若和般莲一眼,般若正撑着腮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可是般莲却和他一样看向了辞镜,碧色的眸中映出那团绿幽幽的光。 “原来玲珑骨在她身上呀。”般莲忽然笑了,转过头看着瑰月,瑰月眼神微闪,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玲珑骨么?”般莲眨着眼问道。 瑰月摇了摇头,般莲便很好为人师地解释道:“玲珑骨是我有泉国最后一位巫祝的骨血炼成的,上面还残存着巫祝的力量,我一直在找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周围气温突然下降了不少,冷风嗖嗖的,般莲却毫不在意,然而两人的对话吵醒了般若和辞镜,两人先后睁开眼,辞镜头顶的绿光倏地一下便消失了,瑰月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般莲意味深长地笑看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在辞镜的眼中,却很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因为瑰月长得实在秀色可餐,在辞镜心中,当初皇帝这么宠他,最后还放他一马,他回京城也要请他进宫去弹弹琴这几点来看,皇帝显然是觊觎他的美色。 那么这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般莲王子,说不定也看上了瑰月。 瑰月瞥了一眼兀自笑得一脸邪恶的辞镜,知道她心里准没好事,淡淡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我出去看看。” 又瞥了般莲一眼,般莲也立刻站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辞镜脸上的笑容更加邪恶了。 般若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人,她不过打了个盹,这三人在猜什么哑谜? 瑰月和般莲出了房间,瑰月道:“关于玲珑骨,你还知道些什么?” 般莲了然地笑了笑,道:“你在套我的话?” 瑰月没有回答,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般莲又是一笑,道:“玲珑骨终归是我有泉国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将它带回去的。” “玲珑已经死去几百年,你们有泉国早就没有巫祝一脉,你将玲珑骨带走又如何?玲珑骨现在已经融入了辞镜体内,你又要如何取出来?” 般莲微微眯眼,碧色的眸中流淌着璀璨诡谲的光,瑰月神色不变,只淡淡盯着他,般莲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会威胁到辞镜的性命么?”良久,瑰月闭了闭眼,轻声问道。 般莲一挑眉,问道:“你喜欢她?” 瑰月仰头看了看头顶明净的天空,半晌又垂下头,嘴边多了一丝微笑,道:“她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般莲轻笑了一声,竟然露出向往的神情来,道:“还真是羡慕你们这样的人。” 瑰月挑眉,“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没有自由,为了苟活于世,只能蜗居在此。” “因为你们能那么坚定地说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们都有喜欢的人。” “不是喜欢……” “我从小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瑰月本想解释一下他和辞镜的关系,但是般莲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打断了他,继续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呢?我起初不明白,也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因为别人笑的时候,我也能扯扯嘴角就笑出来。” 瑰月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看着般莲,般莲接着道:“可是后来,我看到般若在哭,我们虽然都是父王的孩子,但是我们地位是不一样的,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那一年,王后薨逝,般若趴在王后的遗体边不停地哭,眼里不停地流出水来,我才知道自己和大家的不一样在哪儿。 “我没有喜怒哀乐,”般莲看向瑰月,那双碧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瑰月的脸,瑰月的心幽幽地颤了一下,他皱了皱眉,道:“你同我讲这些,我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般莲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话我对很多人讲过。” 瑰月:“……” 敢情您都是随便找个人便能倾诉衷情了么? 般莲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瑰月约莫也知道为什么一向认人很准的琉璃和般莲一个陌生人也能这么亲近了,因为这家伙没有什么情绪,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那么他要玲珑骨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声,般莲愣了一下,嘴边的笑容随时绽开来,道:“因为有人跟我说,如果我能拿到玲珑骨,便能像个寻常人一样了。” “那人没跟你说过你为什么会这样么?” 瑰月揉了揉眉心,估计又是那个无衣,他就像一股暗流,从各个地方不动声色地接近辞镜,哪怕绕上几个大弯,只要最终能过接触到玲珑骨就行。 玲珑已经死去那么多年,他为什么还要玲珑骨。 辞镜将当年那些事情讲给了他听,他当时便不明白,为什么无衣明明已经不再认得玲珑,却为什么还要盯着玲珑骨不放? 般莲摇了摇头,偏着头道:“我也并没有兴趣去追究这些。” 瑰月心头微微一跳,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他有一种预感,那些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快要出现了,无衣也好,周陨寒也好。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瑰月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听到开锁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并不像是用钥匙,更像是用铁丝之类的东西在撬。瑰月二话不说将般莲塞进了屋中,又将屋中的门拴上了。 辞镜看着出去的两人这么急匆匆地闯进来,疑惑道:“怎么了?” “有人找到这儿了,外头有人在撬锁。”瑰月道。 辞镜蹙了蹙眉,“有人找到这儿为什么不是像般莲王子一样翻墙或者直接开锁闯进来,而是要撬锁?”顿了顿,“该不是小偷吧?” 瑰月白了她一眼,“我认为小偷也会选择爬墙而不是撬锁,这人显然是今天外面来的那一拨人里的,且不会武功,甚至非常柔弱,连爬个墙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一来,来人就容易确定了,显然是那朔王妃岚裳。 辞镜咂了咂嘴,道:“嘁,她要是敢做什么,我也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这句话对于瑰月来说没什么可信度,毕竟她辞镜所过之处,什么都不留光留情了。 但是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几人竖着耳朵仔细地听,像辞镜和瑰月这等耳力极好的,除了虫鸣鸟叫,还有一丝丝微风吹动草叶摩挲,再没有别的声音。 “她没进来?” 般若正要开门,辞镜拉住了她的手,道:“我先出去看看。” 她拉开门,外头院子里静悄悄的,日头白晃晃的罩在院子上头,辞镜的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又往院中走了两步,忽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正要过去,身后忽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她微微侧身,那一支箭擦着她的头发飞过,钉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箭尾系着一张纸条。 辞镜走过去将纸条拿了下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她走了。 辞镜松了口气,将箭对准草丛中正要开溜的某只小生物,她走过去,看着这第二只死在自己手上的追踪鼠,想来是岚裳出卖自己无疑了,原来自己还真救了只白眼狼。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抱歉,我——” “这是我娘生前住的院子,我娘去世后除了我和我爹之外不许人进去,还请王妃娘娘见谅。” 是孙弦寂和岚裳的声音。 “抱歉——”岚裳再次道歉,辞镜透过门缝看到外面泻进来的一点点水蓝色,孙弦寂没有再说话,外面的声音也消失了,想必是两人都走开了。 既然孙弦寂在和岚裳说话,那这支箭是谁射进来的? 辞镜看了看外头,百思不得其解,她现在这步境地,还有谁会偷偷帮助她? 直到入夜时分孙弦寂才打开了院子的门,辞镜问道:“今天那些人来做什么?” “来打探我爹的想法。” “嗯?” “不过我爹毕竟在朝廷这么多年了,打着太极好不容易把苏瑾年给赖走了。”孙弦寂喝了口茶,道。 “那朔王呢?”辞镜轻声问道,“他怎么也来了?” ------------ 第二百五十四章,好了伤疤疼能忘吗? 你今天是不是收到了一张纸条?”孙弦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辞镜一愣,点了点头,“怎么了?那箭是朔王射进来的?” 孙弦寂点了点头,今天他们和我爹一起比试射箭,这个时候朔王妃消失了一段时间,朔王便说要去找他,但最后他并没有将他带回来,可是延沼后来收拾的时候告诉我,朔王的箭少了一支。 辞镜抿了抿嘴,问道:“岚裳做的事他都知道,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也对皇位之争没有兴趣,那么他为什么不阻止岚裳?” “他并不是没有兴趣,”孙弦寂道,“相反,他在等一个时机。” 辞镜挑了挑眉,倒上一杯水,推给孙弦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孙弦寂抿了口水,道:“朔王的手段明显比岚裳要高些,他还知道量力而行,自己现在的势力远远不及二皇子殿下,甚至连已经被贬走的大皇子都不如。” “你是说,他做这些,他不动声色,只是给人造成一种他对此并无兴趣的错觉,却又默许岚裳和司徒恪勾结,帮自己制造机会?” 孙弦寂点了点头,辞镜眼角抽了抽,“所以我一直充当着别人完成自己目标的垫脚石角色?” 孙弦寂有些不忍心打击她。 “孙大哥,我还是离开这儿随便去哪个乡下买两亩薄田种地好了,我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想我辞镜何德何能能当朔王殿下登上皇位的垫脚石啊?” “你冷静点。”孙弦寂无奈地笑了笑。 辞镜龇牙咧嘴,“你让我怎么冷静?还有,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你还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利用吗?” “这个世道既要好心又不吃亏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铁石心肠,谁都不管,但是你能做到吗?当初在白螺城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管岚裳,那么今天也不会有这些事,如果你不管般离遇刺受伤,不讲般若接到镜居去,那么你现在也好好在镜居住着。” “这么说,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 “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辞镜瞪圆了眼,孙弦寂被她这模样逗得发笑,摸了摸她的头,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道:“昨夜我爹做的鱼好吃么?我爹对自己的厨艺可是自信的很。” 辞镜摸了摸鼻子,“……挺,挺好吃的,我只给琉璃吃了一口。” “我爹说了,你吃了这鱼,便是我孙家的准儿媳了。” 辞镜:“你们孙家用一条鱼就能换一个儿媳妇?你娘就是这么被你爹坑过来的?” “那倒没有,我娘都没有吃过我爷爷做的鱼。” “……” 辞镜吁了口气,道:“抱歉啊,孙大哥。” 孙弦寂眼中的笑淡了几分,辞镜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站起身,往屋外走去,道:“我去沐浴了。” 京城中多了一个传闻。 传说那一个多月前来到京城,住在镜居的那个漂亮寡妇,在一天夜里被烧死在屋中,连同家里的两个丫鬟,连尸首都没找着。于是又多了一种说法,那一晚她并没有被烧死,而是和她偷的男人一起跑了。这男人,是她窝藏的一名死囚犯,这死囚犯在多年前杀死了朝廷重臣,行刑时诈死逃走。多年过去,她带着死囚犯卷土重来,欺骗那万海郡王府的世子孙弦寂的感情,又刺杀有泉国王子般离,掳走了般若公主,连那大王子般莲也生死未卜,估计是九死一生。 皇帝颁布了悬赏令,以十万两和十五万两黄金悬赏他们二人的项上人头,而后来的二皇子苏瑾年,又在此基础上加了五万两。 于是在短短半月内,辞镜和瑰月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通缉犯,孙弦寂变成了受害人之一,几位百姓口中的当事人都十分无奈,尤其是辞镜,嘟起来的嘴能在上面挂个茶壶。 “从此以后,我一定做一个瞎子,路见不平,我死都不救。”辞镜一口闷了半壶茶,她这半月里没有出门,孙弦寂不许她喝酒,她只觉得痛不欲生,再加上这些传言,身心皆疲,她觉得再关一段时间,她就干脆抹一脖子去见佛祖算了。 “现在确定的是般离王子已经被软禁,有泉国又派了人过来,被皇上扣下了,连信都不让传出去。”孙弦寂道。 辞镜道:“索性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不如我去救他出来。” “皇宫现在戒备森严,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就算你现在也算得上是个武林高手,但是要进宫还是为难,不如说你现在要出郡王府都为难。” 辞镜哼了一声,“那我要继续待到什么时候?你说等风声不那么紧了送我走,再过几天都要立冬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好似起了一阵寒风,扑簌簌地落了些叶子。 “我说了要和你一起承担,但是我说的承担,并不是躲在这里。”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出去能做什么呢?”孙弦寂温和地问道。 辞镜一时哑口无言,孙弦寂叹了口气,“现在皇上将悬赏金提到这么高,外面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抓你和瑰月,其中不乏比你更厉害的武林高手,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这里好歹是郡王府,你好歹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也放心些。” 般若在外面敲门,她推门进来,眼眶红红地看着辞镜和孙弦寂,道:“那是不是我见不到我王兄了?” 两人看着她,都没有立即回答,般若眼泪倏地掉了下来,“我不管了,我要进宫去见我王兄!” 她转身就要走,孙弦寂瞬间便移到了她身前,挡住了她,般若狠狠推了他一把,孙弦寂没有动,般若红着双眼狠狠瞪着孙弦寂,仿佛孙弦寂才是她的仇人,辞镜走了过去,拉了她的衣袖,般若却狠狠甩开了。 “都是你们不好!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和我王兄分开这么久?我之前住在大王子那儿他也不会拿我如何,他还能带我去见我王兄,现在好了,我王兄被皇上软禁,我被你们软禁,你们中原的人心肠怎么这么坏?!” 辞镜瞳孔微微一缩,眼中的悲愤缓缓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她直视着般若,轻声问道:“我心肠坏?” 般若被她这抹带着寒意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哦,我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连条疤都没留下,所以可以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么?” “我不是说你。”般若摇了摇头,“你很好。” “我很好?” “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反正我的心是铁打的,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伤到我?”辞镜冷笑一声,“你要走是吧?那好,你走啊,孙大哥,让她走,她只要出了这王府,她就能继续过她公主的生活了,她会被接到富丽堂皇的皇宫中去,穿最好的,用最好的,皇宫当然是比这郡王府好啦,可真是个软禁的好地方呢。” 般若看着辞镜黑白分明的双眼,忽然腿一软,跌坐在地,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辞镜心中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比她还麻烦。 她伸出手,轻声道:“起来。” 般若拉住她的手,辞镜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般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别哭了,脸花的跟什么似的。”辞镜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 好不容易将这祖宗侍候去睡了,辞镜却依旧了无睡意,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孙弦寂正坐在桌边等她。 “孙大哥,”辞镜在桌边坐了下来,“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那些人会不会用我娘来威胁我?” “……我派人去宁城接你娘。” “而且,司徒恪知道我是鹿鸣宫宫主,他要是将这件事说出去,必定也会有人去找鹿鸣宫的麻烦。” 孙弦寂眉宇微凝,这一点,他也是鞭长莫及。 “不如你假装已经抓到我,将我交出去,那么那些人便不会去找我娘和鹿鸣宫的麻烦,反正我已经——” 孙弦寂心里轻轻一跳,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得可怕,好似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 “孙大哥,只要我死了,这一切是不是会停下来?” “你——” “这些事情,都是无衣在幕后推动,他的目标是我体内的玲珑骨,倘若将我交出去,他得到了玲珑骨,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孙弦寂轻轻摇了摇头,他稍稍握紧了辞镜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道:“不是的,这个世道并不会因为无衣罢手而改变,皇上他想要得到西域的疆土,宋临照他想要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一统江湖,那些人他们有自己的野心,就算没有无衣,这些也依然会发生。” 辞镜漆黑的眼中松动了一下,好似寒冬中冰冻的河流忽然打破了一个口子。 “我们谁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就算是坐在那高位上的皇上,生杀予夺,但若有一天他做得太绝,百姓们亦可推翻他,建立新王朝。” “我说的这些话虽然大逆不道,但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主宰世界的从来都是大多数。” ------------ 第二百五十五章,易容 孙弦寂说的话,辞镜并不能全懂,她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的故事,她帮人救人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心,于英死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多管别人的事,世界如此大,可她从来都没有能力翻手云覆手雨。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天,郡王府里的花草已经凋落的差不多了,倒是花坛草丛里几株水仙开得正好。 鹿鸣宫送来的月光草被孙弦寂悄悄带了过来,但是因为司徒甄下落不明,这月光草也还没送出去。 辞镜写了信让小风和绿绦小心些,留意最近武林的动静,如果有必要的话,将于嫣当初布在药圃的阵放到鹿鸣宫周围。 信被送出去后半个月,辞镜正翻看着百叶集,试着调试出一种香,她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小竹管,门忽然被重重推开,辞镜的手一颤,小竹管中的液体倒出来些许,掉进摆在桌上的小碟中,室内立刻氤氲开一种奇异的芬芳。 咦,莫名其妙就成功了? 般若站在门口,插着腰做细柄茶壶状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这什么味道?好香!” “随便用月光草调出来的香。”辞镜不动声色地将百叶集收起来,又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般若还没有走过来便道:“我刚刚听到外面有些吵闹,似乎有人打起来了。” 辞镜收拾管子碟子香料的手一顿,问道:“怎么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小风和绿绦来找你了。” 孙弦寂的声音传来,辞镜手一个没稳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孙弦寂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帮她捡,辞镜问道:“他们怎么来了?他们两个可是鹿鸣宫真正的主心骨,他们俩来了鹿鸣宫怎么办?” “我故意让他们过来的。”孙弦寂笑道。 辞镜瞪圆了眼看着他,孙弦寂捡起最后一只小碟子,温和道:“他们过来找你,是为了转移一部分人的视线。” 辞镜眨了眨眼。 孙弦寂站起身,“现在无论是江湖还是武林,到处都有人找你,我让他们过来,然后假意将他们逼退,他们在这儿没找到人后离开,这样那些盯着郡王府的人便会跟着他们去找。” 辞镜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在他们‘找’到你之前,不会有危险。”孙弦寂吁了口气,看着她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我还是有些担心。”辞镜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我想将般离偷偷带出来。” 让司徒恪相信孙弦寂和辞镜没有关系不太可能,辞镜也不知道孙弦寂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那些官兵居然一直都没有真正将麻烦找到这儿来。 她自己猜想的原因是,孙龙祢虽然已经上交了兵权,但是皇帝显然还是有些忌惮他,这说明孙龙祢手上还有什么杀手锏。 孙弦寂道:“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 “不行。”辞镜摇摇头,孙弦寂挑了挑眉,问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 “那为何?” 辞镜面对孙弦寂的逼问却只是别开了视线,孙弦寂眉心拢起一道线。这段时间一直是他进宫替般离排查那些有可能害般离的人,辞镜还在不放心什么? 孙弦寂问不出什么,所以只是守着她,以防她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就跑出去了。 皇帝这几日染病没有早朝,孙弦寂也一直待在家中,几日后,竟有媒婆来府中提亲。 辞镜正盘坐在软塌上冥想,瑰月忽然闯了进来,甩了样东西给她,辞镜好奇道:“这是什么?” 她拎起来一看,呵,竟是两张人皮面具! 她不是没想过乔装打扮混出去,但是人皮面具很难做到逼真,而且追踪鼠都找到郡王府里面来了,她身上有玲珑骨的香味,这是无论如何也消不去的,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打死了两只,估计就算有孙龙祢当挡箭牌也挡不住那些人了。 辞镜二话不说将人皮面具戴上,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惊得眼皮直跳。瑰月带回来的人皮面具竟然是个满脸鸡皮的老婆婆,仔细一看,似乎还是那已经死去的玉婉婷的婆婆的脸。 辞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去揭,瑰月却阻止了她,自己也将那人皮面具带上了,是李艾的脸。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辞镜的声音颤了颤,瑰月白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才没有那样的恶趣味。” “那你怎么来的?” “我找人做的。” “你还认识易容高手?” “你当我这几年是在哪个世外桃源隐居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瑰月掏出一只药膏递给辞镜,让她涂在手上和身上,辞镜照做了,涂完后身上柔嫩的少女肌肤居然就变成了一层层粗糙的鸡皮,辞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抽了抽,瑰月又拿出一瓶药膏涂在了她头发上,转眼她的头发便变得花白了。 “我这还能变回来吗?”辞镜不禁有些担心。 瑰月木着脸道:“不能了。” 辞镜的脸真的垮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婆婆,瑰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骗你的。” 辞镜白了他一眼,道:“你将我们弄成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去演出戏。”瑰月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辞镜看着他那已经易容成李艾的耷拉着的眼,那眼中却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由得打了个颤,瑰月道:“魔教的人还在找卷轴,并不知道那卷轴其实在司徒恪手上,所以我们现在要冒充玉婆婆和李艾引魔教的人出来。” “可是李艾已经叛离魔教了啊。” “不,我已经找到魔教的人,并向他‘坦白’我手下留情并没有真正杀玉婆婆,并让他把这些话转告给宋临照,说我已经取得了玉婆婆的信任,我会带玉婆婆去一个地方,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卷轴。”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辞镜看着瑰月,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蹙着眉问道。 瑰月拿出一卷仿制的卷轴,轻轻扫了辞镜一眼,辞镜却看到他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幽幽的光,她眉头蹙得更紧,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杀了宋临照。”瑰月没有隐瞒,直接了当道。 “为什么?这段时间成天见不到你人你是在忙这些事?” 瑰月轻轻嗯了一声,辞镜抓住他的衣袖,逼问道:“为什么?我记得你和宋临照并没有多大的仇。” “我不是在为自己,我是为玉婉婷。” 辞镜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那股幽幽的寒意似乎找到了源头,她微微抬起眼眸,问道:“玉婉婷她怎么了?” “死了。” 辞镜轻轻扶了一下桌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李艾呢?” “李艾也死了,他们两人都被宋临照打成重伤,李艾拼死带着玉婉婷离开,但是还没将玉婉婷送到安全的地方便不济倒下,再没醒来,玉婉婷自己走了一段,遇到我,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我。” “你怎么会遇到她?你出城了?” 瑰月点了点头,手指敲了敲桌子,辞镜看着他那双保养得宜的白皙莹润的手指,下意识地便说出了了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手很好看?” 瑰月没料到她忽然说这个,挑了挑眉。 辞镜继续道:“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只适合抚琴,不适合杀人。” 瑰月的瞳孔倏地一缩。 半晌,他才低声道:“这句话,柳儿也对我说过。” 安静片刻,辞镜叹了口气,问道:“既然是宋临照打伤了李艾和玉婉婷,那他应该知道你活不了多长,他为什么还会相信你的话?” “他信与不信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答应在约定的地点见面。” “宋临照这人这么阴险,你我二人真杀得了吗?” “抱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只能一个人去了。” “瑰月!”辞镜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去冒险,只是我们现在去会不会太莽撞了,正好跳入宋临照的陷阱?” “我之前,一直在练一种用琴杀人的功夫,是我师父留下的,我离开前在师父的房间找到的,我不知道是师父忘了带走还是故意留下的,但是当时我一直谨遵她的教诲没有练。” 瑰月抬起眼,漆黑的眼中有暗流涌动,辞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禁紧了紧,背后沁出一层冷汗,瑰月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桌面,像是在抚琴一般,他道:“我一个人不太可能杀了他,所以我才想叫上你,但是我不会勉强你。” 辞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轻笑了,她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吧,反正我在这儿闷了这么久了,你带我出去玩玩也好,不过我们不要勉强,该撤时就撤。” 瑰月轻轻笑了,点了点头。 两人只在屋中留了张纸条便出了门,从后院跳墙出去,两人都易容易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辞镜也用了特殊的香料暂时遮住了身上的味道,走到一个拐弯口时忽然遇到司徒恪,辞镜心里跳了一下,瑰月拉了拉她,道:“冷静。” ------------ 第二百五十六章,陆渊眉 司徒恪似乎是注意到了辞镜的目光,朝着辞镜走了过来,辞镜立刻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抬头和司徒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然而司徒恪却并没有在她面前停留,径直往她身后走去。 辞镜松了口气,正要走,司徒恪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响起,道:“婆婆,您的帕子掉了。” 辞镜装起老婆婆来莫名地十分在行,估计是自己过这老太太的日子过得多了不免有些七老八十的气质,她转过身,茫然四顾:“公子是在叫老身吗?” 司徒恪走近了,微微躬了躬身子,递给她一块帕子,辞镜没有接,毕竟她现在演的是一个瞎眼婆婆,一旁的瑰月接了过来,看了片刻,又递还给司徒恪道:“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家婆婆的帕子,公子怕是弄错了。” 司徒恪挑着眉头哦了一声,笑道:“抱歉,我刚刚捡到的,以为是婆婆经过的时候掉的呢。” 辞镜心里打着鼓,但脸上还是挂着平和甚至称得上慈祥的微笑,道:“公子不用客气。” 她拄着做样子的拐杖走,瑰月在一边扶着她,然而司徒恪却不肯罢休,辞镜有点怀疑司徒恪已经发现是她了。 “婆婆,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辞镜拄着拐杖转了半个弯,脸上堆起一堆褶子,笑得万分慈爱,“公子,老身今年七十有三,倘若老身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怕是要信了公子这句话了。” 司徒恪垂眸凝视着她,辞镜眼珠子盯着一点不敢乱转,忽然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妖风,带了一阵刺鼻的香气,引得辞镜一连大打了几个刁钻喷嚏,这打喷嚏倒不要紧,但她并没有服用变声药,这几个喷嚏出卖了她原本的声音。 “婆婆,你不要紧吧?”司徒恪走近了两步,瑰月走上前挡在了辞镜面前,对着司徒恪道:“司徒大人,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扶着正低头擦眼泪的辞镜,辞镜摆了摆手不让瑰月扶,坚持做一个身残志坚的瞎眼婆婆,司徒恪这次没有再阻拦他们,盯着辞镜的背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啊……” 瑰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架老牛破车,让辞镜坐在上面,赶着老牛走到了城门,果然守城的官兵拦人了。 辞镜确定自己现在这副扮相和悬赏令上面的画像连根脚趾头都长得不像,但是那官兵还是对着悬赏令将她瞅了半天,弄得她本来自信满满的都有点动摇了,于是又捂着嘴咳了两声,将身上的破袄子裹紧了些。 瑰月道:“官爷,我婆婆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冻,你们能不能快点放我们出去?”说着瞥了周围两眼,悄悄的塞了一枚银元宝给官兵,“这点小钱,官爷拿去买点酒暖暖身子,这天气可越来越冷了。” 那官兵不动声色地将银元宝收了起来,嫌弃地道:“到底是你们事多还是我们事多?” 瑰月点头哈腰地道:“我们事多,我们事多,还请官爷见谅。” “行了行了,别磨蹭了,快走吧。” 瑰月弓着腰做了一揖,这才转身继续赶着那架老牛破车往前走。 待走出一定距离,周围巡逻的官兵越来越少,辞镜原本病怏怏地躺在板车上的又坐了起来,打趣道:“大兄弟你行起贿来挺在行啊?” 瑰月挥着赶牛的绳子往辞镜面前晃了晃,声音冷冷淡淡道:“翻车我也挺在行的,您老人家要不要看看?” “不了不了,你好好赶车吧大兄弟。” 而此时,孙弦寂正从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中脱身出来,来到后院,却见到辞镜桌子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和瑰月出去办点事情,不用担心。 现在通缉的就是他们两个,让他怎么不担心?! 孙弦寂揉了揉眉心,一个头两个大,翠微翠浓进了门,问道:“世子怎么了?” “辞镜和瑰月出去了。” 翠微轻轻啊了一声,孙弦寂道:“你们留在这儿照顾般若公主和般莲王子,不要让他们再出什么事了,我出去找人。” 两人点了点头,孙弦寂匆匆出了后院,走到后花园,却看到那去而复返的媒婆,朝着他谄媚地笑道:“世子,您要不要再考虑看看?陆姑娘虽然比不上东乡侯府的大小姐,但是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家世也是清清白白的……” “我要娶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孙弦寂冷冷甩下一句便离开了后花园,叫来了暗卫分成了三拨人,一拨潜入宫中,一拨在京城中搜找,还有一拨去京城附近找。 他自己刚走到街上,一辆失控的马车便向着自己冲了过来,车夫扯着破音的喉咙叫唤:“让开!快让开啊!” 孙弦寂站到路边,凭借着非凡的眼力他注意到了那马的腿上插着一支箭,但奇怪的是伤口处并没有流血。 他捡起一块小石子击中了马的头部,那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孙弦寂飞身跳上马车,将车中的人和车夫一同拽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任那疯马拖着车跑远了。 车上的人是个年轻的姑娘,穿着件月白色的夹袄,下面是嫩黄色的百褶裙,一头青丝因为刚刚孙弦寂那并不轻柔地拉扯有些散乱,一张小脸吓得苍白,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孙弦寂见已经没事,也没心思去安慰她,反正人已经救下了,松手便要走,谁知那姑娘却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双腿一软便往下跌。 孙弦寂只好扶住她,低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一边问着一边抓过她的手腕替她探了下脉搏,除了跳得有些快并没有别的异样,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冲着旁边的车夫道:“快带你家小姐回去吧,她吓得不轻。” 那车夫也才回过神来,对着孙弦寂又是点头又是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走,然而那姑娘再次伸手过来,孙弦寂轻轻一闪身便要走,然而却没有躲开她,他回过头,只见那姑娘抬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眸中渐渐地有了星星点点的光,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红云,道:“公子,送小女子回去可好?” 孙弦寂眉目沉了沉,声音已经冷淡下来:“我还有事,姑娘请自重。” 谁知她忽然跌坐在地,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哭了起来,惹来一众路人,有人冲着二人指指点点,孙弦寂从那些指指点点中听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这个姑娘,便是今天那媒婆跟他费了大副口舌介绍的陆姑娘,陆渊眉。 孙弦寂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陆渊眉是故意的,而且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只带了个车夫,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没鬼才怪。 孙弦寂也不想在此多做纠缠,随便那些路人怎么说,转身便走。 陆渊眉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竟也拨开了人群,跟了上去。 不过她再怎么想要缠着自己还是轻易地被孙弦寂甩掉了,她转过身,看到角落里走出的人,笑了笑,走过去盈盈行了一礼,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苏瑾年问道:“他怎么样?” “他很着急,要去找人。”陆渊眉盯着孙弦寂离开的方向道。 “出了什么事?” “沈婆婆说他去了一趟他家的后院后便变了态度,急匆匆的找来暗卫。” 那沈婆婆,便是今天去了郡王府的那位媒婆。 苏瑾年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这京城的家家户户都差不多让我们搜遍了,就只要他们家那郡王府的后院没有搜,说是除了他们父子俩和两个特定的丫鬟,谁都不让进去。” “想必般若公主和辞镜等人便藏在那里了。” “要不是父皇还忌惮他背后的那股势力,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绕这么大个圈子。”苏瑾年咬了咬牙,看向陆渊眉,他神色又缓和了些,柔声道:“渊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是有点用处的时候了。” 陆渊眉福了福身,巧笑嫣然,道:“是,殿下。” 辞镜和瑰月已经到达了约定的客栈,两人订了房间,瑰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把破旧的琴,只有六弦,辞镜问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虽然说的是明天,但是说不定等会就会来。” 辞镜看向房中的铜镜,对着自己这张老脸叹了口气,道:“唉,原来老了会这么丑,看来我得趁着自己未老赶紧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然后安心去死。” 瑰月听到辞镜这番言论手滑了一下,拨了一下琴,辞镜心里也跟着跳了一下,道:“怎么了?” 瑰月问道:“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替阿英和芍药报仇。” “你想杀了无衣?” 辞镜点了点头,“难道你不想?” 瑰月目光又放回了琴上,没有回答。 “无论如何,我和他,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别忘了他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你用一般的法子也杀不了他。”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哐哐当当的声音,楼下似乎有人吵起来了。 ------------ 第二百五十七章,缘分!妙不可言 我去看看热闹。”辞镜站起身,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瑰月正提着茶壶要给自己倒水,见辞镜去而复返不禁嘴角勾了勾,语气中的嘲讽不言而喻,道:“怎么,不是要去看热闹么?” 辞镜在桌边坐了下来,夺过瑰月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可能只有待着别动才不会惹上事情,所以这个热闹还是别看好了。” 瑰月抬眸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然而楼下的吵闹声愈发激烈,大有吵到楼上来的架势。 “这是准备拆房子么?” 辞镜话音刚落,屋顶上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瓦片碎石哗啦啦掉了一地,辞镜和瑰月眼疾手快地闪开,看着从“天上”落下来的不明物体,辞镜走近了,发现居然是个穿黑衣的人,辞镜看了看瑰月,瑰月伸腿踢了踢那人,那人动了动,撑着地坐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这是打哪儿来,要上哪儿去啊?” 那人转着一双蚊香眼显然是还没清醒过来,楼下依旧吵吵闹闹的,掌柜伙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间客房的屋顶遭此横祸。 辞镜和瑰月耐心地等那人回过神来,半晌,辞镜咳了两声,那坐在地上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但脸上还是灰扑扑的,只看得出十分年轻,二十岁上下,清秀爽朗的五官,一双眼睛黑且明亮,他看了看辞镜,又看了看瑰月,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冲着两人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道:“打扰二位了,在下这就离开。” “等等。”辞镜叫住他,还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冲着刚刚男子掉下的地方道:“公子把这房顶撞坏了,怕是要赔偿一下。” 年轻男子这才想起来,将手伸进袖中,摸了半天一个子儿都没摸出来,瑰月木着脸看着他,他似乎被吓得不轻,额边已经沁出汗来,瑰月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弄得和他们俩在抢劫似的,便挥了挥手道:“你走吧,不用你赔了。” “不行不行。”年轻男子闻言快速地挥了挥手,最终只得摘下自己挂在腰上的佩剑,那佩剑的剑鞘为银白色,上面密密麻麻地雕满了河螺,河螺上镶嵌着几颗蓝色宝石,那宝石不知被巧手的工匠切了多少个面,外头的阳光透过被砸坏的房顶,落在这些宝石上,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应是把价值不菲的剑。 “在下的钱袋被偷了,不知用这把剑相抵如何?若二位肯等,在下先回去拿钱。” 瑰月道:“你家在哪儿?” 年轻男子眨眨眼,搓着手道:“小地方,二位可能没听说过,在白螺城。” 辞镜心头微微一跳,“你叫什么?” 年轻男子似乎诧异于这个老婆婆怎么一见面就问自己的名字,一双浓黑的眉微微挑起,但是想到自己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便做了一揖道:“鄙姓陈,名上善。”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这都让自己给遇着了。 辞镜在心中默默感叹,陈上善看着辞镜,心里也在揣测着眼前的人,这老婆婆一直盯着刚才他掉下的地方,偏着头将耳朵往他这边靠,看来是个盲人,至于旁边的年轻人,眉目阴沉,耷拉着一双下垂眼,没有一丝表情,整张脸都写着四个字:你欠我钱。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这剑是他爹交给他的,据说是陈家的传家宝,但是这话说出来他并不信,哪有传家宝这么新的。不过这话他不敢讲给他爹听,若是让他爹听到,就算他已经这么大了估计也会把他摁在长板凳上家法伺候。 既然不是真的传家宝,那么交出去也没什么,他刚刚莫名其妙被人追,他会一点功夫,但是并不如何高明,勉强保命罢了,那人将他逼着赶着让他上了这客栈的房顶,眼见着已经追到了,他正准备拼死一搏,那人却将他一脚踹了下来。 虽然他不是故意砸了人家的屋顶,但是现在去抓那个罪魁祸首显然是不可能的,而眼前这个老婆婆看起来慈眉善目好说话,但她身边这个年轻人就不太好沟通了,剑乃身外之物,交出去就交出去了,大不了回去被他爹揍一顿板子。 前提是他还能回去的话。 陈上善的脑中已经想了一大圈,辞镜眨了眨睁得有些酸痛的眼,问旁边的瑰月道:“小艾啊,你觉得怎样?” “既然你执意要赔,那就从这剑上抠一颗宝石下来吧,足够赔偿的了。”瑰月淡淡道。 陈上善闻言干脆利落地抠下一颗宝石递给瑰月,瑰月低头看了一眼,道:“你走吧。” 陈上善拿着剑又是做了一揖,转身出了门。 然而辞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上善便又匆匆忙忙回来,哐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瑰月眼神一冷,陈上善急忙道:“外面有人在打架,借贵宝地躲一躲。” 辞镜趁他不注意偷瞄了他几眼,这人似乎和岚裳口中描述的有些不一样,畏畏缩缩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岚裳联合起来破坏一座城池古老的规矩。 “那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辞镜问道。 陈上善扒着门往外瞅了一眼,回过头来走到桌边,伸手就要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一不留神对上瑰月的目光,他又吓得缩回了手,道:“抱歉,在下,在下可以借杯水喝么?” 辞镜笑得十分慈祥地道:“可以可以,喝吧。” 陈上善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喝下一杯水后才冷静了些,道:“外面一拨黑衣人和一拨红衣人打起来了,我只看了一眼,一个红衣人被一个黑衣人捅了个对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二楼掉了下去,我看那黑衣人往这边走过来我就赶紧回来了。” 瑰月走到窗边,看了下楼下,这下面是客栈的后院,一口古井,一间柴房,瑰月回过头来道:“我们从这儿离开吧。” 他走过来拉起辞镜,辞镜半身不遂似的趴在他背上,瑰月瞥了陈上善一眼,道:“你要一起么?” 陈上善一愣,立刻点点头跟了过来。 瑰月背着辞镜跳下楼,陈上善随后便跟上,几人穿过柴房,直接走到了街上。 “等下,那人——”陈上善忽然叫了一句,一个箭步冲到二人面前,挥剑砍倒了眼前一个黑衣人。 鲜血溅了他一脸,手中的剑也跟着那黑衣人一起倒地,陈上善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乎还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倒下了,瑰月看了地上的黑衣人一眼,陈上善这一剑下得狠,估计是被吓得忽然使了狠劲。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走吧。” “他,他是不是死了?”陈上善颤着声音问道。 瑰月嗯了一声,道:“你不走的话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将辞镜放了下来,辞镜放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不是和宋临照约在这家客栈么?我们走了怎么办?” “这家客栈出了事,谁知道是不是宋临照故意在试探我们?而且这陈上善有些可疑。” 辞镜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陈上善回过神来,辞镜笑眯眯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陈上善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救了辞镜和瑰月,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小公子既然功夫不错,怎么还这么怕他们?” “刚刚那一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杀了,我是第一次杀人,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也这么厉害——” 瑰月看了不远处,拉过辞镜道:“别说了,有人追上来了。” 先不论这些黑衣人和红衣人打架是不是宋临照派人来试探他们,但是他们刚刚发现陈上善杀了他们的人,显然已经拿他当仇敌了,几个人举着刀剑往这边跑了过来。 瑰月伸手将陈上善手中的剑拔了出来,用的却是李艾使短刀的招数,一个弓身,一记扫腿,三两下便将几人打趴下了,陈上善看得目瞪口呆,辞镜将他拉到一边,道:“走开点,等会血溅到你身上了。” 陈上善:“……” 瑰月将那几人处理完,那边也没有人再追过来,辞镜探了探头,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瞎子,于是又揉了揉脖子,道:“小公子,那些人都死完了没有啊?” 陈上善支支吾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死,死完了……” 傍晚的时候瑰月和辞镜重新回到客栈,那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前唉声叹气,整个客栈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楼梯被砍得东倒西歪,楼上的横栏也断了,桌椅板凳更是每一张是好的,盘子碗碟碎了一地,还有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辞镜只觉得有些反胃,而陈上善已经迅速地退到了门口吐去了。 掌柜看到他们,认出他们是不久前才来打尖的客人,连做了几揖道:“抱歉了客观,小店现在是不能住人了,客观的定金现在就退给你们,非常抱歉。” 掌柜的再三道歉,说着说着居然抹起眼泪来,辞镜摆摆手道:“唉,掌柜的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些钱就不用退了,拿来修修客栈吧。” 掌柜的道:“我这店出了这么桩事哪还能开得下去,现在连修缮的钱都省了!” ------------ 第二百五十八章,铜铃 掌柜的,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你的客栈里打架?”辞镜问道。 那掌柜的生得瘦削,之前他们刚来时还意气风发的,现在这客栈被砸了,似乎连头发都白了一把,无端老了十几岁,他重重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又为何在我这小店里打架?我只只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现在他们可是断了我的活路了!” 又是哭天抢地的一阵叫唤,辞镜瞥了瑰月一眼,从袖中摸出之前陈上善给他们的那枚宝石放在掌柜眼前,道:“掌柜的,我们之前住的客房,房顶被他砸坏了,”她伸手指了指门口,但是又故意指偏了些,继续道:“这是他赔的,你拿着或许能抵一阵子。” 掌柜的接过宝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褶子堆得山高,感激道:“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老夫人真是活菩萨!” 瑰月和辞镜离开了客栈,走之前顺便拉走了胆汁都快吐出来的陈上善。 “唉,要是这世上那些开客栈的掌柜都像你这样能打,这世道也会太平不少。”辞镜刚坐下便感叹道。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 “那个,我,我还要去京城,我钱也赔了,可以先走了吗?”陈上善打断了两人的日常拌嘴,问道。 辞镜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小心别被那些人逮到,我们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赶过去救你。” 他要去京城,应该是去找岚裳吧?可是现在岚裳已经是朔王的王妃了,不晓得他看到那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辞镜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了的天色,问瑰月道:“话说天都黑了他还要赶路,真的没问题么?” “你担心他就跟过去吧。”瑰月在一边语气凉凉的。 辞镜白他一眼,道:“我走了你打得过宋临照么?” 她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吹起一阵铜铃叮当作响,这大晚上的分外诡异。 辞镜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向瑰月,瑰月盯着窗口,辞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窗外一道女子的身影,纤细窈窕,隐约有几分熟悉。 柳儿?! 辞镜猛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探出头去往外看,但外面什么都没有。 大晚上的,真见鬼了? 她重新关上窗户,回到桌边坐下,瑰月那素来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声音竟然颤抖了起来,“刚刚,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嗯,但是我想说的是,当初柳儿死的时候,是你亲手收殓的尸骨是么?” 瑰月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那不可能是柳儿。”辞镜道,然而当她抬起头,对面的铜镜中,在她的身后,有一道人影站着,对着他露出一丝微笑。 “阿英……” 她蓦然回过头,然而也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这客房里,确实只有她和瑰月二人,可是他们却分别看到亡故的爱人。 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辞镜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她摸了摸手臂,道:“是不是刚刚那铜铃声的缘故?” 瑰月眉间凝起一道线,道:“百花宗?” 辞镜挑了挑眉,瑰月道:“过去三年里,我曾去百花宗找过师父,但是并没有找到,不过对百花宗也有了些了解。” 百花宗弟子均为女子,且她们的兵器都是乐器,乐器在凡人眼中不具备任何伤害性,但是到了百花宗手中,却成为了能杀人的兵器。 蝶渊的璇玑琴是如此,欢欢的陶埙如此,在这百花宗中,还有许多。 而且她们修习的功夫也十分邪门,对人的精神会造成很大的伤害,比如蝶渊那样间歇性的神志不清敌我不分,又或者会像瑰月这样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也不知道百花宗的创始人是谁,而且百花宗存在了这么多年,修习的又是如此邪门的功夫,居然没被人当成邪教给灭了,也实属奇迹。 不过也有可能是没人能灭得了她们。 她们用乐器奏出美妙的乐曲,让人沉沦,让人醉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比如这铜铃声,如果两人定力稍差些,那么瑰月就会将窗外的那道幻影当成柳儿继续追下去,不知道会追到什么地方,而辞镜也会盯着那镜中的于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百花宗的人?还是故意针对我们的?”辞镜疑惑道。 瑰月抱着手臂倚着桌子,没有回答,辞镜走到梳妆台边,虽然知道蹊跷,但还是不死心地看了那铜镜几眼,可自始至终铜镜中都只有自己被易容成老婆婆的脸。 “我能把这人皮面具扯下来了么?”辞镜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的触感让她很不舒服,瑰月点了点头,已经兀自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如果今天客栈中的那些人,还有刚刚传来的铜铃声,都是宋临照派来的,那么我们已经暴露了,没有再带着面具的必要。” “我觉得不是宋临照。”辞镜道,“如果他已经发现,他大可以直接来和我们对峙,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瑰月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样的话便有可能是司徒恪了,毕竟他今天在京城时便发现你了。” “我一直以为我装的很像……” “你装得再像你身上的香气是骗不了人的,”瑰月道,“但是中午那些人也未必是他派过来的,他放走我们,可能是因为他还是想拉拢你为他所用。” 瑰月不知从哪儿扯过来一张纸一支笔,在纸上写道:“司徒恪,苏瑾年,苏永夜,宋临照。” 辞镜蹙眉盯着那纸上几个人名,瑰月继续道:“司徒恪现在立场不明,按他自己所说的,他是站在苏永夜这一边。” 辞镜点点头。 “而苏瑾年,他可能会以为司徒恪在帮他,因为司徒恪之前所做的,或直接或间接地导致苏常年下台,情形对他十分有利。而苏永夜,他知道岚裳和司徒恪合作要帮自己夺得皇位,但是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司徒恪,毕竟像他这样没什么势力的王爷,他可能也想不清为何司徒恪忽然要帮他。” 他举起笔尖在茶水里晃了晃,笔尖立刻便湿润了,他又在纸上,将刚刚提到的三人与宋临照之间画了一根线,“宋临照本来和皇位之争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因为司徒恪和他是一伙的,所以司徒恪可能会请他帮忙,但是他们两人都不会完全信任彼此。司徒恪,我们假设司徒恪和铁扇门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而且司徒恪作为白骨扇之主,在武林地位不低,所以他和宋临照都有可能找来百花宗的人。” 辞镜脑子跟着瑰月的思路走了一趟,渐渐明朗起来,但是又有一些疑团依旧缠绕成一团,她感觉自己就要摸到事情的真相了,但是那一层纸无论如何特无法捅破。 “百花宗现在的宗主名号‘雪蛟’,用的是一把小箜篌,但是传说中那箜篌却从来没有杀过人,那箜篌弹奏出来的曲子,只能救人。”瑰月道,“但是我却不相信,百花宗的宗主,会是个只救人的大善人。” “而且据我所知,刚刚我们听到的这一串能致幻的铜铃声,需要内力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做到,即使像你这样,因为玲珑骨的力量而内力暴涨,但是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沉淀,也没怎么付诸实践,所以像你这样是无法使出那一招的。” 辞镜抓了抓头发,道:“那你的意思是,刚刚是百花宗的宗主来过了?” 瑰月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是她,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大概我师父能做到吧。” “你和‘雪蛟’交过手么?”辞镜问道。 瑰月点了点头,并坦诚道:“我打不过她。” 辞镜一时语塞,她和瑰月虽然从来没交过手,但是据她的猜测和观察,他们两实力差不多,如果百花宗的宗主真找上门来,他们两人合力应该能打得过,但是如果再来一个魔教教主宋临照,再来一个白骨扇司徒恪,那他们俩的结局已经不用说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今天是我将你拉过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瑰月忽然道。 “我不会……” “若是你也给我陪葬了,孙先生大概会鞭我的尸。” 辞镜:“……” 夜已经深了,孙弦寂回到郡王府,三拨暗卫都没有带回消息,他有些心烦气躁,但是却被他爹硬是给叫了回去。 “爹。”孙弦寂推开书房的门,喊道。 孙龙祢手里正拿着一幅画像,见孙弦寂过来,将画像转过来给他看,道:“这是今天那媒婆后来派人送来的,我看了看,这姑娘确实长得挺标致,是个美人儿。” 孙弦寂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前些天还给你的准儿媳做了酸菜鱼。” 孙龙祢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那丫头,但是你看这丫头,似乎有些眼熟啊。” 孙弦寂目光落在了那画像上,画上的姑娘着一袭芽色长裙,好似春日里一朵嫩生生的枝桠,那张脸,确实是自己今天白天在街上见到的。 只是画上的姑娘,额心却有一颗细细的红痣。 ------------ 第二百五十九章,黑店? 孙弦寂盯着那画中女子,问道:“这真的是陆渊眉?” “对啊,怎么了?”孙龙祢将画轴重新卷起来,道:“哎,爹也就是开个玩笑,这画像爹让那媒婆送回去。” 孙弦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孙龙祢道:“怎么,那丫头还没找着?” 看着孙弦寂的脸色,孙龙祢叹了口气,“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不过这找人的事你也不来找爹,可别以为爹把兵权交上去了手里就没人了。” 孙龙祢早些年还未被封为万海郡王时在江湖上也颇有声望,他为人慷慨,又很会说话,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其中不乏有武林高手,而孙龙祢手中有一枚玉印,雕成鲤鱼状,鱼嘴里衔着一枚小印,印上的字为孙,当年孙弦寂也不过是出于侠义心肠才助人,但是救人者无意,被救者却有心,自发集结起来让人做了这枚玉印,在孙龙祢被册封为王那日派人送来。 不过当上万海郡王的孙龙祢的日子过得分外清闲,基本上没什么让他操心的地方,甚至连赈济贫民都不需要,京城的百姓们丰衣足食,无需他去操心温饱。 孙龙祢在书房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就在孙弦寂以为他找不到了的时候他一拍脑袋,走到之前做的椅子把手旁,一掌下去,把手应声而裂,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掉了出来。 孙龙祢将小盒子递给孙弦寂,道:“这便是红鲤印。” 说着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袱,也塞给了孙弦寂,孙弦寂皱了皱眉,解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有木制的令牌,也有玉佩,短刀的刀鞘,甚至还有女子的发簪。 孙弦寂嘴角抽了抽,他原来还不知道他爹有这样的癖好,这收的都是些什么废铜烂铁? “这是当年他们留下的信物。” “这个也是?”孙弦寂从中拎起一件女子的桃粉色兜肚,上面还绣着两只肥鸳鸯。 孙龙祢尴尬地咳了两声,“你爹我也有年轻的时候嘛。” 孙弦寂将这兜肚拎了出来放在书案上,孙龙祢却又将它放回了包袱,道:“你收着这玩意儿,说不定哪天用得着呢?” 孙弦寂嘴角又是抽了抽,道:“我拿着红鲤印就行。” “红鲤印是可以仿制的,不瞒你说我以前还在街上的小贩手上买到过,只要五文钱,我给你找找。” 孙弦寂:“……” 孙龙祢最终也还是没有找到那五文钱的仿制红鲤印,只得作罢,道:“总之如果你要出去,你还是带着这些信物,你爹我武功不算高,能走到今天其实也都是仰仗了这些江湖上的朋友帮忙,你若是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拿着这些信物给他们看,只是如今我离开江湖这么久,也不知他们还记着我吗?” 说着又是长长的一声感叹,孙弦寂提着这个有些沉重的包袱,道:“我知道了,如果能遇到他们,我会替爹好好向他们道谢的。” 孙龙祢一愣,又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行了,走吧走吧。” 孙弦寂回去之后却没有歇息,辞镜现在杳无音讯,他自然不可能躺在床上安心睡觉,暗卫还没有回来,他便当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了。 而此时的辞镜,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想到之前在镜中看到的于英是因铜铃声所导致的幻觉,后背的汗毛便开始起义造反竖的老高,她翻了个身,看着头顶上黑黢黢的屋梁,叹了口气。 外面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纸糊的窗户上,风掀开了一点窗,桌上的蜡烛晃了晃,险些熄灭了,辞镜坐起身将窗户重新关严实了,又走回床边,将蜡烛吹熄,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一会儿辞镜便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头开始发晕,她意识到不对劲,坐起身喝道:“是谁?” 外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伴着风雨声几乎不可闻,但辞镜何等耳力,随手摸出一枚铜币便向声音的来源处扔了出去。 门口传来一声痛呼,随后又是一阵哐当响动,辞镜跃下床几步跳到门边打开了门,往外一看,过道里黑黢黢的,但是辞镜还是辨出了一道蜷缩在地上的人影,而旁边瑰月的房间也开了门,瑰月举着烛台走了出来,辞镜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那个人,是今天招待他们的店小二,手里正拿着一只竹管,竹管口还有着零星的火花。 “嘿,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遇到黑店了。”辞镜拍了拍手,瑰月走过去,点了那小二的穴道,辞镜用白绫将他绑了个结实,那在下面等消息的掌柜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爬上楼来,“你们是谁?这是在做什么?!” 辞镜和瑰月对望一眼,他们白天来的时候还带着面具,现在他们将面具取下了,掌柜没认出他们,辞镜将脚下的店小二往前一踢,扬着嗓子道:“我倒要问问你们是要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往我房里吹**,还好我今晚睡不着,不然怕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那掌柜见坏事被戳破,吓得双腿一软,但还是扶着横栏,硬着头皮道:“你胡说!你们到底是谁?住在这房里的客人呢!” 辞镜扔了两张人皮面具给他,掌柜的将那面具捡起来吓得腿更软了险些没站稳,辞镜走近了两步逼问道:“是不是觉得住在这房里的是个老太太所以好欺负?!” “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啊!小人也是财迷心窍才做出这种蠢事!小人这是第一次,还请客官不要报官!千万不要报官啊!” 辞镜蹙了蹙眉头,将信将疑,而他们这一番吵闹惊醒了别的客人,他们纷纷推开门,有几个先出来的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听明白了,转身便告诉了旁边的人,不一会儿这一层的客房的客人都知道了这是家黑店了。 “这里不是黑店!不是黑店!小人错了,各位客官饶命!小人是有苦衷的啊!”那掌柜的趴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好不可怜,辞镜看他这样子也不像装的,便道:“你且说说你有什么苦衷,若是不能让各位信了,怕是要现将你打一顿方能送到官府去!” 一听到要送官府,掌柜的吓得连仅有的支撑着自己上身立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直接趴在了地上,辞镜不禁疑惑,报个官而已,如果他真是第一次,还是没成功的第一次,大不了也只是挨顿板子罚点银子,至于吓成这样么? “官府征收强税,小人只是开了这么家小客栈,每月上交的税比赚的还多,小店入不敷出,这才,这才……” 那掌柜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旁边的伙计听到自家掌柜的话也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辞镜道:“这里距离京城不远,官府怎么敢征收强税,你休要找借口!” “有那个老妖怪守着,离京城近又如何?那些想管的人都莫名其妙就死了,肯定是被那个老妖怪吃掉了!” 此话一出,伴着一阵过道风,众人硬是起了层鸡皮疙瘩,辞镜蹙眉问道:“那个老妖怪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县官和那老妖怪勾结,县官收钱,老妖怪帮他处理掉那些不服的人,我听说那些人进去了之后连尸骨都没见着搬出来,不是被吃掉了是什么?!”那掌柜说着说着愈加愤怒,竟被自己一口气憋住了,直接趴倒在地上,被绑着的小二艰难地挪过去,又睁着双眼泪模糊的眼求助地看向辞镜,辞镜心有不忍,觉得他们这样子怎么也不像说谎,便过去给他解了穴道松了绑。 客栈里看热闹的人见自己也没什么事便安心回了房间,店小二背着掌柜下楼去,辞镜道:“那县官征收强税多久了?” “两个多月。”店小二吸了吸鼻子道。 辞镜这才看出这小二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稚气未脱,不禁又将语气放柔了些:“你能将具体的事情说给我听听么?” 那店小二瞅了她一眼,辞镜本来长得便不太看得出年龄,虽然她已经二十有余,但是说她和他差不多年龄也不违和,他不甚信任地道:“你一个小姑娘,说给你听你又能如何?” “不说就算了,我上去睡了。”辞镜一拍膝盖,站起身便往楼上走。 店小二没料到辞镜居然是这个反应,还以为她多少会缠着自己问一阵,一时愣在了原地。 辞镜回到房间,瑰月随后也跟了进来,道:“你先睡吧,我守着你。” “哎,居然也有劳动你为我守夜的时候,不过你放心啦,我哪能有事,你回去歇息吧,明天若是再没见到宋临照,我们就回京城去。” 辞镜挥了挥手,瑰月却没动,打桩似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辞镜正要说话,门外有人敲门,瑰月起身去开了门,店小二站在门口,小媳妇似的揪着自己的衣角,抬起头瑟瑟地看了瑰月一眼,又看向后面的辞镜。 辞镜挑了挑眉,笑道:“怎么,还是要跟我这个小姑娘讲讲了?” ------------ 第二百六十章,尘缘未断 辞镜斜倚着桌子,桌上摆着烛台,昏黄的烛光映得她眸光幽幽,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辞镜本就美得不可方物,那店小二看了她一眼,倏地就脸红了,站在门口扭扭捏捏,全然没有之前往她屋里吹**的胆色。 “你先进来。”辞镜温和地道。 店小二却迟迟不肯迈步进来,好似进了这屋里就会被眼前这个妖精似的女子吃净抹干似的。 辞镜耐心地等了片刻,道:“瑰月关门吧。” 店小二这贱皮子立刻跨了进来,辞镜好整以暇地用剪子剪掉一截烛芯,又给他倒了杯水,店小二如坐针毡,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个老妖怪,是魔教的人。” 瑰月坐在一边好似一尊雕像,店小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辞镜,接着道:“我是从客人那儿听到的,昨天另一家客栈出了事,一群黑衣人和红衣人吵架,那些黑衣人是魔教的人,那些红衣人就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家伙。” 说到这儿辞镜挑了挑眉,一旁的瑰月道:“他们这么为所欲为,难道就没有人想逃出去?” 店小二闻言露出极度恐慌的表情来,一双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如同两只铜铃,他摇了摇头:“刚开始是有人想逃出去上京告圣状的,但是没有人能出去,这里变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城,我们没有办法才——” 小二捂着脸哭了起来,辞镜微微蹙起眉头,递过一块帕子给他,店小二擦了擦脸,道:“那个老妖怪厉害的很,你们,你们若是想要离开这儿,怕是为难——” 瑰月和辞镜对视了一眼,在这儿见面是宋临照说的,而那个所谓的老妖怪也是魔教的人,宋临照是故意将他们带到这儿来,想让他们有去无回么? 店小二又絮絮叨叨说了这儿的县官如何和那老妖怪狼狈为奸迫害平民老百姓,辞镜和瑰月都已经明白了大概,便让他先回去照顾那掌柜。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辞镜叹了口气,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了,现在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瑰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辞镜苦笑一声,起身躺回了床上,“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不如吃好喝好睡好,嗯,就这样!” 话音刚落居然真的心无旁骛地睡下了,瑰月站起身走到窗边,将不知怎么老是关不牢靠的窗户关紧了,又停了一会儿,关上门出去了。 苏陵陵自离家以后回到达摩派,醉心武学,对于那些凡尘俗事,自以为断了个干净。 这一日晨起,天光微亮。前些日子家里边派人送了夹袄过来,东乡侯写了一封长信给她,旨在劝她还俗,其实苏陵陵并没有真正出家,师父说她尘缘未断,只让她继续修习达摩派的武功。 苏陵陵心道不出家便不出家,能继续学武也是好的,她将夹袄和信都烧了,几位新来的小师弟看到她在烧东西,不由得好奇,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苏陵陵清冷的目光扫过去,小师弟们齐刷刷地缩回了头。 这些小和尚还未受戒,每天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在她眼前晃悠,苏陵陵是达摩派唯一一位女弟子,他们难免好奇,每天争先恐后地来看她,苏陵陵习以为常,每天还是照样做自己的事情。 这天她又收到了家里的包裹,怀信是达摩派年纪最小的,才八岁,这次不知别的师兄师弟去哪儿了,竟让他将包裹送了过来,那包裹不小,苏陵陵大老远就看到他抱着过来,走到门槛时没看到路,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包裹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也都散落出来。 她明明待在寺院里,一年到头都没有用到钱的地方,可是她爹却每次都送了不少金银或珠宝首饰过来,今天这一大包里显然也有,一只玉琢咕噜咕噜滚到了她脚下,苏陵陵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沉重,怀信以为她是生自己气了,吓得大气不敢出,急急忙忙将散出来的东西捡起来往包裹里塞,苏陵陵冷冷道:“捡了去扔掉吧,能烧的都烧了。” 怀信急得眼睛一红:“对不起……” 苏陵陵挑了挑眉:“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我下次会小心不摔跤的。”怀信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 苏陵陵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看到他这委屈的小模样,她心中叹了口气,将语气放柔和了些,道:“我没有怪你,你个子小,下次这种事让师兄来。” 语罢还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那长出了头发刺的头,怀信扁了扁嘴,没有说话,苏陵陵道:“你将包裹放下吧,等会我自己来处理。” 怀信点点头,乖乖将包裹放下了,但是却没有立刻走,苏陵陵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唔,师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院子里,不寂寞吗?” 苏陵陵不禁有些好笑,一个半大孩子居然问她寂不寂寞,她一时哑口,怀信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两只脚搓来搓去,苏陵陵道:“我习惯了。” “可是这种事怎么会习惯呢?”怀信好奇地问道,苏陵陵提起包裹往屋里走,怀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苏陵陵没有赶他,耐心地道:“我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时间久了就会习惯了。” “可是,可是我就不会,师父把我一个人抄经书的时候,我就经常不开心,我宁可出去挨师兄的揍也不愿意一个人待着。”怀信在苏陵陵身后嘟嘟囔囔,苏陵陵没怎么注意听,兀自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衣服都扔进了火盆里,点燃了火折子就要扔进去,怀信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 苏陵陵道:“我在这儿又不冷。” 怀信仗着胆子伸出自己的小手往苏陵陵手背上蹭了蹭,苏陵陵心里一震,自己长到这么大,居然让这么个小屁孩吃了豆腐,她一时不知道做出何种表情,只呆呆地愣在那儿。 怀信看苏陵陵没反应,又往她那边蹭了蹭,将她手上的火折子拿走了。 苏陵陵大概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苦笑了一下,道:“你冷是不是?师兄们没给你发厚衣裳吗?” 怀信搓了搓手,道:“可是我还是冷。” 苏陵陵看着火盆里那些女装,反正自己也用不着,送给怀信也无不可,便将它们又拿了出来塞给怀信道:“那这些你拿去穿吧,不过你晚上冷的时候穿,白天就不要穿出去了,师父师兄会说你的。” 怀信点点头,兴高采烈地出去了,苏陵陵准备处理剩下的东西,里面又掉出了一封信。 想必又是家里写来劝她回去的,苏陵陵拆都懒得拆,直接一把火点燃了。 烧到最后有一点还未烧干净,苏陵陵拎起那一角,里面掉出来一张小纸片,上面依稀可辨几个字:悬赏她的项上人头。 苏陵陵心里一咯噔,这个“她”,指谁? 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么? 她腾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却忽然想起师父的话:“陵陵,你悟性极佳,但心思太沉,世间诸多纷扰,你皆难得放下,倘若有朝一日你真能放下了,便是你大成之时。” 她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走回了屋中,远处传来钟声,她却无动于衷,盘腿坐在软塌上打坐。 晚上的时候,怀信又过来了,手里还抱着白天她给他的那两件夹袄,头上顶着个大包,苏陵陵一天未进食,但身体底子好也没什么异样,她起身道:“怎么了?” “师父让我把衣裳还给师姐,还罚我明天去山下挑水。” 苏陵陵叹了口气,将衣裳接了过来,道:“没事,我明天下山去让人改一改,改成适合你穿的样子师父就不会说你了。” “呜呜师姐你真好!”小和尚又哭开了,苏陵陵拍了拍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别哭了,快回去吧,晚了师父又要打你。” 怀信点点头,撒开脚丫子便跑了。 因为苏陵陵在达摩派的特殊地位,所以也享有一些特权,虽然这些特权苏陵陵并不常用。 比如可以随意下山这一条。 苏陵陵拿着那几件衣裳到山下的裁缝铺,嘱咐裁缝改成一个八岁孩子可以穿的僧服,这才出去,路过一处卖蜜饯的小摊,金黄的或是红色或是乌青的蜜饯,裹着白色的糖衣,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盒子里,小贩见到这么个漂亮姑娘站在面前立刻眉开眼笑道:“姑娘要点什么?可以先尝尝哦。” 苏陵陵向那金色蜜饯伸出了手,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像碰到火苗一样缩了回来,小贩开玩笑道:“姑娘,怎么了?我这蜜饯上有刺?” 苏陵陵拿出一枚碎银,放在他面前,道:“一两。” “好嘞!”小贩利落地用纸给苏陵陵包了一纸袋,苏陵陵接过的时候,手有点颤抖。 回到山中,怀信蹲在台阶上等她,见到她回来他立刻跳了起来欢喜地喊道:“师姐!” 苏陵陵往自己的小院子里走,怀信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苏陵陵想了想,从袖中掏出那一纸袋的蜜饯,道:“这个给你吧,别让师父师兄知道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疑惑 小和尚怀信收了苏陵陵的蜜饯,屁颠颠走了,苏陵陵回到屋中,继续打坐,但不知为何总无法静下心来,脑中总是飘荡着那几个字:悬赏她的项上人头。 处决犯人这种事,她爹为何要特意在信里告诉她?既然是劝她回去的话,那么这个“她”必定是和她有关系。 苏陵陵在脑中将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最终锁定在了辞镜身上,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 她和辞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敌对关系,就算没这么严重,也不至于她出事了自己就会赶回去救她,更何况既然是皇上要她的命,她回去有什么用? 这样一想,苏陵陵便很快将杂念都摒除了出去,很快入了定。 辞镜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不知是不是昨晚吸入了一点**的缘故,虽然这**的效果来得太迟了些。 她在梦中见到了于英,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他了,他甫一出现在梦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梦中的于英已经长大了,约莫是二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上带着好闻的花香,却并没让人觉得女子气,只觉得十分安稳和舒心。她一边走一边叫他的名字,然而他却转身就走,她在后面追,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跑到气喘吁吁,可是他却始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她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挺拔的还带着少年气的背影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阿英,你有话跟我说是吗?” 她用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 沉默了良久,她正要再次开口,于英却忽然转了过来,半边脸已经是白骨,而另外半边脸还挂着诡异的微笑,那半边白骨忽然燃起火焰,辞镜大吃一惊,伸出手去,却一把拍在了瑰月脸上,虽然不重,但啪的一声响,格外清脆,辞镜一睁眼便看到瑰月冷着脸望着她,吓得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回来?” 瑰月懒懒睨了她一眼,站起身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到阿英了。” 她话音刚落,瑰月瞳孔骤然一缩,辞镜注意到他这点小小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我梦到柳儿了。” 辞镜抿了抿嘴,道:“那,是‘雪蛟’又来了?” “我不知道。”瑰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这次我们算是扑了个空,宋临照大概是不会来了。” “他是想瓮中捉你这只鳖吧。”辞镜从床上爬了起来,也走到桌边,瑰月没好气,辞镜一脸嘴上得逞的嘚瑟,笑道:“你也有被骗的时候吧?” “说不定宋临照故意把玉婉婷和李艾打成重伤,但又给他们留一口气,为的就是想让他们把持有卷轴的人钓出来,不过显然他并没有钓到司徒恪,却把你这条笨鱼钓出来了。” “且问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笨?当初你不也信了么?”瑰月的语气凉凉的,辞镜梗着脖子道:“还不是我太信任你,因为你太笨辜负了我一番信任!” 瑰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辞镜别开眼,“好啦好啦,我收回我的话。” 瑰月没有理她,默默地出了门,辞镜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自己这么说不会伤害到他了吧? 不多时瑰月便端着一只食盘上来,道:“吃点吧。” 辞镜眨了眨眼,搓了搓手道:“谢谢。” 住在这家客栈的客人多数是外地的人,有几个自认为武功不错的,已经大喇喇地退订了房间离开了,也不知道成功出城了没有。 辞镜和瑰月离开的额时候也没收拾行李,一身轻装离开了客栈,走的时候小二守在门口,辞镜关心地问了一句:“掌柜的怎么样了?” 小二点头哈腰:“掌柜的已经没事了,客官你们是要上哪去?” “回去啊。”辞镜浑不在意道。 小二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你们不怕被老妖怪抓走吗?” “不瞒小哥,我曾经也是被称作过‘妖女’的,不晓得我这个妖女和那个老妖怪谁更厉害些?” 小二显然不相信她这么个年轻的姑娘能打败那个老妖怪,鼻子里出了声气,道:“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别被那老妖怪抓走去糟蹋了。” “我不走,难道要留在这儿呆一辈子么?”辞镜不理会他的无礼,问道。 小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愣愣地没出声,辞镜走出客栈,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问瑰月道:“这里离京城一天路程都不用,这儿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一点风声也传不出去么?” “你别忘了现在的京兆尹是谁。”瑰月的声音淡淡的,辞镜恍然大悟,道:“这司徒恪可真他娘的不是人啊。” “我们尽量避免正面遇上那‘老妖怪’吧。”瑰月目不斜视往前走,辞镜脚步一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往身后一看,但是身后却什么人也没有。 她嘀咕了一声,回过头,追上瑰月。 孙弦寂在天亮的时候到达了这座小县城,他找了家茶楼正要歇口气,却瞥到身后一抹嫩黄色身影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转过头道:“你已经跟了我一夜,到底要做什么?不要以为你是个姑娘家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陆渊眉从门后走了出来,一步一停的挪过来,在孙弦寂的对面坐下,道:“世子救了小女,小女想——” “抱歉,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孙弦寂抿了口茶,淡淡道。 陆渊眉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孙弦寂遇到的女子,像辞镜这样古灵精怪的,像苏陵陵这样高冷矜持的,他都能自如应对,但是对眼前这个自己还没说重话就已经开始红眼睛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故作淡定地捏着杯子一言不发。 “小女知道世子身份尊贵,小女配不上世子。”陆渊眉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泪。 孙弦寂低头看着杯中茶,道:“陆姑娘,你武功不错吧?” 陆渊眉闻言一愣,眼泪也顾不得擦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孙弦寂,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我……” “你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就不要装出这副可怜样来博同情。”孙弦寂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吧嗒一声响,陆渊眉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道:“世子你可知道你现在来的是什么地方?” 孙弦寂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陆渊眉道:“这里名为尚华县,原本也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县城,但是两个月前,天山老妖来到了这儿。” 孙弦寂瞳孔微微一缩,天山老妖已经沉寂很久了,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号人物,现在怎么又出来作妖了? “你们都跑不掉的。”陆渊眉低低地笑着,她缓缓抬起头来,孙弦寂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意思?” “尚华县现在是一座有进无出的死城,所有来到尚华县的人,要么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一旦想把消息带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是也来了么?” “我这次无论完没完成任务都是死路一条。”陆渊眉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花,笑得花枝乱颤,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俩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 孙弦寂眉间拧成一道线,他站起身,他的暗卫是往京城附近另外几座县城去的,所以他才一个人来了这儿。 “你是二皇子的人还是司徒恪的人?” “这有什么区别么?”陆渊眉笑道。 孙弦寂默了一默,这确实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又道:“昨日媒婆已经到王府说媒,她送来的画像中的人却和你似乎不一样。” 陆渊眉眼神微闪,随即又是一笑,眉眼弯成两枚新月,道:“怎么不一样?” 孙弦寂抬眸看向她眉心,道:“画像中的人眉心有红痣。” 陆渊眉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忽然伸手拔下发间的簪子,往额间一刺,她轻轻吸了口气,额心瞬间便多出一个红点,她道:“像是这样的?”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 “画像中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陆渊眉。” “那你不是?” “我也是陆渊眉,但那个陆渊眉已经死了。” 孙弦寂脑中迅速翻页,据那媒婆介绍,这陆渊眉是宫中众多皇子中一名侍读先生的女儿,陆家是书香世家,陆大人一生清清白白,家中也很太平,没出过什么事,陆渊眉为何这么说? “是不是想不明白?”陆渊眉轻轻一笑,眼里含着淡淡的嘲讽。 “我爹,陆世昌,只不过是宫中一名普通的侍读先生,一生清清白白,做人规规矩矩,从未犯过错,我们陆家也没出过什么什么事,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为什么会去做这种事,世子是这样想的是么?” 被猜中心中所想,孙弦寂不怒反笑,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然而陆渊眉看他这不在乎的样子却有了恼怒之意,但也仅是片刻,她很快又笑了,“世子,您大概是不知道,我爹他最初,是一名史官吧。” 孙弦寂眉头轻轻一挑,他确实不知道,陆渊眉笑了笑,“史官记史,按律例便是皇上也不能看的,但是他却看了,而且还命我爹将其中一则关于他的糗事改掉,我爹不愿意,他便随便寻了个由头,禁止我爹再出入翰林院,去做了侍读先生。” ------------ 第二百六十二章,又见老妖 陆渊眉陷入了回忆中,眼神变得有几分迷离,孙弦寂静静地喝着茶,陆渊眉忽然将刀子似的目光射向他,孙弦寂也淡淡看向她,接着她刚才的话轻声问道:“什么糗事?” “关于那个少年琴师瑰月,”陆渊眉缓缓道,“他杀死了礼部尚书岑大人,后来皇上却助他诈死,让别的犯人代替他去行刑,而他只是简单的被刺字流放,先不论瑰月此人是不是该被刺死,但作为史官不都应该直书其事不掩其瑕么?我爹一直恪守此道,可皇上却为了一己私欲将我爹……” 孙弦寂眉毛一挑,问道:“因为这个?” 陆渊眉一愣,“在你看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么?” 孙弦寂摇摇头,“并没有,但是你也没必要为了这个而去做这样的事,二皇子是不是答应你如果你帮他监视我,等他做了皇帝,会让你爹重新回翰林院编撰史书?” 陆渊眉蹙眉看着他,没有回答,但孙弦寂已经从她的表情看出来他是说对了,他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多大的姑娘家,你爹同意你这样做了么?你额间的那点红痣是怎么回事?” “不是这样的,”陆渊眉忽然捂住脸,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孙弦寂看着她,心道虽然陆世昌被降职确实可能会对她造成影响,但也没必要铤而走险大晚上的跟踪他,她到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然而陆渊眉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孙弦寂知道她轻功不错,大概就是辞镜还未与玲珑骨融合时候的水平,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中等水平了,所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程。 孙弦寂叫来店小二结了账,正要走人,陆渊眉忽然叫住了他,孙弦寂回过头,道:“你回去吧,你跟踪我的事我也不再追究。” “我说过这是一座进来了就出不去的死城,这不是恐吓你,这是真的。”陆渊眉站在桌边,这一句话让店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向她,其中有几个也是外地来的人,但听到她这句话却并没有当真,反而发笑,知根知底的店小二和掌柜却没有说话,只闷头做事。 孙弦寂也是将信将疑,道:“不管如何我是来这儿找人的,没找到人我不会走。” “你来找的人,说不定已经死在这儿了。”陆渊眉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孙弦寂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外走去。 他拿出辞镜的画像向街上的人打听,但是那些人都摇头说没见过,孙弦寂心想辞镜昨晚总会去住客栈的,不如去客栈问问,他找了一家客栈,但这家客栈看起来十分破败,一踏进去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虚掩住口鼻,退了出来,问一个路过的行人道:“这家客栈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不错心中不免叹了口气,道:“这里昨天有人闹事,死了不少人,这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掌柜的连收拾都懒得收拾卷铺盖要跑,但是被抓到官府去了,估计,唉,难得出来了——” 孙弦寂心里一跳,问道:“什么意思?” “公子是哪儿来的?” “京城。”孙弦寂没有隐瞒。 那人摇了摇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个吃人的老妖怪,因为知道的并想把消息带出去的人都已经死啦。” 孙弦寂皱眉,这儿真如陆渊眉所说是一座只进不出的死城? “总之,你做好扎根于此的准备吧,也不要试图去挑战老妖怪,否则就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那人摇着头走了,孙弦寂虽然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人,但也还是惊起了一层冷汗,他回过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像,继续往前走。 走到下一家客栈,正好是辞镜和瑰月昨晚住的,然而两人已经走了,只见小二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店里也没什么人,孙弦寂走过去,将画像送到他面前,问道:“请问小二哥见到过这个姑娘么?” 店小二看到画像眼睛一亮,道:“见过,她昨晚便住在这儿,还和一个年轻公子,不过他们刚来的时候易容,今早走的时候就没有易容了。” 原来他们昨天易了容,怪不得刚刚问路人他们都说没见过。 “那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他们说要出城去,但是我觉得悬。”小二噘着嘴摇头,孙弦寂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不久,还不到一个时辰吧。” 小二话音刚落孙弦寂便匆匆朝他道了谢转身便走,店小二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怎么最近这么多人赶着来送死,唉。 孙弦寂沿街走了一路,又继续打听,但是一路却走到了县衙,县衙门口摆着一只鼓,孙弦寂在门口站了片刻,正要进去,两把长刀立时出现在他面前,孙弦寂道:“我要见你们县太爷。” 那两名衙差对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来找我未婚妻。” “有事击鼓去。” 孙弦寂走到鼓边,捡起两根鼓槌,带着内力狠狠敲了两下鼓,那两名衙差几乎要承受不住,孙弦寂停了下来,问道:“击完鼓了,县令呢?” 那衙差也明白此人来者不善,其中一个溜得飞快,另一个也要跑,被孙弦寂拽住了后衣领,孙弦寂冷冷问道:“我听百姓说起你们这县衙有个老妖怪,来了尚华县的人都没有离开过,是真的么?” “是,是,啊不是!”孙弦寂手中银针抵上了衙差的喉咙出,那衙差不敢乱动,道:“我们也只是按县太爷的命令办事!我们是无辜的!公子饶命!大人饶命!” 衙差一通乱叫,心中却很不以为意,这两月来这儿讨人的多得是,但最终都被那老妖怪处理掉了,眼前这人再横到不了明天便是尸体一条,说不定连尸体都没有。 不一会儿另外一名衙差连滚带爬地过来,道:“公,公子,老爷有请!” 孙弦寂松开手,两名衙差对视一眼,方才被孙弦寂钳制的衙差心领神会地一笑,孙弦寂随着他们到了后院,这偌大的县衙,却只有这两名衙差,光是这一点便已经十分诡异了,而且这县衙,确实有一股十分浓重的,让人不适的味道。 孙弦寂摸了摸鼻子,衙差道:“公子这边请。” 那是一扇极普通的门,孙弦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孙弦寂眯了眯眼,一拂衣袖甩开了门,两块门板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两个衙差心里一跳,不约而同地转身跑了。 孙弦寂迈进门,房中面积不小,却十分阴暗,味道更是极其难闻,像尸体的腐臭味,但又夹杂这一种极其怪异的香味,两种味道结合在一起简直是对鼻子的折磨,孙弦寂定力再好也有些作呕,他回过头,刚刚那两扇被他打破的门居然又重新合上了,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中,而那股味道也愈发浓重。 头顶忽然传来桀桀的笑声,孙弦寂并没有抬头,那声音的来源并不在头顶,似乎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装置让声音转移,他定了定神,握紧了身侧的剑。 然而那笑声从头顶传到左侧,又从左侧传到身后,前后左右绕了一大圈,就是没见着人。 孙弦寂站着没动,忽然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他拔剑出鞘,银色的剑身划过,在昏暗的房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线,他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力,索性剑是好剑,若是随便一把废铜烂铁怕是要被刚刚那力道给震破了。 孙弦寂心里涌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在试他的身手,而刚刚他接的那一下,让他觉得,他可能打不过这个人。 陆渊眉说天山老妖在这儿,那么人们口中所说的老妖怪,便是那天山老妖无疑了。 他这几年虽然武功大为精进,但是要对上天山老妖,他还是没把握。 孙弦寂手中握着的剑又紧了紧,空气中传来那似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极难听的声音:“呵呵呵呵,好鲜嫩的皮肉啊。” 这声音好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滑入了孙弦寂的衣领,激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孙弦寂没有说话,尽量稳住自己的呼吸,他无法根据声音判断人在哪儿,所以只能—— 他忽然后退至门边,一剑划开了门,强烈的白光铺天盖地的照进屋中,然而也仅仅只是那门口的那一片,这房中,好像就只有门口这一片小小的空间,可是刚刚他进去的时候,这房间明明不小。 孙弦寂环顾四周,这房中没什么摆放东西,连藏人的地方都没有,他抬起头,猛地对上一双眼睛,心中一惊,然而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眼睛便已经消失了。 孙弦寂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这种前路未卜,被死亡阴影兜头笼罩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他手中起了一层冷汗,握着剑柄的手松了又紧,死死盯着房内,身后忽然吹过一阵风,院子门轰然一声关上,他转过身,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站在他面前,一头黑发长至脚踝,没有任何装饰,赤着脚站在那儿。 孙弦寂不敢放松,然而那女子一开口,孙弦寂被好似在大冬天里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冷到每一根脚趾头。 那声音,便是他刚才在屋中听到的那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 ------------ 第二百六十三章,激战 “呵呵呵,可真是好久都没见到过这么白嫩细致的人儿了。”天山老妖舔了舔嘴角,涂满了红色蔻丹的手指划过殷红的嘴唇,媚眼如丝。 孙弦寂绷紧了全身的弦,若天山老妖有心要扣住他,那么他必然是无法全身而退了,但是,辞镜他们呢?他们来过这儿吗? 天山老妖迈开步子缓缓走近,孙弦寂凝神看着他,不敢有片刻的分心,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孙弦寂迅速提剑逼近,一剑切下,天山老妖身影如同鬼魅,在他还未靠近时便已经堪堪推开,孙弦寂听声辨位,手腕一转迅速将剑向右边横扫过去,剑尖被天山老妖夹在手指间,一缕黑色头发飘飘摇摇,落在院中的泥地上。 天山老妖挑了挑眉,嘴角一弯:“居然能碰到我,够快。” 孙弦寂没有说话,用力抽出剑,再次向天山老妖刺去,天山老妖却浑不在意般,只躲不攻击,孙弦寂沉下心,他并不是江湖上那种专攻剑术的剑客,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用起来尚且趁手的兵器,但像他这样的半吊子能在两招内削掉天少老妖一撮头发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哎,年轻人,开口说句话,说句好听的说不定我就肯放你走了哦。”天山老妖一手捂着嘴咯咯笑着,孙弦寂怎会理会他?他稍稍调整了已经有些紊乱的气息,天山老妖移动的速度比他的剑速度更快,孙弦寂没指望自己的剑能伤到他,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逃出这座院子。 传说天山老妖在修炼一种功夫,能够像妖怪一样吸走人的精气,没有人知道天山老妖的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性别,估计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孙弦寂眯眼看了看他,再次挥剑向他逼近,天山老妖左躲右闪,孙弦寂看准了机会,趁他躲开的时候向门口奔去,天山老妖眼神微微一变,指甲忽然迅速变长,向着他的胸口抓去,孙弦寂瞳孔微微一缩,提气一跃跳上屋顶,借力一蹬,剑尖直取天山老妖心脏,天山老妖嘴边挂着一丝极为诡异的微笑,居然也不躲,身前没有一丝罩门,眼见着孙弦寂的剑就要刺进他胸口,他忽然伸手,手掌夹住了剑。 他手腕一转,孙弦寂的身子也随着剑身一转,并用力向天山老妖逼近,天山老妖细长的双眼微微一眯,骤然使劲,孙弦寂瞳孔一缩,迅速松开了手,之前还庆幸质量不错的剑咔哒一声断成了两截。 天山老妖一挑眉,将手中的断剑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道:“看来不怎么好用啊,宝贝儿,我给你打一把新的剑吧,我那儿有些玄铁,一定比你这破剑好使得多!” 天山老妖兴致勃勃,连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宝贝儿,孙弦寂却又是起了身鸡皮疙瘩,剑断了,他身上还有银针,还有几瓶毒药,不知道那些毒药对天山老妖管不管用。 他心中正揣摩着对付天山老妖的对策,门外忽然传来击鼓声,轰隆隆犹如雷响,显然也是带了内力的,天山老妖微微张嘴看向门外,孙弦寂趁他分心迅速退至门边,然而还没开门便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他睁大了眼,忽然一个后空翻,随着他落地,那门板也被人一脚踹开了,辞镜大喇喇地站在门口,一脚还停留在空中。 她收回腿,一眼便看到孙弦寂,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辞镜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的瑰月手里还提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衙差,沉默了很久的孙弦寂终于开了口:“我来找你们。” 辞镜这才想起自己留了张纸条就跑了,孙弦寂一定非常担心吧。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孙弦寂的脸色,然而天山老妖却没有给他们交流感情的机会和时间,忽然发难,十指成爪向孙弦寂扑?了过去。 “哎孙大哥小心!” 辞镜话音刚落孙弦寂已经矮下身子,手中银针飞出,天山老妖往旁侧一躲,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辞镜见状急忙飞掷出自己白绫去裹天山老妖,天山老妖一笑,转了个方向朝着辞镜飞了过去。 辞镜见他向自己这边飞过来并没有慌,收了这一只手的白绫,另一只手的同时也飞掷了出去天山老妖伸手拽住她的白绫,稍一用力,辞镜一个重心不稳便被他拽了过去,后面的瑰月眼疾手快地斩断了白绫,他取下身后的古琴,稍稍拨动一下琴弦,天山老妖脸色一变,手掌周围荡开一圈白光,那白绫被震了个粉碎,而这一圈白光余劲未散,向着辞镜逼来,瑰月伸手将辞镜拽到了身后,更加快速地拨动琴弦,诡异的琴声在院中传播开去,天山老妖脸色苍白,飞身向瑰月这边飞来。 孙弦寂捡起地上的断剑向着天山老妖飞掷过去,天山老妖毕竟是老妖怪,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折在他们几个小年轻手上,他一个旋身居然稳稳接住了孙弦寂扔过来的断剑顺势向着瑰月掷去。 辞镜几个铜板同时飞掷,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小院子里显得格外清脆,孙弦寂迅速奔向辞镜身边,瑰月扔给他们几只棉塞,“堵住耳朵!” 他低声命令,孙弦寂和辞镜闻言照做,瑰月竖抱着琴,天山老妖身周荡开一圈又一圈蓝色的光,那是他外溢的内力,辞镜一掀裙摆从腿边抽出两把短刀,一把自己拿着一把扔给了孙弦寂。 孙弦寂:“……” 两人在瑰月琴声的掩护下逼近了天山老妖,天山老妖被瑰月的琴声搅得心烦意乱,但用琴杀人本来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天山老妖内力深厚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倒是瑰月自己被反噬的严重,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辞镜见状急忙喝道:“瑰月快停下!” 天山老妖瞅准了机会双爪向瑰月抓去,瑰月手掌一拍琴身,琴弦应声而断,他用琴挡住了天山老妖的进攻,而琴也在天山老妖的魔爪下碎成无数片,瑰月借力后退,辞镜和孙弦寂迅速移至他身前,辞镜扯了耳塞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辞镜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看了眼门后,道:“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 辞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孙大哥……” “天山老妖的实力太强,再拖下去我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那我留下来!” 孙弦寂却没有给她再争论的机会,不轻不重的一掌落在她肩上,辞镜手里还扶着瑰月,下意识地便拽住了他,两人齐齐飞了出去。 天山老妖已经被激怒,他的爪法迅速而霸道,即使孙弦寂目力极佳也看不清他的出手方式。很快孙弦寂的普蓝色长衫便见了血,孙弦寂咳出一口血,将短刀横在胸前,天山老妖再次逼近,这次他化爪为掌,指甲迅速缩短,那一掌带着千钧之势,孙弦寂堪堪躲过却还是受到余威,喉头涌起一阵腥甜,孙弦寂强行咽下,一个旋身迅速站起,用短刀挡住天山老妖的再次进攻,同时他手中已经拔开了一只药瓶的瓶塞,在天山老妖再次逼近时骤然将药瓶扔了过去,天山老妖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便一掌将其轰成了碎片,蓝色的毒粉在空气中散开,天山老妖伸手挥了挥,却只觉得一阵晕眩,然而这老妖怪修炼到这份上即使是毒药一般的用量对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屏住呼吸伸手过来直接掐住了孙弦寂的喉咙,孙弦寂身后背着的包裹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出来。 天山老妖看到那一枚红鲤印一怔,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掐着孙弦寂的手更加用力,孙弦寂一挥短刀向他的手砍去,然而他的手就像铁打的一般,两相碰撞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孙弦寂甚至被震得虎口发麻,天山老妖出神似的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片刻,忽然嘴角一勾,笑得阴森诡异:“怎么,是不是被吓到了?” 孙弦寂沉着眉目看着他,天山老妖此刻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女子声音,甚至带着几分诱人的魅惑,但这份诱惑对于孙弦寂来说等同于没有,他重新握紧了短刀,想要换只手砍天山老妖的另一只手,然而天山老妖却没有躲,任他不死心地一刀砍下去,依旧是叮当一声响。 天山老妖腾出一只手,掀开了另一只衣袖,他的手臂上套着一圈金银相间的袖套,孙弦寂眯了眯眼,这是金银蝉,刀枪不入,传说中是一位女子的爱人要上战场,她织成金银蝉,以保他平安。 然而金银蝉并没有保住士兵的性命,士兵直接被敌军削掉了脑袋,金银蝉遗落在战场上,后来不知如何辗转流落,最终到了天山老妖身上。 孙弦寂看到这东西居然难得地开起了小差,明明天山老妖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不过这想法只在他脑子里水流般过了一遍,他这次挥刀,是直接向着天山老妖的脖子去的 ------------ 第二百六十四章,雪蛟 天山老妖发出一声冷笑,一手抓住了孙弦寂拿刀的手腕,孙弦寂双腿一屈,借力踹向天山老妖,天山老妖下意识松手去挡,孙弦寂呼吸终于顺畅了起来,他迅速后退一步,半蹲着盯着天山老妖。 天山老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低头捡起那枚红鲤印,孙弦寂一惊,他刚刚只顾着自己退出来,忘了把那包裹捞上了。 天山老妖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盯着那红鲤印咯咯笑了起来,“我道你长得十分眼熟,原来是孙家后人。” 孙弦寂挑了挑眉,这老妖怪莫非认识他家的人,这红鲤印是他爹的,看来是和他爹有过交集了。天山老妖道:“孙龙祢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 天山老妖闻言眼睛霎时变得通红,黑色长发无风自动,那满身的杀气像是化作了实体般铺天盖地向孙弦寂压过来,他眉目间的魅惑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阴沉得可怕,孙弦寂握紧了手中唯一的兵器——一把女子用的短刀,刚刚辞镜扔给他的,他握着那有些细了的刀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天山老妖一身白裙飞舞顷刻间便逼至身前,孙弦寂用短刀虚虚一抵,借力退至门边,虽然这受了一掌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个位,但孙弦寂没有迟疑,转身便往院子外跑去。 天山老妖紧追不舍,很快便追上了孙弦寂,孙弦寂徒手和天山老妖过了三招,自觉手腕都要被他震断了,然而这次天山老妖没再给他借力逃跑的机会,直觉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指甲立长,孙弦寂双手死死抓住他这一只手,天山老妖的力气大得惊人,孙弦寂本来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更加敌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儿了的时候,一只不明物体忽然像这边飞来,还夹带着呼呼的风声。 天山老妖拎着孙弦寂躲到一边,只见一名红衣女子坐在围墙上,手中还抱着一把小小的箜篌,手腕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的作响,她双腿空悬着,一只脚穿着一只白底红海棠的绣鞋,另一只脚则是像天上老妖一样,是光着的。 “雪,蛟。”天山老妖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的声音又变回了之前那男不男女不女,孙弦寂并不知道雪蛟是谁,只抬头看那女子,那女子也笑眯眯地看他,忽然她瞥到地上那散开的包裹,眼神一变,顷刻间已飞身下来,双手打出一片花哨的手势,素白的手指宛若一簇簇繁华盛开,孙弦寂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已经伸手向天山老妖抓去。 天山老妖想要拿孙弦寂做挡箭牌,孙弦寂又怎会巴巴的等死,在天山老妖拽他时硬是站在原地没动,天山老妖只好松手,孙弦寂眼疾手快一个躬身反手将短刀刺向天山老妖肋下,不出意料果然又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孙弦寂迅速后退,朝着雪蛟道:“前辈!他穿了金银蝉!” 雪蛟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孙弦寂却没顾得上欣赏,好不容易脱身,那之前仿佛被封锁的疼痛感忽然间释放了出来,他险些没忍住叫出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靠着围墙坐下了。 天山老妖和雪蛟在小小的院中缠斗成一团,孙弦寂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依旧不敢放松,这雪蛟来历不明,为何忽然要救他,还对他笑,好像和他很要好似的。 这雪蛟看不出多大年纪,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若说她十几岁也没毛病,若说她三四十几岁也不会觉得违和,他之前见过蝶渊,蝶渊虽然也保养得很好,但却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了。 孙弦寂调整着内息稍稍稳定了下来,从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洒在一些外伤伤口处,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处,断了两根,他仰着头闭眼休息,忽然有人戳了一下他的肋骨,剧痛之下孙弦寂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喘匀气了,他抬起头,一件桃粉色兜肚兜头便落了下来。 孙弦寂:“……” 他约莫是知道这雪蛟为何要救他了。 天山老妖已经跑掉了,是被眼前这个女子打跑的,所以眼前这个女子的实力可想而知有多可怕,但孙弦寂并不确定她会真的帮他。 “阿龙是你什么人?”雪蛟蹲在他面前,一手拿着那件桃粉色兜肚,另一只手托着腮,笑声清脆如她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小铃,孙弦寂因为剧痛说话有些喘:“你是说,孙龙祢么?” 虽然直呼父亲名讳不大好,但孙弦寂在孙龙祢面前已经没大没小惯了,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雪蛟挠头想了想,“哎,阿龙姓孙,那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他是我爹。”孙弦寂抽了口气,今天已经跟人说了两次了。 之前天山老妖看到那枚红鲤印的时候便对他真正存了杀心,莫非他爹得罪过天山老妖?他爹说过这兜肚是信物,那眼前的这个雪蛟,也曾受过孙龙祢的恩? “哎,阿龙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娘是谁?”雪蛟兴冲冲地凑过来问道。 孙弦寂一时有些发怔,他娘去世得早,他甚至要想上好一段时间才能想起他娘长什么样,他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只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那么多人喜欢阿龙,到底是谁这么好福气真嫁给了他?” 孙弦寂默了一默,道:“我娘嫁给我爹没几年就去世了,实在没什么服气。” 哪知雪蛟闻言居然拍起手喝起彩来,孙弦寂心中虽然恼怒,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淡淡看着她,雪蛟忽然伸出手来捏住了孙弦寂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了一阵,“说起来你和阿龙长得并不怎么像,你肯定是随了你娘,让我想想你像谁。” 孙弦寂觉得自己力气养的差不多了,撑着自己就要站起来,雪蛟忽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孙弦寂无奈之下又坐了回去,雪蛟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老实点哦,不然我杀了你。” 孙弦寂:“……” “阿龙那时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人,他真的很厉害,一呼百应,但是你这个做儿子的可真给你爹丢脸,居然被天山老妖这个老废物打成这样。” 雪蛟站起身,一手托着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低头打量着孙弦寂,孙弦寂懒得理会她,索性闭目养神。 “哎你可别试图冲破我的穴道哦,小心气血逆流。” 孙弦寂终于开口:“我是大夫,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 “你居然是大夫?”雪蛟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孙弦寂微微睁开眼瞥了她一下,觉得此人约莫是脑子有病。 “我想不起你像谁了,你娘到底是谁?你告诉我嘛。”雪蛟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开始撒娇,拽着孙弦寂的一角衣袖摇啊摇,孙弦寂抿了抿苍白的唇,道:“你解开我的穴道,送我出去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告诉你我娘是谁。” 雪蛟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眼前这小子只剩半条命了居然还跟自己提条件,她伸手揉了揉孙弦寂就算打了一场大架也没怎么乱的头发,将他束发的发簪取下来插进了自己头发里,很好商量地道:“好嘞!” 她将散乱一地的包裹重新收拾好背在自己背上,又将那把小箜篌往孙弦寂怀里一塞,扶起他往院子外走,孙弦寂被她粗鲁的一拉牵到了伤口,闷哼了一声,然而雪蛟居然丧心病狂地又戳了戳他的肋骨,好奇地问道:“还疼?” 孙弦寂一开口便是一阵无语的咳嗽,雪蛟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前辈,”孙弦寂沉默了一段,终于开口,雪蛟微微侧过头,嗯了一声,孙弦寂问道:“你当年受过我爹的什么恩?” 雪蛟一只手戳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爹好像给我买了一只包子,呃,好像又是馒头,又好像是烧鸡,不对不对,好像是茶叶蛋,过去很久了我记不得了哎。” 她噘了噘嘴,嘟囔道:“不好意思啊阿龙,我记性不太好。” 孙弦寂沉默了片刻,纠正道:“我不是阿龙。” “对哦,你不是阿龙。”雪蛟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半晌,她忽然松开手,正经道:“那你是谁?” 这人翻脸简直比翻葱油饼还快。 在雪蛟送孙弦寂去医馆的路上,孙弦寂又和她解释了四五次他是孙龙祢的儿子,他因身为大夫耐性一向很好,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耐性怕是要被眼前这个人给磨光了。 “医馆到了!”雪蛟几乎忘了孙弦寂身上带伤,拉着他一路小跑过去,空空空敲开了医馆的门,医馆大夫是个面容瘦削看起来有些严肃的中年人,看到孙弦寂苍白的脸色便知道是他受伤了,支使着身后的药僮过来扶,孙弦寂终于能平整躺下了,不由得吁了口气,又看向身边的药僮,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温和道:“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 第二百六十五章,会合 那药僮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模样十分端正清秀,但是却板着张小脸,听到孙弦寂的话,他本准备起身的又坐了回来,却没有接他的银子,问道:“什么忙?” 孙弦寂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递给药僮,药僮打开画纸,看了一眼,又看向孙弦寂,孙弦寂道:“麻烦替我找找这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年轻公子。” 药僮点点头,将画像叠好,收进袖中,孙弦寂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药僮道:“我叫连翘。” 孙弦寂笑了笑,“谢谢你了,连翘。” 药僮连翘带着孙弦寂一番嘱托出了医馆,孙弦寂重新躺下,昨夜赶了一天路,又受了重伤,孙弦寂终于撑不住,沉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然天黑,连翘坐在床边,旁边还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孙弦寂觉得喉咙干得厉害,四肢酸痛,头重身轻,显然是发烧了,但他还是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问连翘道:“找到他们了么?” “没有哦。”一道银铃儿似的声音响起来,孙弦寂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又缓缓的消失,连翘拿下敷在他额头的湿帕子,又重新放回脸盆里搓了一把,这才道:“我没有找多久,师父不允许我出门太久。” 孙弦寂自觉麻烦了他,又是道歉又是道谢:“抱歉,谢谢你。” 连翘淡淡嗯了一声,孙弦寂扭过头,因为发烧而眼皮沉重,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渐渐地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雪蛟的声音:“哎,阿龙又睡了哎。” “宗主,他不是你的阿龙,你又犯病了。” “唔,那他是谁?” “他是孙大侠的儿子。” 孙大侠?孙弦寂只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新鲜,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人这样称呼过他爹,一般都是叫他爹王爷,再早些,也有叫他爹将军的,他爹入世太久,他都快要忘了他爹也曾在江湖上算是个人物。 第二次醒来已经是天亮,在连翘的悉心照料下,孙弦寂已经退了烧,他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连翘端着脸盆进门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到他眼睑下的青色,他觉得万分抱歉,连翘搓了把帕子给他,依旧用那一板一眼的语气道:“洗把脸吧。” “谢谢。”孙弦寂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之前那件被天山老妖抓破的衣服已经换下了,重新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月白衫子,孙弦寂正要开口说什么,连翘已经打断了他:“等会我给你送药粥过来,师父说你需要多休息,你这些日子便在这儿歇着吧。” “可是——” “你要找的人我会尽量帮你找的。”连翘再次端起脸盆,没等孙弦寂接话便已经出门去了。 孙弦寂思忖,这年头医馆照顾病人居然如此贴心了?还有附加服务? 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那里因肋骨断裂有些凹陷,他估摸了一下伤势,片刻后他撑着床栏下了床,深深地缓缓地呼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股他所熟悉的药香,他睁开眼,走到门边,一拉开门,便见到连翘端着食盘站在门口,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圆圆的杏仁眼直直地看着他。 孙弦寂这才发现连翘不仅相貌清秀得像个女孩,个子也十分小,这样站着只到他胸口处,纤细瘦弱的像营养不良,孙弦寂接过食盘,“多谢。” “等等,”连翘正要走,孙弦寂忽然叫住了他,“昨天你叫雪蛟宗主,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一个小药僮如何会认得她?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药僮?” 连翘回过头,眨了眨眼睛,这几下终于让他有了些这么大年纪少年所该有的天真,他道:“她来这儿有些时间了,她告诉我她是百花宗的宗主,怎么,孙先生觉得我这照顾人的手法不像个药僮?” 孙弦寂一滞,正欲开口,连翘已经迈开腿走了,孙弦寂回到房中,将药粥喝了,坐到软塌上开始调息已恢复内力。 这么一坐便是两个时辰,正午时连翘端了药过来,还带了几个清淡的小菜,他将东西放到了桌上,孙弦寂道:“雪蛟呢?” “她出去找老妖怪了。” “老妖怪是什么时候来尚华县的?” “两个月前。” 孙弦寂坐到桌边,他看着连翘又要离开,急忙叫住了他,唠闲嗑儿似的道:“你什么时候来医馆的,多大年纪了?” 连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我爹娘早逝,我是师父带大的,过了年便十七岁了。” 孙弦寂挑了挑眉,实际年龄居然比他看上去还要大些么? 连翘虽然对他并不热情,但是在他面前也异常乖巧,这让孙弦寂不能理解,他是第一次来尚华县,为何那大夫和这个药僮对他似乎有些过分的好了? “孙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连翘忽然问道。 孙弦寂抬头,笑了笑道:“没什么了。” “我也有事要告诉孙先生,”连翘道,“我今天去帮孙先生找了画像上的姑娘。” 孙弦寂眼神微微一闪,连翘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她在另外一家医馆,和她一起的年轻公子受了伤,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说让我们先好好照顾你,她很快就会过来。” “不用了,我过去找他们吧。” “不行。”连翘的语气冷硬了几分,孙弦寂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吁了口气,道:“连翘,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等我找到他们,我会再回来好好向你道谢。” 他伸手像哄孩子似的摸了摸连翘的头,连翘的身子立时一僵,孙弦寂微微一笑,站起身,出了门。 尚华县一共两家医馆,孙弦寂只要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辞镜他们所在的医馆,他走到那家医馆门口,因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他走到那儿时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再加上空气冷冽,北风哀嚎,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看样子是有场大雪要下了。 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径直走进了那家医馆,那大夫看他这苍白的脸色急忙过来道:“请问公子是要看诊还是取药?” 孙弦寂摇摇头,温和道:“我来找人。” “孙大哥?”一道声音忽然从门后传来,孙弦寂和大夫齐齐看过去,只见辞镜正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 “孙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和那药僮说我晚会儿过去找你吗?他说你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你现在怎么样?”辞镜几步过来,一双细眉微微蹙起。 孙弦寂道:“我没事。” 他话虽这么说,但那惨白的几近乌青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辞镜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会骗你,我说了会去看你就一定会去,你这么急做什么,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伤得不轻,你怎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来找你么?”孙弦寂打断她,他垂眸看着辞镜,发现她眼睛红红的,眼角有些小小的晶莹,他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低声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那一边的大夫看着二人,一时有些弄不懂情况,昨天这位辞镜姑娘带着另一位公子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二人是小两口,那公子就算是受了伤也不忘和这位姑娘吵架拌嘴,他还当他们小两口子是欢喜冤家,但看今天这情况,这位姑娘和眼前这位公子才是小两口? 老大夫有些迷糊,不是很明白现在的年轻人。 “瑰月呢?”孙弦寂问道。 辞镜道:“他被自己的琴声反噬受了些内伤,但是并不是太严重,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回头又问了大夫一句:“李大夫是吧?” 忽然被点名的李大夫点了点头:“哎,是的是的。” 当天下午,三人安全会和,天山老妖不知逃到哪儿去了,孙弦寂找到之前那家被毁了客栈的掌柜,让他随他们一起回京城去,将这件事禀报给圣上。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尚华县的时候,一直不知道去哪儿晃悠了的雪蛟忽然又出现了,拦在了几人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瑰月看了她一眼,脸色一变。 雪蛟也看到了他,手中的糖葫芦一扔,朝着他便奔了过来:“小月月!” 辞镜:“……” 孙弦寂:“……” 瑰月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雪蛟,但雪蛟的双手还是缠在了他脖子上,她嘟着嘴撒娇道:“小月月,你上次在我胸口砍了一刀,现在还留着疤呢,不信你看!”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扒拉自己的衣服,瑰月终于忍不住拦住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吓坏老百姓的事情来,道:“宗主请自重!” 雪蛟眨着一双大眼睛,笑得分外天真:“自重?什么自重?我不重,我很轻的,不信你抱抱?” 辞镜还是第一次看到瑰月在嘴巴上吃亏,顿时觉得格外爽快,自动地将这个前天晚上还害得自己出现幻觉的百花宗宗主划为了自己人。 雪蛟正缠着瑰月,忽然瞥到孙弦寂,她又急忙松开手,一把挂在了孙弦寂身上,“阿龙对不起哦,我还是最喜欢你的,你别吃醋哦。” ------------ 第二百六十六章,你吃醋了 辞镜方才还将她归为自己人,此刻听到她这么一句话,嘴角抽了抽,又幽幽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前辈你快下来,我不是阿龙。” 雪蛟盯着他看了片刻,推了他一把,“你不是阿龙你是谁?” 连翘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拉了雪蛟一把,朝着三人躬了躬身道:“抱歉,宗主她脑子不太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道:“没关系,我们要谢谢她才是。” 辞镜道:“我和瑰月前天晚上听到了宗主的铜铃声,差点陷入幻觉中,这样一来便和她救了我们两相抵消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我才没救你们。”雪蛟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那双带着几分天真笑意的眼睛微微上扬,看上去终于像个一宗之主,她扫了三人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辞镜身上,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杀你的。” 辞镜左右看了一眼,又指向自己:“杀我?” 雪蛟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 辞镜挑了挑眉,笑道:“那你为什么后来又跑掉了?谁让你来杀我的?” 雪蛟半眯着眼看着辞镜,辞镜毫不躲闪与之对视,然而片刻后,雪蛟忽然收回目光,抓了抓头发道:“咦?谁叫我来杀你来着?” 辞镜:“……” 连翘在一边提醒道:“是魔教教主让你来的。” 雪蛟一拍手:“是的,宋临照让我来杀你的。” 辞镜有些想不明白,宋临照此人也还算精明,他手下也应该有人足以杀的了自己,为什么要请一个这么不靠谱的人?不过这人不靠谱,也算是自己运气不错。 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恰恰站在一个护着孙弦寂和瑰月的位置。 孙弦寂和瑰月皆是一愣,顿时便明白了辞镜是什么意思,两人心照不宣地往前一步,将辞镜往后一拉,孙弦寂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伤辞镜一根汗毛。” 雪蛟闻言轻蔑的一笑:“就凭你?” 孙弦寂闻言也并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一旁的连翘拉了拉雪蛟的衣角,道:“宗主,你别冲动。” “闭嘴!”雪蛟冷冷喝了一声,连翘蹙了蹙眉,乖乖地站到了雪蛟身后,孙弦寂虽然怀疑连翘的身份,但是此刻也不是发问的时候,便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雪蛟,而雪蛟正经不过一刻,很快便又换上了一副嘻嘻哈哈的笑脸,走到孙弦寂面前道:“你带我去见你爹,我放过你们好不好?” 孙弦寂还没回答,瑰月已经擅作主张道:“好,我们带你去见王爷。” 雪蛟立刻转向瑰月,拍手笑道:“果然还是小月月对我好。” 辞镜和孙弦寂齐齐看向瑰月,瑰月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道:“那我们即刻便启程吧。” 孙弦寂的暗卫姗姗来迟,将几人一道接回了京城,雪蛟似乎是第一次坐马车一般,兴奋地掀开车帘四处张望,孙弦寂也往后看了眼连翘,他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地看着,孙弦寂回过头,问雪蛟道:“宗主,连翘究竟是什么人?” 雪蛟道:“他啊,他是医馆里的小药僮啊。” “那他为何这么听你的话,还叫你宗主?” 雪蛟抬起头,笑道:“因为他本来是要被我带到百花宗去的,但是因为他是男孩子,我不能坏了百花宗的规矩,自然不能收他,但是他和我去百花宗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对我的事情比较了解。”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唉,要是连翘是女孩子就好了,百花宗那么多姑娘,还是他照顾我最舒心,不过后来我还是让他回来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几人并没有全信,孙弦寂甚至并不觉得连翘是男孩,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身上毕竟带了伤,他这么一阵折腾也有些累了,便闭着眼假寐。 马车在当日黄昏的时候赶到京城,在进城前辞镜和瑰月都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但是这时的把守城门的人却已经松懈了很多,并没有逼着查人,孙弦寂有些不解,便掀开车帘问了一声,那士兵道:“般若公主已经找回来了,我们可算是松了口气。” 孙弦寂心里一咯噔,这是故意引走他和辞镜他们的吗? 孙弦寂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瑰月那边飘去,瑰月也看向他,忽然抿唇微微一笑,道:“孙先生怀疑是我故意带走辞镜将你也引开的么?” 孙弦寂没有说话,辞镜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忙挥手道:“孙大哥你误会瑰月了,他只是想替玉婉婷和李艾报仇,他们被宋临照杀了。” 孙弦寂看向她,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过头去。 到达王府的时候真的开始下雪,王府门口挂着两盏灯,延沼正站在门口缩着脖子四处张望,看到马车他面上一喜,待马车停下,他轻车熟路地过去掀开了车帘,孙弦寂最先下车,辞镜瑰月和雪蛟也跟了下来,延沼看到最后的雪蛟,愣了愣,问道:“少爷她是谁?” “阿龙在哪儿呀?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延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阿龙是谁,愣愣地看向孙弦寂,孙弦寂道:“我爹呢?” “王爷他进宫去了。” 孙弦寂脸色一变,“是我爹自己去的还是皇上召他进宫的?” “王爷自己去的。” “我去看看。” 孙弦寂迈步往王府中走,辞镜道:“孙大哥你好好休息吧,你身上还带着伤——” “什么?少爷受伤了?!”延沼闻言吃惊道。 雪蛟适时地过来添乱:“阿龙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孙弦寂被几道声音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险些晕过去,他脸色苍白地扶了扶门框,余光瞥到一旁静默站立的瑰月,他的整个身体都藏在门后的阴影中,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几乎要发出幽幽的光来,孙弦寂摇摇头,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然而身体已经不可控制地往前倒去。 下了一整晚的雪,翌日醒来外面格外的静寂,孙弦寂被逼无奈裹着一件厚裘站在书房门口,孙龙祢昨晚在他晕过去之后不久便回来了,据辞镜说孙龙祢回来之后听说他受伤一言不发便出了门,后来也不知从哪家医馆拉扯过来的老大夫,大冷的雪夜,老大夫冻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但是在孙龙祢的威严下还是替孙弦寂切脉施针开药熬药喂药一件不落地干完了,看着孙弦寂脸色恢复了些他才去见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的雪蛟。 说来奇怪,一直疯疯癫癫嚷嚷着要见阿龙在真正见到孙龙祢的时候居然冷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处理好孙弦寂的事,两人才一起去了书房。 但进了书房之后,两人一晚上都没有出来,下人们难免嚼舌根,所以孙弦寂一醒便赶过来了。 辞镜跟在他身后,看着孙弦寂尚且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孙弦寂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温和道:“你先回屋待着吧,外面太冷了。” 辞镜摇了摇头,“不冷,我陪着你。” 孙弦寂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辞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孙弦寂握得紧了些,她索性放弃,任他握着。沉默了片刻,孙弦寂忽然道:“昨天雪蛟忽然向我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你是不是生气了?” 辞镜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里零星的笑意不禁有些恼怒,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吃醋了对吗?” 辞镜死鸭子嘴硬:“我为什么要吃醋?” 孙弦寂笑得眉眼弯弯,辞镜很少见到他这样笑,雪白的貂毛映衬着他的脸色和那雪一样白,但是那好看的眉眼却是纯黑的,那双笑眼里像是吞下了漫天的星辰,她不禁看得呆住,孙弦寂低头在辞镜额头上吻了一吻,道:“辞镜,你终于还是喜欢上我了对吗?” 辞镜依旧呆愣着没有说话。 “我想说的话虽然早就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遍,辞镜,让我一直照顾你好吗?”孙弦寂垂眸看着她,见她一直没反应,便又换了个许久没用的称呼:“阿瓷?” 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辞镜脑中闪过,她忽然松开了孙弦寂的手,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孙弦寂皱眉:“你怎么了?” “阿英……”辞镜低声呢喃,“我忘不了阿英。” 孙弦寂再次伸出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这时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孙龙祢站在门口,看到二人他也并不意外,还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哟,天亮了,吃早饭了么?” 孙弦寂随即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嗯了一声又问道:“雪蛟前辈呢?” “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吃啦!”雪蛟从里面走了出来,却俨然不再是一副天真的少女姿态,端庄优雅与昨日判若两人。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微微侧开了身,道:“走吧,天冷,菜快凉了。” 他走在前面领路,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辞镜一眼。 ------------ 第二百六十七章,你在怕什么?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京城被封,大街上积雪堆了几尺厚,除了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大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般离他们几兄妹依旧被扣留在皇宫,但是带走他们的人并没有说是在郡王府找到的人,有泉王那边天高地远,有泉国君悔青了肠子恨不得亲自过来接自己的儿女,他不该听信人谗言去巴结那中原的皇帝,只能一波波派人过去,但是却通通有去无回。 辞镜和瑰月的悬赏令并没有撤下,因为虽然般若公主已经带回,但是辞镜和瑰月“绑架”的罪名还在。 而辞镜此时,正安逸地坐在如春楼的二楼雅间里,透过一层琉璃珠帘看着外面歌舞升平。 自那次她再次回绝孙弦寂之后,孙弦寂便对她有些……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温柔细致,极尽体贴,但是她敏感地觉得,孙弦寂对她大概是真的失望了。 他不再向她展示那些若有若无的亲昵,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分要好的,需要他照顾的,普通朋友,带着一丝丝的怜悯。 这让她极其不舒服,所以她不顾画着自己头像的悬赏令还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去了如春楼喝小酒。 外头的歌姬正捏着嗓子唱小曲,琵琶声声仿佛能揉碎人的心肠,歌姬的声音细而轻柔,好似一阵呜咽的风,无端扯出了万千思绪,辞镜倏地叹了口气,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杯,仔细听了两句,想起自己在怡红院时也听董明兰唱过,便不自觉地跟着哼唱了起来:“且看那枫叶燃尽丛林,白霜落石阶,离人步,沉沉如梦……” 辞镜忽的停了下来,她回过头,身后的窗户似乎是被风刮到,掀开了一条小口子,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将雅间内的温暖气息生生挤掉了一半,辞镜伸出手去关窗户,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从外面伸了进来。 辞镜自认为胆子不算小,也并不怕什么牛鬼蛇神,但蓦然看到这么一只手还是被吓得不轻,轻轻叫了一声缩回了自己的手。 那人慢慢腾腾从下面爬了上来,抬头一看,嘿,居然是个熟人。 辞镜眨眨眼,那人看到她也眨了眨眼,转身准备翻窗下去。 “站住。”辞镜叫住了他。 辞镜这时才觉得陈上善此人或许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胆小无能,尚华县之前有天山老妖在,人一旦进去就走不出了,虽然他们出来了,但也是托雪蛟的帮忙赶跑了天山老妖,而陈上善,他先他们一步就已经离开了尚华县——在天山老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 尚华县的各个出口都有穿黑衣的魔教教徒镇守,路过尚华县的不乏有武林高手,但都折在了那儿尸骨无存,而雪蛟,作为高手中的高手,她赶跑了天少老妖,莫名多了一件功德。 至于陈上善一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书生,是如何突破魔教人离开尚华县的,这就有待问询了。 陈上善冻得脸色乌青,嘴唇被风刮破了好几个口子,冒出来的血珠子又结了痂,下巴上冒出了不少胡茬,就算他长相也还算端庄清秀,但是到现在这份上也看不出几分风流潇洒来,辞镜倒了杯酒给他,温和道:“喝杯酒暖暖身子。” 陈上善道了声谢,接过酒杯抿嘴喝了一口,辞镜看他扭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便身体力行地给他示范了一下什么叫做喝酒暖身子。 陈上善看她一口喝完了酒,又直接拿过一个碗,给他倒了一整碗,推给他。 陈上善其实并不怎么会喝酒,但无法拒绝辞镜的好意,他端起碗,一口闷了。 两个时辰过去,陈上善捂着头坐起来,见辞镜还坐在刚才的那个地方,但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冷意,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陈上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依旧有些头晕,一出口便咳了一声,身后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他这才发现辞镜把自己的厚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 “对不起,我爹从来不让我喝酒……”陈上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辞镜淡淡地看着他,问道:“陈公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虚岁二十二。”陈上善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 “既然陈公子都已经过了及冠的年龄,你爹让你不喝酒你就不喝?” 辞镜这一声问并没有任何情绪,但陈上善却好似个被调戏了的姑娘,臊得满脸通红,辞镜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还能独自离开白螺城来京城,你是来找岚裳的对吧?你当初又是如何有勇气对岚裳做出那种事的?” 陈上善猛然抬起头,瞳孔微缩,一脸震惊地看着辞镜,好似要把辞镜看个对穿似的,而辞镜依然脸色平静,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你是谁?”陈上善问道,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撑着桌子,随时准备跳窗跑掉,辞镜拿起酒杯喝了杯酒,道:“我们经过白螺城的时候,恰好是白螺城的水神节,我们那时刚好帮了岚裳一把。” 陈上善默然,低着头看着眼前的酒杯,酒杯是空的,杯底隐隐约约倒映出他的脸。 “你来京城做什么?接岚裳回去么?”辞镜问道。 陈上善闻言很快地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我不确定她已经到了京城,我只是过来看看,是不是她真的到了这儿,如果是的话,她过得好不好……” 辞镜目光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懦弱的男人,他年纪不大,却好似被什么负担将脊背都压弯了似的,他深深地低着头,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她过得很好。”良久,辞镜道。 陈上善抬起头,那双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彩,“真的?” “她嫁给了一位王爷,衣食无忧,没事还能和那些达官显赫家的夫人小姐们赏个小花吟首小诗之类的,你最好还是别去打扰她了,如果你实在想见她,远远地看一看就好。” 辞镜轻描淡写地说着捅陈上善心窝子的话,陈上善抖得好像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被风摧残着却依旧不肯落下,辞镜瞥了他一眼,居然觉得此刻的他有点坚强。 “她以前也逃出去过一次,后来被我接回去,那时我见过那个王爷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陈上善艰难地开口,但脸上却挂着释然的笑容,“她幸福就好,我,我看过她后就回去。” “她说过以前如何地想接近你,让你喜欢上她,但是没有成功。”辞镜道,“但其实不是你不喜欢,而是你这么胆小懦弱的一个人,你没有勇气跟她私奔,明明你武功不差,你甚至能全身而退离开尚华县,那么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和外面的琵琶声合在一起,动听得像一首曲子,陈上善的头又低了下去,忽然他转身,以辞镜难以想象的速度从身后的窗户跳了下去,辞镜只是挑了挑眉,却没有动,她转过身背靠着桌子,又拿起酒杯,晃了晃,轻轻地叹息似的道:“咦,没了……” 辞镜其实觉得自己没资格说陈上善懦弱,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是个懦弱的人,譬如现在,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深更半夜,她裹着披风在街上晃悠,雪已经停了,天上一轮硕大的圆月,将这一条长街照得如同一条银带,而天上的云也全被风刮跑了,干干净净通通透透,零星可见几点星子,带着些高处不胜寒的冷意。 她不敢再去郡王府,但是她也没有随便找家客栈投宿的意思,她的胆量是有限的,白天出门去如春楼听小曲便已经用完了,她现在只能像一缕游魂似的在街上晃悠。她整个人都裹在绛红的披风中,兜帽周围一圈雪狐毛,也并不是那么冷,但是她却依然抖得像个筛子,小腹处一阵阵钝痛传来。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 她不由得想起以前,于英还在的时候,她来葵水闹脾气,于英小心翼翼地用内力帮她驱寒,她那时很感激他,却没有跟他说过一声谢谢。 她心里梗得难受,大街上无人,她也便不管不顾地蹲下来,整个人团成一团,肩膀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喘息,似乎是被刻意压制着,但她还是听出了那喘息中夹杂着的深深的担忧。 她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面前单膝跪地伸手扶住她的孙弦寂,他穿得很单薄,但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像火焰一般发着烫。 他一开口便是一阵呛咳,便干脆不说,双手扶着她站了起来,辞镜被他难得不轻柔的动作拉得一个踉跄,孙弦寂却顺势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她的鼻子撞到他单薄却结实的胸膛,有些发酸,她闻到了一阵冷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常年浸在其中的药草香气,分外好闻,好似让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孙弦寂抱着她的手松了松,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握住了她的手,但还是保持着一个搂抱的姿势,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 第二百六十八章,只是认识而已 孙弦寂将辞镜安顿好,又塞给了她一个汤婆子,辞镜窝在暖和的被窝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孙弦寂转过身去,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正要走,辞镜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孙弦寂转过身,“嗯?” “孙大哥,你的伤,要多久才能恢复?” 孙弦寂伸手将挡在覆在她脸上的头发拂到一边去,轻轻笑道:“快了,只是因为天气寒冷,难免吃点风受点寒,好得慢一些,你不用担心。” 辞镜抬头看着他,忽然将脸埋进了枕头中,低声道:“孙大哥,我怕……” 孙弦寂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低声问道:“怕什么?”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不开心,但是,当初阿英也是像你这样总是咳嗽,我怕有一天你也——”辞镜没有说完便又开始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孙弦寂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辞镜从枕头里钻了出来,“什么事?” “当初于英的伤,我和青衣师叔的医术有限,我们治不好他,但是如果周陨寒真的想治,是可以治好他的,毕竟现在的我如果能回到过去,不说一定能根治,但是让他长大还是可以的。” 辞镜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孙弦寂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你体内的玲珑骨忽然爆发,此后无衣和青衣师叔都失踪了,假设他当时是受了伤,但是近来又出现了,并且不知道在策划什么。” 辞镜干脆坐了起来,垂着头,一顺不顺地盯着自己的手,孙弦寂道:“可是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与之相对,比如有泉国的国君,为何忽然要让般离王子带着般若公主过来和亲?” “周陨寒。”辞镜轻轻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我觉得他们两人就好像在进行一场博弈,而我们都是他们的棋子,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策略,他们的目的,只能任他们操纵。” 明明室内十分温暖,脚边还有一个汤婆子,但是辞镜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脚底处一直往上窜,直直冲到头顶,又开始蔓延向四肢,她觉得手脚有些发麻,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司徒甄!” 孙弦寂瞳孔微微一缩,辞镜抓住他的衣袖:“有没有可能司徒甄是被周陨寒带走了,而司徒恪因为是站在宋临照那一边,也就是间接地帮了无衣,所以他才会抓走司徒甄,以此威胁司徒恪?” “也或许,周陨寒的目标在你呢?”孙弦寂轻轻地问。 辞镜的手脱力似的垂了下去,呢喃道:“玲珑骨么?” 孙弦寂抚了抚她的后背,道:“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先睡觉吧,周陨寒并没有露面,这些也只是我的直觉和猜测。” 辞镜重新躺了下去,孙弦寂起身,端走了床边的灯台,离开了房间。 其实他还有一个人没有提到,那就是瑰月,瑰月为何这个时候带走辞镜,说是去给玉婉婷和李艾报仇,还是去尚华县这种地方,这一点实在太过牵强,他并不相信。 孙弦寂又回头看了辞镜的房间一眼,在那里,他心爱的女子陷入了梦境。 他想保护好她,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雪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整座京城都被包裹在一片静寂的雪白中,若是往常,百姓们肯定会欢天喜地地庆祝,明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但今年却有些怪怪的,好像在这一场大雪下,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苏永夜今天派人送来了一件雪貂毛披风,宝蓝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些星宿,岚裳看不懂,小娥笑着说:“这是牛郎织女星呢,王妃。” 岚裳轻轻笑了笑,小娥手脚麻利地替她梳了个合适的盘发,从首饰盒子里挑了两只发钗出来,问岚裳道:“王妃,是用这只八宝凤钗好,还是用这只琉璃点翠好?” “琉璃点翠吧,将那八宝凤钗包起来,等会送给那东乡侯府的小姐。” 苏陵陵在两天前终于被她爹三请四催软磨硬泡给接回来过个年,东乡侯还让秋寄真在家中举办宴会,邀请京城各位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过来开个小小的诗会,算是为苏陵陵接风洗尘。苏陵陵性子冷淡,应该让她多接触些人才是,东乡侯如是想。 而苏陵陵回去后听说有这么个诗会,硬是把自己关了两天。 但东乡侯一厢情愿地认为苏陵陵只是赶路回来累了所以需要休息,并没有取笑诗会的打算。 岚裳作为朔王妃,随着朔王在朝中地位的上升,也被列入了客人名单。这只八宝凤钗,是苏永夜送给她的首饰中最精致的一只,做工十分细致,那传说中尊贵无匹的神鸟用金打造,它的翅膀尾羽上镶嵌着各式珍贵宝石,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好似真要振翅而飞一般。 岚裳非常喜欢这只凤钗,但是却很少有用得上的地方,不如借花献佛送出去,人情总比死物有用些。 小娥虽然也有些不舍,但是这小丫头也是头等的精明,岚裳这么说她自然也明白了,接过凤钗去找了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收起来。 “王妃,外面已经备好车马了。”小娥替岚裳披上披风,又替岚裳理了理身后的裙摆,岚裳坐上马车。 “启程吧。”小娥招呼车夫道。 马车缓缓动了,岚裳掀开车帘往外面看,街上安静得很,也冷得很,小娥将汤婆子递给她,又用火钳将火盆里的炭火拨弄了一下,岚裳盯着那火盆看了片刻,有往外看去。 忽然她瞥到王府拐角处一抹人影,远远看去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看,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而他却忽然转身,溜进巷子里去了。 “停车!快停车!”岚裳喊道,车夫“吁”了一声,车马渐渐停下,岚裳掀开车帘急急忙忙下了车,小娥跟在后面喊:“王妃!王妃您上哪儿去?!” 岚裳在那拐角处的小巷口停了下来,小娥跟过去,那边什么都没有,她看了岚裳一眼,岚裳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抓着她的衣袖晃了晃,蹙眉道:“王妃?” 岚裳回过神来,嘴边扯开一抹虚弱的微笑,“没事,大概是魔怔了,刚刚好似看到了以前认识的人。” “什么人呀?”小娥扶着岚裳往回走,一边问道。 “没什么,只是认识而已。”岚裳低声道。 小娥又看了她一眼,刚刚岚裳这反应,显然不只是认识,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称职的丫鬟,小娥也不会过多问自家主子的事,便识趣的闭了嘴。 在马车再次启程离开之后,刚刚那个小巷口,一道人影再次出现,那人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惨白的脸色近乎灰败,无力地靠着墙坐了下去,丝毫不怕冷一般,只呆呆地仰着头,嘴巴微微张着,往空气中呼着白气。 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下起碎雪,陈上善扶着墙站了起来,又重重跌了下去,再次爬起来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那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指节匀称,肤色莹润,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他顺着这只手看上去,看到的是男人身上披着的玄色披风,其次是另一只执伞的手,也是同样的莹润好看,再往上,便是男人光洁的下颌,和稍显冷淡的面容了。 “你是——”陈上善出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粗哑得好像一张砂纸,他清了清嗓子,瑰月道:“你别说话了。” 陈上善一愣,抬头看着他。 那日瑰月和辞镜都是戴着人皮面具见的陈上善,所以陈上善之前和现在都没有认出他们,现在,他有些迷糊,并不知道瑰月口中说的“她”是指谁。 瑰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问题,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总之你没什么事还是离开京城回你的白螺城去,你留在这里也只是伤心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瑰月将辞镜让他转告的话一股脑儿说给了陈上善,随后粗鲁地将手中的伞塞到他手里,转身走了。 陈上善下意识地跟了两步,又停住了,瑰月也停了下来,随后又转过身,问道:“你有回去的盘缠么?” 陈上善愣愣地点了点头。 瑰月又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给你吧,别冻死在路上了。” 陈上善:“……” 瑰月一脱下那厚重的披风立刻便显出那单薄清瘦的身形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加上那纷纷扬扬的雪,陈上善万分过意不去,急忙将披风和伞都还给了他,打着结巴道:“我不用这些,你拿着吧。” 说着逃命似的溜走了。 瑰月摸着下巴看着他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消失在视野里,又重新将披风穿上了,撑开伞,转身便看到一抹白色人影。 他站在这一片冰天雪地的白色中,不怕冷似的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衫,连头发都是白的,那一双浓黑的眉目几乎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了。 瑰月从他身边走过,那人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瑰月脚下微微一顿,但是并没有停下,径直往前走去。 ------------ 第二百六十九章,你身上的特殊香气 瑰月在画着自己和辞镜头像的悬赏令前站了片刻,伸手将其撕了下来,手上沾了些碎雪,但显然他体温也很低,那雪居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融化,瑰月低头看着那悬赏令发了会儿呆,似乎有些茫然自己撕下这悬赏令能做什么。 眼见着雪越下越大,瑰月将悬赏令囫囵握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随后转身往郡王府走去。 辞镜躺在床上装死,等着翠微送吃的过来,外面狂风大作,但辞镜懒得起身,便任由冷风顺着一丝窗户缝隙吹了进来,那有些浓郁的龙涎香被吹散了些,辞镜翻了个身,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也似乎被风吹得清醒了些。 现在朝廷和有泉国那边因为这一场大雪而僵持着,倘若真如孙弦寂所猜测那样,有泉国国君傻了吧唧地将自己三个儿女送过来是受了周陨寒的支使,意在挑起两方战争,那么无衣现在的行动,岂不就是恰好迎合了周陨寒的意思? 不过,也许也不是无衣做的,或许无衣本人还没行动,像刺杀般离这一桩事,可能是周陨寒找人做的。 辞镜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将桌上一杯暖茶端了过来,喝了一口,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辞镜看了那人的影子一眼,道:“进来吧。” 瑰月推门而入,带来一股新鲜的寒气,辞镜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被子裹紧了一些,瑰月嗤之以鼻:“你当你练的一身内力是做什么的?不会用来驱寒么?” 辞镜非常耿直地回答:“不会。” 瑰月的白眼翻得比外面的雪地还白。 辞镜没管他的白眼,客客气气地给他添了杯茶,问道:“怎么样?” “我把你的话带到了,他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你怎么找到他的?” “去朔王府附近看看不就知道了?”瑰月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 辞镜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德行,又道:“不过你出去之后我又有些后悔了,现在天气这么冷,他要是冻死在路上了可怎么办?都没人收尸,怪可怜的……” 瑰月:“……” 有时候辞镜和他确实有些地方很像。 瑰月道:“别担心,他没你想的那么笨,应该比你还是要聪明些的。” “姓瑰的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不好意思我不姓瑰。”瑰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宽大的袖子,又端起辞镜方才为他倒好的茶,用杯盖刮走一点茶沫子,细细抿了一口,“我从我们认识那一刻开始便没给过你面子,若是哪天忽然给你面子了,我怕你受宠若惊。” 辞镜:“……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一下你的体贴?” “不客气。” 这人脸皮真是厚得堪比锅底灰。 辞镜磨牙切齿了一会,终于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辞镜虽然一直自称是个寡妇,但其实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未出阁少女,然而她本来出身于风尘地,又总是和男人混在一起,所以并不忌讳自己只穿了一身深衣且赤着脚,而瑰月一个大男人还坐在自己屋里优哉游哉地喝茶,她起身将窗户合紧了些,又偷儿似的往门外看了看,又重新将门关上。 “怎么,你这是准备和我——” “闭上你的嘴。”辞镜虚虚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瑰月愣了一下,随后听话地闭嘴了。 “你还记得周陨寒么?”辞镜问道。 瑰月举起茶杯遮了遮自己的脸,心道我不仅记得今儿个我还见着他了。 “他怎么了?”瑰月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他似乎来京城了。”辞镜道。 瑰月如她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 “也许是他绑架了,带走了司徒甄,然后又派人去刺杀般离,这样一来他就能挑动中原朝廷和西域的战争,孙大哥说,他在和无衣博弈。” 瑰月眼神不变,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挑动朝廷和西域的战争?” “得到玲珑骨,就算不是也总是和玲珑有关的,当年玲珑为了救陨寒而死,而无衣又将玲珑的骨血炼成了玲珑骨,让玲珑的灵魂依附在玲珑骨上,他们那边有这么些个神神道道的巫术,说不定能让玲珑重新活过来呢?” “他们若要争玲珑骨,大可两人对峙,为何要这样兴师动众?”瑰月皱了皱眉,辞镜摸着下巴想了想,道:“这个中缘由我说不出来,但隐隐觉得可能是某种仪式?” 瑰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辞镜继续道:“我在鹿鸣宫的时候,也找过一些关于有泉国巫术的书来看,也派人或者自己亲自去打听过,在有泉国那些古老又邪门的巫术里,确实有用人血祭祀复活死人这种巫术。那么,有没有有可能是,他们若要复活玲珑,需要大量人的血呢?而战争,不正好可以让大量人流血么?而且之前无衣在武林大会前和宋临照合伙造成的大屠杀,三年前在鹿鸣宫前也是带了那么多人来,俨然就是准备再来一场屠杀,但是这两次都没成,不过武林大会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玲珑骨在我身上呢。” 瑰月甚至是用有些惊奇的目光看向辞镜,辞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这也是我瞎猜测的,最近也是很闲。” “你说的有点道理。”瑰月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这一口将整杯茶都喝完了,只剩下杯底三两片被泡成黄绿色的茶叶,他放下杯子,却没有说话,辞镜随手拿了件衣服穿上了,瑰月忽然问道:“这些你告诉孙先生了么?” “哦还没有,我就刚刚闲了忽然想到的。”辞镜浑不在意地答道。 瑰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辞镜穿好衣服又随便地将长发拢了拢,用一根红色的缎带将发梢绑做一束,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张人皮面具小心地戴好,又提起披风裹在了身上,戴上兜帽,瑰月问道:“你上哪儿去?” “外面应该没什么人吧,我随便走走。”辞镜出去了,瑰月在她房中坐了片刻,起身掀开了香炉,里面的龙涎香已经快燃尽了,他又从旁边的香炉里掰了一点扔进去,随后也出了门。 辞镜在如春楼收到了一封信,她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如春楼变成了她和鹿鸣宫通讯的据点,不过这么冷的天气已经没有鸟儿给她送信了,只能让人送,这么冷的天辞镜总不能让人不分昼夜快马加鞭地送,她足足等了一个月才等到这么封信。 信是小风写的,开头好一段冗长的问候,辞镜直接略过了,看后面的正文。她让小风观察有泉国和西域别国的动静,但是除了有泉国国君急得有点跳脚之外,别国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也有可能是将近年关,天气严寒,西域地区又比中原更加冷,所以他们比起管有泉国的事,他们更加迫切地需要解决本国的温饱问题。辞镜在鹿鸣宫的时候,冬天基本上是不出门的,恨不得像蛇一样冬眠。 辞镜读完信后便直接扔进了一旁的火盆,火舌很快便将信纸舔了个干净,辞镜拨弄了一下火盆,确定一点残渣都不剩了,这才转身将窗户打开了些,又掀开珠帘让一旁候着的小二送两坛酒过来。 “不用送酒,端壶茶和两碟桂圆糖糕和枣饼过来吧。”珠帘外忽然想起一道温润的男声,辞镜下意识地一缩,那小二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指了指外面的男人,意思是听他的,那小二领了命下楼去了,孙弦寂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别人总是在天气温热的时候身上的味道会相对浓郁些,但是孙弦寂很奇怪,辞镜在镜居那段时间天气尚热,她也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时候,但是很少在他身上闻到那股冷香和药香,是最近天气冷了才闻到的。 她噘着鼻子嗅了嗅,孙弦寂忍俊不禁,抬起袖子在鼻尖放了放,问道:“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辞镜摇摇头,“不奇怪,很好闻,但是我以前怎么没闻到过?孙大哥你最近用了什么香吗?” “没有,”孙弦寂将披风脱下,放在一边,道:“但是认识我的人确实说过我身上到了冬天会有特别的香味,但是我自己闻不到。” 说完又笑了笑,“其实我也挺好奇,我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辞镜抓过他的袖子,像只小狗一样沿着一路往上闻,闻到胳膊肘又放开他,道:“药草香,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苦涩,很好闻,还有一股别的香味,让人觉得有点冷,但是又很心安,感觉很奇妙。” 孙弦寂抿着嘴静静听她说了这么一段,辞镜看了他一眼,道:“我其实嗅觉挺灵的,鹿鸣宫那些弟子都说,我这么好的嗅觉却炼不出好香委实浪费,绿绦那丫头说是我心术不正,这鬼丫头——” 一提到那个总和自己作对的丫头,辞镜如果有胡子免不了要吹一吹,但现在她只能瞪瞪眼。 孙弦寂笑了笑,道:“你在炼香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我就是按照书上说的方法啊,什么时候该添什么香料,但是前面都完成的好好的,到最后总是差一步。”辞镜沮丧地趴在面前的小几上。 这时小二上来了,将茶和点心都放在桌上,说了声“客官慢用”便退了出去。 辞镜和孙弦寂都安静了下来,盯着那点心看了几眼,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 第二百七十章,今来异乡人 辞镜看着桌上的一碟柿饼,忽然掀开珠帘,但外面本该候在那儿的小二却不在了。 “这是送错了还是那小二有问题?”辞镜问道。 孙弦寂手中已经多了一根银针,他往没个柿饼里都试了试,银针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又试了桂圆糖糕和茶,都没有毒。 “如果真有人要下毒应该也不会端错吧。”辞镜趴在矮桌上道。 孙弦寂收起银针,声音带了几分寒意:“刚才送东西来的小二一直没有抬头,说不定小二已经换了人,我用银针没试出毒来,但是有些毒是银针也试不出来的,我们还是不要动为好。” “我们被发现了?”辞镜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戴的好好的呢,这怎么会让人发现? 孙弦寂皱了皱眉,“你身上的香味。” 辞镜脸色一变。 另一边,岚裳已经在东乡侯府的门口停了下来,被小厮迎了上去,诗会本来应该是在室外,但忽然又下起了雪,这些夫人小姐一个比一个矜贵,可不能冻着了,于是诗会转移到了暖阁中。 而诗会的主角苏陵陵此刻正坐在暖阁的一角,流苏坐在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侯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小姐喜欢清静还找这么多人过来。” 苏陵陵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流苏的话从她左耳进去又从右耳溜出来,一个字都没留住。 流苏见自家小姐没搭理自己,料是她心情不佳,愈发地显得愤愤不平。 门口的小厮在门口来报:“朔王妃到!” 热热闹闹的暖阁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门口,岚裳被小娥扶着进了门,小厮又急忙将暖阁的门关上了,生怕多放了点寒风进去冻着夫人小姐们。 小娥将岚裳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一旁恭敬候着的丫鬟,那些品阶比岚裳低的,纷纷向岚裳福身行礼,岚裳点头微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因此没有开口说话。她的目光在暖阁内逡巡一圈,终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苏陵陵,便径直往那边去。 苏陵陵身边蓦然多了个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抬起头来,有些敌意地看向来人。 岚裳被她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道:“对不起,这儿不可以坐吗?” 苏陵陵打量了这个陌生的漂亮少女一眼,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但还是说:“这里可以坐。” 岚裳便提着裙摆跪坐了下来,苏陵陵没有多理会,兀自转过头出神去了,小娥给岚裳倒了杯茶,岚裳道:“我听说今日的诗会是为苏小姐举行的,为何苏小姐却坐在这角落里?” “我不喜欢诗会。”苏陵陵用她惯常的冷淡声音道,停了一会,又偏过头去覆在流苏耳边轻声问道:“她是谁?” 流苏心道自家小姐是把刚才小厮报到的声音当耳旁风了,心中叹了口气,也覆在苏陵陵耳边道:“朔王新娶的王妃。” 原来是自己的堂嫂,苏陵陵再怎么性子冷,该讲的礼仪还是要讲的,但是刚才已经略过了,也不好再补一声请安,便拿起茶壶,给岚裳快空了的茶杯又添上一杯,道:“这诗会怪没意思的,还劳堂嫂过来一趟。” 岚裳闻言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没什么,这么冷的日子待在家里也是无聊,我早就听说苏小姐才色双全,一直欣羡不已,想来侯府瞧瞧是个怎样天人般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岚裳比苏陵陵要小,就算她盘着已婚女子的发髻身着华服也遮不住身上那一股子稚气,苏陵陵被她一声妹妹叫得万分不适,便道:“堂嫂不介意的话叫我陵陵就好。” 岚裳心里一喜,嘴边露出一丝适宜的浅笑,轻声唤道:“陵陵。” 苏陵陵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并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岚裳也别开头去,看到暖阁中央,一名黄衣少女被人群围着,但是因为她身量高挑,即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起来,她也还是能露出小半个头,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岚裳想过去看看,但是又回头看了苏陵陵一眼,稍稍离开了坐垫的身子又坐了回来。 苏陵陵虽然神游天外去了,但居然也注意到了这边岚裳的尴尬,便道:“堂嫂若是想和她们聊天吟诗便过去吧,我一个人待在这儿也没问题的。” 岚裳看上去有些拘谨,看了那边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道:“我并不认识她们。” 苏陵陵挑了挑眉,往人群那边看了一眼,她扶着小几站起来,又向岚裳伸出手,脸上依稀多了些温和的笑意,虽然看起来她并不太愿意,但她还是道:“我陪你过去。” 岚裳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么一抹笑,饶是苏陵陵也觉得眼前花了一花,忽然明白自己那个连面目都记不太清了的堂兄为何会娶眼前这名少女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暖阁中央,有人注意到她们二人过来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那黄衣少女也看到了她们,在她们过来时盈盈行了一礼:“见过朔王妃,见过苏小姐。” 岚裳露出礼仪周全的标准微笑,那黄衣少女一愣,道:“朔王妃花容月貌,也让这素白的寒冬多了几抹丽色呢。” 小娥低声在岚裳耳边道:“这是英武将军乔大人家的大小姐乔一一。” 岚裳闻言柔声道:“方才我坐在角落里听到大家替乔小姐喝彩,想必乔小姐必是才气逼人,我等乡野女子,也就这副皮囊能上得了台面,哪抵得上各位夫人小姐秀外慧中?” 她只是朔王苏永夜好心收留的女子,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虽然朔王没什么权势,但毕竟有个王爷的名分在,她一个普通女孩,嫁给王爷自然是麻雀变凤凰,免不了遭人妒忌,岚裳自降身价,又将这些夫人小姐好一顿夸,夸得她们心满意足但还是不忘在心里叨叨一句:算你有自知之明。 乔一一微微一笑,走出了人群,道:“在王妃面前,我们怎敢自称秀外慧中,论美貌我们不及王妃的万分之一,论才气,我们这些小伎两,也只能在我们这些人里献个丑了,上不得台面的。” 乔一一说话客客气气的,笑容也堪称完美,但是岚裳却听得分外不舒服,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也同样微笑着,乔一一又道:“刚刚我们领了题,下一题是以今日的大雪为题作一句诗,无论是七绝还是五律都可以,王妃要参加吗?” 岚裳脸色一白,她还是小时候跟着在私塾外听过一段时间,勉强将千字文三字经这些启蒙读物背了,能将字认全了,让她作诗,那怎么可能? 但是这么多人,就等着看她笑话呢。 苏陵陵看出了她的难堪,心中叹了口气,道:“王妃她不愿参加,你们也别勉强她了。” “莫不是王妃不会作诗?朔王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能取了个目不识丁的姑娘?”其中一道刻薄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苏陵陵眼睛微微一眯,迸发出一丝寒光来,那人立刻闭了嘴。 乔一一甚是遗憾地道:“既然王妃不愿,那我们也没有权力勉强王妃,是我多嘴了,我向王妃道歉,还请王妃原谅。” 岚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望向她身后,在乔一一身后,隔着两三人的距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灰色的人影,他站在一群姑娘间显得身材高大,但是却并不显眼,他看着她,和她对视,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岚裳不知哪来的勇气,深呼吸一口气,往前半步道:“我参加。” 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苏陵陵也难得地多了些好奇看向她,岚裳笑了笑,道:“乔小姐先来?” 乔一一挑了挑眉,眼珠缓缓一转,朗声道:“城阙重重冰雪映,叠影深深梦中人。人间春秋几回过,花开花落无人听。” 乔一一念完一首,暖阁中便又是一阵叫好声,乔一一难掩眼中得意,扬了扬下巴看向岚裳,但嘴里还是礼貌地道:“王妃请。” 岚裳目光越过她看向乔一一身后的灰衣人,他微微张了张嘴,凭借着那么多年的默契,岚裳看出了他说的是什么:“残雪未融夜,离人月下魂。昔去豆蔻时,今来——” 岚裳忽然眼睛红了,沉默了片刻,才接下去:“今来异乡人。” 众人本打算看岚裳的笑话,但听她念完,却没有人出声,岚裳自觉失态,低头抹了抹眼角,又抬起头来笑道:“抱歉,见笑了。” 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秋寄真走了过来,道:“乔小姐和王妃的诗各有千秋,不如各位选一选,觉得谁的好,便站在谁身后,谁的人多,便算是今天的诗魁。” 众人点头称好,岚裳环顾暖阁一周,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她拢在袖中的手握了握,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在她身侧的苏陵陵注意到了。 最终结果出来,岚裳身后居然比乔一一多了三人,乔一一还是彬彬有礼地朝她福了福身,岚裳道:“是乔小姐承让了,我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乔小姐请教呢。” ------------ 第二百七十一章,追杀 诗会结束后岚裳也顾不上失态,急急忙忙往外跑,小娥本打算跟上去,却忽然发现带过来的八宝凤钗还没送出去,便又回来,小跑到苏陵陵面前,道:“这是我家王妃的见面礼,失礼了!” 说完顺手捞过岚裳的披风,向岚裳离开的方向追去。 身后一个穿绿袄子的姑娘在乔一一身边嘟囔道:“果然是乡野丫头,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 “背后论人长短,敢问穆小姐和街头那徐屠户的婆娘有何区别?”苏陵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旁,那绿袄子姑娘吓得脸色一白,想要道歉,一抬头撞上苏陵陵冰冷的目光,硬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岚裳提着裙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跑了一阵,却依然不见陈上善的身影,她呼呼喘着气,一阵风刮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上披风,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将衣服又裹紧了些,艰难地往前迈了几步。 风透过上好的绫罗绸缎,穿过一层层肌肤内里,好像一根根针刺进了骨头,岚裳嘴唇冻得苍白,她张开嘴,又是灌了一口冷风,“上善——上善——” 她的声音被风撕扯,被雪吞噬,消散在茫茫天地中,叫了几声嗓子便哑了,岚裳竟觉得喉咙里涌起一股甜腥气。 白螺城地处江南,她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冷的冬天。 岚裳索性躺了下来,身后小娥已经跟了过来,看到岚裳躺在雪地中吓得一颗心从胸口一直跳到了天灵盖,她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发现岚裳眨了眨眼,她微微松了口气,将岚裳扶了起来,迅速地替她将身上的雪拍干净,又给她重新披上披风,将自己跑了一路有些发热的手捂住岚裳的手。 马车停在不远处,小娥拉着木偶人一般的岚裳上了车,小娥将她被雪浸湿的鞋袜脱了,盖上厚毯子,又急忙用热水搓了把帕子,敷在岚裳的脸上,不一会儿,岚裳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小娥重新给她穿上袜子,好不容易让她身上重新暖和起来,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抬起头来,猛然发现自家王妃已经流了一脸的眼泪。 小娥又赶紧浸湿帕子给岚裳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问道:“王妃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小娥。” 岚裳缓缓回过神来,嘴边又极缓的露出一丝微笑,嗓音依旧还是嘶哑的,她咳了两声,道:“小娥,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王爷。” 小娥愣愣地看着岚裳,片刻后很快地说道:“王妃,你有什么事瞒着殿下么?” “我的过去……我深知我配不上殿下,今日我差点让殿下丢脸。” “王妃哪里的话?小娥虽然不懂,但今日王妃才是夺得诗魁的人,当之无愧的才貌双全,那些整日泡在蜜罐里的小姐可比不上我们家王妃。”小娥一边哄着岚裳,一边掀开车帘往外迅速瞥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小娥吩咐车夫道:“快一点,天快黑了。” 到了王府后,小娥让厨房熬了生姜汤给岚裳驱寒,然而岚裳当夜还是发起烧来,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又不小心念出了陈上善的名字。 而一旁的大夫战战兢兢的,跪下来道:“殿下,王妃她,她有喜了。” 苏永夜闭了闭眼,浓黑的眉皱得紧紧的,大夫瞅着他的脸色,心道今天莫不是要被秘密处决在这儿了吧? 良久,苏永夜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道:“今天你没有来过王府。” 大夫急忙点头:“是是!小人没来过王府!” 苏永夜似是十分疲惫了,一手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挥了挥,大夫如获大释,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王府。 不一会儿小娥端着药过来了,在门口轻声道:“殿下。” 朔王点了点头,小娥轻手轻脚地过来,将药碗放在了一边,正准备出去,苏永夜忽然道:“今天去东乡侯府的诗会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小娥担忧地看了床上昏迷的岚裳一眼,苏永夜忽然低声喝道:“说!” 小娥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苏永夜的神色。苏永夜虽然总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便明白了他的脾性,苏永夜平时说话还算温和,但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动怒了。 小娥心里斟酌了一番,觉得惹王妃生气不如惹朔王生气可怕,当下便将白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告诉了苏永夜。 苏永夜听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小娥觉得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又嗫嚅着开口道:“殿下,奴觉得虽然王妃有什么事情瞒着殿下,但是王妃是对殿下是有真心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应下那乔家小姐的刁难。” 苏永夜回头看了岚裳一眼,岚裳似是做了噩梦,两道细眉紧蹙着,苏永夜伸出手将那中间的褶皱抚平了,轻声道:“你出去吧。” 小娥呼了口气,站起身退出去了。 苏永夜看着床上在梦中痛苦的人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岚啊,你且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辞镜和孙弦寂兵分两路,一个跳窗一个走正门,先后离开了如春楼,辞镜走了一段猛然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大冬天的,一只硕大的耗子拖着细长尾巴从台阶旁溜过去了。 辞镜还在奇怪这些人明明知道她在哪儿为什么还要藏藏掖掖不肯直接出来对峙,一转身眼前便多出了三个黑衣人,大冬天的,一片素白的大街上,这三个黑衣人非常的显眼,辞镜眼角抽了抽,她居然被跟了一阵才发现,觉得有点丢脸。 那三个黑衣人手中各自多了一把短刀,刀刃上泛着幽蓝的光,辞镜啧了一声,居然还在刀上抹毒,要不要这么阴狠? 三个人很好的向辞镜诠释了就是要这么阴狠,黑旋风似的齐齐向辞镜刮来,而辞镜出门时也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这么围剿,所以身上寸铁未带,甚至连块铜板都没有。 不管了,先揍了再说吧。辞镜打定主意,伸手要解披风,但一解开一阵冷风便灌进了脖子,冻死骨辞镜急忙又裹上了。 辞镜在三人的围攻下左躲右闪,有点捉襟见肘顾此失彼,身后的披风被刮破了一刀,那豁开的口子瞬间变黑了。 “这么毒?!”辞镜低叱一声,从披风中伸出手,两道白绫从袖中飞出,迅速地卷住了两个黑衣人的手腕,但是那黑衣人脚下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她用了几分巧力依旧拉不动,而身后的黑衣人再次冲了上来,辞镜向后一仰,那闪着幽蓝的刀刃从她面门上划过,辞镜提气一跃,一脚便向那黑衣人脖子招呼过去。 那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她踢飞,辞镜又收回白绫,不退反进,迎面对上那两个黑衣人,但就在他们二人将短刀刺过来时,她忽然跃起,一个灵活的转身,一脚一个踩在了两个黑衣人的肩上,她脚底向长了针似的,那两个黑衣人被她踩得脸色一白,举起短刀便向她的腿刺去,辞镜轻松地跳起,以常人难以想象地速度抓住两人的脑袋用力撞到了一起。 那两个黑衣人撞得眼冒金星,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三人又一起向辞镜奔来,辞镜不得不脱下碍事的披风,绑发的缎带不知被风吹到哪个角落去了,一头青丝被风扬起,在身后翻飞,她一身水浅葱色的袄子成了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再加上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几位黑衣人竟然看得呆了一瞬。 而正是这一瞬,辞镜已经如鬼魅般逼近,干脆利落地一记手刀落在了一人的肩膀上,那人手一松,短刀落了下去,辞镜迅速地接过,并将短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很快便离开另外两人四五步远。 那两人一顿,辞镜冷笑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然而辞镜低估了这些名叫死士的刺客,她的质问刚说出口,她手里这位便已经自己撞上了抹毒的短刀,一命呜呼了。 辞镜一时愣住了,抬头又看了那两名黑衣人一眼,那两人更是不怕死地冲了过来。 辞镜将手中的尸体往前一推,那两人配合默契地往两边躲开,一人一把短刀向着她挥来。辞镜体内被压制了好一段时间的粗鄙气又暴露了出来:“我去你娘的四舅姥爷!” 辞镜袖中的白绫如两条白蛇,灵活地与那两名黑衣人纠缠,但短刀锋利,白绫毕竟只是普通布料,很快就被短刀割了个稀碎,辞镜后退了几步,还来不及喘口气,那两名黑衣人又齐齐冲了过来。 辞镜正准备迎上去,忽然脑子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愣在了原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她停下的这几个瞬息之间,那两个黑衣人的短刀已经向她的胸口刺来。 辞镜瞳孔骤缩! ------------ 第二百七十二章,记忆复苏 小心!” 有人推开了发愣的辞镜,一柄长剑从身后横贯而出,一挑便挑落了那两把短刀,辞镜猛然回过神来,如梦方醒般呢喃道:“孙大哥……” 孙弦寂没顾得上理她,已经和那两名黑衣人打斗开了,辞镜正要过去帮忙,孙弦寂却兜头将自己的披风扔了过来落在了她身上,辞镜直直盯着那被剑扬起的碎雪中孙弦寂的身影,忽然她感觉胸口一热,低头看去,有一团浅浅的绿色在上下浮动着,好似一团绿色火焰。 辞镜仰头看向天空,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要压下来一般,辞镜捂着胸口蹲了下来,她的脑中似乎有一个人在轻声吟唱着古老的咒语,而在那浅吟轻唱里,胸口的绿色火焰愈燃愈烈,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但是却又从骨子深处冒出一股寒意来。 体内一时热一时冷,辞镜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孙弦寂分神看了辞镜一眼,却看到她这痛苦的模样,一急之下将剑横在身前,力拔山兮地一剑劈斩而下,带了内力的一剑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两把短刀生生震成了三段,两个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孙弦寂没再管他们,转身向辞镜奔去。 “辞镜你怎么样?”他扶起辞镜,握住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脉搏,她的脉搏十分虚弱,他呼吸微微一滞,检查了一下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受过内伤,怎么忽然就—— 那两个黑衣人不死心地又扑了过来,正好撞上孙弦寂发怒,孙弦寂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面无表情快剑卸下了一人一只胳膊,黑衣人哀嚎一声,孙弦寂双眼微眯,一剑横过,黑衣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两道鲜血,他们没料到孙弦寂的剑居然快到这种程度,心中震惊不已,不过他们还没震惊完,命已经没了。 孙弦寂不敢耽搁,抱起辞镜便往郡王府走,延沼远远地瞧见自家少爷一身煞气回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孙弦寂这样,一时也不敢接近,但孙弦寂经过他的时候已经冷冷开口:“去接两盆热水,把翠微翠浓叫过来。” 延沼马不停蹄地去了。 辞镜做了个梦,她梦到了于英,于英站在火焰中,不,准确的说是她自己站在火焰中,火焰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眼睁睁看着于英在自己面前倒下,但是她却无法越过火焰,她大声叫他的名字,然而她的声音却变成了凄厉的鸟鸣。 眼泪一流出来便被火舌舔了个干净,那些贪婪的火焰要将她整个人都舔食干净,她听见不远处有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子声音念着巫咒:“天地仁德,造物者,赐其灵魄……汝之骨血,以其身为封者,固成容器,他日醒觉,需刺骨寒,切肤痛,万人饮血,方可释其精魂,死而复生者也。” 辞镜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孙弦寂却查不出她身体的毛病,封了穴道也止不住她的痛苦,只能不断地替她擦掉身上的汗,每隔一段时间便让翠微翠浓过来将她身上的衣服换掉。 忽然听到翠微一声惊叫,孙弦寂一惊,翠微已经跑了出来,道:“世子,姑娘开始呕血了——” 孙弦寂没顾得上听后面的话便已经冲了进去,辞镜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一只苍白的手挂在床边,嘴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翠色的棉被染上血变成了一片深青色。 孙弦寂看到辞镜脸的那一刻倏地愣住了,他作为大夫,虽然总是勉力而为救人,但是有时候一个人真到了将死之时,看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他就算被人称作神医,可是神医不是神,这世上总有他治不好的伤痛和疾病,他刚开始时也会郁闷难过,但是后来看得多了便也释然了,生死各有命。 可是现在,他在辞镜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死气,在不久前,她还和他一起在如春楼坐着,而不过几个时辰,她便变成了这番行将就木的模样,孙弦寂怎么也不肯相信。 他愣了片刻又几步跨了过去,将辞镜抱在了怀中,辞镜似乎还有一些意识,伸出一只手环抱住了他,“孙大哥……” 孙弦寂的下巴落在辞镜的肩窝里,辞镜微微仰着头,眼眸漆黑,但若仔细看,会发现那漆黑之中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绿色,仿佛是黑夜中的几点萤火。 “孙大哥,对不起……”辞镜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对不起……” 孙弦寂没有说话,辞镜的手软软地搭在他后背上,继续梦呓似的呢喃:“孙大哥,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 “可以,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孙弦寂头垂下来,然而辞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阿七……” “阿七,我想起来了,”辞镜似是轻轻笑了一声,“我爹是个渔夫,我娘带我去找过他,但是那渔夫不要我娘了,他另外娶了个渔女做妻子,那渔女很凶悍,她打我娘,把我们赶出去了。”辞镜有了点力气,自己坐起来了一些,伸出冰凉的手捧住孙弦寂的脸,孙弦寂通红的一双眼对上她,辞镜一愣,随后又轻轻笑了,“我娘不死心地又回去找我那渔夫爹,让我藏在一棵树后面。” 孙弦寂在脑中搜寻记忆,记忆中还在他爹还未被封为万海郡王之前,他还只有七岁,那时他爹领着众人抗击倭寇,因他爹的名声,他小小年纪便获得了海边渔村村民的尊重。 是有那么一天,他在海边救下了一个差点被海浪冲走的小丫头,那丫头可真是小,四五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小发揪,穿着一件破旧的红色小袄子。 他将她救上来,以为她是因战乱被人抛弃的倭寇的孩子,因为那小丫头,和他们长得有些不一样。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但又不是叶子的绿色,而是那种苍翠欲滴的森林绿,而且,这小丫头漂亮得有些不正常。 孙弦寂在村民的争议声中保下了这个小丫头,这小丫头乖巧得很,别的小孩像她这么大年纪说话总有些奶声奶气,但是她说起话来却俨然一个小大人,他叫她别动她就不动,他叫她跟着她就跟着。 他告诉她他叫阿七,她说她叫阿瓷。 但是后来阿瓷是怎么不见的,孙弦寂却不记得了,他起初也自己去找过,但是后来,他就十分自然地将她忘记了,仿佛没见过这个小丫头一般。 他第一次见到阿瓷便觉得熟悉,他不知缘由,后来孙龙祢说因为她的眼睛像极了他母亲,所以他以为是这个原因,但现在想来,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但是他们都忘记了,不知道是因为当时太过年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辞镜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孙弦寂松开手,扶着她重新躺下,辞镜闭着眼睛又睡着了,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要不是被子上那一滩血迹还在,他还会以为刚刚在辞镜眼中看到的死气只是自己的错觉。 孙弦寂替她擦掉额头的冷汗,又让翠微翠浓进来替她擦洗身子,自己走了出去。 甫一出门他便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屋檐下的瑰月,眼神莫测。孙弦寂迈步走了过去,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瑰月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孙弦寂又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叫走辞镜去找宋临照报仇?” “玉婉婷曾于我有赠花之恩。”瑰月淡淡道。 “赠花之恩?那辞镜呢?她当初帮你照顾过柳儿,后来你受伤她也照顾过你,如今你说要去给玉婉婷报仇她便陪你去,她真心将你当患难知己,可是你,你怎么忍心让她和你一起冒险?!” 瑰月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垂在袖中的手握了一握,最终又松开,低声缓缓道:“我没料到这些,对不起。” “你——”孙弦寂没想到他会就这么道歉,这种不适就好像自己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砸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空落落的。 孙弦寂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瑰月问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孙弦寂道。 “多谢。” “我什么都没有做,她自己吐了血之后忽然情况又好转了,不知道是不是玲珑骨的原因。”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瑰月转过身回自己房间去了,孙弦寂若有所思地盯着瑰月的背影,忽然他抬头,朝着黑色的房梁叫了一声:“孔雀。” 房梁中似乎有一道阴影,稍稍动了一下,乍一看好像是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在房梁上闪过一道影子。 “跟着他,无论何时何地。” 片刻后,那房梁后传来低低的一声:“是。” “阿七七——” 孙弦寂无奈地从书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辞镜,她那次之后足足睡了三天,就在孙弦寂准备给她施针的时候,她诈尸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阿七,天晴了,我们去如春楼好不好?”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辞镜朝他快速地挤了挤眼睛。 “我觉得我再去一次肯定还能再想起些什么,比如阿英在临死前,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怎么能忘? “我觉得我再去一次肯定还能再想起些什么,比如阿英在临死前,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弦寂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劝自己不要产生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是他说到底也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他最爱的人却心心念念的是一个已经亡故的人。 他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一个死人的。 所以他只能硬生生扛下这种心痛,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有时候他甚至分辨不出他是真那么爱着辞镜,还是在和自己较劲。 辞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孙弦寂几不可闻地苦笑一声,道:“你若要去,我陪你去便是。” “谢谢你阿七!”辞镜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两枚黑黑的月牙,孙弦寂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同我还说什么谢谢?” 辞镜支着下巴道:“不过我不清楚,导致我这次忽然心绞的原因是什么呢?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看到什么和过去有关系的人和事,而且我不仅梦到了阿英,还想起了那么久以前我认识你的事情。”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道:“外面雪停了,你在房里闷了几天,想要出去走走吗?” 上次追杀辞镜的那三个黑衣人孙弦寂还没有来得及查清他们的来历就已经被毁尸灭迹了,所以他们究竟是谁的人也无从知晓,但是显然不是二皇子苏瑾年的人,他若是知道辞镜在这儿,早就亲自带着人过来抓了,他和辞镜并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没必要买刺客杀人。 而且那些刺客还是死士。 辞镜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外面的天空亮得几乎有些耀眼,天空明净高远,一丝云儿都瞧不见,远方重重山峦也被柔化了轮廓,仿佛是戏子随意抛出的水袖,延伸向无尽处去。 辞镜被孙弦寂包得严严实实,但是他却只走在她后面,落后两步跟着她。 辞镜疑惑地转过身,问道:“阿七你怎么不和我一起走?” 孙弦寂目光从桥上收了回来,笑了笑道:“我给你注意一下周围。” 年关将至,又是大雪初停天气佳,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大街上张灯结彩的,红灯笼映着白雪,喜气洋洋的。 辞镜看着那不知被谁挂在树上的红鲤鱼灯笼,忽然想起幼时的一些事。 那时她还在尼姑庵,但是尼姑庵远离红尘俗世,自然不过节,然而那时候她却机缘巧合得了一只红鲤鱼灯笼,那灯笼制作十分精巧,鲤鱼的两根胡须都似乎要飘起来,中间燃着一点小小的烛火,夜里点燃它,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红鲤鱼。 但是尼姑庵不允许存在这些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收着那只灯,但最后还是被师姐发现了,交给师父,师父让她跪在菩萨面前,从大年三十跪到大年初一,别人家的孩子和爹娘热热闹闹的守夜,她却跪在庵堂对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那张和蔼慈祥的脸在她眼中却渐渐幻化成了妖魔。 她在尼姑庵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不信佛,她离开尼姑庵时师父说她没有诚心,菩萨不会庇佑她,她当时反正觉得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便大言不惭地道:“我才不用菩萨庇佑!” 她也曾信过的,但是菩萨从未理过她这等小人物,而那次离开时说的一句,却一言成畿,菩萨确实没有庇佑她。 孙弦寂见她看着树上的红灯笼,便问道:“你想要?” 辞镜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的,我不要。” 孙弦寂只静静看着她,辞镜又道:“阿七,你信佛吗?” “不信。” 辞镜嘿嘿一笑,“我也不信。” 说完她也不再多看那灯笼一眼,径直走了,然而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孙弦寂一抬眸,便看到苏陵陵和岚裳站在不远处,而苏陵陵的目光也恰好看了过来。 辞镜扭头就走,但已经晚了,因为苏陵陵旁边的岚裳也看到了自己,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弦寂,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苏陵陵在几步前站定,盯着辞镜问道。 辞镜见躲不过去,便低眉敛衽,躲在广袖后朝着孙弦寂眨了眨眼睛,孙弦寂道:“这是我朋友。” 辞镜好不温婉贤淑地笑了笑。 “世子,辞镜呢?”岚裳在一旁问道。 孙弦寂皱了皱眉,道:“抱歉,镜居被烧毁后,我便失去了她的下落。” 岚裳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光彩,目光又落在了辞镜身上,辞镜顶着一张僵硬的笑脸,对着岚裳将嘴角又往上勾了勾,“孙先生,请问她们是?” 孙弦寂道:“这是东乡侯府的千金苏小姐,这是朔王妃。” 辞镜一副了然的表情,挑了挑眉,道:“今日得见侯府千金与朔王妃琼姿花貌,真是妾身之荣幸。” 苏陵陵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辞镜有些心虚,虽然她也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苏陵陵的眼神实在太过尖锐。 片刻后苏陵陵道:“敢问姑娘芳名?” 辞镜在脑中转了一圈,道:“妾身这等小人物,苏小姐过目便忘,又何必执着于妾身的名字呢?” 苏陵陵蹙眉,辞镜依然保持着微笑,不动声色地瞥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问道:“如果没事的话,不打扰王妃和苏小姐了。” 苏陵陵蓦然听到这么陌生的一声称呼,心里跳了一下,她自认为自己已经释怀,刚刚见到孙弦寂的那一刻她也心情平静,但是听到这一声苏小姐,她的心居然还会针扎似的疼。 她面色苍白,声音冷了几个度:“弦寂,你忘了阿瓷了吗?” 孙弦寂听到她叫这个名字顿了顿,但是忍住没去看辞镜,只道:“我没有忘,”又笑了笑,反问道:“我怎么能忘呢?” 说完他朝着身边的辞镜低声道:“我们走吧。” 他朝着二人拱了拱手,绕过二人往前面走去。 苏陵陵苍白的唇嚅动了一下,岚裳在一旁关切道:“陵陵?” 苏陵陵敛眉,勉强平复了心情,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们继续逛吧。” 岚裳却不依不饶:“阿瓷是谁?” 苏陵陵眼中忽然迸发出来的煞气让岚裳惊了一下,苏陵陵很快地闭了闭眼,道:“一个故人。” 岚裳不敢再问,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两人忽然都兴致缺缺,没逛多久便各自打道回府了,而孙弦寂和辞镜再次进了如春楼。 如春楼之所以叫如春楼自然是因为在如春楼里,大家都可以享受到四季如春的待遇。 今日虽然有阳光,但因为化雪的缘故格外的冷,但一踏进如春楼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两人找了个雅间,小二见是熟人,眉开眼笑地过来接待,辞镜正要叫酒,孙弦寂打断了她:“一壶热茶。” 辞镜嘴噘得能挂茶壶,孙弦寂笑了笑,辞镜嘟囔道:“大冷天还不让人喝酒,你是想冻死我吗?” “这么多不喝酒的人也没见冻死。”孙弦寂在这件事上鲜少妥协。 辞镜一手撑腮一手把玩着一只茶杯,时不时哀怨地看孙弦寂一眼,孙弦寂熟视无睹,小二很快端了茶过来,殷勤地问道:“客官还要些别的吗?” 孙弦寂又点了几个菜,小二立刻退下去了,辞镜已经趴到了窗户上,这大冷的天气居然也招来了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辞镜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孙弦寂不禁也露出了微笑,却没过去,怕惊扰了这一幕。 郡王府内,瑰月往香炉里添了块香,门外闪过一道人影,毫不客气地踹开了他的房门。 瑰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丝毫不意外这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依旧穿着薄薄的春衫,丝毫不把这四时节气放在眼里,她大大咧咧地过来,在瑰月对面坐了下来,笑道:“你被人这么盯着还能这么自在,我可不知说你是真身正不怕影斜,还是别有用心了。” 瑰月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送给她三个字:“要你管。” 雪蛟支着下巴,从桌上翻过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已经冷了,雪蛟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道:“辞镜那个症状,和那玲珑骨有关系?” 瑰月没有说话。 雪蛟又道:“我对玲珑骨知道的不多,但是我此番出来,其实是为了找蝶渊,这个叛离百花宗几十年的弟子,似乎带走了百花宗的一样东西。” 瑰月道:“璇玑琴?” 雪蛟冷笑一声:“璇玑琴算什么?那东西还不值得我特意跑一趟。” 蝶渊很少和瑰月讲到百花宗的事,他所知道的大多是钟鼎告诉他或者他这些年来自己查探到的,而蝶渊当初离开百花宗,除了带走一把璇玑琴,他并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 “我知道那东西不在你身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拿你如何的,如果你愿意和我回百花宗当压寨夫君的话,我也是可以为你破一破百花宗不收男人的规矩的。” “抱歉,我对大婶没有兴趣,而且我已经娶过妻了。” 雪蛟阴恻恻地开口:“你说谁是大婶?” ------------ 第二百七十四章,可我从未走进你心里 瑰月看着她笑了笑,用表情告诉了她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雪蛟磨了磨牙,一口将整杯冷茶喝完了,重重地放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我不和你这种可怜人计较!” 瑰月脸色不变,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幽深,雪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跟你说笑,你要不要跟我走?” “宗主,你将你的‘阿龙’置于何地?”瑰月嗤笑道。 雪蛟眼神一凛,手上的铃铛忽然动了一下,瑰月又道:“辞镜的症状确实和玲珑骨有关,但是让玲珑骨产生反应的是你吧?或者说,是你的雏铃?” 原本敞开的窗户忽然猛地关上,整个房间都震了一下,房梁上传来一道极细极轻的声音,若稍微大意一些几乎不能察觉,但下面这两人都是人精,自然都察觉到了,但是谁都没有抬头,片刻的沉默后,瑰月轻轻一笑,难得地用几乎温柔的语气道:“宗主,你是站哪一边的?你是武林中人,为何会和那些古老的巫术扯上关系?” “那你又是哪一边的?”雪蛟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与他直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你肯——” “宗主,我不站在任何人一边,辞镜于我有相遇相识之恩,我尊她重她,我只会站在她那一边。” 雪蛟闻言愣了片刻,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够之后她一手落在了桌上,冷冷道:“那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你还来和我说这些虚的?” 瑰月抬眸看她一眼,这一眼中却满是怜悯,“宗主,你的武功说是问鼎中原怕是也没几个人敢不服,可是你身边,真有亲近的人么?你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予别人么?” 雪蛟眉头皱得更紧,那总是透着少女天真的面孔透出一股浓重的煞气,她身上的铜铃声密密麻麻地响起,好似万鬼同哭,但是瑰月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没有等雪蛟回答便已经自己说开了:“你没有,你不敢,你身上背着那么多人的性命,你恐怕就是在自己老窝的床上都得提防自己的弟子来害你,你的‘阿龙’也不会爱你,他有妻子,哪怕她过世了那么久他也没有再娶,他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思你也占不到一席之地!” 雪蛟终于成功地被他激怒,一根细细的红绳从她手中钻了出来,卷住了他的脖子,很快就勒出了几道惊人的血印子,瑰月依旧只是冷笑,雪蛟冷冷道:“瑰月,你真不怕死?” 瑰月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怕死。” 雪蛟的手微微松动了些,瑰月却接着道:“不过今日我很好奇,以前宗主杀人的时候也会问问人家怕不怕死的么?如果人家答怕,你会放过人家么?” 雪蛟周身杀气氤氲,然而就在她要再次用力时,房间的门板忽然被风狠狠吹开,撞得哐当作响,而孙龙祢双手持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二人。 雪蛟身上杀气尽数敛去,身上的铃铛也都安静了下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外面的人,瑰月看着门口的王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听到了龙的咆哮轰鸣,他知道这只是错觉,极有可能是受了雪蛟的雏铃的影响,但孙龙祢此刻,真如他的封号一般,俨然是万海之王! “阿龙……” “我已经离开江湖多年,现如今在朝廷也只是个空架子,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只是我的孩子能够平安幸福,倘若有人拦路,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人挫骨扬灰!” 雪蛟走近了两步,一边摇头一边呢喃道:“阿龙……我没有……” 孙龙祢一剑已经架在了她白如细雪的脖子上,而另一剑挥出去,钉住了正捂着脖子顺气的瑰月的一片衣角。 “你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天晚上你同我说你这些年过得如何艰难,你凭一己之力镇压百花宗内乱,面对着诸多的刁难与不信任,你只惦记着当初与我们一行人最简单最快乐的日子,我当你真是初心不变……” 雪蛟皱眉,孙龙祢这是知道了什么?辞镜那天的情况虽然的确是她在后面搞的鬼,但是孙龙祢至于这么大反应么?她现在也还不至于对孙弦寂下手啊。 “我念及当初相伴之情,此次不与你计较,下次再犯,休怪我不客气,我虽然武功敌不上你,但红鲤印在,我还不至于支使不动人,你百花宗宗主雪蛟,莫非还能颠覆整个武林不成?!” 雪蛟闭了闭眼,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嘴边漾开了一抹浅浅的笑,一如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不,她那时候更小些,才十一二岁,天真娇媚,而他也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他们那一行人,现如今却老的老死的死隐居的隐居,大概少有人知道她已经出落成这番模样了吧? 孙龙祢收剑回鞘,沉着声音道:“你走吧,离开京城,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再回来了。” “阿龙,”雪蛟轻轻地开口,“我们都年纪大了,”她看向他,一眼仿佛一隔万年,这么多年以来她疯狂地练功,肃清敌人,活得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多少人惧她恨她,可是她心底里始终保持着一方净土,那方净土是属于她的阿龙的,哪怕是自己,她也不允许玷污其半分。 “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变过,从来,但是你也从来都没让我走进你心里过。” 雪蛟留下这么一句话,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郡王府,孙龙祢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被瑰月的一声轻咳惊醒,他跨进屋中,先是环顾四周,随后才走到瑰月身边,扶了瑰月一把,问道:“你怎么样?”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咳咳,我没,没事,咳!”瑰月咳得说话都不利索,不多时便开始咳血,脸色一片惨白,他心脉被雏铃震得紊乱不堪,原本练功的内伤就一直没好全,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瑰月跌坐在椅子上,孙龙祢看着他这模样,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啊……” 瑰月抬起头,看着他,忽然笑道:“我这个人怎么了?”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恪守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就算被封王,我也鲜少管朝廷的事,我本是异族,皇上不信任我……” 孙龙祢重重叹了口气,道:“当时你初进宫做御用琴师,遭人排挤,我也不曾为你说上几句话,唯恐与众臣为敌,一不小心就让皇上抓了把柄去。” 瑰月垂眸,笑道:“这是应该的,王爷不必介怀。”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多少应该站出来替你说几句公道话,当年凭借着一腔所谓的侠义之心纵横江湖了数年,却在入世后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看着孙龙祢痛心疾首的模样,瑰月皱了皱眉,刚刚孙龙祢发威的样子还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如果真将他逼急了,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让他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浪来也不是不可能。 “王爷当年抗击倭寇有功,是万民心中的真英雄,就算您如今没有实权,也没有人会将你当做缩头乌龟的。”瑰月将郁结在胸口那口血吐出来后说话也顺畅多了,只是喉咙处依旧火辣辣的疼,而此时辞镜和孙弦寂也回来了,孙弦寂听到孔雀的报告急忙赶过来,孙龙祢和瑰月正坐在桌边,一副似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孙龙祢见孙弦寂过来,招手道:“弦寂你过来。” 孙弦寂在门口顿了顿,看了看两边被震开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孙龙祢道:“瑰月他被雪蛟弄伤了,你给他看看,我瞅着他身上还有内伤啊,什么毛病?” 瑰月敛眉顺眼乖巧地答:“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多谢王爷关心。” 孙弦寂走到桌边,孙龙祢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谈。” 孙弦寂:“……” 瑰月就算脖子上嘴边都还挂着血一身狼狈也还是将礼数行得周全了,拱手恭送道:“王爷慢走。” 待孙龙祢离开,孙弦寂冷冷淡淡地看向瑰月:“你和雪蛟怎么回事?” “比起说我和雪蛟怎么回事,孙先生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孙弦寂皱了皱眉:“何事?” “我知道孙先生不信任我,所以派人监视我,这些我都毫无怨言,只是盯梢我的人能不能换成一个男人,一个姑娘家盯着,我连如厕都不好意思。” 孙弦寂:“……” 他其实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哪里不好意思来。 孙弦寂叹了口气:“抱歉。” 瑰月摇了摇头,自觉地将手伸过去,露出自己雪白的手腕,上面几道青筋分外的明显。 孙弦寂替他把脉,不一会儿松开了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还在练那种邪门的功夫?你不想要命了?!” 瑰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上次在尚华县的时候孙先生也看到了,我练这功夫根本伤不到天山老妖。” “你到底要做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是要帮玉婉婷报仇!瑰月我知道你有侠义心肠,但是你也没必要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 ------------ 第二百七十五章,签字画押 外面风声凛冽,可室内却是一片沉重的静寂,瑰月沉默了很久,久到风声都停了下来,这个季节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鸟,扑着翅膀啸鸣着冲向天空,瑰月似有些茫然的往外看去,又极缓极缓地回过头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仇恨,只是我总要找点事情做,才不至于太空虚,才不至于——” 他后面的话被一连串的咳嗽取代,孙弦寂起身过去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扶到了床边躺下,又将窗户关好了,沉着脸色看了他一眼,正要出去,辞镜已经进门来。 “阿七。”辞镜站在桌边,却没有继续往这边走,孙弦寂抬头看她,辞镜问道:“他伤得重么?”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你实话告诉我。” 孙弦寂道:“他的内伤很严重,心脉俱损。” 辞镜扶了扶桌子,垂下眼睫,手中忽然摸到一片黏腻,是瑰月的血。 她叹了口气,道:“不如我们将他绑起来,别让他练那什么劳什子以琴杀人的功夫了,他倒是好,一心求死,他就没有想过,没有想过我会担心吗?” 辞镜咬了咬牙,盯着瑰月狠狠道:“混蛋!” 瑰月醒来时被胖狐狸琉璃舔了一脸的口水,冬日带着寒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笑了,伸手去抚摸琉璃,琉璃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又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瑰月却没有往那边看,他知道辞镜坐在那边盯着他,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本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似乎已经被疏通了,他毫无负担地坐了起来,辞镜似乎想过来帮他,犹豫了一下又坐回了原位。 瑰月坐起来,看向她,道:“劳驾,帮我倒杯水。” 辞镜冷着脸倒了杯水,也不过来,直接将水扔了过去,瑰月伸手接过,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他抿了一口,觉得干哑的喉咙也舒服了许多。 瑰月不知晨昏定省地昏睡了许多天,着实费了孙弦寂好一番心神,终于有所好转,孙弦寂被辞镜催着去休息了,辞镜便代替他守在这儿。 在她守着瑰月的这段时间里,孙龙祢也来看过一次,他似乎有什么话相对辞镜说,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后还是默默地走了。 辞镜看着这位万海郡王山一样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想问的问题,苦笑了一声,又进门去了。 “你若是还想继续练百花宗的功夫,我们便从此江湖路远后会无期吧,反正你也不听劝,你折腾自己你心里好受了,旁人如何感受你压根就不理会,不若早日分开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便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岭我也不会管。”辞镜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瑰月的脸逆着光,辞镜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约莫猜到他的脸色是不太好看的。 “抱歉。” “是吧?说声抱歉就好了,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你说声抱歉,我就什么都会原谅你。” 瑰月很想反驳她,对于他来说吃饭睡觉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垂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委屈:“我以后不会了。” 辞镜看着他这模样,愣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拼命压住上弯的嘴角,依旧保持着一副清冷的表情,端起桌上的药碗起身过去。 就在瑰月伸手要接的时候,辞镜又猛地收了回去,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纸,纸上白纸黑字:我瑰月今日做此保证,绝不再修习百花宗功夫,若违此诺,下辈子投生畜生道做一只猪。 “签字画押!” 瑰月:“……” 他无奈地接过纸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摁下自己的手印,辞镜心满意足地将纸收了,这才将药碗交给瑰月,又盯着瑰月将药汤喝了,接过药碗,瑰月道:“雪蛟真的离开了么?” 辞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垂眼问道:“怎么,你还有话想和说她?” 瑰月摇了摇头,“她跟我说,我师父离开百花宗的时候带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璇玑琴?” “不是。”瑰月摇摇头,“她没说是什么,但是那东西对她应该很重要,可是她这么一个人,几乎是站在武林至尊的位置了,要什么有什么,也就一个万海郡王孙龙祢是她心间一点朱砂了,却爱而不得,除此之外,她还想要什么?” 辞镜眉毛轻轻一挑,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问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王爷在她心中固然重要,可万一她心大得能装很多东西呢?” 瑰月这样只想着朝生暮死的人,当然无法体会别人的野心,其实辞镜也不懂,手上的不多反而也没什么欲望,而那些欲望滔天的人,往往是已经把握住了大多数的人。 上次辞镜再去如春楼,并没有想起什么,瑰月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上次你忽然心绞,可能是雪蛟的原因。” 辞镜一愣,却并没有多惊讶,似乎也料到了,道:“上次我们在尚华县的时候她的铜铃便让我们都产生了幻觉,我猜也是她,只不过她为什么会去找三个刺客来?” “刺客不是她找的,她大概也只是见到有人在追杀你便推波助澜了一把。”瑰月道。 辞镜点了点头,瑰月又继续道:“而且,雪蛟的雏铃能让你体内的玲珑骨产生反应,那么雏铃和玲珑骨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之前说我师父身上也有一半玲珑骨,莫非她从百花宗带走的便是玲珑骨?” “可是蝶渊前辈说那一半玲珑骨是无衣给她的。” 瑰月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师父的记忆不正常,万一是无衣有心利用这一点,诱哄着她相信那一半玲珑骨并不是她从百花宗带出来的呢?” 辞镜默然,这时外面翠微敲了敲门,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畏缩,辞镜道:“进来吧。” 翠微闻声推门而进,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三叠小菜,她一边端出来放在桌上一边道:“世子说让奴跟厨房说做些清淡的,奴便做了这些,瑰月公子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奴这便去做。” 她透过腾腾白雾去看瑰月,瑰月的脸上惯常的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却十分柔和,她看了辞镜一眼,辞镜笑了笑道:“翠微有心了。” 说完眼里进灰尘似的朝着瑰月挤了挤眼睛,瑰月嗯了一声,道:“多谢。” 翠微红着脸出去了。 辞镜转过头脸满脸揶揄地看向瑰月,笑道:“真是狠心呐。” “五十步笑百步,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辞镜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皇宫内,般离正静静地翻着书册,似乎对于自己被软禁的情况并不担心,般莲趴在软塌上,时不时地从一边的小几上端起一杯茶抿一口,看话本看得正开心。 般若看着这两位不靠谱王兄,痛心疾首,在门口踱来踱去,般莲仰起头道:“阿若,门口有风,你进屋里来坐着,别着凉。” 般若瞪了他一眼,道:“你们就不能想一想我们该如何出去吗?” 般莲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抖了抖手中的话本,笑嘻嘻道:“我在想啊。” 般若瞪圆了眼,一脸“我信了你的鬼话”的表情。 般离听到两人的动静从书后抬起头来,自他记事开始这两人只要待在一块就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拌嘴,且吵架的内容没有没有任何听的价值,吵到最后也不会有结果,遂又重新将视线放在了书中。 他心里自然是焦虑的,可是焦虑也没有用,他们不能从这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逃出去,护送他们一起过来的侍卫和使者也被扣押,生死未卜,至于有泉国那边,他们在这边呆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估计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们这一行人能不能虚发无伤的回去还真成了问题。 不过好在般若和般莲平安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原本听说辞镜的镜居被烧毁,而辞镜和她的丫鬟都不见了踪影,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她是因为管了自己的事才会被皇上下悬赏令,若是辞镜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好在般若回来后告诉他辞镜没事,般离松了口气,但担心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所以没让般若多说,怕泄露了辞镜的行踪。 “王兄,你看看大王兄,他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般若不知怎么居然将般莲手中的书夺了过来,般离只瞥了一眼便红了脸,他沉了眉目将书夺了过来,直接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般莲这时发挥了他举世无双的轻功,眼疾手快地将炭盆中的书捡了出来,还又放在地上用衣服将火扑灭了,这才宝贝似的重新捡起来,抱在怀里,一手指着般离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怎么能烧了呢?!” 般若插着腰气呼呼地吼他:“你臭不要脸看春,春……” 般若春了半天没把后面的字接上,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般莲看了她一眼,又笑嘻嘻地过去哄她:“好小妹别生气,王兄跟你道歉,王兄以后不会当着你的面看这种书啦!” ------------ 第二百七十六章,过年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偷偷看?!” 般莲开心地点了点头。 般若被他这厚颜无耻的精神震惊到了,一手指着他看向般莲道:“王兄,你看看他!” 般离被吵得实在无心看书,便起身道:“王兄,我们毕竟是有泉国皇室贵族,你看这些,”他顿了顿,似乎提到那些都会脏了自己的嘴,道:“你看这些东西,成何体统?” 般莲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本来就不成体统。” 般离一时无言反驳,般莲见他不说话,居然也难得的正色了起来,一双幽幽的绿色眼睛直视着他,道:“二弟,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这个王兄,一直将我视作是有泉王室的耻辱,我也没有真将自己当贵族看。” 般离一愣,般莲忽然又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攀住了般离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在他耳边轻声道:“这里面有皇宫的地图。” 般离瞳孔微微一缩,般莲放开他,道:“哎呀,各做各的事去,阿若你别在门口晃了。” 般若哼了一声,回自己寝殿去了,般离看了般莲一眼,般莲也笑呵呵地走开了,般离盯着他那带着几分不羁的背影,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离除夕还有一天,郡王府已经开始张罗起来,孙龙祢虽然对自己的府邸管理宽松,但是这后院几乎是一个禁地,绝不容许别人踏入,辞镜和瑰月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府中依旧没几个人知道。 辞镜捧着茶杯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墙外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忽然叹了口气。 孙弦寂走了过来,问道:“为何叹气?” “我想我娘了。”辞镜道。 其实她从小到大,和董明兰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和她娘一起过的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孙弦寂摸了摸她乌黑顺滑的头发,道:“等过了年,我陪你一起去宣邺城看她好不好?上次我已经替人安排好了让她搬到了那边” 辞镜下意识地点头,忽然意识到这样好像夫妻回娘家省亲一样,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道:“这样不太好吧……不合礼数。” 孙弦寂轻轻笑了一声,“你现在说不合礼数?你都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了,这又合礼数了?”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 “那我便以朋友的身份陪你回去。” “我娘一定会误会的。” “那正好,我约莫还要备一些礼品,顺便将亲提了,你可是吃了我爹做的鱼的人。”孙弦寂笑得一脸戏谑,辞镜瞪圆了眼珠子,她觉得自己就只能欺负于英,于英还是让着她的! 想到这儿辞镜更加沮丧了,她讷讷了半晌,孙弦寂却忽然道:“我说笑的,只要你不同意,我不会勉强你。” 辞镜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孙弦寂将她的披风裹紧了些,道:“外面冷,进屋里去吧。” “我再站会儿,我身体好得很,没那么娇贵。”辞镜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这时翠微翠浓过来,道:“世子,延沼在找你。” 孙弦寂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后院,辞镜在门口又发了会儿呆,进屋去了,她进去的时候,院墙外那棵树上的一颗枝桠忽然动了动,仔细一看,竟是个人,穿着一身枯树般的褐色衣服,整个人都包在里面,手里举着两根树枝,隔远了看足以以假乱真。 “呸呸呸。”来人吐掉嘴里夹着砂砾的碎雪,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极年轻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朗,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看着辞镜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可让我逮着了。” 辞镜打了个喷嚏,孙弦寂问道:“着凉了?方才让你早些进屋来。” “没事,大约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辞镜揉了揉鼻子,一边收拾着眼前大大小小的东西,孙弦寂说要陪她去宣邺城看看,她便已经着手准备了。 “刚刚延沼找你去做什么?”辞镜问道。 “过年的一些事,我爹没有兄弟姐妹,我祖父母也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而我爹自被封王后就少去海边了。”孙弦寂道,“其实今年过年不必做太多准备,毕竟我爹已经被夺了兵权,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拜年了,以前,”他顿了顿,苦笑了一下,道:“以前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门庭若市你也未必喜欢对吧?” 孙弦寂笑了笑,“确实不喜欢。” “阿七,我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留在我娘那边不要再来这边好了。”辞镜忽然道。 孙弦寂一顿,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为何?” “我不喜欢京城。”辞镜垂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似有些无措,“不过在京城也度过了些开心的日子,还是要谢谢你的。” 孙弦寂眉头皱得更紧,眉心挤出一道褶皱来,但片刻后他还是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若是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半分。” 辞镜没有说话。 除夕夜,孙龙祢和孙弦寂坐在一桌上,一桌子的饭菜,却谁都没有动筷。 “要不还是把他们叫过来?”孙龙祢问道。 孙弦寂看了他一眼,道:“不如我们去后院?” 父子俩很快达成一致,吩咐翠微翠浓提了食盒过来,将一桌子饭菜重新收了起来,并提到了后院。 辞镜正和瑰月坐在屋顶上喝酒,看到下面几人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跳下了屋顶。 “丫头,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吧。”孙龙祢朝着辞镜挥了挥手。 瑰月看了他一眼,孙龙祢不怎么正经的时候,还是个很亲切很平和的王爷的。 翠微翠浓很快便将桌子收拾好,孙弦寂看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人也一起上桌吧。” 两个丫头诚惶诚恐:“奴不敢!” 孙龙祢挥了挥手,道:“今天我们在我夫人的后院,我不是什么万海郡王,只是个普通的老头,想和儿子,儿子的媳妇——” 辞镜看了他一眼,孙龙祢嘿嘿一笑,改口道:“未来媳妇,还有未来媳妇的朋友吃一顿年夜饭,你们俩丫头也不用介意什么尊卑身份,你们不去拿碗筷,我给你们拿去!” 眼见着孙龙祢就要给她们去拿碗筷,翠微翠浓急忙先他一步去了。 很快六人便围坐一桌,饭菜还冒着腾腾地热气,外面是万家灯火,在这小小的后院里,也别有一番温馨。 此情此景,辞镜不禁有些眼眶发红,孙弦寂忽然倒了一杯酒,推到辞镜面前,轻声道:“今天许你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辞镜二话不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眼泪也生生倒回了眼中,但眼里还是亮晶晶的,映着烛光竟是一片璀璨,她将酒杯再次推向孙弦寂,道:“那我今晚怕是要不醉不归了。” 一旁的孙龙祢显然是吃醋了,叹着气道:“儿大不中留啊,只给媳妇倒酒不给亲爹倒酒,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辞镜看孙龙祢叹气都要叹出阴影了,直接夺过孙弦寂手中的酒壶,给孙龙祢满上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道:“王爷,辞镜敬您一杯,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若没有您,辞镜如今也怕是身首异处了,辞镜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客套话,便祝王爷新的一年,事事顺遂,无病无灾!” 说完豪气千丈地一口干了,孙龙祢笑道:“虽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客套话,但我知你是真心实意,我听着舒心就行!”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尽兴,孙弦寂被夹在中间很是无奈,对面的瑰月默默地喝着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翠微翠浓虽然上了桌,但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在一边悄悄咬着耳朵,是不是夹两口菜。 外面响起了焰火的声音,孙弦寂见此景闻此声,竟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瑰月忽然站起身,往外去了,翠微见他出去,想要跟上却又犹豫了,翠浓推了她一把,朝她挤了挤眼睛。 翠微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还喝了不知什么时候倒上的酒,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握了握拳,终于也跟了出去。 外面的风将翠微吹醒了一些,她忽然又开始退缩了,但看到不远处那茕茕孑立的一道清瘦身影,她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瑰月听到她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道:“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声音不似他平时和辞镜拌嘴的生硬,带着温柔的生疏。 翠微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我来陪陪你。” 瑰月回过头,似是轻笑了一声,她抬起头,却发现他并没有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眼睛里融入了一些零星的光。 “谢谢。”他低低地说。 翠微又走过去了一些,和他并肩而立,她以前总觉得瑰月过于清瘦,连带着将人身高也低看了,站在他身边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居然高出了一个头。 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她的心揪了一下,又猛地颤了一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头看向他:“瑰月公子。” 瑰月淡淡嗯了一声,也垂头看向她。 翠微想伸出手去握一握他的手,但还是忍住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下定决心不再将那句话说出口,她笑了笑,眼里含着依稀泪光,道:“祝你新的一年,吉祥安康,万事如意。” 瑰月笑了笑,道:“谢谢,你也是。” ------------ 第二百七十七章,大年初一遇傻子! 大年初一,郡王府几人却喝了个酩酊大醉,但按照规矩,孙龙祢虽然是个异姓王,但还是要带着孙弦寂去宫里给皇帝拜年的。 辞镜反正也没什么事干,难得地安宁,索性睡到了日上三竿,外面不知哪家又开始噼里啪啦放鞭炮,她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翻身坐了起来,手中已经扣了一枚方眼铜板,只见她床前,多了个身量挺拔的蓝衣少年,眉目精致可堪入画,只是他身后背着一把看上去便煞气极重的重刀,趁着他那小身板更纤瘦了。 辞镜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虽然宿醉留下的头疼让她有些思绪混乱,但是这个少年似乎并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 辞镜揉了揉额角,问道:“大过年的背着刀闯入女子闺房,这位大兄弟,您有何贵干?” 背刀的大兄弟大大咧咧地往一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商嵘,奉旨来抓罪犯辞镜。”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不知被他摸了多少遍的破破烂烂的悬赏令,又将画像与人对了好几眼,最后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嗯,就是你。” 辞镜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二缺的少年,眉头又紧了紧,道:“你应该去抓另一个,他有二十五万两呢,不过这大过年的,皇上有没有给我们涨点价?” 商嵘回答的十分实诚:“没有,这么多钱皇上可真是太奢侈了,等我抓到了你,我会将那十五万两黄金用来接济天下穷苦百姓,也算是一桩善事了。” “哟,商大人倒是个侠士。”辞镜心不在焉地夸了一句。 商嵘嘿嘿一笑:“谬赞了,真正的侠士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 “我觉得当年万海郡王孙王爷便是这天下间真正的侠义之士,他早年便广交天下英雄豪杰,十几年前东海地区倭寇横行,孙王爷率兵击退那些东瀛人,护得边境几万人的平安,我这区区十五万两也不算什么。”商嵘挥了挥手。 辞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明白这个人是真缺心眼还是信心十足觉得他能打得过抓得住自己。 她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你不是来抓我的吗?你怎么不动手?” “你先把衣服穿好,吃饱了我再来抓你,就算你是罪犯,我也要讲究公平。”商嵘说得头头是道,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辞镜可真是大年初一见到新鲜的傻子了,有心打趣他,便笑道:“你很崇敬孙王爷?” “废话!”商嵘白了她一眼。 “难道孙王爷当初杀倭寇时,也会等倭寇穿戴一新吃饱喝足再打么?” 商嵘一顿,随即又道:“那不一样,你是女人。” 辞镜见状就要掀被子下床,商嵘急忙捂住眼睛后退了两步,“等等!” 辞镜听话地回到床上,问道:“商大人,商大爷,您又有何见解?” “古人云:非礼勿视,我还是先出去避个嫌。”说完他一开门出去了。 辞镜:“……” 不一会儿,辞镜便跳窗出去到了瑰月的房间,瑰月正在软塌上打坐,见她进来便睁眼问道:“怎么了?” 辞镜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大清早的来了个傻子。” 瑰月显然并没有抓到她这句话的重点,跑偏了道:“已经不是大清早了。” 辞镜瞪了他一眼,瑰月又道:“来了什么人?” “一个自称是六扇门捕快的人,说是要抓了我拿了赏金去接济天下穷苦百姓,但是又说要等我穿好衣服吃饱饭再和我打。” 瑰月闻言眉毛挑了一挑,约莫也是第一次听见还有这种骨骼清奇的傻子。 话说这大傻子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了辞镜房间的门,然而房中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显然是已经丢了,少年眼珠子一转,又到了隔壁房间,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中依旧是空的。 商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他背后的重刀都仿佛动了动,似乎在笑他傻。 “你是何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商嵘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绿衣丫鬟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这药是给瑰月的,但现在瑰月已经不在房中了。 翠微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商嵘举起手道:“我不是小偷。” 翠微嘴角抽了抽,道:“也没见过穿的这么体面的小偷的,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抓辞镜。” 翠微皱眉,在躬身放药的瞬间已经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匕首,向着商嵘刺去,而商嵘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身后的重刀便已经出了鞘,带着千钧之势向着翠微手里的短刀横扫了过来,翠微一惊,这匕首在重刀面前显然是螳臂当车,她这硬接一刀非要废了只手臂不可,但是此时收也来不及了,而商嵘并不想伤及无辜,他刚刚出刀只是出于本能,在这一刀堪堪扫过去的时候他硬生生的又收住了,只是这一刀的余波也足够震得翠微手一麻,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翠微额边一滴冷汗掉了下来,右手微微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毕露,商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只是来抓辞镜的,我不想伤害别人。” “姑娘是冤枉的!”翠微忽然喊道。 缺心眼的商大人一愣,“啊?” “姑娘是被冤枉的,公子也是被冤枉的,他们都是好人!”翠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商嵘一着急便开始摸鼻子,越摸越用力,很快鼻头被他摸得通红,他有些踟蹰地道:“你说真的?” 翠微点了点头。 商嵘开始犹豫起来。 而在房顶透过一块小瓦片的空当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辞镜和瑰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腹诽道:这人是怎么进六扇门当上捕快的? “哎你别哭,我错了,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你别伤心了,我不抓了还不行吗?”商嵘手足无措地哄着翠微,翠微却越哭越伤心,但哭的原因到底因为辞镜和瑰月被冤枉了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商嵘这个二缺自然是不会管这些,他只知道他作为一介正人君子,虽然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到了辞镜住的地方,但是在惹哭女孩子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能姑息自己。 “姑娘我错了,我真的不抓你家姑娘和公子了,我向天发誓,我一定会回去好好调查事情真相,你别哭,我这就走!” 说完他真的脚底抹油般一溜烟儿跑了。 辞镜和瑰月从屋顶下来,翠微抬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他们愣了愣,辞镜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无声地告诉她你做得很好。 翠微道:“姑娘,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辞镜便又将刚才告诉瑰月的话跟翠微说了一遍,翠微听完后,久久没有言语,三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大年初一遇见一个来抓自己的捕快,而这个捕快心系天下苍生,且是一个绝对受不了女孩子哭的,君子。 几人都觉得非常神奇,辞镜看着瑰月道:“既然他是这种人,那他直接去抓你不就好了?你是男的,他抓你也不会有顾忌了,归根到底这人还是傻吧?” 翠微擦了擦眼角,正色道:“姑娘,公子也不能抓的。” 辞镜嘴角抽了抽,“我就打个比方。” 而此时跑出了郡王府的商嵘拿出了两张悬赏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咦?刚刚那丫鬟说是姑娘和公子,这悬赏令上不是两个姑娘吗?” 屋里的瑰月打了个刁钻喷嚏,翠微急忙去将窗户关上了,辞镜又道:“那二傻子还会不会再来?” “但凡他不是真傻他就肯定会再来。” “其实除了龙椅上的皇帝不晓得我们住在郡王府,像苏瑾年,苏永夜和司徒恪都是知道的。”辞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下巴,道:“我明天会随孙大哥去宣邺城,你一起去么?” 瑰月默然,辞镜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那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酒劲还没消完,我去吃点东西。” 下午的时候,孙弦寂和孙龙祢都回来了,辞镜便将上午的事都说给了孙弦寂听,孙弦寂听完后欲言又止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道:“怎么了?” 孙弦寂叹了口气,道:“那商嵘是我爹年轻时身边一个参军的儿子,那个参军现在已经是扬州的指挥使,商嵘特别崇拜我爹。” 辞镜点头:“嗯,我看出来了。” “他天生神力,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可以挥得动一百斤的重刀,不靠后门便进了六扇门,但是听说他这人,除了力气大武功高,人有点……”让孙弦寂背后说人蠢这种话实在说不出来,但辞镜就不会忌讳,接口道:“人有点笨对不对?” 孙弦寂点了点头,“每次第一个找到人的是他,将人放跑的也是他,罪犯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住,他简直——” 孙弦寂莫名产生了一种扶不起阿斗的悲哀。 “不过也是好事,总之明日我将你送到宣邺城去,剩下的事情我来打理就行。” “对不起啊阿七,说要留下的是我,说要走的也是我。”辞镜不好意思地道。 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反正我就栽在你手里了。” ------------ 第二百七十八章,掉头往西 翠浓并不明白,为何辞镜总是不答应世子嫁给他,可世子还是甘之如饴地跟着辞镜,光是这京城,喜欢世子的那么多,前些日子还有人主动来府里提亲了,为什么世子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诚然辞镜非常漂亮,人也很好,但是像辞镜一样好甚至比辞镜还要好的姑娘有的是呀。 她也不明白翠微,明知道瑰月不可能喜欢上她了,可她为什么还是要花那么多心思在上面呢?整天就想着如何让瑰月笑上一笑,可是瑰月却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笑也笑得那样敷衍。 她习惯性地去敲辞镜的门,却忽然想起世子已经送辞镜去宣邺城了。宣邺城在江南,从京城过去走水路的话要十天半个月,世子平日里那么忙,却总会抽出时间去看看辞镜,这次居然还花这么长时间跑一趟宣邺城,明明让瑰月和她一起去就好了。 虽然心中存着怨气,但翠浓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这一点怨气自然是半分也不会表露出来的,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走出了后院,延沼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翠浓顿了顿,问道:“什么事?” “这后院里,到底住着谁?”延沼看起来有些委屈,“我跟了少爷这么多年,少爷居然不信任我,让你和翠微进后院,却不许我进去。” 孙弦寂将与辞镜来往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延沼多少,延沼嘴门不紧,万一告诉了流苏那丫头,一想到当初自己被红颜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孙弦寂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他虽然不再和流苏一个丫头计较,但身体却替他记得那种痛苦。 翠浓和延沼也并不熟悉,她惯于情感不外露,孙弦寂也认为她稳重,所以才将照顾辞镜的事情交给她,她自然要担得起这份信任,便淡淡笑道:“恕我无法告知。” 说罢转身去了,延沼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正要透过门缝往屋里瞧,翠浓又忽然转身道:“你想要让世子信任你,就得有这份能力,你这样巴巴地想要窥探世子的秘密,世子只会更加不愿意信任你,你既然跟了世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么?” 延沼神情有些讪讪,对上翠浓有些清冷的目光,心里虽然有些恼,但终究还是没再看,也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辞镜已经和孙弦寂离开了京城,辞镜为防万一戴上了人皮面具,她坐在马车上总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车外看,看了一圈后没发现想找的人,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瑰月他没有来。”孙弦寂已经削了一个苹果的皮,又用短刀将苹果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苹果丁,放在小碟中。 辞镜收回目光,“我走了,他应该也不会继续留在郡王府了,那他到底还要做什么呢?” 她再次掀开车帘,这时一只灰鸽飞了过来,落在车窗上,鲜红的嘴唇啄了啄辞镜的手背,辞镜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那灰鸽全然放心地飞进了车厢中,盯着碟子里的苹果丁啄了起来。 辞镜将绑在它腿上的信筒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一张信纸,上面写着:“鹿鸣宫有变,请速归。” 辞镜脸色一变,孙弦寂一瞥看到信上的内容,又看向辞镜,问道:“你要去鹿鸣宫?” 辞镜点了点头,“掉头西行。” 孙弦寂便朝车夫吩咐了几句,车夫立刻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将马车倒转,往西域的方向而去。 辞镜道:“阿七,你不用再陪我一起去了,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轻功卓绝,哪怕你打不过也绝对能跑得过,可是你总喜欢乱来,你叫我如何放心你?而且,你若又像上次一样忽然心绞怎么办?届时你跑都没力气跑了。” 辞镜抿了抿唇,眼睛两边各自瞥,嗫嚅道:“那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乱来?” 孙弦寂显然不信她的保证,他从包裹里拿出一只小竹筒,掀开了车帘,拔了下小竹筒上掉出来的尾巴,那小竹筒立刻发出一道尖锐的响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这什么?” “我已经叫暗卫过来了,他们会跟着你。” 辞镜:“……” 孙弦寂真是为她操碎了心,辞镜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她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深深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愣,辞镜却忽然扑进他怀中,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玲珑骨的香气毫无预兆的冲进鼻中,孙弦寂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双手也没动,手里还拿着那只小竹筒。 “阿七,这些日子,上次心绞之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辞镜低声道,“所以我决定不再退缩了。” 孙弦寂的心忽然开始狂跳,他的手也轻轻颤抖着,却始终不敢抱住辞镜。 辞镜在他怀里蹭了蹭,似有些贪婪的闻着他身上那股特殊的冷香与药草香,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这些时间很过分,我对你除了除了感激,还有深深的愧疚。” 孙弦寂这一辈子遇到那么多事情,怕是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一颗心飘忽不定。 “等我处理好鹿鸣宫的事情,如果我活着回来,你也好好的,我就嫁给你,只要你到时候不嫌弃我。” 孙弦寂那颗窜上云端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来,落到了结实的大地上,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而是紧紧的抱住了辞镜,将她拥入了怀中,生怕她后悔似的,辞镜拍了拍他的后背,“阿七,我们认识也这么久了。” 孙弦寂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她,辞镜眼眶有些红,但眼里却有笑意,孙弦寂点了点头,是呀,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若是从渔村初识开始算起,他们相识,也已经十余年了。 可是他们中间,却也错开了那么长的一段光阴,在辞镜最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总不在她身边。 好在他后来尽力地弥补了,他这一辈子本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是他愿意将全幅心神都放在她身上,他身在王侯将相家,可是身在盛世,他没有那么多家国情怀,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想保护好所爱之人,若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么他立于世间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了辞镜一下,辞镜眯着眼笑了,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欲将这个缠绵的吻继续下去。 然而车厢顶上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车帘被掀开,一张脸蓦然出现在车窗口,还是倒过来的。 孙弦寂:“……” 辞镜:“……” 瑰月:“抱歉,打扰了。” 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做到像瑰月这么没脸没皮的,辞镜和孙弦寂坐在车中静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各自脸上挂着薄红,而瑰月坐在二人中间,不动如山。 最后还是辞镜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你怎么来了?” 瑰月道:“你不是让我考虑么?我考虑好了,所以来了。” 辞镜默了一默,又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门掉头往西了?” 瑰月看了她一眼,“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往南走的,一路沿着车辙的痕迹,忽然发现调转了方向,便继续顺着往这边走。” 辞镜抽动着嘴角笑了笑,道:“那你脚程还蛮快的啊。” 瑰月很不谦虚地点了点头,还顺带着将马车的速度贬低了一番:“是你们的马车太慢了。” 马车相对于水路还是稍微要快些的。 “鹿鸣宫出事了,我必须回去一趟,所以才临时掉头。”辞镜道。 瑰月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孙弦寂,问道:“孙先生也一起么?” “不会,等今天找到了歇脚的客栈,阿七就会回去。” 孙弦寂对于瑰月打断他和辞镜的事还耿耿于怀,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和瑰月说,自从瑰月坐进车厢里,他便一直冷着一张脸坐着一动不动,活像个石雕。 辞镜看了孙弦寂一眼,偷偷地伸手拽了拽孙弦寂道:“阿七,你就别和这个没眼力见的一般见识了。” 孙弦寂瞥了瑰月一眼,瑰月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一脸你们继续不要管我的表情。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啸,孙弦寂坐在外侧率先掀开了前门的车帘,只见马夫狠狠地拉住了缰绳,马儿又打了几个响鼻,慢慢地冷静下来,车夫回头道:“世子,路上躺着个人。” 孙弦寂和瑰月下车查看,瑰月看了那人一眼,道:“陈上善。” 孙弦寂抬头看他,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瑰月提醒道:“朔王妃的青梅竹马。” 这么一说孙弦寂便记起来了,他伸手探了探陈上善的脉搏,不一会儿又将他扶了起来,道:“饿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先将他带一趟吧。” 孙弦寂将陈上善驾到了车上,辞镜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心道这人为何要苦兮兮地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啊? 反倒是同样喜欢虐待自己的瑰月就相对能理解陈上善了,孙弦寂帮陈上善施了针,不一会儿陈上善咳了两声,悠悠醒转过来。 ------------ 第二百七十九章,好久不见 辞镜一行人在莫痴山下的一家客栈落脚,这莫痴山还有个典故,传说曾经有个武林高手,一生沾染了不少血腥,在迟暮之年堪破红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他的仇人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一路将他追杀到这座山中,而莫痴和尚最终力竭,在这山上坐化了,人死后不时便是一堆白骨,那些追杀的仇人也终于就此作罢,从此以后这座山就叫莫痴山了。 孙弦寂将几人安顿好,没多做停留便直接回京了,辞镜站在客栈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瑰月在她一侧声音凉凉道:“明早这客栈门口怕是要多一块望夫石了。” 辞镜睨了他一眼,转过身抱着手臂问他:“你为何忽然决定要跟我一起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瑰月耸了耸肩,道:“我又不是什么神仙,我能知道什么?想想我在京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跟着你每天和你拌拌嘴也不算那么无聊。” 辞镜:“……” 瑰月三句话里总有两句话是假的,还有一句话就要看他心情了,辞镜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逼问他,反正他总不会害自己。 辞镜看了瑰月身后一眼,只见陈上善刚好下楼来,看到他们二人,便淡淡一笑,朝着辞镜点了点头,辞镜走过去道:“陈公子有何打算?” 陈上善在京城看过岚裳之后,发现岚裳小日子确实过得不错,他也不忍心再给她添乱,所以一直忍着没正面和她相认,只是在诗会时天知地知他知她知的帮了她一把,此后他又在朔王府里偷偷看着她和朔王苏永夜花前月下折花插鬓,不可谓不恩爱,他觉得自己的心约莫是七零八落地碎完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拿着仅剩的一点银两在酒楼喝了个酩酊大醉,酒醒后便离开了京城。 陈上善道:“我想回白螺城去。” 辞镜挑挑眉,问道:以后你成了白螺城的城主,你会继续让城民过什么水神节么? 陈上善的眼神变得茫然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摇了摇头:“我会尽力废除的,但是白螺城过水神节已经几百年了,仅凭我一己之力——” “你离开白螺城来找岚裳,你家那边有人知道么?” 陈上善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辞镜深深看了他一眼,陈上善微微偏着头,“辞镜姑娘还有话要问我是吗?辞镜姑娘帮了我多次,如果有什么事我告诉你也无妨。” 看来他是知道之前在尚华县时在客栈遇到的老婆婆就是她了。 辞镜倏地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可问的,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过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际。” 瑰月看了她一眼,心道没什么可问的才怪。 果然辞镜又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随后眨着一双闪烁着八卦之光的眼睛看向陈上善:“你真的对岚裳没什么念想了吗?” 陈上善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直接问他和岚裳,一愣,随后又很快地苦笑了一下,道:“有念想也没用了。” “其实以你的本事,你直接将岚裳强抢过来——” “辞镜!”瑰月忽然打断了她,辞镜猛然察觉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着陈上善敛衽道:“抱歉,唐突了。” 陈上善笑了笑:“姑娘不必介怀。” 第二日辞镜下楼时掌柜便告诉她陈上善已经离开了,辞镜也没太吃惊,继续启程赶路。 到达鹿鸣宫已经是半月以后,然而才到达宫楼前就已经被两个有泉士兵拦住了路,辞镜眯了眯眼,但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盈盈行了一礼,问道:“请问两位官爷拦着妾身可有何吩咐?” 一位士兵道:“辞镜宫主,大王请您入宫一趟。” 辞镜看了瑰月一眼,又笑道:“妾身一路风尘仆仆归来,可否许妾身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再进宫去?妾身这身行头怕是要冲了大王的眼。”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随后又点头道:“半个时辰。” 辞镜甫一进去,小风和绿绦便迎了过来,小风道:“宫主,有泉国的大王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居然以为般若公主被绑架和般离王子被刺杀和我们鹿鸣宫有关,将气一通撒到我们身上,一过完年便来找人守着,要等您回来。” 绿绦在一旁语气凉飕飕的:“也不知是谁在外面惹得**烦,这下要是没弄好可是既得罪了朝廷又得罪了有泉。” “绿绦你闭嘴!”小风呵斥了一句,又对着辞镜道:“而且我听说有泉国的大王准备在二月初七去祭拜巫神。” 辞镜眉毛跳了跳,但什么也没说,小风将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值得一说的事说了说,辞镜虽然远在京城,但是有些大事需要她做决断的,小风还是会飞鸽传信给她,不过鹿鸣宫一直以来一直贯彻行事低调安分守己的原则,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她操心的,所以当初她也敢借追查无衣一事大喇喇地离开鹿鸣宫。 半个时辰后,辞镜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香气腾腾地跟着有泉国的士兵去见有泉国的大王了。 有泉王坐在大殿中央,见辞镜过来也没有疾言厉色,让人搬了椅子过来让辞镜坐下,辞镜一脸诚惶诚恐地坐下了,这才问有泉王道:“大王,妾身只是一个小小鹿鸣宫宫主,妇承夫业,这几年来自认为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知大王将妾身召进宫中是什么意思?” 有泉王看上去十分平和,他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几眼,笑道:“宫主不必紧张,寡人叫你进宫,不过是向宫主打听一些事情。” 辞镜道:“不知大王要向妾身打听什么事情?” 有泉王意味深长地一笑:“寡人听说宫主刚从京城回来?” “是。” “寡人的三个孩子,般莲般离和般若,在去岁秋时出使中原,意在和亲,结成秦晋之好,然而这一去,竟一直没有回来,这件事想必辞镜宫主也是知道的吧?” 辞镜柔柔地笑了,她点点头,决定不再听有泉王这么隐晦的谈法,便直接道:“大王其实不必拐弯抹角,妾身方才回来时宫里的人便同妾身说了,大王觉得是妾身绑架了般若公主,又刺杀般离王子,旨在破坏有泉国与中原的关系,居心叵测,其罪当诛是不是?” 她脸上虽然挂着盈盈的笑,但一双眸子中的光却尖锐凌厉地跟刀尖似的,有泉王眼神莫测地看着她,辞镜还未等他说话,便又问道:“妾身这鹿鸣宫无论是在中原武林还是在西域武林,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门派,敢问大王,妾身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得罪有泉国和中原朝廷呢?恕妾身无礼,如果大王是妾身,会做这种事么?”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有泉王能长点脑子,不要别人说风就是雨。 有泉王的脸色有点阴沉,不过毕竟是一国之主,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他笑了笑,道:“看来是寡人思虑不周,唐突辞镜宫主了。” 辞镜起身行了一礼道:“妾身不敢。” 有泉王并没有怎么为难辞镜便让她回去了,但是辞镜不会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那个背后的人肯定还会再有泉王耳边吹风,距离二月初七还有半个月,他为何又要重新祭拜巫神?莫非要重新再弄个像玲珑那样的巫祝不成? 辞镜离开有泉王宫后忽然心脏狂跳了起来,她随手扶了个什么东西喘了喘气,待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扶着一个人。 这人待着一张玄色镶银边的面具,整个人都罩在一身宽大的玄色衣袍下,浑身上下只看得到他苍白的嘴唇和下巴,但光是这嘴唇和下巴,便足以联想到他面具下的脸是如何的俊美。 辞镜轻轻吸了口冷气,道:“多谢。” 那人摆了摆手,嘴角翘起,却并未出声。 原来是个哑巴。辞镜心里嘀咕道。 两人就此错开,辞镜却忽然感受到一阵极为熟悉的气息,让她差点转过身去拽住那人,但她还是忍住了,她侧过身又看了那人一眼,人好似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径直往宫中去了。 辞镜心中又开始天人交战,到底是跟去,还是不跟呢? 这次交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辞镜的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她轻飘飘地好似没有一丝重量,在宫墙上风似的掠过,跟上了那玄衣人,然而那玄衣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回过头往她的方向看去,辞镜急忙躲了起来。 他似乎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然而没走出多远,在一个七拐八绕的回廊里,辞镜跟丢了。 辞镜懊恼地跺了跺脚,这人可真是太狡猾! 辞镜回了鹿鸣宫,却意外地发现宫中多了一位客人。 “辞镜宫主,许久不见。” 辞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旁难得毕恭毕敬地像个孩子的瑰月,道:“蝶渊前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 第二百八十章,祭拜巫神 蝶渊前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蝶渊依旧一身紫衣雍容典雅,看向辞镜的目光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她看上去比以前似乎要憔悴了些,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辞镜坐下了,蝶渊这才道:“老身已经在这儿等待宫主多时。” 辞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问道:“前辈找我有事?可是与玲珑骨有关?” 蝶渊点了点头,道:“前段时间,百花宗的宗主来找过老身,与老身交手。”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雪蛟她,比老身先离开百花宗,老身离开后她又回去,师父说她天赋比起老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心术不正,而百花宗的功夫,本来就需要心性极其坚定之人方能修至化境,否则的话极易走火入魔。” 辞镜想起瑰月几次三番因修炼百花宗的功夫而走火入魔把自己折腾出一身内伤的事,瞥了瑰月一眼,瑰月眼观鼻鼻观心,将她的目光无视了个彻底。 蝶渊接着道:“老身曾经走火入魔过,但是后来便顺利了许多,师父也是将老身当下一代宗主培养,可是老身辜负了她的期望。”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哭笑了一下,继续道:“老身还是比不上雪蛟,这个世上能达到顶峰的还是那些有天赋的人。” 辞镜有些讪讪,蝶渊的天赋也已经算得上是绝佳了,雪蛟那样的,估计是怪物了吧,连天山老妖这等老妖怪居然都能被她打跑了,而且据说她最厉害的还是她那身上的雏铃,轻者乱人心魄,重者甚至会被自己的执念所织就的环境折磨至死。 “前辈,雪蛟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辞镜问道。 “为了玲珑骨。”蝶渊道,“她说玲珑骨是师父留给下一任掌门的,现在她是宗主,让老身把玲珑骨还给她。” 她和雪蛟二人足足打了三天三夜,随后雪蛟又追了她几百里地,这样锲而不舍的劲头活了四十多年的蝶渊还是头一次见,于是又跟雪蛟过了几百回合,雪蛟虽然恃才傲物,但是对于这个前任百花宗宗主认定的继承人还是片刻都不敢放松,然而蝶渊也是人精,讲雪蛟引到了以前她误闯入的一个前人留下的阵法,这才得以脱身。 那阵法当年她花费了半个月才出来,雪蛟少说也得被困上几天,于是她便来了鹿鸣宫找辞镜。 待蝶渊将事情经过讲完,辞镜已经喝完了半壶茶,想来蝶渊现在看上去的几分狼狈原来是雪蛟造成的,那女人确实可怕,而且上次,雪蛟还对瑰月动手了。 想到这儿,辞镜又去看了一旁装石雕的瑰月一眼。 瑰月视线扫过来,蝶渊忽然道:“月儿,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对不起啊,师父这记性不好,竟然将你忘了,你会怪罪师父吗?” 瑰月还没来得及回答,蝶渊已经自顾自说开了:“你怪师父也是应该的,是师父不好。” “师父,”瑰月低声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会离开我和鼎叔呢?” 蝶渊抬眸,眼仁晶莹透亮,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老身当年想起了一些事,怕伤害到你们,所以离开。” 这个答案含含糊糊的,辞镜听得不明所以,瑰月自然也不明白,不过当年蝶渊没有说,现在也不说,显然是还没有放下。 两人都没有再问,辞镜道:“前辈想来是非常累了,我让人伺候前辈去沐浴更衣吧。” 蝶渊站了起来,道了声多谢,便离开了房间,辞镜见蝶渊一走便没骨头似的软软地倚在了软塌上,毫不客气地笑话瑰月道:“没想到你也会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上次见到还是柳儿在的时候呢。” 瑰月的表情仿佛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冷,辞镜对上他的目光,道:“我怎么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蝶渊前辈只是为了躲雪蛟才来找我?很明显我再加上整个鹿鸣宫也打不过雪蛟那妖怪嘛,我鹿鸣宫那么多炼香的姑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瑰月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今天有泉王叫你进宫说了些什么?” “就说了他的三个孩子去中原现在还没回来,他觉得和我有关系,我反问他,我安安分分的做我的鹿鸣宫宫主,吃的好穿的好日子无忧无虑的,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觉得我讲的有道理,于是把我放回来了。” 瑰月:“……” 辞镜又道:“我今天还在宫外见着一个人,不过没看到他长什么样,而且此人武功绝对不低,我居然跟丢了。” “那人……”瑰月皱了皱眉,辞镜看向他,他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翌日,有泉国又下起雪来,辞镜裹得厚厚实实地坐在软塌上,小风知道她怕冷的很,便将地火烧得极旺,然而辞镜还是一副冻得要死的模样,连脸色都有些发青。 瑰月一进门就觉得从寒冬走入了盛夏,然而却看到辞镜裹着厚棉被在榻上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一惊,急忙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冰冷得跟外面的雪似的。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辞镜嘴唇冻得乌青,哆哆嗦嗦道:“冷,冷死了,怎么没生火?” “这屋里热得跟夏天似的,生了火,是你的身体出了毛病。” “还有这种毛病?那可得好好记下来,回头让阿七好好研究研究。” 瑰月没忍住白了她一眼,用内力帮她驱散寒气,辞镜的脸色渐渐好转了些,瑰月让人去煮了参茶,辞镜喝过之后又好了些,总算是不用像个结巴一样说话了。 瑰月将蝶渊也叫了过来,蝶渊看了辞镜半晌,道:“老身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症状。” 辞镜眼睛瞪得浑圆:“那真是玲珑骨的原因?” 蝶渊道:“不然也找不出别的什么原因了。” 辞镜默然,瑰月又问道:“那师父现在还会这样么?” “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了,老身记得这玲珑骨是那个叫无衣的男人给老身的,但是雪蛟却说这是百花宗的东西,但老身觉得自己的记忆还不如雪蛟的话可信,便姑且算玲珑骨真是老身从百花宗带出来的罢。”蝶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见辞镜和瑰月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如果老身没记错,上次这样还是十年前的冬天了。” 那一年夏天她离开了瑰月和钟鼎,独自一人度过那个漫长而痛苦的冬天。 蝶渊说起自身经历的痛苦总是淡淡的,想到辞镜刚刚的惨样,又想到蝶渊曾经也受过这样的折磨,而那时她身边却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瑰月也不忍心怪她的不告而别了。 “但老身也只有那个冬天才这样,后来便再也没有过,没有任何契机。”蝶渊补充道。 辞镜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道:“那还好已经过了年,西北的春天来得晚些,但也快了,想来也不会痛苦太久。”辞镜一副捡了大便宜的表情,瑰月睨了她一眼,道:“若是让孙先生知道非要快马加鞭追过来把你送到南疆去不可。” 辞镜不以为忤,抱着一团被子嘿嘿傻笑,蝶渊作为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八卦之心犹存,凑过去道:“怎么,你和那孙先生终于修成正果了?” 辞镜收起一脸傻笑,高深莫测地道:“不可说,不可说。” 瑰月:“……” 也不知道谁前些日子还要死要活地不答应人家,现在天天搁他这个鳏夫面前显摆。 辞镜接下来的日子便躺在自己房间躺尸,好不容易天放了晴,已经是二月份了。 而这一天,辞镜再次被有泉王请进了宫中。 这次有泉王却是直接让人将辞镜领到了自己的寝殿,而辞镜,也见到了上次跟丢的那人。 有泉王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巫师,周先生。” 辞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敛衽行礼:“周先生。” 随即又转身对着有泉王道:“大王,妾身听说有泉国在数百年前巫祝玲珑死后便不再有祭拜巫神的习俗,怎么今年大王又要去拜巫神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大逆不道,若你是搁京城那位早就让人将她拖下去了,而有泉王是个深受中原儒学影响的仁厚君王,即使辞镜这么说,他也还是温言细语地道:“辞镜宫主此言差矣,巫神一直是我有泉国的信仰,有泉国王虽然几百年没有祭拜过巫神,但巫神仁慈,一直庇佑我有泉,这次寡人的三个孩子遭此劫难,想必是巫神见这么多年寡人不去祭拜,动了怒,是以寡人今年要在二月初七,也就是巫神诞辰这天,去祭拜巫神。” 辞镜心道,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问道:“大王祭拜巫神,跟妾身有何关系?” “祭拜巫神,需要一些祭品。”有泉王温和地笑道。 辞镜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你们不会是想让我做祭品吧?” 有泉王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副温和可鞠的模样,道:“只需要辞镜宫主心头一点血就可以了。” ------------ 第二百八十一章,接人 “只需要辞镜宫主心头一点血就可以了。” 辞镜闻言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道:“什么?” 有泉王好心地再重复了一遍,依旧一副笑容可掬和和气气的模样,好像他说的不是要辞镜的心头血,而是只在向她借一样不打紧的小东西一样。 “大王,您难道不知道取心头血跟取妾身的命其实没什么区别吗?”辞镜忍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有泉王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巫师周先生,道:“辞镜宫主不用着急,周先生会护住你性命。” “大王,妾身只有这一条小命,也不了解周先生有何神通,是以不敢答应大王,倘若大王要强迫,大可一试,不过大王也要想想会有何种后果。”辞镜的语气淡淡的,声音清清冷冷,竟自带睥睨之气。 不过想来有泉王能培养出般若那样刁蛮任性的女儿,想来耐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只见他不慌不忙道:“辞镜宫主,你不信寡人与周先生,这情有可原,寡人可以给你保证,倘若你在这次祭拜中不幸殒命,寡人便是倾全西域之力也要护得你鹿鸣宫周全。” 辞镜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将有泉王狠揍一顿的念头,敛衽道:“大王,妾身是中原人,没必要为您的有泉国将命都放在一边,鹿鸣宫确实是妾身受亡夫所托,但是亡夫在临终前曾嘱咐妾身,若妾身不愿意,大可离开,他说让妾身好好活着,将他那一份也活下去,妾身便是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今日诸多无礼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说完她便也不顾有泉王和周先生的脸色,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刚走到门口,两名士兵便亮出刀挡住了她的路。 辞镜闭了闭眼,转过身不怒反笑,道:“这么说来大王是打算强行留下妾身?” 有泉王道:“辞镜宫主不必动怒,寡人说过了,周先生不会让你死。” 辞镜跟京城赵寡妇学来的一堆粗言鄙语通通涌到了牙齿边上,险险就要吐出来,一旁的周先生却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令众生失色的脸。 辞镜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痛,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了拳。 “果然是你。”辞镜不知怎的,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她仰起头,道:“周先生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和无衣,究竟是在争夺些什么?玲珑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周陨寒神色不动,嘴边依旧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味道,他道:“辞镜姑娘,在下为完成这一心愿已经在这世上苟活了数百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得偿夙愿,不肯放过机会,辞镜姑娘若肯借与在下一点心头血,在下以己身向巫神献祭,恳求巫神抱住姑娘性命。” 他的声音温如软玉,却带着一丝丝魅惑,辞镜听着听着,居然下意识地就要点头。 然而她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捏了自己一把,回过神来,冷笑道:“周先生若有这种能耐,为何不直接去那中原皇宫中救出几位王子公主?” 有泉王看了周陨寒一眼,周陨寒神色不变,淡淡笑道:“在下救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只能向巫神祈祷。” 辞镜心中想,玲珑现在还在吗?如果她知道周陨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还会喜欢他吗? 胸口的钝痛越来越严重,就好像一把巨锤一下一下地在她胸口猛锤,她抿了抿唇,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于是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有泉王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士兵让了路,辞镜强稳住心神,出了有泉王宫,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身后忽然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辞镜顿时觉得身心皆是一暖,她伸手将披风系上,瑰月走到她身边,道:“今天怎么待了这么久?” “二月初七有泉王要祭祀巫神,让我取一点心头血给他做祭品。” “胡闹!” 辞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分外新鲜,瑰月居然会为了她而生气。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道:“这有泉王是老糊涂了还是被朝廷逼疯了,你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取了心头血你还能活么?这跟取你的命有什么分别?” “是呀,我也是这么说的。”辞镜点点头道,看到瑰月动怒的样子,她居然奇怪的心情变好了,就算那有泉王和周陨寒要她性命她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就好像笃定了自己不会死一样。 瑰月看她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以为她心里有底,便也微微松了口气,心中骂道这臭丫头定是寻他开心了。 辞镜又道:“那日我跟丢的人果然就是周陨寒,那家伙人模狗样的,现在居然是有泉国的巫师,就是他跟有泉王提了什么祭祀的馊主意,我怀疑当初怂恿有泉王让般若公主去和亲的也是他。” 想到这儿,她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急忙道:“是这样了,这世上或许有两样东西能让玲珑复活,一样是万人之血,一样是融入了玲珑骨的我的血,无衣和周陨寒各取其一。” “若周陨寒选择的是你的心头血,他为何还要让般若公主去和亲?”瑰月忽然问道。 辞镜默然,这一点也确实是个问题。 “距离二月初七只有六天了,我不会真的被他抓走献祭去吧?” 瑰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辞镜捧住自己的脸,“我一个年轻的寡妇,还没来得及和阿七成亲呢!” 瑰月:“……” 赶紧滚回京城成你的亲去!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孙弦寂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延沼手脚麻利地将被风掀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了,又拿来一件外衫给孙弦寂披上,孙弦寂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延沼这小子最近似乎都不怎么去侯府找流苏了,成天在他面前晃悠。 辞镜离开后,皇上不知被谁吹了枕边风,居然给了他一份要职,他本是万海郡王府世子,届时承袭爵位当个闲散郡王就行,想来皇上也觉得他这个人有能力但没什么野心,人又清高,不会像他爹一样威胁到他的皇位。上次大皇子被贬之后,跟随大皇子的右相胡友能也因贪污受贿而入狱,今年秋后就要问斩了,右相之位一直空缺,孙弦寂竟然被强行拉了上去。 孙弦寂看完眼前一堆折子——百官呈上去的折子,皇上分了一部分给他,孙弦寂当时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惶恐,皇上这忽然向他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背后是否有人在推波助澜? 虽然这些折子上写的内容都是些不打紧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人也非要写封折子说一说,但孙弦寂还是耐着性子一本本看完,认真批注了,往椅子上一靠,吁了口气,见延沼还在一旁候着,便成心打趣他道:“延沼,你和流苏什么时候成亲?你下聘了么?” 延沼没料到孙弦寂忽然问他这个,他和流苏确实好些日子没联系了,心里其实想念得紧,但是他一想到上次翠浓说的话心里便堵得慌,心里想着要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家少爷,赢回少爷的信任才行。 于是他摇摇头道:“少爷还没成亲呢,延沼不急。” 孙弦寂听到这话,想到辞镜离开前同他说过的,不禁心里一暖,笑容如一朵涟漪在嘴角缓缓漾开,延沼还是头一次看到孙弦寂这样的笑,愣了一愣,孙弦寂站了起来,道:“也快了。” 还没待延沼回味过来这句“也快了”是什么意思,孙弦寂又继续道:“你让人将这些折子送到宫里去吧。” 孙弦寂忽然拜相,郡王府的客人又多了许多,孙弦寂不胜烦扰,便又另外寻了出别院,平时没什么事便去别院住,将那一众来溜须拍马打秋风的“客人”们通通交给了他爹。 这别院内的格局布置和以前的镜居有异曲同工之妙,辞镜喜欢繁盛的草木更甚于百花,所以他在院中栽了许多绿植,院中还有一株百年古木,葱茏如盖,在院中洒下一大片阴凉,树下是一座凉亭,凉亭在小池塘之上,小池塘中一池七彩锦鲤,摇头摆尾的,十分憨厚可爱。 而胖狐狸琉璃趴在池塘边,扫着粗大的尾巴盯着那一池锦鲤,听到孙弦寂进门的声音,它蹭的跳了起来,跃入了孙弦寂怀中,孙弦寂接住它,这胖家伙似乎又沉了些,不晓得以后辞镜还抱不抱得动它。 他在院中坐了片刻,正要进屋,一只灰鸽拍着翅膀落在了凉亭的横杆上,孙弦寂取下信纸,看到信中的内容,两道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琉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蹭了蹭他,孙弦寂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你家主子可能有麻烦了。” 信还是他派去的暗卫几天前传出来的,内容也自然是几天前的了,上面写的是辞镜被有泉王召进宫中,而且鹿鸣宫里多了一名客人。 孙弦寂有一下没一下地帮琉璃顺毛,琉璃眨着一双蓝眼睛,又蹭了蹭他,孙弦寂低头,笑道:“我们去接她回来好不好?” ------------ 第二百八十二章,我也会心疼 琉璃听懂了孙弦寂的话,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缝。 然而现在孙弦寂在朝中当的是要职,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他写了信让信鸽送走,随后回到郡王府,给自己下了剂猛药,第二天上朝时告假,第三天依旧未去,皇上派太医来看,太医看过之后直摇头,回到宫中道:“陛下,孙相这病得不轻啊,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皇帝眉头跳了跳,“孙爱卿得的是何种病?” “风寒。” “朕听说孙爱卿常年习武,自己又是大夫,怎么会这么禁不住风吹?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太医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趴了下去,心里叫苦不迭,他去郡王府看时,孙弦寂的症状和脉象看上去都只是普通地感染了风寒,然而他的脸色却灰败得像是病入膏肓,没几天日子了一样。 “陛下,便是借了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欺瞒陛下啊!孙相虽然年轻,但身子娇贵,想来是初担任右相要职,劳心劳力的——” 他还没替孙弦寂开脱完,皇帝便一掌落在了书案上,“放肆!你方才还说他是感染风寒,现在又说是劳心劳力,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不是欺君!来人!把这庸医给朕拖下去!” 他这一番才说完便忽然开始喘气如风箱,一旁的老太监急忙过来扶住皇帝,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送到皇帝嘴边,皇帝张嘴吞下了,老太监又急忙倒了水过来,一边给皇帝顺气一边道:“陛下何必跟这庸医一般见识,周先生不是说了现在陛下的身子不宜动气么?孙相既然生病了,便让孙相休息几日,朝中又不是无人了。” 侍卫已经将太医拖出去了,皇帝也慢慢顺过气来,听到老太监这么一段,冷冷道:“怎么,朕要如何做,还轮得到你来指教了?” 老太监急忙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道,又狠狠给自己掌嘴道:“奴才多嘴!奴才罪该万死!” 这老太监在皇帝身边呆了几十年,皇帝也不会真拿他如何,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老太监走到门口,皇帝又将他叫了过来,道:“让人去取几只人参灵芝给郡王府送过去。” 老太监躬着虾米似的腰谄笑着退下了,皇帝揉了揉眉心,忽然一根白发掉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将那白发放进一旁的灯烛上,呲的一声,那白发便被烧焦了,只余下一阵刺鼻的味道。 皇帝不放心又明里暗里派了人来郡王府查看,发现孙弦寂确实病得像是马上就要去西天了,让人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过来,孙弦寂拖着病体修书一封,说自己要回神医谷让师父给自己看看,皇帝二话没说准了,心道这孙龙祢当初这么骁勇,怎么却生出这么个病怏怏的儿子。 病秧子孙弦寂一出京城便服了解药,当晚借宿客栈时便嘱咐延沼去一趟神医谷,等他接到辞镜后再去找他,随后他们一道回去。 重新得到孙弦寂信任的延沼斗志满满,热泪盈眶地目送着孙弦寂骑马离开。 已经是二月初五,期间有泉王每天都会派人来请她,辞镜每天都要进宫一次听周陨寒用一张要死不活的笑脸跟她讲如何如何,通通都是废话,全然不提他和无衣玲珑三人之间的过节。 听到敲门声,辞镜长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去开门,然而当她打开门的瞬间,仿佛是被一道雷劈中,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娘啊,她不是还在做梦吧? 她毫不心疼地在自己手臂上捏了一把,疼得眼泪都差点飞出来,这才确定这不是门,不管不顾地往来人怀里扑过去。 孙弦寂目睹了辞镜的一系列小动作,又是心酸又是好笑,紧紧抱住她,道:“傻瓜,捏得疼不疼啊?” 辞镜抬起头,拉开自己的衣袖,吸了一口气,道:“疼,你可得好好疼疼我!” 孙弦寂抱住她在她唇角亲亲落下一吻:“那你要我怎么疼你?” 一般像辞镜这么大的女子,孩子都已经能下地打酱油了,而辞镜却还是一只黄花大闺女,“好好疼疼我”也只是她在怡红院时耳濡目染听到的一些私房话,真要如何疼,她当然不知道。于是伸出一只皓白的手腕,道:“你给我揉一揉。” 孙弦寂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臂,如她所愿帮她揉了揉,辞镜问道:“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你被有泉王叫进宫去了是么?” 辞镜愣了一下,又忽然想到孙弦寂派了暗卫跟在她身边,想来是那人传信过去的,便点了点头道:“嗯。” “是因为般离王子的事么?” 辞镜又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辞镜仰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还在犹豫不要将有泉王要她献祭的事情说出来,瑰月却鬼魅一般地出现了,在两人身后道:“有泉王让辞镜献上一点心头血给他去祭祀巫神。” 孙弦寂的反应和当初在有泉王宫中的反应如出一辙:“什么?” 辞镜没有说话,瑰月看着他,孙弦寂自然是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他回过头看向辞镜,扶住她的肩膀道:“反正我现在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我走了鹿鸣宫怎么办?” 虽然她那日在宫里是说不在乎他们将鹿鸣宫如何,但是她又岂会真的置鹿鸣宫于不顾? 孙弦寂沉了眉目。 瑰月在一边添油加醋:“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了。” “他们要祭祀巫神,需要用你的心头血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体内融入了玲珑骨,可是现在不只是你有,老身也有。”蝶渊忽然出现,孙弦寂朝他拱了拱手,“蝶渊前辈。” 蝶渊摆摆手,道:“老身这么些年过得浑浑噩噩,记性时好时差,全无意义,不如让老身代替你去送上那一点心头血——” “不行!”辞镜打断了她,“我再怎么怕死,又怎么能让前辈你代替我去死呢?” 蝶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边漫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她转过身看向瑰月,瑰月也看向她,她伸手抱住瑰月,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月儿也这么大了,以前带着你的时候总想着,我家月儿这么漂亮,将来一定会有许多姑娘喜欢,以后可要仔细地给你挑个媳妇才行。” 瑰月张了张嘴:“师父……” “是师父不好。”蝶渊将额头抵在了瑰月的肩膀上,瑰月闭了闭眼,倘若蝶渊与辞镜必须有一人要去,一个是将自己养大的师父,一个是生死之交,这让他如何选呢? 蝶渊再次抬起头来,笑道:“再说了,那什么劳什子巫师不是说也不一定会死么?老身觉得自己命大得很,也不一定会死是不是?” 她这么说,可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会当真。 辞镜原本因孙弦寂突然到来而雀跃的心又跌落至谷底。 然而今天有泉王却没有派人过来。 是夜,辞镜再次提着酒上了楼顶,孙弦寂没有阻止她,自己也提了一坛子上去,两人并肩而坐,辞镜一掌拍开了泥封的坛子,仰头喝了一口,透明的酒液顺着嘴角和脖子流进了衣襟,她一口喝了个够,放下酒坛用手背擦了擦嘴,舒服地叹了口气,好似满腔的郁闷随着酒气散尽了,但是孙弦寂却看到她的眼睛也红了。 “阿七,你在京城怎么样呀?”辞镜忽然问道。 孙弦寂没料到她忽然问这个,愣了一愣,苦笑道:“皇上将右相一职扔给我了。” 辞镜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又笑道:“那挺好呀。” “不好。”孙弦寂正经道,“来看你还得装作是重病才能跑出来。” 他不是会抱怨的人,虽然皇帝将右相一职交给他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琐事,但让他向辞镜抱怨一通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而已。 辞镜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怎么装重病?” 孙弦寂掏出一个药瓶子,放到她手里,道:“这是风寒露,是神医谷一个师叔研制出来的,服用以后便会像感染风寒一样,谷里有弟子贪玩不肯好好学,便去向师叔讨要风寒露,装病,能以假乱真。” 辞镜盯着那药瓶,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弦寂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道:“我喝了一整瓶风寒露,看上去就比一般的风寒要严重许多,皇上派了几波人过来都被瞒过去了。” “原来如此。”辞镜将那一瓶风寒露拿了过来,道:“那这一瓶送给我吧。” 孙弦寂眯了眯眼:“你用来做什么?” “留作纪念,孙公子为了我辞镜不惜装病欺君罔上,用的便是这风寒露,你说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辞镜说得一套一套的,孙弦寂忍俊不禁,道:“你说得有理,那便送给你吧,切忌不要乱用,毕竟是毒,对身体有害。” 辞镜睨了他一眼:“那你对自己可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啊,还一整瓶呢。” 孙弦寂:“……” 辞镜伸手揽住他的腰:“不知道我也会心疼的啊。” 孙弦寂身子一僵,片刻后,他缓缓地回抱住她,问道:“那次你说你都想起来了,你想起了什么?” ------------ 第二百八十三章,一触即发 这个季节的风本应该还有些冷冽,但是今夜的风却意外的柔和,酒量一向很好的辞镜有些微醺,她半倚着孙弦寂,道:“那年无衣带着中原武林的人来鹿鸣宫找麻烦,口口声声说我练出了失神香,害得他们中毒,他们前来讨伐。” 当年那件事孙弦寂虽然有听说,但是那些前去西域的中原人似乎都不太记得那时发生的事了,所以辞镜不说,孙弦寂也无从追究。 辞镜继续道:“无衣前辈和青衣前辈两人打了起来,鹿鸣宫宫楼下也是一片混战,我不得已也要出手,但是你知道的,鹿鸣宫的战斗力不强,我一个人也无法对抗那么多人,其中不乏武林高手,有人在背后偷袭,阿英,他替我挡了一掌,他本来拖着伤重的身体,也没几天日子了,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刻,恨不得让这些人都给他陪葬。” 辞镜骤然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孙弦寂一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辞镜深呼吸一口气,道:“那时我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原本玲珑是在无衣和青衣前辈那边的,忽然不受控制地向我这边飞了过来,并直接灰飞烟灭,化作漫天的绿色光屑,鹿鸣宫宫楼下燃起大火,而无衣也似乎受到了影响,被青衣前辈一剑刺中,随后无衣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穴,他们两人都不见了。” 这一番说起来神乎其神,若是别人说了孙弦寂肯定只当做是那些志怪故事,可既然是辞镜的回忆,他便无条件地相信了。 “待那场大火停止,所有人都倒下了,我跌跌撞撞去找阿英,阿英身上都是血,但是他还能睁开眼睛,还能和我说话,我非常高兴,说要带他去见大夫,可是他说不用了,他要离开了。” 辞镜抽了抽鼻子,却发现眼角干干的,大概是这一幕自她想起来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在心里上演了数遍,再难过的事情,看得多了便也习惯了吧,她没有多的眼泪为于英而流了。 而且那时候,于英是怎么和她说的? “阿瓷姐姐,对不起,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你以后,如果不想留在鹿鸣宫,便离开吧,我们的婚约不作数,我没有娶你,你也没必要为我承担些什么。” “有时候觉得老天真不公平,为什么要让我拥有了所有的幸福之后又要强行夺走?我的爹娘,我的姐姐,还有你。” “阿瓷,你以后都要好好的,我知道你喜欢孙先生,孙先生肯定也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的眼神是一样的,他一定能比我更好地照顾你。” “阿瓷,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她看着于英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可是他舍不得她,直到最后也没肯闭上眼睛,她看着他眼里映出高远湛蓝的大漠天空,然后瞳仁渐渐涣散,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暗淡。 她失去她的阿英了,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抱着他在一堆尸体中坐了整整五天,而这五天大漠开始飘雪,三天后她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而在她晕过去之后雪停了下来,那些在这一场斗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各自离开,鹿鸣宫的人将她带了回去,于英的尸体已经冰凉,却因辞镜身上带着隐冬珠而尸身未腐,但鹿鸣宫的人一将他们分开,于英的尸体便迅速干枯下去。 辞镜愣愣地抬头看着夜空,风忽然大了,将她的头发缠成一团,她的嘴唇也被风吹得苍白,她却浑然不觉,孙弦寂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会一直在的。” 辞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翌日有泉王亲自来了鹿鸣宫,辞镜梳洗一番,端端庄庄地走到有泉王面前行了一礼,而此时,蝶渊却挡在了她面前,道:“大王,老身有您需要的东西。” 有泉王一挑眉,回头看了身后的周陨寒一眼,周陨寒眯了眯眼,打量着蝶渊,而蝶渊也平静地与其对视。 半晌,周陨寒忽然笑了,“在下找了这么多年,原来另一半在你身上。” 蝶渊道:“周先生似乎很了解玲珑骨?” 有泉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东西,不由得好奇道:“玲珑骨是什么?” “周先生要辞镜的心头血,便是因为玲珑骨融进了辞镜身体,但是辞镜体内只有一半玲珑骨,而另一半在老身体内,哦对了,这玲珑骨,是贵国最后一任巫祝灵龙姑娘的骨血烧制而成。” 有泉王眉角又是一跳,看向周陨寒,周陨寒微微颔首,默认了。 “怎么样?周先生可愿意让老身替代辞镜姑娘?倘若不,那老身可要讨教一下周先生的高招了。”蝶渊将时时背在身后的琴拿了下来,她将包着琴的黑布掀开,露出朱红色的琴身来,若仔细看,便会看到琴的一角刻着两个小字:璇玑。 周陨寒纹丝未动,淡淡笑道:“蝶渊姑娘稍安勿躁,既然你愿意替代辞镜姑娘,效果也是一样的,请随在下来吧。” “等等!我不同意!” 周陨寒回过头看向辞镜,辞镜却一蹙眉,道:“刚刚不是我说的。” 一阵急促的铜铃声忽然响起,孙弦寂骤然捂住辞镜的耳朵抱着她迅速后退,屋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一道白色身影从屋顶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两队人的中间。 雪蛟约莫是刚从阵里出来,且如蝶渊所料被坑得很惨,一身白衣白裙被扯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一些血污,一头青丝凌乱地散在脑后,其间可见几根银发,辞镜瞥了一眼,心道岁月虽然待她比常人宽厚一些,但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然而形容狼狈也挡不住她一身傲气和戾气,她微扬着下巴,眼神凶狠,开口道:“玲珑骨是我百花宗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你要玲珑骨,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蝶渊含笑看着她,似乎早料到如此,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辞镜忽然想蝶渊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特意将雪蛟引到这儿来的。 若真是如此,这一招祸水东引可用得太妙了。 诚然周陨寒已经是非人非妖的怪物,但雪蛟也差不多是半个怪物,对上周陨寒或许没有胜算,但是总能拖一段时间。 这就为她赢得了充分的跑路时间。 辞镜与孙弦寂相视一眼,孙弦寂心领神会,搂着她的腰随时准备跑。 然而周陨寒却丝毫没有跟雪蛟动手的意思,他敛衽行礼,温和道:“若宗主要蝶渊姑娘身上的玲珑骨,取走便是,在下不做打扰。” 他目光又放到了辞镜身上,好似在说,反正这儿还有一个。 辞镜咬了咬牙,看了眼蝶渊,然而雪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疯子,不肯从此招抽身出来,手中一只长鞭狠狠一抽,道:“我两个都要,谁都别想逃!” 孙弦寂不动声色地拦在辞镜身前,腰间剑已经卧在了手中。 房中的气氛一度僵持不下,没有谁先动手,也没有谁离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然而胖狐狸琉璃此时不识时务地从刚刚雪蛟掉下来的地方也跳了下来,并直接跃到了周陨寒怀里。 周陨寒浑身一颤,瞳孔骤缩,仿佛琉璃是什么凶狠的怪物,忙不迭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琉璃无辜地看着他,又往前两步,而周陨寒则后退了三步,忽然他转过身,朝着屋外跑去。 方才还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周先生此时却一阵风似的溜了。 屋内的僵局就被这只胖狐狸给打破了。 辞镜低头神情复杂地盯着琉璃,周陨寒反应这么大,莫非这狐狸当真是他们当年养的那只狐狸?那狐狸也叫琉璃来着? 这狐狸活了几百年,得成精了吧? 琉璃似乎很失落,见周陨寒跑了,它回头惆怅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心里一跳,轻轻招了招手,琉璃却不听话,朝着刚才周陨寒离开的地方追过去了。 辞镜:“……” 这狐狸崽子反了! 辞镜心里纵然十分窝火,但现在的情况也十分微妙,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有泉王见周陨寒抛下他跑了,脸色好像是被画师胡乱地涂了几笔,顿青顿白的,最终只得道:“既然周先生先走了,此事容后再议。” 作为堂堂有泉王,亲自来鹿鸣宫接人,却被领路的人放了鸽子,有泉王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被丢在大漠深处,怕是捡不回来了,于是也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焦点瞬间落在了蝶渊和雪蛟二人身上。 两人都算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了,蝶渊少年强于雪蛟,但雪蛟胜在天赋且非常专一地心狠手辣,在中年已经远超了蝶渊,若不是蝶渊用计,恐怕已经成了雪蛟的铃下亡魂。 蝶渊不愿意牵连到鹿鸣宫的人,只轻轻说了声告辞便风似的离开了,雪蛟刚被她摆了一道岂肯就此放过,即刻便追了过去。 一场大战居然就这样无伤无灾地过去了,就是屋顶被雪蛟破了个洞而已。 辞镜和孙弦寂对视一眼,抽了抽嘴角,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你在做梦,那我八成也是在做梦。”孙弦寂道。 ------------ 第二百八十四章,真相 二月初七,原本有泉王定好了这一天祭拜巫神,然而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辞镜,甚至连辞镜都被拿捏在手心的时候,策划这一切的巫师周陨寒却不见了。而没有了巫师的帮助,有泉王不太敢去动辞镜,毕竟有泉国是个嗜香如命的国度,而大部分香料的来源都是鹿鸣宫,如果鹿鸣宫真出了什么事,他的臣民们估计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昏君,为了一个不知结果的祭祀灭了整个鹿鸣宫。 脾气温厚如有泉王此时也忍不住急了,但是祭拜巫神还是要举行的,虽然没有辞镜的心头血,但是别的祭祀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虽然巫神未必会保佑他有泉国,但只要能保住他三个孩子的性命便成。 祭拜巫神的祭坛,设在有泉王都的东边。这一天是个大风天气,有泉王带着祭祀的队伍走上了祭坛,将祭品一一献上,有泉国已经几百年来没有祭拜过巫神,祖上传下来的祭祀用语都断了个干干净净,有泉王也只得像模像样地跪在祭坛之上,双手合十,心中向巫神祈愿,一愿有泉国国泰民安,二愿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归来,三愿与各国交好,永无战事。 祈福完毕,有泉王重新站了起来,忽然刮过来的一阵大风差点将有泉王掀翻在地,一直候在一旁的内侍急忙过去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大王小心。” 有泉王站直了,朝着底下的城民道:“今日寡人替国民向巫神祈福,为巫神献上祭品,巫神有灵,定会保佑我有泉国祚昌盛,千秋万代!” 站在人群中的辞镜不禁嗤之以鼻,但是旁边的民众都被有泉王这简单的一句话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扯着嗓子附和,辞镜便小声对着一边的孙弦寂道:“自有史以来,哪里真有千秋万代的王朝?遑论他小小一个有泉国了,我听般若说她母后以前是个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但做了王后之后有泉王便不让她再上战场了,倘若两人倒过来,有泉国如今也不必处处受制于中原。” “有泉王,确实过于仁厚了些。”孙弦寂摸着下巴道,“但是也不好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大家相安无事确实挺好,但是如果自己都保不住了,难道要任人欺负?”辞镜道,“倘若哪天我的孩子出了事,我便是豁出去也要将孩子救出来的。”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却不知怎么将辞镜的这个比方切实地移了过来:“放心,若我们的孩子出事,豁出去的是我,你在家里等着便是。” 辞镜:“……” 孙弦寂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周陨寒现在不知所踪,我们也不知道他此后还有什么阴谋,不如你随我回京去?” 辞镜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孙弦寂旁若无人地低头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啄了一口,辞镜嘴角抽了抽,她道孙公子如何的风度翩翩,君子如翡,却原来都是装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 她拉过孙弦寂,不管不顾地逆着人流而行,好不容易冲出了人群,她又拉着人跑开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一处小巷口停了下来,孙弦寂一愣,辞镜已经将他摁在了墙上,一踮脚用嘴堵住了他。 孙弦寂:“……” 然而辞镜接下来却没有别的动作了,只瞪着一双清明的眼睛将他望着,孙弦寂眼里含笑,温柔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明明以前并未经历过这些,但他却好似驾轻就熟一般,适当地引导着辞镜,两人正吻得忘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两人同时松开嘴,往那边看去。 孙弦寂自认为自己脾气不错,但此刻他只恨不得将瑰月这鳏夫剥皮抽筋吊打三天挂在城门喂鹰! 瑰月脸上丝毫没有打扰他人好事的难堪,木着一张脸拱手道:“打扰二位了,二位请当鄙人不存在,继续。” 说完鬼魅似的飘走了。 有本事你刚刚就不要弄出声音来啊?! 辞镜脸涨得通红,几乎要生成了和孙弦寂一样可怕的想法。 两人的“好事”已经被打扰了,再无法继续下去,而辞镜一想到刚刚居然是自己主动去吻孙弦寂的,一时又羞得无地自容,不肯说话。 孙弦寂握着她柔软的小手,脑子已经自动忘掉了刚才那难堪的一幕,轻声道:“我在京城另外购置了一处别院,和之前的镜居差不多,我们回京之后,你要去那儿住着也行,去郡王府也行,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我们便去海边。” 然而辞镜并不知道这“所有的事情”是指那些事情。 她抬头看着孙弦寂微笑着的侧脸,一时间觉得恍恍惚惚如梦一场。 可是等梦醒了,她该怎么办? “你饿了么?我们回去吧,你不在的时候我又研究了新的菜式,本来想等你回京之后再做给你吃的。”孙弦寂笑道,又忽然想起什么,眼里又多了些零零碎碎的光,“等我们去了海边,我开一家医馆,你开一家酒楼。” 虽然觉得太过遥远,但辞镜还是不由得笑道:“那你既做大夫,又做厨子,岂不是得累死?” “不累,有娘子在家等着便不会累。” 辞镜觉得好笑,以前的孙弦寂,怎么会这么嘴甜的?嘴甜的都不像他,像是于英那臭小子了。 她心里有些发酸。 孙弦寂领着她回了鹿鸣宫,孙弦寂果真下厨给她做饭去了,辞镜叫来了小风和绿绦,因他们是少数在原鹿鸣宫待过的人。 “小风,你们还记得原来鹿鸣宫是在哪儿吗?”辞镜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小风闻言一愣,看了绿绦一眼,绿绦冰冰冷冷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辞镜淡淡看了绿绦一眼,道:“我想将鹿鸣宫迁回原址。” “你疯了?!”绿绦喝道,“你凭空做了鹿鸣宫的宫主,从未为鹿鸣宫做过一件事,只知道给鹿鸣宫惹麻烦,你凭什么说搬就搬?!” 辞镜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枚扳指来,在二人面前晃了晃,笑道:“凭我手里还有宫主的扳指。” 绿绦一滞,用刀子似的目光瞪着辞镜,辞镜不管她,和颜悦色地问小风:“小风,你来跟我说说,你觉得如何?” “属下想问一句,为何宫主忽然要将鹿鸣宫迁回原址?” 辞镜道:“因为我不想和西域有来往,也不想和武林有任何牵扯,搬回原址,大家继续炼自己的香,我会让出宫主之位,你也好绿绦也好,鹿鸣宫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宫主你——” 辞镜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到绿绦面前,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唔,我没什么能力,确实也只是一直在给鹿鸣宫添麻烦,倘若我不是鹿鸣宫宫主,似乎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绿绦的脸上写着一句话:算你有自知之明。 辞镜低头轻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扳指,道:“但是我把麻烦都解决了不是么?当年中原武林讨伐鹿鸣宫,那件事虽因我而起,但其实真要追根溯源,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比起你们,我更冤枉。” 绿绦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是当年那些人里留下来的,她亲眼看到了从辞镜身上燃起的大火在鹿鸣宫宫楼前蔓延,阻止了更多的死伤,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辞镜炼了什么失神香,但辞镜根本不会炼香。 与其说她是责怪辞镜,不如说她嫉妒,嫉妒她这么一个麻烦精,什么都不会,简直一个灾星,可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站在她身边,少宫主因她而死,小风也一心向着她,唯她马首是瞻,她身边还有那么多的高手,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而她绿绦,天赋极佳,相貌极佳,能力自不用说,可是为什么总要差她辞镜一截? 她不甘心。 但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她这份不甘,必定是辞镜。 辞镜笑着看她,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似乎洞穿了她,只看到她心底里去,绿绦没有来的一阵心慌,不敢再与其对视。 “当年我和阿英一直瞒着你们一件事情,不过如今我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不一定会信。” “什么事?”小风问道。 辞镜幽幽叹了口气,道:“当年让鹿鸣宫搬到西域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于嫣宫主,鹿鸣宫主脸上有伤,所以一直戴着面具,所以后来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戴着面具,你们也没有察觉。” 小风与绿绦皆是一惊。 辞镜继续道:“那冒牌的于嫣宫主杀了老宫主和宫主夫人,将鹿鸣宫迁到西域,并和暗影组织的护法一直保持联系,企图夺得鹿鸣宫的百叶集。” “而真正的于嫣,却被他们陷害,身中蛊毒,一夜之间衰老如七十老妪,她四处奔走寻求帮助,但她虽然护住了百叶集,却没有将自己救出来,你们应该也还记得,三年前于嫣宫主回来,却老死在宫中一事。” “属下,属下相信宫主所言。”小风道,“那冒牌的宫主确实性情和真正的于嫣宫主很不一样,她为人心狠手辣,若有人敢违逆她,必定处以极刑,但当时我们以为是因为老宫主和宫主夫人之死让她受了刺激。” ------------ 第二百八十五章,不安 辞镜站在窗边,微微垂头,窗外的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脸上,打出一些细碎斑驳的影子,她抬起头,眼中明明暗暗,似有些犹豫地道:“如果你们考虑好了,便着手去准备吧,我,我要先去京城。” 孙弦寂已经做好了一顿饭,厨娘看到孙弦寂这么一个贵公子手法娴熟地做好了几个菜,吃惊不已,待孙弦寂做完,朝着她轻轻一笑,道:“麻烦姑娘收拾一下厨房吧。” 说完他便将饭菜小心地放进了食盒里,提着往辞镜房间走去。 小风和绿绦已经离开,辞镜一个人坐在房中翻着那本已经被她翻了无数遍却依旧不能助她炼出一味香的百叶集,听到孙弦寂推门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孙弦寂正关门,一转身便感受到一阵风过来,辞镜已经夺过了他手里的食盒,几步到桌边坐了下来,孙弦寂无奈苦笑,道:“果然宠随主子,琉璃那贪吃的性子多半是跟你学的。” 辞镜一愣,道:“我和琉璃叫兴趣相投,话说琉璃它跟周陨寒跑了,周陨寒不会拿它怎样吧?” 孙弦寂摇摇头:“不知道,”他走到桌边,替辞镜盛了一碗饭,“他想复活玲珑,自然是还爱着玲珑,而琉璃对于他和玲珑来说都很重要,他不会对琉璃如何的。” 至少可以确定,琉璃现在没有事。 辞镜笑了笑,但眉间的担忧挥之不去,孙弦寂心道辞镜有心事,自己这一顿饭约莫是白做了。 果然辞镜并没有吃多少便心事重重地搁下了筷子,是夜,孙弦寂带来一壶酒,只是这酒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东西,辞镜喝了几口果然撑不住睡下了,孙弦寂替她收拾好,这才出了门。 瑰月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孙弦寂转过社看着他,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孙先生在琉璃身上落下了什么东西是么?” 孙弦寂眼角跳了跳,他在琉璃身上下蛊的时候明明出手很快,且当时瑰月并不在场,他怎么知道的? 瑰月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答道:“当时其实是我将雪蛟引过来的,而我一直都在屋顶。” 孙弦寂:“……” 瑰月道:“孙先生对南疆蛊术似乎很有研究?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蛊应该是广西八万大山青门上官家的子母蛊,身带子蛊的人能随时被带母蛊的人追踪到,当时孙先生情急之下将子蛊扔到了琉璃身上,但是蛊在琉璃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会自行通过别的方式排出,当初从孙先生身上过渡到琉璃身上的蛊便是如此。” 孙弦寂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瑰月对蛊的了解不亚于他,而他所知道的,是当初和青衣等人去八万大山时从各种遗留的线索中找到,并经过多年的研究才得出来的。 瑰月继续道:“虽然子母蛊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伤害,但是在身上停留的久了也会逐渐吞噬人的精力,孙先生瞒着辞镜做这些,如果她知道会怎样?” “我不知道。”孙弦寂坦诚地摇了摇头,“原本我也没想用在自己身上,但琉璃跟着周陨寒去了,这样一来我既能确保琉璃的安危又能追到周陨寒的踪迹。” 瑰月心中叹了口气,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孙弦寂沉了眉目,“不用了。” “那我回去看着辞镜?” 孙弦寂闭了闭眼,瑰月此人在他眼前晃他嫌烦,但是让他跟着辞镜他更烦,孙弦寂心里犹豫了片刻,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道:“只要琉璃还活着,母蛊便能够感应,我本打算将辞镜送回京城后再去找琉璃的,但是今天既然她提到了——” “既然她提到了,你便片刻也不能耽搁了是么?” 孙弦寂斜了他一眼,干脆不说了,本来他也没那么讨厌瑰月,当初他和柳儿的事他也知道,内心唏嘘,对他总是同情多一些,但是他三番五次出现地打乱他和辞镜的好事,这份同情便被愤怒和嫌弃给取代了。 瑰月没有继续在他身后叨叨,夜色如霜,两人施展开轻功,转眼便消失在有泉王都。 辞镜第二日醒来只觉得头疼,心里莫名觉得发慌,一低头竟看到一手的血,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回神再看时,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昨夜孙弦寂破天荒地拿酒来给她喝,她当时也没多想,但是喝了一点似乎就醉了,她酒量已经说得上是千杯不倒了,怎么会这么快就醉了,一定是孙弦寂在酒中动了手脚。 那他人呢? 辞镜翻身而起,跳下床去,一开门便撞上小风和绿绦,小风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道:“宫主,属下和绿绦昨夜已经将迁回原址的路线画了出来,还请宫主过目——” 辞镜接过羊皮纸,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道:“你们见到阿七和瑰月了么?” 小风一愣,不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七指的是谁,道:“属下昨天听宫主说了迁宫一事之后便一直待在房中,并没有见过他们,绿绦也和属下在一起。” 辞镜看了绿绦一眼,绿绦神色依旧淡淡的,辞镜将羊皮纸收了起来,道:“阿七昨晚在我的酒里放了安神药,我心里总有点不安,麻烦你在王都内找找。” 说着她转身又进了屋中,去研究那迁宫的路线了,小风对于辞镜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转身便要走,绿绦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 小风一愣,随即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道:“好。” 两人又在鹿鸣宫中找了几人一起去,但是在王都的街道上晃了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人,而问过的路人也都说没有见过他们。 “莫非是进宫去了?”小风道。 绿绦点点头:“有可能。” 她转身对着一起来的鹿鸣宫弟子道:“你们先回去告知宫主,我和小风进王宫中找一找。” 那几人迅速离开了,小风道:“你终于肯叫宫主了。” 绿绦脸红了红,“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 “哈哈是吗?我的面子这么大呀?”小风笑得毫无阴霾,他长着一张孩子气的脸,不大看得出年龄,这样笑着的时候更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绿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风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身道:“我们走吧。” 辞镜在房中如坐针毡了一整天,虽然她将那羊皮纸中所绘的路线已经完完整整地拓在了脑中,又设想过一些在路上可能遇到的麻烦,该如何解决,到日近薄暮时,她推开窗,眼前忽然又是一大片泼墨似的血。 她猛地缩回了手,而远方只是残阳如血而已。 她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而这时外面有人敲门了,是鹿鸣宫一个普通弟子,他告诉她他们在王都找了一天并没有找到孙弦寂和瑰月,小风和绿绦已经进宫去找了。 辞镜挥手让他退下,心里想着那两人到底去了哪里,他们俩是在一起么?可是他们俩瞒着她是要去做什么? 辞镜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一圈,连孙弦寂和瑰月决定结为断袖之好抛弃她私奔这种荒唐的念头都蹦出来了。 日头终于沉沉地落下,房中瞬间暗了下来,辞镜点燃了灯,又将那羊皮纸拿出来,可是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她再也坐不住,起身换了衣服便要出门。 出了鹿鸣宫却不知从何处找起,辞镜吹了声口哨也只引来了几只乌鸦,辞镜只觉得晦气,想将那乌鸦赶走,然而那几只乌鸦竟哇哇叫着,在她头上徘徊不去,辞镜皱了皱眉,抬头问道:“你们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儿么?” 那几只乌鸦兀自兴奋地叫着。 辞镜犹豫了片刻,道:“那你们带路,我随你们去。” 乌鸦们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向东南方飞去,辞镜急忙跟上。 不知跑了多久,辞镜已经离开了王都,置身于一片茫茫大漠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沙丘连绵起伏,而天空明净高远,一轮圆月悬在空中,将光辉洒于大漠,视若白昼,然而辞镜心中却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恐惧,浑身的汗毛都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 有几片乌云幽幽地飘过,将月亮在遮住了,方才还明明亮亮的大漠一下子暗了下去,带路的几只乌鸦不安地哇哇叫着,辞镜问道:“你们在这种地方见到了阿七和瑰月吗?” 乌鸦扑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走了。 辞镜:“……” 她被一群乌鸦给坑了么? 那些乌鸦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儿来?辞镜抓了抓头发,她环顾四周,那几片乌云已经飘走了,月亮重新出现在天空,冰冷地俯视着不知所措的她。 辞镜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那人向她走了过来,辞镜这才看清她的脸,那张脸曾经在辞镜的午夜梦魇中逗留了许久,后来辞镜终于不再挂怀,她却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辞镜捏了自己一把,心道我不会又做这个噩梦了吧? 然而痛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 这个早在多年前就被辞镜一刀刺死的女人,脸上挂着一丝狰狞的笑:阿瓷,还记得哀家么? ------------ 第二百八十六章,既然被他就了 已经死去多年的弥叶太后,居然又出现在了辞镜面前! 辞镜瞪圆了眼看着她,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摸到了腰间的匕首,在弥叶再进一步过来时,她挥着匕首向她砍去。 然而弥叶再一次消失在她面前。 只是这一刀似乎已经花了辞镜不少力气,她跌在柔软的黄沙中喘着气,而弥叶咯咯的笑声再次从她身后传来,辞镜转过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当初的弥叶确实是死了,她不可能从地下再爬出来,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她索性盘腿坐下,摒除心中杂念,而她身前的弥叶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便消失了,大漠中央,只剩下辞镜一人。 在辞镜的意识中,弥叶依然站在她对面,但是辞镜这次却没有再恐惧,而是无数次地挥起手中的匕首向着弥叶砍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辞镜重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而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她自己也无法注意到,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绿色火焰。 然而在弥叶消失之后,有更多的人再次涌现了出来,许许多多在她身边死去的人,当初那个小偷少年,还有怡红院的老鸨子,后来遇上的穆蝶,何筠,灵雎,在武林大会屠杀中死去的人,在鹿鸣宫与中原武林的对峙中,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是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向着她涌来。 辞镜能对付得了一个弥叶,但忽然看到这么多幻影,她还是忍不住慌了,手中的匕首又紧了紧,她没有后退,而是咬咬牙直接冲了过去,那成群结队的幻影也同时向她涌过来,但是辞镜这一次,却碰到了实实在在的身体。 她猛地刹住了脚。 在她出神的那一瞬间,灵雎一鞭子落在了她身上,皮开肉绽火烧似的疼,辞镜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多人都是实体的,这叫她怎么打的过来?! 然而已经这些人没有给她留下思考的时间,辞镜的身体已经出于本能的开始后退,后面乌泱泱的人群追着她,辞镜将一身绝世的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可是这些人依旧紧追不舍,眼见着就要追上他,辞镜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跌倒在地,然而当她准备起身继续跑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腿已经陷了进去,拔不出来了。 她这是陷入流沙坑了! 辞镜有点后悔自己就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她不会就这么死在流沙里了吧? 那些人停在了沙坑一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张笑脸,只是这笑容就像是民间过节时,那些绘在面具脸上的假笑,看得人毛骨悚然,即使身在流沙中,辞镜还是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身体不住地往下陷,就在她只剩下一个头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她头顶掠过,揪着她一把头发拔萝卜似的直接将她拔了出来。 辞镜:“……” 终于落到了安全的地方,辞镜捂着自己的头去看来人,只见那人一头银发已经全部暴露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他依旧穿着那天离开时穿着的巫师长袍,但脸上没有戴面具,那张经历了几百年依然没有受到任何侵蚀的俊美面孔上是一副悲悯的表情,辞镜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琉璃呢?” 周陨寒宽大的衣袍忽然动了动,露出一撮白色的毛毛,很快琉璃整个就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跳进了她怀中。 “琉璃你这臭狐狸,瞎跑什么?!担心死我了!” 辞镜此时也顾不上头皮疼了,将琉璃紧紧抱在了怀里,琉璃呜呜叫了两声,用尖尖的嘴巴蹭了蹭她的脸,辞镜索性将自己的脸埋在琉璃柔软蓬松的狐狸毛里,眼泪蹭了它一身。 良久,她抬起头,瞪了周陨寒一眼,兀自往回走。 周陨寒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辞镜走了一段,回过头,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要玲珑骨?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剖了我的心脏,看看你能不能取个囫囵的玲珑骨出来。” 周陨寒皱了皱眉,道:“我送你回去。” 辞镜心里冷笑:“多谢周先生的好意了,只要周先生不想着杀我,我还是能自己回去的。” 很快辞镜就被打脸了,那群已死之人居然再次追了上来,辞镜一看到他们只觉得头皮发麻,比刚才被周陨寒揪头发的痛苦更甚。 周陨寒挡在了她身前,道:“你先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他一回头,发现辞镜真的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周陨寒:“……” 周陨寒苦笑了一声,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那剑的中心有一道缝,周陨寒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顺着剑缝流了下去,很快便流到了剑尖,而在血渗进沙漠中的那一瞬,银色的剑身忽然变得通红,而中间那一道缝反而变成了银色。 周陨寒轻喝一声,提剑与众人相对,一剑横扫出去,冲在前头的亡魂发出刺耳的惨叫声,化作了一道道血雾,而那红剑很快又喷出一道火焰,将血雾蒸发了个干净。 辞镜跑出了老远之后又停了下来,她心道周陨寒这人这么厉害,还能将她从流沙坑里救出来,对付那些人…… 大概也不行吧? 那些人终归是冲着自己来的,辞镜心里有些过不去,于是将琉璃放了下来,摸了摸它的毛道:“琉璃你先回去。” 她本还想说让小风他们叫人过来,但想到他们来了也未必对付得了这些非人非鬼的东西,于是又住了嘴。 琉璃摇了摇头,呜咽了一声,竟然兀自往之前他们过来的方向跑去,辞镜无奈,只得也跟了过去。 而那边,彻底消失在周陨寒剑下的亡魂又多了一层,他回头看到辞镜又跑了回来,心中叹了口气,提剑后退了数步,一把将狂奔的辞镜揽进怀中,这一退又是数丈,但那些人的速度丝毫不慢,很快便追了上来,一个个不怕死地往周陨寒的剑上冲。 哦,他们当然不怕死,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辞镜拨开周陨寒宽大的衣袖,探出头来往外看,发现那些人被周陨寒一剑数十个的砍掉了不少,这数量比起她方才离开时已经少了差不多一半。 原来周陨寒这么厉害,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 她没有注意到周陨寒手上的血一直在往剑上流,而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几近灰败。 直到周陨寒将最后一个人砍成一道血雾,他终于脱力似的松开了辞镜,跌在了地上,辞镜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他就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辞镜这才看到他那跟死人无异的脸色。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发现还有鼻息,轻轻松了口气,伸出手去将他架了起来。 她本以为会很吃力,但是她却轻松地背起了他,辞镜一惊,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一缕银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小半边脸,但是辞镜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和眉毛都是银色的。 辞镜背着他一路狂奔,而身为电狐的琉璃也终于发挥了它电狐的本事,跑起来快得像一阵闪电,且它比辞镜更熟悉路,很快便带着辞镜回到了鹿鸣宫。 原本孙弦寂和瑰月是为找琉璃而离开的,而小风和绿绦又去找孙弦寂和瑰月,最终琉璃却已经先回到了辞镜身边。 这都是什么事啊? 辞镜心中懊恼了一阵,又看着一边昏迷不醒的周陨寒。 这货该怎么办? 辞镜伸出手去戳了戳他,他的气息微弱得很,并险险地有那么几个瞬息没有了呼吸。 如果他就这么死在这儿了…… 也是个**烦,辞镜啧了一声,将他搬到了床上。她粗粗检查了一下,终于发现了他手指上有一道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淌血,虽然只是细细的一支,流出来的速度却非常快,辞镜拿出止血的药粉洒在了上面,又用绷带绑住了,辞镜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正准备去洗洗,跑了这么远,出了一身臭汗。 然而当她正要迈腿的时候,周陨寒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呢喃道:“玲珑。” 辞镜将他的手拨开,无奈道:“我不是玲珑啦。” 他的嘴唇苍白且干燥,一副可怜见的模样,辞镜终归还是于心不忍,又从桌上拿了水过来,用手指点了点,润了润他的嘴唇。 外面似乎快要天亮了,而周陨寒也终于安稳地昏睡了过去,不再拉着辞镜,辞镜起身出了门,看到小风和绿绦,见两人没事,辞镜吁了口气,走过去问道:“怎么样?找到阿七和瑰月了么?” 小风摇摇头,绿绦看着她问道:“宫主,你刚刚去哪儿了?” 辞镜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的行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去了趟沙漠。” “那你受伤吧?”小风急道。 辞镜摇头:“没受伤。” 小风吁了口气,绿绦的目光却忽然直接越过了辞镜,看向了她身后:“宫主,那人是谁?” 辞镜回过头,却见周陨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门口,凝眉看着她。 ------------ 第二百八十七章,复活玲珑 小风和绿绦不认识周陨寒,辞镜心里转了个弯,将周陨寒的身份隐瞒了下来,只说自己在沙漠时陷入了流沙坑,是他救了她,但是他身上有伤,所以她将他带了回来。 然而绿绦却一直盯着周陨寒,两道眉毛轻轻蹙了起来,辞镜问道:“怎么了?” 绿绦摇了摇头,辞镜嘱咐道:“你们辛苦一夜了,回去休息吧,顺便让厨房做些滋补的膳食端过来。” 小风和绿绦退下来,辞镜这才转身走到周陨寒面前,就算她救了自己,辞镜对他也依然没有好生气,木着一张脸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周陨寒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多谢。” 辞镜摆了摆手:“你先救我,否则你也没必要放这么多血。” “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周陨寒忽然道。 辞镜抬起头,眼睛却微微眯起来,上挑的眼角含着嘲讽:“周先生的命可是当初巫祝玲珑跳入巫火中用性命换来的,享无尽寿数,怎么还说起这么丧气的话?” 虽然他这脸色,确实像是没几天活头了,三年前她第一次在青耀王都看到他的时候,他虽然头发全白,但是精神还不错。 莫非他真要死了? 周陨寒道:“当初玲珑用自己的魂魄祭了巫神,将我复活,但是你应该也知道,玲珑的魂魄在玲珑骨里,也就是说她的魂魄并没有交给巫神。” 辞镜瞳孔微微一缩。 “但是当初玲珑确实是跳入了巫火之中,所以我猜是后来无衣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将玲珑的魂魄换了回来。” 辞镜曾经也曾借般离之手找过一些关于有泉国那些古老的巫祝的典籍资料,但是那些书都是用有泉国的古语记载,别说她一个中原人看不懂,就算是有泉国本土人士也看不懂,所以她对于那些巫术什么的,完全是一窍不通,玲珑说等她小时候辞镜会继承她的巫力,但显然是全部浪费了,辞镜现在也就能操控个把只小鸟而已。 “那这跟你要死了有什么关系?”辞镜问道。 周陨寒道:“因为这个巫术是不成功的,所以我也不会真的拥有无尽寿命,但是无衣却有。” “他在数千年前便是有泉国巫祝的守护者,但是却和巫祝相爱,他们在一起后,却给有泉国带来了灾难,有泉国国君勒令无衣离开有泉国,无衣为了有泉国,选择了离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辞镜心道,原来这无衣数千年前还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 周陨寒继续道:“有泉国国君告诉当时的巫祝,说无衣死在了战场上,是他们的敌人杀了他,于是巫祝力量爆发,燃烧自己的魂魄将整个战场都包围了,你知道,巫祝本就是用魂魄挤压在一起,她将自己的魂魄都烧完之后,无衣才赶到,巫祝以为是无衣骗了她,便用最后的力量对他下了诅咒,让他长生不老,老了也不会死,死了也无法投胎,永远做一只在大漠徘徊的孤魂野鬼。” 辞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也就是说无衣不老不死是因为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巫祝的诅咒,而你是因为玲珑用了禁术,这是不一样的对么?” 周陨寒点了点头。 辞镜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变成了有泉国的巫师?你要我的心头血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复活玲珑?” 周陨寒继续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辞镜蹙眉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确实想过复活玲珑,但也不算是。” “你说清楚点。” “当年玲珑的身体是用木偶制成,再由巫祝用巫术活祭了四十九名孩子才成了她的躯体。” 辞镜心中冷笑,现在的你也做得出这种事吧? “我确实也试过,但是每次我都做不到。”周陨寒脸色颇为苦恼,“我从很久就开始试了,这么多年以来,我收养过很多孩子,都是为了将他们当成祭品,但是——” 但是他不是无衣,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来了,最后只能离开。 辞镜不吃他这一套:“你少假惺惺,你还不是要我的心头血?莫非你取了我的心头血还能让我再活过来?还有你为什么要让有泉王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中原去和亲?” 周陨寒道:“那是因为无衣想发动中原与西域的战争,战争务必会造成死伤无数,这些人血和魂魄,是复活玲珑所必需的。” ……和他们当初猜测的差不多。 辞镜深深看了周陨寒一眼,但心里却不敢全然相信他,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周陨寒为了拉拢她而故意为之? 天已经大亮了,辞镜挥了挥手道:“我先去沐浴。” 侍女已经按照辞镜所说的煮了参汤过来,送到辞镜房间,但是却看到辞镜房间里坐着一个陌生男子,而那陌生男子,怀里还抱着她们宫主的宠物狐狸琉璃。 “你你你是何人?” 周陨寒站起身,温和道:“在下是辞镜宫主的朋友。” 侍女看了看他怀中乖巧的琉璃,想到琉璃出了名的非宫主亲近者不让碰,否则爪子伺候,想来这人确实是和宫主相识的,便退下了。 周陨寒手掌落在了琉璃头上,忽然琉璃的头上升腾一阵黑雾,他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只黑色的虫子,那黑虫躺在他手心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周陨寒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朵火焰从他手心窜出,将那黑虫烧成了灰烬。 而此时已经追到青耀去了的孙弦寂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将一旁的瑰月着实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孙弦寂心口仿佛被掏走了一大块,他捂着胸口,嗓音低沉喑哑:“子蛊被取出来了。” “那你——” 孙弦寂挡住了他要过来扶的手,摇摇头道:“我没事。” 瑰月看他那惨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这可不像没事。 果然,孙弦寂踉跄了没两步,便腿一软跌了下去。 辞镜洗浴完毕回到屋中,见周陨寒和琉璃一人一狐正玩得开心,辞镜愈发诧异,琉璃和周陨寒这么亲近,周陨寒对她真的没有恶意? 但也不能全信,他是琉璃以前的主人。 可是——辞镜抓了抓头发,一只狐狸,就算它是品种稀有的电狐,真的能活这么长时间吗?在玲珑消失的那几百年里,琉璃去了哪里呢? 琉璃是从千绝老人那儿得来的,不如去问问千绝老人? 可是那老家伙又去游历,不晓得去哪儿才能找着他。 辞镜又是一阵头疼,她走过去,周陨寒抬头看她,笑道:“你回来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周陨寒这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只怎么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给辞镜倒了杯茶,屋中还残留着参汤的味道,而周陨寒的脸色较之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辞镜心里也松了口气,道:“若周先生没事了的话还是离开吧,老是留在我这里也不好。” 周陨寒脸上的笑容一僵,脸色落寞神色一闪而过,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蹲下身,将琉璃放了下来,摸了摸它的头道:“乖,听你主子的话。” 琉璃呜咽了一声,抬起头用尖嘴去曾周陨寒的下巴,周陨寒轻轻推了推它,琉璃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回到辞镜身边,辞镜抱起它,却不动声色地在它屁股上揪了一把毛,这白眼狐狸,这么多年的烧鸡都白喂了? 周陨寒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辞镜一眼,这一眼竟带着几分一眼万年的沧桑味道,其中的眷念深沉似海,辞镜几乎要被这一眼看得落下眼泪来,只得别开眼去,周陨寒轻声道:“你和她真的很像。” 辞镜道:“我也不是想和她长成一样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只是一个普通人。” 周陨寒无声地笑了笑,呢喃似的道:“谁不是呢?” 尽管辞镜心里还有万千疑问,但是周陨寒没打算说就算她磨破嘴皮子也无法撬开周陨寒的嘴打听到一星半点来。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孙弦寂和瑰月他们俩究竟去哪儿了? 孙弦寂在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中醒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老脸,而那张老脸正咧开了嘴对他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还漏风的牙,差点将他吓得再次昏过去。 孙弦寂正要坐起来,却被人按住了,他自己下面看去,发现自己胸口扎满了银针,活脱脱一个反过来的刺猬。 在这儿再次遇到千绝老人,孙弦寂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知千绝老人是不是还没有消气,硬是给他扎针扎了三天,待到第四天,孙弦寂在千绝老人拿着银针过来之前便已经先离开了客栈,而瑰月去找他的时候,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 他回过头看了身后的千绝老人一眼,道:“老前辈,他走了。” 千绝老人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张着漏风的嘴道:“这臭小子——” “老前辈,孙先生的身体无碍了么?” 千绝老人道:“无碍无碍,他这小子虽然在这方面有天赋,揪着那一点也能炼出个子母蛊来,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是毕竟不完整,这蛊对他没多大伤害,不然子蛊先死,母蛊的反噬可不只是让他吐两口血扎三天针这么简单。” ------------ 第二百八十八章,不怕麻烦 听了千绝老人这一番话瑰月也算是稍稍放了点心,便朝着他拱手作了一揖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晚辈得先去找到孙先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千绝老人哼唧了两声,转身先走了,瑰月去客栈结了账,坐在楼下等孙弦寂回来。果然没多久孙弦寂便在门口出现了,瑰月走了过去,孙弦寂道:“前辈他走了吗?” “走了。” “那我们回去吧。” 瑰月抬了抬眉,孙弦寂道:“子蛊死了,要么是琉璃已经遭遇不测,要么是琉璃已经将子蛊排了出去,总之我们留在这儿也没用,不如先回去。” 他之前明明顺着母蛊的指引来到这边的,但是到了那股感应忽然断掉了半个时辰,再接上时琉璃已经离开这儿了。 如果周陨寒在琉璃身边的话那么十有八九是被他动了手脚,说不定琉璃身上的子蛊死了也是因为周陨寒,这人活了数百年,若他真有心研究蛊术,必定是十分精通了,孙弦寂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活了二十多个年头,怎么也比不上他的。 两人穿过一片沙漠回到有泉国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小风和绿绦和辞镜商量好,将迁宫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一。 孙弦寂刚进辞镜的屋便被辞镜撞了个满怀,他心里一暖,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这么想我?” 辞镜抬头瞪了他一眼,道:“谁叫你不告诉我就出去的?还给我酒里放**,你怎么——” 孙弦寂嘴硬道:“不是**,是安神药,怕你有心事睡不踏实。” “瞎说八道,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让我睡觉的吗?” 孙弦寂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诚然是没什么区别,不过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回来了不是?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却瞥到了辞镜身后的琉璃,他一愣,道:“琉璃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你走后第二天晚上,我去找你,遇到了周陨寒,琉璃和他在一起,我便将琉璃带了回来。” 她抬眸,却见孙弦寂脸色沉沉入水,问道:“怎么了?” 孙弦寂看了她一眼,神色松动了一些,道:“没什么。” 辞镜却趴在他身上闻了一闻,孙弦寂好笑道:“你这狗鼻子在闻什么?” “你身上有药味,还有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孙弦寂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 辞镜看向他身后悠悠然晃过来的瑰月,问道:“他受了什么伤?” 孙弦寂猛回头,然而已经晚了,“孙先生在自己身上和琉璃身上下了子母蛊,琉璃身上的子蛊死了孙先生被母蛊反噬受了点伤。” 瑰月的速度快得跟爆豆子似的,孙弦寂想把他头爆了的心都有了。 瑰月爆完料后溜得飞快,孙弦寂无奈地回过头,辞镜正直盯着他,他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以后别这样了。” “嗯,好。” 孙弦寂将辞镜搂进怀中,却发现辞镜的身子正发着抖,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叹息,声音低低地道:“别怕,我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辞镜几天来没睡过一个好觉,被孙弦寂拍着拍着居然睡着了,孙弦寂将她放到床上,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起身离开。 琉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孙弦寂将它抱了起来,跃上了屋顶,看着头顶一片清明月色,道:“你不会害辞镜的对吗琉璃?” 琉璃蹭了蹭,孙弦寂笑了笑,“那就好,我们都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倘若你真是数百年前那只狐狸,倘若你真一心向着你的旧主人而他却心怀不轨,那么你就离开,别再回来,好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温柔好似夏夜的风,但是那一双眼里却清冷得如同高悬的明月。 翌日,有泉王再次派出使者前往中原,这个温厚的君王不知怎么忽然有了勇气,将西域各国的国君都召集到了一处,并表示如果此次中原朝廷再不放人,他们将进攻中原,就算是自己掉几层皮,也要让中原吃不了兜着走。 辞镜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孙弦寂正在一旁写信,闻言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落下最后一笔,将信纸叠了起来,起身道:“陪我去送封信?” “送给谁?” 孙弦寂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逛逛吧?” 难得两人心无旁骛地得了这一日的空闲,辞镜终于不再穿着那一身缟素,换上了一身烟粉色衣裙,头发也放了下来,绾了流云髻,柔柔地垂在两鬓,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银步摇也一晃一晃的,看得孙弦寂眼前一花。 眼前这个姑娘那么美,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他想好好保护她,一点伤害也不愿意落到她头上。 他牵过辞镜的手,辞镜往他身边靠了靠,她终于能这样站在他身边了。 两人走到了王都的街上,有泉国的风土人情辞镜已经十分熟悉,但孙弦寂并不,辞镜便给他细细的解释,他们走到一处小摊前,上面摆着的是各种极具地方特色的小饰品,辞镜站在小摊前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一对小小的耳环,这耳环却并不是什么珠玉宝石做的,而是两片小木片,雕成了两个人的模样,一男一女,只是做工不太精细,看上去有些滑稽,辞镜却非常喜欢,问道:“小哥,这耳坠怎么卖?” 小贩没想到自己随便做的小玩意儿居然有人看得上,便站起来笑嘻嘻道:“这个便宜,收姑娘两个铜板如何?” 辞镜正要掏钱,孙弦寂已经先替她付了钱了,拉过她的手便走,辞镜将那耳坠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随即又将那男人形状的耳坠递给孙弦寂,道:“这个你留着。” 孙弦寂一愣,接了过来,辞镜将另一边也细心地收进自己的荷包里,道:“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虽然这个定情信物寒酸了些。 孙弦寂忍俊不禁,也将耳坠收进了自己的荷包。 辞镜道:“阿七,你说过以后要开个医馆和一家酒楼。”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 辞镜却忽然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她才磨磨蹭蹭地道:“想了想,还是不要了,你可以开医馆,但是不要开酒楼,以后你只许做饭给我一个人吃。” 孙弦寂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都听娘子的。” 辞镜笑着推了他一把:“不害臊,我还没嫁给你呢。”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自己的衣袖拉开,上面正缀着一只玉镯,孙弦寂知道那是于英送给她的,她一直戴在手上,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将这镯子戴着,你会生气吗?” 其实是有一点点在乎的…… 不过孙弦寂却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道:“没关系,你便一直戴着吧,我们都不能忘了他。” 如果不是于英当初拼死护着她,现在也没有他们俩在一起的日子了。 两人在街上晃悠了大半天,直到晌午孙弦寂将早晨准备好的信塞进了一家人的门缝里,辞镜目瞪口呆地问道:“那里住着谁?” 孙弦寂朝她挤了挤眼睛,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嘿,居然还跟她卖关子。 然而孙弦寂软硬不吃,辞镜只能被他推了回去,两人回到鹿鸣宫,孙弦寂便开始准备收拾行李要回中原了。 辞镜已经去沐浴了,孙弦寂在她房里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床边,看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辞镜喜欢睡软枕,但是这个枕头的一角,却四四方方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孙弦寂犹豫了片刻,将那枕头拿了起来,并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盒。 那木盒上面的锁十分复杂,孙弦寂鼓捣了一阵,辞镜已经推门进来,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她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过来并道:“快放下。” 孙弦寂听话地放下了,问道:“这是什么?” “噬心蛊。” 孙弦寂闻言脸色也变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居然一直放在枕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辞镜眨了眨眼。 孙弦寂要被她气死了。 “没事的,噬心蛊已经沉寂了许多年了,就算我打开盒子这虫子也未必会活过来,还有,这木盒上面有锁,锁只有青门上官家的传人才能打开,可是芍药和小桃都没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青门的人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萧索之意,孙弦寂伸手揽了揽她,却没有说话,将那盒子又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道:“我懂一点蛊术,不如我带回去研究一下?” “不行!”辞镜声音难得地多了几分严厉,孙弦寂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为什么?” 辞镜将盒子夺了过来,道:“无衣的人想得到噬心蛊,当初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玩意儿才屠杀了上官家满门的,你拿走了他们找你麻烦怎么办?” 孙弦寂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那就更不能留在你这儿了,”他将辞镜的手指一根根扳开,道:“麻烦当然是都来找我的好。” ------------ 第二百八十九章,皇帝驾崩 “有麻烦我们也应当一起承担才是。”辞镜嗫嚅道,伸手就要去夺那木盒,孙弦寂一手拦着她,一手将木盒举得远远的,笑道:“嗯,一起承担,但是东西放我这儿。” 辞镜没有办法,但是又心有不甘,孙弦寂将木盒放进了已经收拾好的包裹里,道:“我们跟着驼队先去中原,然后去神医谷。” “为什么还要去神医谷?” “当初我骗皇上说去神医谷看病,当然要从神医谷回来。”孙弦寂眨了眨眼,“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便走。” 翌日两人便启程回中原,随行的当然还有遭人嫌的瑰月,关于迁宫的事情辞镜已经全权交给了小风和绿绦,并将自己几日来想出来的一些可能遇到的麻烦和解决方法写了出来,虽然只是做个参考,但也聊胜于无。 瑰月在风走城离了队,说要去祭拜柳儿,辞镜还没来得及问他会不会再回去,他人已经走出了很远。 辞镜道:“我其实希望他不要回来了。” 孙弦寂心道,我也希望他不要回来了。 辞镜和孙弦寂原本是一人一只骆驼,但是后来驼队又来了两个人,于是两人便乘同一只骆驼了,孙弦寂将辞镜牢牢的护在怀里,辞镜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心想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踏实的感觉了。 她这小半生的日子,似乎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她自认为自己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却总是在心惊胆跳的过日子,说起来有些讽刺。 驼队在三天后到达了中原的一座边陲小镇,两人在镇上歇了一晚,第二日重新雇了马车往神医谷赶。 而此时,西域的使者团已经到达京城,被迎进了宫中。 十天后,两人终于再次回到京城,而辞镜不得不再次戴上人皮面具,孙弦寂知道她委屈,但是也没有办法,二皇子不肯死心,还将辞镜和瑰月的悬赏令挂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孙弦寂将辞镜带到了他原本准备好的别院,辞镜还没踏进门去,琉璃已经撒欢似的跨过门槛直接跑到了第二进院子里的小池塘边,看着那一池子锦鲤摇起了尾巴。 辞镜:“……” 这胖狐狸是多想吃锦鲤啊? 辞镜就这么住了下来,孙弦寂让翠微和翠浓再次来照顾辞镜。而孙弦寂自己在将辞镜送过来后却很少过来了,翠浓说是因为孙弦寂现在是右相,而如今西域使者团来使,孙弦寂忙得连轴转,没时间过来。 辞镜心里有些不安,在别院住了几天,她便戴着人皮面具出了门,去郡王府找人了。 孙弦寂看到轻飘飘落在自己院子里的辞镜,笑道:“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辞镜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她想自己以前,无论是偷偷喜欢着孙弦寂的时候,还是后来她自己不肯答应孙弦寂的时候,她都是尽量压制自己的感情,而现在她打开心结肯全心全意地接纳的时候,这些感情便仿若决了堤的河水,汹涌澎湃地流了出来。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这样粘着孙弦寂会不会有一天也厌倦了她,就像她那个渔夫爹最终也厌倦了她娘一样。 孙弦寂埋头于一片奏折中,见辞镜研墨的手顿住了,眼睛盯着他的手,神思却不知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孙弦寂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 辞镜回过神来,笑道:“想如果哪天你厌倦我了怎么办?” 孙弦寂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为何会这么想?” “以前在怡红院的时候,我娘是头牌,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千金难买她一夜,可是后来我娘她老了,那些男人就不喜欢她了。” “你将我比作那些,去怡红院寻花问柳的男人?”孙弦寂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看起来似乎都没怎么睡,脸色有些苍白,眼睑下一圈青色,双眼里也布满了血丝,辞镜有些不忍,放下墨块,走到他身后替他揉起额边来,孙弦寂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道:“如果哪天我厌倦你了,我便自行了断好了,不然也没意思,这世上肯定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 辞镜心里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像琉璃平时对她那样,将头往孙弦寂怀里蹭了蹭,孙弦寂轻轻拍她,道:“等我把这些折子处理好了,便带你去散散心吧,京郊芦花坡的梨花应该开了,芦花坡还有一座小庙,我们可以去求一只签。” 辞镜抬起头来,“不用了,你肯定都没好好休息,你忙完就睡觉吧,反正芦花坡也可以以后爬,梨花也可以以后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孙弦寂闻言也不再说什么,辞镜出了门。 三天后,传来皇帝在宫中暴毙的消息,朝中震惊,虽然有传说皇帝一直在用药,但是这死的也太突然了,一些阴谋论者便觉得是二皇子苏瑾年偷偷给皇帝下毒。 苏瑾年却将矛头指向了苏永夜,但是即使现在苏永夜存在感比以前强了一些,可他每次上朝的时候苏永夜都极少说话,很多时候皇帝和朝臣都会自动忽略他,他外祖便是因为谋反而死,要是他自己还作死地去弑君,这也太胆大了。 朝中一时无主,而西域的使者团趁机出来要回般离一行人,因为皇帝死得实在太突然,朝中一时无主,苏瑾年作为二皇子还是暂代了皇位,但他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西域,将西域也划入自己的疆土,所以他执意扣留般离三兄妹,并乱点了一阵鸳鸯,强行逼着苏永夜休掉岚裳,让苏永夜娶般若。 一直沉默寡言的苏永夜第一次在朝中发了火,表明自己的态度,在他和岚裳成亲之日他便发了毒誓,此生与岚裳生同衾,死同穴,除非岚裳背叛他,否则他宁可死也不会休弃岚裳。 他在朝中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上硬是磕出了一块血疤,苏瑾年担心他这个死脑筋真的磕死在朝堂上了,只得让此事之后再议,退了朝。 孙弦寂对于朝中的事一直作壁上观,回到郡王府之后,孙龙祢问他道:“你是大夫,你认为皇上是因为中毒而死还是积劳成疾?” 孙弦寂沉吟了片刻,答道:“我没有给先皇诊过脉,你也知道年后是多事之秋,先皇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有毛病,所以我并不能确定。” 孙龙祢对先皇的感情很复杂,是先皇将他推到最高处,也是他逼着他交出他辛苦得来的兵权。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先皇究竟是有人下毒弑君还是病死,而是苏瑾年这个疯子执意扣留般离他们,意图发动中原与西域的战争。 但是朝中休养生息多年,最近的战事也还是十多年前孙龙祢带人抗击倭寇,将士们的刀戟怕是都废得差不多了。 “倘若真起了战事,皇上十有八九会将兵权交还与我。”良久,孙龙祢叹了口气道。 孙弦寂心中了然,却并没有多担忧,有泉王软弱,西域各国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未必会为了有泉王自己一时脑抽犯的错而联合出兵。 不过,若有泉王有什么好处给西域各国就说不定了,有泉王这么多年以来为何为西域各国之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它一定有它的长处。 孙弦寂回到书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这时一阵熟悉的幽香从窗外飘了进来,孙弦寂不禁莞尔,道:“有正门不走,怎么喜欢爬窗户?” 辞镜歪理一堆:“爬窗户才有幽会的感觉。” 她走到孙弦寂身后,自然而然地帮他按起额边穴道来,一边揉一边问道:“那新上任的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孙弦寂摇了摇头,“我一直中规中矩地替他管理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不是做丞相,而是在做大内总管。” 他随手摊开一本折子,辞镜瞥了一眼,原来是那位大人家门口近几日多了几个乞丐,好说歹说也赶不走,请求皇上派几个御林军去处理一下什么的。 辞镜眉头跳了跳,敢情御林军是给人赶乞丐的? 还有更离奇的,居然还有让皇上帮忙派人去家里除耗子的,孙弦寂好笑又好气地在一旁批注道:李卿不若在府上养几只猫,不日府中必得安宁。 辞镜一边翻着折子,竟从这些折子里翻出了一些乐趣,一个人坐在一旁咯咯直笑,孙弦寂匆匆写下一封信,去院子里放走了信鸽,又回到屋中,辞镜已经将那些折子都看完了,孙弦寂便让延沼过来将这些折子送回宫里去。 辞镜道:“看折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帝自己的事,你虽位居右相,但是帮批折子是不是也不太好?” 孙弦寂笑道:“我是万海郡王府的世子,将来也会承袭爵位,好歹和皇帝沾亲带故,说起来我还得叫皇上一声兄长。” 他虽然笑着,眼底却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轻蔑,似乎是不屑于认苏瑾年此人。 就算平时再怎么温润如玉,孙弦寂骨子里还是清高的,对于瞧不上的人,无论此人身份如何他都瞧不上。 ------------ 第二百九十章,总有特殊的期待 西域使者团没谈成,气呼呼地回去了,而此时小风和绿绦来信,表示已经开始迁宫,他们为了不惊扰王都中的人,选择了在深夜离开,他们寄出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有泉国王都。 鹿鸣宫百余号人,分作三批前后离开,又在王都外集合,在一起往原址过去。 辞镜没敢松口气,没过两天便写信询问,直到一个月后,终于得到他们顺利到达的消息,辞镜这才松了口气,而中原与西域的战争,终于打响。 有泉王似乎是铁了心,就算自己的三个孩子还在中原人手里,也不管不顾地派出了本国的最大兵力,而苏瑾年面对西域各国的进攻,并没有将兵权再还给孙龙祢,而是封苏永夜为主帅,率兵抗击西域各国。 朝臣尚未从先皇驾崩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又是惊了一惊,不知是皇帝不把这个弟弟的命看在眼里还是没把西域各国放在眼里,他们知道苏永夜本人武功高强,为人沉稳,城府深,但他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这一上来就让人做主帅。 除非对方也派个这样的人做统帅。 一众朝臣操碎了心,而苏瑾年铁了心要让苏永夜送死,苏永夜在朝中人缘也不太好,虽然有一拨人为他求情,但不会有人替他死死谏。 苏永夜被迫挂帅出征,岚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房中绣花,她因先皇忽然翘辫子最终登上皇位的不是苏永夜而郁结了许多天,眼见着好不容易心情明朗了一些,又得知这消息,腿一软跌在了桌边。 小娥急忙扶起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惊肉跳道:“王妃你怎么样?” 岚裳脸色苍白地摆了摆手,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 那过来传旨的太监看了眼前这个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依靠的女人一眼,心中叹了口气,甩着袖子离开了。 不多时苏永夜回来,看着岚裳的脸色心道她已经知道了,便没有再说,岚裳让小娥退下,走到苏永夜身边,伸手帮他脱下了朝服,又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常服。 苏永夜道:“若我——”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岚裳堵住了嘴,她摇了摇头道:“我和腹中的孩子会等你回来。” 苏永夜皱了皱眉,他想说的是,如果他死在了战场上,皇帝怎么说也不会亏待她们母子俩,他希望她不要忘掉他,但是也不要过分的怀念他。 岚裳将头埋进了苏永夜怀中,过了一会儿,她拉了了苏永夜的手,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苏永夜的表情变得非常柔和,他眼里闪着一丝丝光,心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活着回来的机会。 他在认识岚裳之前,只想着自己这一生便这样了无牵挂的过去了,可是遇到了她之后,原本晦暗的人生忽然就洒下了一道光,尽管这道光可能不是一心为他而倾洒。 苏永夜离京那日,苏瑾年亲自去送他,京城那些喜欢苏永夜的姑娘在苏永夜成亲时死了一次心,而在他上战场那一日,又再一次死了心。 所有人都觉得苏永夜是去送死的,想来这将军也十分悲哀,但是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了坐在步辇上的岚裳,他心想,总有人相信他是会活着回来的。 苏永夜带着一队将士人马浩浩汤汤出了京城,岚裳回到王府,然而当夜就开始腹痛,险些小产,将小娥吓了个半死,在凌晨时又不痛了,小娥替岚裳擦洗了身子,照顾她睡下了,自己才回去,而没睡到一个时辰便被打更声吵醒,只得起了床,去药铺抓安胎药。 苏瑾年没有再让孙弦寂批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折子,因为孙弦寂故技重施,再次生病了。 辞镜去郡王府看孙弦寂,孙弦寂正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熟了,辞镜进来他也没有动,辞镜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孙弦寂睡梦中还皱着的眉头,心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呢? 她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孙弦寂眉心的那一到褶皱,然而孙弦寂睫毛忽然颤了一下,人醒了,看到辞镜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抹让人胆寒的杀气,认清是辞镜之后他才放松下来,那抹杀气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坐了起来,温和道:“你怎么来了?” “你做噩梦了吗?” 孙弦寂一愣,随后又点了点头:“嗯,是呀,梦到有流氓将你抢走了,可是我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辞镜听他胡扯,从旁边拿起一壶茶,倒了一杯,“你又用了风寒露?你不是说那是毒吗?怎么又用?装病你不能用点别的法子?” 孙弦寂接过她手里的茶杯,道:“没事的,我长这么大试过不少药,和你们的体质不一样,这点毒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 辞镜蹙眉看着他,孙弦寂将茶一口饮尽了,道:“装病能休息一段时间,要不是皇上每天派大夫来看,我就直接服用解药了。” 可是孙弦寂的嘴唇苍白得几近乌青,辞镜实在不怎么相信他只是用了风寒露。 孙弦寂看上去非常累了,他拍了拍辞镜的后背,道:“药效上来了,我先睡一会儿,你要陪着我吗?” 辞镜点了点头,直接钻进了他被子里,孙弦寂一愣,辞镜已经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嗅着辞镜身上的幽香,笑道:“你就是我的安神香。” 这一觉确实睡得十分安稳,没有噩梦。 他瞒着辞镜一件事,他体内有蛊毒,这蛊毒在他体内沉寂了太久,久到他都要遗忘那毒虫子的存在,可是在他使用了一次风寒露时,那蛊毒忽然给他来了一记下马威,他当初本没有打算用一整瓶风寒露,然而当他不小心用多了的时候,那蛊毒居然安静了下来。 蛊毒还是他在广西八万大山的时候钻进他体内的,他查了许多典籍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蛊,但是那蛊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他体内,他依旧能吃能喝能打,对他的日常生活没有半分影响,就算他受伤那虫子也不会出来捣乱,乖得像一条死虫子。 他试过别的蛊,光从脉象来看,别的蛊若藏在体内,能通过脉搏探出一二,但是这个不能,所以上次他在自己和琉璃身上用子母蛊的时候,便是医圣千绝老人也没有探出来。 孙弦寂没有办法,便自动将这虫子视作身体的一部分,没料到它会忽然起来捣乱,所以这次他只好再用一次风寒露。 痛得他揍人的心都有了,他强行压制下体内的戾气,但是在睡梦中的时候一时抑制不住,所以才会有辞镜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送出去的信,都是给一个人的,那个人本应该是死了,但是又莫名出现在了有泉国,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了模样,他差点没认出她来,她答应会帮忙找出解蛊的法子。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辞镜翻了个身,发现孙弦寂正看着自己,而他的一条胳膊被她枕着,辞镜赶紧坐了起来,道:“我什么时候把你的胳膊枕过来的?” 翩翩君子孙弦寂孙先生耍起了无赖:“你睡着睡着忽然将我的胳膊扯了过去,我现在生着病,没力气拉过来,所以就让你给拉过去了。” 辞镜:“……你连把我叫醒的力气都没了么?” 孙弦寂笑得十分无辜,辞镜看得愈发愧疚,“那我补偿你,我去给你做吃的。” “不用了!”孙弦寂急忙叫住了她,辞镜回过头来,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孙弦寂无奈笑道:“我送你回去。” “你身体没事么?” “没事。” 孙弦寂已经下了床,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又将梳子递给辞镜,道:“娘子,帮为夫梳个头。” 辞镜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再乱叫割你舌头。” 孙弦寂刮了刮她的鼻子,又背过身去,道:“我舌头和壁虎的尾巴一样,割了还能再长出来的。” 辞镜佩服孙弦寂的想象力,拿起梳子给孙弦寂梳头,辞镜梳头是一把好手,将孙弦寂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的,她从一旁拿过白玉簪和玉冠,替他摆弄好,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孙弦寂好像瘦了些。 孙弦寂站起身,拉过辞镜的手,他的手心干燥且有些冷,辞镜道:“你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孙弦寂摇了摇头,道:“没事,你身子暖和就行,我冷了抱一抱你。” 辞镜无奈,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的?! 郡王府和那别院之间的距离不远,走路过去不用半个时辰,两人出门时正是华灯初上,大街上还有些热闹,两人穿过一片花灯,经过桥边的时候,孙弦寂顺手摘下一枝柳枝,三五下做成一个柳叶环,戴在了辞镜头上,辞镜今日穿着一身碧绿色的罗裙,这一番装扮可真是像极了花草精灵。 孙弦寂忍不住在她头上轻轻吻了一吻,蜻蜓点水的一下他便松开了,辞镜看到他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笑意取代,他道:“天黑的厉害了,我们快走吧。” ------------ 第二百九十一章,跟踪 孙弦寂送辞镜回了别院,琉璃正窝在门边等她,见到两人过来,它一跃而起,这胖狐狸这么多年有一项技能练得分外厉害,那就是砸人,一砸一个准,这次它稳稳地砸进了辞镜怀里,辞镜手里一沉抱住了它。 辞镜总说着要给琉璃减减食,毕竟琉璃的体重真是越来越压人,她抱一会儿便觉得手酸了,琉璃这机灵鬼在辞镜松开手之前已经一跃又跳进了孙弦寂怀里。 它在孙弦寂怀里嗅了嗅,那双蓝色的眼睛逐渐变得幽深起来,不一会儿它忽然从孙弦寂怀里挣脱了出来,后退了几步,对着孙弦寂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尖爪也从一团毛茸茸里钻了出来。 “琉璃怎么了?”辞镜走过去,蹲下来顺了顺它的毛,又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怔愣了片刻,心道是不是自己身上的蛊被琉璃发现了? 可是琉璃就算是对蛊,反应也还算和善,这次怎么这么激烈? 莫非是因为上次他对琉璃说了那样的话? 孙弦寂正摸着下巴琢磨,辞镜抱着琉璃站了起来,朝孙弦寂道:“阿七,琉璃怎么忽然会对你有敌意的?” “不知道,可能是它不喜欢我身上风寒露的味道?”孙弦寂答得有些敷衍,“我先回去了。” 辞镜有些担心他,孙弦寂挥了挥手,道:“明天我有点事,你别过来了。” “什么事?” 孙弦寂没有说,只朝着她眨了眨眼,随即转身离开了。 辞镜心里莫名地慌乱,她低头看向琉璃,抓了抓它的耳朵,问道:“你这小畜生,刚刚为什么对孙大哥露出獠牙?不听话就把你的牙齿拔了,让你吃不了烧鸡。” 琉璃窝在她怀里直哼哼,辞镜捏耳朵的手变成了轻柔的抚摸,她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呢喃道:“我总觉得阿七有事瞒着我,”她顿了一顿,抬头看了看被灯火映得有些发红的天空,“要不我明天跟着他走一趟?” 打定主意后,辞镜第二天便乔装打扮换上了一身男子衣服,又装模作样地贴了一把花白胡须,贴了几条皱纹,还不满意,又在嘴边画了一颗大痦子,成功地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邋遢猥琐的老男人。仅是外貌还不够,她又从厨房倒了点泔水洒在自己的裤腿上,那味道能把她自己都熏出眼泪来。 连琉璃都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去想把她脸上那些碍眼的东西扒拉下来,辞镜轻轻一挑躲开了,她伸出手摸了摸琉璃的脑袋,道:“等着我。” 琉璃嗷呜一声,像一阵闪电似的逃走了,辞镜笑了笑,起身出发。 她先是到了郡王府,孙弦寂刚喝完药,辞镜转身进入厨房,将还未来得及扔掉的药渣收了起来,又跑了出去,孙弦寂刚好换了身衣服,看样子也准备出门了。 辞镜悄无声息地跟着孙弦寂出了门,她不敢靠太近,中间几次差点跟丢,好不容易等孙弦寂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了下来,辞镜正要跟进去,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人好死不死的,竟是司徒恪。 辞镜眼珠子一转,拱手做了一揖道:“司徒大人。” 司徒恪眼底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大叔您走路小心些,街上人多。” 辞镜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司徒恪道:“不知为何竟觉得大叔有些眼熟。” 你他娘的跟谁都眼熟! 辞镜腹诽,但面上自然不敢表露出来,只得笑道:“司徒大人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想来对京城的每个人都十分熟悉了,看着老朽眼熟也是自然。” 说完她就要走,然而司徒恪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辞镜心道,她都装成这副样子了,连身上的味道都遮住了,他还能看出来? 不会他也像孙弦寂追琉璃一样在自己身上弄了那啥子母蛊吧? 辞镜心里有些慌,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拱手问道:“司徒大人,您对老朽可有何见解?” 司徒恪眼睛眯了一眯,问道:“大叔您为何不肯抬起头来?” 辞镜在心里将司徒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强行摁下腹内一把火,道:“司徒大人,老朽貌丑,怕吓着大人。” “刚才大叔您也说了,我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做父母的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他话音一顿,因为辞镜真的将头抬起来了,司徒恪盯着她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大概要急着看看别的东西洗洗眼。 辞镜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要给足了司徒恪面子的,拱着手恭敬道:“司徒恪大人,老朽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着她便绕过司徒恪要往酒楼里走,但是司徒恪这货居然厚颜无耻地伸出一只脚来,辞镜一时没看路,差点被拌倒,辞镜咬牙,深呼吸一口气,问道:“司徒大人,老朽一介布衣平民,平时难得见司徒大人一面,也说不得几句话,遑论得罪司徒大人,不知司徒大人三番五次地为难老朽是什么意思?” 司徒恪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笑道:“大叔,你的胡子贴歪了。” 辞镜下意识地就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并没有问题,她瞪了一眼司徒恪,心知已经被他识破,一记带风掌招呼了过去,司徒恪手中多出一把折扇,横在胸前堪堪挡住了辞镜这一掌,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将辞镜手中的劲道软绵绵地化作了团空气,辞镜见一击不成,转身就跑,司徒恪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后衣领,“辞镜宫主,我若是真要抓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我现在有事,你别拉着我不然我把你揍得你娘都不认识!” 虽然能不能打得过司徒恪还是个问题但是狠话还是先放了再说,辞镜手脚并用地挣开了司徒恪的魔爪,司徒恪却在后面慢悠悠地道:“宫主当真要进去?恐怕现在世子所做的事宫主并不太愿意看到。” 辞镜一愣,转过身,眉毛一挑,道:“要你管。” 司徒恪将白骨扇摇得骚气十足,额发被扇子吹得飘啊飘,他满不在意道:“那可别怪在下没有提醒宫主了。” 辞镜瞪了他一眼,迈腿进入了酒楼。 辞镜在一楼粗粗扫了一眼便上了二楼,店小二看着这个形容猥琐的老大爷行动如风一时惊住了,心里猜测会不会是哪路隐士高人,不晓得该不该上去招呼,后面的胖掌柜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喝道:“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招呼客人去?!哎哟司徒大人,这是哪阵风可把您给吹来了呀?” 司徒恪扇子一合,眯眼笑道:“西北风。” 胖掌柜两只肉掌也跟着一合,一双细眼睛笑得找不着了,他侧过身伸出手道:“司徒大人楼上请!” 司徒恪兀自上楼去了,胖掌柜亲自跟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替他指点,在一处雅间外,司徒恪停了片刻,又回头,见辞镜已经快找到这边了,他抬头看了看楼顶,忽然伸手将胖掌柜往前一推,胖掌柜一个没站稳,整个二楼都震了一震,有人已经掀开了雅间的门帘来看出了什么事,而司徒恪身边的这间雅间却没有动静,不一会儿一只带着黑纱手套的手伸了出来,将门帘掀开了,一道轻柔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辞镜朝那声音的主人看去,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黑衣黑裙,一头黑发被编成数股辫子,辫子中却夹杂着无数根彩线,额间还缀着一枚流光溢彩的蛋白石,那少女眉目清秀,看上去有一些眼熟。 但是辞镜不是司徒恪之辈,看见谁都上前说一句觉得你眼熟,先撞撞运气再说,万一真的是熟人呢? 辞镜在后面打量了那少女几眼,又透过门帘往雅间中看去,那雅间中还坐着一个人,看上去……唔,也有些眼熟。 司徒恪大概是觉得点到为止,便“好心”地将胖掌柜扶了起来,先朝着少女温和道:“没事,掌柜的不小心摔了一跤。” 又回过头朝着胖掌柜道:“掌柜的你没事吧?实在抱歉,我手滑。” 胖掌柜心道大人您手滑得可真有水平。 胖掌柜不敢多说,只得点头哈腰继续带着司徒恪进了另一间雅间,在少女放下门帘的时候,忽的不知从哪儿起了一阵风,将那门帘掀开了一些,辞镜借光看清了里面那人的一张侧脸。 嗯,真是好看的一张侧脸呢。 辞镜手里的拳头握紧了些,正要过去,却听到先前说话的那个少女道:“阿七。” 辞镜脚下一顿,差点绊倒自己,阿七?除了她,也还有别的姑娘叫他阿七吗? 辞镜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也不应该在一个称呼上小心眼,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走近了两步,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听一听墙根。 她还没找到,里面的人已经再次掀开了门帘,孙弦寂走了出来,他看到辞镜,一时没认出来,只微微地皱了皱眉,辞镜缓缓地直起腰,不自觉地堆出一抹和善的微笑,只是这微笑在这么张猥琐大爷的脸上只能尽显猥琐,孙弦寂牙疼地抽了抽嘴角,但还是礼貌地回以一笑,道:“大爷您要过去么?您先请。” ------------ 第二百九十二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辞镜继续腆着脸和善的笑道:“别客气,您先请您先请!” 孙弦寂深深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也不愿意让孙弦寂认出自己,只得又点头道:“既然您不走那我先走啦。” 说完她驼着背扶着栏杆从孙弦寂身前走过,即使她背后没长眼睛她也能感觉到孙弦寂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辞镜心里一惊,莫非他也认出来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就已经下了楼,出门的时候发现司徒恪居然在下面等她,这家伙不是在雅间待着么?辞镜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问道:“刚刚有件事忘了问你。” 司徒恪抬了抬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辞镜道:“今天我不仅易了容,还,还倒了点泔水在自己身上掩盖自己的气味,连琉璃那胖狐狸都嫌弃得很,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司徒恪闻言眼角抽了抽:“……宫主您为了跟踪还真是下的了手。” “少废话。” 司徒恪看了辞镜一眼,又有些不忍地将目光挪开了,随后用扇子指了指辞镜的手。 辞镜低头看去,猛然明白了,唔,她注意到了面容,声音,气味,形体,却把自己的手给忘了,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长着一双水葱般纤细白皙的手的? 辞镜嘴角抽了抽,又回过头,正见到孙弦寂也出了门来,但是孙弦寂却没有看她,只是将方才的少女送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目送着那马车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 辞镜转身就跑,孙弦寂在后面道:“跑什么跑?站住。” 辞镜心道,鬼才听你的,脚下溜得飞快。 孙弦寂斜了司徒恪一眼,心想莫非是自己功力被那蛊虫影响得退化了这么多?被辞镜和司徒恪跟了一路他居然无知无觉? 辞镜跑远了一阵,回过头却发现孙弦寂并没有跟上来,她别别扭扭地等了一会儿,见孙弦寂又冒出一丝头发丝儿了,转身就跑,孙弦寂在后面道:“我还病着呢,你忍心让我一直追吗?” 辞镜只得停了下来,转身等着孙弦寂脸不红气不喘地走过来,嘟囔着嘴道:“你也还知道自己病着呢,这不还跟小姑娘幽会了么?” 孙弦寂听着那酸溜溜的调子不禁好笑,伸手就要去拉她,辞镜后退了一步,“别,我身上撒了泔水。” 孙弦寂的手僵在了半空,内心有点挣扎。 “我没跟小姑娘幽会。” “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哦,因为我还没嫁给你不是?那好,反正你万海郡王家的世子,又是当朝丞相,要什么有什么的,我一个风尘地流出来的丫头也只够给你做小妾,不过我不想做小妾,我还是去宣邺城陪着我那苦命的娘亲,再回到尼姑庵去,伴着青灯古佛念一辈子经算了。” 辞镜已经没有用变声了,但是脸还是那张猥琐大爷的脸,却用这样一种柔柔的江南软腔,说着这样委屈巴巴的话,孙弦寂本该听得满心柔软的,但是对着这样一张脸,饶是他也有些凌乱。 “你先把脸洗了,算我求你。”孙弦寂捂了捂脸。 回到别院后,辞镜将一身都收拾干净了,回到房间时发现孙弦寂趴在桌子上睡了,辞镜悄无声息地靠近,俯身下去,孙弦寂忽然睁开了眼,辞镜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孙弦寂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道:“今天喝了点酒有点头晕。” 辞镜当然知道孙弦寂不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头晕的人,但是孙弦寂的脸色确实一直都不太好,他不愿意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不太敢问。 她只能挪到孙弦寂身后,帮他按揉太阳穴,孙弦寂道:“今天那个小姑娘,你认识。” 辞镜挑了挑眉,回想起方才酒楼里的那个少女,她在脑子里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与之对应的名字身份。 孙弦寂道:“她是素朵。” 辞镜皱了皱眉:“蝶渊前辈说素朵她——” “但是她确确实实是素朵。”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冒充的?” 孙弦寂抓住辞镜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前,道:“这世上,知道噬心蛊在你手里的有几人?” 辞镜瞳孔微微一缩。 “她说当时她也不知怎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猜那就是蝶渊前辈说的辰饮殿,而且她说当时有一段时间是昏迷的,醒来后便已经离开辰饮殿了,救了她的人不让她告诉任何人他是谁,所以即便我也无从问起,总之她的容貌也被那人改变,那人说她本是无辜,不应该牵扯到其中来。” “周陨寒?”辞镜迟疑道。 孙弦寂点点头:“我也猜测是他。” “那人是素朵的话,我和她一起吃顿饭你不会生气了吧?” 辞镜甩开他的手,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还有,好歹也是我先认识素朵的,当初在怡红院时我也一直带着她,怎么反倒和你更亲近了?她回来了不告诉我,却来找你?” 孙弦寂张了张嘴,一圈正经话在嘴里绕了个圈又吞了下去,“唔,因为异性相吸?” 辞镜倒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扯他的脸:“你说你是不是披着孙弦寂的皮的于英?” 孙弦寂愣住了,辞镜也愣住了。 她松开了手,脱力似的坐了下来。 孙弦寂道:“抱歉。” 辞镜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最近和以前我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油嘴滑舌和阿英有的一拼。” 孙弦寂低声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愿意对你一人如此而已。” 辞镜嘴巴一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孙弦寂抱着她,在她眼角吻了一吻。 三日后,孙弦寂再次回朝,前方战场传来消息,双方已经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有输有赢,苏永夜死守着那座边陲小镇,硬是没让西域联军进入中原疆土一分。苏瑾年得此消息大喜,并赏了一堆珍宝古玩到了朔王府。 岚裳收到那一堆玩意儿的时候却是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一边低声哼着白螺城的童谣,小娥让人抬下去,道:“王妃,您在府上待了好些日子了,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出去走走?大夫说了,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对您也好。” 岚裳放下手里的拨浪鼓,木偶似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问道:“王爷写信回来了么?” 小娥道:“唔,前些日子是有一封信送过来但不是王爷写的,那信上也没有写是谁收,就放在门口的石狮的嘴里叼着,奴将它收了起来,娘娘您要看看么?” 岚裳点了点头,小娥手脚麻利地去将信取了过来,递给岚裳。 岚裳看了一眼信便知道是谁写的了。 陈上善小时候不着调,但后来年纪稍长,被他爹请来的夫子严格教育,发现其实他很有才能,一手字更是写得极好,无论是行楷草书都各有可圈可点之处,岚裳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小娥道:“王妃您怎么了?这信是谁写的?” 岚裳低着头道:“一个故人。” 小娥一愣,想起上次大雪天里,岚裳也说看到了一个故人,那么此故人是不是彼故人? 她还没来得及问,岚裳已经将信放进了一旁的火盆里,火舌一下子将信纸舔了个干净,小娥立刻闭了嘴。 岚裳道:“备车。” 小娥立刻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芦花坡的梨花开得正旺,因为前线战事没什么危机,京城的百姓们更是放心,似乎非要等仗打到京城的城门下才能着一着急,成群结队地往芦花坡赏梨花去了。 岚裳的马车和辞镜的马车相对而来,而好巧不巧,苏陵陵也被苏燕笙硬是拖出来了,小娥扶着岚裳下了车,岚裳和苏陵陵两人凑一块去了,苏燕笙也不好打扰,看到不远处下了车的孙弦寂,便过去道:“孙大哥!” 孙弦寂对这个侯府世子并不怎么熟悉,当下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小世子。” 他这一声引来了苏陵陵和岚裳的注意,而两人的目光同时又落在后面下车来的辞镜身上。 辞镜甫一落地便接收到了好几道目光,她眨眨眼,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装起瞎子来:“阿七,阿七你在哪?扶我一把。” 孙弦寂:“……” 苏燕笙笑声问道:“孙大哥,这瞎子是谁?” 孙弦寂道:“我朋友。” 苏燕笙哦了一声,上上下下将辞镜打量了一遍,心道这女人没有她姐姐漂亮。苏燕笙虽然是侯府独子,但在东乡侯的管束下很少和京城那些纨绔们混在一起,平时见到的女子,也多是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名门闺秀大多长得差不多,既算不上丑,但也不会让人惊艳,他姐姐是个例外。 苏燕笙有个不好的习惯,每次遇到和他姐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他都会暗自拿来和他姐姐比一比,都是下意识的不过脑子的行为,平时也不会说出来,但是这次,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孙大哥,她没我姐姐好看啊。” 不远处的苏陵陵听到了这话,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 第二百九十三章,司徒恪的打算 苏燕笙一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上嘴,辞镜这次带的面具不再是上次见苏陵陵她们时的那一副脸了,所以苏陵陵一时也没有认出她来,只以为是孙弦寂身边又换了个女人,还是个看不见的。 苏陵陵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冷冷瞥了苏燕笙一眼,苏燕笙缩头缩尾地躲到了苏陵陵身后,苏陵陵心中叹了口气,对着辞镜道:“姑娘抱歉,我弟弟无理取闹,唐突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辞镜既然已经开了个瞎子的头,自然得继续装下去,遂顶着一张温和的笑脸道:“不要紧不要紧,只是妾身眼瞎,不能见到姑娘是何等的美貌,想来还真是可惜。” 这话若让有心之人听到约莫还能听出个一语双关之意了,诚然苏陵陵听出来了,却也不能发作,一来是苏燕笙有错在先,二来她为此争辩未免掉价,便只是淡淡道:“不过一身皮囊罢了,见不着也没关系,没什么可惜的。” 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温和地笑了笑,苏陵陵愣了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从前她和孙弦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朝她笑的,温和又疏离。 他们亲密过,也争吵过,却不知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淡淡如水。 孙弦寂见辞镜装瞎心中好笑,双手托着她的胳膊道:“说了让你在车里待着便是,你怎么出来了?” “车里闷,出来透透气。”辞镜顶着一张“慈祥”的笑脸,拍着孙弦寂的手背道。 孙弦寂抿了抿嘴,强忍着笑意,“那我扶你去人少的地方吧。” “好。”辞镜一伸手拽住了孙弦寂宽大的衣袖,孙弦寂朝着苏陵陵欠了欠身,道:“我们先走了,失陪。” 目送两人渐渐走远,苏燕笙嘀咕道:“既然眼瞎,还出来赏花做什么?” 苏陵陵睨了他一眼,道:“她是装的,你看她眼珠子透亮得很,哪像个盲人?” 苏燕笙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片刻后又疑惑道:“我们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在我们面前装瞎?” 苏陵陵心中冷笑一声,她本还在想孙弦寂这种人怎么会身边频繁换女人,但从这女人装瞎的动机来看,怕是想要避开自己,谁想要避开自己?除了阿瓷还有谁? 可是这冷笑很快又变成了苦笑,她其实并没有想过和阿瓷争什么,她从小到大都自视甚高,不屑于与人争抢,但是仔细一想,在那段三角关系里,她患得患失,早变得不像自己,她一边制止自己不要对阿瓷抱有不好的想法,当初她逼着阿瓷离开达摩派,也只不过是想着阿瓷害得齐凤栖差点命都没了,而且遇到阿瓷之后他们那一路就没顺畅过,阿瓷是不祥之人。 可事实上,她也是想将阿瓷从孙弦寂身边支开。 孙弦寂和辞镜的身影早已从视线里消失,苏燕笙自顾自玩去了,苏陵陵盯着芦花坡上如烟似雾的梨花,倏地叹了口气,身后有人走了过来,苏陵陵转过身,道:“表嫂。” 小娥扶着岚裳走了过来,岚裳刚刚并没有跟过来,因为上次她在郡王府时想要去后院却被孙弦寂撞了个正着,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再和孙弦寂搭话,而孙弦寂显然也不想理会她,她便不必去给自己和他人找不痛快了。 她当初是想着让苏永夜能夺得皇位,但是现在苏永夜非但没坐上皇位,还让苏瑾年派去西域打仗了,一条命悬在剑上,她现在也只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岚裳朝苏陵陵笑了笑,道:“这芦花坡的梨花开得可真好,我在家乡时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一阵风从梨花林中穿过,扬起一大片雪白,岚裳伸出手去接了一片花瓣,那花瓣柔柔地落在手心,与她那细腻白皙的手掌相得益彰。 岚裳垂眸,唇边漫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苏陵陵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她的温柔过于刻意,不免矫揉造作,但是现在却那么自然,似乎整个人都散发着柔柔的白光。苏陵陵视线下移,落在岚裳隆起的小腹上,心想应该是有了孩子吧。 她又不由得想起她那总是高贵典雅的娘,不知她在怀着自己的时候,是否也会露出这样温柔的微笑来。 然而她想象不出,最后只得苦笑一声,随便问了一声道:“表嫂家乡在哪儿?” 岚裳眼神微闪,苏陵陵却因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岚裳低声道:“我的家乡只是一座普通的江南小城罢了,陵陵想必听都没听说过。” 苏陵陵本来也没打算刨她的家底,只不过随便一问罢了,她不答便也作罢。二人沉默了片刻,苏陵陵又道:“我过两天便要回达摩派了。” 岚裳一时没听清,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轻轻地啊了一声。 苏陵陵看了她一眼,道:“我会替表嫂向佛祖祈福,祈求佛祖保佑表嫂平安生下小侄子,也祈求表兄能平安回来。” 岚裳微微欠身,道:“那我就替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和王爷谢过陵陵了。” 苏陵陵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本不是会聊天的人,而岚裳今天似乎也没有说话的兴趣,两人赏了一会儿花,便各自散了。 而另一边的辞镜和孙弦寂沾了一身花粉后去了一家酒楼,好巧不巧地再次遇到了司徒恪。 辞镜觉得司徒恪肯定是在守株待兔,便直接问道:“司徒大人您这到底有什么事?” 司徒恪人模狗样的一笑,道:“还请里面说话。” 孙弦寂将辞镜拉到了身后,道:“我们换一家。” 司徒恪拦住了他,道:“世子,想必你现在也有一些烦恼吧?” 孙弦寂眉目微沉,随后淡淡一笑,道:“有劳司徒大人担心了,司徒大人有这闲心,不如去关心一下如今中原与西域的关系?莫非真让他们一直这么打下去?” “世子,您别忘了您现在也是一朝丞相,您的官阶比我高,您都不急,我也不急。” 孙弦寂一滞,肩上蓦然一沉,他闲散惯了,没什么事的时候便忘了自己是右相这一回事。司徒恪赢了一招,有些得意地笑道:“世子也知道,皇上现在也只是个代皇上,先皇走得急,谁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想让谁继承皇位的,先皇还在世时,虽然扣留住了般离王子他们,但是对于西域的态度却一直举棋不定,说不定谈的好的话他会放了般离王子,现在也不至于打起来。” 司徒恪和孙弦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辞镜在身后拉了拉孙弦寂的衣袖,司徒恪目光落在她身后,随后又是一笑,道:“辞镜宫主今日又换了身装扮啊?” 辞镜觉得司徒恪此人与她必定是生性相克,不然为什么她无论扮成什么鬼样子他都能认出来? 辞镜没有说话,只给了他一个实打实的大白眼,司徒恪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道:“今日这扮相比昨日顺眼多了。” 辞镜心道,关你什么事? 最终孙弦寂和辞镜还是和司徒恪共坐了一桌,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大眼瞪小眼。 司徒恪热情得好像今天是他请客,给二人倒满了酒,孙弦寂将辞镜的酒杯拿开,另外拿了只杯子,给辞镜倒上了一杯茶,道:“你喝这个。” 辞镜盯着茶看了片刻,当着司徒恪的面她也不好撒娇,只得将这一杯茶喝了。 “你有什么事便说吧。”孙弦寂开口道。 司徒恪见孙弦寂直接问了,也不拐弯抹角,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想逼宫。” 淡定如孙弦寂,杯中的酒也差点洒了出来,辞镜猛然抬起头,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 司徒恪道:“我本来便是打算扶植朔王上位的,但是现在——”他一摊手:“计划赶不上变化,先皇忽然去了,朔王才刚有点起色,便被派上战场了。” “你准备如何做?” 孙弦寂本来便对苏瑾年的做法不满,如果真能让苏瑾年下台来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本来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他若帮了忙,大抵也不算完全的欺君罔上。 司徒恪见孙弦寂松了口,又给他满上了一杯,道:“此次上战场的副将里,有我的眼线,届时只要他们做点小动作,失掉几座边疆小城,皇上便会坐不住。” 孙弦寂脸色沉了下来,“失掉几座边疆小城?你说得倒轻巧。” 司徒恪依旧笑眯眯的,道:“这是必要的牺牲。” “那抱歉了,恕我不能苟同,辞镜,我们走吧。” 辞镜看了司徒恪一眼,司徒恪在孙弦寂移开目光的一瞬间向辞镜眨了眨眼,辞镜皱了皱眉,任孙弦寂将自己拉走了。 “阿七,你轻点。”孙弦寂握着辞镜的手一时没忍住加重了力道,辞镜的手被他抓出了几道红痕,孙弦寂醒过神来,手松了松,道:“抱歉。” 辞镜道:“阿七,既然不愿意和司徒恪共事,也不用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此后的打算是做什么。”孙弦寂道,“他想让朔王在战场失利,然后举荐我爹重新上战场,再迎回朔王,今天他同我说这些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 第二百九十四章,先皇之死 辞镜一直以为孙弦寂入朝为官非他所愿,但后来想起,觉得也并非如此,孙弦寂曾说过如果有人敢动到他爹头上,他也不会放过那人,他说过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然后等一切结束后带她去海边,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 辞镜一直不知道孙弦寂在安排些什么,他不肯告诉她,她知道他是怕她牵扯进来,但是她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 所以辞镜决定再次闯王宫,将般离他们放出来,然后送他们回西域去,中断中原与西域的战争,朔王自然而然能够回朝,而司徒恪大可以继续他的计划,也不必将孙龙祢逼上战场。 辞镜连续在房中关了几天,终于做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完善的计划,随后将孙弦寂给自己的风寒露和解药放进了贴身的兜里,也没跟翠微翠浓交待,贴上面具进宫去了。 夜黑风高,辞镜上蹿下跳,轻轻松松进了宫,皇宫自然守卫森严,但是辞镜出入皇宫已经数次,本就轻功绝世再加上熟悉路,进宫就跟进自己家门似的。 然而进宫容易,找到般离他们却不容易,皇宫这么大,辞镜不是没个地方都去过,然而正当她小心翼翼地避过巡逻的侍卫,没头苍蝇似的在宫中乱找了一阵,准备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皇宫的地图构造时,一本书不知从哪个地方兜头砸了下来。 辞镜立刻抬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个地方貌似是个死角,都没有侍卫过来。 辞镜捡起那本书,趁着一点微弱的光,当看到书中的内容时,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上面画的是一出春宫。 她嫌弃地将书扔到了一边,然而书飞出去的时候,一张纸从里面轻飘飘地落了出来。 奇怪了,刚刚书砸下来的时候那纸都没掉,现在她这么一扔这纸倒是飞出来了,辞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张纸捡了起来,上面画的依旧是一副春宫…… 辞镜嘴角抽了抽,准备将纸团成一团扔了,却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觉得这图有点眼熟。她重新将纸展开,将纸三百六十度转了一遍,终于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张皇宫的地图,上面还标出了一个红点,虽然这红点的位置有点微妙,但是辞镜猜测这应该就是关着般离他们的地方。 辞镜决定按照这地图试试。 不过这东西是谁扔给她的? 辞镜抬头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想来人已经跑远了。她没有多犹豫,也没有想过这如果是陷阱怎么办,直接按着路线找了过去。 等她摸到红点所标的宫殿时,宫殿中还亮着灯,周围守卫比别的宫殿更加多,想来确实是住在这儿了。 辞镜拿出早准备好的宫女的衣服换上,随后又绕了一段,找到一个不知给哪家主子送夜宵的宫女,一记手刀将人敲晕了,接过夜宵往之前的宫殿走去。 门口的守卫刀一横,问道:“什么东西?” 辞镜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毕竟她没有办法确定里面的人就是般离他们,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当下福了福身,道:“给王子和公主殿下送夜宵。” 那守卫仔细看了她几眼,辞镜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守卫又揭开瓷罐的盖子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让开一步道:“进去吧。” 辞镜端着夜宵进去,殿中却并没有人,辞镜将东西放在了桌上,身后忽然一道寒风刮过,辞镜心里一咯噔,但戏还是要做足,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 般离在宫中好吃好喝地住着似乎还是瘦了,两颊有些凹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还是一个英俊的有泉王子,他看到辞镜,眼睛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低声问道:“殿下,奴来送夜宵。” 般离眯了眯眼,“孤从未见过你。” 辞镜笑道:“奴进宫才不久,殿下没见过奴也是应该的。” 般离绕过她走到了那盛着夜宵的瓷罐前,揭开看了一眼,又盖上了,道:“端回去,孤不用夜宵。” “般莲王子和般若公主呢?”辞镜又细声问道。 “他们已经歇息了,你退下吧。” 般离虽然不喜欢这皇宫,但是也不会和一个小宫女为难,所以也只是让她端着东西退下,然而眼前这个小宫女却东张西望的,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般离闷声站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孤说,让你退下。” “殿下在宫中住的如何?” “你说什么?”般离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辞转过头,微笑着看着般离,“殿下,你在宫中住的如何?” “你到底是谁?” “最是人间留不住。”辞镜淡淡念了一句,般离瞬间便明白了,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但立刻又停下了,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救你们出去。”辞镜眨了眨眼。 “胡闹!你一个人再怎么厉害怎么可能将我们都救出去?而且我和王兄每日的膳食里都加入了化功散,跟废人已没什么区别,届时人没有救出去,反而拖累了你,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辞镜大言不惭地摆了摆手。 她虽然平时答应孙弦寂答应得好好的,但其实并不怎么把自己这条小命放在心上,如果日子平平静静她也便安心过着,给自己顶好的吃穿用度,绝不委屈自己。但倘若真要遇到什么事需要将自己这条命交出去,哪怕是救一个不相关的人,她也愿意,更何况般离是她的朋友。 她并不怎么怕暴露自己,当然必要的伪装还是要的,她不怕死不代表她要去送死。 般离眉头皱得死紧,但是也毫无办法,辞镜这么闯进来在他看来是非常无脑冒失的行为。 辞镜道:“我先在这宫里假装几天宫女,给你们把解药弄到手。” 她能拿到解药的地方,便也是孙弦寂那儿而已。 辞镜将早准备好的风寒露放入那瓷罐中,道:“这是我从阿七,也就是孙大哥那儿弄来的风寒露,你们喝了以后便会出现风寒症状,”她又掏出解药,塞进般离手心,“这是解药,你们每日的膳食里被加入了化功散,但倘若你们感染了风寒,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再给你们吃那玩意儿,以后你们吃的尽量由我给你们送过来。” 般离凝眉看着她,辞镜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道:“相信我,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我上次已经连累过你一次了,现如今——”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辞镜脸色冷了冷。 般离闭了嘴。 般若和般莲都走了出来,辞镜没有在般若面前暴露身份,般离让般若和般莲喝了风寒露,离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辞镜的错觉,般莲好像多看了她几眼。 辞镜离开了宫殿,从昏迷的宫女身上找到了她的木牌,并扛着人直接占了人家的窝。这宫女名叫不喜,在宫中似乎待遇不错,还有独立的一间房。 辞镜已经深谙捏脸大法,连夜赶制了一张人皮面具,成功地取代了不喜,而不喜本人已经被她绑在了她房里。 般离三人用过风寒露之后,第二天便传来这三兄妹都感染风寒的消息,而孙弦寂下朝后听到这件事,心里有点纳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细想,苏瑾年身边的太监便过来道:“孙相,皇上召您去御书房。” 孙弦寂点了点头,跟着那太监来到御书房,苏瑾年如今黄袍加身,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封加急信件,是从前线送过来的。 “边疆连失两座城池。”苏瑾年开口道。 孙弦寂袖手立于一旁,没有吭声。 苏瑾年揉了揉眉心,道:“孙卿,你觉得朕该不该继续打?” 孙弦寂拱手道:“陛下,恕臣愚钝,如今天下本来十分天平,但陛下为何要扣留般离王子他们,导致这一场本无必要的战争?” “这是先皇的意思。” 孙弦寂心道,你就瞎扯吧。 苏瑾年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先皇驾崩前,有一次忽然吐血,他一直以来身体很好,忽然生病,他意识到自己也不过肉体凡胎,逃不了一死,便开始求丹问药。” 历来君王都是如此,都相信自己是真龙天子,但忽然发现自己也开始老了的时候便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却偏偏不肯接受这一事实,非要找什么长生不老的法子。 “宫里来了一个人,朕并没有见过他,只听照顾先皇的宦官说过,那人穿一身黑衣,从未露过面,但是他给先皇的药丹,确实让先皇的身体好了。” 孙弦寂心里一跳,抬头看了苏瑾年一眼,拱手问道:“陛下,那人是不是姓周?” 苏瑾年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朕好像是听人叫他周先生。” “先皇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将那人藏着掖着,宫里没几个人知道,所以先皇驾崩得非常突然也没人觉得是那人的问题。” “陛下觉得是他的药丹害死了先皇?”孙弦寂问道。 苏瑾年嗯了一声,道:“朕从先皇的寝殿里取得了半颗药丹,孙卿你是大夫,你看看这药丹有没有问题?” ------------ 第二百九十五章,暗潮汹涌 孙弦寂接过那半颗小小的褐色丹药,放在鼻下闻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异常来,遂道:“陛下,待臣回去仔细检查后再来禀报陛下。” 苏瑾年嗯了一声,又道:“孙卿几年多大年纪了?” 孙弦寂微微挑眉,老实答道:“陛下,臣今年虚岁二十六。” 苏瑾年摸着下巴道:“可有中意的姑娘?” 孙弦寂心道,果然是要给自己说亲的,他上前一步,敛衽拱手道:“陛下,臣与人已有了婚约。” 苏瑾年随意翻了翻眼前的折子,挑眉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臣在江湖上结交的女子。” “孙卿,你将来可是要承袭万海郡王之位的,也应该取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江湖上的……”苏瑾年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你自己的事,朕本不应该操心的。” 孙弦寂闻言只是心中冷笑,嘴上并不搭话。 苏瑾年却忽然失去了兴致一般,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孙弦寂躬身退下,出了门,他吁了口气,而房中的苏瑾年却是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先皇这么忽然去了,可是他却撂下了一堆烂摊子给他,他本想着当了皇帝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却不知如山压力背在身上也并不好受,可是让他轻易再将皇位拱手让人,那也是万万不可的。 苏瑾年正琢磨着怎么两全其美当个闲散皇帝时,房梁上忽然动了动,他一惊,那人可真是不将他这皇帝放在眼里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每次提的条件都毫不客气。 宋临照落在苏瑾年面前,苏瑾年收起那副愁苦的面容,端着皇帝的高冷架子道:“放肆,皇城重地,岂能容尔等随意闯入?” 宋临照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抱着手臂淡淡道:“你同那姓孙的小子说了什么?” 苏瑾年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被此等鼠辈拿捏在手心,苏瑾年愈想愈气,冷冷哼了一声道:“朕说了什么,还要同你汇报不成?还真是给你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了?” 宋临照大言不惭道:“岂止是开染坊,还想要开个布庄,顺便再来个成衣鋪子。” 苏瑾年被他气得不轻,他暗自磨牙,将所有的愤怒都兀自吞下了,这才开口道:“说吧,你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陛下也知道我们魔教在江湖上一直抬不起头来,但是我家那老头子又一心想将魔教发扬光大,而将魔教发扬光大的方法之一便是我这魔教教主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 苏瑾年心想,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宋临照看着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虽然这确实与陛下无什么干系,但是我今天想要和陛下合作。” 苏瑾年道:“朕和你没什么合作的。” 宋临照将他手里的把柄捏得死死的,道:“你想要安稳坐着这皇位是不是?可是你那被你强行撵上战场的弟弟朔王是不是也对这皇位虎视眈眈?” 苏瑾年脸色微微一变。 “还有当初,刺杀那西域异邦的王子殿下的主意,也是陛下您吩咐我派人去做的呢。”宋临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阴森,苏瑾年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他强行冷静下来,“你要朕如何做?朕成日国事缠身,哪管得了你们江湖上那些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万海郡王孙龙祢曾经在江湖中颇有威望。” “你想动孙龙祢?他们父子俩可都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苏瑾年冷冷道。 宋临照嘴角一勾,那如浓墨绘就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中迸发出危险的光芒,他道:“陛下,孙家父子虽然不好动,但他们毕竟是朝中臣,听您的话,是您手下的两条狗。” 苏瑾年腾地站了起来。 宋临照可不害怕他这一点君王之怒,神色淡淡好整以暇道:“边疆不是失了两座城池么?您派郡王去收复不就好了?届时支走了孙龙祢,您再随便找点什么法子给人安个罪名,将人除了便是,孙龙祢手里有一枚红鲤印,他年轻时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有志之士,那些人现在也多是江湖上的名人了,只是孙龙祢入世,便鲜少与那些人有交际,不过只要有这么红鲤印在,那些人便会记起当年欠过的人情,咱们江湖人最讲究的便是人情二字。” 宋临照说了一堆,可苏瑾年并没有从他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里领会到主要的意思。 宋临照以为点到为止,但是眼见着苏瑾年还茫然得很,只得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道:“您将孙家父子除掉,我要得到红鲤印。” 苏瑾年眉目沉沉,没有说话。 宋临照继续道:“当年你爹不择手段逼着孙龙祢负荆请罪上交兵权,现在又装什么仁君?” 苏瑾年自然是记得当年的事的,而孙龙祢也一直是先皇的一块心病,就算是拿掉了他的兵权也还是百般忌惮,想着法子挑错,但是孙龙祢这老狐狸乖实得很,什么事都不出头,不发表看法,下朝后也鲜少与人结交,最多便是和司徒恪下下棋什么的,分明是提前过上了告老还乡的日子。 苏瑾年对于孙龙祢并没有什么意见,在他年少时还得到过孙龙祢的指教,心中很是敬重过这个郡王爷,而他如今却只能龟缩在朝中委委屈屈地过日子,倘若他不是皇帝,他也会觉得可惜,他心里比他那殚精竭虑的父皇,孙龙祢不可能会谋反,他若真有谋反的心思,即使他被收缴了兵权,以他的人脉,也能重新再培养出一支精锐重新杀进宫来,可是孙龙祢没有这个想法。 他是万海郡王,万海之王,当年先皇亲自给的封号,却要担心他会夺了自己真龙天子的身份,想来也是讽刺。 苏瑾年心里正琢磨着如何打发宋临照这尊莫名其妙就惹上了的大佛,而宋临照显然没这么好的耐心,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一柄尖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苏瑾年善骑射,但是要对付宋临照这样的武林高手还是十分为难,但是他又不肯放下身为九五之尊的面子,遂只能强装着镇定,冷冷地看回去。 宋临照现在还不能杀他,宋临照想要对付孙龙祢还得借助他之手,孙龙祢不会反抗皇帝,但是若对上宋临照,他必定不会客气,宋临照可没有把握能对付孙家父子,否则他也不会来皇宫里跑一趟。 宋临照见苏瑾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笑了一声,骤然收起尖刀,然而同时也捏着苏瑾年的下巴往他嘴里硬塞了一样东西,苏瑾年想要逼出来,却被宋临照反逼着吞了进去,苏瑾年捂着脖子咳了两声,宋临照不咸不淡地笑道:“本来我也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对陛下,但这是陛下逼我的。” 苏瑾年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骂他,说什么不入流,难道从房梁上跳下来对他各种威逼利诱就入流了么?这人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苏瑾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请陛下好好考虑考虑,过几日我再来问问。” 还没等苏瑾年吭声,宋临照便已经消失在御书房中。 那老太监姗姗来迟,见苏瑾年捂着脖子一脸痛苦,急忙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苏瑾年一肚子火,狠狠推开了他,兀自站了起来,“传朕旨意,召万海郡王孙龙祢进宫。” 老太监见苏瑾年这脸色,也不知他忽然发这么大火是何缘故,他离开之前瞥了眼书案上的奏折,分明还没怎么动,哎,果然君心难测啊,老太监一边叹着气一边退下去了。 孙弦寂去到别院,没见着辞镜,问起翠微翠浓,她们也说不知道,再问琉璃,琉璃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甩着尾巴去了辞镜的房间,孙弦寂跟过去推开门,房里并没有辞镜,而原本摆在她梳妆台上的那瓶小小的风寒露却不见了。 孙弦寂心里一咯噔,又想到今早听到的般离三兄妹都感染了风寒,基本上就将这些串起来来了,辞镜拿着他给的风寒露去宫里了,难道她在鹿鸣宫时就想这么做了? 孙弦寂拳头不由得握了握,强行按下心头钝痛,脸色白了几分,琉璃叼着他的袍角摇了摇,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孙弦寂缓缓蹲下来,摸了摸琉璃的脑袋,琉璃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又蹭了蹭他,好似在安抚他。 孙弦寂无声地笑了笑,道:“我去把她带回来,太不像话了。” 琉璃立刻笑眯眯地继续蹭他,孙弦寂摸了摸它,随即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翠微跟在后面问道:“世子,姑娘她怎么了?” “胡闹去了。” “啊?” 孙弦寂脚步没有停,“没什么事,我去把她接回来,瞎玩去了。” 翠微顿在了门口,又看了眼后面慢悠悠跟过来的琉璃,眨了眨眼,便不再过问了。 然而当孙弦寂进宫的时候,却见到了被苏瑾年召进宫的孙龙祢。 “爹,你进宫做什么?”孙弦寂追上去问道。 孙龙祢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便已经先叹了口气,道:“陛下要拿我这老臣开刀了。” ------------ 第二百九十六章,再遇无衣 孙弦寂皱了皱眉,孙龙祢看着自家儿子略微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忧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孙弦寂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真没事?你脸白得跟纸似的。”孙龙祢一把拉住了他,孙弦寂抿了抿嘴,笑道:“那能怎么办?我随了娘天生白净,不像你生了张黑脸。” 孙龙祢:“……闭嘴。” 孙弦寂这脸分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瞪了孙弦寂一眼,也不顾苏瑾年的旨意,拉着孙弦寂便往回走。 孙弦寂想要挣开他的手,然而孙龙祢拽得死死的,一时竟挣不开,只得道:“都说了我没事了,您瞎操什么心?皇上不是要见你么?你再不去要说你抗旨了,你想连累我陪你一起掉脑袋?” 孙龙祢一顿,手一松,孙弦寂终于顺利地拉回自己的袖子,理了理上面被孙龙祢捏出来的褶子道:“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就是最近有点累,你快去见皇上吧。” “你去哪儿?” “去接你那想一出是一出的儿媳妇。” 孙龙祢看着孙弦寂扬长而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哎,那街上的小孩儿怎么唱的来着,小燕子,尾巴长,有了媳妇不要娘,这臭小子是有了媳妇不要爹了。 孙弦寂正打算向人打听般离被关在哪处宫殿,迎面便走来一名宫女,孙弦寂伸手拦住了她,问道:“请问——” 那宫女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低声问道:“孙大人。” 孙弦寂挑了挑眉,问道:“请问你知道般离王子住在哪儿么?” 宫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要绕过他往前走,孙弦寂后退了两步,挡在她面前,道:“你真不知道?” 宫女细细声道:“奴真的不知道。” 孙弦寂左右看了这宫女两眼,心里忽然一动,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你主子待你不错吧?” 宫女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宫女的手,竟白嫩的跟谁家小姐似的。”孙弦寂这话说的轻佻了,若换做寻常人说出这话来估计得挨上一粉掌外加一句登徒子,可是孙弦寂顶着一张小白脸是不会有这种遭遇的,那宫女头低得更低了,孙弦寂心中叹了口气,道:“你别闹了,跟我——” “不喜,你在这做什么呢?娘娘找你过去。” 身后有人叫,眼前这个宫女抬起了头,孙弦寂看了眼这人的脸,样貌小巧清秀,当然他是知道辞镜无师自通了易容之术的,换脸再正常不过,只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眼前这个叫不喜的宫女眼神木然,全然没有辞镜那双眼睛有灵气。 不喜向孙弦寂福了福身,小声道:“奴告退了。” 说着小跑着向那宫女跑去,孙弦寂又回过头去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依然有些怀疑。 眼见着那两名宫女都走远了,孙弦寂才回过神来,忽然他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捡了起来,眼神一闪。 这丫头,伪装得不错,差点把他给糊弄过去了。 他转身便追了上去。 辞镜一口气还喘匀,孙弦寂便已经再次追了过来,她假装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身边的宫女不哀道:“你怎么了,后面又没鬼追你。” 辞镜心道,后面就是有鬼在追我啊…… 孙弦寂几步追了过来抓住了辞镜的手臂,辞镜还没出声身边的不哀已经尖叫了起来,指着孙弦寂正要嚷嚷,但一看到他的脸就闭了嘴,最终化作了嗫嚅:“孙,孙大人。” 孙弦寂微微一笑,道:“我有话和她说,请问不喜姑娘,能借一步说话么?” 他特意加重了不喜姑娘四个字,听得辞镜额边青筋直跳,她心说不能,但脚下已经乖乖跟了过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孙弦寂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成精了么? 目送着不哀走远了,孙弦寂转过头看着辞镜,抱着手臂倚着朱红色的大柱子,好整以暇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把般离他们救出去。” “你打算怎么救?” “他们平时吃的东西里放了化功散,我让他们先用风寒露,这样可以避开继续服用化功散。”辞镜越说声音越小,原本带着风寒露她也没打算就这么用的。 孙弦寂挑了挑眉,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然后再找我要化功散的解药是么?” 辞镜在心里点了点头,嘴上却道:“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孙弦寂脸色沉了沉,辞镜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自知理亏,但又顾忌这深宫六院四处是眼线不好拉拉扯扯,便道:“好了我错了,回去跪搓衣板。” 孙弦寂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辞镜跪搓衣板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但还是将脸绷住了,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是想罪上加罪是不是?” “我想过了,反正我要是被抓到了,我绝对一个字都不会把你和王爷供出来——” 她抬头,撞上孙弦寂几乎要将她冻成冰渣的目光,往后退了两步,孙弦寂心中漫过一层苦涩与无奈,浩浩汤汤险些决堤,他强忍住不稳的气血,喉头竟涌起一股腥甜,他硬逼了回去,辞镜觑着他的脸色,心想完了,孙弦寂气得不轻,急忙道:“我以后不会了,我跟你回去,你别这样。” 孙弦寂低头看着她,“你,你——” 然而你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什么来,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一个字去伤害他,所有的话最终还是化作了一道长长的叹息,孙弦寂扶了扶柱子,道:“跟我回去吧。” “等等,我现在借了一个宫女的身份。” “她在哪儿?” “我把她绑起来了。” 孙弦寂:“……” 辞镜道:“你先回去,我去把她放了,然后就回去。” 孙弦寂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辞镜竖起手掌:“我发誓。”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竟忽然起了乌云,孙弦寂凉凉地看了天边一眼,又看向辞镜,辞镜心虚得不行,但还是不愿意妥协,道:“你不能跟着我,要是让人看到了——” 孙弦寂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眼睫落下来,在他发青的眼睑上洒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那一双眼睛比以往更黑更深,辞镜看得心悸,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柱子上。 孙弦寂闭了闭眼,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半个时辰后你可以按你的想法把事情处理好,若半个时辰后你没有过来,我便去找你。” 辞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又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没人,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在孙弦寂脸上啄了一口,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孙弦寂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叹了口气,方才便一直不稳的心跳竟奇妙地安定了下来。 辞镜先是去了般离的宫殿,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已经被人抓包了,她必须得撤了,般离闻言沉默了好一阵,辞镜心虚地直搓手,最终般离点了点头,嘱咐她小心些。 辞镜觉得自己太混蛋,给了人家希望没两天又给人重重地一记失望,紧随着而来大概就是绝望了吧。 她这时才后悔起当初做的那个草率的决定来,她转身正要走,般莲忽然过来问道:“般离,你看见我那本春宫图了么?” 般离闻言本来阴沉的眉目更是沉得能滴出水来,辞镜心里却是跳了一跳,她看过去,见般莲也正看着自己,辞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般莲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辞镜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抽出那天捡的那本绘有皇宫地图的春宫图,递给般莲道:“请问是这个么?” 般莲眼睛一亮,将书接了过来,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般离已经没脸看这丢脸的大哥了,背过身去,般莲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辞镜道:“大王子是什么时候丢的这本书?” 般莲笑嘻嘻道:“就是你来的那天晚上。” 辞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福了福身,道:“多谢大王子殿下,还请大王子殿下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般离和般若。” 般离从她话中听出了一些异样来,然而辞镜没打算多说,已经转身走了。 辞镜离开宫殿后便去了不喜的寝居,重新给自己捏了张脸,看着不喜昏迷的脸,心道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把她的记忆也捏造一下就好了。 辞镜叹了口气,其实百叶集里有一种香有这种奇妙功效,可惜她天赋有限学艺不精,只能想想了。 她给不喜松了绑,随即转身离开。 然而等她回到之前和孙弦寂说好的地方时,孙弦寂却并不在那里了。 她心头狂跳,不安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她匆匆跑了几步,却撞到了人,辞镜摸了摸鼻子,抬起头一看,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瞳孔骤缩,身子猛地往后一跳,要不是后面就是墙,她几乎要跌倒在地。 “无,无衣……” 眼前的白衣男子依旧眉目入昨,面目精致美好得不像话,笑容浅淡,让人如沐春风,只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好似幽深的寒潭,见不着底,只让人无端觉得寒冷,那寒冷从脚底窜上来,沿着四肢百骸一路冲到头顶,整个人几乎都已经被冻住了,再动弹不得。 ------------ 第二百九十七章,蝶渊没了 孙弦寂回头看了辞镜一眼,辞镜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缕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只隐隐露出小巧的笔尖。 孙弦寂方才等辞镜的时候遇到了认识的人,被叫走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却见到辞镜呆呆站在那儿,整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颜色,好似被人勾走了魂一般。他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他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话,他只好拉着她往回走。 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了下来,孙弦寂正要去掀车帘,辞镜忽然伸手拉住了他,孙弦寂脚下没使力,竟被辞镜一把拉了回去,落回了座位上,辞镜扑了过来,趴在他身上,孙弦寂被她这模样吓到了,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阿七,我看到无衣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一点点鼻音,孙弦寂闻言愣了片刻,他将辞镜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刚刚?” 辞镜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无衣对于她并没有造成什么直接的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她却非常害怕他,且越来越害怕,最终竟浸入了她的骨子里,只要她一提起他的名字,便忍不住心寒,只要他入了她的梦里,那就变成了噩梦。 无衣一直是那个背后操纵的人,有多少悲剧是因为他造成的? 辞镜轻轻地攥着孙弦寂的衣襟,她嗅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缓缓地松开了手,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辞镜坐正了些,孙弦寂道:“我们先回去下去,回屋里说好么?” 辞镜点了点头,孙弦寂拉着她下了车,进了别院,翠微和翠浓迎了出来,翠微看了两位主子一眼,道:“世子,姑娘,瑰月公子回来了。” 辞镜抬起头,方才还迷茫的神色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她皱了皱眉,抬头看孙弦寂,孙弦寂神色淡淡,问道:“他在哪儿?” 翠微道:“在内院,已经歇下了。” “从西域那边过来想来也是很累了,便让他先休息吧,去烧些热水,饭菜准备好了么?” 翠微点了点头,和翠浓下去了,辞镜道:“唉,我是希望他安安分分待在风走城,不要再为我奔波了,可是他怎么的也说不听。” 孙弦寂垂眸看着她,心中却隐隐有些猜测。 瑰月对于辞镜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怕是瑰月自己也说不清,孙弦寂倒并不担心他会从他身边夺走辞镜,只是他一直在辞镜身边晃悠,他们二人会很不自在。 辞镜抓了把鱼食坐在池塘边喂鱼,翠微翠浓不会饿着它们,只是不像辞镜那样没事就往里边扔吃的,可把这一池子吃货锦鲤饿坏了,听到响动便哗啦啦游了过来,辞镜低头看着欢快的锦鲤,呢喃似的道:“阿七,周陨寒是想复活玲珑,无衣也是想复活玲珑么?” 孙弦寂当然不会知道,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也没有说话,只心想他绝对不会允许无衣伤害辞镜,哪怕是让他带着辞镜躲一辈子呢? 躲? 孙弦寂嘴边缓缓漫开一抹苦笑,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承认,当问题实在太难时,逃避才是最有效最无害的方法。 辞镜喂完锦鲤就去沐浴了,孙弦寂在凉亭中坐了片刻,正准备回郡王府去,瑰月忽然叫住了他。孙弦寂回过头,问道:“什么事?” 瑰月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石头,那石头像是被烧过,一半是焦黄色,另一半是还是莹润的白色。 孙弦寂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瑰月眉心间一道深深的沟壑,好似夹杂了千愁万绪,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疲色明明显显的摆在脸上,孙弦寂嘴唇动了动,想问一句他怎么样,最终又吞了回去,只问道:“这是什么?” 瑰月道:“另一半玲珑骨。” 孙弦寂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那被烧焦了一半的石头,缓缓问道:“蝶渊前辈呢?” “没了。” 瑰月答得很干脆,他不由分说将玲珑骨塞进了孙弦寂手里,孙弦寂道:“那雪蛟呢?” “两人一起被烧死在月柳客栈,我亲手放的火。”瑰月说得极慢,声音极轻,但是这么几句话,却好似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不愿意再说,转身便走,孙弦寂在后面道:“今天辞镜在宫里遇着无衣了。” 瑰月没有转身,只淡淡嗯了一声,还未等孙弦寂说话,他又道:“与其担心无衣会做什么,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不是承诺了辞镜会一直陪着她么?难道你准备食言?” 孙弦寂愣在了原地,瑰月微微侧过身,露出一张侧脸,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你这脸色可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你最好还是想办法解决。” “我……” “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辞镜恐怕也不会管什么无衣周陨寒,而是直接跟你去了吧?她已经失去一个于英了,你让她怎么能再失去一个你?” 瑰月说完这句话便回内院去了,孙弦寂在原地站了片刻,捂着胸口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额边还挂着一丝冷汗。 那蛊虫在他体内沉潜了这么久,这忽然活过来要了他半条小命,他现在也只能在素朵的帮助下暂时压制片刻,但是素朵毕竟才学习蛊术没多久,甚至懂的还不如他这么多,素朵在想法子给他拔蛊,但是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时间等那么久,他对这蛊虫一点都不了解,素朵倒是提出了几种猜测,她觉得这蛊虫也是噬心蛊的一种,但是没有她爹留下来的噬心蛊那么凶猛,但最终结果应该都是一样的,会将他的心脏掏空。 孙弦寂一想到此不禁有些牙疼,他低头看了看那半玲珑骨,这上面仿佛还停留着被火灼烧过的温度,孙弦寂将其收了起来,准备先回王府。 他甫一进门,延沼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孙弦寂堪堪扶了他一把,低声道:“怎么了?天要塌了还是地要陷了慌慌张张的?” 延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将虎符交还给了王爷。” 孙弦寂的心脏好似忽然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他耳边嗡的一声响,眼前一片昏黑他有些慌乱的抓住了延沼的手臂,延沼刚报完消息却被孙弦寂这反应给吓坏了,“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孙弦寂借延沼的手臂撑了一下,意识渐渐回笼,他抿了抿唇,道:“我爹呢?” “王爷在书房呢,他说等你回来便让我带你过去。” 孙弦寂同延沼一起到了孙龙祢的书房,孙弦寂推门走了进去,孙龙祢正站在书柜前,听到孙弦寂进门便转过身来,笑眯眯道:“来了啊。” 孙弦寂嗯了一声,转身将门关上,孙龙祢朝他招了招手,孙弦寂便乖乖过去了,孙龙祢拿出一枚小小的红鲤印放在了孙弦寂手心。 孙弦寂:“……” 孙龙祢看着孙弦寂这微妙的表情,解释道:“这一枚是货真价实的红鲤印,你看那鱼尾巴那里,被老鼠啃去一角。” 孙弦寂看了这不着调的亲爹一眼,孙龙祢捋了捋胡子,道:“爹赶明儿就要上战场去了。” “……保重。” 孙弦寂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这么两个字出来,孙龙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儿,你愿意随为父一起出征么?” 孙弦寂抬起头,孙龙祢叹了口气,好像生怕孙弦寂下一刻就点头似的,急忙挥了挥手:“没事没事,别去了,你去了也是添乱。” 孙弦寂道:“我会武功,也会医术,可能帮不了大忙,但帮点小忙应该也是可以,何来添乱一说?” 孙龙祢撇了撇嘴:“你整日读的不是圣贤书就是医书,战场上的事情半点不懂,去了不是添乱是什么?” 孙弦寂抿着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孙龙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这郡王府就交给你了,早日将那丫头的悬赏令给摘了,多么漂亮的一丫头,出个门还得天天戴个面具,憋不憋屈?” 孙弦寂皱了皱眉,敏锐地从孙龙祢的语气里捕捉出了一丝不详,“你这是打算一去不回?” 孙龙祢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弦寂,战场不是儿戏,生死也不过一瞬间,更何况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说不定还不如那初出茅庐的朔王殿下。现如今,陛下派谁去战场,就是想让谁死,你这傻小子还不明白么?” “我和你一起去。 “扯淡!”孙龙祢喝道。 “你先问我要不要去,又说此番去是何等凶险,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让我陪着你去么?” 孙龙祢被他的话噎住了,他心里其实很纠结,一方面他确实希望孙弦寂跟着自己去战场长长见识,孙弦寂虽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也没见过真正的血橹漂河,他一个在生死门前走了无数遭的人,总觉得自家孩子还是太娇弱了。可另一方面,他又像寻常人家的爹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安稳稳,无忧无惧的过完一生。 ------------ 第二百九十八章,无衣与周陨寒 孙龙祢正兀自烦恼,孙弦寂轻轻咳了一声,干脆道:“我不会和你去的,你放心吧。” 孙龙祢的慈父心碎成了八瓣,他叹了口气,“不去就不去吧,我就是随便提一下。” 孙弦寂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将手中的红鲤印小心地收了起来,孙龙祢道:“这红鲤印有什么用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过你可千万别让这东西落在那些小人手里,否则我做鬼——” 孙弦寂冷冷的一记目光抛过来,孙龙祢立刻改口道:“否则我定要家法伺候你。” 孙弦寂有些啼笑皆非,他这说话不着调的爹做事素来稳妥,心里明镜儿似的,今天来跟他说这些,又将真正的红鲤印交给他,想来是做了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但孙弦寂担心的却不是孙龙祢马革裹尸,而是被他一心效忠的那高坐上的人陷害而死。 这天夜里,孙弦寂连夜赶到李由李将军府上,苏瑾年这次派了他做副将,而李由和孙龙祢有过命的交情,是信得过的人,孙弦寂将一瓶诈死药交给了李由,希望他关键时刻能救下孙龙祢一命。 翌日孙龙祢出征的时候,京城来送别的人从城东排到了城西,孙弦寂站在人群中央,并没有特意想送,只看着远处自己的父亲重新穿上玄色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高大,除了添了一把胡须,仿佛这近二十年的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在孙龙祢未上交兵权时,他每天都会去兵营练兵,十几年如一日,而上交兵权之后,那些将士就算不直接归他管,但余威尚在,依旧会按照他的规矩严格训练。孙龙祢虽然看似是在郡王府悠悠闲闲地混吃等死,但骑射功夫一天也没有荒废过。 孙龙祢二十年未变,是他经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苛求自己所得来。 孙弦寂目送着孙龙祢出了城门,眼眶竟有些发酸,他垂眸,看到不远处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人群里像一条灰溜溜的泥鳅钻来钻去,孙弦寂苦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接近,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角。 辞镜转过身,笑嘻嘻道:“阿七,我来送送王爷。” 孙弦寂点了点头,道:“那你怎么穿成这样?” 辞镜仿佛玩换装游戏上了瘾,若要出门总是要捏一张不同的脸,今天她捏了一张极不起眼的男人的脸,眼角耷拉着,嘴角也耷拉着,嘴边两道深深的沟壑,一笑起来一双眼就变成了两只核桃。 孙弦寂捂了捂脸,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辞镜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为什么总要扮丑,他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辞镜摇头晃脑道:“因为我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孙弦寂抿了抿嘴,辞镜抬头看了眼远处,道:“王爷他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辞镜就从没想过孙龙祢会死在战场上这个问题,事实上大家都觉得万海郡王无所不能,一定能收回失掉的两座城池,所以大家给苏永夜送行的时候都是哭丧着一张脸,而送孙龙祢的时候,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 孙弦寂这个做儿子的却不能这么安心,辞镜见他不回答,便兀自答道:“王爷这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击退西域联军的,到时候希望还是能够和平解决啦,老是压着般离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事?你之前猜测说这是无衣为了复活玲珑而引起的战争,但是现在无衣却出现在了宫中——” 她话未说完,孙弦寂却忽然伸手抱住了她,辞镜一愣,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问道:“怎么了?” 孙弦寂摇了摇头,“没事,让我抱一会儿。” 辞镜便真不动了,也不再提刚才的事,孙弦寂抱得很紧,辞镜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也没吱声,想来是孙弦寂心里十分难受了才这样的,辞镜揽住孙弦寂的后背,忽然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好像是玲珑骨的香味。 辞镜蹭了蹭,孙弦寂这才缓缓松开了她,辞镜抬头看着他,问道:“阿七,你身上怎么会有玲珑骨的香味?” 孙弦寂一愣,随后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那一枚烧焦了的玲珑骨,递给辞镜,辞镜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另一半玲珑骨?” 孙弦寂点了点头。 “怎么会在你手里?” “瑰月交给我的,他说他亲手烧死了蝶渊前辈和雪蛟,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愿意说,看他非常难过,我也不好追问。”孙弦寂低头,将辞镜的手掌合了起来,“你且收着吧,可能很快就会用得上了。” 辞镜心里一跳,忽然挣开了孙弦寂的手,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是说,蝶渊前辈和雪蛟都死了?” 孙弦寂眉目沉凝,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辞镜盯着手心那枚小小的玲珑骨,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她蹲下身,整个人身上都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孙弦寂一惊,伸手要去碰她,却被那火焰灼了一下,当他再次伸出手时,身后忽然多出了一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孙弦寂转过头去看他,瞳孔微微一缩,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但是从辞镜口中听过了无数次,所以一见到他他就认了出来。 此人正是无衣。 孙弦寂二话没说,顺势一掌向无衣招呼了过去,无衣轻轻一跃,那一掌便润物细无声般化作了虚无,孙弦寂拦在了辞镜面前,冷冷盯着无衣。 无衣也看着他,那一双漆黑的眼中含着笑意,但是却让人觉得森冷无比,孙弦寂心里没底,只能强撑着,无衣毕竟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孙弦寂只觉得自己要拦住他也是螳臂当车,但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辞镜被他带走。 无衣看了蹲在地上的绿幽幽的辞镜一眼,笑道:“孙先生麻烦让一下,不然可把她烧坏了。” 他语气温和轻柔地跟一片羽毛似的,孙弦寂却无动于衷,也不愿意同他多说一句话。 “两块玲珑骨在一起,要么是她体内的玲珑强行脱离与另一半融合,要么是另一半继续融入她身体里,无论哪一种过程都十分痛苦,若没有我帮她她可能撑不下去,孙先生确定不让我过去么?” 无衣一副好商量的口气,孙弦寂眯了眯眼,直接道:“我不相信你。” 无衣笑了笑,也不生气,只走近了两步,手中凭空多了一只权杖,而辞镜忽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孙弦寂回过头,只见辞镜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身上的绿色火焰也愈发旺盛,而辞镜也好似真的遭遇了烈火焚身一般,孙弦寂目龇欲裂,恨不得能以身替辞镜遭受此种痛苦。 无衣却只在一旁站着,也不逼他,似乎要等着他来求他去帮忙。 果然孙弦寂转过身看向无衣,问道:“你真能替她减轻痛苦么?” 无衣笑着点了点头。 孙弦寂稍稍让开了一些,无衣垂眸看向地上的辞镜,虽然笑着,眼中却是漠然的,孙弦寂依旧有些不相信他,但是他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辞镜受苦。 无衣举起权杖,就在此时,一支箭忽然落了下来,无衣后退半步,那箭落在了他脚边,箭尾没有箭羽,箭尖也不足够尖,仿佛是随意折了节树枝削尖了射过来的。 两人同时朝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黑袍的周陨寒站在一棵树上,他旁边的树枝的确断了一截。 无衣嘴边笑意更深,眼中却更冷,道:“周先生,许久不见了。” 这个许久,确实是非常久了,两人都想不起来这个确切的时间。 周陨寒从树上跳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二人面前,他看了二人一眼,随后又看向后面的辞镜。 辞镜还在苦苦挣扎,对于外面这三人之间的修罗场一无所知。 周陨寒皱眉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握了握拳,此时他也陷入了选择困境,两个人似乎都不怀好意,他两个人都不肯相信,可是他自己也不能做什么,他甚至连碰一下辞镜都不行。 周陨寒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辞镜身上的火焰熄灭了,他道:“你先带她走吧。” 孙弦寂一愣,随即也没有迟疑,抱起昏迷的辞镜,而无衣只是含笑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上前抢夺的意思,不知他是有别的打算,还是笃定孙弦寂之后会回来找他。 但是孙弦寂也没管这么多了,抱着辞镜很快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周陨寒这才重新和无衣对上,两人说不上是仇人,但也绝对说不上是朋友。 无衣先开了口:“这么多年以来,你想复活玲珑,我本想阻止你,但是你自己却下不去手,想来真是好笑。” 周陨寒似乎不愿意和他多说,重新戴上被风掀开了的兜帽,淡淡道:“你确定你是在阻止我而不是在宣泄你的私愤?” 说完,他便风似的从他面前消失了,而无衣脸上的笑容也好似那秋叶的绿色一样,渐渐的褪去了。 ------------ 第二百九十九章,思无邪 辞镜睡了个昏天黑地才醒来,孙弦寂在她床边枯坐了三天三夜,待她一醒,他自己却一头栽了下去。辞镜急忙扶着他到床上,孙弦寂的脸色憔悴得很,下巴上生出了不少胡茬,和之前那翩翩公子的形象大相径庭,辞镜心疼的不行,急忙出门去叫人。 然而一打开门便看到了周陨寒,周陨寒也没管她,直接踏入房中,辞镜知道他是大夫,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请求道:“周先生麻烦你看看阿七。” 周陨寒之前就看出了孙弦寂体内有蛊虫,若要救他便得将那蛊虫拔出来,然而这蛊又和一般的蛊不一样,即便是对于他来说也相当棘手。 周陨寒在床边坐了片刻,手掌覆在孙弦寂胸口,辞镜死死盯着他,周陨寒将手收了回来,辞镜急忙道:“阿七他怎么样?” “他体内的蛊虫,名为思无邪。” 辞镜眨了眨眼,愣在了原地,先不说这个蛊虫这种毒物为什么要叫这么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她在意的是,孙弦寂体内居然会有蛊虫? “阿七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就猜测他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辞镜低声呢喃,周陨寒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这蛊虫和噬心蛊一样,都是对侵蚀人心的蛊虫,不过噬心蛊更剧烈些,而思无邪则会有很长的一段潜伏期,在潜伏期里,它不会有任何动静,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有可能终身都不会发作,然而一旦发作——” 周陨寒顿了顿,辞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会怎样?” 周陨寒抿唇一笑,轻声道:“别担心,中了噬心蛊的人会七窍流血而死,而中了思无邪的话就好多了,人死的时候那蛊虫会自己爬出来,然后吐出透明的液体将尸体包住,就像琥珀一样。” 辞镜眉头跳了跳,听周陨寒这轻飘飘的语气,她只想将周陨寒做成琥珀。 “你有办法拔蛊么?只要你能救阿七,你要玲珑骨,你要我的心头血,我都给你!” 周陨寒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现在要你这心头血也没什么用了。” 辞镜一愣,“为什么?” “我不想复活玲珑了。” 辞镜:“……” 您老人家可真是任性啊,坚持了几百年说不想就不想了? “玲珑她,临走前有没有什么话叫你带给我?”沉默了片刻,周陨寒忽然道。 辞镜一滞,玲珑当时请求她帮她找到周陨寒,并带给他一句话,是有这么回事的,辞镜想了想,脱口而出道:“她说她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她也同样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其实辞镜想,玲珑当时应该还有一句话是要告诉周陨寒的,在她跳入火池后,她看到周陨寒愿意为之殉情的人就是她自己,想必当时她也是很开心的吧。 她付出的爱得到了回应,只是她再也无法和他拥抱了。 辞镜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一抹竟是一手眼泪,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掏出帕子,周陨寒已经递了一块过来,帕子的一角绣着玲珑二字,字的旁边是一株旁逸斜出的梨花。 辞镜没好意思接,周陨寒已经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拭掉了眼角的泪。 周陨寒低声道:“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脸上除了笑鲜少有别的表情,有时候我看着你也会想,如果让玲珑以这种方式活下去也未尝不可。” 那次鹿鸣宫事件之后,周陨寒赶到事发地,但是却并没有来得及见到玲珑,在那之后,辞镜也再也没见到过玲珑,当时玲珑便说,她快要消失了,所以才希望她能带话给周陨寒。 可是还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看到了玲珑的残魂,而同样拥有另一半玲珑骨的蝶渊却没有?蝶渊死亡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瑰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辞镜心里正琢磨着,孙弦寂忽然动了一下,她的心神立刻便被牵到了那边,她走过去,孙弦寂缓缓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辞镜摁住了他,道:“你先好好休息。” 孙弦寂笑了笑:“我没事。” “你中了蛊怎么会没事?要不要我拿个镜子来给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 孙弦寂一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屋里还有个周陨寒,几乎都不用猜便知道是周陨寒告诉了辞镜,他将辞镜拦在了身后,皱眉看着周陨寒。 周陨寒神色温和,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倘若我真想做点什么,你防着我也是没有用的。” 孙弦寂闭了闭眼,将脑中的晕眩驱逐了出去,周陨寒道:“你体内的思无邪本可以晚些发作,你所有的思虑与担忧,都会促进思无邪的发作。” 孙弦寂这才知道他体内的蛊虫原来叫思无邪,原来是这样在他体内沉寂了多年之后又发作的。 周陨寒打开了门,琉璃不知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欢快地跳进周陨寒怀里,辞镜看着琉璃在周陨寒怀里撒娇卖乖,只觉得无比肉疼。 这白眼狐狸! 周陨寒的手在琉璃头上摸了摸,然而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枚银色小刀,他眼也不眨地在琉璃腿上划了一下,随后从桌上拿起一只茶杯,接了琉璃腿上的血,琉璃看着自己的腿在流血竟一身也不吭,不一会儿便接了满满一杯子的狐狸血,周陨寒将杯子递给孙弦寂,道:“喝了吧。” 孙弦寂迟疑地看着这一杯鲜红的液体,一抬头便发现琉璃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孙弦寂更不忍心喝了。 周陨寒一边替琉璃包扎一边道:“琉璃不是普通的狐狸,它的血对蛊毒有压制作用,也能自动排出蛊毒,你看它还让你喝呢,你不喝的话它的血就白流了。” 琉璃狗腿子似的点了点头。 孙弦寂只好忍着一股子腥味将这狐狸血喝完了,周陨寒没有骗他,琉璃的血确实有用,且立竿见影,孙弦寂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他放下杯子,辞镜急忙问道:“怎么样?” “好多了。” 辞镜看向琉璃的眼神仿佛是捡到了一个聚宝盆,琉璃忍不住往周陨寒脚边缩了缩。 周陨寒一笑,将琉璃重新抱了起来,道:“这些日子多谢你帮我养着琉璃了,等孙先生体内的思无邪完全拔除之后,我会带琉璃离开。” 辞镜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别别扭扭说出了两个字:“多谢。” 周陨寒只是笑了笑,抱着琉璃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孙弦寂回了郡王府,孙龙祢上了战场首先便是交接兵权,孙弦寂甫一回府,便看到一堆苏瑾年赏赐的金银珠宝,他抚了抚额,心想估计之前苏永夜上战场的时候,朔王府大概也堆了不少。 孙弦寂让人将东西搬了下去,来到了孙龙祢的书房,孙弦寂将之前自己在各地搜罗来的关于蛊术的书都找了过来,看了一宿,在其中发现了一些关于噬心蛊的记载,却没有一丝关于思无邪的只言片语。 天微亮孙弦寂便换上朝服去上朝了,路上遇到司徒恪,司徒恪笑眯眯道:“孙相今日看上去气色不错。” 孙弦寂遇到从来没有好生气,只淡淡道:“承蒙司徒大人惦挂。” 司徒恪眼里三两分薄凉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昨日孙相见到那二位了?” 孙弦寂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司徒大人消息倒是挺灵通,不知放了多少耗子出去?” 司徒恪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几乎带着这几分清晨的寒意了,两人眼神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司徒恪挪开了目光,道:“奉劝孙相一句,不要太过相信那位周先生。” 孙弦寂掸了掸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周先生应该比你信得过一些。” 司徒恪冷笑,“孙相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孙弦寂嗯了一声,“倒是劳烦司徒大人担心了,问一句,司徒大人的弟弟司徒甄小少爷可找到了?” 司徒甄已经失踪了半年多了,司徒恪派出了多少人去找,把能想到的人都想到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人。 他二叔那边催得紧,司徒甄是在他手上丢的,二叔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家家大业大,一大笔财产等着他回去继承,现在却这么失踪了,生死不明,家里头那老爷子急得头发都全白了。 但司徒恪也尽力找了,他和司徒甄倒并不算是感情深厚,只是出于义务而照顾他多一些,照找的时候也算得上尽心尽力,可是都到这份上了,整个中原都差点翻过来了还没找到人,要么是他被带到中原之外的地方,比如西域,比如南疆,比如北荒。 而且司徒恪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弟弟究竟有什么理由会被人带走?据他所知,司徒甄除了那一点不怎么见得人的爱好,别的时候都是十分乖巧懂事的,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家里给他请了周陨寒做师父,但是周陨寒也离开的早,司徒甄这二十余年的人生,应该没认识几个人,也不会结什么仇才对。 ------------ 第三百章,一念成魔 孙弦寂没有再理会司徒恪便径直出宫回去了,司徒恪站在檐廊下站了片刻,有人过来叫他,他这才回过神,同那人无关紧要地客套了几句,这才回去。 司徒恪回到家中后看到宋临照已经毫不客气地进了他家的院子,他神色冷了冷,但还是笑着过去道:“不知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宋临照抱着手臂倚着栏杆,皮笑肉不笑道:“司徒大人这院子里景致不错,我等粗人看着都觉得自己站在这院子里有些不合适。” 司徒恪心道,那就请您快滚吧。 就算宋临照能听到他的心声他也不会老实滚的,他悠然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观,亭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点,司徒恪问道:“教主这次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你那堂弟,有消息了。” 司徒恪挑眉,道:“他人在哪儿?” 宋临照勾唇一笑,“只说是有人在战场上见过他一面。” 司徒恪皱眉,这话听起来也太胡扯了些,司徒甄怎么可能跑到战场上去?他兀自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想来教主的人是看错了。” 宋临照笑意不减,“看没看错我不知道,但是我的人却是在战场上捡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司徒小公子身上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手镯,正是司徒甄戴的那只带有昼夜石的镯子。 司徒恪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些,随后又缓缓地舒展开,道:“这小子,怎么跑这么远?也不知会家里一声。” 宋临照道:“想来司徒小公子只是出去玩了,却没告诉家里人,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不过现在也没事了,我派去的人会将司徒小公子带回来,司徒大人大可放心。” 司徒恪心中冷笑,放心才怪。 他原本是和宋临照商量好,他会助宋临照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而宋临照会助他一臂之力让苏永夜登上皇位,但是计划全部被打乱了,周陨寒忽然出现在宫中,先皇的死也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而苏永夜还被苏瑾年派上了战场,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孙龙祢重新拿到兵权,上了战场。 宋临照心里根本没把他当盟友,也没想帮他的忙,不过是在利用他罢了,但是司徒恪现在也还不能和他撕破脸,他手里还有一样宋临照的把柄。 他将宋临照送出了门,然而宋临照走出没多远却忽然站住了,又匆匆这了个方向,往另一边去了。 司徒恪顺着他方才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竟是东乡侯府的大小姐苏陵陵。 他冷笑了一声,心道这样一来,他就有宋临照的两个把柄了。 苏陵陵的师父写信过来问苏陵陵是否还愿意回去,苏陵陵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家中逗留得有些久了,因为苏永夜上了前线,她有事没事都会花些时间去陪陪岚裳,也不见得她和岚裳多么投缘,只是有些心疼这个表嫂。 苏陵陵收到了信,也觉得自己应该回达摩派了,于是便收拾了下行李,又准备了一份礼物,往朔王府去。 苏陵陵不喜欢坐马车,但是也不喜欢在大街上骑马,便直接走过去,然而走到一半,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那人轻功极高,可能跟了她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她稍微放松些,怕是要让他一路跟了过去。 然而就当她停下来顿了片刻,再走时那人又不见了。 苏陵陵撞见了司徒恪,那人生得一张狡猾的笑脸,虽然年轻,但让人无端觉得他就是个老狐狸般的人物,苏陵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司徒大人。” “苏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苏陵陵没有回答,司徒恪敛衽行了一礼道:“瞧我这多嘴的,苏小姐不愿意说便当我什么都没问吧,苏小姐请便。” 苏陵陵轻轻点了点头,便往朔王府的方向去了,走之前她瞥了司徒恪府中一眼,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好似这偌大的京兆尹府上,就住着司徒恪一个人。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直接走了。 到了朔王府,苏陵陵敲开了门,小厮见是她便喜笑颜开道:“苏小姐来了,我家王妃昨日还念叨着你呢。” 苏陵陵淡淡一笑,问道:“表嫂她现在在哪儿?” 小厮领着苏陵陵进了门,小娥那灵通的耳朵大老远听见了动静,扶着岚裳出来了,岚裳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想来是被怀孕折腾得够惨的,苏陵陵看着她那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心道生孩子可真是辛苦,于是对自己娘亲的那些怨恨便也淡了些,倘若有一日她也怀了孩子,为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待到那孩子生出来自己也不会喜欢到哪儿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岚裳拉着苏陵陵没说几句话便开始乏了,苏陵陵起身告辞,“表嫂,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回达摩派去了,以后不能来陪表嫂了,待小表侄出生,还请表嫂务必给我写一封信,届时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一趟的。” 岚裳蹙眉道:“孩子过不久就要生了,你要不等孩子出生了再走?这一来一回的,我怎么舍得?你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苏陵陵笑道:“表嫂多虑了,这一来一回对于我来说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从京城往达摩派去的路,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岚裳依旧不肯放心,苏陵陵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岚裳,岚裳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把银制的长命锁。 “这是送给未出世的小表侄的。”苏陵陵摸了摸岚裳的肚子,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里面的小人儿便真的踢了她一下。 苏陵陵觉得十分神奇,惊喜道:“表嫂,他在动!” 岚裳抿唇笑了,道:“是呀,稳婆说他这么好动,说不定是个男孩儿,不过她还说,我肚子比别的产妇要大些,也有可能是对龙凤胎呢。” 一提到龙凤胎,苏陵陵的脸色变了变,岚裳察觉到了,疑惑道:“怎么了?” 苏陵陵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苏陵陵这才告别了朔王府,岚裳非要送她到门口,苏陵陵又嘱咐了小娥几句,其实她自己全然没有经验,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小娥抿着嘴笑道:“苏小姐放心,奴一定会照顾好王妃的。” 苏陵陵离开了朔王府,回侯府的时候又忍不住转了个弯,来到了郡王府前,她仰头盯着那门匾看了片刻,心中叹了口气,正要走,延沼忽然急急跑了出来,看到苏陵陵,他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道:“苏小姐你是来看少爷的么?” 苏陵陵正要摇头,却忽然发现延沼后面,孙弦寂也走了过来。 看到苏陵陵,他温和地一笑,苏陵陵也淡淡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延沼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不说话,便想着法子给他们提供说话的机会,他忙侧过身去,道:“苏小姐要不要进府里说说?” 苏陵陵本是想摇头拒绝,然而却不知怎的,竟然点了点头,既然他点了头,那么孙弦寂也没有不接待人的道理,只得将她带了进去。 延沼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那是孙弦寂为辞镜做的饭菜,延沼自作主张,决定直接给辞镜那边送过去。 孙弦寂在藤园招待了苏陵陵,丫鬟送了茶点过来,孙弦寂给苏陵陵倒了杯茶,两人便再没有说话了。 孙弦寂平时话很少,只有在辞镜面前才会有心逗她几句,而苏陵陵也同样不是多话的人,两人在这小园子里,气氛一度十分尴尬,苏陵陵十分后悔就这么答应进来了,心里将自己狠狠唾弃了一番,孙弦寂忽然开口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苏陵陵心脏却开始狂跳,她强行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端着杯子抿了口茶,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道:“还好。”顿了顿,又抬头看了孙弦寂一眼,“你呢?” 孙弦寂挑了挑眉,笑道:“我也还好。” “我听我爹说,你现在是当朝右相了。” “嗯。”孙弦寂点了点头,“不过我倒不想做这右相,随时准备撂摊子走人。” 他这人有着一张难有人匹敌的好皮囊,即使说着这样懒散不进取的话,也让人觉得他很有一番风度,苏陵陵心想,师父是对的,他不让自己出家,因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眼前这人的。 苏陵陵绞尽脑汁想要再说些什么,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杯子,孙弦寂看出了她的局促,也不点破,只慢悠悠地喝着茶,苏陵陵心里忽然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他能这么自然地面对她,而她偏生这么不争气,一坐在他面前便满心满眼都是他? 苏陵陵暗自和自己较劲,不小心用了力,手中的杯子咔擦一声,孙弦寂回过头来,看向她手中的杯子,很快地笑了一下,道:“看来是我府上的杯子太脆了,也不知下人们从哪里找来的破烂东西?” 郡王府里自然是没有破烂东西的,孙弦寂也不过是好心想给苏陵陵个台阶下,然而苏陵陵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嘲讽自己,腾地站了起来,语气中已含了几分怒意:“不过是个杯子,赔你就是,何必拿我说笑?!” ------------ 第三百零一章,醉酒 孙弦寂一愣,一时也没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便只抬头微皱着眉看她,苏陵陵猛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头,白皙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心道苏陵陵啊苏陵陵,你这些年都拜的是神佛还是牛魔王,竟这么轻易地就动怒了?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得只想就地化作一团灰,孙弦寂随即也反应过来,轻轻一笑,招手叫来一个丫鬟,让人重新拿了杯子过来,小丫鬟手脚麻利,很快换了新的杯子,孙弦寂给苏陵陵重新满上一杯茶,道:“还记得曾经我同你承诺,会教你医术,然而世事无常,我们竟然生疏至如此地步。” 苏陵陵没料到他忽然说起以前的事,眨了眨眼,重新坐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抱歉,我食言了。” 苏陵陵缓缓摇了摇头,清冷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笑意,“世事无常,你曾经对我做过了承诺,如今却食言,那么你对她所做的承诺,日后会不会也因世事无常而食言呢?弦寂,这么些年,你可有些长进?” 孙弦寂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隐隐约约倒映出他的脸,苏陵陵问的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呢?他也不敢说自己有了长进,他承诺过辞镜会永远陪着她,只要她愿意他便会娶她,可是也确实是世事无常,他如今身中蛊毒,谁知道他能不能成功拔蛊,和辞镜一起携手白头呢? 苏陵陵看着孙弦寂沉默了,心里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赢了一小局而得意片刻,很快便被铺天盖地的失落和怅惘压过去了。 是了,孙弦寂对辞镜也承诺过的,苏陵陵知道辞镜就是当年的阿瓷,也知道她是鹿鸣宫的宫主,她以前总劝自己不要争,是自己的总会到自己手里,不是自己的,争来也没有意义。可是阿瓷却让她第一次有了争取一番的心思,然而最终还是输给了她。 有时候她也想,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丫头呢?她的相貌家世与才情,哪样比阿瓷差呢?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这种想法,便已经是落入俗套了,她和这世间所有陷入爱河的普通女子一样,去胡乱猜测,去患得患失。 她曾经也和孙弦寂亲密如斯,可是那居然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至今也没又弄清楚,她和孙弦寂,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呢? 思来想去也便是一个阿瓷横插一脚,苏陵陵知道自己没理由怪阿瓷,阿瓷当初也没有在他们还好着的时候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在自己使用那种卑劣手段之后,她至今都没有告诉孙弦寂,当初是苏陵陵逼她离开的。 苏陵陵倏地叹了口气,举起杯中一口茶饮尽了,正要开口告辞算了,孙弦寂却已经开了口:“你说得对,我可能这几年来确实没什么长进。” 她垂头看他,他嘴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却不再那么疏远了,好似天上的仙人终于染上了一丝人气,落在她面前,眼里有些许茫然和无奈,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有长进,山盟海誓如此沉重,我却总以为我背负得起,三年前于你是如此,如今于辞镜也是如此,但是三年前我已经对不起你了,如今我不想再对不起她。当初我辜负过一个你,很抱歉。” 所以你不会再辜负她了。 苏陵陵在心中想,她想笑一笑的,然而怎么也牵动不起自己的嘴角,只是移开了目光,两人又沉默了半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只见一个梳着丫鬟双髻的女子跑了进来,在藤园门口站定,看到苏陵陵,她盈盈一笑,并福了福身。 这丫鬟长相再普通不过,但苏陵陵总觉得她分外眼熟,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丫鬟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若苏陵陵没有记错,这食盒是方才延沼提走的那一个。 苏陵陵很快就猜出了眼前这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是谁,但是她却懒得戳破了,只淡淡点了点头,向孙弦寂道了别,随后转身走了。 孙弦寂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很快又看向扮作丫鬟的辞镜,笑道:“今天想要体会一下丫鬟的生活么?” 辞镜将食盒提过去,放在了石桌上,笑嘻嘻地道:“可不是,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苏陵陵走到门口,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和乐融融的一幕在她看来分外刺眼,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时没注意,在踏出王府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扶着门槛站定了,苏陵陵苦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快要黑了天空,只觉得心中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辞镜的笑脸在她脑中萦绕不去,她虽然换了张面皮,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不变的,她心想自己真是魔怔了,明明嫉妒她嫉妒得要死,为什么还要端着这张清冷的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她忽然好想像那屠户家的婆娘一样,站在王府的门口将那两人好生骂一顿,骂个痛快。 可是那不是苏陵陵,东乡侯府的大小姐苏陵陵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的。 但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苏陵陵了。 苏陵陵混混沌沌在街上走了一阵,不知不觉踏入了一家酒楼,酒楼到了晚上还更热闹些,掌柜的请了戏班子,此时已经搭好了戏台,几个伶人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苏陵陵上了二楼,叫小二拿了几坛酒来,不管不顾便开始喝,楼下的热闹被她隔绝了开去,那满腹的愁闷在酒液的作用下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如山般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借酒浇愁是骗人的,后面还有三个字,愁更愁。 苏陵陵鲜少喝酒,倘若此时辞镜喝了一坛酒,断然是不会有事的,可苏陵陵喝完一坛酒后,看人便已经出现了重影。 眼前这个人一身黑衣,面容看不太清楚,只是看起来有些瘦削,目光也是落在她身上的,十分专注。 苏陵陵心想,这个人肯定不是孙弦寂,他似乎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他看她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愧疚,她应该早发现的。 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苏陵陵也顾不上擦,那人已经递了一只手过来,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她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苏陵陵迷迷糊糊地想,她被人捧到很高的地方,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却又离经叛道,不着红妆反而跟着一群秃头和尚念经吃素,舞刀弄剑,她活在大家的传说里,可是到底她也是个普通人,七情六欲她一样没逃掉,可是却没有人真正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珍惜。 除了眼前这人。 苏陵陵鼻子一酸,觉得委屈得不行,她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脱口而出:“弦寂……” 那人一僵,似乎要将手收回去,苏陵陵玩玩不肯放过,喝醉了酒力气也不知如何的大,那人竟然拽不走。 “你可以,再抱一抱我吗?”苏陵陵说话已经带了鼻音,语气也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她蹭了蹭来人的衣袖,眨着一双已经不清明的眼睛看着他。 宋临照只叫这一眼便沦陷了,他没有再收回手,便坐在那儿,他心想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那么又何必在苏陵陵面前装正直?不如今晚趁着苏陵陵喝醉了,要了她再说,来日等她清醒了,要杀他,那也不行,她打不过他的。 宋临照伸出手去抱苏陵陵,苏陵陵软软地跌在他怀里,全然失了防备,宋临照低头看着她,她从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过这般乖巧的模样,平素她总是板着一张脸,连一丝笑容都吝于给别人,但宋临照最清楚不过,苏陵陵笑起来最是好看,端的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宋临照只觉得心都要化成一汪春水,忍不住低头在她嘴边亲了一口,然而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却在亲了一下心爱的姑娘后瞬间红了脸,将脸别到一边去,轻轻咳了一声。 苏陵陵已经彻底醉了,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宋临照嗅着那一股子从酒味中透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是花香,但又带着一抹檀香,苏陵陵在寺院中呆的久了,身上的檀香味怎么也散不去。 宋临照素来讨厌檀香,但苏陵陵身上的檀香却好像***一般,让他有些压抑不住。 小二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宋临照朝着他招了招手,小二立刻跑了进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客官有何吩咐,就已经被宋临照一柄小刀抹了脖子,一丝气息都没了。 宋临照抱着苏陵陵消失在了二楼的雅间。 然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一道人影便落了下来,司徒恪轻轻合上小二的眼睛,叹道:“真是造孽啊,可怜见的。” 可怜见的小二哥被人遗忘在了二楼,司徒恪也只是替他合上了未阖的眼睛,很快便消失了。 宋临照抱着苏陵陵来到了侯府,他在苏陵陵的床边辗转了片刻,正要走,苏陵陵忽然伸手拽住了他。 宋临照回过头,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抓着我不放的,那我今日可无论如何也不要放过你了 ------------ 第三百零二章,哀莫大于心死 苏陵陵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她梦见身穿朱红色嫁衣,坐在床上,满目都是金光与火红,不一会儿,她隐约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她有些坐不住,想要掀开盖头看看那人是谁,但还没待她付诸行动,那人已近至身前。 他揭开了盖头,又替她摘下凤冠,缓缓地将她身上那繁复的嫁衣脱了下来,她抓住他的手,说:“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他低声笑了,俯身下来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苏陵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酥**麻的,有些坐不住,他手上动作没停,很快她身上便只剩下一件兜肚了。他伸手揽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苏陵陵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她心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她迷迷糊糊的,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无法拒绝他,他细细密密地在她颈子上落下一排吻,苏陵陵半推半就,忽然脑中闪过什么似的,“……弦寂,是你么?” 那人愣了一下,苏陵陵拒绝细想,心道他不说话,那便是他了。 她主动伸出了手,攀住了他的肩膀,他的长发垂下来,落在她胸口,苏陵陵使劲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然而他却始终好似拢在一片迷雾中,看不真切,只是可以感受他目光中的热烈和情切。 两人很快就交缠在一起,苏陵陵觉得这只是一个梦,她不做梦的时候,总是刻意的压抑着自己,此刻在梦中,她为何还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眼前这人,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让她在梦中一晌贪欢,有何不可? 这一夜春/梦过去,苏陵陵翌日醒来时,见床边无人,吁了口气,又有些可惜又有些庆幸,然而随后而来的头疼欲裂将她一棒子打醒了。 这是她的床,她昨夜出去喝酒,是怎么回来的? 苏陵陵不顾头疼猛然坐起,掀开了被子,看到被子上那刺眼的一抹落红,她整个人好似被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宿,几乎要失去知觉。 外面传来流苏的声音,“小姐,你起了么?” 苏陵陵急忙将被子重新盖上,匆忙要下床,然而脚一落地便软了,哐当一声撞翻了一旁的圆凳,流苏听到声音急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陵陵沙哑着喉咙喝道:“别进来!” 流苏心里着急,苏陵陵的声音不正常,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是小姐又不让她进去,苏陵陵在外面急得踱来踱去,而这时苏燕笙走了过来,他平日总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但今日为了给苏陵陵送行,他特意让小厮早早叫醒了他。 “流苏,你在外面做什么?我姐姐呢?” 流苏朝着苏燕笙福了福身,道:“奴刚刚叫小姐起床,但小姐却不让奴进去,好像还摔了……” 苏燕笙闻言瞪了流苏一眼,“主子出事了你就该以主子的安危为主,你这怎么做下人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流苏莫名遭了苏燕笙一顿骂,只觉得委屈得不行,但苏燕笙已经直接撞开了门,流苏心里担心,便也跟了进去。 而屋里苏陵陵已经好好地坐在床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衫,脸色苍白,看上去憔悴极了。 苏燕笙愣在了门口:“姐……” 苏陵陵抬眸,冷冷睨了他一眼,苏燕笙急忙道:“姐我今天——” “出去。”苏陵陵道。 苏燕笙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流苏还站在门口,苏陵陵疲惫地道:“流苏,去跟我爹说一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明日再走。” 流苏应下了,又问道:“我去叫大夫过来。” “不用了。”苏陵陵摆摆手,“我昨晚去喝了点酒,又吃了风,有点头疼,好好休息一天就好,我不是什么身娇体贵的大小姐,不用去劳动大夫。” 流苏小心地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只觉得她似乎很累且很难过,也不知道昨天她去和朔王妃告了别,怎么就去喝酒了,但是也不敢多问,只得退下,去厨房吩咐人做了些清淡的饭菜和一碗姜汤。 苏陵陵很快将床单团成一团,扔在院子里,点起了一把火,流苏一进来便看到苏陵陵蹲在一堆火前,惊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来葵水,床单弄脏了。”苏陵陵淡淡道。 这话说来流苏是不信的,自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稳重小心,就算是第一次来也没有这样过,更何况,弄脏了洗了不就行了么?诚然侯府是不缺这么一床床单,但是这也—— 苏陵陵将床单烧了个干净,随后又将流苏手里端着的姜汤一口喝了个干净,不再多说一句话,进屋去了。 流苏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地上这一滩灰烬,叹了口气,拿了扫帚过来收拾干净。 苏陵陵在房中枯坐了一日,也没有想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小到大都自恃稳重,昨晚就出格了那么一回,却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她的清白已经没了,但是,是谁干的? 昨晚那个梦…… 苏陵陵一想到此,脸便红了半边,昨晚梦中的人是她臆想中的孙弦寂,但是显然孙弦寂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给玷污了?! 苏陵陵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膝盖间,直到日落西山,东乡侯终于过来问候她了,然而这个时候苏陵陵谁都不想见,她连自行了断的心都有了,对于东乡侯喋喋不休地追问自然没有好生气,东乡侯瞅着她苍白的脸色,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还这么大了,不好发火,只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道:“陵陵,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你跟爹说,爹这东乡侯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是保护自己的女儿的能力还是有的,来,你告诉爹——” 苏陵陵只瞪着一双眼看着他,心里却是冷笑,保护女儿?这对于东乡侯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惜她此刻笑不出来,苏陵陵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陵陵啊……” “出去!” 苏陵陵此刻没什么好耐性,就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爹,她也没有力气去装一个乖女儿,直接将人轰了出去。东乡侯看着紧闭的房门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见流苏还杵在一边,便将气撒在了她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小姐她到底怎么了你这丫头是当二小姐养的么?!” 流苏扑通便跪了下来:“奴不敢,奴也不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昨天去跟朔王妃告别,很晚才回来,今天奴去叫小姐起床小姐便不太对劲。” 流苏擦了擦眼角,又道:“小姐,小姐许是有什么心事,但是又不肯同奴说,小姐平时有心事都不会表现出来的,想来今天是难过得很了。” 东乡侯一听心也软了下来,是自己对女儿疏忽了,摆摆手道:“你起来吧。” 流苏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东乡侯又往苏陵陵房里看了一眼,叹着气走了。 直到夜色落下来,苏陵陵那一团浆糊的脑子才理出了一些思绪,她换好衣服,将头发简单料理了一下,瞥到铜镜中自己鬼一样的脸色,她惊了一下,又难得地抹了点胭脂,好歹看起来有精神一些。 她拿着剑出了门,流苏一直在门外候着,见她出来急忙站起来道:“小姐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你在家待着吧,我等会就回来。” 苏陵陵直接去了昨天她去的那家酒楼,然而昨天还热热闹闹的,今天却分外冷清,苏陵陵一打听,原来是昨晚酒楼里死了个店小二,回答的那人唉声叹气地道:“小进才十几岁,做事也是勤勤恳恳的,不曾做过一件坏事,连一文钱都没多收过,莫名其妙就被人杀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掌柜的已经报了官,但是小进死的悄无声息,到酒楼打烊时才发现——” 苏陵陵在酒楼找了一圈,发现死的那个小二小进,就是昨天招待自己的那个。 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因自己而死。 而苏陵陵脑中,也想起了一些细枝末节,她几乎已经推出了那个污她清白的人是谁,只是她实在不愿意承认。 而同时,恨意和悔意如毒草般在她心中滋长,将她的心脏包裹在其中,她一息之间,只觉得疼痛能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苏陵陵失魂落魄地回到侯府,流苏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去,却见她比出门时脸色更差,她想去叫大夫,苏陵陵一把抓住了她,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流苏只觉得手腕都要她捏断了,不由得挣了一下,道:“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苏陵陵松开了手,流苏伸出手摸了摸苏陵陵的额头,温度高的惊人,流苏吓了一跳,急忙扶着苏陵陵进了屋,出了门便去找大夫。 然而她走到一半,忽然转念一想,从侯府到朔王府的路上会经过郡王府,有没有可能是昨天苏陵陵去见了孙弦寂,所以才—— 流苏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出乎寻常的敏锐,她想,孙弦寂也是大夫,那么不如去找孙弦寂给苏陵陵看看? 这么想着,她折了个弯,往郡王府跑去。 ------------ 第三百零三章,等你好了在杀我 是延沼给流苏开的门,孙弦寂送辞镜去别院还没回来,延沼这看着孙弦寂和辞镜郎有情妾有意的腻歪在一起,终于也愿意接纳下这未来的世子夫人,看到流苏过来劈头盖脸便是问他孙弦寂在哪儿,他觉得有点头疼。 “延沼,我家小姐生病了,你家少爷呢?快叫他去给我家小姐看看!” 延沼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家小姐生病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我家少爷他——” “你家少爷可不就是大夫?” 诚然孙弦寂是大夫,可是他又不开医馆,延沼抓了抓后脑勺,看着流苏急得眼眶都红了,也不忍心拒绝,叹了口气道:“少爷他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你要不等会儿?” 流苏没有等多久孙弦寂便回来了,见到流苏他愣了一下,用眼神问了一下延沼这是怎么回事。 延沼还没开口,流苏已经在孙弦寂面前跪了下来,孙弦寂让她给惊了一跳,问道:“怎么了?你家小姐出事了?” 流苏抹了把眼泪道:“世子,奴问您一句话,昨夜我家小姐是不是来找过您?” “流苏你可别乱说话,我家少爷昨晚在家好好待着呢。”延沼打断她道。 孙弦寂摆摆手示意他住嘴,“陵陵昨天白天来找过我,没坐多久便回去了,怎么了?” “小姐她昨晚去喝了酒,今天起来便很不对劲,她原本计划今天就要回达摩派去,但是她说今日不舒服,明天再走,还对着侯爷和小侯爷发了火,小姐平时都不会这样的,下午她忽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便发烧晕过去了,奴这才过来找世子。” 延沼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苏陵陵痴情于自家少爷,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苏小姐借酒浇愁,没浇好结果生病了,他心想自家少爷如果真是铁了心要切断苏陵陵的那些念想,今天就不会去了。 然而孙弦寂却将流苏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随你走一趟吧。” 延沼瞪圆了眼睛:“少爷……” 孙弦寂瞥了他一眼,道:“陵陵她平时情绪鲜少外露,一直都十分克己,这次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我去看看。” 延沼会意,流苏感激得又要跪下去磕头,孙弦寂搀住了她,道:“走吧,别耽搁了。” 两人到了侯府,东乡侯见孙弦寂过来,一时神色有些复杂,孙弦寂坦然地同他打过招呼,便要往苏陵陵房间走,东乡侯身后的秋寄真站了出来道:“世子,陵陵虽然曾经也和你有过婚约,但现在你们婚约已解,你就这么去陵陵的闺房,不合礼数吧?” 孙弦寂敛衽微微低头道:“侯夫人多虑了,今天弦寂是以大夫和好友的身份来看陵陵的。” 他眉眼间竟是疏朗淡漠,虽然嘴角挂着笑,却并不让人觉得亲近,反而觉得遥不可及,用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秋寄真他和苏陵陵的关系止步于此,再没有进一步的可能了。 东乡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流苏,你带世子去吧。” 流苏点头应了,带着孙弦寂去苏陵陵的房间。 房间里灯光很暗,流苏又提了几盏灯过来,放在床边,孙弦寂看清了床上苏陵陵的面容,以往他所见到的苏陵陵无论如何狼狈,但脸上总是淡然如风的,倘若将她比作花,那也是天山上的雪莲,便是被风雪摧折,也绝不会半分损旧她的美丽,可是此刻她却这么躺在这里,昏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得一片菜色,看上去憔悴极了,孙弦寂不禁有些心疼,在床边坐了下来,为了避嫌,他还是拿出了一块帕子,遮住了苏陵陵的手腕。 半晌,他收回手,让流苏拿来了纸笔,写了张药方交给她,瞅着月上柳梢,他还是不应再留在这里,便起身要去和东乡侯告别,然而流苏却还没走,杵在门口拦着他。 孙弦寂无奈道:“还有事么?” “世子,昨天您和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孙弦寂回想了一下,自己差不多是和苏陵陵表了个态,苏陵陵心里难过去喝酒可以理解,但是她这样的,应该清醒的也快才是。 流苏见孙弦寂不说话,心里几乎已经确定是他害苏陵陵变成这样,已经将他与负心汉等同了起来,若不是顾忌他郡王府世子的身份,她都想要狠狠在他那张俊脸上揍一拳。 孙弦寂自然也注意到了流苏杀人的目光,也懒得解释,反正苏陵陵如此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苦笑了一下,道:“你快去给你家小姐抓药吧,让她也别急着回达摩派,在家里好生休养些日子。” 说完也不等流苏反应便走出了房门,流苏忽然喊道:“孙弦寂!” 孙弦寂停住了脚,也没在意她一个小丫鬟直呼自己的名字,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家小姐吗?” 孙弦寂那缀在嘴边的一丝笑容也不见了,他拧着眉头道:“我确实辜负了你家小姐一片心意,但是该来质问我的是陵陵,而不是你,你当初撺掇延沼在我的茶里放红颜乱一事,是不是也要我翻出来治你一通罪?” 流苏气得嘴唇直哆嗦,孙弦寂看她似乎对于当初一事并无悔改,却也懒得和她一个丫头计较,然而流苏却不知哪儿来的匕首,冲着孙弦寂的后背便刺去,孙弦寂一听到声响便已经反应过来,轻飘飘地往后一退便躲开了,同时一记手刀落在了流苏后背上,流苏软软地跌了下去,孙弦寂只得将她抱回了苏陵陵的房间,将那张药方重新捡了起来,交给了外头一个小厮,也没心情再和东乡侯告别了,直接便回了郡王府。 苏陵陵发着烧,做了一夜的噩梦,而昨天夜里给了她一夜春/梦的那个人,今夜却露出了原形,在梦里追了她一路,她睡了一晚,却只觉得比没睡更加疲累,却又醒不过来,只能在荒芜的梦境中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醒过来,苏陵陵一起身便吐了一口血,把一边的秋寄真和苏燕笙吓了一跳,苏燕笙吓得以为苏陵陵得了什么绝症,嚷嚷着要去找大夫,苏陵陵沙哑着喉咙冷冷道:“我没事。” 秋寄真皱眉看了她一眼,“既然没事,你什么时候走?” 苏燕笙喝道:“娘!你说什么呢?” 苏陵陵只是冷笑,坐正了,将嘴边的血渍抹去,“不劳姨娘费心,过几日便走,姨娘也不用过来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秋寄真站了起来,伸手将桌子上的药碗端了过来,苏陵陵伸手正要接,秋寄真手一松,那药碗便摔落在地,秋寄真挑了挑眉,状似惊讶道:“哎呀,不小心洒了,笙儿,再叫下人去熬一碗来。” 苏燕笙又不瞎,自然知道是他娘故意的,但是他也只能牙疼地跺跺脚,出去叫人熬药了,秋寄真颇为得意地看了苏陵陵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转身便要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昨夜是郡王府的世子孙公子过来给你瞧的病,不过你那个不懂事的丫头,居然要刺杀孙公子,好在孙公子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叫一个丫头伤着了。不过孙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好友,现如今你的丫鬟居然要杀她,依我看,你们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罢?” 苏陵陵瞳孔微微一缩,秋寄真见她这反应十分满足,笑呵呵地走人了,苏陵陵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些力气,在这短短两天便让人卸了个干净。 她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梁,心道,倘若她那日没有去见孙弦寂,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但是又如何呢? 如果时间真能倒退,她应该直退到四年前还未见孙弦寂时,哪怕是事后会遭新安一顿埋怨,她也不会去赴那一场宴,若没有那一次,又怎会有后面那了无边际的相思之苦。 一丝晶莹顺着眼角流下,苏陵陵也懒得擦,只愣愣地看着,然而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人,伸手过来,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 苏陵陵意识在一瞬间回笼,而与此同时她的力气也回来,带着满腹的恨意,苏陵陵一坐而起,捡起枕边的长剑,剑鞘被远远地甩出去,银色的长剑在黑暗中划过一道白光,落在了来人的脖子上,他也不躲,只痴痴的看着她。 “陵陵……” 苏陵陵正要用力,宋临照伸手抓住了剑尖,苏陵陵毕竟还病着,轻易地叫他将剑掀开了去,苏陵陵又气又急,差点气血攻心晕过去,脸色苍白得可怕,宋临照叹了口气,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我只恨不得你死了!”苏陵陵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一个字一个字里似是含着血,宋临照心疼她,想到这时她肯定不愿意见她,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哪怕知道他的安慰也只是适得其反。 他有些后悔那晚动了苏陵陵,否则她也不会落成现在这般,宋临照站了起来,将苏陵陵的剑捡起来,将剑鞘也捡了回来,还用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干净了,这才还给苏陵陵,一边温和道:“别生气了,你要杀我,也等你好起来再说。” ------------ 第三百零四章,回不去了 宋临照此人,是骨子里都透着坏,他武功高强,城府又极深,杀伐果断,野心勃勃,总之是个人见人畏的大魔头,若说他还有一丝丝柔情,便全给了苏陵陵。 苏陵陵恨极了他,他也甘之如饴,只要能见到她,哪怕她拿剑指着他,他也绝对不会生气。 可惜宋临照从小活到大,没人爱过他,自然没人教他如何去爱,所以他的爱,对于苏陵陵来说只是负担,甚至是一种伤害。 宋临照将剑还给苏陵陵之后便离开了,苏陵陵原本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但教宋临照这么一气,反而很快就好了起来,她对宋临照的恨意支撑着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她想哪怕她是练那些邪门的功夫练的走火入魔,有朝一日她也一定要杀了宋临照。 不过现下还有一件事她必须要去做。 苏陵陵再次来到了郡王府的门口,孙弦寂刚下了早朝回来,苏陵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朝服的样子,那样厚重累赘的朝服穿在他身上也是不一样的好看,苏陵陵呆愣了片刻,猛然醒过神来,道:“弦寂,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孙弦寂闻言也明白她说的是怎么回事,挥了挥手道:“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老是替你家丫鬟承担错误,你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 苏陵陵脸红了红,孙弦寂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问道:“好些了么?” “好多了,一点小毛病而已。”苏陵陵勉力扯出一丝笑容来,孙弦寂没在她身边停留,径直往府内走去,苏陵陵跟了两步,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便停了脚,孙弦寂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了,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道:“进来坐坐?” 苏陵陵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将脸上的憔悴也冲淡了几分,重新跟了过去。 孙弦寂依然是在藤园接待了她,苏陵陵想起上次她坐在这儿的时候,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 她忽然觉得羞愧无比,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然而郡王府的藤园定期有工匠检查,地缝是万万不可能存在的。 丫鬟端了茶点过来,孙弦寂已经换了常服过来,问苏陵陵道:“你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陵陵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修炼不到家罢了。” 那件事,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她也不愿意让孙弦寂知道。 孙弦寂眉目沉凝,看了她半晌,见她不愿意说,想来是让她非常难堪的事,便也不再逼她,道:“你什么时候去达摩派?” 苏陵陵心中苦笑了一下,正要说,孙弦寂却已经接着道:“你最好还是晚些去,我替你诊脉的时候发现你身子还虚着,你这么些年,想必也没好好打理自己的身子吧?你说你一个东乡侯府的大小姐,便是要练武,大可以去些条件好些的门派,为何要跟着达摩派的大师们吃斋茹素?你可怎么受得了?” 孙弦寂难得像个老妈子似的和她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苏陵陵还没反应他自己已经先是苦笑了一下,这些日子操心操的多了,难免话多。 苏陵陵讷讷道:“我知道了。” 她目光落在了杯子上,又顺着自己的杯子往前移去,落在了孙弦寂的手上,她已经许久没碰过那双手了,但她还记得,他手心有练剑练出来的薄茧,指尖还萦绕着药草的香味,他那双手,骨玉似的,指节分明,匀称修长,是难得好看的一双手。 苏陵陵发着呆,然而不知不觉又想起梦里,有一双手,也带着薄茧,触摸过她的肌肤,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像要将她当成传世的宝贝,好好的珍藏起来。 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苏陵陵猛然回神,一抬头便见孙弦寂皱眉看着自己,她轻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 孙弦寂道:“你是不是——” 苏陵陵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孙弦寂闭了嘴,叹了口气,道:“总之,你好好保重,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我吧。” 这话听着已有些逐客的意思了,苏陵陵一边心想孙弦寂你可真是薄情呐,一边又想着,为什么自己不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呢? 她自知自己已经入魔,一朝放纵,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达摩派啊,她是回不去了。 苏陵陵走后,孙弦寂正准备去辞镜那儿,收到一封信,是李由秘密从前线派过来的,孙龙祢宝刀未老,很快便收复了那两座的城池,而被替下来的苏永夜将带着这个好消息先回京城。 孙弦寂也算是松了口气,摊开纸笔写了信,再次施展老妈子的功夫事无巨细地嘱咐了一遍,将信送了出去。 然而今天是注定不能去见辞镜了,因为那几日不曾发作的思无邪,忽然开始钻心了,孙弦寂疼得脸色苍白,差点站不起来,延沼端了午膳过来就看到孙弦寂捂着胸口趴在书案上,吓了一跳,急忙过来道:“少爷你怎么了?!” 孙弦寂调整了下呼吸,将那股子疼痛压下去一些,道:“没什么事,你去别院和辞镜说一声,就说我今日有些事,不能去看她了。” 延沼觑着他苍白的脸色,道:“少爷我还是先去叫大夫过来吧。” 孙弦寂叫住他:“我没事,你也知道这京城里的大夫还不如我。” 虽然这是实话,但延沼觉得自家少爷这话也说得太不谦虚,都不像他了,腹诽了一句,嘴里问道:“那我去帮你熬碗参汤过来?” 孙弦寂点了点头,待延沼走了,他才掏出了一瓶风寒露,这风寒露能压制那钻心的疼,但是那些风寒症状也折腾的人够呛的。 不过孙弦寂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用了风寒露。 于是翌日,孙弦寂便又告了病假,这让苏瑾年很是不满,居然下朝后亲自郡王府看人了,孙弦寂正斜倚在软榻上看书,听到说苏瑾年来了,便将书放在了一边,给苏瑾年行了礼。 苏瑾年看他脸色是不太好,但是又觉得奇怪得很,孙弦寂自己是大夫,又常年习武,怎么动不动就告病?可是就算是他派来的御医,也说孙弦寂确实是感染了风寒。 “孙卿受苦了。”苏瑾年叹了口气道。 孙弦寂拱手道:“是臣无用,还劳动陛下亲自来看。” 苏瑾年摆摆手,让人抬着几箱子东西进来,孙弦寂看了一眼头更疼了,他在朝中占着个右相的位子尸位素餐没干过什么实事,还三天两头告假,苏瑾年是脑袋被驴踢了,不仅自己亲自过来,还给他送东西? 孙弦寂惶惶不敢接受,苏瑾年笑道:“这可不仅是给你的,朕收到了加急信件,说是郡王收服了失地,这些,是赏赐给郡王的。” 孙弦寂只得收下了。 苏瑾年又笑着和孙弦寂唠叨了几句,临到最后,他忽然道:“朕听闻,早年郡王尚未入世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还持有一枚红鲤印,可号召天下英雄?” 孙弦寂心说,原来是为了红鲤印而来,但面上还是恭敬地敛衽垂首道:“陛下,父亲并未跟臣提过红鲤印之事,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来这等传言?” 苏瑾年脸色一僵,摇头笑道:“是传言,传言不尽可信,朕糊涂了。” 孙弦寂面色不变,也没有说话。 苏瑾年知道就算孙弦寂知道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他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孙弦寂打着太极给他绕过去了,苏瑾年也不便在郡王府久留,便带人回宫去了。 孙弦寂送走了苏瑾年,躺在软塌上想,是谁告诉苏瑾年他们手上有一枚红鲤印呢? 司徒恪? 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了,孙弦寂坐了起来,但是又觉得没有道理,司徒恪告诉苏瑾年他们有红鲤印,于他有什么好处呢?他毕竟是在苏瑾年手下办事,拿的是苏瑾年给的俸禄,他若想要红鲤印,也该是自己悄悄来拿,怎么还告诉苏瑾年了? 但不是他又是谁呢? 孙弦寂想了一会儿便被风寒露弄得头疼,他只得服下解药,这解药还没起效,思无邪便又开始发作了,将孙弦寂硬是折腾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舒坦一些了,孙弦寂重新坐在书案边,摊开了纸笔。 虽然他可以去找琉璃,在它身上放一杯血,便可以止住思无邪的发作,但是他不忍心,琉璃那么可爱的一条生灵,虽然奇怪了些,但是让孙弦寂每隔几天就去放它的血,那是万万不行的。 孙弦寂写了信,招来了信鸽,绑好信件,将信鸽放走了,又回到屋中,这时延沼过来敲门,说是辞镜到了。 孙弦寂不晓得自己现在脸色怎么样,但是辞镜已然站在了门外,孙弦寂只得去开了门,辞镜今日总算没有猎奇,贴着张最普通的面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胖狐狸琉璃。 琉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好似在求饶似的,孙弦寂心想,这胖狐狸做什么坏事了? 辞镜抓过琉璃一条腿,道:“阿七,是不是你身上的思无邪又发作了?” ------------ 第三百零五章,赌坊 孙弦寂知道瞒不过,便点了点头,辞镜抱着琉璃进来,扒拉着琉璃的前腿,孙弦寂握住了她的手,道:“不要用琉璃的血,我没事的。” 辞镜盯着孙弦寂略微苍白的手背,又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其实也不愿意的,如果,如果你实在忍不住——” 孙弦寂摇了摇头,从一旁端过茶壶来,给辞镜和自己倒了茶水,辞镜还是有些担心,道:“周陨寒说,思无邪会发作是因为你思虑过重,这思无邪是你去青门的时候上了你的身的,但是到最近才发作,其实是因为你为了我操了不少心吧。” 孙弦寂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并未想过在这个问题,但他觉得,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他还要好好谢谢这毒虫子了,毕竟这样也换来辞镜为他担心了一番。 辞镜还不知道孙弦寂心里怎么想她,一心惦记着怎么给他除了那毒虫子,可是她不懂医不懂毒的,只能求助周陨寒,不过周陨寒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且他的话也不能尽信,辞镜觉得头大,便过来找孙弦寂说说话。 京城里虽然还挂着辞镜和瑰月的悬赏令,但是之前那些嚷嚷着要抓人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大半年已经过去,大家差不多都要忘了这件事,辞镜低调出门的话,不戴那假面具也没关系。 孙弦寂心想,有好些日子没带辞镜出去瞎逛了,此刻思无邪也安安静静的不动了,他便道:“为你操心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没什么,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再出去逛逛?” 辞镜瞪了他一眼,“你拿个镜子照照你那脸,白得跟个鬼似的,出去别把小孩子吓着了。” 孙弦寂哪晓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脸色,辞镜眼珠子一转,忽然凑过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孙弦寂一愣,辞镜已经伸出手指来,将刚刚蹭到他嘴唇上的胭脂细细地抹匀了,笑眯眯道:“这样就好多了。” 孙弦寂提起袖子便去擦:“这像什么话……” 哪知辞镜竟来了兴致,她将一包裹易容的东西都背在身上,现在全鼓捣了出来,只说让孙弦寂别动,孙弦寂无奈地看着她,任她胡闹了一阵,半晌过后,辞镜递过来一面铜镜,孙弦寂接过一看,差点没认出镜子里的人。 “你啊……”孙弦寂顶着一张娇俏的脸,明明是无奈,那被辞镜拉长了的眼尾轻轻一挑,竟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妩媚来,辞镜这个罪魁祸首反而看得呼吸一滞,呢喃道:“真是妖孽啊。” 孙弦寂这一脸的妆没有停多久,他下去匆匆洗干净了,拉着辞镜便往外走,辞镜踢踢踏踏跟着他,后面的琉璃也拖着大尾巴跟着,这主仆几人串起来出了郡王府的门,辞镜不死心地道:“阿七,你不是跟苏瑾年告假了么?你也不伪装一下就出了门,万一让有心人瞧见了去苏瑾年面前揭穿你可咋办?” 孙弦寂笑道:“哪来的有心人这么闲得慌?” 这一句话却是没说好,他们走出没多远便真的一个闲得慌的有心人瞧见了,司徒恪穿着一身极普通的灰色布衣坐在一家极普通的茶铺,对面坐着的人,却是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是宋临照。 “宋临照一直都在京城?”辞镜问道。 孙弦寂没有回答,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躲一下,人精似的司徒恪便已经转过头来,看到孙弦寂,他轻轻笑了一下,再看到一旁的辞镜时,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孙弦寂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辞镜前面,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司徒恪的视线,随后转身道:“看来今天不宜出门,我们还是回去吧。” 辞镜探出头去看了司徒恪一眼,而司徒恪对面的宋临照也看了过来,辞镜急忙缩了回去,朝着孙弦寂道:“嗯,你说得对,我们回去吧。” 两人这在街上还没逛个什么,那两人便生生打消了他们逛街的念头,但是孙弦寂在总觉得不甘心,而辞镜也正有此意。 孙弦寂从小就很少有贪玩的时候,一直以来都严于待己,很让孙龙祢省心,但是长到这么大的年纪了,却忽然生出了玩心来,孙弦寂觉得自己这是被辞镜带的,辞镜说他这是解放天性。 辞镜带着解放天性的孙弦寂去了赌场。 天子脚下本不应该有这种地方,但这家赌坊是苏瑾年还未当上皇帝时私下的产业,现在他做了皇帝自然也不会让人家关门。辞镜将自己和孙弦寂都易了容,化身为两个京城纨绔,大大咧咧地进了赌坊。 然而两人一进去便头大了,两人都不会赌,但在赌坊晃悠的老板娘已经瞅准了这两条肥鱼,扭着水蛇腰过来,挥着扇子道:“二位爷,怎么刚进来就要走了?” 辞镜粗着嗓子装模作样道:“你们这儿,有些什么好玩的?” 老板娘迅速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们这儿可是全京城最大的赌坊,好玩的多了去了,不知二位公子想玩什么?” 辞镜环顾四周,指着人最多的那一桌道:“七哥,我们去玩那个。” 老板娘在苏瑾年手下做过事,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不少的达官贵人,这会儿正寻思着这七哥,是哪一家的少爷,还没想出个由头来,辞镜已经拉着孙弦寂过去了。 那一桌玩的是骰子,比的是大小,最喜闻乐见的玩法,两个从未赌过的人很快就看懂了规矩,随后辞镜财大气粗地抽出一把银票放在了赌桌上,后面跟过来的老板娘瞪大了眼,孙弦寂抚了抚额,被辞镜推上前去,“七哥,你来。” 孙弦寂嘴角抽了抽,刚刚瞧你送钱的样子,还以为是你自己要上呢! 被赶鸭子上架的孙弦寂站在了桌前,孙弦寂对面站着的人,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盯着孙弦寂上下看了几眼,冷笑了一声道:“哦豁,谁家的?” 孙弦寂皱了皱眉,问一旁的老板娘道:“怎么你们这儿赌钱还要跟比武似的,互报身份?” 老板娘笑道:“没这个规矩,公子不必理他。” 因着苏瑾年的缘故,没人敢对这老板娘吹胡子瞪眼,对面的公子见老板娘帮孙弦寂说话,冷冷哼了一声,随便从一边挑出了几个银元宝,放在了前面,孙弦寂也拿了张银票推了过去。 那摇骰子的荷官见两人都已下注,便哐哐当当摇起骰子来,待他停了,那公子懒洋洋的一摊手,轻蔑地看了孙弦寂一眼,道:“小。” 孙弦寂将银票送了过去,那人显然是经常在这儿玩的,显然不把他们俩放在眼里,孙弦寂很快便输了几百两,辞镜急了,道:“不行不行,我们换一种玩法。” 那公子冷笑,不在意地道:“怎么玩?” “不要荷官了,我们自己摇骰子。” “行。” 那公子答应得痛快,自己摇骰子,那更对他胃口。 他们赌的是谁的子更小,孙弦寂接过骰盅,看了辞镜一眼,辞镜也紧张地看着他,孙弦寂笑了笑,却只是随意地轻轻摇了两下便停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叹着气想,果然是新来的,人傻钱多,光让人坑了。 对面的公子摇得那叫一个花样繁多,辞镜怀疑他要跳起舞来,待他舞完这一段,搁下骰盅,揭开一看,三颗骰子清一色的一个红点,辞镜瞪圆了眼,心道又要输几百两了,玩完这把还是回去吧,不然郡王府的家当可就要让孙弦寂输完了,谁知孙弦寂揭开骰蛊,周围的人却惊呼一声。 辞镜本不忍去看的,听到周围一片哗然,她转过头去,只见孙弦寂的骰蛊里三颗骰子立成一棵小柱子,最上面那一颗上一颗红点儿。 孙弦寂笑了笑,道:“承让。” 于是很快,刚刚输掉的那些银钱又被他给赢了回来,辞镜跃跃欲试,也玩了两把,不过她就比较怂了,钱再次输没了。 孙弦寂却没有再赢回来的心思,只说是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辞镜觑着他的脸色,轻轻碰了碰他拢在袖中的手,冰冷的一片,辞镜只得作罢,和孙弦寂二人出了赌坊。 孙弦寂一离开便脱了力,他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小半边的重量压在了辞镜身上,辞镜担忧道:“阿七你怎么了?很,很严重么?” 孙弦寂轻轻嗯了一声,不一会儿又道:“没事,歇会儿就好。”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歇上片刻,之前那和他们赌的人已经追了上来,辞镜神色一冷,将孙弦寂拦在了身后。 孙弦寂不禁失笑,怎么还能让她保护他呢?他伸出手将辞镜拉到身后,低声道:“没事的,他不会武功。” 那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孙弦寂笑道:“那老板娘说过了,赌坊没有互报身份的规矩,再者,就算要互报身份,也该你先说才是。” 那公子也不含糊:“我是青南山庄的少主,穆胧。” 孙弦寂挑了挑眉,青南山庄他是听过的,青南山庄的庄主和他爹还有些交情,孙龙祢曾经也提起过,不过孙弦寂存心气他,便浑不在意道:“不好意思,不认识。” ------------ 第三百零六章,青南山庄 穆胧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再加上自己除了会赌一点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孙弦寂不认识他在他看来也是情有可原之事,所以也不恼,只不依不饶地道:“我已经报了我的身份名字,你且说你的。” 孙弦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抱歉,我不想告诉你。” 穆胧:“……” 辞镜心里偷笑,她是知道的,孙弦寂若是存心要气人,可真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那穆胧果然被他气得脸色又青又红,瞪圆了一双眼看着孙弦寂,孙弦寂被思无邪折腾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又是晚上了,风凉露重,孙弦寂只觉得自己都不需要用风寒露了,辞镜伸出手去抓着孙弦寂的手,想让他暖和点儿,然而此时她忘了自己正在扮演一个男人,穆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你,你,你们——” 半天没你出一个字来,辞镜扬了扬下巴,“我们怎么了?你有意见啊?有意见我们打一架啊?” 穆胧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慌不择路地跑了。 孙弦寂抓了抓辞镜的头发,笑道:“哎,把青南山庄的公子吓出毛病了。” “你知道那什么青南山庄么?”辞镜问道。 孙弦寂一边拉着辞镜的手往回走一边道:“知道,青南山庄以炼造兵器闻名,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廷都颇有声望,且青南山庄的庄主早些年还差点成为了武林盟主,不过以一招之差输了。” “竟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辞镜叹道。 孙弦寂嗯了一声,将辞镜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青南山庄要声名有声名,要实力有实力,要权钱有权钱的,怎么这一代竟出了个混迹赌坊的孩子?” 辞镜道:“是呀,你说他爹还差点成为武林盟主呢,他怎么会不会武功?” “这也确实奇怪。”孙弦寂倒并不怎么在意青南山庄的少主怎么不会武功,眼见着郡王府就要到了,他道:“今日你便别回别院了,在府里住一晚上吧。” 辞镜点了点头:“你跟苏瑾年请了几天的假,明天要去早朝么?” 孙弦寂摇了摇头,“不用。” 辞镜含糊地嗯了一声,孙弦寂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你有话要说?” 辞镜抬头看了一眼清亮皎洁的月亮,往孙弦寂身上蹭了蹭,道:“就是想跟你说,很喜欢你,现在最喜欢你了。” 孙弦寂一愣,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从心底渐渐地涌了上来,就好像沸腾了的水,一连串一连串的冒泡泡,这气体几乎要将茶壶盖都顶开了。 孙弦寂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他伸出手摸了摸辞镜的头发,声音哑了几分:“……我也最喜欢你。” 两人忽然又都不说话了,一路沉默地回了郡王府,延沼大老远看见两个男人手牵着手走过来差点被门槛绊了,险险地扶住门框,孙弦寂和辞镜各自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延沼定睛一看,急忙迎了过去,擦了一把汗道:“少爷,辞镜姑娘。” 回去之后,孙弦寂便让厨房做了几个菜,给辞镜送了过去,而他自己则回了房,辞镜心里惦记着他,没吃几口便放下了,她叫来了琉璃,然后又让厨房准备一只烧鸡,琉璃这贪吃鬼被烧鸡迷得七荤八素,没注意到辞镜已经盯上了它的血。 不过琉璃也没有挣扎,只是那双蓝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好不可怜,辞镜抱了抱它,又摸了摸它蓬松柔软的毛毛,“对不起。” 琉璃咬了一口烧鸡,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辞镜心一软,便又从厨房拎了只烧鸡过来,放在了它面前,琉璃很快便收起了眼泪,叼着烧鸡走了。 辞镜将那一小杯子血给孙弦寂端了过去,她推开门,见孙弦寂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那一小杯狐狸血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垂眸去看孙弦寂。 孙弦寂的眉心轻轻地皱了起来,起了一道浅浅的褶皱,辞镜伸出手去想将那褶皱抹平了,孙弦寂眉头动了动,她又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孙弦寂并没有醒,他原本就算是身上有伤也不会睡得这么死,但是因为隐隐嗅到了辞镜身上玲珑骨的香气,他便也安心地睡了过去。 辞镜便坐在床边看着他睡了半宿,辞镜觉不多,这时更是睡不着了,她心想自己以前怎么就忍心拒绝他这么多次呢?自己很混蛋。 她伸出手去扒拉孙弦寂的睫毛,又跟自己的比了比,最后发现还是自己的长一些,又偷偷开心了一下,傻乎乎地趴着笑了会儿,手指逐渐下滑,落在孙弦寂的嘴唇上。 那薄薄的两片,凉凉的,软软的,辞镜舔了舔嘴角,凑上前去,亲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来,像个被碰了触角的蜗牛。 孙弦寂一个梦到了尾声,被辞镜这么一吻已经醒了过来,却并没有睁开眼,想着辞镜接下来又有什么小动作。 辞镜盯着孙弦寂看了片刻,转过身去将旁边小几上的烛芯剪短了些,又将剪子在孙弦寂散开的长发里挑了一小缕出来,一剪子落下,用丝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收好放进了荷包里,待做好这些,她一抬头,正撞见孙弦寂的目光,她一惊,差点没把荷包扔了,孙弦寂觉得她这样子可爱得不行,本来打算绷着脸吓唬一下她,没忍住笑了出来,辞镜将荷包收起来,道:“那什么,我看你这点头发长得不太,不太——” 她抓耳挠腮没想出个什么词来形容,孙弦寂往床里边挪了些,拍了拍枕边道:“上来。” 辞镜难得听话地上去了。 两人和衣而卧,孙弦寂听着辞镜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她身上那股浓淡相宜的香味,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过来一些,辞镜眨了眨眼,觉得孙弦寂果然还是很君子,以前在怡红院,哪有人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姑娘还什么都不做的道理? 她显然并不知道孙弦寂此时忍得有多么辛苦。 辞镜躺了一会儿便心无旁骛地睡了过去,苦了孙弦寂,后半夜便是睁着眼过去的。 翌日辞镜一起来见床边是空的,惊得一坐而起,额前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方才做了个梦,梦很短,梦里只隐隐约约一道白影,她辨不明白,那白影朝她伸出手,辞镜只觉得他是没有恶意的,便也伸出手去了,那人拉住她,忽然往后倒去,辞镜往后一看,是万丈深渊,白雾缭绕,她惊叫出声,醒了过来。 惊慌之后,一股失落和悲伤忽然上涌了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梦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拉着她往深渊里跳呢? 辞镜一时也想不明白,孙弦寂已经推门进来,他看上去好了许多,辞镜撇过头去看小几,上面那杯狐狸血已经不见了,而孙弦寂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显然是喝了那杯血。 辞镜吁了口气,下了床,一脚踩到了琉璃的尾巴,琉璃用爪子虚虚挠了她一下,辞镜被挠了痒痒,咯咯直笑,孙弦寂道:“起来吃些东西吧。” 辞镜很快便将自己收拾好了,容光焕发地准备出去晃悠,一出门却见着了昨天遇见的人——穆胧。 辞镜刚要叫他的名字,又忽然想起昨天她和孙弦寂都是乔装打扮,他肯定不会认出她才是,便装作没看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穆胧叫住了她:“姑娘。” 辞镜回过头,神色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请问你是这家的什么人?” 辞镜抬头看了一眼他指的郡王府的门匾,道:“我是郡王世子的朋友,你是何人?” “我是青南山庄的少主,来找世子,请问世子他现在在么?” 辞镜挑了挑眉:“你找他什么事?” “我不知道,是家父找世子有事。”穆胧拱了拱手,他默默地将辞镜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她十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他问道。 辞镜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公子你这搭讪的方式实在不太高明。” 穆胧红了脸,局促的样子全然没有昨夜在赌坊那般自得,辞镜笑了笑,道:“世子在府上。” 穆胧拱手谢过了辞镜,往郡王府走去,那边管家已经接过了穆胧的信件,随后将穆胧领了进去。 青南山庄的忽然找孙弦寂有什么事呢? 辞镜好奇,便又折了回去,孙弦寂和穆胧坐在藤园,穆胧又拿出一封信交给了孙弦寂,孙弦寂看了他一眼,打开了信,一目十行似的看完了,将信塞回了信封。 辞镜隔了一段距离,不太听得清孙弦寂说了什么,只是孙弦寂看上去神色有点冷,辞镜想要走过去一些,然而孙弦寂抬起头来,视线和她撞了个正着。 孙弦寂朝她摇了摇头,辞镜便站在原处不动了,穆胧送完信便算是完成了任务,没说几句话便告退了,辞镜从一堆花草后走了出来,见孙弦寂正揉着自己的眉心,她走过去,问道:“他找你什么事呀?” “来跟我爹要些东西。” ------------ 第三百零七章,归来 “要什么东西?”辞镜问道。 孙弦寂喝了口茶,将穆胧送来的那封信交给辞镜,辞镜一目十行地看了,这信上前面一大段都是寒暄的废话,最后才提到正题,青南山庄庄主早些年受过孙龙祢的恩惠,和孙龙祢交好,青南山庄的庄主在孙龙祢刚被封王的时候送了一柄古剑过来。 青南山庄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山庄几代流传下来了三柄古剑,其中有一柄,便送给了孙龙祢,现如今,他们要将那剑收回去。 辞镜将信看完,脱口而出道:“这也太无耻了吧,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孙弦寂道:“现如今青南山庄的庄主,是当年赠剑的庄主的亲弟弟,我原本还不知,方才穆胧告诉我的。” 辞镜轻轻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那你会给他们吗?” 孙弦寂摇了摇头:“剑是送给我爹的,我也不能定夺。”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爹素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平时也不用那柄古剑,都是放在屋里供着的,说不准会送回去,只是我还是很奇怪,青南山庄为什么忽然要将剑收回去?” “毕竟王爷有交情的是前任庄主,那古剑想来对青南山庄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被前庄主因江湖义气送了出去,现在庄主要收回去也是情有可原的。”辞镜道。 但孙弦寂心里却并不觉得这个解释可行,他少年时候见过青南山庄的前庄主,前庄主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唤穆嫣然,被他掌上明珠般的宠着,且穆嫣然是闻名江湖的美人,早在孙弦寂年少时,去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青南山庄的门槛,不过见过他们没多久后孙弦寂便去神医谷了,不知道后续究竟是谁娶了穆家的独女,而她如今又怎么样了。 以前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不知道青南山庄的前庄主还有个弟弟,想来也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青南山庄并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也有几代庄主都是女子的,为什么前任庄主没讲家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而是给了籍籍无名的弟弟? 孙弦寂心中有一连串的疑问,但是他心想这也是上一辈的事情,其实与自己无多大关系,那柄古剑,如果他们硬是要,给他们送回去便是,想必孙龙祢也不会介意,他如今更想解决的事情是如何让孙龙祢功成身退地安全回来,以及解决辞镜身上玲珑骨的问题。 翌日孙弦寂上了朝,苏瑾年也装模作样的问候了几句,下朝后司徒恪和另外几位大臣也过来问候了几句,孙弦寂含混着回答后便要回家,路上却听到有人说,有泉国的那几位王子公主都不见了。 孙弦寂回府之后将暗卫孔雀叫了过来,让她先在京城找一圈。辞镜和他说过,般离他们日常用的膳食里是被下了化功散的,但是因为她给了他们风寒露所以便停了,那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逃出去的,因为瑰月也曾告诉过他,般莲的功夫很高,尤其轻功了得,若他们功力恢复,趁皇宫放松戒备时带着他们出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孔雀离开郡王府之后,许多天未出现的瑰月便前来拜访了,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提了些吃食,孙弦寂不免好笑:“我府上也没小孩子,你带这些零嘴来做什么?” 瑰月道:“你府里不是养了一只馋猫和一只胖狐狸么?” 孙弦寂知道他说的是辞镜,道:“辞镜今天没来这里。” “我去别院看了,她也不在那儿,所以我才过来的。” 孙弦寂脸色一变,瑰月将几个纸包放在了石桌上,道:“翠微说她是出去玩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能让人一颗糖就拐跑。” 非三岁小孩辞镜此刻正在昨天的那家赌坊和穆胧玩骰子玩得开心,此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赢过来的一把银票被她吹出了一尺远。 瑰月其实也知道的,孙弦寂就是要把辞镜宠成三岁小孩了,要不是身不由己,他得时时刻刻守在辞镜身边,不过瑰月也明白,当初他对柳儿便是这种心情的。 瑰月看了孙弦寂一眼,道:“有泉国的那几位,我给带出来了。” 孙弦寂抬眸,并不意外,只淡淡一笑:“多谢。”又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司徒恪派人送回有泉国去了。” “嗯?司徒恪?” 瑰月木然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来,道:“嗯,司徒恪,他和宋临照窝里反了。” “你如何知道的?”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东乡侯府的大小姐……”瑰月手指摩挲着那绑着纸包的麻线,半掀着眼皮看了孙弦寂一眼,孙弦寂也正看着他,他轻声道:“东乡侯府的大小姐苏陵陵让宋临照给玷污了,苏陵陵想要杀了宋临照,诚然以她的功夫是杀不了的,但是宋临照并没有躲开她那一剑,让司徒恪捡了个便宜,补了一刀,宋临照仓皇逃了。” 瑰月这么些日子没现身,便是在后面跟踪宋临照和司徒恪,他武功卓绝,出入皇宫大内跟进自己家门没什么区别,所以也知道了宋临照一直与苏瑾年有联系,而正是宋临照告诉了苏瑾年孙龙祢手上有这么一枚红鲤印,并让苏瑾年拿到这枚红鲤印。 孙弦寂听瑰月说完了这些不由得皱起了眉,所以前几天苏陵陵来找他,便是因为宋临照—— 饶是他对苏陵陵没有男女之情,但当初也相知相识一场,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清高骄傲的苏陵陵在得知了自己被宋临照玷污之后是什么心情。 他并不知道苏陵陵是将宋临照当成了他,并心甘情愿和宋临照行事的。 瑰月将事情挑挑拣拣告诉了他,末了,孙弦寂道:“谢谢。” 瑰月挑了挑眉,“不客气,”接着,又几分为难地开了口,“你也好好保重。” 孙弦寂诧异地抬眉,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瑰月没有停多久便离开了,晌午过后,辞镜赢了一大把银票回来,献宝似的给了孙弦寂,又看到桌上那些她爱吃的零嘴,问道:“给我买的?” “嗯,瑰月给你送过来的。” 辞镜一顿,“他现在在哪儿?” “离开了。” 辞镜便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孙弦寂笑道:“你上手倒是快,今天去哪儿和人赌了?以后还是不要去了,我又不会少你的钱——” “反正青南山庄财大气粗的嘛。”辞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过我和穆胧不打不相识,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孙弦寂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在石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辞镜愣了一下,道:“穆胧说穆嫣然在三年前难产,留了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也没保住,半年就没了。” 辞镜小心翼翼地觑着孙弦寂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我没敢问他太多,怕他起疑心。” 孙弦寂点点头,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去问他呢?青南山庄要回那剑,便将剑给他们送回去便是。” “因为我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可能是那前庄主被人害了。” 孙弦寂抚了抚额,“他叫人害了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帮他报仇吗?” 辞镜愣住了,她其实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去揪着这件事情,原本她自己身上还有一堆事儿呢,只是出于本能地便去找穆胧了。 她这二十余年的一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意气行事,当初害人又害己,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就这么小小的一个人,还恨不得把见到的事都管了,她又不拿天下人的俸禄,平什么让她去替人找回公道? 辞镜被孙弦寂两句话问住了,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孙弦寂走到她身前,将她揽入了怀中,叹了口气道:“告诉你个好消息,般离他们被瑰月救了出来,送回有泉国去了。” 辞镜眼睛一亮,从孙弦寂怀里钻了出来,“真的?!” 孙弦寂点了点头,又道:“等他们回去,只要般离开口,这场战争也不会继续打下去了,西域联军本来和中原官兵势均力敌,现在也还没打出个分晓来。” 他说完,自己先松了口气,孙龙祢应该也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了,届时等他回来,他们一家子便回东海之滨去,不管这朝廷里这劳什子纷争了,万海郡王当年何等威武风光,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只想开一家医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罢了。 晚上的时候孔雀回来,告诉他般离他们已经不在京城,孙弦寂便嘱咐孔雀让她出京去追上般离他们,护送他们回有泉国。 三天后,苏永夜带着孙龙祢收复那两座城池的好消息回京城,京城里那些耳目灵通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但此时还是欢天喜地地出去迎接,苏永夜在京城的十里长街走了一趟,又进宫去拜过了苏瑾年,领了一堆赏赐便匆匆回了朔王府。 岚裳得知苏永夜回来的时候正在缝一件小孩穿的兜肚,但是因为知道苏永夜今天回京,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没缝几针,倒是扎了自己一手血,小娥惊得急忙把针线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心道殿下今天回来准得责罚她。 她这想法刚一落地,苏永夜已踏入了门口。 “阿岚!” ------------ 第三百零八章,扔了玲珑骨 辞镜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瑰月了,现在忽然再见到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什么,瑰月坐在桌边也只自顾自喝茶,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片刻,琉璃悄无声息跑过来,忽然跃进辞镜怀中,辞镜正出神,被琉璃撞了个满怀,她抓过琉璃的前脚,上面还包扎着一层纱布,昨日孙弦寂思无邪又发作,原本他死活不愿意再喝琉璃的血,辞镜不忍见他痛苦,用三只烧鸡从琉璃那儿换了一小杯血,虽然放这么点血对琉璃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琉璃还是会受皮肉伤,辞镜还是于心不忍,每次割琉璃的腿时都要狠狠受一番良心的煎熬。 瑰月忽然开口道:“琉璃就是玲珑和周陨寒养的那只狐狸?” 辞镜摸着琉璃的头,点了点头,道:“周陨寒和无衣都不见了。” 周陨寒只告诉了她孙弦寂体内的思无邪,却没有告诉他们拔蛊的方法,也不晓得他到底能不能找着法子。 “对了,蝶渊前辈,和雪蛟她们是怎么回事?”辞镜问道,忽然又想起什么,摇了摇头笑道:“啊,你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吧。” 瑰月看了她一眼,忽然嘴角一勾笑了一下,辞镜让他这一笑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瑰月淡淡道:“因为阿鼎回来了。” 辞镜愣了片刻才想起瑰月口中的阿鼎是谁,她眨了眨眼,轻轻啊了一声,瑰月又续了一杯茶,语气比方才又淡了几分,连声音都低了下去,轻柔得跟耳语似的:“师父喜欢阿鼎这么多年不自知,阿鼎和我一样一直在找她,不过我师父容颜依旧,而阿鼎却老了,一身落拓。” 辞镜愣住了,她想,钟鼎曾经那么恨蝶渊,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找她,还是因为恨吗? 瑰月倒了茶却不喝,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阿鼎终于找到了师父,可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雪蛟便追了过来。” 雪蛟和蝶渊追追打打近半个月,最终在风走城落了脚,而奇妙的缘分让瑰月,钟鼎和蝶渊三人在多年以后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雪蛟不肯放过蝶渊,事实上她并不知道拿到玲珑骨对她有什么好处,只是她已经这样的年纪了,得到的名利那么多,却得不到真心所爱,她已经迷失了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忙碌挣扎了大半生,还有什么可得可争的,便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蝶渊身上。 三人合力和雪蛟相对也只能勉强持平,而在雪蛟瞅准机会各个击破,最终决定给蝶渊最后一击的时候,钟鼎忽然冲了过来,挡在了蝶渊面前,同时一剑将雪蛟的腹部刺了个对穿。 钟鼎一身血倒在了蝶渊怀里,蝶渊这时才觉得撕心裂肺地疼起来,可是她却哭不出来,她只能抱着钟鼎,喃喃地叫他的名字,钟鼎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当初,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欢欢?” 但是钟鼎没有等到蝶渊的回答便断了气,等蝶渊反应过来拼命摇头时,钟鼎却已经看不见了。 最终,瑰月给了雪蛟最后一掌,雪蛟终于气绝,瑰月想葬了钟鼎,然后带着蝶渊离开,但是蝶渊却拒绝了。 “月儿,师父糊涂。”她怀里还抱着钟鼎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声音轻得好似一片羽毛,却又重重地落在了瑰月的心里。 瑰月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蝶渊轻轻笑了一下,俯身在钟鼎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叹息似的道:“……太糊涂了。” “月儿,将我们都烧了吧,我已经找不到理由活下去了。” 她抬起头来,嘴边依然挂着一抹浅笑,却教瑰月看得心揪疼无比,“师父……” “如果烧完之后,玲珑骨能从我体内脱离出来,便将玲珑骨带给辞镜,不过,不给她也没关系,这东西,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瑰月按照蝶渊说的做了,将月柳客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将玲珑骨带了过来,他想着蝶渊临终前的话,犹豫着要不要给辞镜,最终还是交给了孙弦寂。 当时他经历完这一遭,只觉得身心皆疲,整个人都仿佛是空的,在酒楼里买了一遭醉,忽然看到酒楼下一双孩子在追逐打闹,而不远处,一对老夫妻正互相搀扶着走路,那老婆婆还在数落那老爷子,老爷子举手告饶。 原来岁月也是这般静好,只是没有属于他。 不过在他记忆中,也还是有美好的时候的,当初和蝶渊还有钟鼎在山上的那段日子,尽管蝶渊总是和钟鼎拌嘴,但是那时瑰月是真的觉得开心,那时他还小,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只觉得蝶渊和钟鼎虽然互相嫌弃,但是其实他们应该是喜欢着彼此的。 也有当初与柳儿在一起的时候,他为了柳儿吃过不少苦头,但是那时他心里也存了希望的,那便是治好柳儿,和柳儿成亲,生两个小孩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最好了,最好都像柳儿,他脾气太臭了,这样不好。 不过这一点希望最终还是打破,他又重新去找蝶渊,找了三年无果,重遇辞镜,他本想着和辞镜朋友一场,辞镜也是有心结的人,两个人凑在一起便当是依偎取暖。 不过辞镜也有了孙弦寂了。 他从出生便被莫名其妙的冠以不祥之名,带着这个不祥的名字活了这么多年,这似乎真的是个诅咒,他自己得不到安稳,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得不到安稳。他穷其一生都在找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到了最后,他再也找不到了。 他想不如就此了断算了,然而在见到别人那些琐碎的安宁之后,心里莫名的平静了下来,也不再那么愤恨命运不公。 也没那么想死了。 辞镜看了瑰月一眼,瑰月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是要说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来,瑰月被她盯得头皮发麻,问道:“怎么这么盯着我看?” “你不取笑我了,我觉得有点不习惯。” 瑰月给了辞镜一个熟悉的白眼,辞镜心满意足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瑰月被她逗笑了,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师父那一半玲珑骨,怎么样了?” 上次她疼得半死不活,但是那一半玲珑骨却并没有融进去,而原本她体内的那一半也没有逼出来,她掏出自己的荷包,本想把那一半玲珑骨拿出来,却不小心掉出了上一次趁孙弦寂睡觉时剪下的他的一缕头发,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两人愣了片刻,辞镜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解释:“你什么都没看到。” 瑰月难得配合:“嗯,我什么都没看到。” 辞镜将那一半玲珑骨拿了出来,又将那缕头发塞了回去。 “还在这儿。”辞镜道,她将玲珑骨往瑰月那边一推,道:“反正也没什么用,你要不留着当纪念吧,你不要的话,干脆扔了。” 免得那些个人争来争去的。 瑰月手指碰上了那一半玲珑骨,又缩了回来,摇了摇头,道:“还是扔了吧。” 于是两人便决定将这玲珑骨扔到京城的护城河里去,择日不如撞日,两人行动力惊人,一做决定便直接拿着东西走人。 然而当他们到了护城河河岸,辞镜拿出那一半玲珑骨时,瑰月看上去有些犹豫了。 辞镜看了他一眼,道:“我真的扔了?” 瑰月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辞镜甩了甩袖子,卯足了劲将玲珑骨抛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一团白色也从她身后飞了出去。 “琉璃!”辞镜惊呼一声,而琉璃啪的一声,砸进了水里。 这突生变故让二人都吃了一惊,辞镜弯腰就要脱鞋袜入水,却见到不远处一道人影疾行而来,在琉璃还在水里扑腾的时候,一躬身就将琉璃捞了上来,如履平地般上了岸。 辞镜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琉璃,这臭狐狸将玲珑骨吐了出来,眼睛都笑眯了看着辞镜。 辞镜没好气,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琉璃的头,将琉璃从来人手里抱了过来,硬邦邦地道:“多谢。” 周陨寒弯腰将玲珑骨捡了起来,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想将玲珑骨扔了?” “反正用不着。”辞镜道,“你要你拿走啊,你不是说这可以复活玲珑吗?” 周陨寒摇摇头:“我已经放弃了。” 辞镜并不怎么信他,他要是放弃了,怎么还在她周围晃悠? “你拿着吧。”辞镜抱着琉璃转身便走,瑰月看了周陨寒一眼,正要跟上辞镜,周陨寒忽然道:“这位公子,你忘了样东西在我这儿。” 辞镜狐疑地转过身,却看到周陨寒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只发簪,很普通的样式,大街上随处可见。 瑰月看了他一眼,将簪子接了过来,道了声多谢。 辞镜问道:“这是柳儿的簪子,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让他帮了点小忙。”瑰月摩挲着那只簪子,神色凝重。 “什么忙?” “他说,在有泉国的巫术里,能找到人的魂魄,他说可以在这只簪子上留个印记,便能找到柳儿的转世。” 辞镜瞪圆了眼看着他。 瑰月笑了笑,“大概是骗人的,但是留个念想也好。” ------------ 第三百零九章,孙弦寂下狱 瑰月说完便将簪子收了起来,转身要走,辞镜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周陨寒还站在河边没动,一身黑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宽广的袖子吹得飞了起来,更衬得他身形瘦削单薄,那黑色的兜帽也被风吹得鼓起,露出丝丝缕缕的银发,茫然地看着他们。 辞镜看着这样的他,一股悲伤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琉璃忽然蹭过来,在她怀里呜咽里两声,辞镜抹了抹脸,竟是湿润的。 她想,他们这样艰难地活在世上不过二十余年,可周陨寒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他会不会恨玲珑呢?他那么爱她,她却自己赴死,将无尽的,且不再有她的生命留给他。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回到郡王府,孙弦寂刚好收到孔雀的信件,说是般离他们一行人已经顺利到达西域有泉国,孙弦寂也松了口气,这时苏瑾年却召他进宫了。 孙弦寂还没来得及和辞镜说上两句话便去换上朝服,匆匆往宫里去了。 不知为何,辞镜在他走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孙弦寂回过头,“怎么了?” 辞镜摇了摇头,又松开了手,孙弦寂轻轻一笑,将辞镜的头揽了过来,亲亲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辞镜抿了抿嘴,孙弦寂在她耳边低柔道:“别担心,等我回来。” 可是这一天等到深夜,辞镜还没有等到孙弦寂,辞镜打算直接去皇宫,瑰月却拦住了她,辞镜心里觉得十分不安,根本坐不住,和瑰月过了两招,瑰月不肯放她走,辞镜喝道:“我去找他!” “你去了能做什么?”瑰月冷冷反问道。 辞镜一愣,确实,她去了能做什么呢? 瑰月摁了摁她的肩膀,道:“再等会儿吧。” 这一等,一夜便过去了,清晨的时候辞镜终于熬不住,打了一会儿盹,然而马上就被噩梦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身子一晃撞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手肘碰到了两只杯子,辞镜仓皇地站了起来,叫道:“阿七!” 没人应,辞镜跑到门口,见延沼匆匆跑过来,因为跑得太快,到了辞镜面前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辞镜睁圆了一双眼睛皱眉看着他:“怎么了?阿七呢?他回来了吗?” 延沼未开口眼泪已经先出来了:“少爷他被皇上打入天牢,说是,说是他欺君罔上,放走了有泉国王子,又包庇之前绑架般若公主的你和瑰月公子,宫里有熟悉的人过来通风报信,姑娘你快些离开吧,他们派人过来了。” 辞镜眼睛一眨也不眨,只低头看着延沼,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阿七,他现在在天牢?” “我还听说,少爷当时不肯就范,被御林军包围,受了重伤——” 辞镜忽然冲过来,将延沼一把挥开,不管不顾便往外跑去,到了郡王府门口时,瑰月正站在那儿,不肯放行。 辞镜嘴巴动了动,瑰月皱眉看她,辞镜低声道:“瑰月,阿七他——” “我知道了。”瑰月打断了她,这次他没有阻拦辞镜:“我们一起去吧。” 辞镜嗯了一声,两人回到之前的别院,分别易了容,辞镜忽然想起什么,从床边拿出一个小盒子,带在了身上。 瑰月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噬心蛊。”辞镜又拿了两把匕首绑在了腿上,瑰月拽住了她的手臂,道:“你别用这个!” “这个时候了,我还管什么?” “你别忘了还有郡王爷!” 辞镜一愣,却忽然又摇了摇头,嘴边漫开一抹苦笑:“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带着般离他们出去了。” 瑰月一愣,随后也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缓缓地拧成了一道疙瘩。 是了,为什么这么顺利?是司徒恪先找上他的,他也是亲眼看到司徒恪和宋临照有了矛盾,司徒恪说不想帮宋临照了,所以才答应帮忙送般离他们回去。毕竟他们三人都没缺胳膊少腿的,战争劳民伤财,只要有泉王不傻,就不会再继续让他们打下去。而到了这时,苏瑾年便也不再需要孙龙祢了。 先皇当初千方百计逼着孙龙祢上交兵权,但是苏瑾年从宋临照那儿得知孙龙祢手上还有一枚红鲤印的时候,便再坐不住了,就算他没有兵权,但只要他想,他还是有办法再集结一支军队,当年抗击倭寇的时候,也是他自发召集的军队。 所以苏瑾年想要彻底除掉孙家。 而瑰月在这次,也被当做了一颗棋子,被人利用了一把。 瑰月僵在了原地,脸色立时变得苍白,辞镜神色淡淡地推了他一下:“不怪你。” “抱歉。”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去劫狱。阿七体内有一种蛊叫思无邪,特别折磨人,倘若我们这次都死了,也好,就是解脱。” 瑰月嗯了一声,却在辞镜转身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记手刀敲在了她后背上,辞镜还没来得及吱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瑰月抱着辞镜去了乔叔的医馆,来开门的是许久未曾见过了的花溪,因为辞镜和瑰月脸上都还带着面具,花溪一时没认出来,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病人,急忙将门打开了些,道:“快些进来。” 瑰月抱着辞镜进去后,将辞镜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花溪看到她的脸,轻轻啊了一声,“这……” “麻烦你将她送走,送到宣邺城去,找到一个叫董明兰的人,那是辞镜的娘,你把她交给她便是,路上,唔,你想点法子让她别醒过来,她救过你的。” 花溪沉了眉目嗯了一声,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孙先生被打入天牢了。” 花溪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管朝廷的事了,并不晓得如今朝廷是个什么局势,但是看瑰月似乎急着要走的样子,他也不好多问,只得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吧,小可一定将辞镜姑娘安全送到宣邺城。” 他顿了顿,又深深看了瑰月一眼,问道:“如果公子要去救世子,还请公子小心,不管怎么说世子都是皇亲国戚,皇上应该也不会轻易拿他如何,你若是想救人,不如仔细思量了再动手。” 瑰月和花溪不一样,花溪从小就比一般人能忍,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的隐忍事情才得以成功,而瑰月是实打实的行动派,这一点和辞镜也是臭味相投。 瑰月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花溪急忙去联系了马车直接让马车出了城,医馆有一条地道直通京城城外,花溪便带着辞镜走的地道,又从乔叔那儿拿了**,估摸着辞镜大概要醒了,便将放了**的茶水喂她,辞镜便这么安心地在马车上睡了五天,终于颠簸到了宣邺城。 到了宣邺城之后花溪便没有再给辞镜喂**了,辞镜终于醒了过来。花溪本以为辞镜会发火,然而辞镜却十分平静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又放了下来,淡淡道:“这是到哪儿了呀?” 花溪觑着她的脸色,道:“宣邺城。” 辞镜轻轻哦了一声,又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瑰月居然找到你了?亏他想得出,我还以为他在京城就认识我和阿七。” 花溪没有回答,只看着她,她因为睡了多天,脸色和嘴唇都十分苍白,甚至带着青灰了,花溪从一旁的包裹里拿出一包干粮,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吃些么?” “有酒么?”辞镜问道。 花溪摇摇头:“姑娘这么多天不曾进食,还是先吃些东西的好。” 辞镜便乖乖地接过了,无滋无味地吃完,又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随后又开口寒暄起来:“和素心最近如何了?” 花溪以为辞镜恨死他和素心了,没想到她还会这么好声好气地打听他们的消息,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云,道:“嗯,有劳姑娘挂心了,小可和素心很好。” 辞镜狡黠一笑:“什么时候生娃娃?可以让我做个干娘么?” 花溪眨眨眼,看了辞镜一眼,点点头:“求之不得呢,辞镜姑娘是小可和素心的恩人。” 辞镜嘴角笑意加深,花溪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姑娘不担心世子么?” “担心啊。”辞镜点了点头,“要是素心下狱了,你能不担心么?” 花溪道:“那当然担心的要命。” “那你会怎么做呢?是不管不顾地就去劫狱救她,还是仔仔细细地琢磨一番,到把握无限大的时候,再去救她,前提是知道她安全的情况下。”辞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摸着那粗瓷的杯子,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花溪愣了片刻,好像不认识她了似的,但是心想他其实和辞镜从来都交情不深,自己也不了解她,他抿了抿唇,道:“小可会选择后者。” “那我也是。”辞镜道。 花溪一顺不顺地看着她。 辞镜笑了笑,微微偏着头,“苏瑾年想要红鲤印,我也不知道阿七将红鲤印放在了哪儿,如果苏瑾年没有在他那儿找到,他肯定会以为在我这儿,于是便会大力派人来找我,我何必要这个时候去送死?而相反,他还没拿到红鲤印,肯定不会对阿七如何的。” ------------ 第三百一十章,回家 花溪不知道红鲤印是什么,但皇上费尽心思要得到的,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静默了片刻,开口道:“如果姑娘有用得着小可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可定当万死不辞。” 辞镜笑着挥了挥手:“那可不行,你可是要当爹的人。” 马车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花溪道:“小可并不知道辞镜姑娘的娘亲住在哪儿,小可先下去问一问,姑娘是在车上等,还是先去客栈住着?” “去客栈住着吧。”辞镜已经兀自下了车,上次她打算去宣邺城,还是刚过年的时候,现如今都已经快入夏了。宣邺城只是一座极普通的江南小城,和白螺城差不多大,街上自然比不得京城十分之一的繁华热闹,但是辞镜看着却莫名心安了一些。孙弦寂曾经告诉了她董明兰所在的具体地址,但是天快黑了,她又脸色不太好,怕董明兰担心,她还是先休息一晚再回去看她。 她叫住了花溪,让花溪不用忙了,奔波了几日,先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 花溪应了,又让车夫将马车牵到了后院去,辞镜见缝插针找掌柜要了壶酒,拎着酒壶找了个角落坐下了,听一堆同样奔波了一天终于找到落脚处的人瞎扯起来。 这些瞎扯的人,多半是道听途说,所以一般以此开头: “哎,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锦河的下流找到了天山老妖的尸体。” “此话可当真?是哪位大侠做了此等好事竟然悄无声息,若是真的话,那可真是除去了武林一大毒瘤啊!” 辞镜眨了眨眼,将耳朵竖起来些,等着那人继续说下去,那挑起话题来的人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是在一家茶楼听的,不过忙着赶路,喝了口茶解了渴便走了,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辞镜喝了口酒,心道那这事十有八九不是真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就是从茶楼客栈之类的地方传出去的,像天山老妖那样纵横嚣张了这么久的老妖物,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死了还没有全天下皆知? “看来这天山老妖也不定死了,这武林中还有谁人能杀的了他?” “那可说不定。”那挑话的人撇了撇嘴,“江湖上世代人才辈出,说不定天山老妖还是栽在哪个初出茅庐的人手上也说不定呢。” “兄台你这可就是说笑了,就算哪个绝世天才这么厉害,也不可能初出江湖就能杀的了天山老妖的。”另一位笑呵呵地打断他。 “怎么不成,天少老妖原本是投靠了魔教,但是不知怎么的和魔教的人闹翻了,去了京城一带,练他那邪门的功夫,据说那段时间天山老妖盘踞的那座小镇死了不少人,有进无出,后来那镇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合伙将天山老妖给打跑了。” 辞镜听后默然了一阵,他们说的那几个年轻人,该不是指他们几个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自己当初也和瑰月他们在那儿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第三人插进了话题中:“你们一说起魔教,我便想起来,据说魔教的教主宋临照受了伤,伤得还不轻,现如今还昏迷不醒。” “还有这等事?那如今魔教掌事的人是谁?” “不甚清楚,不过魔教素来神神道道的,暗地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勾当,你们可还记得四年前在武林大会前夕发生的那场浩劫?可不就是魔教发起的?唉,这宋临照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他这说起当年的事,座下听到的人都愤怒了起来,立时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起当年事来,辞镜不想再听下去,便拎着酒壶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注意到角落里还坐了一人,这天色本来就很暗了,他整个人还裹在一身黑衣里,让人瞧不着半点面容,辞镜微微皱了皱眉,向他走过去几步,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还是退了回去。 那黑衣人却抬起头来,和辞镜对视了一眼,辞镜这才得以一见他的真面目,竟是个十分俊秀的年轻公子,只是这公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带着疏离的冷意。 辞镜朝着他笑了笑,继续上楼去,到了二楼,她便感觉到那人还在盯着她看,辞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等会别又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吧? 她没有回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早早醒来,辞镜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便按着之前孙弦寂指的方向,问了好几家人,终于找到了董明兰所住的小院子。 开门的依旧是一年前那个嬷嬷,只是看上去似乎更老了些,辞镜笑道:“嬷嬷,你还记得我么?” 老嬷嬷笑呵呵道:“当然记得姑娘,快进来吧,夫人这刚念叨完你,果然是母女,血缘相通呢。” 辞镜回头招呼花溪,花溪拱手做了一揖道:“小可还是不进去了,就在客栈等着姑娘,姑娘若有事再找小可便是。” 辞镜也不勉强,朝他挥了挥手,便进屋去了。 董明兰听到声音便出来了,看到辞镜,话未出口,眼眶便已经红了,辞镜见自家娘亲眼角又多添了几条皱纹,青丝间生出了不少华发,心里一酸,走过去抱住了董明兰。 董明兰轻轻拍打着辞镜的后背,“我的好阿瓷……” 老嬷嬷准备了不少好菜,但辞镜因心里藏着事胃口好不起来,董明兰本来就吃不了多少的,这一桌子菜怕是要浪费了。 董明兰问道:“上次孙先生说,你出了点事,所以让我们搬到宣邺城来,是出了什么事呀?” 辞镜笑了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阿瓷,你人在京城,不会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吧?” 辞镜一愣,又摇了摇头道:“我能惹到什么人?再说了,还有阿七罩着我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阿七就是孙公子,娘我跟你说,原来我和他早就见过,很小的时候,你带我去东海找爹……” 董明兰筷子一顿,辞镜立刻便住了嘴:“哎,不说了,总之阿七他待我很好。” “嗯,娘知道的,无论是当年的于小公子,还是孙公子,都对你好,于小公子已经不在了,你可别——” 她看了辞镜一眼,辞镜笑了笑,道:“娘你别担心,等——阿七说,到时会娶我的。” 董明兰闻言轻轻笑了,但笑着笑着又不禁有些担忧,“阿瓷啊,他会一直对你好么?” 辞镜知道她又是想起自己那负心汉爹了,便道:“娘我会武功的,他要是以后对我不好了,我揍他。” 董明兰叹了口气,“也不是要这样的。” 她知道辞镜肯定是有事瞒着她的,但是她这么个老婆子了,问了也不能替她解决问题,反而让她担心自己惦挂着,便不问了。 母女俩果然没吃多少,董明兰让老嬷嬷将菜端下去,老嬷嬷唉声叹气地直说浪费,辞镜跟着老嬷嬷在厨房收拾了一阵,随后又出来,挽着董明兰的胳膊道:“娘,你带我出去逛逛宣邺城呗。” 董明兰笑道:“京城那么大那么繁华的地方都不定让你逛了多少遭了,这宣邺城有什么好逛的?”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带着辞镜出去了。 董明兰来宣邺城也快半年了,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好歹也比辞镜熟悉些,便带着辞镜随便走了些地方,小城自然有小城的风韵,母女二人都走得极慢,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天,辞镜看董明兰有些累了,便找了湖边的一座小亭子坐了下来。 在那儿歇息的,还有昨晚见过的那个黑衣少年,他看了辞镜一眼,冷峻的面容上竟然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 辞镜一愣,不晓得他这般笑是为何,但莫名又觉得几分眼熟起来,便朝着他也笑了笑。 董明兰在她耳边细声道:“你们认识?” “见过一面。” 董明兰假装不动声色地看了那黑衣少年几眼,思前想后了一番,起身道:“歇息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辞镜扶着董明兰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董明兰走远了些才道:“你和他只见过一面?” 辞镜点了点头。 “我瞧着这人年纪不大,但邪乎的很。” 辞镜不禁失笑,“人家不过穿着一身黑,怎么邪乎了?江湖上很多人都这么穿,显得自己厉害坏了,赶明儿我也这么穿给你看看?” 董明兰戳了戳她的鼻子:“你这丫头。” 辞镜嘿嘿笑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般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要是条件好些的人家,孩子都能启蒙念书了。”董明兰念念叨叨的,辞镜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快些和孙弦寂成亲,然后赶紧的生个娃娃。 果然,董明兰继续道:“你呀,要是没什么事就快些和孙公子成亲,我可盼着抱抱外孙呢。” 辞镜在董明兰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母女俩回了家,天便快黑了,董明兰睡得早,再加上今日出去玩费了精力,吃过饭便去睡下了。 辞镜没有孙弦寂管着,便从隔壁酒坊里打了壶酒,坐在屋顶上,就着初夏夜晚的风,自斟自饮起来。 ------------ 第三百一十一章,回京 喝到微醺,辞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倏地叹了口气,轻声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一首又一首,直到酒壶见了底,她舔了舔嘴唇,站起身准备跳下屋顶,却发现下面站着个人,正抬头看,和她视线撞了个正着。 辞镜皱了皱眉,跳下去问道:“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们昨天见过,今天也见过,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黑衣少年道。 辞镜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怎么?对姐姐一见钟情了?” 黑衣少年耿直地摇了摇头。 辞镜挑了挑眉:“那你有什么事?” “只是听到你的歌声,便被吸引了过来。”黑衣少年笑了笑,辞镜微微偏过头仔细地看他,她娘说这个少年看起来邪乎,大概是因为这少年有一双比常人更黑的眼睛,眼白很少,眼珠虽然黑,却不亮,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疏离感,尤其是在他不笑的时候。 但奇怪的是,他笑起来眼睛就会像点燃的灯火一样,渐渐地亮起来,嘴边还有个若有弱小的笑涡,辞镜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也笑了,道:“我唱歌很好听?” 少年点了点头。 “我叫辞镜,你叫什么?”辞镜借着一点醉意,心情很好地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还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少年也过来。 少年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道:“我叫穆乔。” 辞镜抬眸,仔细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这个叫穆乔的少年,唔,他的侧颜也很好看,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嘴唇也生得十分秀气,唇珠唇峰分明,像一朵小花儿,辞镜撑着下巴欣赏了片刻,问道:“你多大年纪了?” “快十七了。” “才十七岁就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担心么?” 穆乔偏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我没有家里人了。” 辞镜一下一下地点了点头,“那个很著名的青南山庄,据说也是姓穆,你和他们八百年前是本家?” 穆乔一愣,即使光线很暗,辞镜还是眼尖地发现他的脸色白了几分。 穆乔笑了笑,点头道:“大概是的吧。” 辞镜抿了抿唇,打了个哈欠:“闲聊就此结束,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找个地方歇着吧,很晚了,你长这么好看,小心让强人劫了去。” 穆乔失笑,强人为何不劫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来劫他一个半大小子? 辞镜拎着酒壶进门去了。 穆乔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如晚霞消退般渐渐消失了,他转过身,心里念出了四个字:青南山庄。 呵呵,他在外面这么多年,可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去么? 翌日,辞镜起得很晚,董明兰也不舍得叫她,让老嬷嬷在厨房给她留了饭菜,辞镜起床后便晃晃悠悠走到厨房,用过早饭,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发呆。 初夏的明亮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在青草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阴影,几只雀儿不知在哪些地方啼叫,咕咕啾啾的,不吵人,听得人心里舒畅的很。 辞镜想,要是一直能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就好了。 不过她只坐了片刻,便起身去找花溪了,花溪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对辞镜抱了愧疚之心,现在也不惜花时间在这儿等着辞镜一句吩咐,见辞镜过来找他,便开心地走了过去,问道:“辞镜姑娘可是来吩咐小可办事的?” 辞镜被他的热情弄得默然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道:“我想知道现在阿七是个什么情况了,郡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花溪摸着下巴道:“姑娘别担心,小可这就着人去查探。” 辞镜道:“有劳了。” 说完她便不想多言,转身便走,花溪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辞镜随便找了个小亭子坐了下来,现在的天气热乎得恰到好处,辞镜懒洋洋地倚着朱木栏杆,下巴抵着双手,看着一池碧绿的荷叶发呆。 她以前大概不懂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如今懂了。 她现在她想孙弦寂想得快要发疯,但是她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找他,不要去添乱,她可以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但是闯天牢这种事,可能真要像猫一样带着九条命才行。 辞镜又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又哼起昨晚的那首调子。 其实那首调子是她从穆胧那儿听来的。 乍一看不像,但是仔细一想,穆乔和穆胧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最像的地方便是他们的嘴唇,像花儿一样,不可描摹的好看。 因为穆胧常年出入于赌坊,不曾有穆乔身上那种独特的孤高气质,又或许是因为穆胧只善赌,在赌坊里他能底气十足,可出了赌坊他就怂了。 辞镜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已然将穆胧与穆乔的关系猜测出数种,其中她认为最有可能的便是,当年穆嫣然生下的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抱了出去,活了下来,也就是穆乔,而穆胧则是穆乔的小叔叔,穆胧说过,他爹和他大伯父相差了十余岁,比穆嫣然大不了多少,从小便喜欢带着穆嫣然玩儿。 但是这样想下去就有些**了,辞镜止住了自己不去写话本都浪费的想象,觉得自己想偏了,此刻她应该想想如何救孙弦寂出来才是。 花溪看着辞镜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抓耳挠腮,好生不安分,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辞镜忽然朝他招了招手,“过来陪我说说话。” 花溪便乖乖过去了。 但她将人叫过去,自己又不开口,花溪静静地看着满池荷叶,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辞镜说话,便兀自道:“已经见着花苞了,不日便能开出满池芙蕖来。” “嗯,可惜我瞧不见了。”辞镜道。 花溪看过去,“为什么?” “因为我待不了几天的。” 花溪点了点头:“也是,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走? 辞镜理了理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眨了眨眼道:“就这两天吧。” 顿了顿,又笑道:“如果能在花谢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解决都就好了,届时可以带着阿七来看,住上几天后还可以去采莲子,挖菱角。” 花溪点了点头:“这样可真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坐上一阵辞镜便回去了。 两人之后,花溪带来消息,西域那边已经和中原签订了和约,孙龙祢待处理好战场那边的事情,约莫半个月后便能回来。 而京城那边,苏瑾年将司徒恪提拔为右相,取代了孙弦寂的位置,辞镜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小心捏碎了一个杯子。 花溪一顿,辞镜抬起头,笑眯眯道:“你继续。” “小可并不知道司徒大人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以前便听说他是二皇子一派,但是姑娘你又说他以前想过助朔王上位,可惜先皇去得突然打乱了计划,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死心,要站在苏瑾年身后了?” 辞镜点点头:“嗯……” 她不是司徒恪那种城府深的老狐狸,她自然揣测不出司徒恪到底要做什么,完全摸不透他这个人,辞镜也不觉得自己有可能扳倒他,如果用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杀了他,那好像也不太可能,先不说他们两人谁身手好一些,司徒恪要是来阴的,十个辞镜也不够他杀的。 辞镜又想起玉婉婷说过,那卷卷轴已经送到了司徒恪手中,而婆婆将卷轴交给他,是说明司徒恪其实是可靠的人,还是所托非人呢? 这也是辞镜想不明白的。 “皇上确实派人到处找你,可能再过些日子官兵便会找到这里来,小可托熟人买通了天牢的狱卒,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世子,听说世子——” 花溪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正盯着他,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透出一丝惊人的绿来,花溪又仔细一看,那抹绿却不见了,花溪只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继续道:“听说世子情况不太好。” 辞镜轻轻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站了起来。 “姑娘现在要回京城去?” 辞镜点了点头,道:“我会易容,不过司徒恪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认出来,但是,现在他应该不会想到我会回去。” 花溪也站起身:“小可这就去准备。” 当天下午辞镜和花溪便离开了宣邺城,董明兰送着他们到了城门,辞镜从池塘里采了一朵花苞,递到董明兰手上,她本想说“娘,等池塘的莲花结莲子的时候,我便带着阿七回来看你。”但是仔细一想似乎以花期为承诺的都不太吉利,往往花谢人谢,便不说了,只拍了拍董明兰的手背,随后上了马车。 这一路又是奔波,却比来时更快,只用三天便到了京城。 辞镜问过花溪之后,给自己捏了一张素心的假脸,一路上不放过一丝机会调/戏纯情美少年花溪,得亏花溪脾气好,否则非将她踢下马车不可。 到了京城后,花溪先是让人去城门那儿探探消息,据说城门那儿居然牵了狗过来,每过一个人都要闻一闻,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能放行。 于是两人只好再次走地道。 一路到了乔叔的医馆,辞镜刚从地道里钻出来,便看到瑰月正抱着琉璃盯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瑰月叹了口气,“算了。” ------------ 第三百一十二章,弑君 辞镜嘿嘿一笑,接过瑰月怀中的琉璃,帮琉璃顺着毛,问道:“你这几天去了哪儿?” “我也是今天才回京城来。”瑰月道,“毕竟苏瑾年说的是要抓我们俩,我把你送走了,自己也不能再留在京城,不过我离开京城前去了一趟天牢——” 辞镜不由得睁大了眼。 瑰月抿了抿唇:“他们对孙先生用了刑。” 天牢里的私刑,他是体会过的,虽然他脑子里已经不太记得那些记忆,但是身体还记得,当他看到那些冰冷的刑具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随后也没敢多停留,迅速地离开了。 他觑着辞镜的神色,辞镜依旧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又呢喃似的问了一句:“那他,怎么样了?” “和我当年差不多……” “和你当年差不多……”辞镜重复道,穿了琵琶骨,挑了手筋脚筋,他体内还有思无邪,时不时发作的。 辞镜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脱力似的坐了下去,琉璃呜呜着蹭了蹭她的手,辞镜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了,瑰月道:“我们去找朔王吧。” 辞镜缓缓地抬头看向他,没明白他的意思,瑰月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一字一顿道:“我们去找朔王苏永夜,郡王爷还没回来,我们现在只能先去找朔王。” 辞镜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花溪写了拜帖送去朔王府,当夜素心便来了这边,看到辞镜,她脚下一顿,辞镜原本面无表情,但是此次也要有求于他们,便也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来。 “还请素心姑娘帮这个忙了。” 翌日,辞镜便戴着素心的假面具,带上素心做的婴儿衣服去了朔王府。 苏永夜接见了他们,收下了辞镜带去的礼物,又回了礼,干聊了几句,辞镜道:“请问妾身可以见见王妃么?” 苏永夜思忖了片刻,随后点点头,道:“随本王来吧。” 他带着辞镜去了后院,辞镜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看书的女子,辞镜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她的肚子上,随后缓缓上移,落在岚裳那张有些圆润了的脸上。 岚裳见到她,狐疑地看了她身后的苏永夜一眼,苏永夜道:“这是秀水庄的掌柜,是京城最好的裁缝和绣娘,”随后又让开了一些,后面的花溪露出了形貌,他道:“这是花溪,是一名优伶,他们是夫妻。” 岚裳正要站起来,辞镜急忙摆手道:“王妃就坐着吧。” 苏永夜吩咐丫鬟端了茶水糕点上来,几人围着石桌坐了下来,岚裳道:“以前听小娥说过秀水庄的掌柜,原来是这样精致好看的人。” 又抓过辞镜的手,眼睛微微一眯,笑道:“果然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呢,想来和我们这种半吊子不一样,手上一个针扎的地方都没有。” 辞镜心里一惊,讪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道:“王妃怎么还自己做这种活儿?” 岚裳笑了笑,道:“反正待在府里什么也不能做。” 她深深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收起了方才有些慌乱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王妃可不比妾身,王妃千金之躯,岂是妾身能比的,不过妾身今日可要唐突了,是来向王妃取经的。” 岚裳挑了挑眉,又看了一旁的花溪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辞镜的肚子上。 辞镜临走前,往肚子里塞了些棉花,看起来像个刚有肚子的孕妇。 岚裳啊了一声,“原来素心姐姐也有了孩子。” “哎呀王妃这声姐姐可折煞妾身了,不敢当不敢当!”辞镜挥挥手。 岚裳的笑容变得无比的柔和,随后朝着苏永夜道:“永夜,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素心姐姐说几句私房话。” 苏永夜对于岚裳素来是言听计从,便带着人出去了,院中便只剩下了辞镜和岚裳二人,微风轻轻拂动着院中的草叶树木,飘下一片柔嫩的绿叶,落在了石桌上。辞镜伸手将那绿叶拈了起来,笑道:“岚裳,你腹中的孩子,是陈上善的,还是朔王殿下的?” 岚裳原本气色良好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褪成一片雪白,看得辞镜直愧疚,不过她还是继续道:“不过也没什么分别,只要是你生出来的,殿下肯定会视如己出。” 岚裳两道柳眉轻轻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辞镜伸出手,将这张假脸撕了下来,岚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辞镜急忙扶起她,道:“可别摔了,摔着了我可赔不起。” 岚裳面色顿青顿白,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来做什么?” “我有事想请你,想请殿下帮忙。”辞镜慢悠悠道,一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今日我带了东西来的。” 岚裳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辞镜忽然一笑,岚裳还没看清她怎么出手便觉得自己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随后辞镜又一捏她的下巴,那圆润冰凉的东西便被岚裳吞了下去。 岚裳瞪圆了眼,捂着脖子道:“你喂给我的是什么?!” “一点毒药。”辞镜笑眯眯道,“我本来也不忍心的,毕竟你是孕妇嘛,不过我不确定殿下会帮我,所以我只能让你受点苦了。” 岚裳使劲地抠着自己的喉咙,辞镜伸手点了她身上的穴道,轻飘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道:“那毒药入口即化,你抠不出来了的。” 她又看向岚裳,岚裳一双美丽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辞镜有些不忍,别过脸去,道:“你要怪我便尽管怪我吧,反正,反正能救出他来就好。” 她又解开了岚裳的穴道,岚裳咳了两声,辞镜递了一杯茶给她,岚裳接过喝了,问道:“你要救那郡王府的世子?” 辞镜点了点头:“如果此刻入狱的是殿下,想必你只会比我做得更狠吧?” 岚裳没有说话。 辞镜苦笑道:“我的心上人在牢狱里受苦,我要救他,管他用什么手段。” “你们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弑君了。”辞镜语气轻描淡写,说的好像不是去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而是去杀一只鸡。 岚裳背后起了一身冷汗。 其实辞镜这么淡定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效果还不错,岚裳确实被吓得不轻,辞镜瞥了她一眼,道:“反正你当时不也是想让殿下当皇帝的嘛,你看现在殿下在民间也已经有了不小的威望……” “可是我不想让永夜坏了名声,就算是他当皇帝,我也希望他能名正言顺地坐上去,而不是逼,逼宫。” “他当然会名正言顺地坐上去。”辞镜极力装得淡定无比,“肮脏的事交给我们来做就行了。” 随后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从里面倒出三颗朱红色的药丸,道:“这是解药,每日卯时用一颗,不得超时,否则神佛也救不了你,届时你可是一尸两命,我要是死了,拉着你垫背也不错。” 这一番话将岚裳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挤出去了,接过药丸的手颤抖得像个筛子,辞镜又道:“三天后我再来找你们。” 说完她又将那张面具戴上了,岚裳呆愣地看着她,在辞镜转身的一刹那,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手指骤然握紧。 辞镜离开后,苏永夜回到后院,见岚裳坐在那儿嘤嘤哭泣,急忙过去揽住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 苏永夜看向她的肚子:“我们的孩子怎么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两道剑眉皱了起来:“她对你做了什么?” 岚裳摇了摇头:“永夜,我们帮他们吧,将世子救出来。” 苏永夜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很快便猜出了辞镜的身份,他当时在郡王府时,帮了辞镜一次,但现在—— “永夜,帮她吧,不然,不然我和我们的孩子……” 苏永夜腾地站了起来,岚裳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伸出手去握住了,仰着头道:“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我们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不会的。”苏永夜冷冷道,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怕吓着了岚裳,又回过头,轻轻抚了抚岚裳的长发,温和道:“不会的,你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有事的,我去找她。” “不要——”岚裳伸手拽住他,“你找了她,要如何做?逼她交出解药吗?” 苏永夜嗯了一声,“刀剑架在她脖子上,她还能不听不成?” “如今世子入狱,前路为何也不可知,辞镜姐姐她恐怕心里也是抱了必死之心,否则不会这样铤而走险,而且辞镜姐姐曾经帮助过我死里逃生,我,我也是真想帮帮她,只是我势单力薄,要拖累你——” 苏永夜看她两行眼泪缀在白瓷般的脸上,眼眶通红,心疼得不行,伸出手去将她的眼泪擦干净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道:“我巴不得你拖累我。” 岚裳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她抓住苏永夜的手腕,又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苏永夜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岚裳双眉紧蹙,低声道:“那是她的意思。” “不可能!”苏永夜一甩袖子就要离开,岚裳在后面凄声喊道:“永夜!” ------------ 第三百一十三章,天牢 苏永夜不是没想过取代苏瑾年的位置,当初他外祖逼宫失败,满门抄斩,他母妃被赐了三尺白绫,他被抓去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绞死,他那美丽的母妃,仪态总是端庄的母妃,却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 他心里怀着恨意,艰难地在深宫中生存下来,后来得以离宫,他也不想且不能管朝廷里的事,好在他人讲义气,在江湖上结交了一些朋友,多多少少也帮过他,让他日子不再那么难过。 在遇到岚裳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坐到那个位置,手握生杀大权。 而在遇到她之后,那个想法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们都是先皇的孩子,本朝也没有规定立储是立长不立或立嫡不立长,全凭自己能力,为什么不能是他?就因为他是罪臣之后吗? 可罪臣是他的外祖,他姓苏啊。 一旦生出了这个念头,他便无法再制止,但是他起步太晚了,朝中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支持他,甚至有些人都不认识他。 好在那年轻的京兆尹答应了他会帮他,并教他如何不动声色地拿捏人心,既要拿朝中臣子的心,也要拿捏百姓的心。 他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势力,然而未等他羽翼丰满,先皇便已经升天了,大皇子被贬,而二皇子顺理成章地继任了皇位。 他沉下心来,想来自己确实不是真龙天子的命,便安心当自己的闲散王爷。 可是现在再次提起,他那颗沉寂了的求权之心,又开始缓缓跳动起来。 “永夜,那些肮脏的事便由他们去做,他们会让你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岚裳轻声细语地道。 苏永夜坐了下来,岚裳为他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但以我对辞镜的了解,她不大可能会真的给我毒药,而且,她也不会真的弑君。” 苏永夜抬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岚裳顿了一会儿,看了苏永夜一眼,道:“但是她如果不愿意杀人,我们可以想法子逼着她杀人。” 苏永夜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淡淡笑着的女人,忽然觉得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岚裳了。 岚裳道:“永夜,我从来没跟你讲过我以前的事情。” 苏永夜不禁竖起了耳朵,看着岚裳的眼里似乎跳跃着两朵小小的火焰,岚裳轻轻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来自一座江南小城,名字叫白螺城,白螺城的人们世代依水而居,敬重河神,每年的水神节,都会选出白螺城最美丽的少女举行祭祀水神的仪式。” “你是水神吧。” 岚裳点了点头,道:“我姑姑也是,但是水神是不能和男人交媾的,我姑姑孤孤单单的,还不到二十岁便抑郁而终,死后烧成一把灰,扔进了河里。” “然后我就成了下一任的水神,但是我不想步姑姑的后尘,所以我逃了出来,第一次逃的时候,城主的儿子找到了我,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第二次,辞镜姐姐帮了我一把,而且我和那城主的儿子也约好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的。” 苏永夜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她和这所谓的城主儿子非同寻常的关系,他眉目微凝,轻声问道:“城主的儿子,是谁?” 岚裳一顿,还未说话,苏永夜便又问道:“是你总在梦里念着的上善么?” 岚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抬眸看苏永夜,而苏永夜目光炯炯,含着少见的锐利,他看她的时候几乎总是宠溺温柔而又无奈的,好似她犯什么错他都会原谅,这样凌厉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 “是吗?”苏永夜又问了一次。 岚裳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永夜站起身要走,岚裳急忙拽住了他的衣袖:“永夜,我和上善从小一起长大,他帮了我不少,但是我一直拿他当哥哥,是他,是他一直——”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 “是——”岚裳答不上来了。 苏永夜神色暗了下去,他轻轻将自己的衣袖挣了出来,转身走了。 岚裳坐在石桌边,只觉得分外的冷,每次苏永夜这样转身离去的时候,她便觉得深入骨髓的冷,哪怕现在已经是初夏了。 苏永夜好几天都没有来见她了,小娥说,他住在了书房。 岚裳写了一封信,叫小娥去乔叔的医馆将辞镜找来,小娥立刻便去了。 一个时辰后,辞镜便带着素心的面具过来了,她一进门便被苏永夜拦住,苏永夜执剑带风,辞镜左躲右闪,最终是她一柄匕首反手抵住了苏永夜的腹部,而苏永夜的剑也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辞镜心想自己这可怜得细小颈子,都多少次被剑划了,自己居然还没死。 她任由自己思想跑偏了一会儿,苏永夜一句话又将其拉了回来,他问她道:“你来做什么?” 辞镜混不在乎的笑了笑:“殿下,你家宝贝王妃找妾身来的。” 苏永夜松开了剑,辞镜便也收回了匕首,两人相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苏永夜将辞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走吧。” 辞镜一时没明白他是让她离开,还是让她去见岚裳,便轻轻啊了一声。 苏永夜已经转身往院子里去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她:“你不是要去见阿岚么?” 于是时隔五天,岚裳终于见到自家相公,只不过看到后面顶着一张素心的脸的辞镜,她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辞镜问道:“王妃找妾身来有什么事呀?妾身前两天不是让人送了解药过来了么?” 岚裳瞅了苏永夜一眼,但是苏永夜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地坐着。 辞镜笑了笑,伸手去摸了摸岚裳的肚子,忽然惊道:“哎,是不是小世子踢了一下?” 这未出世的小世子似乎分外调皮,谁摸踢谁,岚裳小心翼翼地觑着苏永夜的脸色,随后将手里那张小小纸条,迅速地塞进了辞镜的手里。 辞镜收回了手,笑道:“看来小世子很健康呢,将来也一定会像殿下一样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的苏永夜淡淡瞥了辞镜一眼,辞镜立刻顶着素心那张刻薄美丽的脸露出一丝谄媚的笑。 苏永夜嘴角抽了抽,将视线挪开了。 辞镜和岚裳两个人东扯西扯一些有的没的,最后辞镜还跟岚裳说了京城哪家胭脂铺的胭脂最好用,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可口酒最香,哪家首饰铺的簪子打得最好,当然衣服做得最好的还是她家的秀水庄,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秀水庄的掌柜了。 直聊到口干舌燥,辞镜喝了口水,起身准备告辞,苏永夜自始至终都像一尊石雕一样坐在一边。 苏永夜送辞镜到门口,忽然开口道:“她是不是叫你去找那个人?” 辞镜愣了愣,她怎么知道?她还没打开看那张纸条呢。 于是她摇头装傻:“殿下说的那个人是谁?” 苏永夜微微皱眉看着她,辞镜笑道:“没事的话,妾身先告辞了,多有打扰,见谅。” 她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苏永夜这次没有拦她,任她走了。 如果岚裳真的是让辞镜去找那个叫上善的人,那也好,他还正想会会他。 当初第一次见时,他对陈上善的印象并不深,因为并不将那人放在眼里,他当时也没有想到岚裳会和他有多大的关系。 辞镜带着岚裳的纸条回了乔叔的医馆,这才打开那张纸条,竟真如苏永夜所说的,是让她帮忙去找到陈上善。 辞镜叹了口气,将那纸条扔到了火堆里,火舌瞬间便将纸条吞了个干净。 天牢。 孙弦寂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一道微微发亮的白色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嘴里一口铁锈味,几乎要吐出来,被他又强行咽下去了。 那人走到他面前,笑了笑,温和道:“世子。” 孙弦寂闭了闭眼睛,随后又睁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懒得说一句话。 “本以为世子养尊处优的,受不了这皮肉之苦,没想到世子骨头这么硬。”司徒恪语气轻飘飘的,一旁的狱卒搬了把椅子过来,司徒恪便过去坐下了,狱卒又给他倒了杯茶,司徒恪可真是会享受,审犯人还要带壶好茶过来,他端着茶杯,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孙弦寂。 “世子不爱惜自己,可就没想过你那宝贝的未婚妻么?” 孙弦寂非常配合地缩了缩瞳孔,做出一副又惊又惧又愤怒的表情来。 司徒恪心满意足地抿了口茶,道:“不如世子告诉下官,那红鲤印究竟在哪儿?陛下得不到红鲤印不放心呐。” 孙弦寂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休想。” “看来世子不担心辞镜姑娘了?” 孙弦寂冷笑道:“你骗人,她已经离开京城了。” “她怎么可能放心地离开京城?当然是又回来了。”司徒恪淡淡笑道:“不过世子放心,只要世子能说出红鲤印在哪儿,下官还是能保证辞镜姑娘全胳膊全腿地还给你。” 孙弦寂忽然瞪圆了眼睛,喷出一口血来,脖子一歪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司徒恪站起身,走过去捏住了孙弦寂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轻轻笑了。 “可真是难办呐……” ------------ 第三百一十四章,我们是朋友 苏陵陵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流苏战战兢兢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她发现自家小姐最近脾气愈发捉摸不透了,以前是冷冷淡淡,现在分明就变成了喜怒无常,她甚至都怀疑苏陵陵脑子出了问题。 苏陵陵出了门,看到一旁的流苏,冷冷瞥了她一眼,流苏道:“小姐,早膳。” 苏陵陵接过食盒,转身又进了屋,待到中午才出来,流苏已经再次提了食盒过来了,然而这次苏陵陵没有接,直接将流苏推翻了,食盒的盖子被摔开,汤汤水水都流了出来,流苏手忙脚乱地起来收拾好,而苏陵陵早已不见了踪影。 流苏轻轻吁了口气,提起食盒一转身,便看到了秋寄真站在檐廊的尽头,流苏福身行礼:“夫人。” 秋寄真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小姐呢?” “小姐出门去了。” “小姐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秋寄真忽然将语气放得温温柔柔的,流苏万分不习惯,却还是点点头:“应该是的,但是奴不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什么也不愿意和奴说。” “她当然不会和你说。” 流苏抬眸看她,秋寄真瞥了她一眼,命令道:“下去。” 流苏只得乖乖下去了,走到月亮门时,她回过头,看到秋寄真进了苏陵陵的房间。 苏陵陵离开侯府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有那么几天是甚至不知晨昏定省,终于熬到葵水按时到来,她也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没有松多久,她的贞洁,已经没有了。 她虽然在家的时间不多,但是毕竟是世家小姐,学着女贞女德长大的,这些东西如同嵌入了她的骨子里,那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杀了宋临照,上次她刺了宋临照一剑,但是她知道那一剑必定杀不死他,可是他躲了起来,她找不到他了。 然而她却着了魔似的每晚都梦到他,梦到那醉生梦死般的一晚,当时她在梦里将他当做了孙弦寂,可是在这些梦里,通通都换上了他的脸。 而苏陵陵,竟然有些开始接受了。 她无知无觉地走到了桥中央,低头看着下面缓缓流淌的河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要不就这样结束了吧,她真的累了,死了一了百了,她爹可能会为她难过一会儿,但是肯定不会难过太久,东乡侯府有个苏燕笙就行了。 她这么想着,就真的将这整个身子都往河里倒去,但是她没有听到风声,身体也没有下坠,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拽了回去。 不过此人显然一点都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他将她拉回来之后,手一松,苏陵陵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人。 黑衣少年垂眸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鄙夷。 苏陵陵被他眼里的鄙夷激怒了,她迅速站了起来,瞪着那少年,然而少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站住。” 少年丝毫不卖她的面子,脚下不停,还将帷帽垂了下来,遮住了面容。 苏陵陵追上他,低声质问道:“谁让你救我的?” 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嗤笑了一声,声音清越:“你现在要去死的话我绝对不会拦你。” 然而这时苏陵陵已经不想死了,以前她一直将情绪克制得很少,鲜少有生气的时候,但是经历那件事后她性情大变,极容易被激怒,看什么都不顺心,而眼前这个少年三言两语便将她的怒气又烧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便朝着少年动起了手,少年身手不差,甚至是上佳,苏陵陵疏于练习,过了几招便被他制住了,苏陵陵拼命地想要挣开,然而少年扣得她死死的,她动弹不得。 “你——放手!” 少年这次听话地放了手,然而在苏陵陵再次出手的时候,他点了她的穴道。 “你没缺胳膊没少腿,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少年抱着胳膊倚在桥栏杆上,问她道。 苏陵陵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少年转身便走。 苏陵陵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丢人过,一时委屈与愤怒交加,竟气血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去,见人居然晕过去了,愣了片刻,还是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问了一下最近的医馆,便将人送过去了。 乔叔看了少年怀里的人一眼,啧啧两声,少年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没救了吧?他也没把她怎么着啊? “大夫——”少年道,“她是不是要死了?” 乔叔一口茶生生吐了出来,他瞪了这个一身黑的少年一眼,道:“瞎说八道什么?谁说她要死了,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少年将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乔叔愣了愣,他作为一个大夫在京城住了十余年,偌大的京城这么些人也差不多让他认全了,眼前这人还真没见过。 “我是穆乔。” “穆乔?” 辞镜的声音和穆乔的声音同时响起,穆乔转过身,瞪圆了眼:“是你?” 辞镜走过来,又看了眼床上的苏陵陵,眨眨眼,不明白眼前是什么个情况。 于是穆乔便简单地将他在桥边遇到寻死的苏陵陵,并救下她,而她却和自己动起手最后自己把自己气晕过去的事和辞镜说了一说。 辞镜听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印象中,苏陵陵可能会寻死,但对救自己的人动手还自己把自己气晕的话,那就可能不是她认识的苏陵陵了。 但穆乔认真的表情表明了他没有说谎。 乔叔个苏陵陵扎了几针,苏陵陵终于醒转过来,但是她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辞镜,她只恨不得自己一睡不醒。 辞镜手里还端着碗药,伸手过去将苏陵陵扶了起来,温和道:“陵陵姐,喝药。” 苏陵陵一声不吭地将药喝了,辞镜又问道:“陵陵姐,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能和我说说吗?” 苏陵陵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不能,但是一张口,还未出声,眼泪已经先落了下来,辞镜几时见过苏陵陵这般脆弱的模样,但心里却又升起一阵卑鄙的窃喜,她暗暗鄙夷了自己一阵,又拿出帕子,替苏陵陵将眼泪擦干净了,柔声道:“你慢慢说。” 在苏陵陵的记忆中,嚎啕大哭几乎是极少的,她几乎已经忘了哭也是可以发出声音的,辞镜看着她隐忍的哭声,心里那阵窃喜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转而变成深深的同情。 苏陵陵哭够了,眼睛红肿得像只兔子,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鼻音:“抱歉。” 辞镜摇了摇手:“没什么没什么。” 苏陵陵又道:“我现在哪儿都回不去了。” 辞镜一愣:“达摩派,侯府,你哪儿不可以去?就算这两处都不要你了,天大地大的,哪儿不可以去?你不是说着要出家么?出家人以四海为家,那些云游僧不都是这么说的么?当然你是个姑娘不便四海为家,但是也没什么,反正你总有办法总有地方去的不是?” 辞镜这一番话,将苏陵陵好不容易哭完了的眼泪又弄了几颗出来。 辞镜叹了口气,她这些话也就说着体面,其实她自己也无法信服,当初她也有过要死要活的一段时间,想着怎么样都好,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是于英硬是将她拉过了那道坎,后来于英没了,她觉得天塌地陷活不下去了,又是孙弦寂将她拉出了那泥泞沼泽。 看到眼前的苏陵陵,她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以前她觉得自己不如苏陵陵,但是现在却觉得苏陵陵分外可怜,毕竟她自己只要努力争取,还能和所爱在一起,而苏陵陵爱的,偏是无法爱的人。 辞镜神色复杂得看了苏陵陵一眼,苏陵陵垂眸沉思了一阵,道:“我被宋临照强,强了。” 辞镜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苏陵陵说出这一句已经花光了她毕生勇气,断然是不会再说出第二遍来的了。 辞镜眼角跳了跳:“这……” 苏陵陵抬起头:“我本想杀了他再去死,但是我刺伤他后让他给跑了,我先找不到他,只觉得人世缥缈如烟,我竟无一处能眷恋……” 辞镜看着她稍稍退下去一点的红眼眶又要涌出眼泪来,急忙道:“那怎么行,谁说没什么眷恋的?你不是还有我们嘛?” 苏陵陵皱眉看着她。 辞镜道:“我们是朋友。” 苏陵陵打心底里,其实并未将辞镜当朋友,她反问道:“你将我当朋友?” “不然我将你当什么?敌人?” 难道不是么?苏陵陵在心里想。 但渐渐地,她又苦笑了一下,是呀,自始至终辞镜都是赢家,从来都是她将辞镜当敌人在看吧? 辞镜眨了眨眼,犹豫着伸出手,在苏陵陵背后拍了拍,安慰道:“没事了,至少我会陪着你的。” 苏陵陵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淡淡一笑,并没有将辞镜这句话当十分的真,便也不怎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辞镜见她看起来有一些以前的样子了,便站了起来,道:“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你等着。” ------------ 第三百一十五章,安宁的日子 辞镜给苏陵陵煮了一锅粥,苏陵陵毕竟不是孙弦寂,无法欣赏辞镜丧心病狂的手艺,一入口就直接吐了出来,瞥到旁边的辞镜,她拿着勺子拌了拌,辞镜脸色复杂地端过粥,道:“我去问问乔婶……” “抱歉。”苏陵陵低着头,辞镜叹了口气,随即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这次至少看起来没糊,味道应该也过得去的。” 苏陵陵猛然抬起头来,将辞镜手里的粥夺了回去,也不用勺子,不顾形象地一口气喝完了,随后抹了抹嘴角,辞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苏陵陵笑了笑:“还行,比我好,我连厨房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这一锅粥有着非常神奇的作用,苏陵陵本来对辞镜心存芥蒂,喝下这一小锅没什么味道的粥之后,那些小九九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不知不觉在心里认同了辞镜的说法,她们是朋友。 对于苏陵陵说,朋友是个奇妙的词,她很小的时候便被夫子逼着囫囵吞枣地学《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可朋友是什么? 她在侯府时,陪在她身边的是丫鬟下人,后来去了达摩派,在她身边的是师兄弟和师父师叔,新安和岚裳也许算是,但是她从来没同她们说过真正的心里话,顶多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可是眼前的辞镜,和她们都不一样,她对别人都不能说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对着辞镜却能说出来。 辞镜看着忽然沉默了的苏陵陵,凑过去一些,叫了一声:“陵陵姐?” 苏陵陵摇着头笑了笑,道:“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辞镜也笑了,端着小锅出去了,花溪正等在外面,她问道:“穆乔呢?” “他离开了,让小可转告你一声。” 辞镜点了点头,花溪又跟在后面问道:“苏姑娘是怎么了呀?” “说不得说不得。”辞镜脸上缀着笑,却要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花溪不死心地还想问,辞镜收敛了笑,瞪了他一眼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做什么?” 花溪虽然长得好脾气好,却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像男人,闻此言立刻失去了对苏陵陵的兴趣,脚底抹油般溜了。 辞镜心情很好地将小锅还给了厨房,乔婶正在煮一味药膳,辞镜便凑了过去,乔婶很喜欢这个嘴甜的姑娘,笑眯眯道:“再等会儿,快好了。” “好香呀,乔婶手艺真好。” 虽然这是被众人承认的事实,但乔婶还是听得心花怒放,辞镜又继续道:“乔婶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呀?做几个私房小菜就好。” 乔婶看了她一眼,问道:“做给世子?” 辞镜脸红了红,道:“嗯,等把他救出来,就做给他吃。” 乔婶可喜欢她这害羞脸红的小模样,拍了拍胸脯道:“等乔婶做完这个就教你,你先回去歇着。” 辞镜便乐呵呵地离开厨房了。 她写了信准备让信鸽送到白螺城去,被瑰月截住了,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岚裳找陈上善是为了什么?” “找他帮忙呗。”辞镜站在窗边,手肘支在窗台上,托着腮道。 瑰月将信取了下来,叹了口气,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对辞镜冷嘲热讽了,他总觉得自己和辞镜好歹是生死之交了,嘴巴上也要对她留点情面,但是这人好像不需要。 他翻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眼,辞镜一愣,道:“我又做错了啥?” “找他帮什么忙?”瑰月反问道。 辞镜没说话。 “帮忙杀了你?” 辞镜嘴角抽了抽:“哪至于?岚裳心眼会坏到这种程度?那得是被白蚁蛀了木心吧?” 瑰月只冷冷瞧着她。 辞镜将他手里的信夺了回来,道:“而且我们也帮过陈上善,就算岚裳要他来杀我,他怎么可能嘛?” “你大可以试试。”瑰月撇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辞镜将信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不试了,将信扔到了火盆里。 过了两日,苏陵陵觉得自己也不能在医馆待下去了,她正准备去跟辞镜道别,看到院子里乔叔正在捣药,乔叔背对着她,道:“丫头,去帮我拿只三七过来。” 苏陵陵转身进了屋,从柜子上一排药材里摸到了三七,拿了一只出来,递给乔叔,乔叔头也未抬接过了,忽然瞥到身边的人并不是辞镜,惊了一惊,哎呀了一声,道:“苏小姐。” 苏陵陵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乔叔。” 乔叔诚惶诚恐的:“哎不敢当不敢当。” 苏陵陵轻轻笑了,问道:“乔叔,你收徒弟么?” 乔叔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想跟您学医术。”苏陵陵道,还未等乔叔回答,她又道:“以前有个人说要教我医术的,但是他食言了。” 乔叔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手里还端着捣药罐子,苏陵陵抬眸看了乔叔一眼,苦笑一下,道:“既然乔叔不愿意那就算了。” “哎也不是不行。”乔叔道,“你真要跟我学?那你是住在医馆还是回你那东乡侯府去?” 苏陵陵神色一暗,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回侯府一趟,明日便回来。” 她不想留在侯府,不想看到自己那张床,不想想起那个罪恶的夜晚,她也不想回达摩派,她无颜面对那尊总是一脸慈悲的大佛,辞镜说天大地大,总有她去的地方,现在她机缘巧合到了这儿,待了两天,觉得这儿很好,她想留在这儿,只要这儿愿意留下她。 乔叔点头道:“那行。” 苏陵陵迅速地回到侯府,流苏见她回来,急忙过来道:“小姐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老爷到处着人寻你。” 苏陵陵皱了皱眉,心里冷笑,他还会着人去寻她? 流苏又道:“那日你离开后,夫人进了你房间。” 苏陵陵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流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不敢上前去,苏陵陵又道:“她说什么了没有?” 流苏摇了摇头:“没有,夫人出来后什么都没有说。” 苏陵陵也懒得去拜访自家老爹,径直去了自己房间,很快便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转身便要出门去,流苏追上来问道:“小姐你要上哪儿去?” “学医。” “啊?”流苏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回味一下刚刚苏陵陵确实说的是去学医,可好端端地去学什么医?去哪儿学? 流苏跟在后面,走到了门口,苏陵陵停了下来,回头道:“别跟了,以后我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奴,奴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什么都不愿意跟奴说么?”流苏的话里带了哭腔,苏陵陵叹了口气,回过头拍了拍流苏的肩膀,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了,我不会回侯府了,所以你如果想走,便跟我爹说一声吧,他会让你走的。” 流苏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拽住了苏陵陵的衣袖,蹙着眉头无声地询问,然而苏陵陵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衣袖拉了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侯府的那一刻,她明知自己没有离开侯府多远,竟也生出一丝天下之大无一处不可为家,哪怕幕天席地也行的豪迈疏阔来。 傍晚的时候她再次到了医馆,乔叔开了门,见是苏陵陵,疑惑道:“咦?你不是说明天再来么?” 苏陵陵笑道:“想早点过来。” 乔叔便让她进去了,苏陵陵打量了一圈没见着辞镜,便问道:“辞镜呢?” 乔叔将门关上了,回头道:“出去了。” “怎么了么?” “不晓得,他们的事若是他们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多打听。”乔叔挥了挥手。 苏陵陵明白,辞镜和瑰月现在是朝廷命犯,乔叔收留他们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他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乔婶已经为苏陵陵单独安排了房间,苏陵陵将包裹放了进去,又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好好拾掇一番,看上去终于恢复精神了,她拿着换下的衣服去井边洗了,乔婶站在一边看着她,苏陵陵不是辞镜,可没她会说话,但还是尽量将语气放柔和问道:“乔婶有事么?” “你为什么想要留下来?”乔婶问道。 苏陵陵理了理垂在自己一侧的一缕长发,道:“因为没地方去了。” “侯府的小姐会没地方去?”乔婶的语气有些生硬,苏陵陵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乔婶放心,我不会给医馆惹麻烦的,如果有人找上门来,我立刻便离开,至少现在让我在这儿过上一阵安宁的日子可以么?” 苏陵陵几天前还笼罩在眉间的一抹戾气,如今已经成了一抹化不开的哀愁,看着让人好不心疼,乔婶看着她这蹙着眉头的模样,也不忍心诘问了,便道:“好吧。”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苏陵陵洗好的衣服,道:“没想到一个千金小姐,居然也能自己洗衣服?” 苏陵陵道:“我在达摩派的时候并没有下人丫头,达摩派都是僧人,这些事,我只能自己做。” 乔婶闻言便心疼起眼前这朵娇花似的姑娘来,伸出手去将她拉过来,看了看她长满薄茧的双手,叹了口气,道:“过来,婶这儿有些花露,你拿去擦手,女孩子家的,再怎么说也要好好爱惜自己。” ------------ 第三百一十六章,还剑 苏陵陵觉得,自己的情绪就好像一座堤坝,而如今这座堤坝开始决堤,乔婶这样轻声细语的一番关怀,险些让苏陵陵落下泪来。 乔婶拿了花露过来给了苏陵陵,苏陵陵收下后道了谢,回到房间,不知是因为心情终于放下了些,苏陵陵这次很快便睡着了,且一夜无梦,翌日醒来神情气爽地去向乔叔求教,乔叔和乔婶还有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女子端着药材去外头晒,苏陵陵盯着那女子多看了几眼,问乔婶道:“乔婶,她是谁呀?” “小的。”乔婶回答得言简意赅,苏陵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乔叔的小妾。 但是看上去又不像,乔叔和乔婶明显走得更近些,乔婶骂骂咧咧的挑乔叔的毛病,乔叔一边贫嘴一边麻利地干活,而那小妾则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完全不参与他们进来,一点也没有苏陵陵想象中的那种宅斗的氛围。 原来二女侍一夫也可以这样和平的? 晒完药材后,乔叔并没有直接教苏陵陵,他是坐堂大夫,每天那么多病人等着他看诊,所以乔叔便将苏陵陵塞给了一名药僮,苏陵陵反正也不急,便跟着药僮慢悠悠地学起辨识药材来。 那药僮名叫康垚,看起来一股子机灵劲儿,在乔叔面前老老实实的样子,乔叔转身一走便成了十足的一个话痨,在苏陵陵面前叨叨个没完,说起药材来恨不得将这药材的祖宗十八代都扯出来,苏陵陵听着有趣,便也时不时应和一声,但是她天生不是会打趣的人,直到康垚说得口干舌燥,她也没说上几句话。 眼见着康垚嗓子都要冒烟了,苏陵陵便体贴地帮他倒了杯茶,康垚接过茶说了声谢谢,也不在意她是侯府小姐姐,大喇喇问道:“你一个世家千金,没事跑来这地方学医做什么?我听说你以前还是跟着一群和尚学功夫的,现在又来学医,怎么?你要悬壶济世么?你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不爱走寻常路。” 苏陵陵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爆出一大串来,也不晓得从哪一点答起,索性便只是笑了笑。 这时那小妾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水壶,在外面给那些花花草草浇了一会儿水,便又转身进去了。 苏陵陵不由得盯着她多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小妾脸色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常年不见阳光还是身体原因,不过其实两者也没多大分别。 她心里好奇,便问康垚道:“为什么乔叔的小妾却不怎么跟乔叔说话?感觉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康垚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了,咂咂嘴道:“她呀,是几年前乔叔捡回来的一个寡妇,乔叔瞧她可怜收留了她,对外称是他的小妾,要不是你是侯府的千金众人皆知,大概乔叔也会对外人宣称你是他新收的小妾了。” 苏陵陵又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哦了一声,问道:“那她叫什么呀?她是本地人吗?” 康垚瞥了她一眼,“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人,总之听说她年纪不大,而且长得也很好,但是几乎不说话,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哑巴。” 苏陵陵心中疑窦丛生,但是康垚已经又开始给她讲起课来了,“这是天麻,可以入食,也可入药……” 苏陵陵学医路上的第一天,便在康垚的絮絮叨叨中度过了,只是这一天,她都没有见着辞镜和瑰月。 而此时,一场雨带着六月来到了青南山庄,辞镜收到了孙弦寂的暗卫——孔雀的来信,说要去一趟青南山庄。 她借着素心的脸在京中招摇撞骗了几日,终于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女人的脸,和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的脸的瑰月,踏上了青南山庄。 青南山庄位于京城城郊,整座南山都是他们的地盘,郡王府已经被封了,辞镜飞檐走壁进了郡王府,将放在孙龙祢房里的那柄古剑取了出来,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孙弦寂给自己留了后路,那便是孔雀,辞镜见了孔雀一面,转眼便将她忘了。 孔雀其实很漂亮,至少她当时看到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但是漂亮得毫无特点,这也是一种特色了。 她拿着孙弦寂早写好的信,心说这人早知道自己会被打入天牢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等他出来一定要好好晾他几天。 两人登上长长的山梯,到半山腰时,见到一座门,用白玉雕成,被雨水洗刷得十分莹润,每一处都透着晶亮的光,辞镜微微倒吸了口气,道:“真是有钱人呐……” 瑰月没理她,径直往上走,辞镜在后面道:“你不累吗?我们都爬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地方?” 瑰月头也未回:“少说点话就没那么累了。” 辞镜哼了一声:“停停,我们歇会儿,我真走不动了。” 也不管他,大喇喇在石阶上便坐了下来。 瑰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折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下,辞镜嘟囔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房子往那么高的地方建,不冷吗?” “避暑啊。”瑰月白了她一眼,“现在要入夏了你不知道吗?” 辞镜抓了抓脑袋,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阿七是怎么想的?青南山庄怎么能帮我们呢?” 瑰月道:“因为他和你想得差不多。” 辞镜没明白。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弑君么?”瑰月瞥了她一眼。 “我那是说着玩儿的。”她哪有那个胆子? “你是说着玩儿的,可是孙先生却不是这样,苏瑾年现在也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先皇去世得如此突然,都没有遗诏,他只是个代皇帝而已,只要找到证据,拉他下马,能坐上皇位的便是朔王了。” “什么证据?”辞镜问道。 “当然是他不配为皇帝的证据。”瑰月轻轻笑了一下,辞镜嘴角抽了抽,这人不笑则已,一笑惊人。 两人歇够了,便继续往山上走,又走了一段,辞镜便嗅到了一阵奇异的清香,这香她在鹿鸣宫闻到过,且非常熟悉,是她常用的月光草的香气,这儿怎么会有的? 越往山上去,那香味便越浓,最终辞镜竟看到了一小片的月光草地,莹白色的月光草在风中微微飘摇着,似摇碎的一池月光。 “这儿怎么——” “这是前庄主从鹿鸣宫那儿借来的。”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忽然响起,辞镜和瑰月同时偏过头去,那男子原本也看着那一片月光草,见辞镜看过来,他便垂眸看向他们。 这男子长着一双招人的桃花眼,眼里仿佛是天生便有笑,看来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辞镜心里有了孙弦寂,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眼前人几眼。 瑰月轻轻咳了一声,辞镜收回目光,淡定地问道:“请问公子是?” “在下穆瑾,是一名炼香师。” 辞镜看了瑰月一眼,心里忽然动了一动,她看到那月光草,便想起了失踪已久的司徒甄,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人会和司徒甄有关系。 穆瑾道:“在下收到了世子的信,本来应该去山下接你们的,因为一点事情耽搁了,二位见谅。” 辞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世子派来的人?” 穆瑾眼里的笑意更深,“猜的。” 辞镜:“……” “你们拿着青南山庄的剑,我自然认得。”穆瑾忽然道。 辞镜低头看了手中的剑一眼,又偏过头去看瑰月,瑰月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辞镜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恨不得化身蚯蚓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知为何,方才看着还很有一段的山梯,在穆瑾的带领下似乎没走几步便到了,穆瑾带着二人穿花绕柳,到达了青南山庄的前花园,一阵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传来,辞镜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屋檐下缀着一排被镀上彩釉的铜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但这屋檐却是古朴厚重的深褐色,显得这一排彩色铜铃格格不入。 穆瑾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解释道:“这是大小姐以前挂上去的,大小姐一直都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你是青南山庄的什么人?”瑰月打断他道。 穆瑾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后道:“我是青南山庄的代管家,以前那个家中有事,下山去了。” 穆瑾吩咐丫鬟端来了茶点招待二位,辞镜问道:“你们庄主呢?” “庄主身体不适,今日怕是不能来见二位了。” 辞镜问道:“庄主怎么了?” 穆瑾眉头微微一皱,道:“不瞒二位,日前庄主遭人暗杀,现在受了重伤,正昏迷不醒。” 辞镜轻轻啊了一声,“什么人竟敢?” “是大小姐留下的孩子。” 辞镜心里一动,她记得穆胧明明说穆嫣然的儿子刚生下来不久就没了的,难不成真如她所乱猜测的那样,那孩子让人救了下来带走了?那有没有可能真是穆乔?时间上来说,基本上能吻和。 这也太巧了吧! 穆瑾道:“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辞镜摇了摇头,道:“我听说,你们大小姐走得早。” 穆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可惜了。” ------------ 第三百一十七章,一段秘闻 话虽这么说,但是穆瑾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可惜的意思,辞镜和瑰月毕竟是外人,不能多问点什么,几人沉默了片刻,穆瑾又开口道:“既然庄主现在还在昏迷中,不如你们在山庄住几日,有什么事,等庄主醒了再说,我现在虽然代为管理山庄,但是并不能做主。” 辞镜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好。” 她抬头环视了屋里一周,问道:“你们少主呢?” 闻言穆瑾苦笑了一下:“见笑了,少主他流连于赌坊,还未回来。” “你们庄主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少主居然还有闲心去赌?”辞镜惊讶道。 穆瑾只是无奈苦笑,辞镜看了瑰月一眼,而瑰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顾着自己喝茶。 下午的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穆瑾让人安排了辞镜和瑰月的住处,并安排了两个丫鬟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晚上的时候辞镜终于看到了穆胧,不过穆胧并没有认出他来,而且就算辞镜顶着之前那张脸穆胧也未必认得出他来,因为穆胧和穆瑾吵起来了,穆胧气冲冲地又下山去了。 辞镜看到穆瑾派了两个黑衣人去跟着穆胧,穆瑾撑着伞在屋檐下站了片刻,随后又叹了口气,回头时看到辞镜,他轻轻笑了笑,转身进屋了。 辞镜去找瑰月,瑰月道:“穆瑾说,刺杀庄主的人是大小姐穆嫣然的儿子,按年龄来说,他还是庄主的侄孙。” “所以呢?这庄主之位说不定是穆嫣然的,但是却落入了他人之手,所以做儿子的死里逃生回来报仇。” “外面一点消息也没有?” “家丑不可外扬嘛。” 瑰月看了辞镜一眼,并不能完全被这个理由说服,青南山庄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又离京城不远,庄主受伤了,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放出去? 或许庄主根本就没有受伤呢? 而且,那个回来复仇的少年,在刺伤庄主之后又去了哪里? 瑰月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比表面要更加复杂,不过他和辞镜是局外人,他并不想搅和进来,便道:“我们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完吧,留久了恐生变故。” 辞镜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见不到庄主呀。” 穆瑾并没有收下那柄古剑和那封信,他说这些事情他不敢做主,得等庄主醒了再说。 这个代管家倒是本分得很,一点也不会逾矩。 但是瑰月和辞镜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穆瑾此人并不只是一个代管家这么简单,而且穆胧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吧? 夜深了,辞镜听着雨声睡不着觉,便撑着伞出门去散步,走了一段石阶,她便看到了那一片月光草,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周围围绕着一片飘渺的雾气,在月光草旁边还站着一人,他披着一件青色外衫,头发披散着,手里撑着一把乌骨伞。 听到辞镜过来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朝着她礼貌地笑了笑。 辞镜福了福身,道:“穆公子很喜欢这片月光草?” 穆瑾点点头,“很美不是么?” 辞镜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喜欢月光草不仅仅因为是它们很美,而是因为它和某个人有关系吧?” 她本是随口一说,穆瑾却僵了一下,笑道:“阿瓷姑娘也会因为一个人而对某种东西抱有特殊的感情吗?” 她跟穆瑾介绍的时候用的是以前的名字,原本除了在董明兰面前,她很抵触这个过去的名字,但是现在已经能过坦然接受过去的那些伤害了。 辞镜摩挲着手上那只温热的镯子,笑了笑,道:“算是吧。”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半晌,辞镜道:“其实我也很喜欢月光草,不过却是单纯的喜欢它的香气,所以不会像你这样大晚上的冒雨过来看,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月光草可以让他变成女子,他是男儿身,却爱上了另外一名男子,所以他便到处在找月光草。” 穆瑾握着伞的手背上爆出几条青筋,辞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穆瑾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穆瑾笑了笑,“真是个可悲的故事呢。” “可是我不觉得,”辞镜轻轻摇了摇头,“他很勇敢不是么?这世上谁能做到他那种地步呢?如果我要是被他爱着的那个男子,那我可就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我爱他,我就愿意接受他。” “哪怕遭世人唾弃?” “怕被唾弃,那就去个没人的山上隐居,不挺好么?” 穆瑾心里漫过一丝苦涩,辞镜双手握着伞柄转着圈,将水花洒得到处都是,穆瑾也不在意,垂眸认真地听她说:“我曾经,大概也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但是他的身份地位比我高,还有个和他同等身份地位的女子站在他身边,我一边想要赖着他,一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又是退又是进的,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她叹了口气:“就因为我顾忌这些,我差点就错过了他,不过好在,后来我们又在一起了。” 带着水汽的夜风扑到辞镜脸上,她伸手抹了抹,老神在在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慢悠悠道:“所以呀,我觉得如果真要爱一个人就要快点抓住他的手,别放跑了,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运气好的。” 她稍稍侧过脸,朝着穆瑾挑了挑眉,穆瑾一愣,随后又笑了,“姑娘说的是。” 两人又在石阶上站了片刻,穆瑾便说夜里风凉要送她回去,辞镜笑着应了,走了几步,辞镜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是穆胧的什么人呀?” 穆瑾那双桃花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敛了敛眉目,道:“如果我说我是他爹你信么?” 辞镜显然是不信的:“他爹哪有你这么年轻的?他爹不应该在床上躺着呢么? 穆瑾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这晚睡得太晚,翌日辞镜想赖会儿床,然而屋檐下的那一串铜铃却奇怪得很,晚上有风也没听见它晃,但是到了清晨那个点就开始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扰人清梦,辞镜这个没什么起床气的人也被折腾起一肚子火来,她抓了抓头发,起床换了衣服,又贴上面具,出了门,一个小丫鬟站在外面,辞镜便指着那串彩色铜铃问道:“那玩意儿为什么晚上不响,大清早的却没完没了的吵?” 小丫鬟声音细细道:“姑娘,这是庄主立下的规矩,到五更天时会让人将彩色铜铃挂上去,如果大小姐的魂魄能听到这个声音,就能找回来了。” 辞镜听着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鬼魂往家里招?正常人不应该都往巴不得魂魄快走么?” 小丫头笑得一派天真:“这是庄主吩咐的。” 辞镜裹着外衫,见住在隔壁的瑰月正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架形状简陋的古琴,辞镜走过去问道:“这琴你是哪儿来的?” “自己做的。” “你什么时候……” “昨晚。” “你昨晚没睡啊?” 瑰月嗯了一声,将琴翻了过来,还没上弦,他问道:“你知道用什么做琴弦最好么?” 辞镜在他身边坐下,挑眉道:“蚕丝?马尾巴毛?” 瑰月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辞镜便又起身走了,她可没那么多耐心等,昨晚她便暗搓搓计划了一番,先不动声色地打听到庄主住在哪儿,随后去找他,将信交给他。 辞镜花了一个上午都在青南山庄乱晃悠,然而并没有找到庄主的住处,倒是撞到了穆胧,穆胧没有认出她来,只问一个丫鬟道:“我义父呢?” 辞镜愣在了原地。 她想起昨晚穆瑾那句似真非真的“我是他爹你信么”,她本来觉得穆瑾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年纪,或许他看起来比较年轻,但也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岁,而穆胧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了,怎么会是他爹呢? 但如果穆胧并非穆瑾亲生呢? 可是,辞镜抓了抓头发,穆瑾和穆胧确实长得不像,但是穆乔和穆瑾又有点像。 她被这关系弄得有些混乱了,屋檐上一滴水忽然掉下来,落进了她脖子里,她激灵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找庄主的。 不过如果庄主就是穆瑾呢?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拒绝收下古剑和信?找孙龙祢说要收回古剑的不也是他么? 辞镜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不够用了。 穆胧看到了她,冷冷哼了一声,辞镜朝他笑了笑,叫道:“少主。” 穆胧依旧鼻子里出气,没好气地看她,“什么事?” “请问你是庄主的亲生儿子么?” 穆胧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她方才明明听到他问的义父,她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不过穆胧还是回答道:“不是。” “那位代管家穆瑾公子便是你义父?”辞镜又走过去了些,问道。 穆胧还未回答,辞镜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那你的义父就是庄主?”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说庄主被刺受伤了呢?” 穆胧后退了两步,道:“那是他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是真正的穆家人吧?那你的亲爹爹呢? “阿瓷姑娘!”” ------------ 第三百一十八章,嫣然 “阿瓷姑娘!” 辞镜逼问得穆胧说不上话来的时候,穆瑾已经走了过来,他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时一片冰冷,辞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但是既然都已经问出来了,她也没有将话收回去的可能,索性直接向穆瑾发问。 “你是青南山庄现在的庄主吧?” 穆瑾这个人,长着一张好脾气的脸,哪怕他看起来横眉冷对,对于辞镜这种不怕死的二皮脸来说,也起不了什么实质的威慑作用,辞镜昂着头直视着他,又问了一次:“是吗?” 穆瑾一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之前为什么撒谎?” “也不是全部撒谎。”穆瑾道,“嫣然的孩子确实回来了,那天晚上他伤了我之后就跑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你找穆胧给世子送信,说是要收回那古剑,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代替世子把古剑送了过来,你又这样那样不肯收,是什么意思?” 穆瑾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是青南山庄的家务事,还请姑娘不要过问太多。” “是你们的家务事没错,我没想管,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交待,我家世子现在被打入了天牢,我还等着你们能帮忙救人呢。”辞镜将信直接拿出来塞到了穆瑾怀里,“这是世子让我交给你的。” 穆瑾手里拿着信,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信打开了,他匆匆扫过几眼,又将信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姑娘跟我来吧。” 辞镜跟了过去。 穆瑾带着辞镜来到一间房,但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里面挂着许许多多的彩色铜铃,窗户上门上,床上,梳妆台上,书架上,窗户被支开了一些,风透进来,带得房里一片叮铃作响。 倘若这只是一间普通女子闺房,听到这么些铃铛响会让人觉得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活泼机灵的姑娘,但是这间闺房的主人已经死了,这铃铛响便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了。 辞镜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外衫,问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那柄古剑,原本是大哥留给嫣然的。” 辞镜不明白他讲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问。 穆瑾继续道:“嫣然很喜欢那柄古剑,可是后来他却将剑赠给了郡王。” “既然已经送出去了,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你为什么又忽然要收回来?” “我那夜,梦到了嫣然,她同我说,想要那柄古剑,我在梦里便答应了,很快便写了信让胧儿送过去。” “就因为这个梦?” 穆瑾点了点头:“但是仔细一想,我觉得既然是大哥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也不太好,而嫣然的孩子恰好来过刺杀我,我便干脆借此机会骗了你,说庄主受重伤。” 辞镜皱了皱眉,你这是何必呢? 眼前这个人纠结起来可真是比大姑娘还纠结。 穆瑾并不在意辞镜那嫌弃的眼神,桃花眼中重新又有了笑意,道:“既然你将古剑送了回来,那便放到那架子上吧,那原本便是放在那儿的。” 辞镜抱着古剑过去,将其放在了架子上,确实十分适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古剑似乎发出了一丝轻微的轰鸣,好像真的是为回到家里而高兴一样。 “那你愿意帮我去救出世子么?”辞镜并不关心古剑,她只担心孙弦寂。 穆瑾摸着下巴沉吟道:“我再想想。” 辞镜觉得这位庄主过分的多愁善感了,他说再想想,可不知能想到猴年马月去,便催道:“一天够么?” 穆瑾说:“好。” 辞镜得到他的答案还是不肯放心,似乎非要他签字画押承诺一天后会给她答案,但是又担心他给的答案是不,一时间她也陷入纠结中去了。 苏陵陵已经认识几十种常见药材,并能将这些药材的功效和副作用都说出些个条条道道来,因为她总是待在医馆的后院,没人见到她,所以侯府的人也没找到她这儿来。 康垚被乔叔叫去跑腿了,苏陵陵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捣药,捣药捣了一阵,她觉得手腕有些发酸,正准备换只手,看到那小妾又出门来了,还是拿着个水壶要给花草浇水,苏陵陵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过去,对着她道:“我来吧?” 那女子抬起头来,苏陵陵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她的脸,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这女子无疑是非常漂亮的,五官都十分精致,就是脸色过分苍白了,苍白得几乎透明,衬得眉眼愈发的黑,她这样盯着人看的时候,便让人觉得十分渗人了。 苏陵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居然顺从地将水壶递给了苏陵陵,苏陵陵便问道:“怎么称呼您?” 她的声音又细又柔:“嫣。” “嫣?” “叫我嫣婶吧。” 苏陵陵有些叫不出来,一来这女子看起来这么年轻,叫她婶实在叫不出口,二来,嫣这个字,听起来便是个大家闺秀的名字,后面加个婶字,就很不协调了。 “不行么?”她抬头看了苏陵陵一眼,苏陵陵问道:“你原本叫嫣么?有姓吗?” “无姓,你若叫不出口,直呼我名字也是可以的,我叫嫣然。” 她话少,但语速却快,这么一句话说下来已经有些气喘,苏陵陵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是身上有伤么?” 嫣然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下:“嗓子和心肺都被毒了。” 苏陵陵眉头皱了起来,嫣然指了指苏陵陵手里的水壶,轻轻笑道:“浇水。” 苏陵陵反应过来,便举起水壶开始浇起水来。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嫣然几眼,竟莫名觉得几分眼熟起来,似乎不久前还见过她。 但是怎么可能?苏陵陵自嘲地笑了笑,想来是自己过得浑浑噩噩,记忆都混乱了。 苏陵陵浇完水,将水壶还给嫣然,嫣然没有立刻进屋去,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看着苏陵陵摆在一边的医书,苏陵陵走过去,问道:“你在医馆待了这么久,平时便只是给花草浇浇水么?” 她们吃饭的时候,都是乔婶给她送到她房间去的,几乎不和他们同桌吃饭。 嫣然点了点头,轻声细语道:“乔大哥是好人,我本该早就死了的。”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很好听,跟羽毛似的拂得人心尖痒痒的,苏陵陵低头去看她的手,却看到她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旧疤,横贯整个手背,就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还是触目惊心。 嫣然将衣袖往下拉了拉,苏陵陵急忙道:“不好意思。” “你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吧?”沉默了片刻,苏陵陵忽然问道。 但问出来她就后悔了,她本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嫣然却激起了她强烈的兴趣。 嫣然轻轻叹了口气,道:“都过去了,现在挺好的。” 她不愿意说,苏陵陵便也不再问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陵陵将嫣然也叫到了饭桌上,嫣然有些诚惶诚恐的,坐在苏陵陵旁边,乔婶盯着二人看了好几眼,嫣然扒了几口饭便要离席而去,苏陵陵拉住了她,道:“嫣然你先别走。” 饭桌上的几人听到苏陵陵叫她的名字,都纷纷抬起了头。 嫣然做了乔叔这么多年小妾,乔叔却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乔叔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哭丧着一张脸看向乔婶:“婆娘,是不是我长得太寒碜,所以她才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 乔婶翻了个白眼,道:“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乔叔端着碗去角落里哭去了。 乔婶放柔了声音道:“原来你叫嫣然呀,真好听的名字,怎么只吃这么点呀?再吃点。” 于是嫣然只好又坐了回来,多吃了几口,她胃口不大,平时乔婶也不会给她送多少饭菜,毕竟她挂着一个小妾的名声,乔婶自然不会多喜欢她,但是她也知道她可怜,也不便赶她走。 吃完这一顿饭,嫣然身上便也好似多了些人气似的,下午的时候,康垚也凑过去同她说话,嫣然被他逗得直笑,苏陵陵从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些星星点点的光来,倏地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嫣然待在外面的时间比平常任何一天都要多,傍晚的时候,乔婶做了药膳给嫣然送去,嫣然还笑着同她说了谢谢。 乔叔感叹道:“陵陵啊,没想到你居然能让我家的哑巴小妾开口说话,你才是真神医呐!” 苏陵陵脸红了红,道:“先生不要取笑我了。” 因为已经拜了一个师父,所以苏陵陵不能再叫乔叔师父,便直接叫他先生,乔叔也不在意。 嫣然很喜欢苏陵陵,苏陵陵在院子里捣药的时候,她便在一边浇花,苏陵陵看医书的时候,她便也过来一起看,苏陵陵替她把脉,摸到她那几乎不存在的脉搏,心里不禁疑惑,究竟是她学艺不精,还是嫣然的身体真的糟糕到那种程度了? 苏陵陵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前者。 ------------ 第三百一十九章,决裂 苏陵陵问道:“嫣然,你这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毒?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什么人要害你?” 嫣然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后缩了缩,轻声道:“你问的太多了。” 苏陵陵一愣,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嫣然不过才认识了几天,嫣然在医馆住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对她一无所知,自己不过稍稍掀开了一道缝,便想着窥探到全部,是自己越线了。 “抱歉……” 嫣然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他们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你能和我说说话我挺开心的。”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过去的事,我不大想多提,过去对我来说,也是毒。” 她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打在本就有一圈青色的下眼睑上,就像在白色宣纸上画下一笔浓墨。她嘴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笑涡,看起来又乖巧又甜蜜,苏陵陵想,她以前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知后来是经历了多了痛苦的事情,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苏陵陵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的手心很温暖,嫣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 然而只开了头,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回房间去了。 午后的阳光晃得苏陵陵有些迷糊,便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打了个盹,后来康垚忙完了跑进来,继续教苏陵陵认药材,他抬头环顾了院子一周,问道:“嫣然姐姐没有出来?” 苏陵陵摇摇头,指了指嫣然的房间,又坐了起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嫣然是什么时候来医馆的呀?” 康垚摇摇头:“不知道,听说来了很久。” 苏陵陵便不说话了,康垚从一边拿起一株不知名药草,搬个小马坐下同苏陵陵讲起来。 又是几天安逸日子,这天苏陵陵听到康垚说起,孙龙祢到京了,不过还没回府便直接被皇帝召进宫中,苏陵陵虽然在医馆过得不问世事,但是也知道孙弦寂被打入了天牢,她心里不是没冲动过要去救他,但是想了想,又冷静了下来。 他自然有人救的,她能做什么呢?孙弦寂是因为放走了有泉国的三位王族,私藏罪犯才会被打入天牢的,但是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偶尔想起来也还是会心神不宁,想到如果孙弦寂真的因此而被砍头,那怎么办?他纵然不属于她了,可是她也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 康垚在苏陵陵耳边絮絮叨叨:“哎,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孙将军当年抗击倭寇,天大的功劳,可他居然甘心将兵权上交,现在边疆受难,孙将军又临危受命收复失地,你说孙将军这功劳苦劳都有,皇上为什么要将世子关进天牢?世子犯了多大的错?放跑那三位王族,我觉得世子做得很对啊?困着人家做什么?” 苏陵陵在一旁沉默不语,康垚将药材挑挑拣拣分成几列,八卦兮兮地凑过来问苏陵陵道:“苏小姐,我听说你以前和世子有过婚约,后来怎么又解除了?” 苏陵陵淡淡瞥了他一眼,无知无觉地将嘴巴抿成苍白的一条线,半晌,她松了口气:“因为我被魔教的人掳走了一段时间。” 康垚没明白她被魔教的人掳走跟她和世子解除婚约有什么关系,苏陵陵又继续道:“……那时候,他身边除了一个我,还有一个阿瓷。” “阿瓷是谁?” “前段时间照顾我的那个姑娘。”苏陵陵其实并不习惯叫她现在的名字。 康垚明白了,“所以世子喜欢的其实是辞镜姑娘,却误以为喜欢的是你,所以和你有了婚约,后来意识到并非如此,便和你散了?” 苏陵陵嗯了一声,其实她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正的原因,而真相,恐怕他们几个当事人都无法说清楚。 “那你真可怜。”康垚啧啧道,“你很喜欢世子么?” 苏陵陵瞳孔微微一缩,又低下头去,手指摩挲着衣袖,缓缓道:“很喜欢。” 她虽生在王侯家,却没过过什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去了达摩派后更是成为掌握情绪的一把好手,她在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都是一群六根清净的和尚,而等到她二十来岁了,同她一般大的姑娘都成亲生子了,而她遇到了孙弦寂,那沉寂的少女柔情忽然泛滥起来。 她很喜欢他,从见面开始就觉得他是不一样的,往后便越来越喜欢,无论是他清冷的样子还是温柔的样子,她都喜欢得不得了,她像魔怔了一般,哪怕知道他不会是自己的了,也还是惦记着他。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手背上,苏陵陵吓了一跳,康垚也吓了一跳,苏陵陵欲盖弥彰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康垚也慌了,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怎么就这么嘴欠问人家姑娘家家这种问题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陵陵抬起头来,眼泪还没干呢,却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瞎道什么歉?” 康垚愣愣地看着她,苏陵陵站起身,“我没事。” 她端着簸箕进了药房,康垚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后都有些躲着苏陵陵了。 苏陵陵倒是不在意,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又过了两天,苏陵陵刚起床,便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她刚推开门,外面便也有人一脚踹开了院子的门,门口的人和她两相对峙,苏陵陵一愣,随后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来人冲着她欢快地叫了一声:“姐!” 苏燕笙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而苏陵陵则唯恐避之不及,后退一步回到房中,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燕笙将后面两个小厮叫上来:“将门给我踹开!” “你倒是敢!”里面传来苏陵陵冰冷的声音。 “姐,你师父来府里找你了!”苏燕笙也学聪明了,若说东乡侯找她她铁定不会回去,便将苏陵陵师父的名号搬了出来。 苏陵陵果然开了门。 苏燕笙仔细打量了一下苏陵陵的脸色,发现她气色不错,便要过来拉她,苏陵陵不动声色地躲开道:“我回去看看。” 苏陵陵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苏燕笙心里忐忑得很,因为苏陵陵的师父并没有来找她。 只是东乡侯给他的任务便是务必将苏陵陵带回来,他在外面闯了祸,如果没做到的话东乡侯就要关他三个月禁闭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回到侯府,苏陵陵下了马车,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她便意识到是苏燕笙骗了他,看向苏燕笙的眼神更是冰冷得仿佛刚从冰窖里提出来一般。 苏燕笙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姐,进去吧。” 苏陵陵转身就要走,后面却传来秋寄真的声音:“站住!” 苏陵陵皱着眉回过头,秋寄真几步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微扬着下巴问她:“这是什么?” 苏陵陵心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秋寄真将信往苏陵陵脸上一扔,苏陵陵没动,苏燕笙倒是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了,瞥了一眼,赶紧递给苏陵陵,苏陵陵接过,打开一看,原本看上去气色还不错的脸瞬间褪成了一片雪白,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署名为宋临照的信,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上面多此一举地解释了那一晚的事情,并说会对她负责。 苏陵陵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秋寄真摆出一副严母的姿态,厉声道:“你长到这样的年纪,我也明白你心里不可能没那方面的心思,可是你看上了谁不好,你要和那魔教的教主暗通款曲?你将我东乡侯府的颜面往何处放?!” 苏陵陵原本混乱的心思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忽然急剧收拢,眼神已经不算是冰冷,而是凌厉了,她挑着眉头,反问道:“东乡侯府的颜面?” 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毁了清白,他们不问她人怎样也就算了,先惦记着的还是东乡侯府的颜面? 苏陵陵心里涌起一阵的深深的悲哀与无力。 她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稍纵即逝,她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侯府的门槛,淡淡道:“既然如此,是我给苏家人丢脸了,是我给东乡侯丢脸了,从此以后我便和东乡侯再无半点关系,我的人生再不由你们管束,如此,你可满意了,侯夫人?” 苏燕笙不知道怎么事情忽然变成这样了,刚刚秋寄真说的那只言片语里他听到了苏陵陵和魔教教主暗通款曲,但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 “你闭嘴!”秋寄真喝住了他,朝着苏陵陵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要不要和侯府脱离关系,可得由侯爷说了算。” 苏陵陵忽然拔剑出鞘,苏燕笙和秋寄真同时吓了一跳,而苏陵陵却是将那剑,对着自己一把长发,毫不犹豫地一剑割下,那三千青丝散落在侯府门口的石阶上,苏陵陵将剑重新收回剑鞘,朝着秋寄真道:“不用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将这一头头发还给他,待我手刃了仇人,这条命,他要,我便也还给他!” ------------ 第三百二十章,坦白 苏陵陵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侯府,然而她却没有再回医馆去,不知不觉又晃到了之前她准备跳河的那座桥,巧的是,她再次在这儿遇到了之前那个救她的少年穆乔。 只是这次穆乔一脸的生无可恋站在桥上,生生将上次二人的情况倒了过来。 苏陵陵站在桥下看着他,穆乔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苏陵陵便走了上去,问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看风景。” 苏陵陵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穆乔没理她,往桥下走去,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打量了苏陵陵几眼,问道:“你头发怎么了?” 苏陵陵随便用一根带子系住了半长不短的头发,浑不在意地道:“削了。” 穆乔看了她腰间的长剑一眼,忽然笑了,“准备出家?” 苏陵陵嗯了一声,“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佛祖可能不太愿意收留我,我心不诚。” 穆乔笑了笑,侧过脸去,苏陵陵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眼前这个人,和嫣然长得有些相似,尤其是这样侧脸微笑的时候! 她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叫嫣然的人吗?” 穆乔整个人都僵住了,苏陵陵几步追上他,穆乔仿佛一匹受惊的马拔腿就跑,苏陵陵在后面跟着,两人穿街走巷跑了一阵,苏陵陵还是将穆乔跟丢了,她心想这穆乔,肯定是和嫣然有什么关系了,不然他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跑? 难道是姐弟? 苏陵陵愈发觉得有可能,既然问穆乔无果,那就去问问嫣然? 可是快走到医馆门口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管太多,嫣然自己说过不想提过去的事情,穆乔也明显是在逃避,她一个外人瞎管个什么劲?她自己的事情还没捋清楚呢。 她正要转身离开,医馆的门已经开了,乔婶见到她便笑嘻嘻道:“回来啦?吃了饭么?正好晚饭做好了。” 苏陵陵心里蓦然一暖,眼眶瞬间便红了,乔婶的目光在她头发上闪了几下,随后又移开了,将门打开了些,“快进来吧,等会饭菜凉了。” 苏陵陵觉得自己愈发没出息了,眼泪居然又流了出来,乔婶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道:“傻丫头哭什么呀,受了什么委屈跟乔婶说说?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哭吧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 苏陵陵一贯地哭得隐忍,没发出一点声音来,眼泪却不要钱似的流,她这些日子怕是比在侯府还娇惯了,被孙弦寂拒绝的时候没哭,被宋临照强/奸的时候没哭,这会儿受到关怀了,反而要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似的。 太不争气了。 苏陵陵咬着自己的手臂,一会儿眼泪便打湿了半条衣袖,乔婶看着她,叹了口气,心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模不要紧,让苏陵陵好不容易决心止下来的泪水又决了堤。 有时候安慰才是催人泪下的利器。 苏陵陵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后来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坐了起来,觉得肚子饿了,身上也有些粘粘的不舒服。 她起身开门,决定先去烧点热水洗个澡,随后去厨房找点吃的。 哭过之后睡一觉心情舒畅了许多,苏陵陵去厨房烧了水,随后洗了澡,一头半短的头发海藻似的挂在头顶,她浑不在意地抓了抓头发,想要再去厨房,却看到嫣然的房里灯亮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房门忽然打开了,苏陵陵急忙道:“抱歉,是我吵醒你了么?” 嫣然摇了摇头,苏陵陵这才发现她穿戴整齐,并不像已经睡了的模样,倒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但是苏陵陵并没有问什么。 “你头发怎么了?” 连问的问题都如出一辙。 苏陵陵忽然这么想,她愣了一下,随后道:“跟侯府决裂了,以后就只能靠医馆收留了。” 嫣然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苏陵陵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没事,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对侯府并没有什么感情,时不时地回去也只不过是因为对京城还有那么点牵挂。 苏陵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我饿了,去做点吃的。” 嫣然忽然迈出了房门,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其实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两人便溜进了厨房,乔婶其实给苏陵陵留了饭菜的,苏陵陵很快便将这些饭菜热了一下,两人便蹲在灶边毫无形象地吃起夜宵来。 两人很快便解决了剩饭剩菜,回到了院中,刚吃完,两人都没有睡意,便在院中的槐树下做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嫣然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我?” 苏陵陵挑了挑眉:“嗯?” “我都没有换衣服。” “我问了你便会告诉我,你为什么出去了吗?你会告诉我,你虽然身体奇差,但是武功还没丢完吗?” 嫣然微微睁圆了眼睛看着她,随后又别过去,笑道:“其实我真正的家,离这儿并不远。” 苏陵陵静静听着,并不发问,嫣然能告诉她多少她便听多少。 “我还有个孩子,十多年前,比你还小的时候生下的,又是早产,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他们告诉我我生下来的是个死胎,我不信,非要去找,但是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倒是被仇人盯上了,被下了毒,嗓音变了,身体也大不如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便想回……回家去看看,可是却听到他们外传,我生孩子难产去世的消息。” 嫣然低着头,嘴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一样,眼神一派平和安然,苏陵陵看着她,却仿佛是看到了她自己。 会不会是嫣然她腹内的那个孩子,在她家里看来并不是那么光彩的孩子,所以才不愿意让那孩子生存下来,因为嫣然让她家里人蒙羞,所以他们才对外称她已经死了? 苏陵陵心里正唏嘘,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脑中闪过。 十多年前生下的孩子?! “嫣然,你,你孩子应该多大了?” 嫣然一顿,又低头浅笑道:“十七岁了吧,我生下他的时候,也是那么大年纪。” 苏陵陵觉得今晚的风儿似乎有点喧嚣。 “你是不是,姓穆?” 方才还缀在嘴边的笑在听到这一句话一僵,随后比风吹跑了似的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嫣然侧过脸看向她,轻声问道:“你知道?” “我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少年,他的年纪和你所说的你儿子差不多大,我跟他提到你的名字的时候他反应很大。”苏陵陵一句一顿,小心看着嫣然的脸色,嫣然本来就脸色苍白,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她那双眼睛更黑了。 “他叫穆乔。”苏陵陵最后道。 乔叔替嫣然把了脉,随后又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中,苏陵陵问道:“她怎么样?” 乔叔沉吟道:“**病,她体内的毒素无法彻底清除,拖了十多年了,再加上她心里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说,一直郁郁寡欢,所以——” 苏陵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身体已经被那毒侵蚀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具空壳了,她本来也没多少日子了。”乔叔重重叹了口气,出门去了,苏陵陵跟过去,追问道:“无论如何都不能祛毒吗?” “祛了也没用了,她的身体补不回来了。”乔叔撂下一句话便走人了,乔婶站在一边,深深地看了苏陵陵一眼,随后也转身走了。 苏陵陵回到嫣然房中,她想,如果穆乔真的是嫣然的孩子,那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过来看她一眼。 苏陵陵一夜未合眼,在清晨天光微亮的时候才打了一会儿盹,乔叔乔婶都已经起了,苏陵陵站起身,忽然听到一串铜铃的响声,很轻,叮铃铃的,十分悦耳,但却莫名多出几分孤寂的意味来。 苏陵陵在窗边找到了这一小只铜铃,铜铃上面绘满了彩色的花纹,系着铜铃的线也是彩色的,看上去十分艳丽。 苏陵陵回头看了嫣然一眼,将那铜铃挂在了窗户上,一阵风吹来,那铜铃响得更欢快了。 嫣然便在这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中醒了过来,她看到苏陵陵,挣扎着要坐起来,苏陵陵急忙去扶住了她,将她摁了回去,道:“你还是躺着吧。” 嫣然沉默地看着她,苏陵陵看向窗户上挂着的铜铃,问道:“那是你以前的东西么?” “嗯,以前,我很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衣裳也好,花草也好。” 苏陵陵只觉得心脏揪的生疼,她想,嫣然以前在家里应该是十分受宠的吧? 嫣然转过头去看着那铜铃,轻轻地笑了:“那是他送给我的。” 苏陵陵用膝盖猜都猜得到那是谁了,笑了笑,却不说话。 “他应该已经不在世间了吧。”她收回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 苏陵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南山庄,穆嫣然。” ------------ 第三百二十一章,只恨生在王侯家 苏陵陵自然是知道青南山庄的,但是穆嫣然年少成名的时候,苏陵陵还在侯府想着如何和苏青玄整那山羊胡子的老夫子,穆嫣然是哪号人物,于她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你见过我的孩子,他在哪儿?”嫣然问道。 苏陵陵回过头看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他在京城,可能他也是想回青南山庄去。” 嫣然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苏陵陵叹了口气,“我去找他,找到他就把他带来见你,好吗?” 嫣然没有说话,只轻轻闭上了眼睛,眼泪便顺着她的眼角流进了散在一旁的发丝里。 因头发变短了,苏陵陵索性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离开了医馆。 但是要如何找起,她并没有头绪,她和穆乔也统共见了两面而已,让她一个人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虽不比大海捞针那么难,但也绝对不容易。 苏陵陵在大街上打听了一整天,却没有打听到人,最后她决定去青南山庄找找看。 金乌西坠时,苏陵陵已经到了京城城郊南山脚下。 那条石阶很陡,沟通了山脚与山庄,苏陵陵施展开轻功,很快便走到了半山腰,她稍稍歇了口气,远远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脸渐渐清楚,但苏陵陵确定自己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然而那人看到她,却愣了一下。 苏陵陵拦住她问道:“请问,到达青南山庄还有多远?” 辞镜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稍微将声音压低了些,道:“公子你到青南山庄有何事?” “找人。” “找何人?” “穆乔。” 辞镜一愣,轻咳一声,道:“抱歉,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 苏陵陵又盯着辞镜看了几眼,辞镜淡定地盯回去,苏陵陵抱了抱拳:“打扰了。” 辞镜看了看她身后几百道石阶,还是有些不忍,便道:“天色不早了,公子上山不易,不如上去坐坐,等明日天亮了再下山?” 苏陵陵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点了头,辞镜转身领路,苏陵陵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阵,快到了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怎么称呼?” 辞镜后背倏地起了一身白毛汗,而这时一个不长眼的小厮跑过来,还兴奋地朝着她挥了挥手:“阿瓷!” 辞镜嘴角抽了抽,僵硬地转过身,苏陵陵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盯穿似的,辞镜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正被皇上到处搜查呢,要让人抓着了得掉脑袋。”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好像那儿有一把砍刀悬着似的。 苏陵陵吁了口气,道:“走吧。” 苏陵陵变回了那个清清冷冷的苏陵陵,辞镜便又觉得自己矮了一个头,她盯着苏陵陵的头发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两人沉默了一路,穿过花园,进了一座小院子,苏陵陵开口问道:“我这么住进来没问题么?” 辞镜摇摇头:“没问题的,我跟你讲青南山庄现在的庄主耳根子软,他不会赶你走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有事。”辞镜含含糊糊道,“你说你来找穆乔,是真的么?” 苏陵陵点了点头:“是真的,你知道穆嫣然么?前任庄主的独女,穆乔是穆嫣然的儿子。” 辞镜脚下一个趔趄,瞪圆了眼看向苏陵陵:“什……么?” “穆嫣然现在是乔叔的小妾。” 辞镜只觉得天地都翻了个个儿,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此前的确猜测过穆乔和青南山庄有关系,还,还真的有关系啊? 那之前穆瑾说,穆嫣然的孩子回来报仇,那么那个人就是穆乔喽? “你……确定?” 苏陵陵点了点头,“她亲口跟我说的。” 辞镜还没有见过乔叔的小妾,她所知道的乔叔的小妾一直活在他们的口中,于是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穆嫣然的?她之前都不怎么露面,不可能一看到你就直接告诉你说她是青南山庄的穆嫣然吧?” 苏陵陵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当然不是,不过我跟她多说了几句话,慢慢熟悉了,而且我遇到了穆乔,都说生儿肖母,我心里起疑,便问了穆乔一句,结果他一听到穆嫣然的名字就跑了。” 苏陵陵将自己刚开始误以为他们是姐弟的这一段隐瞒了起来,半眯着眼看辞镜,辞镜摸着下巴,呓语似的道:“这样啊……” “那这青南山庄的家族关系可真是混乱啊。”辞镜道,“穆瑾是前庄主穆展的弟弟,但是他们并无血缘关系,而穆胧又是穆瑾的义子,但是在我看来,穆胧和穆瑾长得并不像,倒是和穆乔长得像兄弟,那如果穆乔是穆嫣然的孩子,那么穆胧又是谁的孩子?” 苏陵陵被她这一番话弄得有些头晕,慢慢地理清了之后才道:“我们在这人胡乱猜测不如去问问当事人,庄主呢?” “应该在月光草那儿,这个穆瑾他似乎并不想当青南山庄的庄主,每日闲得慌的,阿七让我找他帮忙救人,但是他答应了我说一天会给我答案,这都过去四五天了,我找他他就说还没想好,我刚刚下去是想找他,如果他再不给我答案,我就要放火烧山了。” 苏陵陵睨了她一眼,“青南山庄岂是你说烧就烧的?” “但是我不能再等了!” “王爷他回来了。”苏陵陵道。 辞镜一愣,她在山上这几天,几乎过得被穆瑾这个慢性子急得抓肝挠肺,并不知道山下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苏陵陵吁了口气:“有王爷在,弦寂目前是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猜皇上也不会拿他如何,若真对功臣之子动手,怕是要让天下百姓寒心。” 辞镜愣了片刻,又缓缓道:“可是这样,可不就是王爷逼着皇上放人,天下的百姓给王爷面子却不给他这个皇上面子,岂不是更让皇上容不下王爷?” 苏陵陵抿了抿唇,辞镜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她们都不懂帝王心术,甚至都谈不上有城府,她们只能等。 辞镜却等不了了,“不行,你这么一说我还今天非要去找到穆瑾了。” 她甩开苏陵陵,径直下山去,苏陵陵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便见到一片莹莹的白光,仿佛是一段落入凡间的月色,苏陵陵不禁呆了片刻,辞镜已经走过去了,对着站在月光草边的男人道:“穆瑾!” 穆瑾转过身,朝着她温和地笑了笑:“阿瓷姑娘,我已经想好了。” 辞镜本来准备好一大堆说辞在听到这句话后都悉数被风吹跑了,她脑子一空,问道:“怎样?” “大哥当年受过孙大侠的帮助,不惜以古剑相赠,今日大哥若还健在,想必万死不辞也要助孙大侠的,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敢违背大哥的意愿?” 辞镜抿了抿唇,心说,你早这样想不就好了?让我等了这么多天。 穆瑾无视了辞镜的白眼,一双笑眼带着桃花眨呀眨的,辞镜心道谁来收了这只妖孽,微微侧过脸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便下山吧,阿七在信里怎么说?” “御林军的兵器,都是由我们青南山庄提供并负责修捡的。”穆瑾轻声道。 他话说到这儿便不继续往下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二位姑娘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的目光在苏陵陵身上停留了片刻,依旧是浅浅的笑容,苏陵陵朝他点了点头,穆瑾问道:“姑娘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苏陵陵脚下一顿,但是没有说话。 穆瑾便也不再问了,将二人送到院子里,叮嘱了几声,便离开了,苏陵陵将头发散了下来,辞镜终于忍不住问道:“陵陵姐,你的头发怎么剪了?” “我离开侯府了。” “为什么?” “那件事让秋寄真知道了。” 辞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秋寄真是谁,“你爹呢?” “迟早会知道的。” “他们就真的不要你了?” 辞镜无法体会苏陵陵的感受,她想倘若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董明兰肯定不会将她赶出家门,而是哪怕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要举着刀去砍了那伤害自己女儿的人。 苏陵陵无力地笑了笑:“只恨生在王侯家。” 辞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是她想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该想明白的苏陵陵自己也已经想明白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侯府,那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那哪儿是你的家?”辞镜轻声问道。 苏陵陵心想,是呀,哪儿才是自己的家呢? 达摩派吗? 家到底是什么呢?她能体会的亲情,也不过是在几岁的时候青玄给的,后来青玄被掳走,再见面时,已经是面目全非。 苏陵陵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了。” 她转过身,看着辞镜,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家了。” 辞镜心里又酸又涩,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如苏陵陵,苏陵陵什么都好,出身好身手好,一举一动都那么自在从容,无论是原本的身世还是拜入的门派,都是有头有脸的,而自己呢,娘是妓女,自己的爹都没见过,送去的也只是个小小的尼姑庵,学了十多年也只学到了逃跑的本事,要不是后来有了玲珑骨,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 第三百二十二章,过往 但现在,辞镜又有些庆幸,自己不是苏陵陵,一个人站得越高,肩上所背负的担子越重。 两人此后便再无话,翌日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却看到瑰月抱着琴站在廊柱下,眉目沉沉看向前方,辞镜和苏陵陵先是听到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随后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稀稀疏疏的花草丛后,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辞镜走到瑰月旁边,这才看清了那两人。 是穆瑾和穆乔。 乍一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但其实是穆乔在不断的逼近,来势汹汹,穆瑾很快被逼到花坛边上,狼狈地转了个身,穆乔手中长剑毫不客气地向他刺去。 辞镜道:“穆瑾打不过他?” “是他让着穆乔罢了。”瑰月淡淡道。 辞镜正要过去,瑰月拉住了她:“你去做什么,当靶子吗?” 他话刚说完,另一位靶子苏陵陵姑娘已经过去了。 瑰月:“……” 苏陵陵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对着穆乔道:“嫣然想见你。” 她话刚好传到两人耳里,穆乔还未反应过来,倒是穆瑾已经停下了,对于穆乔的那一剑他没有躲闪,剑尖刺进了他的左肩,他闷哼了一声,踉跄了两步,穆乔将剑抽了出来,带出一丝血,他的脸色冰冷得可怕,但那漆黑的眉眼,与嫣然如出一辙。 “嫣然她就在你之前送我去的那家医馆,她想见你。” 穆乔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将剑收进剑鞘,笑了笑:“谢谢。” “等等。”穆瑾叫住了他,他脸色苍白,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伤口,但眼里的笑意似乎是生在眼底的,即使这样狼狈了,那双桃花眼还是微微眯着的,眼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竟有几分勾人。 “我也去。”他说。 穆乔转过身,冷冷道:“她可没说想见你,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穆瑾艰难地开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穆乔不想和他说这些,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苏陵陵随后也跟了过去。 辞镜走过去将穆瑾扶了起来,穆乔的那一剑几乎将穆瑾的左肩捅了个对穿,穆瑾脸上血色褪尽,唯有眼角那一抹红,显得触目惊心。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那医馆我会去,晚会儿我带你去。”辞镜道。 穆瑾摇了摇头:“无妨,反正是要去京城的。” 他轻轻拨开了辞镜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院子,辞镜回头看了瑰月一眼,瑰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过来。 不多时穆瑾便已经简单地处理好了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浅笑依然站在辞镜面前,温和道:“劳烦阿瓷姑娘带路了。” 三人下了山,辞镜带着他去了医馆,开门的是康垚,看到辞镜和瑰月,他正要让开又瞥到后面的穆瑾,他神色一沉:“他是谁?” “客人。”辞镜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推开了,“进来吧。” 后院里,穆乔已经见到了嫣然,苏陵陵抱着剑站在门外,一副门神的模样,看到辞镜带着穆瑾过来,她眉头一皱,将剑架在了穆瑾的脖子上,辞镜急忙将剑推开了一些:“陵陵姐,刀剑无眼。” 苏陵陵用眼神将穆瑾千刀万剐了一遍,这才将剑收回了剑鞘,辞镜用胳膊肘撞了撞穆瑾,问道:“你当初干了什么缺德事?” 穆瑾没有吭声,只是那紧皱的眉毛,终于将眼里的一丝笑意挤压出去了,看上去又憔悴又难过。 良久,他才缓缓道:“当年,嫣然怀了那人的孩子,但是我将那人杀了。” 辞镜抽了抽嘴角,现在她也想给眼前这个人一剑了,人家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拆散人就罢了,还将那人杀了,怪不得穆乔恨他。 他可是他的杀父仇人啊。 穆瑾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是大哥让我去杀那人的。” “这……”辞镜看了苏陵陵一眼,苏陵陵继续用杀人的目光盯着穆瑾,穆瑾苦笑了一下,“但是那又如何,人毕竟还是我杀的。”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大口血,将月白的袍子染出一片血红,辞镜道:“这是什么伤?刺了一下肩膀不至于吐这么多血吧?” 瑰月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点了穆瑾的穴道,穆瑾软软地倒了下去,瑰月扶住他,白了辞镜一眼道:“你忘了之前穆乔也去刺杀过他,他身上是有伤的。” 辞镜恍然大悟,“我去叫乔叔。” 穆乔从房里出来,苏陵陵回过头去,只见这少年眉目间尽是疲惫,走到苏陵陵面前时,忽然头一低,将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苏陵陵一愣,穆乔身上不知怎么竟染上了月光草的香气,在她鼻下挥之不去,苏陵陵肩膀动了动,穆乔很快抬起头来,道:“抱歉,我实在有些累了。” 他梦游似的往前走,苏陵陵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穆乔回头看了苏陵陵一眼,那眼神无辜又委屈,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苏陵陵心一软,语气便也缓和了下来,“可以和我说说吗?” 两人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良久,穆乔才开口道:“如果我能早点长大,早点回来就好了。” 苏陵陵道:“这不怪你,你才十七岁。” 穆乔深深地低下头,苏陵陵看着他系得松松垮垮的头发,不禁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想,苏燕笙可不止十七岁了,人和人可真不能比。 “嫣然说,你一出生便被抱走了,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是我娘的乳娘将我抱走的。”穆乔低声道,“她将我带下山,一直养我到八岁,她去世了,她很疼我,但是她也告诉我,是穆瑾想要庄主之位,才杀了我爹,还准备杀了我。” 苏陵陵想到穆瑾那副模样,觉得此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他根本不像个有野心的人。 但是穆乔的爹是他杀的,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苏陵陵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穆乔顺着毛,穆乔忽然抬起头,苏陵陵的手顿在半空,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她鬼使神差地放在鼻尖闻了闻,好似有月光草的香气。 辞镜身上也有,但是因为辞镜身上本来有玲珑骨的香气,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有些不一样,带着一股幽幽,而穆乔身上的,仿佛是山间下过一场新雨,清冽干净。 穆乔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穆瑾。” “你会杀了他为你爹报仇吗?”苏陵陵忽然问道。 穆乔一顿,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恨穆瑾,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爹,他对穆瑾的恨意其实全部来自嫣然乳娘的口授,这么多年以来,他脑中几乎要将穆瑾幻化成一个三头六臂凶狠异常的怪物,但真正见到那人时,他便有种精神支柱崩塌的幻灭感。 那人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上去还很年轻,说他是他哥哥肯定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对着他笑得那么温柔,就算他对他招招致命,他也不舍得还手,哪怕自己受伤。 穆乔抓了抓头发,苏陵陵又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头发捋顺了,道:“没事了,都已经见面了,有问题你们几个说清楚就是了。” 这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要做到却非常难,倘若是她呢?她会心平气和地和自己的父亲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吗? 苏陵陵做不到。 穆瑾在黄昏的时候醒了过来,端药过来的却是穆乔,他板着张清隽的脸,走到穆瑾床边,将药碗往小几上一放,大佛似的往一边一坐,盯着穆瑾。 穆瑾笑了笑,艰难地用没受伤的右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伸手去端药碗,放到嘴边的时候,穆乔忽然开口问道:“你不怕药里有毒吗?” “我现在这样,你要杀我,直接一刀岂不痛快?”穆瑾端着药碗一饮而尽,随后靠着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穆乔盯着他苍白的脸色,沉默良久,终于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瑾道:“你听说过魔剑唐潇么?” 穆乔一愣。 “唔……他是你亲爹。” 魔剑唐潇,还是上一代人的记忆了,他成名时不过二十来岁,死时也不过二十又五。然而他虽然有名,但名声却不太好,毕竟是“魔剑”,他出身于魔教,是魔教教主的走狗,杀人无数,听说只要他出手,就没有人能活下来,有一些**湖不信邪去试,本可以颐养天年的结果提前去了西天。 但是唐潇却遇到了十六岁的穆嫣然。 穆展自己长得白白胖胖,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穆展恨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天天带出去显摆,穆嫣然从小就见过不少人,因而性格十分洒脱大方,江湖中无论男女老少都有和她结交的,穆嫣然还喜欢在身上系彩色铜铃,走到哪儿都是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声,很得大家欢喜。 在穆嫣然八岁的时候,穆展收留了比嫣然大一岁的穆瑾,那时候穆瑾又瘦又小,缩在乞丐窝的角落里,但是穆展一眼就看到他,将他提了出来,带上了山,穆瑾不愿意认他做义父,便一直叫他大哥。 ------------ 第三百二十三章,初见 穆瑾原本出身如何,他自己从未说过,但是穆展猜测他应该也是出身于显赫人家,毕竟他收留他时,他已经能读书习字,且字写得不错。他和穆嫣然年纪相近,穆嫣然很喜欢和这个长得好看又好脾气总是笑眯眯的小哥哥一起玩。 不过因为穆瑾叫穆展一声大哥,但按辈分来,穆嫣然得叫他一声叔叔,可穆嫣然从未叫过他叔叔,一直都是直接叫他阿瑾。 穆瑾习武悟性极高,一点就通,但他对此却并无兴趣,武功练得稀松平常,倒是更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穆展虽然好心收留他,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也不会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任他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 直到穆嫣然十五岁那一年的武林大会,穆展带着穆嫣然和穆瑾都参加了,而穆嫣然遇到了魔剑唐潇,唐潇在擂台上打遍武林无敌手,穆瑾被穆嫣然推了上去,穆瑾没和他过几招便被打败了,这也没什么,穆瑾对自己的定位本来就是个半吊子,那么多高手都被打败了,他才十六岁,就算他六十岁了他也没这个志向去打败唐潇。 但是穆嫣然这个小丫头却在这时对唐潇怦然心动了,唐潇那时也还十分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那样从容不迫地将那些气得跳脚的老头子或者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们一个个踢下去,穆嫣然就差效仿西施手捧心脏了。 唐潇杀人无数,但是那一次武林大会,他却非常规矩地点到为止,没有发生伤亡。那一天天黑,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都住进了当地的客栈,穆嫣然他们也不例外,巧的是,穆嫣然和唐潇住在一家客栈。 穆展让穆嫣然离唐潇远点,但是穆嫣然心里却想着如何和唐潇搭上话,等穆展睡下后,穆嫣然偷偷溜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作为江湖儿女,应当不拘小节,半夜爬男人房间的窗这种事,也无伤大雅。 穆嫣然知道唐潇住在哪件房,正准备去找人家的时候,却听到几个门派的掌门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什么,其中有三个是被唐潇一剑挑下擂台的,还有一个的兵器被唐潇震断了,自动弃权退下的,穆嫣然从那几人鬼鬼祟祟的姿态看出这几人肯定是不怀好意。 虽然一直以来被穆展教育不可以貌取人,但是穆嫣然偏偏就是个奉外貌为至上的姑娘。 她觉得唐潇比这一堆糟老头糟老太好看多了,这些人肯定是不怀好意。 她身材娇小,很快就找了个地方听起了墙角,那几个打着名门正派名号的掌门们正商量着如何在第二天的擂台上对唐潇用毒,除掉他,算是为过去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穆嫣然听得满腔愤懑,但是她人虽然尚且单纯,但是并不傻,所以她偷偷离开了,摸到唐潇的房间,唐潇身为一个杀手,夜里尤其警惕,哪怕穆嫣然还没靠近他的门,他已经将峨眉刺握在手中了。 穆嫣然站在他门口,唐潇透过外面朦朦胧胧的白光依稀见到一个小小的影子,他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门——他自然知道这些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对他是抱着何种心思,而他也是神来杀神佛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穆嫣然在门口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敲了敲门:“你睡了吗?” 唐潇:“……” 这哪家的小姑娘半夜不睡觉来敲他的门,该不会是女鬼吧? 唐潇顿了顿,他人杀多了自然不怕人,但是却怕鬼。 所以即使是江湖人人畏惧的魔剑唐潇,在听到这一阵敲门声之后,反而后退了两步,一滴冷汗自额角滴落。 穆嫣然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又大着胆子敲了敲:“唐公子,你在吗?我有事要告诉你。” 唐潇眯了眯眼,压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穆嫣然不知怎的就脸红了:“我,我是你的仰慕者。” 唐潇:“……” 他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仰慕者的,握着峨眉刺的手不禁松了一松,但旋即又握得更紧,这有可能是那些人的陷阱,他必须更加小心! 唐潇走到门边,问道:“什么事?” “春居派,扶门,宁渊派,还有几个我不认识,总之有几个门派的掌门商量着明天要对你用毒,然后杀你,你小心点。”穆嫣然轻声细语地道,她怕唐潇听不见,几乎是将嘴巴贴在客栈纸糊的门上,而唐潇靠的近些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花朵一样的美好唇形。 他的心跳蓦然漏掉了一拍,峨眉刺脱手掉在了地上,叮当一声。 穆嫣然听到声音便急忙问道:“怎么了?” 唐潇压着嗓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穆嫣然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活泼大方的姑娘,笃信喜欢一个人及一定要亲口且及时地告诉他,十五岁的穆嫣然无师自通了这一点,略有些羞涩地道:“因为我很喜欢你呀。” 唐潇又是一顿,他扶了扶额头,迟迟没有说话,穆嫣然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门,问道:“你能开一下门吗?我想见见你。” 唐潇从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哪怕是在魔教教内,别人也都是对他敬而远之,不是他想着怎么杀别人就是别人想着怎么杀他,忽然遭受如此人如此亲热的对待,唐潇不免不识好人心地将穆嫣然当做是仇人派来的卧底。 他将门打开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捡起了地上的峨眉刺,穆嫣然见门开了,心里一喜,不管不顾便冲了进去,然而一进去唐潇的峨眉刺便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穆嫣然不是穆瑾那种半吊子,她的武功是穆展一招一式亲手教的,这种时候本能便先于情感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后退了半步,同时出手推开了唐潇的手腕,身子一矮,一腿扫了过去。 两人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地过了三招,最后穆嫣然依旧是站在门口,而唐潇站在桌边。 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脸。 唐潇记得穆嫣然还是因为穆嫣然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漂亮,虽然皮囊对于他来说和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性质差不多,但是他还是记住了穆嫣然这张脸。 他记得当时他将一个少年打下了擂台,这个小姑娘便走过去将那少年扶了起来,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蕴含了什么,唐潇并没有注意,他当时便只想着如何打败下一个对手了。 “你你怎么这样?好心当驴肝肺么?”穆嫣然不识江湖险恶,没想到自己去提醒他有人要害他,他居然还对自己出手? 唐潇看着穆嫣然,那永远板着的脸上竟然多出了一丝无措,若是让教主瞧见了,非得罚他去蹲水牢不可。 唐潇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穆嫣然皱着眉头:“我知道啊,魔剑唐潇。”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么?” “我听他们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你还敢来告诉我这些?” “可是我今天看到的,你并没有杀人啊,你甚至都没有让那些人受伤,我觉得你不是坏人。”穆嫣然一派天真地道。 唐潇顿了顿,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问道:“你信不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穆嫣然眨着眼睛:“为什么?” “你明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还觉得我不是坏人。”他收起了峨眉刺,在桌边坐了下来,一手支着下巴,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很新鲜。” 唐潇偶尔也会易容,隐瞒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隐于人群之中,但是因为他闭塞太久,依旧学不会如何和人正常地用言语交流,但是和穆嫣然,就好像天生能和她插科打诨开玩笑似的。 穆嫣然打量着他,旋即又觉得屋里太黑看不清晰,便走过去,将桌上的灯点燃了,昏黄的烛光打在唐潇那张比一般人要更为深邃立体些的面孔上,更衬得他整个人有些不可接近的冰冷。 唐潇无疑是好看的,但是又好看得和穆瑾不一样,穆瑾眉梢眼角总是带着笑,面庞轮廓十分柔和,而唐潇则更加坚毅些。 穆嫣然摸着下巴登徒子似的将唐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唐潇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屠户盯上的猪,眼前这屠户心里正琢磨着宰了自己能卖多少银两。 他还是第一次留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这么久,猛然反应过来,手指一弹桌上的灯烛便灭了,穆嫣然哎了一声,道:“熄了干什么?” ……我还没看够呢! 唐潇道:“夜深了你回去吧,让人知道你在我这里会拖累你的。” 穆嫣然低着头笑了笑,手指捏着衣角忸忸怩怩道:“我不怕被你拖累。” 唐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穆嫣然想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只铃铛给唐潇,猛然想起自己出门前怕弄出声音,便将铃铛都解了。 穆嫣然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终只摸出了几根彩线,她一股脑儿塞进了唐潇的手里,“这个给你。” 唐潇的手有点冰,穆嫣然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唐潇却猛地收了回去,穆嫣然勾唇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成熟很风情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 第三百二十四章,穆瑾的身世 翌日一整天穆嫣然都没有见到唐潇,而武林大会照常进行,穆嫣然去找了客栈掌柜,掌柜的说唐潇已经离开了。 穆嫣然忽然有些后悔昨夜去找了他告诉他有人要害他,不然他就不会走了,他那么厉害,就算那些人要对他用毒应该也不会将他怎么着吧?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在窗口看到一串铜铃,用昨夜她送唐潇的彩线系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飘飘然,铜铃叮咚作响,穆嫣然急忙跑过去,一把拽下铜铃往外看了几眼,没见着人,她转身便往外面跑,撞到了来找她的穆瑾。 穆瑾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哪怕自己被她撞得倒在地上差点摔了个半身不遂,但还是担心道:“你怎么了?” “你见到唐潇了吗?”穆嫣然晃了晃手里的铜铃,穆瑾看着那铜铃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你找他做什么?” 穆嫣然没有理他,绕过他下了楼,穆瑾心里一动,急忙跟了过去。 武林大会结束后,穆展和一众武林望族们喝了几场酒,正准备启程回青南山庄的时候,这才注意到穆瑾和穆嫣然都不见了。 他急忙着人去寻,别的门派的人也都想着巴结他,便自告奋勇帮忙去找人,穆展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然平时练功对她要求严格了些,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把她捧上天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还了得! 穆嫣然此时跟穆瑾掉入了山匪的陷阱中,那陷阱非常深,穆嫣然扭伤了脚,穆瑾背起穆嫣然快爬出陷阱的时候,山匪们已经闻风而来。 两人在陷阱中困了半天,形容狼狈,又出来得急,身上也就穆嫣然头上那只银步摇值点钱,但是那些山匪看二人穿着不错,便断定两人是出生于有钱人家的孩子,直接过来绑人,准备找人讹上一笔。 穆嫣然腿脚受伤,穆瑾一个人又要照顾她又要对付山匪,手头还没有件趁手的兵器,打得十分吃力,最后被一个山匪偷袭成功,直接一棒子打晕了,让人扛回了山上。 那山匪本来只是贪图钱财,但是后来那山匪头目发现穆嫣然长得不赖,便让人将其绑去了他房里,穆瑾眼睁睁看着穆嫣然被带走,目龇欲裂,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是个废物不能保护好穆嫣然的想法,然而他就算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想着倘若穆嫣然出了什么事,他也只好自杀谢罪了。 山匪头目的房间离他们关押的地方不远,但是穆瑾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担心得不行,几次撞门无果,倒是惊动了几个看门的山匪,抽了他几鞭子,差点没破相。 穆嫣然此后一直觉得自己和唐潇的缘分是天定的,不然那么怎么就让她听见有人要害他呢?又是怎么就让唐潇刚好经过那条山道,看到自己掉在那儿的彩色铜铃呢? 唐潇救下了穆嫣然和穆瑾,这还是他头一次救人,救得十分简单粗暴,他将人救走之后,一把火将山匪窝烧了。 唐潇将穆嫣然塞给了穆瑾,淡淡道:“你输给我不丢人,但是你若是保护不好你妹妹就丢人了。” 穆瑾羞得无地自容,也是在那一天,他开始决定变强,穆展于他有再生之恩,穆展的女儿,无论如何他都应该保护好。 穆瑾带着穆嫣然找了个地方收拾了一番,套好说辞,最终回到了客栈,告诉穆展说他们只是出去玩儿,忘了路,所以回来晚了,穆展这等人精,一眼就看出了穆瑾和穆嫣然神色不对,但是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带着两人回家。 从那天以后,穆瑾练功便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而穆嫣然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她将那只铜铃挂在了窗户上,山上多风,她窗口总是叮铃作响,穆瑾偶尔练功累了,看着那串铜铃,以及趴在窗口发呆的穆嫣然,恍恍惚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穆瑾本来天赋极佳,一旦用起功来进步惊人,一年过后,他觉得自己总是留在山上不会有什么大的进步了,便决定下山去历练,而穆嫣然也求着要出去。 穆展和穆瑾过了几招,竟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心想如果让这孩子继续下去—— 穆瑾却笑着打破了他的担忧:“大哥,我的武功是你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以后青南山庄是嫣然的,我会一直站在她身后保护她,你不用担心。” 穆展闻言一愣,随后苦笑了一下,拍了拍穆瑾的肩膀。 穆瑾带着穆嫣然下了山,倘若思念如砂石,穆嫣然觉得自己对唐潇的思念已经能再堆出一个南山,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唐潇,便提议让穆瑾去魔教。 穆瑾心里没底,就算自己这一年内进步很大,但是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还是十分清楚的,去魔教一个不小心便是去送命的。 穆瑾油盐不进,就算穆嫣然用贪生怕死这种话说他,他也无动于衷,并难得强硬地表示如果她再闹就将她绑回去,再也不带她出来了。 穆嫣然一听到最后一句便偃旗息鼓了,如果再也不让她出青南山庄,她还怎么去见唐潇呀? 但是她只是表面安分了下来,到了晚上,她便开始窸窸窣窣收拾行李,怕穆瑾醒来,她还在穆瑾的茶里放了点安神药。 翌日穆瑾一醒来没看到穆嫣然人,心里咯噔一下,行李也顾不上收拾,直接出了客栈去找人,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和穆展保证说自己会站在穆嫣然身后保护她,现在就将人弄丢了,穆瑾只觉得被人虚空拍了两巴掌,脸火辣辣地疼。 穆瑾找了一整天没找到人,有人告诉他穆嫣然出城了,穆瑾便急忙跟出城去,几乎要将城外的那座小树林翻过来还是没有找到人,他找了一天有些脱力,却还是不敢停下来,其实他想到穆嫣然是去魔教了,但是——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穆展他自己的身世,他一家人,都是被魔教的人杀的。 一般人看着全家人被杀,会记住那些仇人的脸,哪怕身先士卒也要手刃仇人,但穆瑾骨子里就是个怂人,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魔教找人报仇,而是忍不住去逃避。 他倚着一棵树缓缓坐了下来,终于记起那个夜晚,那些黑衣人宛若一条条影子,潜入他家,将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杀了个干净,他爹将他和他娘藏在了床底下,当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他娘跑了出去,将那些人引走了,最后偌大的一座宅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会遭此横祸。 就在他呆坐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有一个黑衣人又跑了回来,他看到他,却没有杀他,而是走了过来,放了一把短刀在他身边,随后转身离开了。 那个黑衣人在他面前摘下了面罩,但是穆瑾却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他记性极好,这么多年以来哪怕只是见过一面的人,他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印象,但是那个人的面目却总是模模糊糊,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穆瑾在那棵树旁边,抬着头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一滴雨忽然落在了他脸上。 他站起身,朝着魔教的方向走去。 穆嫣然脚程不算快,穆瑾紧赶慢赶终于在快到魔教地界的时候追上了她,但是穆嫣然却见到了受伤的唐潇。 唐潇虽然是人人畏惧的“魔剑”,据说从来没有失手过,但是不失手也是有代价的,比如很多时候,他都是拼着自己受重伤的危险去杀了对方。 唐潇在穆嫣然心中高大的形象一朝崩塌,但是穆嫣然却并没有减少对他的喜欢,她心疼得不得了,带着他去找大夫,大夫帮忙处理了伤口,穆瑾找过来的时候,穆嫣然正抓了药往客栈走。 她一见到穆瑾转身就要走,穆瑾自然知道自己叫不住她,直接过去堵人,穆嫣然抿着嘴一脸倔强,穆瑾无奈叹气,道:“我跟你一起去。” 穆嫣然一愣,随后又有些委屈,穆瑾一直以来都对她特别好,除了之前那一次说要去魔教他不肯,哪怕是让他上天摘星星月亮他也是愿意的。 穆嫣然抽抽搭搭了一阵,穆瑾陪着她回了客栈,看到受伤的唐潇,他表情有些复杂,又看了穆嫣然一眼,穆嫣然已经欢天喜地地煎药去了,穆瑾便坐在床边。 唐潇已经醒了,看到穆瑾,他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上去像是纸糊的。 穆瑾问道:“十年前,红方城江家一家被灭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唐潇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那个留下来的孩子?” 穆瑾瞳孔骤缩,他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唐潇,随后他从袖中缓缓掏出那把短刀,放到唐潇面前,唐潇盯着那短刀看了半晌,“哦,那就是了。” 穆瑾的手有些颤抖,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唐潇的声音还很虚弱,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教主让我们去,我们便去了。” ------------ 第三百二十五章,你为什么想杀他 他们入了魔教,自然是唯教主之令马首是瞻,教主让他们做什么他们根本不会问缘由,十年前的唐潇也不过还是一个小小少年郎,他从小就养在魔教,因为天赋过人而被魔教教主当做是最杰出的杀手培养,情感这种东西,在他身上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但是那一次他却留下了穆瑾。 穆瑾盯着他,眼神复杂,唐潇的目光落在那把短刀上,沉默了片刻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口道:“如果你要为你的家人报仇,现在是个好机会。” 穆瑾的手颤抖着伸向短刀,他咽了咽口水,将短刀举过了头顶,他以前没想过给家人报仇,但是此刻,他的仇人就这么虚弱地躺在他面前。 就算刀举了起来,他的手依然在颤抖,迟迟不肯落下。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出来,攥住了他的手腕,穆瑾回过头,只见穆嫣然瞪圆了眼看着他,而后狠狠将他的手甩开,“穆瑾你要做什么?!” 穆瑾手一松,那短刀落在地上,叮当一声响,穆瑾想要解释一下,可是又想,解释什么呢?那一刻他确实想过一刀杀了唐潇,唐潇是他的仇人啊。 他茫然地看着穆嫣然手里的汤药,穆嫣然挡在唐潇面前,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跟过来就是为了杀他?” 穆瑾瞳孔蓦然一缩,“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他还想问,我们认识了快十年,你居然会觉得我是这种人?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嘴里充斥着血腥味,他缓缓地吁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出去了。 穆嫣然觉得自己话说得过分了,穆瑾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一个照顾花草都尽心尽力的人,怎么会想着去杀人?她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举着刀,心里着急,便没有注意到那时他的手抖得厉害,到底是什么让他当时想到要杀唐潇呢? 她回过头,垂眸看向唐潇,唐潇也静静看着她,穆嫣然想自己要是问唐潇原因,他也一定会告诉她的,但是此刻她却很害怕,害怕那个答案和她想的一样,所以她干脆不问。 她扶着唐潇起来,喂他喝了药,唐潇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穆嫣然将头贴在他胸口,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她心里也暂时平静了下来,良久,她开口道:“你以后不要回魔教了好不好?” 唐潇几乎是没有犹豫便拒绝了她:“不好。” “为什么?” “魔教是我家,你会离开你家么?” “为了你,我愿意。” 唐潇有些无奈,“为什么?因为我在武林大会上打败了很多人?因为我是杀人从不失手的魔剑唐潇?还是因为那次在山上救了你一命?” 穆嫣然没有回答,唐潇接下来的话几乎要打破了她的念想:“如果是因为这些,那我宁愿一年前没有参加武林大会,这些年没有杀过这些人,也没哟经过那条山道。” 穆嫣然愣在了原地,唐潇这么说已经不能算是不喜欢,而算是讨厌了吧?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他要讨厌她? 唐潇看着她落寞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心脏一阵揪疼,但是他不懂这种感觉,仿佛是出于本能,他不想让穆嫣然受到伤害,而如果她留在他身边,她肯定会成为他的仇人们的目标,这会影响到他。 一个绝对强大的人不应该有软肋的,这是教主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他的东西。 穆嫣然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一汪清泉似的泪水兜在眼眶里硬是不肯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端起药碗,声音有些颤抖:“那你保重。” 她离开了房间,一抬眼便看到穆瑾还等在外面,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穆瑾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伸手将她的眼泪擦干净了,但是穆嫣然委屈得不得了,哭得停不下来,她想她这么费尽心思,不惜舍弃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惜伤了一直宠着自己的穆瑾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穆瑾轻轻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用他惯常的温和声音开口:“他要是——” 却忽然顿住了,后面应该怎么说?他若是不喜欢你,便跟我回去吧? 这样会让穆嫣然更伤心吧? 于是他改口:“他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带着你走,我们便回去吧?” 事后穆瑾想起这句话便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扇两巴掌,如果当时他按照最初想的那样和穆嫣然说,彻底断了她对唐潇的心思,后面那些事情是不是便不会发生? 穆嫣然听了穆瑾的话沉默了下来,穆瑾以为她终于死心,将她眼角的泪痕抹干净了,又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让掌柜烧了热水,你去好好沐浴一下,我们明天便回青南山庄好么?” 穆嫣然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后院去了,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头来,朝着穆瑾道:“刚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那种话的。” 穆瑾苦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穆嫣然快去,穆嫣然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用刀对着唐潇?那把短刀你从哪儿来的?以前从未见你用过短刀。” 穆瑾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微微侧过脸去,“那把刀我在路上捡的。” “你为什么要杀唐潇?他之前还救过我们?” “他毕竟杀过那么多人——” “你骗人。”穆嫣然打断了他,“小时候我和堂兄他们去山上打鸟抓野兔你都不愿意,你怎么会想着杀人?是不是唐潇做过什么?” 穆瑾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不见了,他的脸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却很亮,看着有几分骇人,穆嫣然皱眉看着他:“阿瑾,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穆瑾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色看上去憔悴极了,声音也有些隐忍的喑哑:“嫣然,以后再说吧。” 穆嫣然看着他的脸色,便也不忍心逼问下去,转身走了,穆瑾在屋檐下站了片刻,又来到唐潇房间的门口,但他只是站着,却并不进去,良久,他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穆嫣然照常熬了药,犹豫了许久,还是慢吞吞地推开了唐潇的门。 床上空空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唐潇那染血的衣服也不见了。 穆嫣然端着药碗愣在门口,猛然反应过来,敲开了穆瑾的门,穆瑾昨夜也没睡好,眼睑下一圈青色,他看了惊慌失措的穆嫣然一眼,又低头看着她手中的汤药,顿时便明白了,叹了口气,道:“他走了便走了,我们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 穆嫣然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穆瑾松了口气,虚虚抱了抱她,“那我们便回去吧。” 两人踏上归程,穆嫣然一路上沉默得几乎不存在,穆瑾有些担忧,却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便默默想着当年的事。 穆展的猜测是没错的,穆瑾确实来自于显赫之家,当年红方城的江家在江南一带颇负盛名,传闻北有穆南有江,说的便是青南山庄和红方城江家,江家被灭口一事当时震惊了整个武林,但是大家都以为江家无一人生还,所以穆展也没有想过自己随便在街头捡的小乞丐就是江家的遗孤。 穆瑾的爹娘都是性情温和敦厚之人,穆瑾在北上流浪的时候也偶尔会听到有人谈论起江家,他们说江家一代不如一代,最终没落于穆瑾的父辈那一代也是必然,穆瑾想,自己的爹做错了什么呢?他爹会教他念书习字,会在春天亲手给他扎风筝,夏天带他去大片大片的莲湖里采莲子,秋天会带着全家上下去山里捡野果子,冬天便窝在烧着地暖的房里,教他念诗,教着教着就会跑偏题,不晓得讲到哪个古时哪个名人大家去了。 小时候,穆瑾觉得自己的爹是世上最好的人,他爹大部分时间都陪着自己和娘亲,为什么要把江家没落的责任推在爹身上呢? 穆瑾靠着车窗想得出神,没注意到穆嫣然已经盯了他许久,她忽然凑过来,伸出手碰了碰穆瑾的眉心,穆瑾猛然醒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想回去了之后要怎么跟大哥说?” “骗人,”穆嫣然盯着他,“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 穆瑾眨眨眼,眼带桃花的一笑:“听说最近的姑娘都比较喜欢深沉的男子,我刚刚试了一下,怎么样?” 穆嫣然白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别皱着眉头了,姑娘们不喜欢这样的,我保证。” 穆瑾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那好,听小侄女的,不皱眉了。” “谁是你小侄女了?” “我叫你爹大哥,你可不就是我小侄女嘛,早就说好了!” “我才没跟你说好,你闭嘴!” 两人闹腾了一阵,忽然又安静了下来,穆嫣然嫌弃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又回过头来,问道:“阿瑾,你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睡都睡不好,你到底为什么想杀唐潇?” 穆瑾:“……” ------------ 第三百二十六章,白马寺 穆嫣然和穆瑾一路顺利地回到了青南山庄,但是穆嫣然却不怎么和穆瑾说话了,在那次穆瑾告诉她他是江家遗孤之后。 穆嫣然从没想过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出身,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虽然穆瑾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着她总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穆嫣然却总觉得穆瑾心里肯定藏着很多苦。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问了穆瑾:“你是不是很恨那些人啊?” 穆瑾闻言愣了一下,露出一抹不知是无奈还是痛苦的笑容:“也说不上恨吧。” 穆嫣然不明白,倘若有一天有人杀了青南山庄所有人,她肯定恨死那人,无论如何都要去报仇的。 “杀你全家的人,是魔教的人?” 穆瑾点了点头:“唐潇也在其中。” “他那时才多大?怎么——” “像你现在这么大吧,反正比现在还要年轻很多。” “那时他肯定不会杀人,你看我们都没杀过人。” 穆瑾看了穆嫣然一眼,忽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穆嫣然蹙眉看他,她知道自己是在为唐潇开脱,可是她忍不住,就算唐潇是魔教的人,她在心里也忍不住将他无限美化,恨不得在心里将他塑成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 “你看,他知道你还活着,也没有杀你是不是?”穆嫣然嘴硬地补充。 穆瑾从来都不忍心和穆嫣然争论超过三句,穆嫣然坚持唐潇是个好人,他便也只得承认:“嗯,你说得对。” 穆嫣然随手摘了一朵花插在了穆瑾的发间,问道:“你为什么不恨他们啊?” 倘若穆瑾是个翻白眼的人,此刻一定会将白眼翻上天了,他心说刚才你不是还坚持唐潇是个好人吗?他怎么能恨一个好人呢? 但是这种话他是断不会和穆嫣然说的,便道:“我爹娘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他们肯定不希望我报仇。” “但是你还是对着唐潇举起了刀。” 穆瑾无奈地看着穆嫣然钻牛角尖,穆嫣然浑然不觉,依旧一顺不顺地看着他,穆瑾将头上的花摘了下来,别在了穆嫣然耳边,他笑着端详了片刻,随后才答道:“偶尔也还是会恨的,不经常恨,仇恨一个人很难受的,在青南山庄生活了这么久,我都快要忘了当年的事了,我也不怎么记得唐潇的脸,后来见到他之后才慢慢想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留着那把短刀?” “我也不知道,这是唐潇的东西,你要是喜欢送给你?”穆瑾从袖中掏出那把短刀,送到穆嫣然面前,穆嫣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 穆嫣然心里从来都没对唐潇死心,她始终相信虽然天大地大,但是她和唐潇之间是天定的缘分,月老会给他们牵线的,他们在南山待了一段时间,穆嫣然便拉着穆瑾说要去庙里求姻缘。 穆瑾陪着她去了,原本穆展也答应了要同行,但是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一阵,穆嫣然也没在意,穆展嘱咐了二人几句,便离开了。 穆瑾和穆嫣然去了京城的白龙寺,穆嫣然求了一只姻缘签,又兴冲冲地拉着穆瑾过去,穆瑾摇了摇签筒,掉出来的竹签却断了。 穆瑾愣了片刻,抬头看着那塑着金身的佛祖,他求的不是姻缘签,而是命签。 一旁的小沙弥急忙跑过来,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将断签捡了起来,穆瑾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断签上写的什么内容,小沙弥便匆匆离开了,不多时他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只新签,放进了签筒,道:“施主,重来吧。” 穆瑾脱口而出:“这还可以重来?” 小沙弥抓了抓自己光秃秃的头,额边急出了冷汗,穆瑾便不为难他了,又摇了摇,这次顺利地掉出了一只签,上面写着:非富即贵。 穆瑾神色复杂地看了小沙弥一眼,小沙弥眉开眼笑道:“施主是个好命的人呢。” 穆瑾呵呵着附和了两声,心说怕是佛祖跟他开玩笑吧,他又不信佛。 两人求完签后,又在白马寺转悠了两圈,转到后院的时候,穆嫣然求的签便应验了,她再次见到了唐潇 唐潇跪在一个蒲团上,对着一尊叫不出名字的大佛,随后又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穆瑾心说,一个杀手居然信佛? 唐潇很快便注意到他们二人,还没看清他怎么起身,他人已到了二人身前,见是他们两人,他那张总是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又尴尬的神色,穆嫣然兴奋得仿佛是孵出了小鸟的雌鸟,欢快的不行,完全忘了之前分开时唐潇和她说过些什么。 穆瑾抚了抚额头,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小侄女,很想劝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矜持点,但是穆嫣然已经恨不得挂在唐潇身上了,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唐潇,你怎么也来白马寺了?你信佛吗?” “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要不我们在一起算了呗,我不介意你是魔教的人!” “唐潇唐潇,你吃点东西吗?我请你吃好吃的,京城有很多好吃的,你平时来京城吗?” “唐潇,阿瑾说你是有难言之隐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的,你别担心,我也很厉害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穆瑾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拉了拉得意忘形的穆嫣然一把,穆嫣然转过身,笑嘻嘻问道:“怎么了阿瑾?” “你少说几句。”穆瑾扶着额头道。 穆嫣然噘着嘴:“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攒了多少话想和唐潇说。” “你平时和我一起也没见说这么多话。” “你和唐潇不一样,你是叔叔,是长辈,晚辈在长辈面前要矜持。” 穆瑾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嫣然,他不认识穆嫣然了,穆嫣然居然会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来。 唐潇一路保持沉默,没有回应穆嫣然的絮絮叨叨,三人一起下了山,穆嫣然忽然道:“唐潇,你来京城除了拜佛,还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什么呀?” 唐潇微微转过头,淡淡道:“有。” “什么呀?” “杀人。” “……” 穆嫣然一把拉住他的衣摆,企图制止这个杀人狂魔:“你别——” 唐潇不动声色地从穆嫣然手中挣出来,同时腰间的剑已出鞘,而穆瑾的动作也快得惊人,双指夹住了剑尖,唐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道:“一年多未见,你进步还挺快。” 穆瑾手指用力,将唐潇的剑弹开了,唐潇收剑入鞘,转身便走,穆嫣然这次愣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 穆瑾抬头看了看忽然阴云滚滚而来的天空,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落脚。” 两人在半山腰的一家茶铺停了下来,正巧赶上这一场山雨,有许多在此歇脚的人,两人没有座位了,被挤到了角落里,他们这才发现这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着帷帽的人,他对面还有位置,却没有人过去坐。 穆嫣然正要过去问,穆瑾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 穆嫣然问道:“这人很奇怪?” 穆瑾轻轻嗯了一声,拉着穆嫣然走开了些,却看到唐潇也进了茶铺来,他身上已经淋湿了,几缕头发粘在脸上,看上去有几分诱人,穆嫣然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 他径直走了过来,在戴帷帽的人对面坐了下来,那人似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一边的穆嫣然却觉得一阵寒意,只觉得两人已经无声地过了数招。 小二端着茶过来,给唐潇添了杯热乎乎的茶,唐潇迟迟未动,他对面的人道:“阁下再不喝,茶要凉了。” 是一名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 穆嫣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被穆瑾拽了回去。 唐潇依旧没有动,抬头看向老者,声音毫无起伏:“奉教主之命,取阁下项上人头。” “你要在这儿动手?”老者的声音里含了丝戏谑的笑意。 唐潇伸手将杯子往前推了些,“等雨停。” 老者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茶,将帷帽掀开了些,穆嫣然趁穆瑾没注意又将头扭了过去,看到老者下巴上一撮花白的胡子,她又看向唐潇,唐潇敛眉垂目坐着,看上去竟有几分乖巧,仿佛是在聆听长者的教诲。 老者喝完一杯茶,看了看茶铺外的雨幕,笑道:“这雨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应该感谢这场雨,让我还有时间喝上一壶茶。” 老者自顾自地哼起小曲来,那沙哑的声音配上怪异的曲调,穆嫣然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潇却像没事人似的,穆瑾见穆嫣然实在不听话,便也不拉了,随她去,只是手握在剑柄上,刚才唐潇和老者的对话他也听到了,如果出了什么变故,他最要紧的还是保护好穆嫣然。 唐潇面前的茶已经凉了,雨还没有停,却小了不少,有一些人急着下山,已经脱了外面的短袍遮在头上冲了出去,方才还人满为患的茶铺斌空出了一些。 穆嫣然后退了两步,离唐潇更近了一些,那老者忽然又开口道:“姑娘,过来坐么?” ------------ 第三百二十七章,中毒 穆嫣然一愣,看了看周围,又回过头指着自己,问道:“我?” 老者的视线似乎透过了帷帽落在了她身上,穆嫣然只觉得瘆的慌,忍不住往穆瑾身边靠了靠,随后又看向唐潇。 唐潇依旧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像,穆瑾将穆嫣然拉到自己身后,拱了拱手道:“多谢前辈好意,小妹性子跳脱,怕要唐突前辈了。” 老者用粗哑的声音笑了笑:“无妨,年轻人嘛。” 穆嫣然眼珠一转,一甩头道:“我才不和你这个糟老头坐呢。” “小妹休得无礼!”穆瑾状似严厉地低喝道。 穆嫣然瞥了那老者一眼,哼了一声,径直往唐潇那边走过去,唐潇依旧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没有看到穆嫣然过来。 穆嫣然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老者道:“我要和这个好看的公子坐,老头,你为什么要戴着帷帽,你在躲着什么人吗?” 老者似乎没料到穆嫣然会这么问,楞了一下,随后又笑了:“是呀,有人要杀老夫,老夫一路从南疆逃过来,哎,今天看来是逃不掉了呢。” 老者咯咯的笑声让穆嫣然再次掉了层鸡皮疙瘩,穆嫣然伸手摸了摸手臂,忍住没去看唐潇,道:“那你是做了很多坏事吧?不然谁没事追你跑这么远?” 她双手托腮一脸天真,说不出的娇俏可爱,老者的笑声却愈发阴狠:“老夫是坏人,可是要杀老夫的人也是坏人。” “哦,是窝里反?”穆嫣然扭过头,问穆瑾道:“哥,是这个意思吗?” 穆瑾扶了扶额头,“差不多吧。” 穆嫣然好像得了夸奖的小孩,笑嘻嘻转过头来,“你和另一个坏人反目成仇,是因为你想独吞你们的战利品是吗?” 老者没有说话,但是穆嫣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死死落在自己身上,穆嫣然眨眨眼,又继续道:“唔,你说你从南疆过来,我听说南疆那地方到处都是毒,花花草草有毒,小动物也有毒,真可怕,你们有什么好争的呢?” 外面的雨已经差不多停了,穆嫣然身边这尊名为唐潇的石像终于动了一动,手掌移到了剑柄上。 穆嫣然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朝着老者一笑:“雨停了,我要走了,前辈保重哦!” 她站起身的一瞬间,唐潇骤然发难,而老者也飞身而起,二人动作快得惊人,茶铺里的人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两人就已经化作两道残影离开了茶铺,穆嫣然拔腿就追,穆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你去做什么?” “我去帮唐潇!” “你别给他添乱就行了。”穆瑾无奈地道。 穆嫣然泄气地坐了下来:“我不给他添乱,我就想过去看看不行嘛。” 她抬头看着穆瑾,那双大眼睛里含着盈盈水光,穆瑾最怕的就是她这一招,只得妥协,“你跟在我身后别乱跑。” 穆嫣然笑嘻嘻地抓着他的衣摆:“我知道小叔叔最好啦。” 穆瑾轻轻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这个时候知道叫我小叔叔了。” 两人跟着他们打斗的痕迹一路跟到了山下一处小树林,穆嫣然忽然看到一片血迹,她一惊,拽着穆瑾的衣袖惊慌道:“这不会是唐潇的血吧?” 穆瑾低头看了看,从一边的灌木丛里捡起一块衣料,穆嫣然轻轻啊了一声,将那片衣料夺了过去:“这是唐潇的。”她沿着灌木丛往前看,那边一棵树被拦腰砍断,而旁边的一棵树上被划了三剑,整块树皮都差点脱落下来。 穆嫣然想象了一下他们二人打斗的情景,不由得心惊肉跳,拉着穆瑾便继续往那边追,穆瑾却抓住了她,道:“别动。” 穆嫣然一愣:“怎么了?” “这里,”他拨开了一堆草,一条紫色花蛇忽然张大嘴朝着他扑过来,穆瑾伸手拔剑,寒光一闪那蛇已经断成了两截,但是蛇的毒液却喷了出来,穆瑾一把拉过穆嫣然,那紫色的毒液溅到了他手背上,那一片皮肤瞬间便变成了黑色。 “阿瑾!”穆嫣然失声惊叫,穆瑾捂住她的嘴,抬头环顾四周,因为刚下过雨,这树林里静悄悄的,穆瑾强行按压下脑中眩晕,虚虚地扶了一把穆嫣然,“我们快离开这儿。” 这种蛇是不可能在京城出现的,那老者说他是从南疆而来,那这蛇十有八九便是那老者落在了这里的,说不定他身上还有一身毒物,唐潇固然厉害,那老毒物看上去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唐潇还真奈何不了他。 穆瑾将剑上的蛇血擦干净,又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背,将黑色的毒血放了出来,他割的口子很大,那一片灌木丛很快便黑红一片,穆嫣然从自己裙摆上扯下一块布迅速地替穆瑾包扎好,两人顺着打斗的痕迹又追了一路,直到日落时,他们终于到了京城,而唐潇站在城门口,被守城的人拦住了要求搜身。 穆瑾强打着精神,走过去拍了拍唐潇的肩膀,笑道:“唐兄,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叫人接待你!” 唐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守城的人显然是认识穆瑾的,一见到他便眉开眼笑道:“穆二爷,今日怎么有空来京城看看?” “陪大小姐去白马寺求签来着。”穆瑾一边说话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元宝放入那人手里,道:“这是我朋友,还请军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路。” 守城人看到手里的银子眼睛都直了,他守一年城也不定有这么多钱,二话不说便让开了:“既然是二爷的朋友那便是在下的朋友,请吧请吧。” 唐潇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变脸变得这么快,方才还对着他凶神恶煞的,现在见了穆瑾就跟见着了亲爹娘似的? 他又看了眼穆瑾的脸色,知道他显然是中了毒,虽然他要进城有的是法子,不在乎穆瑾破费帮忙,但是这忙却确确实实让穆瑾帮了,这人情也确确实实欠下了。 他伸手抓过穆瑾的手腕,掐住了他的脉搏,穆瑾眼前一黑,险险地抓住一旁穆嫣然的肩膀撑住了,笑道:“没事,进城去找个大夫看看。” “你中了毒,只有那老毒物身上有解药。”唐潇沉声道。 穆瑾看唐潇都有重影了,但还是坚强地没晕过去,他使劲地皱起眉头,又晃了晃脑袋,唐潇木着脸二话不说直接一记手刀落在了穆瑾脖子上。 穆嫣然目瞪口呆:“阿,阿瑾……” “还是先送他去医馆吧,那老毒物进京城去了,我去找他。” 穆嫣然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扶穆瑾,唐潇将穆瑾背了起来,道:“你对京城熟么?带路。” 穆嫣然担忧地看了昏迷的穆瑾一眼,随后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找到地方将穆瑾安顿下来,唐潇转身便走,穆嫣然准备跟过去,唐潇道:“你留在这儿照顾——他到底是你哥还是你叔叔?” 穆嫣然没想到唐潇居然将他们的对话听进去了,但她此时也没心思跟他解释,便挥挥手道:“随便,反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快去找那老头子要解药。” 唐潇转身要走,穆嫣然又追上两步道:“你一定要回来啊!” 唐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医馆里。 穆嫣然不知在医馆等了多久,期间穆瑾发起了高烧,医馆的大夫果然对那蛇毒束手无策,穆瑾的烧退不下来,有几次甚至都摸不到他的脉搏了,穆嫣然看着穆瑾,心里自责得不行,握着穆瑾的手祈祷着唐潇快点回来。 唐潇是披着一身染血的外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穆嫣然看到他几乎眼泪都要飞出来,急忙过去扶住他,问道:“你怎么样?” 唐潇摇摇头:“我没事。”他伸出被血染红的手,手心一个小小的药瓶:“这是解药。” 穆嫣然接过解药喂给了穆瑾,看着穆瑾脸色渐渐好转,最后吐出一口黑血,穆嫣然终于松了口气,而唐潇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了,一身清爽地走到她跟前。 穆嫣然道:“那老毒物呢?” 唐潇淡淡道:“死了。” 穆嫣然默了一默,嘿嘿笑了一声:“那样的坏家伙,死有余辜。” 唐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没有说话,穆嫣然又凑过去一些,往他身上蹭了蹭,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吃的?我手艺还不错。” 唐潇一愣,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多谢。” 随后,唐潇便吃到了传说中手艺还不错的一顿饭菜,他想穆嫣然之所以有如此自信多半是穆瑾惯出来的。 偏偏穆嫣然还眨巴着眼看他:“怎么样怎么样?” 唐潇艰难地咽下没熟的茄子,点点头闷声扒了两口饭,含糊道:“还行。” 穆嫣然立刻眉开眼笑地跑去骚扰穆瑾了,而刚醒的穆瑾偏过头来看了唐潇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一个意思:大兄弟,我心疼你。 唐潇吃完了这一顿令人别开生面的饭,觉得自己和那老毒物对打都没这么辛苦,他将碗筷收拾好,穆嫣然已经蝴蝶似的扑了过来:“你别动,我来收拾吧。” ------------ 第三百二十八章,私奔 穆嫣然将碗筷收拾好,回来的时候见唐潇正坐在屋檐下削一把木剑,这才发现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剑不见了,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的剑呢?” “断了。”唐潇答得十分干脆。 穆嫣然默然,一个剑客的剑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可是唐潇的剑断了…… 唐潇不在意地道:“只是一把剑而已,再打一把就是了,现在用木剑也可以将就一下。” 穆嫣然不说话,她在唐潇面前难得有这么沉默的时候,唐潇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正想跟穆嫣然说其实自己已经断过很多把剑了,不差这一把,穆嫣然却忽然问道:“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么?” 唐潇点点头:“你是青南山庄庄主的女儿。” “那你知道青南山庄是做什么的吧?” “嗯,打兵器的。” 穆嫣然又默了一默,“我家里有三把古剑,青南山庄代代流传下来的,那剑以后会传到我手里,我可以送一把最好的给你。” 唐潇讶异于穆嫣然的出手大方,穆嫣然不在意地道:“反正,反正我们以后会成亲,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 她捧着脸扭扭捏捏,说出的话却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他什么时候就跟她订了终身了?! 穆嫣然看着唐潇木然的脸,眨巴眨巴眼道:“我们江湖人不用拘小节的。” 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唐潇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在咆哮,他的木剑显然是没心思再削下去了,唐潇站起身,道:“我已经杀了老毒物,任务完成了,我要回去了。” 穆嫣然急忙拽住他衣角:“你回哪儿去?” “魔教。” “你能不能再留一段时间?等阿瑾好了再走。” 唐潇回头看了穆瑾的房门一眼,心里叹了口气,道:“好吧。” 接下来三人便留在了医馆,但是穆瑾却总是不好,唐潇觉得奇怪,按理来说穆瑾解了毒退了烧就没事了呀,他一个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本来就应该比常人好很多,怎么还能卧床这么久?这都快半个月了! 穆嫣然看着唐潇越来越古怪的神色,溜进穆瑾的房里,穆瑾正坐在床边给穆展写信,见穆嫣然进来,便笑道:“怎么,瞒不下去了?” 穆嫣然道:“都怪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穆瑾将信纸叠了起来放进一个信封,“还怪起我来了,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点毒解了就没事了,唐潇怎么会不清楚?” 穆嫣然噘着嘴:“我不管,你得想法子把他留下来。” 穆瑾很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把他打晕了我们扛回山上去。”穆嫣然语出惊人。 穆瑾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正色道:“嫣然,他不会是你的良人。” 穆嫣然轻蹙眉头,固执地开口:“我不管。” 她就是喜欢唐潇,就算是飞蛾扑火又怎样? 穆瑾站起身,“我去送信。” “我替你送。” “嫣然!”穆瑾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穆嫣然愣愣地看着他,穆瑾一件她这模样不由得又心软了,但还是尽量板着脸严肃道:“你不能这样下去,那是你一辈子的事,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么?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的,我和大哥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你惯着你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你怎么能——” “我不要!”穆嫣然打断了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穆瑾心累到不行,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将声音放轻了:“嫣然你听话。” “阿瑾,你从来都没有像我一样爱上一个人,你不懂我。” 穆瑾瞳孔微微一缩,随后缓缓地抬起头,不知看向了哪里,轻声道:“是啊,我从来都没有像你一样爱上过一个人。” 他没有再阻拦穆嫣然,但是也没有答应穆嫣然会帮忙拦下唐潇,那天晚上他找到唐潇,唐潇知道是穆嫣然为了留下他而让穆瑾故意装脆弱的,所以他决定趁夜离开。 被穆瑾撞了个正着。 “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穆瑾手里提着两坛酒,一坛递给了唐潇,唐潇犹豫了片刻,接过了。 “你觉得嫣然怎么样?”穆瑾问道。 唐潇盯着酒坛,好似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她是个好姑娘。” “如果她嫁给你,你会对她好么?” “她不能嫁给我,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娶亲的。” 穆瑾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苦笑了一下,道:“你若不娶她,她性子这么倔,恐怕会为了你终身不嫁。” 唐潇默然。 “你喜欢嫣然么?”穆瑾又问道。 唐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穆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正要开口,唐潇却打断了他:“上次去杀老毒物,是为了争夺青门养的一种蛊,但是那老毒物至死也不肯放手,最终将蛊种在了我身上。” 穆瑾微微睁大了眼,“你……” 唐潇极缓地露出一丝笑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那蛊虫会侵蚀人的意识,最后我会迷失自我,成为一个疯子,要么自爆而死,要么被人杀死。倘若我没有中这蛊毒,如果我足够喜欢她,我愿意为了她背叛魔教,可是现在不可能了。”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透明的酒液顺着下颌缓缓流下,消失在领口,穆瑾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潇放下酒坛,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几乎有些逼人的意味,他看着穆瑾,问道:“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你和她朝夕相处,你对她有那种喜欢吗?” 穆瑾摇摇头。 唐潇一笑:“你骗人。” 后来穆瑾想起,唐潇那一句话,其实是在故意混淆他的感情,他那时也不过十七岁,还不识情之滋味,他和穆嫣然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以来都将穆嫣然放在第一位,处处照顾她的感受,甚至随时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她将命交付出去,他在唐潇的质问下,将这种责任,当做了爱。 而这责任的来源,不过是因为穆展救了他,穆展宠着穆嫣然,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也应该如此。 唐潇的一句话让穆瑾沉默了下来,他站起身,摁了摁穆瑾的肩膀:“你说我不是她的良人,你说得没错,她的良人是你。” 穆瑾怔在了原地。 唐潇离开后,穆嫣然一整天都闷在房里不肯见穆瑾,最后还是穆瑾直接撞了门,硬将她扛回了青南山庄,回去后穆嫣然却再也不跟穆瑾讲话,穆瑾坐在青南山庄的那一片石阶上,他想,穆嫣然是喜欢唐潇的,唐潇也喜欢她,但是唐潇却活不了多久了。 他还是不忍心让穆嫣然伤心难过,他决定去找唐潇,哪怕只有一两年的时间,让嫣然快快乐乐地总比她现在这样闷着好吧?等唐潇没了,他再代替他照顾嫣然。 就在他打定主意准备去找人的时候,唐潇却自己找了过来,穆瑾一惊,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潇腰间换了一把剑,他道:“我来找嫣然。” 穆瑾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你活不了多久了,不想耽误嫣然么?” 唐潇道:“我没有拿到教主想要的东西,教主知道那蛊在我体内,觉得我再无用处,所以他将我驱逐出来了。” 穆瑾将信将疑:“那你的剑……” 唐潇苦笑一下,将剑抽了出来,却没有穆瑾意料中的银光闪耀,他拔出来的只是一把木剑,枯黄暗淡,连刻剑的木头都不见得是什么好木头。 “我这么多年,为了教主杀了这么多人,树敌无数。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我只有一年活头了,我想和嫣然待在一起,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他站在石阶下,抬起头看着穆瑾,那双总是带着冰冷杀意的眼睛里尽是乞求:“可以吗?” 他说:“将嫣然交给我,可以吗?” 穆瑾皱着眉头,随后道:“我不是嫣然,也不是嫣然的爹,我做不了主。” 他看了唐潇一眼,叹了口气,道:“你随我来吧。” 他将唐潇带上了山,正是这一条石阶,引着嫣然走上了绝路。 唐潇骗了他们,他说是被魔教驱逐,其实是魔教教主安排他过来,偷青南山庄的那三把古剑,唐潇原本计划娶了穆嫣然,随后再找机会杀了穆展和穆瑾,届时青南山庄便落到了他手里,那三把古剑自然是他的了。 唐潇将自己的身份隐瞒了下来,然而不知为何竟让穆展查了出来,穆嫣然在穆展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穆展气得差点要打断她的腿,被穆瑾拦下了。 穆嫣然见穆展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便决定和唐潇私奔。 穆嫣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多的是人爱她,但是她却偏偏都不要,非要跟着自己的心上人——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舍弃过去的一切,奔向未知。 她既不知道唐潇中了蛊毒没多少日子了,也不知道唐潇接近她不怀好意。 唐潇知道穆展绝对不可能放弃穆嫣然,所以他答应了穆嫣然私奔,下山后的那一晚,穆嫣然将自己从从身到心彻底交付给了他,她流着眼泪在他耳边呢喃:“唐潇,你不许抛弃我,否则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 第三百二十九章,说不定能称久一点 穆嫣然跟着唐潇一路向南,但是穆嫣然发现唐潇总时不时就避开她,她以为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便偷偷跟着他,发现他躲开她却只是蹲在一个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看上去痛苦到了极致。 等到没那么疼的时候,他便站起来,走到井边打一大桶水从自己头上淋下来,随后倚在井边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在换上干净的衣裳,没事人一样地回去见她。 穆嫣然说要去看大夫,唐潇不肯,穆嫣然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潇也不肯说,只是固执地忍着疼痛,连吭都不肯吭一声,穆嫣然心疼得不行,便偷偷写信问穆瑾,她爹消气了没有。 穆瑾没有回信,而是直接找了过来,这时穆嫣然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他们在一座小城的小院子住了下来,穆瑾过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了肚子的穆嫣然,竟觉得恍如隔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宠着的小姑娘,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他百感交集,对穆嫣然道:“嫣然,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他不知跟她说了多少遍,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回到青南山庄,回到那个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所有的困难与心酸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穆嫣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也想回去。” 穆瑾神色一缓。 穆嫣然低下头,轻声道:“可是我还能回去吗?” 穆瑾道:“大哥他到处在找你,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 “我知道,我对不起爹,对不起你,我只在唐潇面前维持了好姑娘的形象,但是我不是,我坏透了。” 穆嫣然头越来越低,抚着肚子的手最后变成了拧着衣角,穆瑾伸出手去,轻轻拨开她的手指,随后抱了抱她,“不,你只是一时迷糊,乖,跟阿瑾回去好不好?大哥会原谅你的。” “不,我想将孩子生下来。”穆嫣然摇摇头,推开了穆瑾,“我爹可能会原谅我,但是他不会允许我腹内的孩子生下来的。” 穆瑾默然,穆展虽然宠穆嫣然,但也极爱面子,在这一点上却绝对不会妥协,甚至倘若让他知道穆嫣然有了魔教人的骨血,他会不会认穆嫣然还是个问题。 穆嫣然怀孕已经五个月了,肚里的孩子都快成形了。 穆瑾离开了那座小院子,离开前他告诉穆嫣然,如果她要回去,就写信给他,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过来接她回家。 穆嫣然送走穆瑾后坐在小院子门口哭得泣不成声,唐潇就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她跟着她一路奔波,消瘦了不少,就算怀孕五个月也比一般的孕妇肚子要小一些。 那蛊发作得比以前更加频繁,他想,他可能没有命去完成教主给他的任务了,嫣然跟着他受的苦,他也没办法补偿她了,不如就送她回去吧。 他追上穆瑾,请求穆瑾带穆嫣然回去,并将自己上青南山庄的真实意图告诉了他,穆瑾对他动了手,唐潇没有躲,那一剑刺在他左胸,离他那颗痛苦的心脏还有一点距离,他咬着牙,声音哽咽得像一只垂死的野兽:“带她走吧,是我不好。” 穆瑾拧紧了眉头,唐潇将他的剑推了出去,朝着他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他低声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一句话,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唐潇离开了那座小院子,什么都没有留下,穆嫣然执意要去找他,那晚上下着大雨,穆嫣然挺着肚子在雨中凄厉地叫他的名字:“唐潇!唐潇你在哪儿?唐潇!” 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她跪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低声念着那一晚她在他耳边留下的诅咒:“唐潇,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穆嫣然最后还是跟着穆瑾回了青南山庄,穆展见她回来,先是一喜,又看到她的肚子,他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穆展拂袖而去,穆瑾追过去道:“大哥,嫣然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让她生下来吧,强行拿下嫣然会有性命之忧。” 穆展道:“那就等生下来后杀了那孩子,你去将魔教那小子也解决了。” “大哥——” “怎么,你要替那小子说话?”穆展侧过身,冷冷看着他。 穆瑾低下头,“是。” 穆瑾离开了青南山庄三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秋了,青南山庄的彩色铜铃被秋风吹得叮铃作响,但是因为漫山枯黄的落叶,那叮铃声竟带着几分悲凉的味道。 穆瑾带回了唐潇的木剑,他找到唐潇时唐潇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并没有废多大功夫,唐潇根本就不会躲,反正要死的,不如死在穆瑾手里,也省了后面的痛苦。 只是舍不得嫣然,舍不得那未出世的孩子,希望那子不要像他,一辈子都没正经活几天。 穆嫣然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并不相信唐潇已经死了,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将那把木剑好好收了起来,她变得格外嗜睡,常常睡得不知晨昏定省,穆展因为这事冷落了她,还将原本她打算送给唐潇的那把古剑转手送了人。 终于到了临盆的那一天,天气阴沉得可怕,穆瑾被穆展叫走,穆嫣然将自己的乳娘叫来,嘱咐了她几句,分娩的时候,穆嫣然像是和谁在较劲,硬是扛着不肯叫出声,这孩子生得异常艰难,稳婆劝她张嘴叫出来,穆嫣然就是不肯,汗水浸湿了床单,丫鬟进进出出,这一晚穆嫣然的小院子灯火通明,那彩色铜铃晃晃悠悠,无端让人乱了心神。 孩子在清晨落了地,穆嫣然还未来得及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也未来得及见他一面,乳娘便按她吩咐的带着孩子离开了,穆瑾终于被穆展放了行,他赶着去见穆嫣然,看到乳娘抱着一个小孩离开,他便明白了,却没有阻止。 穆嫣然在山庄中留了半个月,等身体稍微恢复了些,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穆瑾一直在找她,可是一个人若特意要躲着,天大地大,怎么会让他找到? 穆瑾想,嫣然还是恨着他的吧?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后悔杀了唐潇,那是他既定的结局,他只是痛恨自己的心软退让让穆嫣然就此沉沦。 穆展自嫣然离开后也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穆瑾心想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穆家人,便劝服了穆展将他堂弟的孙子过继到自己门下,以后青南山庄还是穆家的,他只是暂时帮忙管管家。 夜深了,穆乔还不肯去睡,坐在门口发呆,他听完穆瑾讲完这些,他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有些激烈的反应,但是他却只是木然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辞镜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穆乔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能怎么办?” 辞镜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撑着下巴看着黑乎乎的天空,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丝风都没有,又闷又热,估计快要下雨了。 “我娘她是不是快不行了?”穆乔问道。 辞镜没料到穆乔居然会直接这么问出口,她不是大夫,不知道穆嫣然到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只是穆嫣然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乔叔医术很好的,”辞镜抓耳挠腮憋出一句话,“你知道神医谷么?” 穆乔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辞镜与有荣焉地自豪道:“郡王府的世子,就是神医谷的弟子,他医术更好。” 穆乔不明所以:“那又怎样?” “他说不定能救你娘。” 穆乔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在哪儿?” 辞镜泄气了:“他在天牢。” 穆乔:“……” 他低下头,手里躺着一把小小的木剑,那木剑是嫣然的乳娘交给他的,原本更大些,但是经过这么多年,那脆弱的木剑断了又断,在穆乔的无数次改造下,只剩下了巴掌大。 他摩挲着木剑,道:“穆瑾说,我爹是魔剑唐潇。” 辞镜并不知道魔剑唐潇是谁,但心想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原本他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剑术天才,但是他中了一种蛊,总是心口疼,身体越来越虚弱,所以穆瑾杀他的时候,没费什么力气,当然那时他也不想活了。” 辞镜的瞳孔骤然缩小:“你说什么?” 穆乔皱了皱眉,辞镜瞪着双眼问道:“你说他中了一种蛊,是思无邪吗?!” 穆乔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辞镜深呼吸了一口气,神色一缓,道:“抱歉。” 穆乔问道:“你知道这种蛊?” “嗯,”辞镜点了点头,“我刚跟你说的,郡王府的世子,神医谷的弟子,他自己就是中了思无邪这种蛊。” 穆乔缓缓睁大了眼:“这……” “我们都找不到解蛊的法子,你爹他中蛊后多久才虚弱成那样的?” “据穆瑾说的,应该有一两年吧。” 辞镜心想,唐潇的情况和孙弦寂的不一样,孙弦寂是在四年前就中了蛊,但是到如今才开始发作,孙弦寂是大夫,他尝过那么多药草毒草,体质和一般人不一样,说不定能撑久一些。 ------------ 第三百三十章,重逢 漆黑的天牢里忽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烛火,孙弦寂昏昏沉沉抬起眼,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他想扯着嘴角笑一下的,但是却没有力气,只能等那人走过来,将他任由自己摊成烂泥般的身体扶了起来,孙龙祢叹了口气:“这么大个人了,我就离开一会儿,你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你娘要是知道了我下去可怎么跟她交待?” 孙弦寂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还死不了。” 孙龙祢在他肩头捏了一把,孙弦寂皱了皱眉,声音不由得大了些:“这里被穿孔了你还捏?!” 孙龙祢面无表情道:“哦,看来是还死不了。” 孙弦寂:“……” 有这么当爹的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孙龙祢一边问一边将他的手臂拉过来架在自己脖子上,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孙弦寂身上一身囚服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司徒恪那个小人—— 孙龙祢拳头握得嘎嘣响,嘴上却说道:“司徒恪那小人一定是嫉妒你长得比他好,把我儿子的脸打成这样。” 孙弦寂忽然不想跟自家亲爹讲话了。 孙龙祢走了几步,肩头忽然一沉,他叹了口气,干脆将孙弦寂背了起来,不知怎么想起许多年前,孙弦寂才几岁的时候,还是在东海海滨,这小子一向很听话,但那天却很晚都没回家,他在一块礁石后找到的他,他窝在那儿睡着了,身边还躺着一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蛋,他缩成小小的一团,将那些蛋护得严严实实的。他将他背回了家,结果这臭小子一醒来没大没小地将他骂了一顿,鞋子都顾不上穿便跑过去看那些蛋了。 孙龙祢感叹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当初那个护着一堆蛋的小孩儿长大了,可是又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死心眼儿。 孙龙祢悄无声息地将孙弦寂带回了郡王府,直接将军营里的军医带了过来给孙弦寂疗伤,军医折腾了大半夜才将孙弦寂身上大大小小一声伤料理好了,孙龙祢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军医做了一揖道:“将军不用太担心,世子身体底子好,这些外伤只要好好将养几月就好的。”说完他又担忧地看了孙龙祢一眼,犹豫着开口:“倒是将军,将军带世子出来,皇上同意了么?” 孙龙祢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军医不禁打了个寒战,又低下头去。孙龙祢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就是个慈祥和蔼好欺负的中年大叔,但一旦冷下脸来,那种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冷冽森然的杀伐之气便显露无疑,军医吓得不敢再说,战战兢兢退下去了。 孙弦寂昏迷的时候孙龙祢照常上朝,苏瑾年已经知道孙弦寂不见了的消息,早朝的时候质问了兵部尚书和一众官员,孙龙祢在苏瑾年面前老泪纵横:“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臣知道陛下不喜臣,臣什么都不要,求陛下将臣的孩子还给臣!” 苏瑾年头疼得很,他怀疑地看了孙龙祢一眼,又看向司徒恪,司徒恪笼着袖子低着头,选择了视而不见。苏瑾年只得开口道:“司徒卿,此时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司徒恪不得不抬起头,他上前一步敛衽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天牢守卫森严,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世子的,”他一顿,又看向孙龙祢,随后神秘一笑,不说话了,倒是他后面一个愣头青似的官员说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世子的可不就是王爷么?” 孙龙祢闻言,哀嚎得更加大声了:“陛下明鉴!臣要是能带走弦寂,早就带着他藏起来了,现在还跑来上朝做什么?!” 苏瑾年摁着眉心,随后又松开手,冷冷道:“孙弦寂是朝廷命犯,决不能姑息,原本念在王爷收复失地有功,可免他一死,如今竟然敢越狱——” “陛下!”孙龙祢打断了他,那依旧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陛下可是要让臣寒心么?” 苏瑾年眉心一沉,“孙卿这是什么意思?” 居功自傲么? 孙龙祢心里冷笑,抱拳道:“陛下若执意要对臣的孩儿下手,那臣也不必留在朝中了。” 苏瑾年一拍龙案:“怎么你还要造反不成?!来人!给朕拿下!” 殿外一众侍卫冲了进来,孙龙祢想,那天他们就是这么对孙弦寂的么? 他转过身,冷冷扫视了高台龙椅上的苏瑾年,又一一看向朝中众臣,有皱眉摇头的,有冷眼旁观的,没有一人肯站上前来。 孙龙祢想,他原本入朝是想着自己可以一展拳脚,然而在见识到官场险恶之后,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只缩头乌龟,但是到头来给他的有什么? 他骤然握紧了拳头,险些要出手,一人忽然喝住了他:“王爷冷静!” 苏永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一掀衣袍,在苏瑾年面前单膝跪下:“陛下,王爷爱子心切才会如此冲动,还请陛下明察世子下落,另外,有泉国王子究竟是不是世子带走的还有待追究,陛下莫要冲动!” 苏永夜给了苏瑾年一个台阶下,苏瑾年毕竟也没真想拿孙龙祢如何,现在西域刚刚平定下来,他若是处置了孙龙祢,那可不是让天下百姓心寒?苏瑾年再愚笨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下朝后孙龙祢回到府上,孙弦寂已经醒了过来,气色依旧还差得很,倚在床边翻着手里头一本书,见孙龙祢进来,他头也未抬,只道:“放心吧,我没事,娘不会怪你的。” 孙龙祢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在他身边坐下,吹着胡子瞪着眼,孙弦寂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瞥到孙龙祢眼角似乎还有泪痕,他愣了愣,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怎么,你今天在大殿上以死明鉴了?” 孙龙祢瞪了他一眼:“能不能盼着点好的?” 孙弦寂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孙龙祢道:“那龟孙子!” 孙弦寂差点笑出声,附和道:“嗯,那龟孙子。” “那龟孙子居然说我要造反?嘿他这么一说老子还真想造反了!” 孙弦寂淡淡道:“你可是德高望重的万海郡王,注意一下形象。” 孙龙祢斜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心这么大,这时候了还开老爹的玩笑。 “你还记得青南山庄送给你的古剑么?” 孙龙祢鼻子出着气,吹得胡子一颤一颤的,没好气道:“记得,怎么了?” “你没发现?我让辞镜还回去了。”孙弦寂放下手里的书。 “嘿你这不孝子——” “是青南山庄的庄主亲自写信来要的,”孙弦寂打断他,“不过不是以前赠剑的庄主了,前庄主已经去世了。” 孙龙祢默然,随后道:“所以呢?” “所以,我将剑送了回去,并请求他帮忙。” “帮忙什么?” “造反。” 孙龙祢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你疯了?你是想让你爹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还要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孙弦寂摇摇头,温温和和道:“不会,骂我就行了。” “先皇还在时,苏瑾年便用计挤走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拦路虎苏常年,之后先皇死的蹊跷,无论和他有没有关他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孙龙祢皱眉,孙弦寂低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道:“你看看他上任这半年,可做了些什么?” “原本先皇还在世时,有一条法令是沟通四海友邻,但是苏瑾年上任后,却禁止人出海,海边都是官兵守着,说是防着倭寇,倭寇十多年前就被你打得不敢来了。他这样,先不说下海贸易通商的人,让那些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怎么办?” 这孙龙祢自然也知道,当时他还难得的出来反驳了,但是苏瑾年选择性忽略了。 “而西域这边,先皇和他都扣着人家使者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挑起中原和西域的战争?先是派朔王殿下试水,随后再命你过去,他的目标,可能就在你呢。” 孙弦寂身上毕竟受了重伤,说了这么多便有些气力不济了,孙龙祢给他倒了杯水,道:“你先休息吧,之后的事交给我。” “不,爹,我还要找辞镜。” 孙龙祢无奈:“行了你别动,她在哪儿我给你接过来行吧?” 孙弦寂得逞地一笑。 夜黑风高,辞镜戴上面具,穿上黑斗篷,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郡王府。 看到坐在床头的孙弦寂,她鼻子一酸,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被一边的延沼挡住了:“姑娘,少爷身上有伤你轻点。” 辞镜一愣,急忙收起了手脚,有些无措地看向孙弦寂,孙弦寂瞪了延沼一眼:“你出去。” 延沼很委屈:“少爷……” 孙弦寂不理他,朝着辞镜招了招手:“你过来。” 辞镜便挪过去了。 孙弦寂动作极轻地将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心里一酸,道:“瘦了。” 辞镜皱起眉头,戳了戳孙弦寂的胸口:“你还好意思说我?” 延沼觉得自己留在这儿实在是自找折磨,于是便悄悄退下了。 辞镜伸出手去要揭开孙弦寂的衣襟看他身上的伤,孙弦寂抓住她的手,笑道:“怎么,还没成亲呢就动手动脚了?” ------------ 第三百三十一章,养伤 辞镜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忍不住心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孙弦寂甚无辜地眨眨眼:“我怎么了?” “你肯定有办法不进天牢的,你为什么就——”辞镜皱着眉头,眼眶通红,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她吸了吸鼻子,又重复道:“你怎么能这样?” 孙弦寂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这样比较方便,如果我还在外面,司徒恪便总是盯着我,我有点什么动作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司徒恪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在争什么?”辞镜问道。 孙弦寂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辞镜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不肯靠太近,孙弦寂嗅着她身上那特殊的香气,眼里笑意更深,他道:“司徒恪他是铁扇门的重要人物,身上还有之前宋临照一直派人找的卷轴,开始我以为他和宋临照交好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然后除掉他,宋临照狼子野心想要成为武林盟主——” “等等。”辞镜打断他,“成为武林盟主到底有什么好处?” 孙弦寂被她呼出的气体吹得下巴有些痒,他微微扬了扬下巴,道:“武林盟主,自然是号令整个武林了。” “司徒恪想助宋临照成为武林盟主,想助苏永夜成为皇帝,那他自己呢?大总管?” 孙弦寂被辞镜逗笑了,他卷起辞镜一缕头发,在她耳边道:“我猜应该和铁扇门有关系,我已经着人去查了。” “是那个叫孔雀的姑娘吗?”辞镜仰头问道。 孙弦寂点了点头。 辞镜将他揪着自己头发的手拿开,侧过脸去道:“干什么总是让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四处奔波?” 孙弦寂道:“孔雀她是专业的暗卫,是我爹在战场上救下的孤儿,她是府里所有暗卫里最强的。” “可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啊。” “战场上还巾帼不让须眉呢,”孙弦寂将她的头发又拉入手中,“放心吧,孔雀很厉害的,她可不比男人差。” “你,你很看重孔雀?”辞镜目光躲闪,但还是问了出来。 孙弦寂闻言忍俊不禁,又有些无奈地笑道:“怎么,吃酸了?” 辞镜从床上跳了下来,又不敢去直视孙弦寂,孙弦寂倚着床,脸上一片倦色,但还是微微笑着,“在天牢的时候,因为我身份特殊,所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待着。” 辞镜不知道他怎么讲起在天牢的事了,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孙弦寂沉默了片刻,攒了点力气,继续道:“但是有一天,有一个人住到了我隔壁。” 辞镜转过头去看他。 “他是一个死刑犯,我在天牢里吃得不好,饿得头昏眼花的,也没问他犯了什么罪,但是狱卒给他送最后一顿饭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只鸡腿。” 辞镜皱了皱眉,不明白孙弦寂为什么要讲这个。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孙弦寂笑了笑,“因为以前无论我爹是不是万海郡王,鸡腿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是那时候在天牢里,每天吃得连猪都不如,那只鸡腿来之不易,所以味道很好。” 辞镜不知道这是怎么个道理,孙弦寂抬眼看着她,温柔道:“你是我好不容易得到手的姑娘,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我是世上最好吃的姑娘?”辞镜脱口而出。 孙弦寂扶了扶额头,辞镜抿了抿唇,刚刚那一丝不快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迈进一步,忽然扶着孙弦寂的肩膀,孙弦寂一愣,辞镜已经倾身下去,在他嘴唇上流连了一下,正准备抽身而去,孙弦寂却反扣住了她,三两下撬开了她咬紧的牙齿,辞镜忍不住瞪圆了眼,孙弦寂眼里含着笑,温柔地含住她的舌头,而这时,门忽然轻轻嘎吱一声响了。 孙弦寂一看到后面的人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人正是万年讨人嫌的瑰月。 他看到二人正亲热,面无表情地道:“我听说孙先生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孙弦寂放开辞镜,辞镜后背僵着不敢转过头去,脸红成一片火烧云,孙弦寂那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淡红色,瑰月已经关门走了,辞镜低着头锤了锤孙弦寂的床。 “下次我们把瑰月绑起来吧。”辞镜提议道。 孙弦寂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瑰月这个破坏气氛的头号元凶已经逃之夭夭,辞镜抬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道:“对了,关于思无邪——” 孙弦寂眉目微微一沉,看向她。 辞镜道:“你知道魔剑唐潇么?” “听说过,据说他杀了那南疆的老毒物之后便消失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你怎么忽然提起他?” “唐潇杀那老毒物就是为了争夺思无邪,但是那老毒物至死不肯放手,将思无邪种在了唐潇身上。” “唐潇已经死了?” 辞镜点了点头:“但是,虽然和思无邪也有关系,其实是青南山庄现在的庄主杀死的,不过知道解蛊方法的应该就是那个老毒物,可是他也被唐潇杀了,这么多年过去,估计只是一堆骨头渣了。” 孙弦寂抿了抿唇,“或许解思无邪的方法并没有那么难。” “你有头绪了?” 孙弦寂不太肯定地点了点头:“换血。” 这个一听就非常凶险非常的法子让辞镜瞪大了眼:“这还不难?这会要人命的吧?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邪门的法子?” “我被锁了琵琶骨,流了不少血,在天牢的这段时间,思无邪并没有发作。”孙弦寂道,“这只是一个猜测,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换血。” 辞镜刚想松口气,但是觉得这气还不能松,如果孙弦寂哪天也像唐潇一样怎么办? 孙弦寂这么一番折腾已经疲惫得不行,辞镜正捏着下巴冥思苦想,他已经靠着床栏睡了过去,辞镜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柔软和心疼,她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将他扶着躺下去,随后又替他盖好了被子,明明是仲夏了,可他的手还是不正常的冰凉,辞镜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心想,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辞镜趴在孙弦寂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她揉了揉被自己的头压得发酸的手臂,背后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她回过头,发现是自己昨晚穿过来的黑斗篷,她又抬起头去看孙弦寂,应该是孙弦寂中途醒了一次帮她盖上的,辞镜轻手轻脚地捡起黑斗篷,又俯下身去吻了吻孙弦寂的额头,拨弄了一下他好看的长睫毛,心满意足地转身出去了。 瑰月在外面站着,似乎在等她,辞镜一想到昨晚就忍不住尴尬,在后面干咳了一声,瑰月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问道:“去医馆么?” 辞镜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找穆瑾帮忙的么?” 辞镜恍然大悟,“那走吧。” “孙先生的伤怎么样?” “说是外伤,好好将养就行,但是我想现在这么乱,基本上没有好好养的机会,况且他体内还有思无邪,我得想个法子将他带走。” “去青南山庄不就好了么?”瑰月漫不经心道。 辞镜一敲手心,“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瑰月一脸“因为你笨”的鄙视表情。 辞镜重新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没有走正门,和瑰月飞檐走壁抄近道去了医馆,穆瑾正在喝药,辞镜忽然从窗口倒吊下来,差点没让穆瑾一口药喷出去,辞镜手一松,稳稳地落在窗外,道:“请你帮个忙。” 穆瑾好脾气地笑问道:“什么忙呀?” “我家世子受了伤,可以送到你那山庄去养伤么?” 穆瑾一愣,随后又笑眯眯地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辞镜一拍手,“谢了。” “阿瓷姑娘请等一下。” “什么事?”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穆瑾欲言又止,脸上泛起一阵可疑的红色。 辞镜皱了皱眉,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司徒甄,不过司徒甄失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司徒恪似乎还没有找到人,她看了穆瑾一眼,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上次我见过他之后他就失踪了。” “失踪了?” “嗯。” 穆瑾失望地低下头,辞镜看着有些不忍,又道:“应该会找到的吧,他武功还不错。” “但是江湖险恶,他年纪又不大……”穆瑾叹了口气。 “他堂兄在找他,他堂兄很厉害的,一定能找到他。”辞镜毫不犹豫便将锅甩给了司徒恪。 但是显然穆瑾似乎并不相信,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辞镜眨眨眼,道:“你先休息吧,快点把伤养好做正事了。” 但其实正事是什么,辞镜心里并没有底,她此前想的是救孙弦寂出来,但是现在孙弦寂已经救出来了,她就只想着将他一身伤养好,再将思无邪解了。 至于她身上的玲珑骨,那玩意儿最近都没闹什么幺蛾子,她几乎要将其忘记了。 穆瑾目送着她渐渐走远,盯着手里一碗药,深褐色的液体散发出意味不明的气味,他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一口喝掉它,没想到辞镜忽然闯了进来,于是他又要开始重新酝酿勇气了。 就在他终于张开嘴开始准备喝的时候,穆乔忽然闯了进来。 ------------ 第三百三十二章,撒网 穆瑾深呼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惯常的笑容,温和道:“你怎么来了?” 穆乔站在门口也不继续往前了,别别扭扭地看着他,其实听穆瑾讲完当年的事情以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恨穆瑾,穆瑾当年已经为了自己那任性不懂事的母亲做出了多大的忍让,可是最终受伤的却还是他,这怎么说都不公平,他爹唐潇本来就中了思无邪活不了多长,也是穆瑾替他解决了后续的痛苦。 穆瑾看出了他的拘谨,但也不拆穿,只笑眯眯放下手中快凉了的药,朝着他招招手道:“过来让叔公瞧瞧。” 叔,叔公? 穆乔那板着的脸差点挂不住,但仔细一想,按辈分来,他确实要叫穆瑾一声叔公。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走过去了,在穆瑾床边坐了下来,穆瑾垂头看着他,这孩子的面容像极了穆嫣然十几岁的时候,只是毕竟是男孩子,五官要稍微硬朗些,那笔挺的鼻子更是随了唐潇。 “你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夫说,我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穆乔答道。 穆瑾叹了口气,准备下床,又一顿,问穆乔道:“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穆乔一愣,随后点点头:“来吧。” 但走到穆嫣然房间门口的时候,穆瑾竟生出一种近情情怯的情绪来,穆乔已经推开了门,穆瑾被迫迈进了房间,时隔十七年,再看到穆嫣然,穆瑾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坐在窗边的穆嫣然被一层柔和的白光笼罩着,整个人白得几近透明,朝着他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阿瑾。” 穆瑾觉得鼻子一酸,他抿了抿唇,原本驾轻就熟的微笑此时却怎么也露不出来,但是偏要逼着自己笑,最后是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嫣然。” 嫣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她微微张了张手臂,想要抱一抱他,但是又想起自己年轻时不懂事,做了不少伤害穆瑾的事,说了不少伤害穆瑾的话,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像小时候一样敞开怀抱拥抱他呢? 她收回了手,然而穆瑾却已经主动抱住了她,嫣然一愣,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一眨眼便是一行眼泪,在苍白的脸上迅速地滑落,一滴接一滴,“阿瑾,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自责,是他没有看好穆嫣然,穆展去世的时候他在他面前发誓一定会找到嫣然,可是等他找到了,嫣然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穆瑾轻轻拍打着嫣然的后背,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他照看着的小姑娘,穆乔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待嫣然哭够了,穆瑾松开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嫣然抓住了他的手,抬头问道:“阿瑾,我,我还可以回去吗?” 穆瑾一愣,当初总是他在和嫣然说我们回去,这还是嫣然第一次问他,我还可以回去吗? 他轻轻一笑,道:“青南山庄本来就是大哥留给你的,你当然可以回去,那把古剑,原本大哥已经送出去了,但是现在王府的世子又将其送了回来——” “其实当初我想要的那把古剑,是想送给唐潇的。” 穆瑾了然一笑:“我知道。” “唐潇他死之前,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嫣然问道。 穆瑾道:“他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你们的孩子。” 唐潇那仅二十余载的生命浸透在无尽的黑暗里,而穆嫣然于他来说,就是一道光,但是这光对于他来说太奢侈了,他总觉得那不该属于他,就这么生生错过,也是命该如此。 穆瑾从嫣然的房间出来,穆乔还坐在外面等着,听到穆瑾出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神茫然,又有些无措,穆瑾心里蓦地一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穆乔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之前都活在仇恨中,只想着找回青南山庄,找到穆瑾并杀了他,给自己的父母报仇,也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穆嫣然的乳娘一直觉得穆瑾不是穆家的血脉,但是却被穆展当做亲兄弟看待,心里替穆嫣然觉得不值,又捕风捉影听到些事,便将穆嫣然的悲剧缘由全赖在了穆瑾身上。 穆瑾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和你娘都回山庄去,以后青南山庄就是你的。” “我知道你还有个儿子。” “那是你外公从他的堂兄弟那儿过继来的,不是我的孩子,他资质平庸,不如你,你才是青南山庄的主子。” 他拍了拍穆乔尚且算不上宽阔的肩膀,穆乔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可是我——”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青南山庄吗?” “其实我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就一心想着杀了你,得到青南山庄,但是之后该怎么办,我一概没想过,现在想起来自己还真是笨。” 穆瑾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说出安慰的话,他站起身,道:“你知道郡王府的世子吧?” 穆乔嗯了一声。 穆瑾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他现在本应该在天牢,但是被王爷救了出来,皇上在找他,我会把他送到山庄去,你明日,便护送他和你娘一起回去吧。”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留下来处理。”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好像他留下来要处理的事是去勾搭漂亮姑娘一样。 他转身走了,穆乔愣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苏陵陵和康垚过来,见他杵在那儿便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穆乔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失落。” 苏陵陵对这个原本和自己对着干的救命恩人生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她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一旁的康垚开口道:“有什么失落的吃顿饭不就好了?心里失落是因为心里空了一块试不试?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挤一挤就不会空了,师母做了好吃的,你们是继续失落还是去填一填?” 苏陵陵和穆乔居然都被这番歪理给说服了,跟着康垚去了厨房,乔婶做了一些甜点心,用细白瓷的盘子盛着,格外赏心悦目,苏陵陵拈起一块尝了尝,乔婶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苏陵陵身为侯府的大小姐,自然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是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甜而不腻,让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好了起来。 她撇过头去看了穆乔一眼,发现他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苏陵陵决定给嫣然送一些去,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乔婶已经替她盛好两小碟,放进了食盒里,递给她道:“给她送过去吧。” 苏陵陵一笑,“谢谢乔婶。” 中午的时候花溪和素心都过来蹭饭吃,辞镜也跑了过来,医馆不大的桌子里坐得满满当当,辞镜一遇到好吃的就迈不动腿,更何况如今孙弦寂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打算,她心情好。而大家心情都不错,这一顿吃得不可谓不开心。 饭后,辞镜凑到乔婶面前道:“乔婶,你可不可以现教我两个菜,我想给世子做,不过他现在有伤在身,只能吃些清淡的。” 乔婶了然地一笑,道:“交给乔婶吧,跟我来。” 辞镜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但是在乔婶一双巧手的拯救下总算没有太难看,她花了一个下午终于做了三个菜,喜滋滋地装了盘放进食盒里,决定给孙弦寂送过去。 但是她一出医馆的门便遇到了司徒恪,她下意识地就要转身,她身后却有一个人已经走了过去,叫住了司徒恪。 “司徒大人,许久不见了。” “穆庄主?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司徒恪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辞镜,便已经被穆瑾叫走了,辞镜暗地里松了口气,穆瑾眼神向她飘了一下,辞镜冲他眨了下眼,随后折了个方向,往另一边去了。 “穆庄主,这次来京城可是有何见教?这次御林军的兵备准备得如何了?”司徒恪状似不经意问道。 穆瑾淡淡一笑,道:“不瞒司徒大人,今年可能有些困难。” 司徒恪一挑眉:“哦?” “您也知道新皇继位后做了些变革,不准私自开采铁矿,青南山庄原有的铁矿也快见底再加上今年又和西域发生了战事……”穆瑾有些为难地看了司徒恪一眼,“不知司徒大人可否和皇上商量一下,几年的兵备减少,或是允许青南山庄另外采矿?” 司徒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穆瑾神色不变,司徒恪摸着下巴道:“既然如此,改日我拟个折子递交给皇上,穆庄主先将能准备的准备好。” “那是一定的。”穆瑾拱手做了一揖。 司徒恪哥俩好的攀住他肩膀,道:“今日难得撞见穆庄主,不如我做东,请穆庄主去喝一杯如何?” 穆瑾爽朗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离开之后,辞镜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心道穆瑾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居然真将司徒恪那老狐狸哄住了,当下松了口气,往郡王府走去。 ------------ 第三百三十三章,无衣之死 然而当辞镜到了郡王府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人,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延沼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过来,辞镜问道:“阿七呢?” 延沼脚下一顿:“少爷他没在房里么?” 辞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不见了。” “我去通知王爷!”延沼将药碗往辞镜手里一塞转身就跑,辞镜回到孙弦寂房间,坐了片刻后便再也坐不住,不等孙龙祢过来便出去了。 刚刚延沼端药过来,说明孙弦寂不久前还是在的,可是他这么不声不响地就离开,身上又还有这么重的伤,想来是有特别急的事,亦或是让人带走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辞镜一颗心悬起来。 她出了郡王府,胸口忽然闪动着绿色的光,那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玲珑骨,居然又开始作妖了,辞镜胸口一痛,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只见无衣正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微微沉了眉目看着她。 辞镜飞身过去,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陨寒那家伙——” 辞镜还是第一次见到无衣露出这副表情,他紧紧皱着眉头,那漂亮的眉目好似凝了一层冰霜似的,自她认识他以来,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明明看起来是个好人,但坏名声却是有口皆碑。 辞镜问道:“周陨寒怎么了?” 无衣忽然又是一阵冷笑,对着辞镜道:“孙弦寂中了思无邪,可是你知道思无邪这毒物是谁弄出来的么?” 辞镜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无衣道:“就是周陨寒。” 辞镜不解:“为什么?” “他活不了多长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想要复活玲珑,他几次三番说想要放弃,但是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弃过,这一点我倒真是佩服他,当初我将玲珑的容器烧掉化成玲珑骨后便不得不承认玲珑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的事实,可是他比我想象中固执。”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无衣和辞镜认知中的他都不一样,他居然也有一口气说这么多的时候。 尽管这时候不应该开小差,但辞镜还是忍不住任由思想放飞了一阵,无衣睨了她一眼,道:“你在瞎想什么?” 辞镜面不改色:“没什么,你继续说,他要复活玲珑,跟思无邪有什么关系?” “孙弦寂不是已经知道要解蛊,就必须换血么?” “那只是他的猜测——难道是真的?”辞镜瞪圆了眼睛。 辞镜的脸和玲珑的脸长得像极了,但是表情却比玲珑丰富得多,以前无衣总是将她和玲珑分得清楚,但如今不知为何,无衣看着她的眉眼,尤其是那瞳孔中泛出来的幽幽绿色,他竟觉得有几分恍惚。 他忍不住收敛了那副冰冷的神色,微微笑了一下,但是辞镜却被他这笑容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衣没注意到辞镜的表情变化,只淡淡道:“不是猜测,要解蛊,就必须如此。” “换谁的血?” “你还记得有泉国的那个大王子般莲么?”无衣问道。 辞镜点点头:“当然记得。”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 “他和玲珑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有些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们却没有,当时玲珑便是只会笑,难过也笑,开心也笑,般莲也是如此。” 辞镜仔细一回想,确实如此。 “但是又为什么是阿七?” “在此之前周陨寒已经在好几人身上试过了。”无衣道。 “可是唐潇身上的思无邪是那南疆的老毒物下的。” “要算计老毒物在唐潇身上下蛊对于周陨寒来说很简单。”无衣不在意地道。 辞镜摸着下巴听完无衣这番话,却忽然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 “我早就说过我一直在阻止他。” “可是你这些年来也没做什么好事吧?鹿鸣宫于嫣宫主中的蛊毒,不也是你下的手么?南疆青门上官家惨遭灭门,不也是你干的?还有在青耀都城的时候,你——” 她想起过去种种,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心想自己就这么在无衣面前哭出来可太丢面子了,可是眼眶里的眼泪有些止不住的势头,她微微仰了仰头,鼻头红红的,却还是咬着牙,一副倔强的模样。 无衣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的死确实是我造成的,我不会给自己找理由,但是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总比周陨寒这个伪君子好些。” 辞镜冷笑:“你们五十步笑百步,你现在也没资格说他。” 她顿了一下,又问道:“阿七现在在哪儿?” 无衣上前几步,从她身边绕过,道:“跟我来吧。” 辞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不,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是相信他和周陨寒二人只见不可泯灭的仇恨。 辞镜跟着无衣来到了一座破庙,但是破庙里供的不是菩萨佛祖,而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女像,辞镜看不出那神女是用什么雕成的,她抬头看去,那神女的表情十分平和,但是眼睛却是无神的,她身上衣袂飘飘,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辞镜看着她的时候,莫名产生了一种悲伤以及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绝望。 她明明在笑啊,可是看上去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无衣从后面拉过她,辞镜别开眼,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无衣一眼,无衣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那原本就过分白皙的肤色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脸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但是在嘴唇往里一些,却是一片浓丽的红,辞镜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问道:“喂你怎么了?” 无衣没有说话,一丝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忽然身后一阵冷风,辞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推开,辞镜好不容易站稳了,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在一身黑色里的男人抱住了无衣,辞镜扶了扶一旁的柱子,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无衣咳了两声,用手捂住了嘴,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他身上明明也不见有什么伤口,但是很快那一身白衣便被血染红了,黑衣人的声音十分粗哑,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似的,低声唤他的名字:“无衣……” 无衣被他扶着,身子却还是不住地往下滑,那黑衣人抬头看了那神女像一眼,猛然抬起手掌,那凛冽的掌风像那神女像刮过去,那一身血站都站不住了的无衣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地站到了神女像前,黑衣人的手急忙顿住,收了回来,辞镜这才看清那黑衣人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俊秀的脸,俊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但是此刻他的眉目间却染了一层阴翳,看着无衣的目光里说不出的沉痛,辞镜想,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无衣也还是有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的。 “我去毁了她。”那黑衣人的嗓子稍微恢复了些,不再那么粗了,但声音依旧低沉。 辞镜又抬头看了那神女像一眼,忽然觉得那神女像无神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看向了她。 辞镜心里猛地一震,无衣朝着她道:“那是巫神,是有泉国最早的巫祝。” 他顿了顿,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也是我原来的主人。”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像换血这样高难度的巫术,必须在巫神像前进行。” 辞镜嘴角抽了抽,“这神像不应该在有泉国么?他怎么弄过来的?” 无衣背靠着神女像,缓缓地坐了下去,道:“不用花很多功夫的。” 辞镜怀疑地看着他。 无衣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辞镜皱起眉头,好像怕他听不到似的,忍不住凑过去了些问道:“阿七现在在哪里?” 无衣看了旁边的黑衣人一眼,道:“清明你带她去找周陨寒吧。”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反正,也到时候了。” “你会死?” “我早就该死了。”无衣偏着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变成一片枯白,双眼也开始流出血泪来,趁着那张惨白的脸更加可怖。 “你不是有无尽的生命了,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辞镜问道。 无衣似乎想抬抬手,但是又没有力气了,他声音也变得更小:“哪有什么无尽的生命?巫神的力量快要用完了,我也快要死了。” “别——”辞镜抓住他的衣襟,“你死了我怎么救阿七?我怎么打得过周陨寒?” “换血是禁术,换完血他自己也活不成了。”无衣道。 辞镜还是不肯放手,“你先别死,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为什么要害死那些人?你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骤然剪断了,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而无衣眼里那一点神采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那苍白的身体迅速地变黑,他身上好似有一层无形的火焰在燃烧,辞镜松开手,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无衣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烬。 而那堆灰烬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指环,辞镜将其捡了起来,那指环刚好够她戴进拇指。 指环上有一只兽头,但是辞镜从没有见过那种兽,她只是觉得非常非常难过,那指环仿佛承载了数千年的悲伤,那么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第三百三十四章,岚裳的阴谋 那叫清明的黑衣人忽然拔剑出鞘,辞镜还没来得及出声他便已经迅速地了结了自己,辞镜坐在那儿,伸出手去将剑捡了起来,缓缓地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她脑中一幕幕闪过,从四年前她在大街上撞到孙弦寂,从他身上顺走了钱袋,拿到那块玲珑骨开始,所有的记忆,便如灯会上的走马灯似的,从她脑中脱离出去,她闭了闭眼睛,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叮当一声落在了剑上,她觉得虎口一震手一麻,剑脱了手,她睁开眼,看到瑰月跪坐在自己面前,朝着她吼道:“你在做什么?!” 辞镜低头,看着套在自己拇指上的指环,她猛然想起什么,又看了眼旁边清明的尸体,以及无衣的骨灰,缓缓开口道:“无衣死了。” 瑰月往旁边瞥了一眼,嗯了一声。 “你看到了什么?” “我只是非常非常难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在难过什么,就是觉得——” 瑰月将她揽入了怀中,一手抱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辞镜有些讶异,瑰月居然会这样温柔地对她,简直不像他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的怀抱原来也是这么温暖的。 她从瑰月怀中钻了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 “找阿七,他被周陨寒带走去进行什么换血仪式了,我们得快点。” 瑰月嗯了一声,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淡淡一笑,道:“我没事。” 她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绿色了。 瑰月没有说穿,辞镜转过身,推开了一道在瑰月眼中根本不存在的门,他跟着踏入,二人便进入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荒野,一眼望不到边际,但是天空却格外的蓝,一丝云也没有,一丝风也没有,蓝得十分通透,没有太阳,只有一汪水一样的月亮,悬在天边,将坠未坠,辞镜之所以断定这是一片荒野,是因为这里太过空旷,一大片土地上却没有一株草一棵树,只有一个高高的圆台,圆台上面立了许多柱子,辞镜猜这些柱子应该有一个特定的数目,但是她没有数,她看了那台上一眼,提气一跃,登上了圆台。 圆台中央有三个人,如无衣所说,周陨寒,孙弦寂,般莲。 周陨寒转过身,辞镜看到他的脸几乎没认出他来,他老得太快了,满脸都是皱纹,虽然辞镜此时恨透了他,但是看到他那张苍老的脸,辞镜心里还是忍住心里颤了一下。 周陨寒看到她的那一刻,那双眼里闪过一抹狂喜,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形状奇怪的权杖,他想要走过来,但是辞镜冰冷的眼神让他后退了一步。 辞镜看向孙弦寂和般莲,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双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圆台上忽然多了一个人,他们也一丝反应都没有。 辞镜不知道有泉国的巫术究竟是多么邪门的东西,而无衣死之前也灭有告诉她,周陨寒要复活玲珑,跟他给孙弦寂换血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就不能再多活一刻把该告诉她的告诉她再死吗?! “玲……珑……”周陨寒老了,他的声音也老了,辞镜皱了皱眉,她感觉此时已经如玲珑很久以前说的,她已经拥有了玲珑的全部力量,而助成这一切的,应该是那枚指环。 她缓缓上前,周陨寒似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辞镜身边蹿起绿色的火焰,那些火焰似乎顺着她的意志直直向周陨寒烧去,周陨寒那茫然的眼神骤然一凛,手中权杖敲地,敲了三下之后,那火焰便停了下来,不再过去了。 辞镜抬头看着他。 “玲珑,我们很快便能见面了。”周陨寒似乎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和玲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并不是她,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面向孙弦寂和般莲。 他口中念起辞镜听不懂的巫咒,辞镜只觉得脑中一阵阵轰鸣,忍不住心神激荡,她双腿一软,差点跌下去,一直在身后的瑰月上前来扶住了她。 显然这巫咒对瑰月没有作用。 辞镜撑着瑰月站直了,她并不知道怎么操纵玲珑的力量,除了刚刚那火焰,玲珑还会什么? 忽然,一道女子轻柔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她也在念着什么咒语,辞镜下意识地便跟着她念了起来,周陨寒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他拿出匕首,拉过孙弦寂的手腕,就要往上抹的时候,瑰月已经扔出了一柄短刀,将周陨寒手中的短刀击落在地,周陨寒有些迟钝地蹲下身,将那匕首捡了起来,孙弦寂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一掌击在了周陨寒胸口,旁边的般莲也随之清醒过来,他比周陨寒更快一步捡起了匕首,直接刺进了周陨寒的心脏。 天空的蓝色迅速变深,而那汪如水的月亮也迅速染上阴翳,辞镜瞳孔骤然一缩,“快离开这里!” 她脑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叹息,眼前打开了一扇门。 辞镜带着人冲了出去,而周陨寒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辞镜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脸也还是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朝着他们笑了笑,明媚得没有一丝阴影。 几人回到了那间破庙,辞镜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阵发黑,孙弦寂扶着她,扣住了她的手腕,又轻轻吁了口气,辞镜的身体并没有问题,他低头问道:“你怎么样?哪儿疼么?” 辞镜摇了摇头:“不疼。” 她擦掉嘴边的血,眼神有些茫然,只是这么半天的时间,那一直横亘在她心里的一道坎,就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便跨过去了一样,无衣死了,周陨寒,也消失了。 心中诸多疑问,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辞镜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瑰月见她又倒下了,急忙问道:“她怎么了?” 孙弦寂打横抱起她,叹了口气:“睡着了。” 瑰月:“……” 几人回到了郡王府,就在他们离开的那晚,这座破庙忽然自己燃烧了起来,一夜之间便什么也没剩下了,翌日早晨,一只毛色纯白,眼睛湛蓝的狐狸拖着大尾巴过来,在那堆灰烬里嗅了嗅,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最后在灰烬之上趴了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辞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孙弦寂正在旁边剪什么东西,辞镜坐了起来,孙弦寂转过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看。 那是一对纸人儿,男子和女子执手对望,女子裙摆逶迤,男子衣袂翩飞,看上去是一对璧人。 辞镜笑道:“你也会这个。” 孙弦寂道:“在鹿鸣宫的时候,见你床头有这个,特意学了一阵。” 辞镜忍不住去想孙弦寂刚开始学着剪时笨手笨脚的样子。 “周陨寒带走你们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辞镜忽然问道。 孙弦寂顿了一下,道:“说了。” “说了什么?” “他说,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玲珑。” 辞镜愣了愣,“唔,就这个?” 孙弦寂点了点头,将那对纸人放在了床边,道:“就这个。” “他没有说为什么要给你换血么?对了,你体内的思无邪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是一直都没有发作。”孙弦寂笑了笑,“应该没事了吧,就算它还在也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你心可真大。”辞镜嗔道。 孙弦寂伸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捧过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反正有你在。” “我怕我又要守寡。” “不会的。” 这时有人敲门,辞镜以为又是瑰月,正要开骂,见到门口的人,那一声滚蛋又活生生吞了回去,变成了:“王爷。” 孙龙祢笑呵呵走进来:“丫头没事了吧?” “没事了。” “唉这死小子,明明自己身上还没好呢,明明知道你只是睡着了,还非要不日不夜地守着——” “爹你闭嘴!”孙弦寂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个过来告状的爹。 孙龙祢鼻子哼着气:“臭小子,给我做饭去!” “王府还没有穷到请不起厨子吧?” 辞镜一听父子俩斗嘴便忍不住想笑,但又碍于孙龙祢毕竟是长辈不敢笑得太过分,孙龙祢和自家儿子斗嘴之余还不忘问她:“丫头赶明儿我们告老还乡去东海呀?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赶紧把亲结了生个孩子我好抱孙子,这大小子太难教了。” “哎?那苏瑾年不是还要找你们的麻烦吗?”辞镜问道。 孙龙祢和孙弦寂对视一眼,孙弦寂道:“他自己遇到了**烦了。” “什么**烦?” “那朔王妃岚裳在我们回来的那一天生产,生出来却是个死胎。” 辞镜瞪大了眼。 “岚裳差点跟着去了,大夫手忙脚乱地救过来,她一醒来便说,是苏瑾年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辞镜大约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之前他们去看的时候,岚裳的孩子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了,还是个死胎呢? 怎么她就说是苏瑾年害的呢? ------------ 第三百三十五章,归于平静 皇后举办宴会,岚裳作为朔王妃也在邀请人之列,请的都是各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但是中途的时候苏瑾年经过,竟也过来了,他在宴会上看到即使在一众后宫妃嫔中也相貌出众的岚裳,不禁惊艳了一下,当初苏永夜和岚裳成亲时他虽然也在场,但是岚裳一直都是带着盖头的,而且听说苏永夜看中的女子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心想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看到岚裳那惊为天人的一张脸,苏瑾年心里便有些痒痒了。 一旁的皇后看到苏瑾年盯着岚裳眼睛都直了,心里便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轻轻咳了一声,苏瑾年回过神来,不满地睨了皇后一眼,随后命人赐了岚裳一杯果酒。 就是这杯果酒,成了事情的***。 “所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辞镜问道。 孙弦寂道:“苏永夜知道后气势汹汹地要去皇宫找苏瑾年,苏瑾年本来就引起了众臣不满,所以苏永夜当众弹劾当朝圣上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苏瑾年让人将苏永夜打入天牢也没人理他。” “做皇帝做到这种份上也是可怜。”孙龙祢插嘴道。 孙弦寂笑了笑,道:“所以你就借兵给了苏永夜。” 辞镜瞪圆了眼,孙龙祢挥了挥手道:“反正苏永夜那小子自己也有这个想法嘛,他应该更谨慎些将势力养肥了再动手的,但是现在他和岚裳的孩子没了——” “那也不一定是岚裳的孩子。”辞镜忽然道。 孙龙祢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孙弦寂看着自家八卦的老头子叹了口气,孙龙祢笑眯眯问道:“难道这朔王妃以前还有相好的?” 辞镜点了点头,“不过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岚裳自己怕是也说不清,干脆自己除了,也好让苏永夜放心。” 孙龙祢闻言咂了咂嘴:“这朔王妃可是个狠角色呀,怪不得能得苏永夜青睐,能逼得苏永夜这样的人逼宫造反。” 辞镜身体没有大碍,就是疲惫的很,索性便躺在床上偷懒,反正也没她什么事,据说苏永夜的人已经部署好,今晚就将包围整个皇宫,司徒恪不见踪影,而穆瑾因为无法提供兵备,并倒戈将本已准备好的都给了苏永夜的军队,其实这一场逼宫没什么悬念了。 辞镜抱着酒壶呆坐在床上发呆,她的床对着窗户,窗户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木假山,她看了一会儿,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其实没做过什么重活,一双手白皙纤细,因为也练过一些小兵器手心有一层薄茧,手心的纹路虽然清晰却并不深刻,她又是呆了一阵,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地叹了口气,随后放下手,继续看着窗外。 有人忽然落在窗前,辞镜的目光慢吞吞地移到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却并没有说话。 瑰月手里也提着一只酒坛子,辞镜将手里的酒壶递过去,“给我满上。” 瑰月睨了她一眼,随后将酒壶接过去,酒坛那么大个口子倒进酒壶的小口子里,居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刚好满上,还给辞镜。 辞镜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坐过去了一些,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提着酒壶,斜斜地倚着墙,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无衣和周陨寒都不在了,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快结束了。” 顿了顿,见瑰月没说话,便好心地提醒道:“回去风走城继续开你的客栈吗?” 瑰月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有打算。” “你以后真的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吗?”辞镜干脆趴在了窗台上。 瑰月回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于小公子死的时候,你不是也这么打算的么?”一顿,他又笑了:“不过你有孙先生一直等你,可是我没有呀,况且,我也不会为了自己而去特意忘了柳儿的。” 辞镜一愣,“柳儿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吧。” 瑰月低着头,好看的侧脸好似被一层阴影笼罩了,辞镜看着有些不忍,忽然放下酒壶,从窗口直接跳了出去,瑰月一怔,辞镜已经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瑰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辞镜便已经松开了手,冲着他笑得分外明媚:“你那天不是也给了我一个拥抱么?那再还你一个。” 瑰月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辞镜重新拿起了酒壶,瑰月便用酒坛轻轻撞了一下那酒壶,发出一道并不清脆也并不敦厚的响声,瑰月道:“干了,后会有期。” 辞镜鼻子忽然发酸,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当晚皇宫一片腥风血雨,宫外却一片安静祥和。辞镜待在郡王府看着孙弦寂和孙龙祢父子俩下棋,看着看着便迷迷瞪瞪睡过去了,孙弦寂抱着她回床上去睡,再回来时孙龙祢这老不正经地已经给他调了一招,孙弦寂无奈,孙龙祢还理直气壮,你在战场上打仗的时候还能先抱着美人回军营睡觉么?孙弦寂无言以对。 医馆也一片和乐,花溪和素心回来看乔叔和乔婶,乔婶做了一大桌子菜,又看了看素心的肚子,撺掇素心生了孩子后可以将孩子给她带,被乔叔那个嘴欠的笑话了几句,乔婶便举着锅铲去揍人了。 嫣然被穆瑾带回了青南山庄,穆乔原本还在犹犹豫豫,穆瑾看出了什么,眨着一双桃花眼去和苏陵陵说了几句话,苏陵陵便收拾了行李说愿意上山帮忙照顾嫣然,穆乔二话不说便也同意去了,在经过那片月光草的时候,嫣然发现穆瑾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拉了拉穆瑾,穆瑾转眼便又是一副笑脸了,嫣然心中叹了口气,并没有多问。 而朔王府,岚裳斜斜地倚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小娥在一边看着,不敢和她说话,自从小世子没了这三天里,岚裳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她却觉得这样的岚裳格外可怕,整个人都好似被笼罩在一片可怕的黑暗里,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她忍不住想,如果今夜王爷成功了,那么王妃以后便是皇后,她将被锁在那深宫六院里,会不会更可怕? 小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岚裳抬起头来看向她,小娥不敢和她对视,只讷讷叫了声:“王妃饿不饿?奴去厨房让人做些宵夜?王妃要继续等王爷还是先去睡觉?” 岚裳没有回答,小娥也说不下去了,只好闭了嘴。 门忽然打开,屋中悄无声息多了个人,小娥吓了一跳,正要惊呼,那人瞬间便到了她身后,将她敲晕了。 岚裳站了起来,屋里的灯光是暖的,但却并未让她那苍白的脸色多出几分暖色来,她对着来人笑了笑:“上善。” 陈上善伸手来拉她,但并没有用力,岚裳轻轻地挣开了,“上善,我不会回去的。” “你写信给我,说你——” “只是为了骗你来罢了。” “你要做什么?”陈上善皱紧了眉。 他知道岚裳从小就胆子大,虽然长得好似春天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但是心中却有万千沟壑,她曾经在白螺城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尚且天真,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岚裳走过去,手指在他肩膀上弹了弹,拈起一根头发,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起来,陈上善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岚裳仰头笑道:“以后,可就真的再也不能见面了。” 她伸出手,将陈上善的手抓了过来,轻轻一握,又踮起脚,在他脸上点了一下,陈上善眉头皱得更紧,他忽然用力推开了岚裳,岚裳跌倒在地,本来就松松垮垮绾着的头发一下便散开了。 陈上善转身就走,岚裳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低低地呜咽起来。 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上善。 我那么喜欢你,那么舍不得你,可是我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因为我更舍不得永夜,更舍不得生杀大权握于我手的快感,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活该往后锁在那深宫之中,再见不到一丝光。 京城的老百姓安稳睡了一夜,才知道如今江山已经易主,但是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早料到如此。 辞镜从床上爬起来,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见到琉璃那只胖狐狸了。 她去了一趟别院,翠浓说,琉璃早就跑了,她们以为它是却找辞镜了,看来并没有。 孙家父子俩被苏永夜叫进宫去处理相关事宜了,辞镜便自己去找,她在京城晃悠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调了个方向往之前无衣带她去的那间破庙跑去。 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琉璃,但是却是一具尸体。 辞镜在旁边愣了一会儿,倏地叹了口气,挖了个坑将琉璃,指环都埋了起来。 她想以后都用不着这些了,那天在她脑海里出现的声音就是玲珑的,但是她知道这次玲珑是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段属于几百年前的故事已经彻底过去了,而他们究竟还有哪些秘密没有说出来,都已经化为尘土,彻底消失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尾声 东海之滨龙回镇上新开了一家医馆,坐堂大夫传说是神医谷的弟子,甫一开门便有许多人慕名而去,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孙淼淼手里拿着半截人参,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要将那人参看个对穿,但是人参极其无辜地无动于衷。 院子里忽然进来一个人,孙淼淼回过头去,眨了眨眼,那人看着她,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孙淼淼觉得这个陌生人分外亲切,于是她笑了笑,举着手里的人参晃了晃,奶声奶气地叫他:“叔……叔……” 孙淼淼才两岁,走路走不利索,但是却不喜欢让人扶,连滚带爬也要自己走,说话说不利索,但是也要坚强用一张嘴便漏风流口水的嘴说。 瑰月看着这么一团软乎乎白糯糯的小孩,心瞬间就软了,他忍不住过去摸了摸她稀稀疏疏的几根黄毛,孙淼淼瞅瞅人参,又瞅瞅瑰月,干脆地扔掉了人参,抱住了瑰月的大腿。 瑰月:“……” 辞镜从外头忙完回来,看到孙淼淼正挂在一个人腿上,正要叫祖宗,一看到瑰月,她脚下一顿,被门槛绊了个踉跄,瑰月笑道:“几年没见,一见面就给我行礼啊?” 辞镜眼睛红了一圈,瑰月摆摆手道:“你女儿还在看着呢,当娘的别再哭哭啼啼了。” 辞镜一吸鼻子,将眼泪也吸了回去,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儿?” 瑰月心道,好家伙,这人这么多年这笨脑子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且有越来越笨的趋势。 想来是孙弦寂太宠她了,导致她越来越不爱动脑子的缘故。 孙淼淼看了看自家娘亲,又看了看瑰月,腾出一只肉爪指着瑰月道:“娘,叔叔,好看的叔叔。” 辞镜闻言不禁失笑,这小丫头片子,还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了? 瑰月蹲下身将孙淼淼抱了起来,孙淼淼伸出手抱住他的头,对着他的头发一阵狂亲,瑰月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涂了一层口水,忽然有些后悔抱起这个口水精了。 辞镜看着瑰月那吃瘪的表情,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孙淼淼干得好,以前你娘总是在这叔叔手里吃亏! 瑰月将孙淼淼从自己头上扒拉了下来,孙淼淼意犹未尽地开始舔自己手指,瑰月轻言细语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孙淼淼放过自己的手指,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张着漏风的嘴道:“喵……” 瑰月:“……喵?” 辞镜已经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了,瑰月看着她冷冷地想,怎么不笑死你呢? 瑰月本来是正好听说孙弦寂在这儿开了家医馆,所以才来看看这夫妇俩过得怎么样,就目前这情况来看,他们过得可是相当滋润,他没打算留多久,但是孙淼淼这缠人丫头像是要长在他身上了,提不开。 哪怕瑰月顶着一张吓人的冷脸瞪她,她也笑嘻嘻地流着口水黏上来。 好不容易将小丫头哄得睡着了,辞镜偷偷让药僮去酒楼沽了二两酒回来,和瑰月坐在楼顶喝了起来。 “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呀?” “随便走走。” “之前还没走够呀?就没想过安定下来吗?” 瑰月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想过。” “所以这次是决定不走了?” 瑰月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留在这儿挺好的呀,这儿风景好人也好,还有好多好吃的。” “我再想想吧。” “那你好好想吧,对了,我打算让淼淼认你做干爹,你要不要这个干女儿?”辞镜笑眯眯地趴在膝盖上问道。 瑰月想到孙淼淼那黏人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可是她那声软绵绵的叔叔,以及那柔软的手感,又让他忍不住心里一软。 那么柔软可爱的小东西。 辞镜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求他做孙淼淼的干女儿似的,瑰月心想这母女俩还真是说不出的像,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随后辞镜露出一脸狐狸般的笑容,瑰月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辞镜道:“我和阿七的医馆刚开不是,你可不可以帮我们照看一下淼淼呀?淼淼很乖的,就是黏人了点。” 岂止是一点?瑰月默默腹诽。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这个做干爹的,平时又闲的快长蘑菇了,便只能担起照看干女儿的重任。 瑰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要是没照看好,怎么办?毕竟我也没经验。” “没事的,我知道你有分寸。” 辞镜提着酒大喇喇地走了,瑰月又坐在屋顶看了会儿月亮,这才回屋里去。 翌日孙弦寂没见着孙淼淼,便问辞镜:“淼淼呢?” 辞镜刚换好衣服,披散着头发道:“我昨儿把她交给瑰月了。” 孙弦寂若有所思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道:“你还不相信瑰月嘛?” 孙弦寂叹了口气,他当然是信得过瑰月的人的,但是心里终归是有点不舒服,但这样又显得自己不够大度,孙弦寂纠结了一阵,外面便来了病人,孙弦寂只得先过去了,辞镜在门口站了片刻,又回到屋中。 瑰月带着孙淼淼这个肉团子在街上晃悠,孙淼淼硬是不让他抱,非要靠自己两条小短腿,被他半拖半拽着走了一路,这小胖妞停在一个卖蜜饯的小摊前挪不动脚了。 瑰月抿了抿唇,尽量然自己的声音平和地问:“你想吃这个?” 孙淼淼渴望地踮着脚往摊子上看,瑰月夹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些,问道:“叫干爹给你买。” 孙淼淼干脆地叫了声:“干爹。” 瑰月嘴角抽了抽,这小丫头,早晨教她那么多遍都不肯叫他干爹,现在倒是叫得干脆,孙淼淼含着手指,又软软地叫了一声:“干爹……” 瑰月将孙淼淼放了下来,从钱袋里拿出几枚铜板,小贩给瑰月打包了一份蜜饯,笑眯眯地交给孙淼淼。 之后,孙淼淼又心满意足地用一声声干爹哄得瑰月给她买了糖炒栗子,糖人,关东煮等等一系列零嘴,孙淼淼吃得满脸渣子,瑰月细心地给她擦掉了,孙淼淼的肚子很快就鼓得圆溜溜的,瑰月将她手里的东西拿开,这小家伙便开始嚎,嚎得震天彻地,但光打雷不下雨,脸上还是干干的。 瑰月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得将东西还给她,孙淼淼也不缠着他了,开心地跑去吃自己的零嘴,她是吃定自己这干爹心软好拿捏,比自己那总是笑眯眯的爹好欺负多了。 快天黑时,瑰月将孙淼淼送回去,然而在路上孙淼淼便开始拉肚子,瑰月带着一身味道黑着脸来到医馆,孙弦寂替孙淼淼看了看,叹了口气,瑰月道:“她怎么样?” 孙弦寂道:“吃多了。” 瑰月:“……” 孙弦寂写了方子,起身去抓药,瑰月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她娘带着她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所以才交给你的。”孙弦寂回头笑了笑,瑰月还是觉得很抱歉,第二天死活也不肯带这种小胖妞了,小胖妞委屈巴巴地抱着柱子,看着瑰月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问道:“干爹,你不要喵喵了吗?” 辞镜在一边磕着瓜子纠正道:“是淼淼,淼淼。” 瑰月白了辞镜一眼:“你这当娘的正经点行不行?” 辞镜拍了拍手,将孙淼淼抱了起来,孙淼淼在辞镜怀里不敢瞎舔,辞镜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小胖妞。” 孙淼淼拍着手欢呼:“小胖妞小胖妞!” 瑰月心道,这可真是亲生的。 辞镜没有勉强瑰月,瑰月过了两天又离开龙回镇了,孙弦寂刚好清闲了些,回到后院,看到辞镜正在摆弄一堆瓶瓶罐罐,便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辞镜头也未抬:“穆瑾托人送了一堆东西过来,司徒甄回去了,并将我的事告诉了他,穆瑾知道我是鹿鸣宫宫主后便送了这一堆香给我,让我指教指教。” 孙弦寂笑了笑,“你又不会炼香,你怎么给他指教指教?” 辞镜一噘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别小瞧我!” 孙弦寂坐过去了些,辞镜似乎是被什么香冲到了,忽然打了个喷嚏,碰到了一堆瓶子,顿时整个小院子香气四溢。 四周静悄悄的,孙淼淼被辞镜哄睡着了,现在正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 孙弦寂伸手将辞镜揽了过来,辞镜顺势倒在他怀里,揪着他散在肩头的头发,孙弦寂伸手拽了回来,笑道:“等会让你薅秃了。” “哪那么容易秃?”辞镜被他一说反而更来劲了,又揪了一把过来,编成了一根大辫子。 孙弦寂:“……” 辞镜在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孙弦寂有了反应,辞镜一愣,看着孙弦寂脸上迅速升腾而起的红云,笑得更欢了:“哈哈阿七你都孩子她爹了还脸红什么呢?” 孙弦寂万分无奈:“别动了。” 辞镜坐正了,沉默了片刻,忽然自己也脸红了起来,又凑过去,在孙弦寂脸上啾了一下。 风轻轻地,带走了一院子的香气。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