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1章写在最前面的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新顺之钢铁世纪》是我的第二本书,也是我一开始就作为长篇小说而写的第一本书。很多老读者都知道,《天下节度》一开始只是一个在龙空上发布的两千字出头的小片段,是在列拉狐和很多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下,才成为一本两百多万字的历史小说。 以前和编辑聊天的时候,曾经有说到过一个现象:很多作者的第一本书都很不错,但是第二本、第三本就泯然众人矣,越来越差,反而没有第一本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最后消失在网文界。究其原因,无非是第一本书写之前,作者往往在资料和感情上已经考虑了多年,有了充分的积蓄,然后喷发出来,自然精彩的很。但第二本第三本虽然文字越发纯熟,但腹中的积蓄却浅薄了不少,水平就陡然下降。所以新人最难的就是第二本书,正如nba有新秀墙,网文界也有“新人墙”,翻不过去就被淘汰,翻过去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我听了后,当时颇有些有些战战兢兢,但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自己是泯然众人,还是能够如蝉脱蛹,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在确定第二本书的选题的时候,我也犹豫了一段时间。坦率的说,网文是一种市场化程度非常深的休闲娱乐方式,作者很多时候极大的受到读者们的倾向性的影响。我确定的这个题材肯定是不如三国、明末、靖康之类的讨彩,毕竟这些历史阶段已经有了很多先人的开拓,读者一般都对当时的历史人物比较熟悉,也比较容易形成代入感,自然也比较容易红。而写新顺这个架空题材,相对于来说读者不容易读进去,可能会出现仆街的现象。但是我觉得一本历史小说如果要真的叫好,能够抓住读者的心,让读者记住,就要做到以下两点:一、提出了一个问题;二、令人信服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几年来最红的几本历史小说无不是如此,例如《窃明》、《篡清》、《1911新中华》等。这些小说几乎都有一个看法,中国近代化的深重苦难相当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是一个少数民族集团建立的,由于这个少数族的统治集团的利益和主体民族的利益往往并不重合,所以在遇到强大外敌的时候,统治者往往会选择出卖整个国家的利益,而保存自己这个小集团的利益。而且这个只占全国人口极少数的集团为了保住自己的统治地位,还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愚化和弱化作为主体民族的汉族,还对其先知先觉的精英加以屠杀和摧残,所以中国的近代化进程才如此的艰难,付出的代价是如此的惨重,以至于今天的中国人还感受到其余患。于是小说的脉络就很简单了,一个来自现代的全知全能的穿越者回到过去,扭转了历史的车轮,推翻了异族的统治,然后中华民族就能顺利的走上近代化的道路,blabla……。再夸张一点的还有“勒石燕然,拓疆万里!”云云。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我们将目光放到整个全球的范围,近代化成功本来就是一种极其“罕见”而且艰难的现象,除掉位于西欧、北美几个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发源地的列强以外,剩下的几乎所有的后发国家的近代史都是极其悲惨和黑暗的,充斥了耻辱和欺凌,并非只有中国一家如此。在这些国家里,遭到屠杀和掠夺简直是司空见惯,亡国灭种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在这些后发国家里,很多统治者可是属于国家的主体民族的,可是大多数一样失败了,甚至直到今天,很多欠发达国家的还只是形式上的**,整个国家还在近代化的过程中,更勿论现代化了。 即使那少数几个近代化成功者,难道他们当时的生活就光明吗?导致十九世纪四十年代饿死近百万人的爱尔兰土豆枯叶病;克里米亚战争后,俄罗斯为了向国外出口大量谷物换取工业化资本而采取了所谓的“解放农奴”,让农奴为自己赎身付出大量的金钱并且剥夺了村社的公有土地,交给善于经营的农场主,结果在粮食出口大幅增加的同时,农村却出现惊人的饥荒,失去了村社保护的农奴成群结队的饿死;日本明治维新时被卖到南洋做妓女的农村少女和劳作终年,却吃不到一口自己种出的大米的农民。这些都是近代化的成功者,可是他们的日子也不比那些失败的好到哪里去。难道在1644年某一个汉人英雄崛起打败了满人的入侵,最后一个王朝是汉人,中国的近代化革新就能成功?那些苦难就能减轻?人民就能过的好一点? 我看未必吧! 近代化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并非简简单单的使用了先进的技术,然后就去掉皇帝,换上总统就好了。在古代世界,政治和社会生活其实只是很小一部分人的事情,其余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辈子生活在极其狭隘、极其封闭的小社群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统治者给他们留下能够维持生存的一点劳动成果,他们就会接受统治,至少是不积极的反抗。直到压迫沉重到使这些淳朴的人们再也活不下去,他们才会起来反抗,然后等到下一个可以接受的统治者。生活就是这样不断的循环往复着,仿佛永远也不会改变。所以古代社会无论是民主制也好,独裁制也罢,其实都只是那一小撮人的事情,和绝大多数人无关,所以古代国家的结构和功能比起现代国家要简单的多,人和人之间、地区和地区之间的联系也要简单和浅显的多。而近代化则不同了,商品经济占据了经济的主体地位,整个地区、国家、甚至世界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连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从工厂里涌出来的大量廉价商品摧毁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极其附属的小手工业,失去了土地的人们不得不到大城市谋生,在城市里第一次出现了数量巨大的普罗阶级,他们除了自己的双手以外一无所有,而他们的工作特点又使得他们之间联系紧密,有着良好的组织性,城市又给了他们广闻的见识,政治再也不只是一小撮人的事情了,这在人类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而原先的部分统治阶级成员却在这个变革过程中失去了旧有的优裕地位,往往对变革不满,甚至成为革命的发动者和领导者,旧世界简单的国家机器面对这种复杂的现象是非常虚弱和无力的。中国废除科举制度后的新军革命;伊朗巴列维国王白色改革失败,原教旨主义回潮,无不是这个原因。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近代化的国家无论成功和失败,都伴随着巨大的不稳定,唯一一个保持着较为稳定政府的英国是因为是最先工业化的国家,而且有广袤的殖民地,可以将矛盾转移出去,其他的国家在近代化的历史里充斥着革命、政变、对外战争和内战。简单的说,近代化成功与否的因素极其复杂,绝非简简单单用王朝统治者的民族属性就能够解释的,一个传统的汉人王朝能够带领着中华民族走出这个泥潭,破了这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走上康庄大道?我很怀疑。 以上就是我的疑问,但是如果问答案,我现在也拿不出来,或者说现在的答案未必就是未来书中的答案。人类的思维是很奇怪的,对一个问题,往往一开始认为是甲,随着认识的深入,又会认为是乙,然后又回到甲,不过这个时候的“甲”却并非一开始的“甲”,要深刻、丰富了很多。也许这就是我们初中在政治课里面说的“对事物的认识总是不断沿着螺旋形上升的,不断深入的吧!”写书也是这样一个过程,随着书情节的发展,对当时历史背景了解的加深,作者的想法也不会一成不变,也是在不断深入的,所以还是自己去看吧,毕竟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不定我写出来是甲,有些读者却看出来是乙,这不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写出一本不同凡响的好书来! 下面是韦伯胡诌的一首小诗,便算是本书的前奏曲吧。 奴隶们发出沉重的呻吟 从地底挖掘出黑色煤炭和铁, 制造出锅炉和机器, 黑色的煤炭被点燃 烧热了锅炉,带动机器运转, 制造出枪炮和商品, 枪炮轰开帝国威严的大门, 潮水般的商品涌入其中, 将田园诗般的美好乡村生活砸的粉碎, 赤贫的人们被赶入工厂, 新生的巨婴将整个世界当做玩具, 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这是一个新的世纪, 这是黑色的世纪 这是钢铁的世纪。 ------------ 第2章南下与北进——顺十九世纪末的边疆情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自从1661年,世宗高一功的大军击破留守清军半心半意的抵抗,自1644年来第一次进入北京,并以长城一线建立了对游牧民族的抵抗。随后,顺便开始了与满清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战争。得到西方先进火器技术和关内充沛人力物力支援的顺朝军队终于收复了以辽河流域为中心的广大土地,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辽宁行省。至于对于生活在辽河以北大片土地的无数渔猎、游牧民族,顺朝并没有采用行省这种直接统治的方式,而是建立了满洲都护这一半军事化、半民政的机构,来进行对这一广袤地区的管理。而朝鲜则继续保持着藩属国的身份。 在击败了满清这一敌人之后,蒙古高原上又兴起了新的敌人,准格尔人填补了满清灭亡后在草原上形成的势力真空,完成了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联盟,并且试图强行吞并已经在顺朝控制下的内蒙地区,而顺则立即出兵,阻止草原上出现新的威胁。从而在宣宗、哲宗、武宗时期,中国卷入了与蒙古草原上正在崛起的准噶尔部的长达70年的战争,直到18世纪中叶,顺才击败了准格尔的企图,将自己的势力推进到今天的新疆、外蒙地区,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安西、北庭、朔方、张北这四个都护府,以管辖这大片的土地,实现了相当长时间的和平。这种和平一直持续到19世纪中叶——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受挫的沙皇俄国开始转而向东,重新投入大量财力物力开始对中亚以及蒙古、满洲等区域进行渗透和扩张,并企图建立东方的“不冻港”。这一行动与顺发生了新的冲突,才打破了这种和平的局面,为了破除北方的威胁,并未国内大量的破产农民获得新的耕地,十九世纪下半叶,顺的内部兴起了“北进的热潮”。 相对于北方,顺对于南方的军事行动要少得多。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便是1742年对缅甸的“宣诚之役”了,1740年,由于缅甸国王发动对当时暹罗(今泰国)长期的征服战争,消耗了大量的民力,激起国内各族人民反抗。顺恒宗皇帝乘机遣大将高成功领大军入侵,占领了当时的缅甸东吁王朝的首都阿瓦(就在现在曼德勒的近郊),并扶植了一个傀儡为缅甸国王,并在曼德勒设置安南都护府,宣称要将缅甸全境划入大顺疆土。但随着战争的持续,形势逐渐变得对大顺不利起来,面对恶劣的气候和不断强大的孟族起义军,顺军连战连败,至1752年,连所占据的东吁王朝的旧都阿瓦也为起义军包围。高成功最后不得不与以孟族军队为核心的缅军进行谈判。经过谈判,最后缅甸承认大顺对其的宗主国地位,并承认名义上隶属于安南都护府。而顺军则撤出缅甸,承认起义军建立的贡榜王朝为缅甸正朔。此次大顺以十万大军出师,经过疫病和数年战争之后,得入边关的不过万余人,光是遗尸于缅都阿瓦至顺国边境途中的病卒就不下四万余人,损失的军械更是不计其数。恒宗皇帝为此愤懑不已,不过年余便驾崩了,是以大顺历史上将其称为“宣成之耻”(恒宗皇帝的年号为宣成)。但随着时间的延续,大量的华人作为商人进入缅甸,从中获利甚多,顺也放弃了领土扩张的政策,两国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缓和。并且在1874年,顺以宗主国的身份,给予缅甸相当的军事和外交支持,不但击败了英国的入侵军,并且迫使英国放弃了1852年第二次中缅战争中获得的下缅甸地区,只保留了仰光这一个口岸,而越南的情况则相对于要糟糕得多,利用十九世纪60年代顺的虚弱状态,法国人获得了在印度支那南部的行动自由,迫使越南割让了三个省,并迫使柬埔寨接受法国保护。而印度支那及东南亚区域从历史上一直是顺国南方商人的传统利益区,英法两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对这两个区域的殖民扩张,伤害了顺国南方商人的传统利益,这也成为了十九世纪末期顺国内“南下政策”的一个重要诱因。 “南下”与北进这两个政策粗看起来是顺王朝南北两个扩张方向的不同选择,但其实这两个矛盾政策的背后却有着深远的社会和经济原因。自从1661 顺统一国内来,已经有接近一百五十年的持续和平了,国内的商品经济取得了相当大的发展,出现了一个相当富有的商人阶层。这些积蓄了大量资本的商人阶层,尤其是以广东、福建、湖南等地商人为代表的南方商人在帝国平定19世纪60年代的内乱和随后的“洋务运动”中给予了帝国政府巨大的经济支持,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逐渐成为帝国的第一批资产阶级。但随着“洋务运动”的深入,这些资本丰厚的商人阶层渐渐感觉到帝国内部的市场太过狭小,普罗阶层因为沉重的捐税和微薄的收入而根本无力购买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而传统的东南亚市场被西方国家侵吞,大量的工厂破产,数以万计的穷困潦倒的工人被赶上街头,成为乞丐。从而引发了帝国1881-1884年的第一次经济危机。而希望南下吞并气候温和、人口稠密、有着大量可供开采资源的印度支那及东南亚地区,以其作为新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从而获得丰厚的利润。而农民和中小地主阶层则希望通过北进,占领满洲、蒙古及中亚的大片土地,以国家分配土地的形势成为自给自足的自耕农,以供应庞大的北方边防大军而发家的山西、幽州商人也支持这一计划。而顺的中枢也希望通过这个办法将国内大量破产农民殖民到北方新边疆的办法来消弭国内的不稳定因素。而顺的陆军主要兵员和中下军官阶层都是来自农民和中小地主阶层,所以陆军自然支持北进政策;南下离不开强大海军的支持,所以海军自然支持会给他们带来更多军费的南下政策,所以“南北之争”实际上又是了“海陆之争”和新兴资产阶级与中小地主和农民之争。这个巨大的矛盾在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近四十余年的时间撕裂了整个帝国,并对整个东亚地区乃至世界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而这一切是从东南亚的一个小国首都开始的。 ------------ 第1章前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本书是一本背景基于著名设定党人、坑王早慢熊的设定《新顺》的架空历史作品,希望大家喜欢。 1645年五月十六日,已经是一更天了,襄阳城里已经静街了,无人的街道显得特别的阴森和凄凉。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身披铁甲的兵丁,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家家户户的大门外都挂着红色的或白色的纸灯笼,灯光昏暗,在房檐下摇摇摆摆。在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各街口的墙壁上贴着大张的、用木版印刷的戒严布告。在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里,时常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铜锣或梆子,瑟缩的影子出现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缓慢的、无精打采的锣声或梆子声也在风声里逐渐远去。 城墙上,李过远眺着北面的天空,一阵阵炮声从那个方向传来,那是邓州的顺军正在抵御鞑子的追击。他端正的额头上眉头紧锁,额头上的几乎形成了一个“川”字形,神情显得忧虑而又庄重。即使是他身旁最得宠的亲兵爱将,此时也屏住呼吸,唯恐发出一点异响,惊动了正在沉思中的主将。 一名信使快步从城墙下冲了上来,在李过面前单腿跪下,低声道:“都督,御中有急诏,陛下召见!” “嗯,我马上就过去!”李过的眉头微微跳了跳,自从今年正月潼关之战之后,大顺军就连战连败,一路由西安败退至湖北,大顺皇帝李自成也受了箭创,伤势不轻,相较于去年大军东征攻破北京时的局面,全国的形势简直是完全两回事了。 “都督,前面就是行宫了,我们下马吧!”一旁的将佐看到前面拐角处的明黄色灯笼——那是大顺皇帝行在所在的标志,赶忙低声提醒道。 “嗯,这么快!”李过仿佛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灯笼。片刻之后,他跳下战马,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戎装,快步向不远处行去。 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迎了上来,此人便是大顺的开国大军师宋献策,一把抓住李过的小臂,低声道:“毫候!陛下已经等你好久了,快进去吧!”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李过低声问道,忧虑之色形于言表。宋献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加快了脚步。看到对方的表现,李过的心情立刻沉重了起来,他快步走过两进院子,只见内院里或站或坐着十余人,都是大顺的此时的核心人物,个个神情焦虑。李过见了正要上前见礼,却被宋献策一把扯住,对众人做了个团揖:“对不住了,陛下见召!”说话间便将李过连拉带扯的推进屋内。 “陛下!”当李过看到斜倚在卧榻上的大顺皇帝李自成,便不由得鼻头一酸,跪了下来。这个将自己抚养长大,教自己弯弓射箭,行军打仗的叔叔现在形容憔悴,两腮凹入,双眼深陷,已经瘦的脱形了。 “起来,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李自成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但伤病已经严重的削弱了他本来十分强健的体力,若非一旁的高夫人将其扶住,他险些就要从床上跌下来了,吓得跪在地上的李过赶忙抢上前来将其扶住。 李自成好不容易才在李过和高夫人的帮助下重新躺回榻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了下来,低声问道:“东虏的动向如何?” 李过的脸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稍一沉吟,低声答道:“东虏兵锋甚锐,与我军在邓州、承天、德安数战,我师皆不胜,将士折损颇多!” 屋内顿时寂静了起来,李过所提到的几个地名都是襄阳附近的重要据点,离襄阳最近的不过百余里,若是骑兵突袭不过一夜便可掩至,顺军的如今状况可想而知。 “那你以为应当如何御敌?”李自成低声问道。 “陛下!”李过深吸了一口气,道:“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末将已经经营年余,颇有根基,鞑子长驱千里,利于速战而不利持久,今陛下行营有兵十三万,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有兵七万,不患兵不多,只是连战不利,将士心中畏惧东虏,气为之夺罢了。以末将陋见,当以末将与白都督固守襄阳,将行营辎重转往荆州,陛下领精兵游击于外,与贼相持。东虏兵锋虽锐,但却不得持久,只要坚持月余,战局必有转机!” 李自成听了李过的建议,皱眉不语,半响之后方才低声答道:“东虏兵锋极锐,且有红衣大炮,实在难当。如今西北已失去,东南不可复失,武昌有船只数万,不如合军一处,沿长江而下,尽得东南之地,再与鞑子相争,你看如何?” “万万不可!”李过闻言大惊:“陛下,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乃东南屏障,岂有失荆州而有江南者。再说臣下麾下兵多为荆州人氏,若陛下弃四府之地,彼等必然解体,那时处处皆为敌手,只怕后悔莫及呀!” 听到自己的侄儿,最信任的部将也反对的意见,李自成不禁一阵恼怒,他刚想发作,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昏死过去,旁人见状不由大惊,连声惊呼,唤了大夫过来,处置了好一会儿方才把李自成救醒过来。悠悠醒来的李自成苦笑道:“你看我这般模样,也不知还有多长时间了,今日招你来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我倒下之后有人继续扛着那杆大旗!” “陛下!”李过闻言大惊,赶忙跪倒在地急道:“陛下春秋鼎盛,不过偶感贵恙,休养些时日便好,千秋万岁之后,自当传于子嗣,此等乱命恕微臣万死不敢从!” “毫候,这等多事之秋,岂可以幼主当国?你是我的亲侄儿,如论血脉,军中无一人比你更加亲近,若论威望,你也不亚于其他人。若寡人不在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够继承大业,驱逐胡虏呢?”说到这里,李自成突然眼前一黑,斜倚在锦垫上的半身缓慢的向下滑去。李过赶忙上前扶住,连胜喊道“陛下!陛下!” 屋内几人忙了许久,李自成方才悠悠醒来,都李过苦笑道:“毫候,你看寡人这般模样,你还不遵旨吗? 李过看着李自成灰败的面容,后退了一步,撩起长袍前摆,对其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后,沉声道:“微臣遵旨!” 李自成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宋献策见状,悄无声息的走出屋外,片刻之后,方才在外间等候的十几名顺朝核心文武大臣进得屋来。李自成将李过招到自己身旁,低声道:“寡人伤重,无力处置国事,当以毫候处置军机大事。如有万一,则继我大顺皇帝之位!” 屋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高一功第一个对李自成与李过跪下,众人也纷纷随之下拜,齐声道:“微臣遵旨!” 次日清晨,大顺太祖皇帝李自成驾崩,其侄、毫候李过即位,后世称其为太宗。李过登基之日,立即遣精兵六千,逆袭邓州,击破东虏前锋,获甲首三百,战马百二十,焚其仓廪城郭而还,史称中兴第一役! 看着帐外如注的雨水,阿济格的心情很糟糕,作为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清军入关平定北直隶后,他便以靖远大将军的身份率领吴三桂、尚可喜等人,领大军由山西入陕,追击顺军,一路连战连胜。但不久前在襄阳城下却着实吃了些亏。先是攻破邓城的前锋遭到顺军的逆袭,不但丢掉了邓州,还死伤颇多。接下来的交战中,虽然自己投入了重兵,但顺军一改先前望风而逃的状况,抵抗十分坚决,自己追击行军速度太快,红衣大炮落在后面了,攻下了襄阳城外多个要点后,面对襄阳城高厚的城墙也只能徒呼奈何,顿兵于这襄阳城下已有月余。连日的雨水更使得习惯了塞外干燥寒冷气候的八旗精兵发生了疫病,因为很多马匹因为吃了很多野草,照顾不走,也病死不少。一想到这些,素来以彪悍暴躁著称的他就觉得额头上的两根青筋不住跳动,两个太阳穴就要炸开了一般。 “大将军,红衣大炮已经到邓州了!再有三天就可以到襄阳了”一名戈什哈快步走到阿济格的身后,低声禀告道。 “好!”阿济格兴奋的低吼了一声,这个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让他在帐内来回踱步起来,那个他十分喜欢的戈什哈看到主子心情不错,小心点进谏道:“那奴才就回去让炮队赶路,尽快将红衣大炮运到大营来!” “不!”阿济格虽然脾气十分暴躁,但十二岁便随父亲努尔哈赤出征,军事经验十分丰富。 “现在连日下雨,道路湿滑,不适合我铁骑纵横,若是将炮队运来,只怕让闯贼发现了,脱逃了反倒追之不及。不如先让炮队留在邓州,待雨停了,道路干硬,利于骑行,再运炮队来,正好将闯贼一网打尽,省的麻烦!” “喳!” 襄阳城,大顺湖广节度使府,李过坐在桌前,面前堆积的各种奏折堆积如山,这位刚刚即位的大顺皇帝,除了身上那件明黄色的外袍,其他打扮与他为毫候、都督荆襄诸军事时无异。看他紧锁的眉头,显然眼前的战局对于大顺并不那么有利。 “陛下,前方的细作有紧急情况来报!”宋献策从外间走了进来,脚步十分匆忙。他走到李过身旁,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过。李过接过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东虏之红衣大炮七日前已至邓州!” 李过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和死人无异。本来东虏虽然士卒善于野战,但却不善攻城。但从归降的边军那里获得了红衣大炮后,这个缺点也被弥补了。不久前的潼关之战,顺军掘壕立墙而守,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死伤惨重,李自成不得不逃回西安,随即放弃西安,逃亡荆襄。 “陛下,陛下!”宋献策看着李过颓然的面容,连声道:“红衣大炮已至,东虏却并不将其运到前线,只是将其留在邓州。显然是为了等待天晴,地面干硬好让铁骑驰骋,那时再以红衣大炮攻城,将我军一网打尽!如今之计,只有行险了!” “行险?”李过闻言一愣,随即问道:“请军师道来!” “陛下,东虏围攻多日,其兵已敝,且其精兵悉在城外,若陛下令城外之军长驱直袭邓州,攻其不备。邓州月前更被我军袭破过,其城郭焚毁无遗,如今就算有所修缮,想必也有不完之处。破之不难!” 听到宋献策这一番话,李过苍白的脸庞一下子涨红起来,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在几案前来回踱步,一旁的宋献策眼巴巴的盯着李过,双眼一瞬不瞬。突然,李过拔出悬挂在墙上的佩刀,一刀将书桌一角斩落,厉声喝道:“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传令下去,选铁骑三千,人带三马,今夜出发,突袭邓州!” “遵旨!” 《顺史太宗本纪》中记载:兴国元年六月,东虏围襄阳,虏势甚盛,围城三匝,王师累战不胜,且虏中红衣大炮将至,况甚急。丁丑日,帝以精骑三千长驱,袭破邓州,斩虏甲首四百,获军资无算,虏中炮队亦在其中。虏中意甚沮,辛巳日,王师出襄阳北门与东虏战,两军相持不下,反复十余次,至午时,东虏赵字营管带早慢熊以其兵反正,虏军遂大溃,将校临阵归降者百余人,虏首阿济格仅以身免,此役后,河南、汉中豪杰纷纷起事反正,遥遵本朝号令。” 兴国四年,十月。归德,大顺军御营行辕。夜风吹在卫士的铁甲上,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士兵们呼吸时吐出的湿润空气被寒风一吹,很快就凝结在他们的须发上,在月光下仿佛是半透明的晶体。远远望去,这些肃立在大顺皇帝行辕外的甲士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是一尊尊石雕翁仲。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半响之后,一行人正快步向行辕大门疾行过来。 “什么人!”随着一声厉喝,大门前传出一阵甲胄和军器的碰撞声。喝声未落,那边便传来一声浑厚的回答声:“是某家!” 这时来人已经走得近了,卫士首领已经看清了为首的那人,赶忙低喝道:“还不让开路来,末将参见平章!” 高一功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陛下在里面吗?” 那卫士首领点了点头,伸手延请道:“陛下吩咐了,只要您一到,立即觐见,不须通传!” 高一功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五日前,在汉京留守的他接到前线急诏,赶忙快马疾驰至这里,一路上心中思索,却不知其故,心中正忐忑不安间,看看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这几日军中可有什么变故?” 那卫士首领身形一滞,压低声音道:“禀告平章,小人不知,只是已经十几天未曾见过陛下出来骑马了!” “嗯!”高一功点了点头,今上出身行伍,尤善骑射,是个马上天子。这些年来便是再怎么政务繁忙,每隔个两三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出外骑马,若是将卫士首领的话语与诏书的急迫程度联系起来,其后意味的事情就不一般了,高一功顿时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陛下,微臣高一功觐见!”高一功进得屋来,便看到李过正躺在床上,平章政事牛金星站在一旁,神色悲戚。 李过微微抬起头,看了一旁牛金星一眼,牛金星,低咳了一声。展开手中诏书,低声道:“今寡人不豫,将大行,膝下无子,以大位传权将军、平章军国事高一功。平章政事牛金星辅之。” 仿佛一个惊雷打在高一功的头顶上,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连声道:“臣万死不敢奉诏!” “一功,你且过来!”李过在牛金星的帮助下抬起头,对膝行到身旁的高一功用微弱的声音道:“寡人膝下无子,李氏宗族从太祖征,多物故,虽有养子来亨,然年幼,非能经国者,且疏族。今天下扰乱,不可以大事付稚子,卿当勉之!” 高一功看着李过气若游丝的模样,一旁的牛金星也在再三劝说,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看到高一功应允了自己的要求,李过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容,低声道:“昔高氏以军授李氏,今李氏以天下还高氏,商贾借贷者,可详参之!” 高一功听到这里,也不知当如何应答,只能伏地连连叩首,突然他听到牛金星一声惊叫:“陛下!”抬头一看,只见李过的头已经陷落在枕头中,气绝身亡了,唇边依旧带着那丝自嘲的微笑。 兴国四年十月,帝崩,年四十一,庙号太宗,高一功继位,史称世祖。 《顺史太宗本纪》 论曰:自古得天下之难者,未有如大顺者,太祖起兵十六年,遇危殆者不计其数,甲申入燕京,天下咸以为大业定矣,然东虏入寇,大局几欲糜烂。其时虏势方张,取江南如反掌,太宗以荆襄数府之地,辗转抗衡,终有扭转。惜天不假年,然从容安置,假方之尧舜,又何以加焉?其后数年间大业抵定,随世祖天命之才,亦太宗之诒谋也! ------------ 第1章第一章政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时光飞逝,故事的开始在1885年的缅甸首都曼德勒 莫报告我的死讯, 或者为我的死哀悼, 莫将我葬在供人献祭的墓地, 也用不着祭司把丧钟敲,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尸体, 也别为我出殡送葬。 莫在我坟头上栽花植草, 我平生的心愿, 便是让世人把我忘掉。 --托马斯?哈代 这是一个旱季的晚上,曼德勒(缅甸第二大城市,位于位于缅甸中部偏北的内陆,是几个古代王朝旧都所在)的天空没有星星,连一丝月光也没有,只有亚热带的干热空气,就好像无形的沙子包裹着那些穿着不合身的咔叽布军服的缅甸士兵们,将他们身体里的水分变成汗水,然后将汗水吸干。低矮的云层几乎要压到伊洛瓦底江岸边的树顶上了,但等待中的士兵们祈祷云层再停留的久一些,以免他们的行动被数百米外守卫王宫的近卫军哨兵发现。 邓肯弓着背,小心的穿过缅甸士兵们的行列,好清点他们的人数。这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士兵用他们上斜的眼睛看着这个身高6英尺2寸的魁梧白人,目光中不禁流露出畏惧的神情来,邓肯注意到了士兵们的畏缩和胆怯,这让他感觉到一些沮丧。 “上帝呀,这些就是那个王子派出的“猛虎”?但愿现在我手下是一群苏格兰的好小伙,哪怕只有这里十分之一的人数!”邓肯低声抱怨道。他手中提着一支毛瑟自动手枪,虽然作为一名苏格兰火枪营的少尉,他更应该习惯使用本国的韦伯利左轮手枪,但他今天晚上还是选择了手上的这支自动手枪,毕竟相比起韦伯利可怜的射程和火力来,在今天晚上的行动里这支德国表兄弟的毛瑟自动手枪要合适的多。 很快,邓肯就清点完毕了手下的缅甸士兵的数量,确认无误后回到队伍的最前面,开始等待预定的信号。随着时间的流逝,预定的信号并没有出现,酷热的天气让邓肯的汗水一层层的冒出来,他不得不取下帽子,好感觉凉快点,汗水浸湿了他红色的头发,使其东一撮,西一撮的黏在他的额头上,看上去就仿佛受伤了一般。这时,远处曼德勒山山顶的云层传来一阵闷雷声,这是旱季即将结束,雨季即将到来的信号,迟迟不至的信号和雷声让缅甸士兵变得骚动了起来,这些迷信的家伙开始怀疑他们即将开始的行动引起了神佛的愤怒,而雷声就是证明。 邓肯忿怒的转过身来。“这些懦弱的狗!”他心里怒骂道,但多年在殖民地行动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必须冷静,否则这些懦弱的土人可不会像好样的苏格兰小伙子一样对他们的军官有足够的尊敬。邓肯咬了咬牙齿,正当他考虑如何用的所会的那点缅甸语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突然闪过一阵火光,他赶忙转过身来,只见王宫的方向不远处一团火光正在划着圆圈——正是等待已久的信号。 “小伙子们,上刺刀,两列纵队前进,目标,王宫东门!”邓肯本能的使用了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英语对手下的缅甸士兵下了命令,幸好几个担任军官的缅甸教会学校学生懂得一些英语,他们赶忙将邓肯的命令用缅甸语向士兵们又转述了一遍。很快,缅甸士兵们给自己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上好了刺刀,向王宫东门冲去。而邓肯本人则不紧不慢落在最后,向东门行去。 王宫东门城门大开,在城门洞内,邓肯闻到空气中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两具尸体横躺在地上,从地上鲜红的血迹看,他们的死亡时间就在几分钟前,借助火光,邓肯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有一根细长的竹签,竹签的尾部有保持飞行平衡的绒毛,他认出这是吹箭——一种东南亚土人常用的武器,想必这个人是遭到突袭而后被杀的。 “长官,这个人就是内应,他说国王就在王宫里,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个教会学校的学生用语调十分奇怪的英语向邓肯报告道,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禁卫军制服的黑皮肤男人,正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邓肯,这个男人的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想必这就是他方才用于发射吹箭的工具 “很好!”邓肯鄙视的看着这个刚刚为了金钱出卖了他的国王和同伴的男人,低声道:“你告诉他,只有抓住国王后,他才能得到剩下的那一半赏金!” 听到了军官的转译,那个叛徒愤怒的睁大了眼睛,从口中喷射出一连串激烈的词汇来。邓肯不待手下转译,便走到那个叛徒面前,用不熟练的缅甸语说道:“要么去,要么没有!” 叛徒很快无奈的低下了头,开始低声的抱怨起来,但是邓肯已经转过身去,开始指挥已经全部进入宫城的士兵占领其余几座城门。此时士兵们本来的畏惧已经被事先慷慨的许诺和四周建筑物上镶嵌的大量金银驱走了,在军官们的驱使下,凶猛的向远处的宫殿冲去。 缅王锡袍猛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伸出右手,想要找块布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指尖碰到的是滑腻的肌肤——这是他第二十五个,也是最年轻漂亮的妻子索瓦。这个只有十六岁大的少女说了一句梦话,又翻身睡过去了。锡袍微微一笑,正准备自己下床去冲洗一下,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锡袍立即坐了起来,还没等他下床,屋外又传来了数声枪响,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并非是守夜的禁卫军无意间误放的枪声了。他赶忙一把推醒昏睡中的妻子,跳下床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对外间守夜的侍官大声喊道:“貌奥克,貌奥克!外面是怎么回事了?” 很快,外间就有了反应,一名神情狼狈的中年男子推门冲了进来,还没穿好衣服的索瓦惊叫了一声,本能的抓起了床上的毯子遮挡自己**的身体。貌奥克赶忙向缅王锡袍行礼,锡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快说,怎么回事了?” “尊贵的陛下,是孟既叛变了,叛贼已经攻入了王宫,正在向这边冲过来!” “什么,孟既?是他!”锡袍脸色顿时大变,原来这位孟既是前任缅王的兄弟,算来还是锡袍的叔叔,平日里都是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享乐,连门都少出,想不到竟然突然发起叛变了。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几乎都听不出点来了,显然是禁卫军和叛军交上火来。 “命令禁卫军,一定要坚持到天亮,只要天一亮,叛军人数不会很多,只要天一亮,城外的军队一进城,就能将叛军全部消灭!”锡袍斩钉截铁的下令道,作为一个国王,他并不欠缺勇气和才能,否则也不能在激烈的王位争夺战中脱颖而出。 “是,尊贵的陛下!”侍卫貌奥克恭敬的跪下行礼,正准备退出门外,外间突然又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一旁的索瓦发出一声尖叫,一头钻到了床底下。 “是炮?”锡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如果说叛军少量的步枪还说得过去,但连火炮都有了,这背后意味的东西就太多了,想到这里,缅王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放!”邓肯猛的一拉火绳,一旁的一门六磅炮炮口猛向后一跳,炮口喷射出一团火光,几乎是同时,一百多米外的一座佛殿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数十名禁卫军士兵正躲在这佛殿内,以此为屏障击退了叛军的数次进攻,当然他们的抵抗也就到此为止,在燃烧弹和榴弹轰击下,一栋以木材和竹子为主要材料的建筑物很快就会成为守卫者的坟墓。邓肯为晚上这次行动准备了秘密武器——一门海军常用的六磅炮。这是被海军士兵昵称为“斗牛犬”的小家伙,总共重量还不到四百公斤,只需要两头骡子就可以把拆成零件的火炮带走,四个人就可以拉着这种火炮飞跑,可以使用实心弹、榴弹还有燃烧弹轰击任何一个在一千五百米内的目标。邓肯一进入宫城便将选择了东门的城楼作为自己的火炮发射阵地,这里视野很好,整个宫城都在他的火炮射程范围内。 那座佛殿剧烈的烧起来了,燃烧弹里的黄磷点燃了易燃的建筑材料和装饰物品,几个全身着火的倒霉蛋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徒劳的在地上翻滚着,企图将自己身上的火焰扑灭,他们的惨叫声即使在一百多米外的城楼上的邓肯也听得一清二楚,叛军士兵呐喊着追了上去,用刺刀结束了他们的痛苦,然后用腰间的短刀砍下死者的首级,作为得到奖赏的凭证。 “野蛮的风俗!”邓肯厌恶的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现在已经没有继续炮击的必要了——这里的建筑物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恭顺的仆人呈上了他最喜欢的饮料——苏格兰威士忌,他满满的喝了一口,灼热的液体在流入了他的喉管的同时,仿佛也渗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将方才的不适感从身体里驱除出去。 ------------ 第2章第二章护缅校尉府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真舒服呀!”邓肯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女皇陛下的勇士,孟既感谢你的帮助!”一个怪腔怪调的英语将邓肯从这种惬意的感觉中惊醒了过来,他转过身来,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缅甸男子,服饰华丽,这个人就是政变的主谋——孟既。 “尊贵的陛下!”邓肯强压下心中的不愉快,对孟既行了一个鞠躬礼。 “不必多礼!勇士,你需要什么奖赏?宝石、黄金、还是女人,慷慨的孟既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这只卑怯的老鼠,直到胜利之前,都一直躲在他的老鼠洞里,准备一旦失败就流亡到境外去。”邓肯腹中暗骂道,但表面上,他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道:“作为帝国的卑微仆人,服从女王的命令,为您效劳是我应尽的职责。”说到这里,邓肯的声音变得坚决起来:“只要您依照事先约定的协议行事,就可以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既笑道,目光却有些闪烁,低声道:“只是锡袍以及他的孩子?” 邓肯立即回答道:“这是贵国的内部事务,依照大使的训令,鄙人只是提供相应的技术性支持,其他的由您自行决定!”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孟既笑的十分愉快,他对邓肯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快步向城门下走去,邓肯凝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鄙夷。 “卑鄙的叛贼使用火炮轰击佛殿!您的勇士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尊贵的陛下,请快些离开这里吧!”缅王寝宫内,貌奥克跪在地上,此时的他十分狼狈,右肩处一片殷红,正是方才他出外探察情形,被流弹击中。 “这些恶魔,竟然在神圣的王宫内开炮,轰击佛陀的殿堂,死后一定会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的!”缅王锡袍愤怒的骂道,他的脸庞已经胀成了紫黑色,缅甸各族笃信佛教,宫城中多有神佛雕像,被认为是神圣的殿堂。虽然各族间屡有攻杀,但像这等在宫城内公然用炮火轰击佛堂,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难怪锡袍如此忿怒。 “神圣的陛下,还是快走吧!”貌奥克催促道,此时殿外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辨,显然叛军已经相距这里不远了。锡袍摇了摇头,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将手枪插在腰带上,大声道:“不,王袍是最好的尸衣,我将作为国王战死。这次的叛贼背后一定有着英国人的影子,你带着孩子们去顺国人那里,也许在他们那里可以得到一条生路。” 护缅校尉府,校尉府长史赵又廷已经被王宫传来的枪炮声惊醒了,只穿了一对木屐,便跑到使馆的阳台上,数里外的王宫枪炮声密的已经听不出点来,已是打得热火朝天。他是一个广西人,嘉丰三年的进士,却仕途一直不顺,已经年近五旬,却被派到了缅甸这样一个化外之地担任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的都护长史。赵又廷本人也断了进取的念头,只是在缅甸这边搜罗各种珍货,准备再过一年熬到任满,回国后发上一笔,就回乡养老去了,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却遇到这等事情来,一想到要是在自己任上失去了缅甸这个藩属国,汉京中那些雨点般落下的弹劾折子,赵又廷就觉得头疼欲裂。 “大老爷,行军司马大人来了,就在外面!”一旁的书吏低声禀告道。 赵又廷正措手无策的时候,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快,快请他进来!” “大人,是叛军谋逆!已经攻进宫内了,看来形势对缅王很不利!”校尉府行军司马拔都人还在门外,他的大嗓门就传进来了,他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黑脸汉子,一身大号军装穿在他的魁梧的身上都快被撑破了,在灯光下只见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但掩不住满脸的忧色。 “啊?对缅王不利?这,这可怎么办呀!”赵又廷听到这里,顿时慌了神,虽然现任缅王只是表面上承认大顺的宗主国地位,自己这个护缅校尉府听起来威风,实际却只是个空架子。那缅王锡锦暗中却摇摆于英国和大顺之间,从中谋利,但好歹表面上还承认是大顺的属国,若是换了新任缅王,以英夷咄咄逼人的气势看,很有可能连这层皮都不要了,直接倒向英国那边了。那时一个丢失属国的罪名扣下来,别的不敢说,自己正常致仕回乡养老的指望肯定是没有了。一想到这里,赵又廷便不禁老泪纵横:“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大人!”拔都见赵又廷这般模样,心知已经指望不上他了,赶忙出言建议道:“缅国发生政变,必有盗匪四处抢掠,曼德勒城中多有我上国侨民,以卑职所见,当先将枪械发放下去,让馆中士卒戒备,若是侨民前来避难,也好掩护则个!” “司马所言甚是,便按你说的办吧!”赵又廷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无能之辈,只是这些年呆在这里,志气消磨,整个人慵懒了不少,突遇大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是!”拔都见赵又廷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精神不由得一阵,便转身快步下楼去了,很快使馆内便传了有力的号令声,使馆卫队的士兵们迅速列队接受了命令,行动了起来。赵又廷看了看楼下正精神抖擞发号施令的拔都,不禁叹了口气,转身回屋里去了。 赵又廷回到屋中躺下,过了约莫二三十分钟,正睡得昏昏沉沉时,门外又传来拔都急促的声音:“大人,大人,卑职有要紧事禀告!” 赵又廷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开门问道:“掌旅,又有什么事情呀!” “禀告大人,缅王王子来投,就在下面!”拔都压低声音道,可他脸上却激动的通红,几乎要放出光来。 “什么?”赵又廷立刻从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是大顺将来干涉还是和新任缅王进行交易,这个王子都是不错的借口和筹码,不管怎么说,“师出无名”都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你确认是真的缅王王子?”赵又廷低声问道。 “应该不错,护送那两个王子来的是缅王的侍卫官貌奥克本人,就在不久前我随同大人进宫觐见缅王时还和他打过交道,他们还带着玺印符信!那貌奥克说叛军应该有英国人的支持,使用的武器都是英国制造的,” “果然如此,那些该死的蛮夷!”赵又廷恨声道,他来回踱了几步,就迅速做出了决断:“他们留在都护府也不安全,谋逆者事成之后一定会全城大索,最后总会找到这里来,应该乘着现在叛军还没有完全控制全城,迅速送他们出城,到安全的地方去,!”说到这里,赵又廷的目光转到拔都的脸上。 拔都作为一个派驻藩国的年轻武官,他脑子里满是扬威异域,勒石燕然的念头,看到上官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要点,心中也不禁欢喜的很,赶忙沉声答道:“大人说的是,最好是送到大顺去。” 赵又廷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脸上现出一丝忧色,低声道:“只是雨季马上就要到了,这一路上只怕——” “不怕,卑职愿意亲自走一趟,城中马帮多为华人,他们经常往返与缅中之间,熟悉其间道路,只需许以重利,不难求他们出人相助。再说这雨季也是好事,一来叛军也难以追击,二来雨季大军行动不便,英夷也无法大举入侵,这也给了我方反应的时间!”原来这缅甸地处中南半岛西部,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与中国大陆迥然不同,每年4月到9月间为雨季,其余时间为旱季,绝大部分降雨都集中在雨季,在这个季节内大量的雨水使得洪水泛滥,道路经常被其冲坏或者淹没,交通十分困难,所以赵又廷方才才对护送两位王子从曼德勒前往大顺表现的十分为难。而拔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在见赵又廷前就已经对事情的困难考虑清楚,下了亲自护送的决心。 赵又廷见拔都如此,也立刻做出了决定:“那好,你立刻去联络马帮,准备出行的事情,我去见缅王的王子,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西门外汇合!” 在支着蚊帐的帆布木架吊床上,陈再兴翻动着一大堆矿样,这是他这几天劳动的结果。他看见东边的树林上空有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那儿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围篱足以勾勒出遮蔽着那一片空地的树林子。他抽着香烟,嘴里诅咒着他周围的原始森林还有那些可怕的昆虫。他像所有那些来到印度支那原始森林的人们,又自问干嘛要回到这个讨厌的地方来。 如果他认真分析,就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适应汉京里的那种优裕生活了。不用说,他不能住在汉京,甚至在大顺,也没有一个地方能住得下去。他不能再过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生活,因为那儿的清规戒律、勾心斗角都使他感到不快,最重要的是,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印度支那森林里,他才可以避免看到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像所有久居印度支那的人那样,他对这里有时爱,有时恨。不过他承认,经过了五年之后,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在这么多年里,他已经离不开香烟、疟疾、还有数不清的昆虫的叮咬。 陈再兴是1875年来缅甸的,他20岁就已经以榜眼的身份进入了宏文馆,这对于一个大顺朝的士人来说,意味通往大顺最顶端政治精英阶层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里养才储望,修史撰书、起草诏书,如果幸运的话,还能为皇室成员侍读,与未来的天子结下情谊,为成为未来的宰辅打下基础。到了四十岁左右就能成为六部侍郎或者外放为一方大员,接下来就是加平章军国事衔,登上权力的巅峰,成为帝国的宰辅。 但是陈再兴却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在宏文馆中就以喜好西学和倜傥不羁而闻名,当然朝廷对于这些帝国的精英,中枢系统官僚的预备队是非常宽容的,哪怕是天子,对于陈再兴的一些出格的行为也只是置之一笑,轻轻放过了。但是这一切直到他遇到命运中的那个女人为止,那就是江清月——一名宫中的“卫仙”,现在的大顺咸庆皇帝身边的秉笔承旨,也就是外间俗称的“内相”中的一员——站在大顺帝国权力顶峰的几个女人之一。 毫无疑问,江清月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并非只是美貌。由于前朝皇权恶性膨胀,乃至在相当程度上侵蚀了相权,作为后继者反动的一部分,顺恢复了宰相制度,甚至宰相中的为首者甚至使用了“平章军国事”这样一个在历史上也是极为夸张的称谓。但在实际政治生活中,顺朝的皇帝们依然十分警惕地监视着宰相们的举动。现在,明代曾经权倾天下的司礼监和宦官制度一起被取消了,它的一部分权限转移到了在天佑阁议政的平章、从政以及那些加衔参政手中,但是,也有一部分权力被皇帝保留在自己的手中——或者说自己身边的最接近的一个秘书班子的手中。随着时间的延续,这个秘书班子就像前朝司礼监的前辈们一样,权力也越来越大。江清月作为这个秘书班子的预备队员,其从小所受的教育水平可想而知,即使当时帝国里女校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就读其中的大家闺秀,其见识和能力与江清月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一向自命不凡的陈再兴面前,其吸引力可想而知。 当时摆在两人之间的沟壑并没有外间人想象的那么不可逾越。依照帝国的制度,江清月可以在25岁离开皇宫嫁人(本来是要30岁的,想比其他职司的宫女要晚五年以偿还她所受到的优良教育,但出身世家的陈再兴有能力也有意愿替她用金钱补偿。)但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江清月必须放弃成为一名承旨,因为一旦成为一名承旨,其离开宫中的时间就会延迟到40岁,更不要说接触到帝国核心机密的秉笔承旨了。 面对着爱情和权力的选择,江清月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承旨。受到巨大打击的陈再兴放弃了宏文馆学士的身份,离开了汉京,来到了印度支那,这些年他穿行于丛林中,书写游记,测绘地图,精通西学的他在测绘和勘矿等方面极有见地。这些年来他在缅甸发现了数处锡矿、银矿,从中获利甚丰,家资已经不下百万。 ------------ 第3章第三章偶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最近的工作当然是称心的。三个月来他一直在这附近的一个山麓小丘探查矿藏,那条山脉叫“宝山”,位于伊洛瓦底一条支流的附近,当地的土人传说山中有金矿,陈再兴在一月份左右到达了这里,走遍了整个山丘,让招募而来的土人工人在山上挖了一个又一个洞,取得了大量的矿样,然后他将这些矿样带回他所住的地方,用随身携带的化学药剂和本生灯来检验这些矿石,最后他发现这座山丘上并没有当地土人所说的金矿,倒是发现了一处相当大的铜矿,而且从矿石分析,其中有相当含量的伴生金矿,这个意外的收获让陈再兴十分兴奋。今天的这些矿样是他最后一部分了,检查完毕这些他就可以离开这里,或者自己筹资开采,或者将地点和矿样材料卖给自己的商业伙伴,从中获得一大笔财富或者股份。 突然,陈再兴眼前闪过一道光,他揉了揉眼睛,将手里的矿石又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动作僵住了,他手中的矿石中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晶体,在本生灯的照射下,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天啦,是红宝石!”陈再兴睁大了眼睛,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他自然知道手中这块晶体的珍贵,足有食指大小的这样一块红宝石在汉京的价值便不下数千两白银,饶是陈再兴也是见过世面的,一时间也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小心的将这块矿石放到一旁,便细细的检查起剩下的那些矿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红宝石的存在。 经过三十分钟的检查,陈再兴在其中又发现了三块稍小些的红宝石,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他发现了一个红宝石的矿脉了,陈再兴小心的记下了样本的标号,准备立即明天一大早就前往探矿点,在地图上记下详细的位置,以备将来开发之用。 陈再兴刚忙完这一切,就听到外间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便传来自己的土人向导的喝问声,他赶忙站起身来,拿起一旁上膛了的步枪,快步走出帐外。 “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迷了路,想要问问这里到底是哪里了?”拔都恼怒的看着貌奥克大声对眼前的两个**着上半身的土人解释,旁边一条黑狗正对着他狂吠着,在后面更多的土人正向这边走过来。他本能的按住了腰间的手枪。原来他们一行人出了曼德勒,便沿着伊洛瓦底江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但刚走了几日,上游便有洪水涌来,冲毁了堤坝和道路,形成了一片相当大的沼泽地,他们不得不转而向西想要绕过这片沼泽地,却没想到迷了路,眼看携带的食物就要吃完了,正好碰到这几个帐篷,便过来问路,顺便补充些食物。 但是那两个土人并没有理睬貌奥克的解释,反而大声的用他们听不懂的土话叫喊着,其中一个还举起了手里的竹筒,已经在缅甸呆了一年多的拔都知道这是一种当地土人使用的武器。他迅速拔出手枪,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呵斥道:“都给我跪下,拿出吃的和向导来,不然老子就把你们全毙了!” 看到首领已经下令,随行护送的卫兵也从马背上举起长枪,对准了随后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土人们。显然这种威胁是超越语言障碍的,土人们愤怒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但还是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举起了双手。 拔都将手枪插入枪套了,得意的对貌奥克笑道:“貌侍官,还是我这招顶用吧,和这些蛮夷没法讲道理,还是枪杆子顶用!” 貌奥克不满的张了张嘴,显然他对护送者的蛮横并不高兴,但他还是强忍住了。正当此时,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与此同时拔都头上的帽子也不翼而飞,随即对面的草丛中传来一个声音用汉语大声喊道:“都给我放下枪,不然我就把这个蠢货一枪毙了!” 拔都先是一惊,旋即胸口便升起一团怒火直冲顶门,他看了看正犹豫不决的手下,大声喊道:“蠢驴,不能放下武器,只有一个敌人,大家围上去,我被打死了就由队正替补,队正死了就由副队正替补!” “糟糕,应该是大顺的正规军!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陈再兴看到那些护卫在首领的呵斥后,便不顾自己方才的威胁,朝自己这边策马小跑过来,这些人骑术娴熟,无人指挥调度,便散开成稀疏的横列,以扩大搜索的范围,而且不惧冷枪的袭击,显然并非是商队护卫,应该是是正规的军人。 貌奥克上前一把抓住拔都的胳膊,急声道:“拔掌旅,在别人的地头上不要起冲突,万一伤了王子殿下,便麻烦了!我们多给些钱就是了!” 拔都看了看四周,满是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正如貌奥克所说的,如果和刚才那个射手冲突起来,这边至少要丢几条人命,万一伤了王子,自己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他哼了一声,打了个唿哨,召回了搜索的士兵,大声喊道:“我们也是大顺人,是迷路的商队,只要你们提供食物和向导,我们愿意付钱!”说罢,拔都做了个手势,示意持枪监视眼前土人的手下收回步枪,以示善意。 灌木丛中,陈再兴仔细的观察着这个奇怪的旅队,他自然不相信拔都方才所说的话,且不说这个季节不会有什么商队,而且这队人隐隐约约间保护着中间的一头装饰的十分华丽的白象,大象的背上有一顶帐篷,显然里面有贵客。陈再兴知道这种白象十分稀少,乃是缅甸的王室外出常用的交通工具,再说如果真像来人所说的那般是商队的话,他们所携带的商品也太少了,只怕连雇佣护卫的费用都赚不回来。更不要说这些护卫明明是大顺的正规军,这个搭配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缅都曼德勒那边出事了,这些是逃亡的王室成员?想到这里,陈再兴突然大声喊道:“曼德勒那边出事了吗?” 拔都一路上脑子里这根弦已经绷到了极点,突然被人问到,本能的答道:“正是!”旋即反应过来,怒道:“快说,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曼德勒那边出事了?” 陈再兴心中稍一思忖,权衡了一下利害,一咬牙便站起身来,走出灌木丛,将手中的步枪丢到一旁,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大声答道:“我并不知道曼德勒那边出事了,方才只是出言试探,才从你口中得到证实的。你们不是要向导吗?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至于食物,我和这里的土人相熟,只要交待一声,马上就送来!” 拔都盯着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他的皮肤已经被亚热带的太阳晒得黝黑,不过从其脸部轮廓和眉眼来看,应该是华人。听到对方的回答,拔都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方才对方朝自己开枪挑衅的事情,怒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出现?” 陈再兴微微一笑,指了指那边的帐篷道:“我是一名工程师,在这边探矿,这些是我雇佣的工人,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帐篷里看看。” 拔都冷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一名护卫赶忙跳下马匹,向那边的帐篷跑了过去,片刻之后返回在拔都耳边低语了几句。拔都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试探我说曼德勒那边出事了?” 陈再兴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象,答道:“很简单,在缅甸只有王室或者极为尊贵的人物才能乘坐这种白象,而你们是大顺的正规军。大顺的正规军护送着缅甸王室迷路了,你叫我怎么不联想到曼德勒出事了?”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大顺的正规军?”拔都怒问道。 “很简单,我方才射飞了你的帽子,若是一般护卫,肯定会知难而退,只有军队才会这般令行禁止。”陈再兴泰然自若的答道。 拔都怒视着陈再兴,突然拔出手枪指着他的脑袋,威胁道:“你是很聪明,可是我现在一枪就能杀了你!” 陈再兴微微一笑,答道:“不错,可是你如果杀了我,这些土人就会立即逃走,而且你们和他们语言也不通,这样你们就既没有向导,也没有食物了!”说到这里,陈再兴指了指拔都身后貌奥克,笑道:“我想这位贵人不会喜欢的!” 貌奥克扯了扯拔都的衣袖,低声道:“拔掌旅,他说得对,不要忘记了临行前赵大人的叮嘱!” 拔都恶狠狠的盯着陈再兴,仿佛要一口将其吞下一般,半响之后,突然转过身去,喝道:“好,你快准备食物,我们吃完后就上路!” 陈再兴微微一笑,转身对身后的土人说了几句,那些土人的态度立刻软化了不少,纷纷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送了不少水果、木薯、米饭上来,还有些鸡肉和鱼。拔都一行人早就饿得紧了,但毕竟军中上下阶级森严,待到貌奥克先呈送给白象上的两位王子之后,拔都才示意手下开始进食。 陈再兴见众人吃完,一面吩咐土人再送些米和盐来,一面回帐中收拾行装,他动作很快,除了少数丛林中必须的药品和工具之外,只将那三块红宝石原石带在身上,其余财物工具尽数分给了土人,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收拾完毕,拔都冷眼看着陈再兴收拾完毕,突然问道:“从这里到最近的大顺哨所还有多远?” 陈再兴笑道:“若是旱季,要走十二日,现在是雨季,那就得看运气了!” 拔都皱了皱眉头,对方的回答印证了他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叛变者对缅甸全国的控制也变得更加牢固,英夷也更容易从各国争取到保持现状的支持,而大顺武力干涉的困难也会越来越大,乃至变得不可能。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珍贵的,想到这里,拔都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对陈再兴沉声道:“你将我们在十日内送到畹町(缅北重镇,当时为顺军边防重镇),我禀告官府,与你一笔重赏,五千两银子如何?”说到这里,拔都从怀中出去自己的腰牌,在陈再兴面前晃了一下。 陈再兴的眼光却利的很,这一晃便已经看清了腰牌,笑道:“翊麾校尉,从七品下的武散官,你这个年纪也算的是早达了,不过钱再多,也得有命来花才是,这等天气怎么也得个二十天才能到畹町。” “不行,最多十五天,你若能带到,赏金再翻一倍!”拔都的声音斩钉截铁,一旁的貌奥克接口道:“空口无凭,这位壮士若在十五天内将我们带到畹町,这个便是你的了!”说到这里,貌奥克将手腕上的一对手镯取了下来,掷到了陈再兴的怀里。陈再兴结果一看,只见这对手镯乃是黄金制成,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上有各种佛陀雕像,制作的十分精巧,价值不菲。陈再兴不由暗自吃了一惊:此人看样子不过是一个护卫头目,便有这么珍贵的手镯,那自己对白象上人物的身份估计还低了些。想到这里,陈再兴将那镯子纳入怀中,答道:“有一条近路,若是走那条路若是运气好,倒是可以十五天内赶到畹町,只是——” 拔都见陈再兴止口不言,赶忙催促道:“只是什么,你快说!” “只是这条近路要穿越一条四十多里长的野人谷,那里瘴气很重,现在又是雨季,若是走那条路,只怕这里的人七成都要死在那里!” 拔都闻言不由得一颤,转过头去,只见貌奥克微微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对陈再兴道:“就走野人谷!” ------------ 第4章第四章夜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缅王宫中,孟既穿着缅王的袍服和王冠,正对着两名奴仆端着的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孟既走了两步,突然对一旁的亲信问道:“狄奥克,你说是这件袍服还是那件穿上去更有王者气概呢?” “佛陀的宠儿,无以伦比的至尊,太阳与月亮的儿子,您的光芒笼罩着从安达曼海到唐古拉山之间的广大土地,您的威仪是如此的出众,无论什么样的袍服穿在您的身上,都只能衬托您那无以伦比的仪容,卑微的臣民们只能偶尔看看您的脚趾头,否则就会被您那夺目的光芒照伤双眼……“狄奥克跪在地上,大段的念诵着谀词。显然孟既感觉不错,他饶有兴致的听着对方大段的念诵着先前说给前任缅王的谀词。 “尊贵的陛下!”一个声音打断了狄奥克大段的奉承,孟既转过身来,只见两个白种男人走进门来,前面那人脸色苍白,一双深蓝色眼睛下面长着一只鹰钩鼻,薄薄的嘴唇上泛着虚伪的笑容,穿着整齐的燕尾服和黑色礼帽,手里玩弄一根象牙手杖,正是大英帝国驻仰光总领事吉林斯,跟在后面则是邓肯,吉林斯取下礼帽,优雅的对孟既施了一个鞠躬礼,微笑着用熟练的缅甸语说道:“尊贵的陛下,我想比起选择袍服和王冠,您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吧!” “哦,我的朋友们!”孟既取下自己的王冠,对吉林斯笑道:“孟既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慷慨帮助的,说吧,你们想要得到什么,黄金?宝石?女人?还是爵位?不要担心,王者的慷慨总是会超过你们最狂妄的要求的!” “尊贵的陛下,女王陛下的卑微仆人想要提醒您,大英帝国给予您的帮助并非是为了获得什么黄金、宝石、女人。”吉林斯傲慢的抬起头,大声道:“我这位同僚带来武器,帮助您训练军队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将缅甸从哪个老大帝国(指大顺)的枷锁下解放出来,让其成为自由世界平等的一员;与大英帝国签订平等的通商条约;相互承认最贸易最惠国待遇;并且给予双方公民在对方境内旅行、居住、经商、传教的自由。我想陛下,您该不会忘了吧?” “喔!瞧您说的,我怎么会忘了呢?”孟既笑着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但我的朋友们,这里是缅甸,懂吗?在缅甸,那个老大帝国离我们很近,但是你们这些朋友离我们太远。所以这一切要慢慢来,懂吗?像我的祖先做的一样,慢慢来!” 吉林斯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熟悉他脾气的人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尊贵的陛下,我能够理解您的顾虑,这是睿智的表现。但请问这个慢慢来要慢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我可以抵抗那个北方的大帝国的时候,我的朋友们!”孟既笑着答道:“简单的说,我需要60个营,60个按照西式训练的常备军队。只要我有了这60个营,我就立刻将大顺的护缅校尉府驱逐出曼德勒,履行我们之前的协定!” “陛下!”即使吉林斯拥有耐心这个大英帝国绅士所特有的优良品质,也感觉到自己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他压低声音说道:“60个步兵营,这个数目太大了,且不说装备,您现在连基本数量的军官都没有,即使由大英帝国派出军官给您,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军官,还有军械所,火药厂,即使是万能的上帝也难以办到!” “我知道这很难,亲爱的朋友们,不过我不打算劳烦贵国的军官,缅甸的军队要由缅甸的军官指挥,还有军械所,火药。我希望在这里开设军校培训军官,还有**的军械所,火药厂等等。我希望得到大英帝国的支持!我希望用大米、木材、玉石或者其他的产品来支付所需的款项,如果大英帝国愿意给予贷款的话,那就更好了,当然希望年息不高于百分之五!”孟既笑嘻嘻的答道,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吉林斯正在颤抖的身体。 “这个黄种猴子、斜眼睛的贱货、奴隶的子孙。他竟然敢戏耍我——大英帝国的代表。我要把这个骗子吊死在军舰的桅杆上,当然是在他尝过九尾鞭的滋味之后,我向上帝发誓!” 几乎是走出王宫大门的同时,吉林斯就愤怒的骂道。他已经被新任缅王的背信弃义彻底激怒了。这个混蛋完全是靠大英帝国的支援才登上了宝座,可是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抛弃了承诺。看样子这个骗子将会像刚刚被推翻的上一任缅王一样,继续在顺和大英帝国间玩弄那危险的骑墙游戏。他提出要求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强盗:六十个经过西式训练的营,上帝呀!如果他真的有了这么大一支军队,立即就会打破整个印度支那半岛脆弱的平衡,对整个文明世界在东南亚的存在造成巨大的威胁,阿富汗人的抵抗已经证明了大英帝国面对一支装备了火器的敌人是多么的脆弱,而阿富汗人的军队可比六十个营要少多了。如果自己向伦敦转述这个骗子的要求,恐怕外交大臣立即就会将自己召回,一脚踢到精神病院去。 吉林斯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大英帝国在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之后决不能一无所得,而曼德勒的地理位置又使得大英帝国无法发挥他强大的海军实力,有限的海军陆战队在这个季节里发动一场远征注定是徒劳无益的,该死的泥泞和痢疾就足以把英格兰的好小伙们消灭掉。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也是考虑到这些才会如此的狂妄。上帝呀!难道就让这个骗子逃脱惩罚?” 吉林斯几乎要绝望了,他愤怒的握紧了双拳,一旁的邓肯同情的看着他,他还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上司——一位可敬的绅士如此的失态,这对于一位英格兰人来说可是一种耻辱。邓肯小心的拍了拍吉林斯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大使先生,我从我的管道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家伙并没有抓住前任缅王的所有孩子,有两个孩子走脱了,依照缅甸的风俗,只要还有前任缅王的直系血亲活着,争夺王位的战争就不算结束!” “喔,多么野蛮的风俗呀,就和土耳其人一样,我怀疑他们平时在家里都是四足行走的,在和我们这些文明人见面时才直立起来!”吉林斯咒骂了一句,随口问道:“那这两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听说是被一个叫做貌奥克的侍卫官护送到顺国人的护缅校尉府去了!” “顺国人的护缅校尉府?哦!上帝呀!邓肯你真是一个天使!”吉林斯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邓肯,兴奋的亲吻了对方的双颊:“我现在有办法对付这个卑鄙的骗子了,啊哈!狡猾的狐狸已经落入了圈套,猎人马上就有漂亮的围巾了!”吉林斯打了一个响指。邓肯不知所措的看着上司,他已经被对方刚才突兀的举动弄糊涂了。吉林斯看到邓肯的茫然,笑嘻嘻的对其耳语了几句,最后对恍然大悟的手下笑道:“亲爱的邓肯,分而治之才是数百年来帝国的生存之道呀!” 大顺护缅校尉府,这座府邸与周边建筑物的风格迥然不同,飞檐长廊,石狮朱门,完全是华夏之风。赵又廷站在廊上,静静的看着外间的庭院,走廊外的空地上大雨如注,打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大人,进去歇息吧!也已经深了,外间雨大,小心身体呀!”都护府判官刘之行站在赵又廷身后,低声劝道。 “让我在这里再站会,这两天不知怎么了,心思烦乱,总是也睡不着!” 刘之行笑道:“正好下官也睡不着,不如就让下官在这里陪大人在这里看看这夜雨吧!” 赵又廷转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本来这两人往日交情倒也平常,刘之行对于赵又廷平日里无所事事,只顾着捞钱准备养老的行为还颇有些鄙夷,但经历了此次事变之后,赵又廷表现出的果决明断让判官对其观感大为改观,觉得此人果有大才,只是过去未处囊中,没有发挥的机会罢了。赵又廷也是个极精明的,自然感觉得到对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加之现在两人身处危难之中,颇有同仇敌忾的感觉,无形之中两人的关系反倒好了不少。 “也好,今夜便与之行促膝长谈一番!”赵又廷笑道,伸手把住对方的左臂,就在长廊上盘膝坐下,笑道:“你我二人现在身处虎狼之中,手无寸兵,该如何行事?” 刘之行笑道:“大人,依下官看,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是上天护佑,‘宣成之耻”可雪,大人这护缅校尉长史之位也能挪一挪,变成护缅校尉大使!” 赵又廷的双目闪过一丝激动的光,旋即又熄灭了下去,对西北汉京的方向拱了拱手,道:“但愿仗恒宗皇帝威灵,拔都一路顺利,将缅王之子送回大顺,以大军南下,得雪‘宣成之耻’,这座护缅校尉府也能名副其实起来。赵某已经年过五旬,个人荣辱倒是无足轻重的。” 原来赵又廷所在的这座府邸是大顺宣诚五年(1744年)建成的,当时正是缅甸东吁王朝末年,由于其国王发动对当时暹罗(今泰国)长期的征服战争,消耗了大量的民力,激起国内各族人民反抗。当时的大顺恒宗皇帝乘机遣大将高成功领大军入侵,占领了当时的缅甸东吁王朝的首都阿瓦(就在现在曼德勒的近郊),并扶植了一个傀儡为缅甸国王,并在曼德勒设置护缅校尉府,准备将缅甸全境划入大顺疆土。但随着战争的持续,形势逐渐变得对大顺不利起来,于1740年爆发的以白古为中心的孟族起义蔓延的区域越来越大,不断击败东吁王朝的伪军和大顺的军队,控制了缅甸大部分的领土,并于1752年包围了东吁王朝的旧都阿瓦。常年在外的顺军由于疫病流行,士气低落,连战连败;最后不得不与以孟族军队为核心的缅军进行谈判。经过谈判,最后缅甸承认大顺对其的宗主国地位,保留护缅校尉府。而顺军则撤出缅甸,承认起义军建立的贡榜王朝为缅甸正朔,并且护缅校尉府驻留的军士不能超过一百人,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使节驻地罢了,失去了原本的军事派出机构的意义。此次大顺以十万大军出师,经过疫病和数年战争之后,得入边关的不过万余人,光是遗尸于缅都阿瓦至顺国边境途中的病卒就不下四万余人,损失的军械更是不计其数。恒宗皇帝为此愤懑不已,不过年余便驾崩了,是以大顺历史上将其称为“宣成之耻”。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人声,依稀是守门的老兵正在对什么人大声呵斥。赵、刘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也看出了警惕之色,纷纷站起身来。自从新缅王夺得王位后,迅速的恢复了曼德勒城内的秩序,少数想趁机抢劫的乱徒都被依照当地的律法斩断首级和四肢,悬挂在广场示众。在都护府中避难的华人商旅也都纷纷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去掉拔都带走护送缅王王子的精兵,都护府中只剩下了二十余人,其实十分空虚。 “大人请放心,看新缅王这几天的作为,不是个莽撞之徒,不会做出这等冲撞上国使臣的不智之举!”刘之行对赵又廷低声道。赵又廷点了点头。这时,仿佛是要反驳刘之行的判断,大门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依稀正是守门兵卒的声音。 邓肯用力将一具尸体翻了过来,,这个顺国士兵的脖子不自然的扭曲着,显然是被人用力扭断了,一旁还有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鲜血正从背上的伤口涌出来,但立即就被雨水冲走了。 “冲进去后,先杀人,后放火,一个顺国人也不要放过!你们每一个人可以得到一百磅,杀死顺国的都护还可以得到五百磅,明白了吗?”邓肯低声对身后的那群肤色和国籍都不相同的人们低声下令道——在东南亚这个冒险家的乐园,只要你愿意出足够的钱,随时都能找到足够的人渣愿意出卖他们的生命和灵魂。 众人的眼中闪过了贪婪的光,不用邓肯说下一个字,这些亡命之徒就涌进了大门,挥舞着手中的各种武器,很快都护府内就传来了一阵阵惨叫声和呼喊声,不过大雨将绝大部分惨叫声削弱到几十米外就听不清楚的地步。邓肯满意的看着已经陷入屠杀中的都护府。 “大人,大人!有一伙盗贼冲进府来,便大砍大杀,其中不少人还有手枪和步枪,弟兄们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大人,你们快撤吧!”留守都护府的军官气喘吁吁的对赵又廷和刘之行禀告道,喊杀声、惨叫声还有枪声就从二三十米外穿来,匪徒们的突袭打了都护府的守兵一个措手不及。 赵又廷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仿佛被突然发生的一切给吓呆了。不远处匪徒们开始向顺国士兵守卫的房屋投掷装有火药和油脂的干竹筒,很快刺激性的烟雾和火焰开始蔓延开来,迫使士兵们从屋子里退出来。 “大人,校尉说的对,快走吧!”刘之行扯着赵又廷的衣袖,连拉带拽的向后跑去,刚跑了两步,突然他感觉到手上一重,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赵又廷捂着自己的胸口跪了下来。刘之行赶紧将其扶起,才发现对方的背上已经多了一个弹孔,赶忙一边伸手捂住赵又廷的伤口,一边大声喊道:“大人,再咬咬牙,咱们就逃出去了,只要到了王宫,就能让缅王把这些该死的盗贼千刀万剐,为将士们报仇!” “没用了!”赵又廷的眼神清明,苦笑道:“你快跑吧,别留在这儿等死,”赵又廷说到这里,见刘之行还有些犹豫,也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抓住刘之行的右手,大声道:“动手的是英夷,他们这是逼着新缅王和大顺决裂呀!你快跑,一定要活下去,替我看着天朝的大军踏平曼德勒,替我还有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说到这里,一阵垂死的痉挛通过赵又廷的躯体,他的头无力的垂下了。 刘之行的右手拂过赵又廷的脸,将其圆瞪的双眼合上,将尸体放平在泥泞的地上,站起身来,对身边残余的几个顺国士兵大声道:“走,快走!” ------------ 第5章第五章尔虞我诈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日清晨,缅王王宫。孟既在屋中快速的踱步,仆人们都跪在地上,面孔紧贴着地面,以避免成为国王发泄愤怒的对象。 “大英帝国吉林斯大使到!”随着响亮的通传声,吉林斯快步走了进来,今天的他脸上布满了笑容,仿佛心情特别的好。他在相距孟既还有六七米的距离,就脱下礼帽,施了一个优雅的鞠躬礼,用不熟练的缅甸语说道“尊贵的陛下,女王卑微的仆人向您致敬!” 孟既狠狠的瞪着吉林斯,半响没有说话,而吉林斯也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和笑容,静静的与其对视。突然,孟既大声问道:“你说,昨天晚上是谁袭击了大顺的护缅校尉府,杀死了赵又廷长史?” 吉林斯仔细的听完了身边的翻译,微微一笑答道:“尊贵的陛下,我只是作为一名客人来到您美丽的国都,对于您慷慨而又殷勤的款待十分感谢,至于昨夜发生的不幸事件,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对顺国那位不幸同行的遭遇感到非常遗憾!” 孟既黑色的脸膛一瞬间涨成了黑紫色,但他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终于孟既颓然坐回宝座,低声道:“好吧,让我们坦白一点吧!” 吉林斯眨了眨眼睛,摊开手笑道:“尊贵的陛下,这点我非常赞同,真诚是基督徒的美德!” “虽然我并没有证据证明你和昨晚顺国护缅校尉府遭遇的袭击有关,但毫无疑问,如果我国和顺国因此交恶,毫无疑问,大英帝国就是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不是吗?” 吉林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昂起头,傲慢的答道:“尊贵的陛下,作为女王陛下的卑微仆人,我想要提醒您一点:大英帝国与您,与缅甸王国并无所求,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希望进行平等的贸易,获得传播天主信仰的权力。大英帝国并没有占领您疆土的企图,也没有将贵国降为藩属的要求。恰恰相反,您现在能够高踞至尊之位,不无帝国的勇士的微力。据我所知,护缅校尉并非两国间平等的使节,而是占领者派出的总督,是加在您脖子上的枷锁,更不要说对方庇护了您敌人的儿子。谁是仇敌,谁是朋友,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想睿智的陛下不难做出正确的决断!”说到这里,吉林斯谦卑的低下了头,等待着孟既的回答。 屋中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缅王孟既低声道:“我愿意立即执行先前的约定!” 吉林斯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对孟既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用低沉的声音答道:“大英帝国绝不会抛弃他的盟友的!” 雨水打着人们的脸,灰蒙蒙的天空里,一团团满含着雨水的乌云在缓慢的移动着,仿佛伸手就能抓到。人们在泥泞里一步一滑的挣扎着,细密的雨水淋在他们头上,将他们淋得透湿,不时有人跌倒,溅起满天的泥花,一旁的同伴无声的将其扶起,继续前行。那头白象是整个队伍剩下唯一的牲畜了,所有马匹已经在前几天的艰苦形成相继死去——过度的劳累和没有足够的干草击倒了这些可怜的畜生,随行的士兵也少了几个。拔都只得将绝大部分行李丢弃,只留下必要的粮食和饮水。 “陈向导,天色已经晚了,前面有没有干点的地方,准备宿营吧!”拔都擦去脸上的雨水,对陈再兴大声喊道,此时的他卷着裤腿,光着脚,皮鞋用鞋带系了挂在脖子上,浑身污泥,手里拿着一根当做树枝的拐杖,狼狈不堪。 相较于拔都,陈再兴的情况要好些,习惯了当地气候的他身上披了一件蓑衣。陈再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点头道:“再走半里路,山谷便就有个山洞,晚上可以在那里歇息!” “山洞?那好,总算不用躺在烂泥地里淋雨了,这些天下来,老子自己都快变成一滩烂泥了。”拔都青灰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大声喊道:“大伙加把劲,再走半里路就可以宿营休息了,陈向导说可以今晚住在山洞里,不用淋雨!” 拔都的激励起到了一点作用,疲惫不堪的人们从身体里挤出了最后一点精力,加快了脚步。拔都转过身来对陈再兴裂开嘴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貌侍官!貌侍官!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拔都赶忙推开围观的人群,只见当中貌奥克躺在地上,两颊青灰,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将其扶起,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虽然他额头上满是雨水,但依然可以感觉到滚烫的额头,显然烧的很厉害,。拔都赶忙大声喊道:“快把他送到白象背上去,到宿营地再说!” 山洞里,弥漫着浓烟。由于正在雨季,人们无法得到足够的干柴,只好用宝贵的煤油浇在湿柴上然后勉强点燃,即使是这样,火堆火头依然很小,而散发出的烟雾却很重。士兵们打着赤膊,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自己的皮鞋和衣服。木柴燃烧的浓烟和烘烤皮鞋散发出的焦臭混合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山洞。 山洞内侧的一个火堆旁,貌奥克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牙关紧要,两颊青灰。两名衣着华丽的少年正跪在一旁,正是那两名逃亡的王子,从他们的外表看,更多的继承了母亲一系的遗传特征,生的皮肤白皙,容貌俊秀。此时这两人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貌奥克——这是他们现在最亲密的人。 拔都伸出手指在貌奥克的鼻子下探了探,对方的呼吸急促而不均匀——这是病情沉重的表现,他伸出手解开貌奥克的上衣,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立刻散发出来——貌奥克的肩膀草草的用白布包紧了,此时的上面已经满是渗出的血迹。 “看样子伤口发炎了,要重新处置一下。”拔都低声道,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小心的割开白布,散开的白布露出了伤口。那两名王子迅速转过头去,口中发出轻声的惊呼声。 貌奥克的伤口已经雨水泡的发白,内侧正不时的冒出黄白色的脓液来,在边缘的皮肤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坏疮,显然伤势已经相当严重了,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了的。 “怎么办?”拔都也被貌奥克的伤口吓了一跳,他虽然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但毕竟并非专业的医生,看到这样的伤口,本能的转过头来,向陈再兴望了过来。陈再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他伤口化脓的很严重,又有坏疮,就算在医院里也未必能治好,更不要说现在了!” 那两名王子虽然对于汉语不是很熟练,但看到拔都和陈再兴脸上的为难神色,也都对现状明白了七八分,一起跪倒在拔都面前,边哭边喊些什么?拔都的缅语虽然一般,但此时不用听也明白对方一定是在恳求自己一定要救貌奥克一命,他知道这两个王子身份贵重,不敢受两人的跪拜,赶忙让到一旁,低声劝慰。 这边正闹腾间,貌奥克已经悠悠醒来,他伤口发炎,口中干渴,本能的喊着“水!” 那两个小王子见他醒转过来,赶忙欢呼一声,取了水来,又将其上半身扶起,喂了貌奥克几口热水,貌奥克这才感觉好了不少,完全清醒了过来。 “陈向导,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方才你昏倒了,我们就找了一个山洞休息!” 貌奥克脸上立即露出担心的神情来,低声道:“什么?那不是耽搁行程了?”说话间便要挣扎起身。 一旁的拔都赶忙将其按到,低声道:“你别乱动,本来就是要休息的,没有耽搁行程。” 貌奥克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但他最后还是无力的重新躺了下去。拔都给他又重新倒了一碗热水,低声道:“侍官,你身上有这么重的枪伤,怎么也要上路,这不是找死吗?” 貌奥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陛下就这点骨血了,将其托付给我,我又怎么能弃之不顾,就算死,也不能耽搁了行程!” 拔都听貌奥克口气如同斩钉截铁,便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是没有用了,只得低声道:“也好,王子尚且年幼,没有你也不方便。明天歇息一天,等你好点,再呆在白象背上走!” 貌奥克想要说些什么,拔都却已经转身离去了。 陈再兴坐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这一切。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对这支小小的逃亡队伍的情况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作为一个前进士、宣谕院学士,他本来所学的乃是浙东学派,讲究的是“经世济用”之说。多年往返于缅中之间的探矿师、工程师、矿主,多年的历练早已和原先的学识结合起来。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次对于自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机会,不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可以实现自己的夙愿,改变整个帝国的命运。想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走到拔都身旁,低声道:“拔大人!” 拔都闻声转过头来,见是陈再兴,脸色温和了少许,几天来两人在一起历经艰险,陈再兴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知不觉间拔都对其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陈向导?你有何事要说的?” 陈再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向一旁无人处扫了一下,拔都明白了对方的暗示,会意的点了点头,便向那边走了过去,陈再兴也尾随了过去,待到了僻静处,拔都低声问道:“陈向导,你有什么事要说的?” “拔大人,你此番护送这一行人回大顺,所为何事呢?” 拔都皱了皱眉头,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压低声音道:“陈向导,你一介草民,带好路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不是该你管的!” “以在下所见,大人是想效法先贤,杨威异域,勒石燕然,做一番大事业,不知在下是否猜对了?” 拔都低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跟在我们一起有何目的?”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枪柄上。 陈再兴仿佛没有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威胁之意,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不过若是大人当真想要做一番事业,陈某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说到这里,陈再兴对拔都拱了拱手。 拔都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反正现在只有两人,也不怕对方玩出什么花样来,他冷哼了一声,做了个示意对方说话的手势。 “此番缅都有变,缅主易位,大人护送二位王子入顺,想必是打着以此为号召,引大军入缅的主意。”陈再兴说到这里,见拔都面无表情,心底咯噔一下,一咬牙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大人的计划若要达成,须得两个前提:其一,大顺愿意出兵;其二能够扶助两位王子继位成功,并借此控制缅甸!” 拔都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陈再兴继续说下去,其实相比于他自己的考虑,陈再兴所说的计划要宏大的多。拔都现在考虑的只是尽可能迅速的将那两个王子送回大顺,以期获得上司的重视和晋升,至于后面的,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中低级军官,相距帝国中枢决策层也实在太远了。 “其实在下方才所说的两个前提其实是一个前提,十余年前英人借口传教士被杀之事,出兵缅甸,迫使缅王开放仰光为口岸,并有驻军护卫侨民之权,此番缅都之变,又有英人插手其中,实见其贪得无厌,若今日不出兵,缅甸必落入英人之手,他日我大顺西南岂有宁日?显然御敌于国门之外方为上策,所虑的朝中诸公害怕英夷水师强盛,又有诸强虎视眈眈,唯恐战事一开,绵延不绝,靡费军饷,有倾覆之祸,以羁縻之策应付过去罢了!” ------------ 第6章第六章尔虞我诈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拔都听到这里,心中对陈再兴的来历越发怀疑,以此人这般见识,岂会只是一个在丛林中探矿的技师,不禁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陈再兴微微一笑,整了一下衣冠,昂然对拔都道:“在下姓陈名再兴,字复生,以字行,乃汉京人氏,乃是嘉丰八年进士及第,天子以为宏文馆学士。” “进士及第?宏文馆学士?”拔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一个大顺国人都知道这两个名词意味着什么,虽然本朝开国相爷牛金星出身只是个举人,重举人而鄙视进士,因而开国时即使是进士及第也必须先下州县授官,而不是如前朝一般殿试前几名就直接留京了,只是进士及第有优先选择的权力。但随着时间的延续,进士和举人之间的差别也越来越大,到了中叶之后,进士及第之人干脆只是遥领一个州县的虚职,本人还是留在京中宏文馆、文谕院这等天子秘书之地。升迁的速度也快的惊人,三十多、四十出头就要么当上六部侍郎进入中枢,要么外出为封疆大吏。这等人物就算因为身体有恙或者其他原因没有进入大顺国的最高层,但就凭同年的关系还有自己的清贵身份,在地方上也是一方乡绅领袖,如何会出现在这个烟瘴之地当探矿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陈再兴笑了笑:“大人你不相信我不要紧,正好云贵节度使吴汉民正是我的座师,我们到了畹町之后一发电报便都清楚了。想必我这个身份对你还是有很大的助力的。” 拔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陈再兴,片刻之后,他突然问道:“你身份如此清贵,为何不在朝中为官来?” 陈再兴微微一笑,答道:“你可知道有些事情纵然是做到平章军国事也是办不到的?” “平章军国事?你好大的口气!”拔都被陈再兴的话语吓了一跳,这平章军国事本是宋朝的官阶,元祐年间设置,专门用于元老重臣,地位高于宰相,以示尊崇。本朝一反前朝旧制,相权极重,在首相之上加这一官衔,但自开国以来有加此衔的板起指头来也不过二十余人,去掉开国的几位元勋和宗亲,剩下的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重臣,虽说陈再兴是进士及第出身,这口气也忒大了些。 “大人,大丈夫生于世间,岂可庸庸碌碌的数十春秋与草木同朽?这次你我相逢便是有缘,自当抓住机会坐下好大一番事业来,百余年后也能青史留名!”陈再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目光炯炯,言语中自有一种让拔都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让拔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正当此时,山洞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正是貌奥克躺着的方向,拔都正要转身,却被陈再兴一把抓住,听的对方低声道:“掌旅,以再兴所见,这个缅甸侍官还是莫要管他的好!” 拔都听出对方话中有意,回头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侍官是个精明人物,若是让他跟在身边,这两个王子必然以其为腹心,和他打交道起来就麻烦的多了。若是他半路死了,这两个王子还年幼的很,自然只有乖乖的当大顺的工具,要他们方就方,要他们扁就扁;就算将来回到缅都,他们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也只有老老实实的依靠我大顺。” 拔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想不到陈再兴竟然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同伴身上,陈再兴看出了拔都的踌躇,低声道:“拔大人,须知国与国之间,以诈力为先,其先任缅王对我大顺也是首鼠两端,常挟英夷而自重。彼蛮夷乃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今日势穷投我,他日若局势有变,焉知其不转投英人?大人,如今我们身处险地,妇人之仁不可有呀!” 听到这里,拔都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显然他内心深处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陈再兴见状,低声道:“大人若是不好下手,让在下动手亦可!” “不必!”拔都厉声道:“先生所言甚是,这等事情还是交给我这等武人的好!”说罢他便转身向貌奥克所在处走去。 貌奥克躺在数张毡子上,呼吸微弱,脸上肌肉抽搐,显然正在忍受着非人的剧痛。年纪稍大点的那个王子正替其喂食碗淡黑色的药汁,可貌奥克牙关紧要,根本喂不进口,就算用药匙撬开了牙关,药汁也无法入喉,从嘴角流了出来,将其胸前的衣衫淋得透湿,急的那王子泪光淋淋。 拔都见状,心中一动,伸手接过那药碗,道:““殿下,让我来吧!” 那王子也懂得部分汉语,见拔都的动作就明白了,起身坐到一旁去了。拔都闻了闻那碗中的药汁,便感觉到一阵刺激性的气味,眉头不由得一皱,心知这碗中应该是鸦片汁,想必是用来给貌奥克镇痛之用。此时拔都心头突然生出一计来,对那两个在这里的王子道:“他现在这个模样如何吃得下药,你们两个先去歇息吧,待会待他好点我再喂他服药!” 那两个王子也着实累了,便不再坚持退到一旁歇息去了,拔都见四下无人,小心的从一旁捡起一条行军毯来,叠了几层,小心的蒙在貌奥克的脸上,猛的狠狠压住,随即他感觉到身下传来剧烈的挣扎,但随着时间的持续,那挣扎便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拔都揭开貌奥克头上的毯子,只见貌奥克双目凸出,脸色青紫,已然窒息而亡。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吧!”拔都低声道。他伸手将死者的眼睛合上,又将那剩余的鸦片汁倒在他的身上,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去了。 雨水敲打在牛皮帐篷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罗林呆呆的坐在锦垫上,她的心就好像身下的白象一般,不断起伏着。自从那天晚上以来,她和弟弟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一国的金枝玉叶变为被追杀的亡虏,现在连身边最后一个熟悉的人——护送自己的侍官也死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就好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和现实的世界完全脱离了。 “姐姐,姐姐,貌奥克叔叔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罗勤怯生生的拉了拉罗林的衣袖,他还只有十三岁,相比罗林来,他对于未来更加茫然。罗林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弟弟,不由得悲从中来,伸手将弟弟抱在怀里,低声道:“姐姐也不知道,不过到哪儿我们都要在一起。” 拔都垂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雨势并没有减小,但随着地势的升高,众人脚下已经由一片片烂泥地变成了较为坚实的地面,众人的行走也轻快多了。士兵们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情绪相比起前几天也高昂了不少,队伍中不时传出粗鲁的笑话声,但平日里性情开朗的拔都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赶路。 “大人,过了前面那颗大树,再往山下走六七里路,就出野人谷了!”陈再兴指着前方低声道。拔都沿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高出旁侪六七丈的大树,宛如鹤立鸡群。他从怀中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回头大声道:“大伙儿加把劲,到了那颗大树休息吃饭,再走六七里就出野人谷了!” 士兵们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行军的速度也陡然快了几分。拔都突然低声道:“陈先生,到了畹町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陈再兴仿佛已经等待拔都这个问题很久了,不假思索的答道:“到了畹町之后,我要先去见几个人,然后去汉京!” “汉京?” “不错!”陈再兴答道,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那里才是决定一切的战场,掌旅你在昆明等我的好消息吧!” 帝都汉京,崇祯十五年,本朝太祖先是在朱仙镇大破左良玉,随即移师向西,于在郏县迎击孙传庭指挥的陕西明军,将其一举消灭。自此中原的明军主力已经基本被消灭。次年,太祖领大军入关,有全陕之地,而以太宗为都督荆襄军事,领偏师驻守襄阳,监视武昌的左良玉残部与江南明军。崇祯十六年八月,太宗领兵沿汉水而下,左良玉不敢与其交锋,便纵兵四掠,集大小船只数万只东下,将一座空城弃于太宗,太宗招抚流亡,劝农植桑,不过两年功夫,荆襄一带便户口繁盛,府库充足。崇祯十七年,太祖皇帝先入幽州,吴三桂降于东虏,太祖讨之,于一片石与之大战,不胜。东虏趁势长驱入关,奄有北直隶、山西、山东、陕西之地,天下几有其半,太祖亦身负重伤,形势危殆。然太宗先于襄阳挫其锋芒,后定都汉阳,以其为根本之地,经略四方,历经百战终创大业。是以本朝便定都于此,其地府扼束江、汉,襟带吴、楚,左控庐、淝,右连襄、汉,实乃形胜之地。大顺有五京之制,分别为北京燕山府、东京江宁府、西京长安府、上京延安府、而中京汉京则是天子居停之所,天下辐辏之处,亦称为神京。 文渊阁,数名身着锦袍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几案前,阅读着从各处呈送来的奏折,她们就是顺朝俗称内相的秉笔承旨了,她们将即将呈送给天子的文书分成两类——对于普通文书,需要审核知政司的引黄(指奏章前面所附的摘要)是否符合文书实际内容;而对于高官的文书,则需要为其撰写引黄,并在其后写下处理建议。由于当今天子只有六岁,没有能力亲自作出决断,实际作出决断乃是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邓氏。但由于邓氏性情柔弱,又缺乏足够的处理政事的经验,一般来说她都会对这数名秉笔承旨提出的建议表示赞同的,也就是说,大顺帝国的四万万臣民,万里疆土的最后决定权其实是掌握在这个小房间内的数名妇人手中的。 “陈承旨,外廷有急件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外间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文书,放在最靠外面的那名秉笔承旨面前,才躬身小步退了出去。那名陈姓秉笔承旨打开文书一看,脸色突变,起身快步走到上首的那名秉笔承旨旁,双手呈上方才那封文书。今日当值的这名承旨并参枢务打开一看,便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快请林太妃娘娘来,缅甸那边出事了!” 林晚晴坐在案前,面前放着方才那封文书,作为先帝九嫔之一,她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秉笔承旨的真正领袖,掌握着这些帝国内相的升迁贬黜。虽然她没有产下皇子的权力,但即使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太皇太后陛下,见了她也要叫上一声妹子。 “缅甸曼德勒发生兵变,前任缅王已死,护缅校尉府遭到乱兵袭击,校尉府长史身死!”林晚晴将文书放回几案,冷声问道:“外廷那边当如何处置?” 那名陈承旨恭声答道:“禀告娘娘,外廷说若是寻常缅甸政变,新继位者必当遣精兵保护护缅校尉府,以求得到上国承认。此次我校尉府遭袭击,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已经下令加紧探听消息,再做决断!” “嗯!“林晚晴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这消息是从哪个渠道来的?” “是走仰光通往广州的班轮,然后电报至汉京的!” “仰光?”林晚晴冷哼了一声:“不用说,此事背后定然有英夷的黑手,说不定这些蛮子也有插手其中。发报给云贵节度使吴汉民,让他遣人打探翔实消息,一有确实情况就速速发给汉京。” “是!”一名资历最浅的秉笔迅速的将林晚晴的旨意记录了下来,这是一旁一名三十许人的女官插口道:“娘娘,以妾身之见,还应该从周边诸省调动兵力入滇,做最坏的打算!” 林晚晴稍一沉吟,点头道:“李秉笔说的不错,英夷豺狼之性,贪得无厌,决不能让缅甸落入其手。发敕书与天佑阁,让他们议一下,从湖南、四川、广西各调两标兵去云贵;还有,英法诸强水师强盛,发电于沿海各水师,加强戒备,防止彼方来袭!” “是!”一旁的秉笔早将林晚晴的命令记录下来,呈送到她面前,她仔细看过一遍后确认无误之后,从怀中取出私印盖了。然后一旁的秉笔将这份文书抄录一份收存,然后送至皇太后处,即可用宝,成为旨意,发往外廷,传往沿海各处执行。 ------------ 第7章第七章厚德与仁义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二十天后。汉京织造坊。大顺建国之初,世祖高一功与太宗李锦皆出身草莽,历经艰辛方建成大业,深知民间疾苦,自奉也极为微薄。尤其是世祖高一功,鉴于前朝阉祸极重,下令废除了宦官制度,并立下祖训,将子孙后代的后宫中宫女的数量限制在一百以下。随后虽然这个限制渐渐被打破,但大顺皇宫的规模相较与历代王朝来,要狭小得多,原因很简单:最早规划的时候只考虑了当时规模的后宫需要,等到后世皇帝想要扩建时,却发现四周的土地早已被民宅所占据,若要大兴土木,造成的影响太大,结果只得采取小块小块购买扩建的办法,成本十分高昂。所以汉京皇城不但规模远比历朝皇城要小,而且其形制也不像历史上其他王朝的皇城那般沿着一根中轴线对称,规程,而是呈一个不规整的多边形,如果从空中看下去,整个皇城就仿佛是一只放大的草履虫。而织造坊这个得名于汉京织工坊市就是扩大后的皇城附近的一个坊市,由于许多中高级女官的府邸便位于附近,所以这里也成为了汉京乃至全国最好的绸缎、服装、脂粉首饰店的所在。 一辆轻巧的双座四轮马车穿过街道,立刻激起了道路两旁的闲人的赞叹声!这辆马车精巧的结构,漂亮的装潢,车夫那敏捷的身手,还有那四匹神气的骏马,无一不能证明这辆马车至少值一万五千两银子!里面到底是哪一位宫中秉笔还是别的什么贵人?这种让人心痒痒的感觉几乎要把那些闲人的心都掏出来了。 “娘的,你看那辔头,缰绳、鞍具,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光这些就值好几百两银子了!”一个斜倚在荣宝斋外石柱的闲汉看着停在道旁的马车,不由得咋舌道,也无怪他如此,那四匹骏马的马具不但制作精美,而且还杂有金银丝线,配上四匹乘马洁白的鬃毛看上去端的是华丽非凡。 一旁的另外一名闲汉听了冷笑一声,道:“呸!华五你这双眼睛真是白长了,真正值钱的是那四匹马,若我这对招子没坏,那四匹都是一等一的良驹,随便一匹没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都拿不下来,拿来拉车当真是白瞎了!也不知是里面坐了什么富贵人物!” 这几名闲汉正说话间,从马车上跳下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来,约莫三十四五年纪,皮肤微黑,器宇轩昂,身后跟着一名青衣仆从,正是陈再起。荣宝斋外的伙计赶忙迎了上来,伸手接过陈再起的手杖,陪笑道:“老爷这边请!”一面抢在前面,替陈再兴挑开门帘。 陈再兴进得门来,早有伙计送上热毛巾,陈再兴擦洗过了,又喝了两口热茶,在一旁相侯的一名掌柜才笑道:“敢问这位老爷,今日来到小号,不知有什么小号能做的?” 陈再兴目光扫过堂上,只见这荣宝斋的厅堂并不大,但布置的却十分清雅,浑然没有寻常珠宝首饰店那种金碧辉煌的感觉,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对那掌柜笑道:“我听说这荣宝斋乃是汉京一等一的铺号,号称只要出得起价码,便没有买不到的货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呀!” “不敢,都是列位的抬爱,小号不过混个糊口罢了!”那掌柜微微一笑,随即声调便高了起来:“不过从前朝万历年间开张算起,敝号也有小四百年了,不敢说没有买不到的货色,但汉京中若是敝号拿不出的货色,只怕也只有宫中能拿的出来了!说句犯忌的话,便是宫中的娘娘、秉笔也都常光顾敝号!” “好,好!”陈再兴击掌笑道,他从背后的随从手中取过一个青布包裹,递给那掌柜,笑道:“我这里有几样原石,想要做几件玩物,却无合适工匠,却要劳烦贵号的工匠了,只要做的好了,价码任凭贵号开口,鄙人绝不还价!” 那掌柜接过布包,小心的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刚刚将那布包打开,那掌柜的动作便停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双眼露出狂热的目光来,打开的布包中露出十余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和绿宝石。陈再兴看着那掌柜的表情,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何?” 陈再兴的话语将那掌柜惊醒了过来,他赶忙对陈再兴笑道:“失礼了,客官这些宝石太过贵重,小人只怕做不得主,敢情客官到里间稍候,敝号的大掌柜来处置可好?” “那便烦请您带路了!”陈再兴站起身来,那掌柜赶忙在前面带路,陈再兴一路上左右看去,只见这荣宝斋里面一层层院落,不知有多少进,不像是个珠宝铺,倒有些像是传承数百年的官宦世家一般,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 那掌柜将陈再兴一行人带到了一间雅室中,让仆役送上茶水,笑道:“客官请稍待片刻,敝东家马上就到!” “且慢!”陈再兴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杯中的茶水问道,笑道:“这可是杭州雨前的龙井?” “客官好眼力!”掌柜闻言,眼前一亮,翘着大拇指笑道:“不错,这正是今年的头道新茶,雨前龙井,当今昭容林娘娘是浙江人,最喜欢这口,宫中也是最时兴的。这等货色的雨前龙井,放在市面上,一两银子一两茶都没得卖呢!” 陈再兴微微一笑,道:“罢了,替我换红茶吧,某家多年身居异域,已经不太喝得惯这了!” 那掌柜闻言微微一愣,正要开口下令让手下依照吩咐换茶,却听到外间有人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客官是从哪里来的呢?也好让敝号准备些合口味的茶点送来!”说话间,一名人影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其身着青衣,皮肤白腻,容貌俊俏,身材娇小,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名做男装打扮的女子。 “鄙人出身草莽,这方面倒是没甚要求,不敢劳动贵东了!”陈再兴站起身来,躬身与这名女子行礼。那女子看到陈再兴的脸庞,突然脸色大变,惊问道:“竟然是你!陈学士,竟然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多年未见,周卫仙风采更胜往昔!”陈再兴站直了身体,对面前这位荣宝斋的东家笑道。 雅室中只剩下陈再兴与那东主两人,那十几枚夺目的红、蓝宝石散布在几案上,两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陈学士,当年你辞官返乡,我本以为不过是一时意气,最多年余便会复起,想不到,想不到……!”说到这里,那周姓女子说到这里,不禁低下了头,脸上微微露出悲戚之色,原来此人姓周名锦,当年也是宫中女官,与江清月乃是闺中密友,也深悉陈再起当年追求江清月不成,弃官返乡之事。现在看到当年那个风流俊秀的宏文馆学士现在变得皮肤黝黑粗糙,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心里也不禁有几分凄然。 陈再兴见状,赶忙笑道:“周卫仙,想不到这些年不见,你竟然成了大财东,有了好大一个家业!当真是了不得。我当年怎的没看出来你有这般本事!” “呸!”周锦啐了一口,笑道:“啥卫仙不卫仙的,妾身早就不在宫中了,当年挑选秉笔未被选上,出来便当了一个小小的织造官儿,多亏宫中姐妹们抬爱,才开了这个荣宝斋。怎的,陈学士今日光临我这小号来,到底是为何呀!” 陈再兴却没有回答周锦的问题,随手将那十几枚宝石原石往周锦面前一推,笑道:“你看这些货色如何?” 周锦看了陈再兴一眼,方才从几案上捡起一枚原石来,细看了半响放下,然后又取了一枚,看了四五枚后,抬头道:“这些都是头等货色,不过你今天该不会当真是为了这几粒宝石来的吧!” 陈再兴微微一笑,将桌上那十几枚原石重新包好,往周锦面前一推,道:“若你喜欢,拿去便是!” 周锦微微一愣,却没有接过那个小布包,肃容问道:“你这次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我这些年在缅甸有了些产业,这些宝石都是从那里来的!”陈再兴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最近缅甸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吧?”陈再兴看到周锦茫然的摇了摇头,沉声道:“英国人下手,发动了政变,若是可以的话,你是否能帮我去趟宫中,打听一下大顺会不会出兵,我也好早作打算!”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她?”周锦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笑道:“那有何难,待会我便让人往宫中传个信,替你问问。你在汉京住在哪儿,我问到消息,替你传个话!” 陈再兴将那个装着宝石的布包推了过去,低声道:“这些你先拿去,宫中以后还用得着。我在汉京时住在鹿鸣亭,你的人一问就知道!” 鹿鸣亭,位于汉京东湖湖畔,与皇宫隔湖相望,相距朝廷的中枢所在相距也不过六七里路,周围却并无什么民居,是个清净所在。由于此地交通方便,风景优美,菜肴也相当不错,且与南北两衙距离不远,不少朝廷的年轻官员经常来此处聚会用餐,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汉京中上流社会的聚集地,就连不少富商大贾有要事也往往会来此地附庸风雅。 这鹿鸣亭与普通的酒楼不同,由于往来者不是大富巨贾,便是朝中权贵,不少人出入隐秘,不欲让他人看到自己行踪,于是这鹿鸣亭是由数十间相对**的院落组成的,每个院落都有各自不同的出入路径,这些贵人们出入其间便不虞被他人撞到,至于因此增加的花费,倒不是他们在意的事情了。每一个院落都以《诗经》中的词句为名,十分风雅,伐檀院便是其中一处。 陈再兴站在院门,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眼看天色已黑,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但陈再兴还是站在院门处,一动不动,脸上也毫无着急厌烦之色,倒好似在观赏远处的东湖美景一般。 终于,随着一阵马蹄声,远处出现了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都漆成了黑色,形制相仿,远远看上去倒好似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连缀而来。转眼之间,两车到了陈再兴近前,停稳后各下来一人。陈再兴赶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今日二位贵客拔冗前来,在下这份薄面当真是有光的很!” 马车上下来两人异口同声答道:“榜眼公见招,小人岂敢不来!”话音刚落,两人便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厌恶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冷哼了一声,各自偏过头去,望向一边的草坪。 。这两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一个白,一个黑,好似天生便是对头一般,倒是身上的所穿的衣服都是酱色的拷绸长衫,倒是一模一样。看到两人的表现,陈再兴心中不由得暗自发笑,脸上却堆起满脸的笑容,走到两人中间,分别抓住两人的手臂,笑道:“孔兄,柳兄,小弟今日请二位来,却是为了一桩生意,二位便买了小弟一点面子,尽弃前嫌可好?” 那矮胖汉子转过头来,冷哼了一声,对那高瘦汉子拱了拱手,道:“也罢,今日看在榜眼公的份上,便不与这种棉花的,人肉贩子、圣人门下败类,伪君子一般见识了。” “你!”那高瘦汉子闻言大怒,一张黑脸顿时胀成了紫色,戟指指着对手骂道:“某家乃是曲阜孔氏,圣人嫡传,你这厮竟敢诋毁我家清声,今日誓不与汝干休!”说着竟然便要攘臂上前厮打,陈再兴赶忙一把扯住,连声道:“二位且住,二位且住。”幸好他这些年在缅甸开矿,一身筋骨打熬的如同钢铁一般,否则现在只怕已经拉扯不住了 ------------ 第8章第八章厚德与仁义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原来这高瘦汉子姓孔名璋,乃是山东曲阜孔氏圣人子孙,本朝开国之初,北方经历多年战乱,户口十不存一,有许多空旷土地。而江南等地却没有收到战争的破坏,经济十分繁荣,尤其是以松江(今天上海附近)的纺织业,十分繁盛,有“松江布衣被半天下”的说法。 由于江南的纺织业需要大量的棉花,而棉花是一种喜干厌湿的的作物,江南雨水多并不十分适合,更重要的是,江南人口稠密,土地大片用来种植附加值更高的桑蚕、茶叶等经济作物,没有大量的空旷土地来规模种植棉花。而本朝击败满清之后,北方大片空旷的土地成为了种植棉花的重要场所,由于南方大量的原料需求,棉花的价格涨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以至于同样一亩土地,种植棉花的收益是种植粮食的四至五倍。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朝廷三令五申,禁止弃粮种棉也是无济于事,在北方的空旷土地上出现了大片向江南棉纺织厂出口棉花的大棉花庄园,由于战后北方人口十分缺乏,而且种植棉花比起粮食需要更多地劳动力,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劳动力,在这些棉花庄园里出现了一种介于农奴制和奴隶制之间具有强烈人身依附色彩强迫奴役制度,后世的历史学家用了一个十分形象的词汇称呼——“棉客”制度。 一开始棉客的主要来源还是战俘或者其家属,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庄园出现,劳动力的缺口也不断扩大,那些贪婪的庄园主们开始购买甚至直接迫使自己的邻居成为棉客,并将那些小块土地并入自己的庄园。而曲阜孔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随着时间的持续,北方出现了大量的面积在数十公顷,甚至数百公顷以上的大棉花庄园,但是随着棉花庄园的扩大,新的问题出现了:棉花这一单一经济作物对于土地的消耗是十分惊人的,往往一块土地耕作几年之后,便会贫瘠到无法种植棉花,庄园主往往将其丢弃或者佃给棉客种植玉米、红薯等对土壤要求不太高的作物,即使这样,其产量也是低的可怜。 而到了十七世纪末期,北方的人口大大增加,棉花庄园的扩张变得极为困难了。更重要的是,随着棉花产量的不断提高,南方对于棉花的需求却没有随之高速增长,棉花的单价渐渐下降,棉花庄园渐渐不再是那么有利可图了。1693年,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棉花大丰收,产量相较与平常年份足足高出了两成半,而南方最大的十九个纺织巨头和棉商则联合起来,放出往年的屯货,宣布当年新棉的收购价格只有往年的五成,在这个沉重的打击下,北方无数中小规模的棉花庄园和小棉户破产,由于出售棉花所得还不够支付运费和采摘工人的薪水,很多田地里的棉花干脆就无人采摘,任凭其烂在田地里。黄河两岸,远远望去,田地里白白的一片,满是成熟后裂开的棉花荚果,后世的史书上称其为“白色恐怖的九三年!” 在这种情况下,北方的棉花庄园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种植棉花这一行当,将大部分土地分成小块,出租给佃户,改为种植粮食;要么把庄园的规模扩大,压低单价,并提高与南方棉商和纺织厂博弈价格的权力。正当这个时候,顺与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联盟的战争爆发了,原来满清灭亡后,蒙古高原上出现了暂时的权力真空,正好在此时兴起的准格尔人,完成了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联盟,并且试图强行吞并已经在顺朝控制下的内蒙地区,而顺则立即出兵,阻止草原上出现新的威胁。从而在宣宗、哲宗、武宗时期,中国卷入了与蒙古草原上正在崛起的准噶尔部的长达70年的战争,直到18世纪中叶,顺才击败了准格尔的企图,将自己的势力推进到今天的新疆、外蒙地区,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安西、北庭、朔方、张北这四个都护府。 新的扩张战争获得了大片的空旷土地,而这些土地中的相当部分气候和土壤条件十分适合种植棉花,对于这些棉花庄园主们来说不啻是天上掉下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这些有着强大经济实力和政治势力的棉花庄园主们强烈的支持这场战争,并迅速的在占领的土地上建立了面积更大、数量更多的棉花庄园。由于这个原因,后世的有的历史学家干脆称这场和准格尔人的战争就是棉花庄园主们在背后策动的,称之为“棉花战争”。 新庄园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由于熟悉当地情况的当地人和蒙古人并不适宜,主要就是来自中原的破产农民,这成为了一种十分有利可图的贸易,成千上百被麻绳捆成一串的男人和女人在骑着马匹和骆驼的人口贩子的押送下,从人口稠密的陕西、山西、河北、河南前往边疆地区建立的一个个棉花庄园。在这个残酷的旅程中,“货物”的损耗率是十分惊人的,大概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人会在半路上死去,但利润依然十分惊人。人口贩子们运去人口和各种工具,运回棉花、毛皮等原料,一来一回的利润高达百分之一百五十甚至两百,而孔家从这个肮脏的贸易中获得巨额的黄金,并用其建立了顺帝国最大的几个私人银行之一——仁义银行。 那孔璋被陈再兴抓住手臂,行走不得,他猛的甩开衣袖,指着对面矮胖男子,喝道:“柳胖子,你休得在榜眼公面前胡言,我孔家再黑难道还能黑的过你们这些南蛮子?那些棉客都是头上无片瓦,脚下无寸土的穷汉,留在家乡也是饿死的命,还不如到边疆去,起码吃饱穿暖,我们孔家把他们送去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那比得你们柳家开的作坊矿场,当真是敲骨吸髓,一条二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进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成了衰颓老人,然后被你们踢出来沿街乞食。你们这哪里是开作坊,分明是阎王的血肉磨盘,你们柳家挣得可都是黑心钱,还有脸说我们。起码在棉客年纪大了,还能在自己的屋子里终老,不会像你家的工人曝尸街头!” “呸!”那柳姓胖子骂道:“积德行善,边疆大片的土地,哪里不能开荒种田,何必要去棉庄里为别人干活?那些去边疆的棉客那个不是被你们捆得结结实实,大小便时候才解开手上的绳索,天底下有这般积德行善的吗?我们柳家再怎么说招工人都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的很。你们孔家圣人门第,几千年嫡传下来的脸上的功夫果然了得,这等话都说得出口。” 原来这柳姓胖子,姓柳名清扬,松江人氏,江南望族出身,自前朝崇祯年间便是江南有数的织造作坊,其作坊以经营有方,对工人匠户刻薄闻名,两百多年经营下来,建立了厚德银行。这两家自从开国时,相互之间因为棉花价格问题都互相怀恨已久,后来两家家资渐厚,都做了钱庄银行这行,更是同行是冤家,可谓两百多年的仇人,今日一见,更是分外眼红,若非陈再兴站在当中,两人只怕就要拳脚相交,打起来了。 “二位,二位,且住,且住!”陈再兴夹在当中,一边拉扯二人,一边笑道:“今日在下找二位来,却是为了一桩大生意,若是二位再这般下去,那今日在下就只能作罢了!” 孔、柳二人正骂的起劲,但一听到“大生意”这三个字,手脚立刻停了下来了。他们两人与陈再兴来往多年,知道这个榜眼公不但科举厉害,做生意也相当有一套,在缅甸几年间便创下了好大一片基业,家资只怕不下百万,他口里说的“大买卖”只怕不是虚话。这两人都是生意人,只要有钱赚,哪怕就是杀父仇人在面前,也能笑脸相迎,更不要说些许嘴上的便宜了。想到这里,孔璋已经第一个松开手,冷哼一声道:“今日看在榜眼公的份上,孔某便不与你这南蛮子一般见识了!” “哼!”柳清扬冷哼一声,道:“今日若非看在榜眼公份上,定要与你这伪君子一个好看!” 陈再兴赶忙打圆场,笑道:“二位在这里呆这么久,只怕也有些饿了,在下在屋中备有薄酒,不如一同进去共饮几杯,再谈正事可好!”说罢便伸手延请。柳、孔二人随陈再兴进得屋来,陈再兴吩咐鹿鸣亭中婢女呈上酒肴,三人酒过三巡。陈再兴见柳、孔二人脸色渐和,心知已经到了说话的时候,先使了个颜色,一旁的婢女领会了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屋中只剩下陈、柳、孔三人。 陈再兴自己满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相敬。柳、孔二人赶忙起身,陈再兴却示意二人坐下,道:“二位,在下今日相请,不是为了别的,却是有一桩生意要做,却短缺了钱财,想要向二位相借些,敢情二位相允!”言罢便满饮了杯中酒,笑道:“陈某先干为敬!” 孔璋是个性急的,一心想要压过老对手一头,赶忙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榜眼公言重了,若是钱财周转方面的事情,何必如此麻烦,遣个仆人拿着您的名刺来敝号店铺一趟,便是十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五六天的事情。”说话间,孔璋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当时一个中产之家,一年所得也不过百年银子罢了,他一张口便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也无怪他如此自得。 柳清扬思虑却深得多,他也是知道陈再兴当年在汉京的名声的,二十出头的宏文馆学士,座师又是朝廷的名臣,几乎可以笃定他未来的光明前程了。可是此人却能弃之如敝履,跑到缅甸,不过五年功夫,便打下一个百万的基业来,这等人物居然专门摆酒延请自己,还在院门外亲身相迎,难道就是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想到这里,柳清扬小心的将杯中酒啜了一口,放回桌面上,笑道:“榜眼公何不将要做的生意和所需数目说出来让在下听听,看看是否是小人力所能及之处再谈!” 陈再兴赞赏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个胖子,和厚德银行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柳家的这个管事当真是连头发里都藏着算盘,无时无刻不再算计人,决计吃不了半点亏的。陈再兴将酒杯放回桌面上,笑道:“列位都知道在下是在哪里挣下这片家业的吧?” 柳、孔二人暗想:世人都知道陈榜眼虽是南阳望族出身,却是以耕读传家自诩,家中资财没有到豪富,现有的绝大部分家财都是他自己在缅甸开矿赚来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答道:“榜眼公乃是在缅甸发的家业。” “不错!”陈再兴点了点头问道:“在下且问一个问题,二位这几年来生意如何?” 孔璋闻言一愣,稍一迟疑后答道:“也不瞒榜眼公,这几年来国内的生意的确不太好做,西边的棉花、羊毛等物产已经都做到头了,没有多少空闲的土地,俄国人又暗中支持哪些鞑子闹事,运费贵得很,不少棉户、牧主都干脆不种棉花,不养绵羊了。我们银行虽然不是直接做这些生意的,但他们不好过,我们迟早也过不好。”说到这里,孔璋叹了口气,狠狠的瞪着对面的柳清扬,骂道:“都怪那帮南方开厂的蛮子,把价压得死死的!到时候咱们北边人再不养羊、不种棉花,看你们怎么开厂。” 柳清扬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不养羊,不种棉花,自然有别人种,纵然你们都不种,码头上自然有成船成船的羊毛、棉花运来。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还怕买不到东西?笑话!” “息怒,息怒!”眼看孔璋要跳起来,陈再兴赶忙伸手将其拦住,待其稍微安静了些,转头向柳清扬问道:“柳兄,你那边生意如何呢?” 听到陈再兴问道自己,柳清扬的脸色也变得苦涩起来,叹道:“哎,我这边生意也是一年比一年难做了,国内北方的穷鬼自己织布,生产出来的布匹难得卖出去,外面的番货却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前几年洋鬼子在南洋那边又对我大顺的货物收重税,那边的市场就少了一大块,,工人的工钱却几年便涨一块。哎,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孔璋冷笑了一声,道:“倒是稀奇了,你们还会给工人长工钱,六月倒是要下雪了!” 柳清扬狠狠的瞪了孔璋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后叹了口气,道:“哪个愿意给那帮穷鬼加工钱,只是这些年米价老是在涨,今年春天汉京一斗糙米都已经涨到二两五钱银子了。无论如何,发下去的工钱总得够让工人吃饱有力气干活吧!哎,这都要怪朝廷,到埠的泰国米才一两七钱,可朝中诸公却说什么‘若进口洋米,只恐谷贱伤农,有害国本!’,足足加了五成的关税,才搞的这么高的粮价。小农哪有那么多余粮出售,结果都便宜了那些大粮户,这些钱可都是从我们身上刮来的!”说到这里,柳清扬脸上的肥肉不注颤抖,显然他此时心中已经肉痛到了极点。 ------------ 第9章第九章厚德与仁义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柳、孔二人说到这里,早已忘记了两人之间的仇怨,齐声咒骂起洋人和朝廷来,浑然忘了他们此次来的主要目的,陈再兴看了看两人,替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笑道:“二位都是生意人,应该听说过‘种田之利,不过十倍,珠宝之利,不过百倍,立国之主,其利不可计数’这句话吧!” 柳清扬茫然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孔璋好歹是圣人后裔,腹中的文章尚未全部丢光,赶忙答道:“此言莫不是出自吕不韦之口!” “不错,正是吕不韦!”陈再兴笑道:“种棉花,织布之利不过十倍,在下在缅甸那边发现宝矿,获利不过百倍,但这些都比不上吕不韦那般,立一国之主,才是最大的买卖呀!”原来方才那吕不韦本为卫国大商人,通过扶植秦国在赵国做人质的王子异人,帮助其回到秦国成为秦王,当上了秦国相邦,获利亿万,并留下著名的《吕氏春秋》。中国历史上的商人何止亿万,但如论地位和成就,还没有一人能与其相比的。 柳、孔二人又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了陈再兴的意思,柳清扬看了孔璋一眼,笑道:“榜眼公请我们两个来,想必是有一桩大买卖要便宜我们了吧,这里在下先谢过了!”说着柳清扬站起身来,对陈再兴唱了个肥诺,孔璋也忙不迭跟着起来行礼。 “罢了!天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有钱大家赚才是正道!”陈再兴站起身来,还了二人一礼,便将缅甸发生政变,缅王身死,二子逃入大顺,现在正在畹町顺军保护之下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陈再兴笑道:“二位,我在缅甸五年不到时间内,便积累家资不下百万,并非在下做生意的手段胜过二位,而是缅甸那边土地丰饶,宝货如山如丘,随便做点什么,都不难赚钱。如今其国中变乱,正是大好机会,若是我们将那王子送回缅王宝座,裂土封爵自不用说,如求取一二利权,缅甸方圆四千里,皆为沃壤,其地几不下我大顺十分之一,稍加整治,以二位的才具,其利岂可计数?” 柳、孔二人听到这里,都不禁怦然心动。原来自从明末战乱以来,中国经济中的资本主义成分不断增加,在江南、广州、天津、汉京、两浙等经济中心区域出现了相当一批从事纺织、榨油、钢铁等行业的大小工场,这些工场的技术水平、规模相较于明末的前辈来都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也给他们的主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他们和从事贸易、货币兑换、大规模经济作物种植等传统行业的同行们一起组成了一个无论在社会影响力和资本数量上都远超前朝的工商业阶层,这个阶层还通过让子弟科举为官和购买国家债卷的形式对大顺国家获得了相当的影响力。但当历史进入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这个阶层却发现他们身处的环境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本来大顺商人的主要贸易对象是日本、东南亚、北方游牧民族以及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但随着英国人在印度、锡兰等地试种茶叶、在西印度群岛和巴西种植甘蔗的逐渐成功,南方商人传统的获利丰富的茶叶、蔗糖贸易逐渐变得萧条起来了,而传统的出口市场东南亚地区也出现了来自远方的竞争者,还有苛刻的限制条件;日本在维新之后,采取了高关税的壁垒政策,以保护国内弱小的新兴企业。在失去了这些传统市场的情况下,大顺国内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毕竟大顺绝大部分人还处于“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状态之下,他们除了极少数自己无法生产的生活必需品,根本无力也没有必要购买其他的产品;而大顺政府开国时为了防止农民受到商人盘剥而建立的以粮布为形式的税收制度也加强了这种经济形势。 这一系列内外因素造成的结果就是自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大顺国内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生产过剩”的现状:采用了更先进技术、更大规模的工场生产出了堆积如山的商品,却卖不出去——除了少数富有者,绝大多数穷困潦倒的工人和城市贫民根本无力购买那些商品,而富有者无论如何穷奢极欲,也只能消费这些商品中的极少一部分。很多工场的老板因此不得不破产,流落街头。孔、柳二人作为对经济现状最为敏感的金融业者,虽然无法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这一现状,但还是本能的意识到要破除这种现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外扩张,获得更大的市场,更便宜的原料来源,这样才能重新让一切运转起来,摆脱眼前的窘态。而陈再兴的建议正好和他们的愿望不谋而合,这让他们又如何能够拒绝呢? 孔、柳二人对视了一眼,敛容对陈再兴齐声道:“榜眼公,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请直言,只要我等做得到,自当从命!” “好!”陈再兴笑道:“今日请两位来,便是要请两位替我筹一笔钱,凑个整数吧,六百万两银子即可!” 陈再兴话音刚落,屋中便听到两声脆响,却是孔璋、柳清扬目瞪口呆的跌坐在座椅中,手中的酒杯已经失手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这个,这个!”孔璋结结巴巴的答道:“榜眼公,此事是否还可以从长计议一番,以小人所见,六百万两银子也实在是稍微多了一点!” “是呀!”柳清扬一反常态的和孔璋站在了一边:“据小人所知,今年上海一年的海关税金也不过七百万两官银,这么大的数字,榜眼公可否再斟酌少许?” “二位。”陈再兴脸上笑容可掬,口中却是寸步不让:“云贵节度使吴相公便是在下当年京试的座师,那缅王之子眼下便在昆明节度府中,内廷的承旨和朝中的诸位相公也定了旨意,缅甸之事势在必争,已经调湖南的屯扎禁军入滇,你们大可去打听一番,是否属实。这缅王之子从缅都曼德勒逃回时,在下便在行中,我若是向吴师开口,要入幕谋画此事,你们说吴师会不会答应呢?” 孔、柳脸上泛出一丝苦笑:“那自然是会答应的!” “二位也是做老了生意的!应该知道天下事情除了死,样样都是要赶早的。若是朝廷大军南下,大局已定,只怕二位拿着银子来都是要排队的吧?” 陈再兴说到这里,已经把话说的开了,的确正如他方才所说的,以他的身份、关系、见识,他都能在出兵缅甸之事中起到一个极为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角色。陈再兴方才所说的那些东西,他们两人看得出来,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现在大局未定,他们二人还有资格在这里谈,若是大局已定,只怕捧着银子去找陈再兴的人要排成长龙了,哪里有他们两个坐在陈再兴面前喝酒说话的份。 孔、柳二人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脸上更是青筋曝露,肌肉颤抖,倒好似在做苦力一般。陈再兴此时倒不着急了,施施然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半响之后,柳清扬站起身来,对陈再兴施了一礼,苦笑道:“榜眼公,请见谅,此事实在风险太大,厚德银行乃是先人十余代的基业,小人实在不敢冒这个险。不过小人私下里可以调集一些头寸,加上自己的身家,也有三十万两,五日后即可送到您这里来,也算是一点小意思了!” 陈再兴心中微微失望,但表面上还是起身还礼道:“哪里哪里,这本就是生意了,在下这里先谢过了。” “不敢,不敢!”柳清扬赶忙一叠声应道。陈再兴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还坐在那里的孔璋,只见孔璋双目出神,满头冷汗,手足微微颤抖,喉咙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倒好似发癫了一般。柳清扬看的有些害怕,正想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将其惊醒,孔璋却猛地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倒把旁人吓了一大跳。 “罢了,便破家赌了这一把了!”孔璋脸上肌肉扭曲,看上去十分怕人:“榜眼公,我将手中京东还有南边那几家号子可以调配的款子全拿出来,再把手头上的那些国债、几分产业尽数出手了,加起来应该有个四百万,剩下的再去各处相借,应该离榜眼公所需的数字差不离了!”说到这里,孔璋的目光怀疑的扫过一旁的柳清扬,会意的柳清扬赶忙大声赌咒发誓道:“今日屋中之事,若是泄露出去一星半点,便尽数着落在我身上,我柳清扬自当生疮而死,子孙男为盗,女为娼。你现在可放心了!” 孔璋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原来孔璋方才若是将各家号子中可以调配的余款挪用出去,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传播出去,储户挤兑起来,那可立刻有破产之虞,是以柳清扬才发了这么毒的一个誓言来。 陈再兴见孔璋如此,心中也不禁感激,他强自压抑住自己的感情,给自己与孔璋各倒满了杯中酒,举杯相敬道:“孔兄,今日之事,我决计不会让你后悔的。” 已经辰时四刻时分,陈再兴送别了孔、柳二人,回到屋中,刚伸了一下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外间却有一名仆役进来禀告:“客官,有一位姓沈的客人前来拜访,正在外间相侯!” “姓沈?”陈再兴闻言一愣,旋即脸上生出一阵惊喜,起身急问道:“他在哪里,来多久了?” 那仆役笑道:“禀告客官,那位沈先生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正在外间用茶!” 陈再兴闻言急问道:“什么?这么久了,你为何不通知我一声?” “这个!”仆役脸上露出为难神色,答道:“并非小人的事,那沈先生听说客官你现在正在宴客,便吩咐不必打扰,待到诸事毕后,再通知客官……”那仆役还要继续辩解,陈再兴已经听不下去,急问道:“莫要废话了,快带我去见他!” “是宏茂兄吗!” 陈再兴猛的推开屋门,只见一名男子转过身来,只见这男子如冠玉,丰神俊朗,容止闲雅,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身穿一件宝蓝色长袍,头戴瓜皮小帽,帽子正中缝着一块寸许见方的美玉。此人看到陈再兴之后,身形一震,脸上露出一丝激动地神色,但还是拱手行礼笑道:“数载未见,今日重逢,年兄风采更胜往昔,小弟当真欢喜的很!” “宏茂兄你又在说笑了,我在缅甸那边的老林子里厮混,哪能及得上你在汉京玉阶堂里养望!”陈再兴上前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臂,笑道:“宏茂兄你既然早到了,为何不让那伙计唤我一声,却在这边苦等!”原来此人乃是陈再兴的同年,如今已经升至工部虞部郎中沈宏茂,掌管天下矿冶之事,正五品上的京官,陈再兴回汉京之后,便修书一封与他,留下了自己在鹿鸣亭的住处地址,准备与其商量一件大事。 沈宏茂笑道:“我来时看到院中停了厚德与仁义这两家银行的马车,一问伙计才知道是你请这两家银行的管事。我不欲被他们撞见,又不想妨碍了你的正事,便吩咐伙计莫要告诉你。” “原来如此!”陈再兴微微点头,心知自己这个同年是个极为方正之人,对于仁义银行与厚德银行所做的那些放贷取利,起家时为富不仁的行为多有鄙夷之处,加上所居的官位与其又有些干系,若是见到了只怕有些请托之事,碍着自己面子不好拒绝,干脆避开了。想到这里,陈再兴叹了口气,道:“数年未见,年兄你还是这般清介!” “不敢!”沈宏茂肃容道:“只是吾幼承庭训,不可取非分之财,做非分之事。这两家银行虽然分别以‘仁义’、‘厚德’为名,但所为之事却背道而驰。宏茂虽不才,但实在不屑与其为伍!” ------------ 第11章第十一章前奏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站在院中,月明星稀,夜风阵阵,吹在人身上不禁生出阵阵凉意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回忆了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觉得并无差错,皆针对沈宏茂好恶所发,只是世间事谋事在人,成事却是在天,成与不成,却是要看天意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陈再兴听到身后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沈宏茂走了出来,脸色十分严肃,对陈再兴问道:“再兴兄,真的大顺会出兵缅甸?” “不错!”陈再兴肃容道:“若是朝中诸公不是泥塑木雕的话,就一定会尽快出兵,驱逐英夷,夺回缅甸!” “好!”沈宏茂低声道:“若是朝廷真的出兵夺回缅甸,官有私营铁厂一事,我就尽全力助再兴兄一臂之力!” “太好了!”陈再兴闻言不禁喜形于色,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我齐心协力,定要做出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来!” 云南昆明,云贵节度使府。陈再兴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看了看坐在上首的那个正垂目品尝杯中香茶的老者,才小心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几案上。此时的他举止符节,如临大宾,与平日里迥然不同,便是朝中鸿胪寺的礼官,只怕此时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么说,你当真是要再往缅甸走一遭,送那两个蛮王子还都啦?”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屋中的寂静,只是那老者还是微闭双目,陶醉在茶香之中,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不错,恩师,弟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还请恩师让弟子入幕谋划,参与此事!” “荒唐!”老人突然站起身来,手中的茶杯狠狠的顿在茶几上,价值千金的钧窑茶具立刻裂为两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手,他却恍然未觉。 “当年你放着好好的宏文馆学士不做,说什么心丧欲死,无心宦途,一定要弃官还乡;那好,老夫说让你来我幕中先呆段时间散散心,也好让你经历些世事,磨砺一番;你却说什么恶见生人,跑到缅甸的老林子去挖矿挣钱。现在又跑到老夫这里来说什么要入幕为官,领兵入缅甸,休想?你陈再兴不是本事大吗?有本事请来圣旨呀!我吴省三可以把话说在前面,就算是圣旨下来,也要过老夫这一关!”那老人方才品茶时不过像个团团富家翁,可转眼之间须眉绷张,双目圆瞪,整个身形都好似涨大了几分,压得对面的陈再兴都有几分喘不过气来。原来此人正是陈再兴中进士时的座师,云贵节度使吴汉民吴省三。此人历经三朝,前朝皇帝就历任北京留守、吏部尚书、平章国事等高官,若非先帝去世前一年因为丁忧回乡守制,不在朝中,定然在那几个托孤重臣之内,以他的官位和身份,发起火来,当真是有雷霆之威。 吴汉民这一通火发了出来,见陈再兴垂头低眉,一副俯首听教的模样,心情略微好了点,脸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冷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为了那些产业,倒也无妨,老夫修一封书信去,无论缅甸何人在位,都会买老夫这个薄面!”原来这吴汉民口中虽硬,但对自己所收录的弟子护短之心还是有的。 陈再兴却垂首道:“恩师,弟子虽然不成器,却不是那种为了点阿堵物劳烦恩师的不肖之徒。其实此番护送那两个缅王子女逃出曼德勒的便有弟子在内!“于是,陈再兴便将自己巧遇拔都一行人,成为向导,穿越野人谷,赶到畹町诸般事一一告知吴汉民,吴汉民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和缓起来。到了最后,陈再兴大声道:“弟子虽然孤陋无知,但也知晓缅甸乃我大顺西南藩篱,若落入英人之手,西南诸省皆无宁日矣。弟子在缅甸多年,熟知其山川走向、人情异同,只恐恩师府中无一人能及。圣人云:‘当仁不让’,又云‘能力就列,不能者止’,正是说的此时,如今国事衰微,外夷肆掠,正是我等大有为之时,弟子虽然浅陋,亦不敢落于人后!” “好,好!”吴汉民听到这里,脸上已经满是笑容:“好一个‘当仁不让!’这才是我吴省三的弟子,也不枉我当年点你做了榜眼。好,好,倒是为师错怪了你!”说到这里,吴汉民下意识的一击掌,才感觉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呼出声来,低头一看,右手已经红肿了一大块,正是方才被杯中茶水烫了。 “恩师小心,来人快叫大夫来!”陈再兴赶忙上前,用凉水冲洗伤口,吴汉民却笑道:“罢了,我手上虽疼,但看你有了长进,心中却是欢喜的很。来人,取酒来,我今晚要与再兴抵足夜谈,好好说说!”说到这里,吴汉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畹町,这里是大顺最西南的卫所,和周边当地人以竹木结构为主的房屋不同,城中的建筑基本都是土石结构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城塞里的居民基本都是屯兵或者屯兵的后代,即使少数例外的也都是为了军队服务的商人和工匠。这样一个因为军事原因建立的卫所自然要更多考虑防御的因素。一进城门,便看到一座座粗糙的土木结构房屋,排列的十分整齐,为了提高防御力,所有的房屋门窗都不是朝着街道开着的,仿佛一道内城。多年未曾修缮的房屋都颇为破旧了,即使是指挥当地驻军的掌旅衙门,所在的房屋也强不到哪里去,四壁是夹着稻草夯制红土而成的墙,表面原先涂刷的白色石灰在风雨的冲刷下已经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黑红色的土壤来,木质的门窗也呈现出一阵让人恶心的灰黑色,房顶的黑瓦间隙长满了半人高的茅草。整个房屋就好像一个得了麻风病的老人,衰颓、破烂,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若非门前悬挂的那面顺军朱雀旗,谁又知道这就是当地驻军的掌旅的衙门。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我都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了,可上面连半点消息都没传下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拔都大声喊道,他衣袖卷到了肘部,露出肌肉累累的小臂,沉重的军用皮鞋践踏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可怕的咯吱声,仿佛马上就要被他踏出一个洞来。 “拔掌旅你耐心些,是战是和,自有朝中诸公做主,你我不过是微末小吏,且放宽心在这边等着就是了!”说话的是一个坐在桌子旁的四十多岁的汉子,看他肩上的军阶应该便是卫所的将领了,他慢条斯理的从桌子的盘子上拿了一块槟榔,放入口中,一边拒绝着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拔都笑道:“拔掌旅,你也来点?这东西不错,嚼上几口就一点也不烦心了!” “不用了!末将吃不惯这玩意!”拔都看着对方沾满了猩红汁液的嘴巴,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冷哼了一声,也不对对方行礼,便自顾开门出去了。 拔都回到自己的屋中,将腰间的皮带解开,也不脱去外衣,便一头扑倒在自己那种破床上。半响之后,他猛的翻过身来,大骂道:“混蛋,早知道朝中诸公都是这副没卵蛋的模样,老子还不如留在都护府战死算逑!赵长史,你当真是白死了!”原来拔都回到畹町后,顺军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立即做出反应,而只是将那两个缅王王子公主接到昆明保护起来,而他本人责备命令留在畹町。倒是拔都留在畹町整日里摩拳擦掌,时时准备领着大军杀回曼德勒,替长史赵又廷报仇,可时间过了快两个月了,出兵的消息却半点都没有,有时候,拔都禁不住想莫不是自己就被遗忘在这里了。 “掌旅!”门外传来敲门声,拔都猛的抬起头来,喝道:“什么事?” “掌标有请掌旅,有要事相商!”门外传来士兵怯生生的声音。 “要事?”拔都闻言立即兴奋了起来,暗忖道:“莫不是出兵的事情!” 他一骨碌翻起身来,一面抓起抓起一旁的皮带束上,一面大声喊道:“你回去通报一声,我马上就到! “禀告掌标,末将拔都参见!” 拔都猛的推开大门,对坐在首座的将领躬身行礼,那将领笑道:“掌旅起身,快来拜见昆明来的上官,吴相公的门生,此番对缅甸出兵之前的准备的事情,便由这位陈主事主持了!” 拔都顺着营主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腰背,身穿七品品官的青袍,头道乌纱帽,那人转过神来,对拔都拱了拱手,笑道:“拔掌旅,我们又见面了!” 拔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指着陈再兴大声问道:“怎么是你,陈再兴,你怎么来这里了?” 陈再兴脸上现出阳光一般的笑容:“这等有趣的事情,我怎的能不来呢?” 屋中只剩下拔都与陈再兴两人,那掌标早就识趣的让开了,虽然论品阶他也可以和陈再兴分庭抗礼,甚至还位居其上,但人家是统辖云贵节度使的门生,硬的不能再硬的进士出身,和自己这等戍边的兵头岂是可以比的?既然上官信中说了出兵缅甸的前期诸事由此人处置,自己又何必凑上去找麻烦呢? “陈,陈先生!”拔都稍一犹豫,还是对陈再兴以先生相称,他指着陈再兴身上的官袍,问道:“我记得你在缅甸时还是——,怎的现在就成——” 陈再兴看看身上的官袍,笑道:“喔,你说的是我的官职?我当然只是称病辞官,并非因罪。我座师官居二品,本就有开府设幕之权,我又是朝廷进士出身,这是作为他的幕僚出仕,只须向吏部报备一下得到批准就够了!”神情倒是轻松之极。 拔都的脸色有些难看,两人之间身份关系的剧烈变化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能适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以对待上官的礼节来参拜对方。陈再兴仿佛揣度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道:“拔兄,你我乃是患难之交,便不必再拘泥这些虚礼了。眼下时间紧迫,我们就先谈谈缅甸的事情吧!” 拔都闻言,心情好了少许,坐下后低声道:“陈兄也知道曼德勒赵长史殉国的事情吧!缅蛮竟然敢杀伤上国使臣,朝廷若不出兵讨伐,岂不寒了志士之心!” “拔兄请用茶!”陈再兴并没有直接做出回应,待到送茶上来的亲兵退下后,他才肃容低声道:“拔兄,我这些天来回了一趟汉京,你且放心,朝廷绝不会让赵长史白死的,朝廷已经密令从湖南、四川、广西各调两标兵入滇!” “太好了!”拔都闻言大喜,原来依照大顺兵制,以百人为队,军官称为掌旗;队上有旅,旅主为掌旅;旅上有标,标主为掌标;标上有营,掌营便是制将军。营便是顺最大的编制了,相当于当时西方的师、日本明治维新后的镇台、师团;一下子调动六标兵入滇,其动作不可谓不大,拔都听到这里,不禁站起身来对汉京所在的西北方向下拜道:“圣天子在朝,西南诸小,自当一举荡平!” 陈再兴见拔都如此虔诚的表现,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他自然知道这些并非宫中那个六岁的儿童做出的决定。拔都行礼完毕后,兴奋的转过身来,急切的问道:“麻烦陈兄向吴相公进言,让我为大军前驱。”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陈再兴答道:“来之前吴相公已经定下方略,此次入缅之事,须得缓进速战!” “缓进速战?”拔都闻言一愣,陈再兴一旁见了,问道:“你在曼德勒多年,以为缅兵战力如何?” 拔都稍一思量,方才小心答道:“缅人已经多年和平,其武备废弛,上下不恤,又没有开国时的那股子悍勇了,其国中的常备军不堪一击。但其百姓笃信神佛,朴实敢战,其草莽之中,必有豪杰,若趁我大军入境,有人乘势而起,倒不可小视!”他在曼德勒多年,自然知晓缅军现在的状态,但当年恒宗皇帝出兵时,一开始也是势如破竹,轻而易举便占领了缅都阿瓦,但其后面对新兴的贡榜王朝新军,却连战不利,最后不得不狼狈退出缅甸。这段历史很多顺**人都记在心中。 “不错!”陈再兴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吴相公定下了‘缓进疾战’的方略,缓进则对于辎重军需所需少,且缅人不会做出激烈的反应,不给其草莽之中的豪杰起事的机会;疾战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其地!”说到这里,陈再兴稍微停顿了一下,笑道:“来之前,我曾经进言恩师,此番入缅之军不亦多,两标到三标即可!” 拔都一开始听得连连点头,听到最后才急道:“两到三标?这也太少了吧!” “最多也就这么多了!”陈再兴答道:“这个季节从这里到曼德勒的道路你也是知道的,一兵至少要配三个长夫转运粮食军资,一标算五旅的话就是两千五百战兵,就算六千兵转运民夫就要快两万人,算上牲口什么的更多。要是出动四五标大军,只怕非举境骚然不可。” “那,那也可以就地征发呀!” “拔兄,缅人不像华人,其地丰饶,气候温和,其人不务农耕,积蓄甚少,且不说到时候征发不到怎么办?就算能够靠征发解决这个缺口,沿途的缅人必然逃入山林之中,成为盗匪,那时只怕光是沿途护送的军队都要不少!” 说到这里,拔都不禁哑然,正如陈再兴所说的,从当地到曼德勒的区域并非缅甸东南部高度发达的水稻种植区域,很多百姓的还处于刀耕火种的生产阶段,加上附近植被丰富,食物来源很多,很多村寨中并不像大顺国内有相当的粮食储备,而且当地也没有基层政权组织。人生地不熟的顺军就算征发也没法征发到足够的粮食,反而会把这些村寨中的缅人赶入山林之中,成为补给车队的巨大威胁。 “其实除了枪炮之外,还可以用别的武器!” “别的武器?” “不错,就是金银!”陈再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此次来,从吴相公那里带来了三十万两银子,我自己还筹措了一些,还有六千引的井盐,我就准备用这些银子砸出一条通往曼德勒的路来!”陈再兴走到地图旁,指着地图上通往曼德勒的道路道:“这里通往曼德勒不过数百里路,道路不好,我就出钱出盐,请当地的缅甸人来修;粮食不够,就向他们买;有守兵,我就出钱收买将领,争取不放一枪一炮就能进入曼德勒!” ------------ 第12章第十二章登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这里,拔都不禁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方才问道:“这行吗?” “为何不行,别忘了缅王遗孤在我们手中,大义名分就在我们手里,依照缅甸习俗,除非他将老王血脉断绝,篡位之人便不过是个叛贼,缅甸建国已有百余年,其统治早已废弛,下面企图造反的野心家所在皆是,很多守将不过是仪仗中央的权位压制下面的地方实力派,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的要求,下面就有人拿他们的脑袋当投名状了。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升官进爵,一边是枪炮和掉脑袋的危险,这个选择题不难做吧!”说到这里,陈再兴从怀中取出一叠卷轴来,笑道:“这便是官位告身,缅王的印玺被王子贴身藏在身边,临行前我准备了一百多张,什么将军、什么相国的空头官位要多少我就能给多少,反正也不用本钱。” “那这些野心家呢,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会倒向我们一边,不会倒向新王一边?” 陈再兴泰然自若的答道:“王子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身边也没有什么缅甸人,我们毕竟是外人,很难在缅甸久居;新王却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边党羽丰满;如果是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听到这里,拔都低头不语,半响之后,他抬起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低声道:“你到底是为何这么热衷于此事?” 陈再兴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身家都在缅甸那边,算起来有百万两银子,自然热衷的很!” “不对!”拔都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不是那么在乎钱财的人,否则依你的身份,在朝中到现在至少也是个知府了,六部郎中了。你当年弃之若敝履,毫不看重,现在怎么会对那些东西这么热衷,何况就算新缅王继位,你那些矿山也不难拿回来吧。” 陈再兴脸色淡淡的:“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年少气盛,年纪大了,对有些东西就看得重些,若是现在这个年纪,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弃官还乡了!” 拔都盯着陈再兴的脸,可始终无法判断出对方淡淡的脸色后面藏着些什么,终于他颓然的低下了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曼德勒 邓肯站在走廊上,看着满是雨云的天空。来自印度洋上空的西南季风已经控制了这里的天空,连绵不断的雨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充沛的雨量不但把地面变成一片泽国,而且城外的伊洛瓦底江也涨了很多,隆隆的河水冲击着堤坝,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这一束缚,将曼德勒连同一切都吞没。 “邓肯!你有没有觉得很亲切?”吉林斯从屋内走了出来,目光投向外面如注的雨幕:“此时这里的天气很像伦敦,很像高地,很像我们那个可爱的岛!” 邓肯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的红色头发已经被一些飞溅的雨滴打湿,紧紧的黏在他的皮肤上,就好像一顶红帽子。邓肯满不在乎的甩了甩脑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少有的欢愉表情,低声道:“的确很像,空气也是这样清新、这样的湿润!”但是他的脸色很快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是到了九月,雨天就会结束,空气就变得又干燥又炎热,你呼吸的时候就好像有一团火被吸入肺部,天上的太阳要把你整个人烤熟了,还有那可怕地黄热病,会把整个连的小伙子给嚼碎了吞下去,连根骨头都不剩……。” “哦!得了,得了,我亲爱的邓肯!”吉林斯笑着打断了邓肯的抱怨:“你说的是印度的德干高原,而不是美丽的曼德勒,这里的气候要比南印度好多了。再说,我也不会把整个连的英格兰小伙子扔到这里来的,在这里的只有你和三十名教官。那个新缅王向我许诺过,你们这些在这里将过的像国王一样舒服,当离开的时候也会像国王一样富有——当然,那时候他的脑袋上必须还戴着那顶美丽的王冠。” “懦弱而又狡猾的黄皮猴子!”邓肯不屑的冷哼一声:“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但手上却握着毒药匕首,他的话绝对不能相信。而且他说让我们训练军队,可到现在为止,派到我们这里的人才只有不到四百人,我看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说不定前往中国的使臣已经暗中出发了。” “耐心,耐心!”吉林斯胸有成竹的拍了拍邓肯厚实的肩膀:“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里,我们必须耐心一点。说起来你在这个问题上错怪那位尊贵的国王了,这里和我们的祖国不一样,在这里,城市、神庙、政府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千千万万种植稻谷的农民,而种植稻谷又离不开灌溉,所以修建堤坝,确保稻田得到良好的灌溉是国王神圣的职责。如果现在那位国王不把足够的人力投入到堤坝上去,汹涌的河水就会把一切都冲走,那时候不用中国人来,他也会被饥饿的农民撕成碎片的!更重要的是,顺国在这里的使馆被烧掉,大使被杀,而老缅王的孩子在他们手中,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呀!那些皇宫中聪明的女人们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点我知道,那个狡猾的孟既也不会不知道。” “野蛮的国家!”邓肯被吉林斯说服了,低声咕哝了一声。 “古老的国度,公元前这里就有文明的痕迹了,那时候我们的祖先还在森林里追逐鹿群呢!”一旁的吉利斯笑着纠正道,这个牛津贝利学院的毕业生此时心情不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缅甸,顺国都像木偶一样在自己的手腕下跳动,而自己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演,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大英帝国将会获得胜利,而自己也会获得丰厚的回报。这个年轻有为的绅士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墙壁上精美的浮雕,这是他内心深处兴奋的一点点流露。 这时,外间的雨地里有一人飞奔过来,邓肯认出那正是自己手下的教会学校的学生之一,由于他们会一些英语,所以为在新建的缅甸军队中担任教官的英国人当翻译。 “将军,大使,国王紧急召见你们!”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跑上走廊,跪在地上,对邓肯和吉林斯大声喊道。 邓肯和吉林斯对视了一样,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邓肯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个学生的胳膊,将其从地上拉扯了起来,对着对方的脸大声喊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我不太清楚,不过听陛下身边的侍卫说,好像是腊戍那边的掸族他们起来造反了,他们还得到了顺国人的支持!” “什么,腊戍?顺国人!”邓肯和吉林斯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惊讶和愤怒。 腊戍,乃是上缅甸北部军事、政治、经济、交通的重镇,当地居民多为掸族,相距缅都曼德勒东北约289公里,相距中国云南畹町185公里,其地南马河上游谷地的一个小山脊上,正是缅甸北部的重要门户。缅甸贡榜王朝建立之后,便在此地屯扎重兵,抵御顺国可能的进攻,到了十九世纪初,西方殖民者在南面和西面入侵的压力不断增加,缅王的注意力逐渐转向这两个方向,自然这边的守卫也渐渐松弛下来了。而两国间的经济交往不断加深,这里也由军事堡垒逐渐成为人流物流的中心,人口、财富、城市规模都扩大的很快,虽然无法和对面的腾冲、蒙自等城市相比,但已经逐渐成转为普通城市的模样,有着鲜明军事特征的突出部炮台和围墙已经多有损毁,昔日为扫清射界而故意空出的平地则也布满了房屋和为往来商队提供牲口休息地的圈铺。只有堡垒塔楼上的破旧的军旗和上面的锈迹斑斑的火炮才能让人回忆起这座城市的历史。 但此时的腊戍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军事色彩,城外的集市的街道中站满了身穿黑色军服的大顺士兵,拉扯着火炮的骡马不是发出嘶鸣声,反倒让场间显得越发寂静,房屋和商铺里,本地的居民和商人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些陌生的人们,雨水打在他们手中武器的锋刃上,反射出暗灰色的光,这些健壮的男人们站的笔直,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候什么一般。 约莫到了中午十一点左右,数十名骑兵沿着山下的道路缓缓行来,夹侍着一头装饰的十分华丽的白象,白象背上的驼轿里,两名服饰华丽、头戴金冠的少年端坐其中,一行人缓慢的向腊戍城行来。 腊戎城大门前,当地的缅甸守臣奇武站在门前,两厢满是手持步枪刀剑的缅甸事情,一旁却是陈再起。眼见得那行人已经走得近了,陈再兴低声道:“奇武大人,贵国新王已至,请您亲自出迎。” 奇武看了陈再兴一眼,只见这个顺国男子静静的看着自己,脸上淡淡的笑容,眸子里却满是镇定,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此人不久前的话:“一边是八十万两银子,大顺国愿意将其以军火的形式支付,还有上缅甸大都督的职位;一边是大顺国的大军,你该不会以为新任的缅王会派兵支援腊戍吧,您自己选择吧!”毕竟新缅王刚刚即位,不可能拿出太多兵力来支援自己的,如果自己选择抵抗,也许顺国的入侵会以失败而告终,但自己的失败是必然的。最后自己做了很功利的选择,只是这个男人自己以前也有打过交道,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没想到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几句话便拿住了利害,逼得自己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对他有利的选择。 “大人!”陈再兴低咳了一声,奇武暗自苦笑,心知是对方在催促自己。他走到那头白象面前,双膝跪倒在污泥之中,亲吻着白象脚前的泥土,以示对象背上王者的服从。 拔都看到那守臣下跪,心下的石头落了地,拔出腰间佩刀,指向天空,高呼道:“千岁!”身后的骑兵和两厢的侍卫的顺军步兵也一起举起武器高呼,三声高呼完毕后,早就准备好的火炮开始发射礼炮。突然而来的火炮声和欢呼声让围观的居民和商人们吓了一跳,赶忙也随之跪倒欢呼。 待到欢呼完毕,拔都跳下战马,走到奇武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书,打开后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属国缅甸有乱贼孟既倡乱,篡杀旧主,袭上国节使,倒行逆施,其罪难恕。幸天道有还,先王遗孤尚存。存亡国,继绝世,春秋大义也,今我起义兵奉幼主,以顺伐逆,何忧不胜?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有反戈一击,领众来降者,当不吝封赏。若顽冥不化者,大军一到,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切勿自误!”拔都声色俱厉的念道这里,自有翻译将其缅文版本又念了一遍。拔都将那奇武从地上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笑道:“奇武大人,此番您弃暗投明,实在是功劳不小,不但新王要深加依仗,昆明吴相公和汉京那边也都赞赏的很,新的恩赏随后即到。进军曼德勒的事情还要多劳烦您了!” “不敢!还请上使提点”奇武深深做了一揖,他深知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毕竟那两个先王遗孤才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自己的富贵命运还是掌握在大顺国,也就是这两位有着便宜从事的使节手中了,这种礼节方面的虚处自己还是小心点好,反正也就是腰腿辛苦点,实际没啥亏吃。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粮食还有民夫,现在是雨季,道路不好,大军的粮食不可能从国内转运过来,请大人下令,沿途尽量提供粮食和民夫,我们愿意出钱和买!”拔都依照事先的计划说道,他和陈再兴商量的结果就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沿途有地方提供食宿,顺军就可以丢掉长夫和辎重,直扑曼德勒,打敌人一个搓手不及,不给英国人有插手的余裕。为了这个目的,多出些钱都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奇武稍一沉吟道:“好叫上使知晓,敝国有些地方还荒僻的很,当地的百姓有银钱也无用。” “这个无妨!”拔都笑道:“此行我们准备了六千引盐,我们可以用盐交换,若是连盐都不要,我们还可以用刀剑换,倒是要请大人多准备些熟悉沿途情况的向导翻译,免得生出事端来!”、 “那便好,那便好!”听到顺军准备的如此充分,奇武心中不由得一惊,旋即暗喜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毕竟顺军准备的越充分,那些封赏兑现的可能性便越大,赶忙笑道:“城外的旅社中多有往来曼德勒的向导,上国大军要多少,明天早上前就全部送到贵军来!” “三百人即可!” “是!” ------------ 第13章第十三章夜谈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腊戍城,城守府,这里本是城守奇武的住所,此时自然被空了出来作为缅王两位王子的行在,为了确保两人的安全,城守府内外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满是持枪肃立的顺兵,为了政治方面的考虑,这些贴身护卫王子的顺兵都改作缅兵打扮,黑布包头、与城中的其他缅兵并无异样,但往来的仆役稍一走近,便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卫兵将肩上的步枪取下,用黑洞洞的枪口和刺刀指着,立即让人胆寒。 “姐姐,你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到曼德勒为父王报仇呀!” 小楼上罗林回过头来,坐在桌子上的弟弟罗勤还没有从下午坐在大象背上接受城守和百姓欢呼的兴奋中恢复过来,白皙的脸庞已经被胀通红,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好了,天色不早了,这几天路上你也辛苦了,快去洗了早点休息吧!”罗林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她的年龄比弟弟大两岁,而且作为一名女性,她对周边情况的感觉比起男性要敏锐的多。虽然她还不懂得怎样发现表面现象下真正的真实,但自从三个月前曼德勒的那个晚上之后,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雏鸟,被突然从温暖的巢穴抛了出来,失去了母鸟的照料,独自在世间飘零。貌奥克突然的死去,昆明的软禁生活,突然而来的汉京诏书还有突然而来的欢呼声,都让她明白这个世界时多么危险:诱人的美酒里往往有穿肠的毒药,忠诚的欢呼随时可能变成反叛者的刀剑,没有什么可以依赖,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 “不,姐姐,我还不困,我不想睡。”罗勤兴奋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奇怪,你怎么这么平静,今天那么多人对你和我欢呼,你不觉得这很神气、很棒吗?我从来没有发现做国王是件这么棒的事情!” 罗林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发泄着自己的兴奋,一丝略带忧伤的微笑绽露在她俏丽的面容上,有一种超越她现有年龄的美。一时间,罗林不禁有些羡慕自己的弟弟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那样单纯和无知,反正自己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凭命运的拨弄,这样起码要幸福得多,总比这样徒劳的担惊受怕好多了。 终于罗勤发泄完了胸中的兴奋,发现了姐姐的异常,伸手拉住罗林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呢?都是我一个人在说。” “因为你把姐姐要说的都说完了,姐姐只要听罗勤说就好了呀!”罗林笑着抓住弟弟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她将低头在罗勤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不过罗勤,既然你要成为国王了,那么先去休息吧,不然那可做不了一个好国王的!” 罗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发泄,他也感觉到有些累了。罗勤想姐姐道了晚安,转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罗勤转身对罗林笑着说道:“大顺皇帝派兵送我们回曼德勒,他真是个好人!” “是呀,大顺皇帝陛下自然是个好人!”罗林被弟弟天真的话语惹得失笑起来,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转身走到窗口旁,看着楼下站的笔挺的顺兵,从窗外飞入的雨滴落在罗林的脸颊上,她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伏在窗台上,痛哭起来。 “殿下!” 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罗林赶忙转过身去,只见陈再兴站在门口,正静静的看着自己,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到自己内心里去,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陈再兴站在门口,眼前的罗林双目微睁,两颊带泪,宛如一朵沾满朝露的水仙花,还有些青涩的身体斜倚在窗台上,仿佛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多年以来,他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种陌生的冲突:要保护眼前的这个女孩,不让她再这样处于危险之中。 “老糊涂了!”陈再兴暗忖道,强自抹去心中的异样感觉,笑道:“殿下,方才外臣经过,看到门没有关,便过来看看,不想冲撞了,还请殿下恕罪,外臣马上告退。”说到这里,陈再兴顿了一下,笑道:“不过夜已经深了,还请殿下早些安歇!” 罗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尴尬表现,赶忙转过身去,待到她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擦去,脸上除了微带红晕外,也恢复了平日的矜持:“陈赞画,你与拔掌旅护送我姐弟二人逃出逆贼之手,又领兵送我等返回故国,功莫大焉。只要我弟弟能够登上缅王宝座,定然裂土分茅,绝不食言。” “其实这些都是外臣分内之事!多谢殿下隆恩!“陈再兴敛衽下拜,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在缅甸时也有听说过这位罗林长公主不但美如天仙,而且自小便聪慧过人,受过良好的佛学和儒学教育,本以为不过是外间虚饰过誉之语罢了,现在来看且不说受过的诸般教育,只说历经这么多变故,小小年纪还能保持天家气度,言谈不失自家身份,便是极为了不得了。只可惜在未来的谋划中,他们姐弟俩都不过是顺国的一个棋子罢了。这等金枝玉叶,将来为了能落得个下场,实在是让人感慨的很。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不由自主的说道:“殿下,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罗林眼前一亮,她何等聪慧,如何听不出陈再兴的话外之意,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目光立即便不同了,低声道:“陈赞画金玉良言,罗林记下了,只是树叶落入溪流之中,飘到哪里便只能看溪流流向哪里,由不得树叶自己了呀!” 陈再兴方才话一出口便暗自后悔,可听到罗林回答不由得暗赞此女兰心蕙质,果非寻常妇人,低声答道:“飘向哪里虽然由不得树叶自己,但只要顺流而动,便不会伤了自身。” 罗林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陈再兴的意思,眼前不由得一亮,上前两步,对陈再兴盈盈一拜,道:“罗林与小弟若能保全性命,全仰陈先生大德,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陈再兴赶忙回礼,笑道:“外臣岂敢受如此大礼,还请殿下早早安歇,小人先退下了!”说罢退出门外,小心的带上房门。 屋内罗林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也许是因为哭了一会儿,将心中的这些天来的积郁发泄了不少,他感觉好的多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昏昏睡去。 曼德勒,缅王宫。孟既在华丽的寝宫里快速的来回行走着,就好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狮,奴仆和臣子跪在地上,面孔紧贴着地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恐引起缅王的注意,成为发泄愤怒的靶子。 “为什么英国人还没有来?难道你没有把通知他们的使者派去?”孟既突然在一个大臣面前停住了脚步,大声问道。 “不,神佛的宠儿呀!”那个倒霉的家伙浑身颤抖着喊道:“当太阳照在第三根椽子的时候,我就派出使者到英国人的住处了,如果我有半句话是假,愿神佛让我的舌头烂掉,我的祖先的陵墓被平毁,鳄鱼在上面修筑巢穴!” 孟既狠狠的盯着那个大臣,他的鼻孔变得粗大,仿佛一头正在发怒的公牛,终于他决定暂且放过这个手下,他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你听着,如果再过四分之一个时辰,英国人还没有来,我保证你方才的誓言会一分不差的应验——在你还有你的祖先陵墓身上!” 孟既的恐吓起到了效果,那个倒霉的家伙浑身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敢开口。跪在一旁的狄奥克向他投以同情的一瞥,最后还是小心的把自己的身体紧贴地面,好不引起自己暴虐的主人的注意。 “大英帝国领事吉林斯先生到!”随着一声拖长的通传声,孟既猛的转过身来,那个刚刚还在恐惧的未来前挣扎的倒霉蛋被突然而来的喜讯弄得兴奋地昏死过去,狄奥克赶忙让仆役将这个倒霉蛋扶了下去,小心的爬起身来,弓着腰走到孟既身旁,低声道:“尊贵的陛下,在英国人面前,您最好是做一个施舍者,而不是恳求者!” “你说得对!”孟即立即明白了手下的意思,他满意的拍了拍狄奥克的肩膀,低声道:“感谢我的祖先和神佛,让我有你这么一个能干的朋友和臣子。”这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可惜只有一个!” “尊贵的陛下,您把我抬得太高了!”狄奥克深深的低下头,好不让孟既看到自己脸上的得意,作为一个臣子,让主上发现自己的得意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吉林斯走入大堂,作为他的随员和缅甸王国新军的教官,邓肯紧跟在他的身后。 吉林斯取下自己的黑色礼帽,优雅的对孟既行了一个鞠躬礼,笑道:“尊贵的陛下,女王陛下的仆人向您致敬!” 孟既并没有马上说话,他很明白眼前的这个白人和他的其他同胞一般,都是个贪婪而又残暴的家伙,如果可能的话,他连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都不会留给自己,如果说他和其他强盗和商人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吉林斯更加狡猾,更加阴险,在时机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他懂得用诡计和圈套达到自己的目的,因而也更加危险。想到这里,孟既决定也采用相同的办法来对付他,顺国不是有句成语“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吗? “我亲爱的朋友们!”孟既竭力装出一副亲热的模样,对吉林斯和邓肯笑道:“是你们帮助我登上了我的父亲留给我的王座,现在,我将要给予你们慷慨的回报,与你们分享一切。来吧,提出要求吧!孟既将会让你们看看他的慷慨!” 吉林斯与邓肯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怀疑,眼前的这个国王是个天生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虽然他未必看过那位毁誉参半的意大利人的著作,但天性的狡猾和宫廷内的实践让他在无师自通。他突然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慷慨和友好,只能说明一点,这个混蛋又在运用灵魂中狐狸的一面,想要通过欺骗的手段从自己这边获得什么力量所得不到的利益。 “尊贵的陛下,我和我的同僚早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吉林斯小心的回答道:“我们都是女王陛下的忠实仆人,只需要陛下忠实履行先前与大英帝国签订的协议,我们就已经万分感激陛下的慷慨和恩惠了!至于我们个人,作为两位陛下忠实的仆人,并不需要额外的赏赐!” “哦!忠诚而又廉洁,真的让我感动,但愿我的臣下也能像你们一样!”孟既脸上现出一副被感动的表情,他做了个手势,两名美丽的婢女给邓肯和吉林斯呈上了两杯美酒,杯子使用黄金制成,外壁上用小宝石和翡翠镶嵌有美丽的浮雕,杯耳上各自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红宝石和蓝宝石,即使不考虑其精巧的手艺,只考虑宝石和贵金属本身的价值,也十分惊人。吉林斯和邓肯都被这贵重的器皿所吸引,一时间都忘了饮酒,全神贯注的观察起金杯来。 “二位,请饮酒!”孟既举起手中的酒杯,对两人做了个敬酒的手势,看到邓肯和吉林斯忙不迭喝完了杯中的酒,笑道:“请收下杯子,这是我的礼物,还有你们身边的少女,也请你们收下,她们都是贵族的女儿,有自己的领地和奴仆,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赐给你们相应的爵位!” ------------ 第14章第十四章协议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此时吉林斯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管他来之前对孟既有多么的鄙视,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但面对这样的慷慨的贿赂,他心中先前的计划也有些动摇了,他站起身来,向孟既微微鞠了一躬,有点干涩的答道:“陛下,您的好意实在是太……!” “这没什么!不是吗?”孟既打断了吉林斯的推辞:“我是一个国王,按照你们欧洲人的话说,我的所作所为就得符合一个国王的身份,拒绝一个国王的礼物是不合适的。如果说先前我有些事情做得不那么让你们满意,请你们记住,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国王,起码还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王,你们不能以一个国王的身份来要求我!” “那便多谢尊贵的陛下了!”吉林斯改变了主意,收下了这珍贵的礼物,他虽然并不相信孟既的辩解,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相当部分属实,而且大英帝国的利益现在也离不开这个狡猾的国王,今天他突然将自己招来,不如且收下礼物,静观起变好了。 “很好!”看到吉林斯与邓肯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孟既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们现在可以谈正事了,邓肯先生,新军的训练现在进行的如何了?” “糟糕透了!”邓肯答道:“天天下雨,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派来训练的人太少,素质也太差,还有应该运到的武器没有如期到达,我还在训练那些学生成为士官和军官的基本技能,他们至少还有三到四个月才能派上用场。” “三天前,顺军已经占领了腊戍,那里离曼德勒只有不到三百公里,前任缅王的两个孩子都在军中,他们已经自称得到了大顺皇帝的册封,担任新的缅王。可是现在你告诉我要三到四个月后军队才能派上用场,难道要用那些并不值得信赖的旧军去保卫我的宝座?亲爱的朋友们,难道你们以为那两位王子重新回到曼德勒后还会遵守我和女王陛下的那些协议吗?” 孟既急促的话语一下子把屋中方才那点温情给驱散了,双方都脱去了天鹅绒的手套,露出下面坚硬冰冷的铁手套来。那两个贵族少女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美丽的眼睛。吉林斯对她们温和的笑了笑,转过身来对孟既道:“尊贵的陛下,我认为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现在是雨季,无法通过伊洛瓦底江的水运,陆路更是非常艰难,大股的军队行进非常艰难。我认为顺国人是采用贿赂和收买的办法占领腊戍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是掸族人的地盘,对于缅甸中央王朝的有相当强的**倾向,只要给予足够的好处,顺国人不难做到这点。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要等到雨季结束后才可能开始,那时候,您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巩固统治了,当然,只要您愿意履行先前的约定,大英帝国一定坚定的站在您的身后!”在话语的最后,吉林斯不动神色的加重了语气,以强调自己话语中的重点。 “您说的对,领事先生!”孟既微笑着答道,但他内心深处却十分震惊,这个英国领事对腊戍情况的分析和那边刚刚传回的情报十分吻合,显然对方对缅甸内部的地理、人情、气候情况有很深的了解,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孟既他并不害怕顺军,起码在雨季结束前并不害怕,他此次召见吉林斯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从对手手里获得更多的军火,以建立自己的军队,这才是他王座真正的保障,但从现在来看,自己的这个图谋失败了,看来自己必须换一个办法了。 “但时间是宝贵的!雨季总是会过去的,到了那时候伊洛瓦底江就会平静下来,顺国人就可以沿着江水顺流而下,我需要步枪、大炮来抵御他们的入侵。到现在为止运到曼德勒的武器有多少呢?让我们来看看。”说到这里,孟既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白纸,轻声念道:“李恩菲德步枪六百七十支,子弹二十五万发;八磅山炮八门,每门有炮弹一百二十发;格林炮四门,子弹六万发。”念到这里,孟既抬起头来,问道:“领事先生,请问凭借这些武器,可能击退顺国的入侵军队吗?” 吉林斯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笑着回头看了邓肯一眼,邓肯站起身来,对孟既行了一个军礼,答道:“陛下,请允许我直言,作为教官,比起军械不足,我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合格军官和士官的缺乏,没有合格的军官和士官,你的新军不过是一盘散沙,坦率的说,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根本无法将您派给我的学生变成合格的军官和士官,我只有二十个手下,虽然他们都是良好的军官,但人数太少了。” “那你的建议是!”孟既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我的建议是聘用更多的外籍军官,至少要在配置到排一级,您的那些学员可以作为后备军官现在军队里实习;或者干脆从驻印度土军中雇佣三到四个营来,作为你建立新军的核心,这些印度军受过良好的训练,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也适应缅甸这边的气候,我相信在大英帝**官的指挥下,会成为陛下王座的忠诚卫士。” “不行!”孟既断然拒绝了邓肯的建议,他很明白对方的建议中保藏着什么样的祸心,如果答应对方的要求,自己的下场和印度、越南、以及东南亚无数个酋长、国王的下场不会有什么区别,迟早会成为英国人手里的傀儡。孟既稍微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答道:“印度人是一群不信佛陀的恶人,我是信仰佛陀的缅甸国王,绝不可能答应让这样一支军队来保护。至于外籍军官,排一级不可能,最多只能配置到连一级,还有武器,也希望要加紧运到。” 吉林斯根本没指望孟既答应雇佣印度军队的要求,能够增加外籍军官到连一级已经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了。他强压下自己心底的得意,答道:“尊贵的陛下,您的愿望就是命令,就按您说的办吧,但是希望您能够应允我国派出工程师探测从仰光到曼德勒的道路,毕竟大量的武器要运到曼德勒,必须要有良好的交通。” “好的,我会给沿途的官员发出旨意的,一个半月内,你必须运到三千支最好的步枪以及子弹,还有相应的火炮运到曼德勒来!”孟既从宝座上站起身来,这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他已经要送客了。 “如您所愿,尊贵的陛下!”吉林斯和邓肯一起站起身来,对孟既行了鞠躬礼。吉林斯起身后,指了指酒杯和身旁美丽的少女,对宝座上的孟既笑道:“还有,感谢您慷慨的礼物,陛下!” 从腊戍通往曼德勒的道路是一条平行于密埃河的夯土路,这条河流将在曼德勒汇入伊洛瓦底江,在已经长达三个月的大雨的冲刷下,这条道路的许多部分已经被冲毁和淹没了,变成了一系列浅湾和半沼泽地,汹涌翻滚的河水也使得船运变得不可能。而道路的另外一侧则是大片的森林,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山脉,偶尔可以看到少数村落,其中的居民依靠射猎、扑鱼或者耕种林间的小块烧荒地为生。与这里的森林相比,腊戍周边的森林简直只能算是城郊的小树林。河边的树林就像一个巨大的绿色岩石,树林中所有的空间都被植物所充满,令人望而生畏。为了越过被冲毁的道路,顺军不得不在林中用砍刀打开道路来,否则人是绝对无法通过树林的,更不要说牲畜和大象组成的辎重队。 树林中非常安静,只有士兵们的鞋子踩在腐叶和泥坑中扑哧扑哧的响声,间或听到人们粗重的喘息声,两三人合抱的大树随处可见,高达三四十米,如果想要看到树顶,你的脖子会仰到发酸的地步,为了争取阳光,连攀援植物和木质藤本植物也必须粗如酒桶,它们或者缠绕、或者用卷须、弯钩抓住高大的乔木。森林中阴湿不透光,虽然是正午,但也如同黄昏一般,顺军士兵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下意识的加快了行军的脚步。 陈再兴与拔都都骑在一匹滇马上,并辔而行。在顺军里这种牲口有很多,出发前,陈再兴将腊戍城中绝大部分滇马都买下来了,而将顺军中的那些蒙古马和三河马都留在了那里,原因很简单:这些身材矮小,吃苦耐劳的牲畜在比起它那些更高大魁梧的北方同胞来,要更适应这里的环境,否则这里潮湿的环境和连续的行军,就足以让一半以上的马匹死去了。 “掌旅,前面寨子里的蛮子起了争吵,他们不愿意收银钱。”一名军官快步赶到拔都面前,行礼禀告道。 ------------ 第15章第十五章战前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什么?”拔都皱起了眉头,原来此次为了减轻后勤的负担,顺军减少了携带粮食的驮畜和大车,其不足之处则采用向当地居民购买的方式解决。为了适应沿途居民经济水平比较落后的现状,顺军此行不但带了足够的银钱,还带了一些沿途居民比较喜欢的商品,比如说盐和刀剑,价格也订的比较从优。加上腊戍派出的向导的沟通,一路上都很顺利。 “那盐和刀剑呢?”一旁的陈再兴插口道:“只要他们肯出民夫和粮食,价格方面让些也无妨!” “禀告大人,他们也不要盐和刀剑,这些蛮子要用粮食来换将士们手中的枪械,末将不敢擅作主张,请二位大人定夺!” “什么,这怎么可以!”拔都闻言勃然大怒,一旁的陈再兴轻轻的扯了一下拔都的衣袖,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我们分秒必争,不可在这里耗费时间。最多与他们几支步枪便是,只需让他们寨子里的酋长和最好的猎手在军中做向导便是。” 拔都立刻便理会了过来,蛮人换来的枪械自然是属于酋长和最好的猎手的,只需他们在军中,给他们几支枪又有何妨。他点了点头,转头对那军官大声道:“便按陈大人说的去办吧,只要他们愿意在军中做向导,便应允他们用枪换粮食,不过最多不能超过十支!” “是!” 看着手下离去的背影,拔都低声道:“陈兄,这林子才走了三分之一强,要走出林子至少还要十五天,出了林子还要再走两天才能到曼德勒。我们现在已经少了三四百人,这般算下来,到曼德勒,战兵恐怕就剩下二千出头了。就这么点兵,想要征服一国……” “拔兄!”陈再兴将拔都那句“是不是少了点”堵在了肚子里,低声道:“若是要征服缅甸,莫说两千人,就算拱卫汉京的六营禁军齐出,也是不够的。缅甸方圆数千里,户口百万,岂可以小国视之。” “那你为何还力主出师?” “拔兄,你想想,为何那孟既选在四月起事?” “这个,想必是碰巧吧!”拔都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他也是在缅甸日久,对当地情形极为了解的,稍一思索,便灵光一现,道:“莫非是天气?” “不错,拔兄你想想,那逆贼起事谋逆,引英夷为外援,必会想到我大顺起大军征讨。四月正是缅甸旱季与雨季的交界,彼雨季时,大雨磅礴,终日不停,道路损害,我大军无法行止。待到九月雨季结束,彼权势已稳,英人军械已至,羽翼丰满,我大军亦不可轻发。” 拔都听到这里,不禁点头道:“这厮果然奸猾!” 陈再兴笑道:“自古大奸大恶之徒,都必有过人之处,否则何以行其恶?我之所以力主雨季行军,尽快出师,就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雨季不但对他有利,对我等也一桩有利的。” “对我也有利?”拔都闻言一愣,问道:“愿闻其详!” “拔兄在缅甸日久,想必知道缅人以水稻为食,雨季之时,若不兴修陂塘堤坝,则无年成。那孟既新登大位,必定会大发民力修筑堤坝,以防水患,否则水患一发,不待我大顺发兵,国中已民变四起。我若以轻兵疾进,纵然不胜,只须先占据高处,炸断一段堤坝,以水为兵,亦能破贼!” 拔都听到这里,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陈再兴这计谋着实毒辣的很,曼德勒就在伊洛瓦底江畔,要是被顺军炸开堤坝,纵然曼德勒不被淹没,四周的村落庄稼还有纵横交错的运河和灌溉水渠铁定是不保了,这般一来,纵然孟既能够击退顺军,也在曼德勒呆不下去,只有迁都。那孟既本不过是一个篡位之人,名不正言亦不顺,而曼德勒是缅甸数百年的古都,有大量的庙宇圣地,在缅甸人心中有崇高的威望,孟既若是丢了自然在这个王位上也坐不稳了。陈再兴这一招作为最后破局的招数,的确是有效的很。 陈再兴见拔都模样,心知对方心中有些不忍,笑道:“拔兄,其实这不过是最后的一招,以我所见,只怕是用不着的,英夷与伪王貌合神离,只怕不会与其多少军火的。” “陈兄为何这般说?” “你想想,英夷支持伪王为逆,无非是为了新立条约,与其通商筑路之权,获取厚礼罢了,若两贼合流,早就应该有合约发布。可迄今为止,不但无有条约公布,那伪王还秘遣使者到昆明,乞求册封,如此看来,那伪王颇有处两强之间,借以自立之意,未必甘为英夷之奴,既然如此,英夷又岂会白白将军械与之?” “陈兄所言甚是!”拔都听到这里,不由得击掌道:“我兵虽少,但击敌不备,便有胜机,纵然不胜,只须以水为兵,亦能迫使伪王弃城而去,而我大军未损,只须缓缓而进,亦能扶助新王即位,实在是必胜之策。”此时他已经全然明白了陈再兴自信的源泉,不由得一振,大声对麾下兵卒喊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十五日内一定要走出林区。” 十四天过去了,顺军终于走出了密林,在士兵面前的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密林,而是稀疏的多的竹林和芒果树、菠萝蜜等亚热带的果木,在这些树林之间则是大片已经种满稻谷的田地或者刚刚开垦完还来不及播种的荒地。在细密的雨雾里,士兵们可以依稀看到在地里劳作的缅甸农民和耕牛,在更远的地方还可以看到缅甸佛塔金色的圆顶,当农民看到这支陌生的军队时,纷纷惊惶的丢下农具,驱赶着耕牛向村落逃去。这种熟悉的景象让大部分入伍前是农民的顺军士兵们感觉到十分的亲切,尤其是刚刚结束了那段艰苦的行军之后,在那片可怕地密林中,顺军损失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员,还有一半的牲口,这可是相当惊人的损失。 在一个临时搭成的竹棚下,拔都和十几名参谋军官正围着一张十分粗陋的地图,标识着自己军队所在的地点和接下来的行军路线。他们刚刚从抓来的几个缅甸农民口中得知这里相距一个叫做辛盖的小城镇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了,而十分了解曼德勒周边地理的拔都知道,辛盖在曼德勒西南面,只有二十公里左右。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军官们很兴奋,他们一致要求先立即占领辛盖,让手下的士兵好好休息两天,以恢复疲劳,接下来发动对曼德勒的进攻。 “拔掌旅,你觉得应该怎么攻击曼德勒?”陈再兴问道,和传统中国政治中的文武官员一样,他与拔都在这个特遣支队的关系是十分微妙的,他得到了云贵节度使吴汉民的授权,有权节度这里的一切事宜,但拔都作为临时任命的掌旅,是这个支队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对军事行动拥有全权,两个人的权力有着模糊的交错地带,但两人在护送缅王两个王子返回顺国的经历中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不但没有出现那种互相掣肘的情况,反而相得益彰。 “首先占领辛盖,把那里作为老营,王子也留在那里,然后我们想北行军,装出要进攻曼德勒的样子。这个季节,伪王大部分军队一定都在堤坝附近准备河防,他得到消息,一定会尽可能的集中手中的兵力,进攻我们,这个时候,我们只要回过头来,打败这批乌合之众就可以了。”拔都在地图上用手指头画着,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 “这么简单?要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不满编的旅,两千左右士兵,火炮也很少,伪王可以轻易动员起人数比我们多四五倍的军队来。”陈再兴有些忧虑的看着拔都。 “就这么简单!”拔都看出了陈再兴的忧虑,他笑着说道:“陈赞画,打仗不是哪边人多哪边就能赢的,我在护缅校尉府当都尉的时候,我很了解我们的对手。这是一支还在十七世纪末的军队,前装滑膛枪、被淘汰下来的滑膛炮、线性步兵战术、无知的贵族军官和与他们同样无知的文盲农民士兵,很多士兵连怎么样正确使用他们手里的步枪都不会。只要有正确的指挥,几次齐射和一次刺刀冲锋就足以打垮他们了!” “如果伪王不出击,坚守不出呢?那你有办法攻下曼德勒吗?这可是一座有城墙的城市!”陈再兴问道. “陈赞画,那只是冷兵器时代的城墙,没有修筑良好的炮台,也没有供士兵防守的多面堡和坑道,士兵在上面只是会白白挨打。只要我们占领了城外曼德勒山上的炮兵阵地,整个曼德勒城就都在我的八门75毫米炮直瞄火力范围内,只需要打上几发榴弹,城内的守军就会意识到顽固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生命罢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炸开河堤,用洪水解决一切。”拔都耐心的解释道,到了最后,他笑着解释道:“最近十年,军事科学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了。” 陈再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对自己在军事上的无知感到羞耻,作为一个外行,他低下头,闭住了嘴。 顺军的行动十分迅速,经过二十分钟的战斗之后,辛盖便落入了进攻一方的手中,这里与其说是一个设防的城市还不如说是一个集市,在集市的四周有一排粗陋的竹栅栏,在栅栏旁种满了多刺的灌木,很快这些灌木便充满了竹栅栏的缝隙,当地居民以此来代替城墙。但是这无法抵挡顺军的刺刀和步枪,拔都惊喜的发现仓库里有大量的新米,这些是附近乡村即将送到曼德勒赋税的一部分,有了这些,顺军就不用分散兵力去四周不熟悉的乡村征集军粮了。陈再兴立即下令在辛盖最高大的房子顶部竖起旧缅王和顺军的大旗,向曼德勒宣布正统王室的到来。同时派出一支前哨部队,前往曼德勒,搜集情报并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曼德勒,王宫。 狄奥克跪在地上,面孔紧贴着地面,用颤抖的声音禀告道:“尊贵的陛下,中国人来了,他们占领了辛盖!” ------------ 第16章第十六章初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么快!”孟既从宝座上站起身来,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回宝座上,用镇定的声音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火炮?有骑兵吗?还有,我那两个亲爱的侄孙和侄孙女也在其中吗?” “尊贵的陛下,中国人大约有两千到三千人,有少量的火炮,不过没有骑兵,据逃回的农民报告,这些中国人看上去颇为疲倦,几乎没有车辆,他们应该是冒着雨季穿越密林来的。我们派出的探子还看到辛盖仓库的房顶上升起了王室的旗帜!应该那两个人也在其中!”狄奥克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官员,他从辛盖逃回的难民口中大量自相矛盾的情报中加以分析,立刻就得出了相当接近于真实的信息。 “两千到三千人?少量的火炮?没有骑兵?很好!”孟既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顺军的到来比他想象的快得多,但从数量来看,应该只是大军的一支前锋罢了,虽然英国人运到的武器很少,但曼德勒附近的旧军很多,光是附近修筑河堤的农民就不下七八万人,只要将他们征集起来,发给武器,立刻就是一支军队了。更重要的是,前任缅王的两个孩子也都在其中,只要能解决他们,就可以解决后患了。想到这里,孟既站起身来,大声道:“发出号令,把武器发放下去。还有,传令下去,没收所有中国商人的财产,宣布他们是奸细,不受神佛保佑的人,向农民发布我的旨意,每个村子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人都要来当兵,只要打败中国人的入侵,我就免去将来三年的所有税收!” “是!” 很快,曼德勒的上空就回荡起一阵阵的鼓声和号角声,整个城市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蜂巢,发出巨大的嘈杂声。喝醉的男人们在街道上兴奋的吼叫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有些人还用手里的滑膛枪朝天发射着,商人们关上了自己的商铺大门,忧虑的看着街上的游行队伍。在城门外的空地中,成群结队的农民们依照他们的村落聚落成群,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刚刚发下来的白米饭,他们手中的武器主要是些长矛和砍刀,更多的人干脆只是新制成的竹枪和农具。而僧侣则穿行在人群中,口中念着不知其义的经文,每当僧侣们走过时,附近的农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武器和食物,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向其礼拜。 “领事先生,看来那个国王就要和中国人开始打仗了!”邓肯小心的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坐在大象背上的还有些不习惯自己的身体下的那只巨大的牲畜,这头装饰的十分华丽的亚洲象是缅甸国王送给吉林斯的众多礼物之一。在大象的两旁和前面是背着上了刺刀李-恩菲尔德步枪的缅甸新军士兵,道路上的缅甸人看到这队伍,纷纷为其退让到道路两旁跪下,发出敬畏的低呼声。 “邓肯,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叫我阿肯色好了。”吉林斯亲昵的对邓肯挤了挤眼睛,递给邓肯一杯威士忌,笑着说:“在这个糟糕的地方,我想我们可以放开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之间的那点小小偏见了,怎么样,你喜欢国王的这个礼物吗?其实在这里成为一个公爵,为这位狡猾的国王也是不错的选择,除了这糟糕的天气!” “是的,领事——不,阿肯色先生!”邓肯显然对吉林斯的亲昵有点不习惯,毕竟一个苏格兰老兵和伊顿公学毕业生之间的鸿沟实在是太巨大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酒让他的感觉好了些,突然前面的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枪声和喊叫声,邓肯敏捷的从腰间拔出那支毛瑟手枪,从象背上的笼椅探出头去,只见前面街道拐角处一大群挥舞着武器的暴徒正在一边大声叫骂,正在向他们包围的那处宅院内投掷火把和石块。 “这是在干什么?”邓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那个国王疯了吗?还没有开始和中国人开战,战争就在自己的城市里开打了?难道中国人已经攻进来了吗?” “放轻松点,亲爱的邓肯,来,再来点威士忌,这会让你的感觉好点的!”吉林斯给邓肯的杯子重新加满酒,笑着答道:“这是那个国王在赏赐他的军队,激励士气,顺便处理掉可能的中国奸细。” “犒赏军队?”邓肯一愣,本能的做出了反问。 吉林斯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是的,邓肯,你也看到这个国家的士兵了,他们穷而且肮脏,简直就是些拿着武器的乞丐,你难道认为这样的人能够上战场打败敌人吗?于是在上战场前国王就要给他们一大笔钱,好让他们满意,以至于不会在上战场前一哄而散甚至倒戈相向。但我们这位机智的国王又不愿意掏空自己的钱袋,或者干脆没有这么多钱,于是他便打算用别人的钱袋来替自己解决这个烦恼。那在这个国家里,还有谁能比富有的外国商人更适合这个要求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了的邓肯点了点头,此时那些暴徒已经砸开了宅院的大门,邓肯可以清晰的看到暴徒们冲进宅院,把各种各样的货物拿走,拿不走的就砸碎或者烧毁,宅院内不时传出分赃不均而引起的冲突。邓肯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什么,这时暴徒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只见一个头上包着黑布的缅甸人爬上房顶,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举过头顶,围观的众人顿时向其发出欢呼,然后丢了下来。 “暴徒,彻底的暴徒,这根本不是军队!”邓肯厌恶的别过了头,作为一名在印度呆了快二十年的老兵,他早已习惯了流血和屠杀,但作为一名军人,他无法忍受这种没有秩序的暴行,他很清楚,这样的无秩序对军队的战斗力是很有害的。 “你说的对,邓肯,这也是那个国王要我们帮他建立新军的原因。”吉林斯随手扯了一下一旁的细绳,竹帘立刻垂落下来,将喧闹和血腥隔绝在外。就好像洪水退去一般,吉林斯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露出下面凝重的真实来:“邓肯,中国人来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帮助国王击败中国人的入侵!” “不,起码不仅仅是这样!”吉林斯摇了摇头,这个被印度支那的灼热阳光晒得满脸黝黑的英国男人脸上用低沉的声音道:“你要记住,任何协定、备忘录、合约都只有在你有实力迫使对方履行的时候才有用的。这个狡猾的国王现在答应我们只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如果我们替他解除了中国人的威胁,他就会重新拿出那些狡猾的小伎俩来,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是的,阿肯色先生!这个国王一定会这么干的!”邓肯肯定的点了点头,他那宽厚的额头上出现了两条褶皱:“那我该怎么办!” “换一个更容易操纵的人。”吉林斯答道:“就象中国人一样,随便找一个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只要他身上有着那神圣的血脉就行了。邓肯,据我所知,这位国王有一个十分庞大的家庭的吧?” “是的,就像豚鼠一般多产,阿肯色先生!”领会了吉林斯意思的邓肯打了一个粗俗的比方,笑了起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请放心,我一定会确保大英帝国的利益得到保障。” “很好!”看到邓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吉林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笑着对邓肯举了举杯:“好吧,老邓肯,祝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正当此时,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刚刚碰了杯的吉林斯手臂不由一阵颤抖,杯中满满的酒液立即撒了出来,他笔挺的黑色西裤上立即显出一片湿迹。他微微一皱眉头,将酒杯放到一旁,掀开竹帘探头向外一望,只见城门外的空地一声升起了一股黑烟,成群的应募的农民正混乱的向城内挤过来,在狭窄的城门已经发生了拥挤践踏的现象,被踩踏者垂死的惨叫和诅咒声清晰可辨。这时第二发炮弹正好命中城内的一栋房屋,四溅的弹片和建筑碎片打倒了十几个人。 “中国人来了,他们正在用二分之一测距法试射!”作为一个老炮兵,邓肯立即做出了判断,所谓的二分之一测距法,是一种不断修正弹道的炮兵调整方法,即先向目标前打一发炮弹,再向后面打一发,再取中间位置打一发,如果目标在前面和中间两个弹着点之间,则再在前面和中间两个弹着点中间再取中;如果目标在后面和中间两个弹着点之间,则再在后面和中间两个弹着点中间再取中;以此类推,当命中目标后,然后开始连续射击,直到消灭对手为止。果然如同邓肯的判断一般,第三发炮弹就准确的落入城门附近的人群中,榴弹爆炸产生的气浪夹杂着弹片将脆弱的人体撕成了碎片,城门附近顿时成为了一个修罗场。 “他们已经修正了目标,接下来就是急速射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邓肯的话语,数发炮弹接二连三的落在了人群中,连续的爆炸将一切都摧毁了,当半分钟后炮击停止时,不久前还生气勃勃的城门口已经变得寂静异常,地上满是灼黑的尸体,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吉林斯也不禁有些恻然。 “领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中国人应该使用的是九磅或者十二磅新式大炮,附近还有他们的炮兵观察哨,我们离城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四百英尺,理论上我们也在他们的射程内,这里很不安全!”邓肯低声道,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自己所乘坐的那头装饰华丽的大象,这个目标实在是太显眼了。 “你说的对,老邓肯!”吉林斯打了个寒颤,惊醒了过来,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他敏捷的从大象上爬了下来,低声道:“邓肯上尉,记住我方才的话,在这场权力的漩涡里,我们这些女王的仆人一定要记住帝国的真正利益所在!” “请您放心,领事阁下,我会把新军紧紧的抓在手中,在关键的时候做出决定性的行动!”邓肯站直了身体。 “停止射击,待命!” 小心的用单筒望远镜观察曼德勒的南门,只见在方才拥挤不堪的城门外已经是空无一人,到处是尸体和武器的碎片,城门洞开,无人看管。张启点了点头,作为一个从1865年就加入帝**队的老兵,他对方才的炮击的效果十分满意,至少打死了一百多敌人,打伤的和逃走的数量更是数倍于此,只可惜现在自己手下只有一个队百把人,不然就可以直接发起刺刀冲击,夺取曼德勒城了。 “掌旗,接下来咱们怎么干,杀进城去?”张启身后半蹲着的士兵兴奋的低声问道。这次顺军出师,由于气候水土的缘故,两个旅都是从云贵边防军中选拔的精锐,这些南方的士兵虽然看上去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不及幽州、安西都护等地的北方士卒身材魁梧,但多是淳朴的山民,吃苦耐劳,忠朴敢斗。陈再兴又用私财给军,赏赐薪饷极厚,所以虽然一路非战斗减员很重,士气未曾低落。眼看得对手一触即溃,不堪一击,士气越发高涨起来。 “杀进去?”张启目不转睛的盯着望远镜,口中却扑哧一笑:“这城中少说也有三五万人,再加上四周的农兵,就凭咱们这百把人,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你。” 四周的顺军士兵们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个刚刚说话的家伙是个老兵,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反驳道:“你们起哄个啥,缅甸蛮子人是不少,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都是些腿杆子上都是黄泥巴的伧夫(当时的骂人话,意指农民,乡下人),就算有几万人,两发炮弹,几阵排枪,一顿刺刀就打趴下了。你们看看,城里房子连房顶都是金灿灿的,咱们打进去,个个都能成大财主!” 听到此人的一番话,众人不禁意动,缅甸举国信仰佛教,曼德勒为其多年古都,佛塔比比皆是,缅人历代帝王以鎏金装饰佛塔顶部,阳光照在上面,仿佛仙境一般。看在众兵眼里,就五脏六腑里有好像有无数无形的小手抓挠一般,难熬的很。 张启放下望远镜,厉声呵斥道:“闭嘴,那些不过是缅王临时募集来的农民罢了,休得轻视了,上面只让我们打探和监视,可没让我们乱生枝节。都给我滚回自己的位置上,不然小心军法无情!” ------------ 第17章第十七章巴布村之战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在军官的命令下,顺军士兵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张启挥手招来一名伶俐的传令兵,将这里的情况口述一遍,让其记清楚后,便吩咐其返回辛盖,将军情禀告拔都。那传令兵刚刚复述完毕,张启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急道:“掌旗,有人从城门跑出来了,往咱们这边跑过来了。” 张启赶忙转过身来,从腰间拔出望远镜,向手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从城门口有一行人往自己这边跑过来,里面有男有女,从外表上看,倒不是出击的守军,更像是逃难的百姓。 “大人,要开火吗?”张启耳边传来一阵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声响,他们所占领的阵地是一个小土丘,视野很好,按照那些人奔跑的速度推算,再过两分钟,就进入前哨步枪的射程了。 “不!”张启放下望远镜:“从望远镜里看这些人应该没有携带武器,而且里面还有妇孺儿童,应该是逃难的百姓,你带几个人过去抓活口带过来,正好打探一下曼德勒城中的情况。” “是!”那个哨头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军礼,便转身带了六七个士兵下去了,张启下令身后的炮手瞄准城门,炮弹上膛,准备射击随时可能出现的援兵,随后用望远镜小心的观察那行逃难者。 片刻之后,那个哨头便带着三个气喘吁吁的人来到张启面前,张启惊讶的发现这些人虽然皮肤较黑,穿着打扮也和缅甸人差不多,但从面容举止来看,应该是大顺人氏。还不待他开口发问,那哨头便满脸激愤说道:“掌旗,这些都是我大顺人氏,缅甸蛮子在城内烧杀抢掠,专门袭杀我们中国人,还说他们国王已经把城内所有中国人和他们的财产都赏给手下的士兵了。他们改作缅甸蛮子装饰,乘着我们炮击之时,城中大乱才乘机逃了出来!” 张启微微皱眉,开始询问那三个已经跪伏在地上的逃难者,很快他便从他们的口音和回答中确定了他们的确是四川人氏,在缅甸这边做杂货生意。张启清楚有很多四川商人在缅甸做各种生意,有的甚至在缅甸这边娶妻生子,定居数代,虽然他也知晓这等两国交兵之时,夹在中间的侨居他国之民遇到这等命运实在是寻常之极的,但看着这些人伤痕累累的躯体和惊弓之鸟般的神情,心底还是有几分恻然。他又问了些城内情况,便吩咐让他们且下去休息,接着便将那传令兵招来,低声道:“这边情况你方才也看到了,你快些回到辛盖,将这里的情况禀告掌旅,知道了吗?” 辛盖,这个集镇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顺军士兵征集了一些的民夫和耕牛,拆除了集镇内除了仓库以外的绝大部分建筑物,用这些在集镇外的高地上修建了两个多面堡,并环绕多面堡外挖掘了壕沟,并修筑了供步兵使用的胸墙,在集镇外则用土墙加固了灌木丛竹栅。拔都准备将自己仅有的八门75毫米山炮部署在集镇内,而用多面堡垒担任观察哨,用旗语来指挥炮兵射击,这样虽然射击效果虽然差一点,但可以避免被敌方数量优势的炮兵所压倒,而发挥己方训练和质量方面的优势。拔都虽然很清楚缅甸军队中所拥有的火炮都很落后,但他并不清楚在这段时间内英国人是否提供了什么先进的火炮,但他坚信顺军炮兵在素质上对缅甸军有压倒性的优势。而主力步兵则修整待命,这对于长途跋涉之后是十分必要的。 但是让拔都和陈再兴十分失望的是,虽然他们打出了先王之子的旗号后,周边的缅甸豪强并没有后一人来投,看来伪王已经充分的利用了这几个月时间,控制了曼德勒周围。附近的村落农民纷纷逃走,顺军得到的人力物力十分有限,如果不是攻占辛盖时获得了仓库里的大量粮食,恐怕顺军就要断粮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伪王的力量会不断增强,拔都与陈再兴一致同意,在得到必要的休息后,必须尽快对曼德勒发起进攻。 “你的意思是,伪王召集了大量的农民,并发给他们武器,还在城内屠杀我国商人,把他们的财产分给士兵们,以激励士气!”拔都皱着眉头看着传令兵,陈再兴坐在一旁,目光炯炯。 “是的,大人!那些缅甸蛮子人虽然人数很多,但没啥了不起的。我们打了七八发炮弹,就打死打伤了他们几百人,吓跑了几倍于此的敌人,连城门都敞开着,没有人敢去关,就那样敞开着。要不是张掌旗不然,就已经杀进去了!”传令兵激动的答道。 “嗯!你先下去领赏吧!”拔都做了个手势,此时屋中只剩下他与陈再兴两人,他稍一思忖,低声问道:“这般看来伪王也是措手不及,只怕已经乱了方寸!” “正是!”陈再兴赞同道:“他袭杀我国商人,乱了秩序,只怕城中稍有资财之民、僧侣寺院皆会暗自心寒:今日可杀中国商人以饱凶卒,明日又怎知不会轮到他们?天下事易乱难安,那厮本得位不正,还这般胡来,实在是自取灭亡。依我看从逃亡商人和向导中挑选几个精细能干的人,许以重赏派回城中,与僧侣与城中有识之士相商,离间其中,必有奇效。” “不错!”拔都点头道:“不过那些人估计也只会首鼠两端,最多在我们在战场上取得优势后才会起事相应。” “拔兄可曾鹰猎过?”陈再兴笑道:“那伪王以为以商人之财赏于军士,便能激励死战,岂不知鹰隼饱食之后,便懒于扑击,不堪驱使,是以鹰猎之人从来不让猎鹰饱食,最多喂上一口两口,否则便不能用了。那些缅甸军士饱掠之后,上阵时必然各思其财,有自保之心,纵有百万之众又有何益?更不要说这等劫掠,有人拿多,有人拿少,多少不均,军中必生嫌隙,有害无益。我军长驱而来,并无退路,军士唯有死斗而已,两厢比较,岂有不胜之理?” 听到这里,拔都已经下定决心,他立即传令下去,让辎重队准备干粮,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进攻曼德勒。 次日清晨,当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顺军的前卫部队便离开了辛盖,随后的是中军,炮兵和运送辎重的驼畜在最后面。为了遮蔽正在下的小雨,士兵普遍戴着当地人普遍使用的宽边竹斗笠,行走在狭窄的道路上,两旁广袤的水田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树林不时传来热带鸟类尖锐的鸣叫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仿佛和平从没有被打破。 顺军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到了中午才走了七公里左右,拔都就下令在附近的一个村落休息用餐,这一方面是因为道路的情况很糟糕,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拔都不希望自己手下士兵在行军上消耗太多体力,毕竟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 “这里的道路糟糕透了,连基本的排水沟和路面的硬质化都没有,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离曼德勒只有十几公里!”拔都一边喝着鱼汤,一边抱怨道,他的裤腿上已经全部都是黄色泥土。 “的确,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也阻拦了英国人的入侵,否则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恐怕就有成群的‘红袍兵’了”陈再兴却表现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叉开自己的两条长腿,让火堆烤干自己的裤子。他笑嘻嘻的将喝完了鱼汤的碗放到一旁,问道:“拔掌旅,估计伪王现在已经差不多得到我们进攻的消息了,明天就要开打了,你准备怎么打?” 拔都满不在乎的将已经喝完鱼汤的碗递给一旁的勤务兵,答道:“占领一个有利的阵地,让那些缅甸蛮子撞得粉身碎骨,然后反击,抓住或者击毙伪王。” “你认为对方会按你想象的行动?伪王可不是你的木偶!” “陈赞画,伪王他可以真正约束和指挥的军队数量很有限,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暴民和临时征集而来的农民,我之所以这么急着进攻曼德勒,就是为了不给他足够的时间训练他们,变成有起码纪律的军队。这些乌合之众是根本无法做出起码的战术配合的,要知道他们的情绪总是在冒失的勇敢和突然的恐惧中不断转换的,伪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家伙尽可能有秩序的带到战场,向敌人一指,让他们冲上去,然后就是向神灵祈祷能够凭借数量的优势淹死我们。” 陈再兴点了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具体地点你应该想好了吧?” “那当然!”拔都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口鱼汤,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敲:“我在护缅校尉府可不是混日子的,曼德勒附近的地形都在这里。再往前面走五公里就有一个叫巴布的村子,那实在是个棒极了的阵地,座落在一个马鞍形的高地上,左侧是一个小水塘,以提供村子的饮用水。占领了那个村子就可以控制下面的道路,我把步兵放在村子的两侧,而把炮兵放在中间凹下的地方。敌人如果要进攻我们,就必须越过那片稻田,现在那里肯定已经是一片泥泞,我们可以象打鸭子一样把他们打死泥地里。而缅军的火炮大部分还是滑膛炮,他们的实心弹会陷入泥地了,对胸墙后的我们步兵没有什么效果,必要时我们还可以炸开水塘,用水来淹没那些缅甸人。” 听到这里,陈再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看来这次我的选择没有错误,我保证,如果打赢了这仗,我一定在座师面前替你说项,让你回去后独领一营,当上制将军。” “当真?”听到陈再兴的许诺,拔都不由得浑身颤抖,滚烫的鱼汤溅了一手却浑然不觉。也难怪他如此失态,原来依照大顺兵制,以百人为队,军官称为掌旗;队上有旅,旅主为掌旅;旅上有标,标主为掌标;标上有营,其指挥官便是制将军。营便是最大的编制,若作战的军队超过一个营,则可以安抚使、招讨使、大都护、诸路总管等将帅统一指挥,但这些都是战时临时设置的官职,有事则设,无事则废。所以制将军可以说是顺朝武官进入高层的一个重要台阶,拔都在护缅校尉府时虽然官阶不过是个掌旅,此次出兵时统领两标兵,已经是破格任用,若是再提升到制将军,掌握一营之兵,其升官速度自开国两百余年以来恐怕除了开国时那几位名将外,再无人能及了。 “自然是真的,我便与你透个底吧,此次若是平定缅甸,重置护缅校尉府,朝廷是要效安西、朔方旧例,驻兵开府的。原先府中熟悉缅甸情况的人都在那场劫难中死的差不多了,云贵节度使又是我的座师,自然会替我说话,有他的保奏上去,还有谁能代替你我的位置。” 听到这里,拔都已是大喜,磨掌道:“陈兄且看我破贼。” 曼德勒。城外已经是一片人的海洋。在得到了中国人向曼德勒进攻的消息后,宫廷终于发出了出兵迎击的命令,最前面的是无数的农民,他们的武器是竹枪、农具、还有弓箭,吹箭;为了确保基本的秩序,在队列的两侧是乘坐着大象的村社头领们,他们挥舞着长鞭,用力的在头顶上空甩动着,发出尖锐的声响,以此来威吓村民,防止其逃走。在人群的头顶上打着各种各样的材质的旗帜,有棉布的、麻布的、丝绸的,甚至干脆还有一条草席,这支数量惊人的乌合之众就这样缓缓的向南移动。 在农民的后面则是缅甸的正规军,他们的数量大概在一万一千人到一万两千人之间,他们的装备和秩序要比先前的那些乌合之众要好的多。士兵们已经普遍装备了上滑膛枪,士兵们戴着刷了黑漆的竹斗笠以代替军帽,列成六人宽的横队沿着道路前进。 邓肯骑着一匹印度马,他是作为新军指挥官的身份参战的。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象群,缅甸人用大象和水牛代替马拉着这些老古董们,那些是缅甸国王压倒国内豪强的王牌——炮队,在孟既的计划里,炮队将在对中国人的战争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这时,邓肯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吉林斯尖酸刻薄的评论:“我们这位伟大的国王真是一位慷慨的收藏家,他建立了一个活的火炮博物馆,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从十八世纪七十年代到十九世纪中叶人类历史上出现的所有火炮,从拉法耶特到拿破仑三世,也许大英博物馆里的藏品还没有他的丰富,只不过让它们现在上战场有些不尊老!” “你可真是一个刻薄家伙,阿肯色先生!”邓肯自言自语道,他的目光转向前面,一头装饰的十分华丽的白象在一片黑色的斗笠中显得格外的显眼,那是国王孟既的坐骑,在白象的四周则是身着黄色和红色袈裟的僧侣,这些僧侣将在行军和战斗的时候念诵经文,据说这将会起到诅咒敌人,为国王带来胜利的作用。邓肯回头做了个手势,一名褐色头发、绿色眼睛的英**官跑了过来,邓肯低声道:“告诉孩子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一枪,动一下,明白了吗?” ------------ 第18章第十八章巴布村之战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的,邓肯先生!我们苏格兰人就象石头一样顽固,没有您的命令,谁也不会动一下的!”那个军官笑嘻嘻的回答道。 “很好!”邓肯满意的挥舞了一下马鞭,待手下离开后,他自言自语道:“好吧,戏幕拉开了,演员上场了,让我们看戏吧!” 战斗是在顺军占领巴布村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开始的,当时的抵达战场的缅甸农民的数量已经有八千到一万人了,这些人从早上六点出发时算起,已经有十个小时左右没有进食过了,疲惫和饥饿让他们更为焦躁,他们依照自己的村社为单位,东一堆,西一堆的聚成团,点燃篝火准备自己的晚饭,不少人来到巴布村旁的水塘旁汲水,相比起周边,这里的水质要干净清澈的多。这时一队顺军小心的沿着高地侧面运动到了水塘的侧后方,向这些汲水者发射了两排排枪之后,便发起了冲锋,猝然的进攻打死打伤了几十名农民,剩余的人开始惊慌失措的逃走,但多日的雨水后,吸足了水分的水田已经变成了一块沼泽地,逃走的人纷纷跌倒在泥地里,站在田埂上的顺军士兵可以轻而易举的用步枪和刺刀将逃跑者杀死在水田里,鲜血渗入泥水中,迅速被雨水冲走,仿佛上天也不忍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切。 水田边缘的农民们看着这一切,同乡和朋友的呼救和惨叫声就回荡在自己耳边,他们迅速被激怒了,己方巨大的数量给了他们勇气,而胸墙和建筑物遮蔽了顺军,让他们看不清敌军的真实力量,仿佛只有田埂上那不到一百个射击的步枪兵。一开始是几十人,很快成为几百个,最后是几千人拿起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向村庄冲来。面对这可怕地人潮,顺军士兵立即掉头就跑。向高地上的巴布村跑去。 巴布村,顺军已经用堆土和拆除房屋获得的材料修建成了一道胸墙,整个胸墙并不成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半弧形,步枪兵们便隐藏在胸墙后面。在村子两端的高处,顺军修筑了两个突出的半圆堡垒,在里面放置了多门十管十一毫米口径的格林炮——又称加特林机枪,一种通过手摇式枪管饶轴心转动击发而达到连发射击的压制火器,而拔都将炮兵观察哨设置在左侧的半圆堡内。当人潮已经走到稻田的一半,速度开始减慢的时候,观察哨内的观察手依照事先试射过的标记大声喊道:“敌人进入十一区,距离一千五百米,高度角负十五度!” “敌人进入十一区,距离一千五百米,高度角负十五度!”军官大声重复道,一名两手各持红色和白色小旗的士兵转过身去,面朝着两百多米外的炮兵阵地用旗语发出信号。一直拿着望远镜紧盯着观察哨所的炮兵军官大声将数据喊了出来,在他身后等候已久的炮长们立即一面大声重复着数据,一面指挥炮手们调整火炮的方向机和高低机,并将炮弹装好,合上炮门,开始大声向军官报告准备完毕。 “甲炮试射一发!”军官大声喊道。 “本炮试射一发!“甲炮炮长大声喊道,随即甲炮的炮手们跑开,塞住自己的耳朵,张开口,随即炮手猛的一拉火绳,那门75毫米山炮猛的向后一跳,炮口喷出一团火光,随即一股白烟从炮口喷出,笼罩在炮兵阵地上空。 卡布费力的将右腿从及膝深的泥水中拔出,只觉得一阵心慌,赶忙用竹枪拄在地上,以免跌倒,在经过在泥地里狂奔五六百米之后,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卡布看了看左右,看到大部分同伴也都慢了下来,显然他们的情况和自己都差不多,不禁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慢下来,就不用怕了。 “都给我往上冲,别停住脚步,懒骨头,泥腿子!”缅军士兵大声的呵斥着,手中的皮鞭在空中舞动,发出尖锐的声响。为了加强对这些临时募集来的农民的控制,孟既将部分士兵打散了掺到各个村社中去,实际上担任监军的任务,他看到卡布停下脚步,便赶来催促威吓。 卡布将竹枪从泥里拔出,正准备前进,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天空,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后面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卡布转过头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在他身后几十米处,大量的泥水正朝天上飞去,形成了一个泥水柱。 “呸!”卡布吐了一口唾沫,落下的泥水有不少溅到他这边来了,连嘴里都进了少许。他正竭力从自己知识贫乏的大脑里寻找方才那景象的原因,一个物件突然落在自己面前,溅起的泥水喷的他满脸都是。卡布恼怒的擦了擦脸,正想骂上两句,突然那物件从泥水里现了出来,竟然是一条断腿。 “佛陀呀!”卡布立即一屁股跌坐在泥水中,手中的竹枪随手一丢,差点把一旁的那个缅兵给扎到,那名缅兵恼怒抓住竹枪,狠狠的在卡布背上抽了一下,卡布吃痛忙不迭爬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接过对方塞过来的竹枪,耳边便传来对方的怒吼声:“混蛋,冲上去,冲近了中国人的炮就打不中了!” 卡布呆滞的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迈开腿,耳边便传来一阵密集的尖啸声,他本能的扑倒在泥水里,腥苦的泥水立即涌入他的口中,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卡布赶忙蜷缩起身子,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卡布从泥水中爬了起来,一边摸索着自己身上是否完好无损,一边查看四周,只见四周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可是让卡布奇怪的是,自己的心里却空荡荡的,并没有刚才那种恐惧。他晃了晃脑袋,想要找到自己的那根竹枪,一具熟悉的身体映入他的眼帘,正是刚才那个缅兵,他赶忙俯下身去,将其扶了起来,只见其双目圆瞪,喉咙多了一个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正从伤口处涌出来,卡布试探性的伸出右手在对方的眼前晃动了两下,没有任何反映。 “哗啦!”卡布将尸体丢入泥水中,此时的他心中满是茫然,四周的活人已经寥寥无几,方才的中国人猛烈地炮击已经完全将这些农民给打垮了,所有还能移动的人都丢下武器,疯狂的向四周跑去——无论是哪个方向,只要能离这些可怕地恶魔越远越好。 “砰!”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卡布转过身来,只见胸墙上已经多了一些中国士兵,他们排成一个稀疏的横列,正慢慢的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离自己最近的已经只有不到两百米了,已经看以看到他们寒光闪闪的枪刺。卡布看了看四周,正好一名逃走的农民背后中弹扑倒在水田里。他立即停住了脚步,自己在这水田里根本跑不快,卡布灵机一动,突然僵直向后一倒,仰面躺在泥水中,就好像一个突然中弹的倒霉蛋一般。 “旗开得胜!”拔都得意洋洋的将望远镜交给一旁的勤务兵,笑嘻嘻的对一旁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战场的陈再兴道:“如何,陈兄,我所得不错吧,伪王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炮队就打了两三排齐射,就把他们打散了!” “嗯!看来我原先害怕弹药不够是多虑了!”陈再兴满意的放下望远镜,远处打扫战场的顺军士兵已经到了水田的边缘,开始返回阵地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抓些俘虏来获得必要的情报并顺便处理掉敌人的伤兵。 “陈兄你多虑了,若不是我还不清楚英夷到底有没有亲自参与其中,我待会就干脆发起刺刀冲击解决问题了!”拔都得意洋洋的指了指隐藏在胸墙后面的顺军士兵:“就凭那些土鸡瓦犬,如何当得我军壮士一击!” “那我就预祝拔兄大功告成,早日独掌一营了!” “不敢,这都要仰仗陈兄在吴相公面前多多美言呀!” 拔都、陈再兴二人笑了片刻,这时打扫战场的顺军士兵已经回来了,抓了十余个活口,拔都与陈再兴二人都在缅甸呆了不短时间,也无需通译,直接叫来询问,可没想到一连问了七八个,却个个都是临时抓来的农民,无论是缅军的数量,还是装备的军器,有无英**队,都是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这般下来倒把拔都给惹恼了,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拔出腰间手枪,当的一枪便把面前那个缅人打得脑浆迸裂,喝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还留着你们这些蛮子有何用,全部杀了也好!” 陈再兴赶忙伸手拦住拔都,低声道:“想必这些都是些临时征发来的无知愚民,何必与他们见气,咱们将来要在这里立下脚根,来日方长,多杀无益!” 拔都冷哼了一声,他也心知陈再兴所言不错,这时那些农民传出一个声音:“将军,我,我知道你要问的事情!” 陈再兴与拔都转过神来,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群跪伏在地的缅甸农民中,伸出一只颤抖的胳膊来,显得格外突兀。陈再兴上前两步,只见举手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护身上下满是泥水,就好像个泥猴一般,微微抬起的双眼露出希冀的光线来。 “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陈再兴转头对一旁的士兵到:“给他拿点热水干粮来!” “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卡布,大人!”卡布小心的打量着对自己说话的这个中国人,从他对士兵发号施令的模样看应该是个大官,他意识到自己的将来的命运将取决于眼前的这个中国人的好恶。卡布谦卑的弯下腰,想要用嘴去亲吻陈再兴的脚前的泥土。 “起来吧!卡布!”陈再兴清楚这是缅甸人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表示服从和尊敬的礼节,他用尽可能缓慢的语速对卡布道:“卡布,我是奉大顺皇帝的命令,护送缅甸正统国王锡袍的王子和公主回到曼德勒登基的,你为什么要举起武器进攻大顺皇帝的使臣,还有正统国王的王子和公主呢?” 卡布的脸上立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从他结结巴巴而又不知所云的回答中陈再兴不难明白这个缅甸农民根本就不明白这些冠冕堂皇的名词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卡布只是结结巴巴的回答说他只是得到村长的命令:说国王下令所有的男人都必须拿起武器,抵抗北方来的中国人的入侵,至于什么正统国王、王子公主什么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无知犯下的罪行,但是你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告诉我伪王有多少士兵,有多少炮,军队里有没有长着和你们不一样的外国人雇佣兵?” “这个?”卡布思考了一会,答道:“国王的士兵有我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那么多个村子的男人和女人那么多,用一头大象拉的大炮有五个手掌的手指头那么多,一头牛拉的大炮有两个手掌的手指头那么多,至于你说的外国人,人数并不多,只有我的手指头加上脚趾头那么多,他们都骑着马和大象,在军队里当长官!” “那你们村子大概有多少人呢?” “很多,很多!”卡布抓了抓脑袋,正烦恼着怎么把自己的意思用对方理解的语言表达出来,突然他指着不远处正坐在地上休息的顺军士兵:“如果有一个手掌的那些人,就和我们村子的人口差不多了!” “很好!”陈再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他带到后面去,给他吃的喝的,然后洗干净,再换件衣服带到我们这里来!”说到这里,陈再兴转过身来,笑着对拔都道:“如何?” “步兵一万,重炮25门,轻炮50门,英国人只是当训练军官,从军官的数量看,新军不会超过六百人,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拔都满意的砸了咂嘴,笑道:“你也真有一手,竟然从连数都不会数的蛮子口里掏出来这么多东西来!” ------------ 第19章第十九章巴布村之战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伎耳,关键还得靠你!”陈再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面十分华丽的黄色大旗,那两位王子和公主就在旗下,突然他回想起那宛如莲花一般俏丽的少女,心头不禁微微一颤,低声称呼对方的小字道:“振武,此战风险甚大,那公主王子留在这里也用处不大,不如先送回辛盖去,万一不幸,也有个再起的机会。” “哦?复生兄倒是怜香惜玉的很,莫非是看上了那个蛮帮公主?”拔都也以小字称呼陈再兴,见其脸色严肃,便摊开手笑道:“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指望那两个半大孩子能够激励士气,只是缅甸这边的那个陋规你是知道的,若是我们这里打败了,一路上那些本来首鼠两端的蛮子们必然群起而攻之,他们两人还能逃得回去?还不如留在这里,还能有个体面的死法!” 陈再兴听到这里,也决定拔都说的有理,一时间不由得黯然,叹了口气道:“你我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扬威异域,勒石记功。这两个半大孩子被我们带过来,当真是何苦来哉!” “谁叫他们生在帝王家!”拔都冷笑了一声,截口道:“平日里锦衣玉食,好好过着,这时候也就得硬着脖子上,他们可怜,难道还能比那些被炮弹打得粉身碎骨的缅甸农民可怜?他们才真是何苦来哉呢!”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听到一声号角传来,赶忙走到壁垒旁,只见一片片黑色的人头正从树林的边缘涌出。拔都赶忙取出望远镜向那边望去,只见最前面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农民,他们在持着滑膛枪的士兵威逼下,缓慢的向前移动,脚下和不远处水田里大片大片的尸体让他们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在农民后面的则是缅甸士兵,他们的装备和队形要比前面的农民要好的多,从拔都的望远镜里可以清晰的看到绝大多数缅甸士兵的肩膀上都扛着各式各样的火枪,很多士兵已经上好了刺刀,仿佛准备随时冲击似地。在士兵队列的末尾,则是大量的大象和水牛,缅甸人用这些牲畜来搬运火炮和辎重,这个庞大的群体不断的从地平线下涌了出来,填充了拔都的整个视野,仿佛没有穷尽一般。 “四万,不,应该有五万,六万吧!”拔都摇了摇脑袋,放弃了确认敌人数量的企图,苦笑道:“虽然明知道都是些拿着竹枪的泥腿子,但看过去还是挺吓人的,好像每个人吐口唾沫就能淹死我们!” “是呀!”陈再兴也放下望远镜:“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否则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 孟既坐在白象背上,在他的前后左右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听命于他的人,看到这个庞大的人群,不久前听到败讯而动摇的信心又恢复了,就算是中国人都是金刚罗汉转世,也挡不住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围攻吧! “道胜尊师!”孟既对坐在自己脚下的那名黄袍僧侣道:“这次的胜利将属于谁呢?” “当然是您,佛陀的宠儿,天神的后裔!”那名僧侣抬起头,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请让我们先为您向天神诅咒这些北方的异国人,让他们的枪炮堵塞,刀剑生锈,身体无力,心气胆怯。然后您再进攻,一定能大获全胜。” “很好,很好!”孟既满意的搓了搓手,道:“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以我现在的实力,足以打败这些可恶的中国人。尊师你只需要向佛陀祈祷,让锡袍的两个余孽无法逃脱即可,让他们的腿脚受伤,无法奔跑,河流和森林挡住他们的归路。” “这个。”道胜的眉头皱了起来:“尊贵的国王陛下,请恕我直言,那两个人和您就好像一棵大树长出的不同枝杈,都是天神的后裔。佛陀也曾经接受过他们父亲的布施和香火,咒诅他的子孙的话语只怕不会流入佛陀神圣的双耳!” “真是个贪婪的家伙!”孟既恼怒的皱起了眉头:“那个人因为他的罪过已经被剔除出神圣的家族,自然他的子孙也不再是天神的后裔。回师之后,我会向佛陀奉上更多的布施和香火,请尊师务必达到我的要求!” “您是佛陀的宠儿,您的请求必被佛陀的双耳接纳!”道胜低下了头,以免被孟既看到自己得逞后喜上眉梢的表情。 邓肯站在一个小丘上,仔细的用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巴布村,身旁站着几名缅甸军官生,正按照邓肯的命令,在一个十分粗陋的地图上标记着顺军大概的阵地情况。终于,邓肯放下望远镜,喃喃自语道:“看来中国人有一个能干的将军,希望那位国王真的想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天神的后裔,他现在很需要神的帮助!” “邓肯上尉。”一个总是带着快活表情的英国年轻军官笑着回答道:“据我所知,无论在什么地方,神祗就好像大英帝国的银行一般,当你真正需要他的时候,总是没有回应的!” 刚刚升了一级的邓肯摇了摇他的大脑袋,喝了一口旁边缅甸人送过来的威士忌,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史密斯,但你最好还是祈祷这位国王别输的太难看,要知道你的赌债还得指望这位国王的慷慨呢?一个月六十英镑,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这么慷慨的人!” “当然,在我的心里这位国王就像上帝一样!”史密斯少尉笑着接过邓肯递过来的酒杯,举起酒杯笑道:“干杯,为了国王的慷慨!” “干杯!”邓肯碰了一下酒杯。这时突然从国王那边传来一阵密集号角声,邓肯疑惑的转过身去,只见那头显眼的白象停下来了,在白象旁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站着一个黄袍僧侣,在他的四周则有规律的跪着数十名僧侣,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的大部分缅甸人——主要是农民都跪在地上,仿佛在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这些缅甸人在干什么?”邓肯疑惑的看着史密斯,对方无奈的摊了摊手,道:“也许是在进行战前弥撒吧,这没什么,那些俄国人在冲锋前也会向耶稣和他们的‘小父亲’(俄国俗语,指沙皇)祈祷的。” “是的,但是俄国人不会蠢到在这么无险可守的平地上进行战前弥撒的。”邓肯厉声道,他转过身向一个缅甸军官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军官生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他们是当场极少数没有下跪的缅甸人。 “邓肯先生,应该是尊师在诅咒敌人,让敌人的大炮炸膛,让他们的刀剑生锈,让他们的手足无力!这是战前常有的仪式!” “为啥不让那些中国人自己对着脑门开一枪,我们就不必在这里淋雨了!”邓肯低声骂道,他也知道这种仪式对于提高这些士兵和农民的士气很有帮助,但眼前的情况是只要中国人发起一次突击,这些乌合之众就很有可能一败涂地,而他的这支四百人的小小队伍就正好位于这个人流瀑布的正下方,这可不是什么好感觉。 正当缅甸人在举行仪式的时候,拔都也命令自己的所有八门75毫米山炮调到了最大射程。这种山炮是顺朝天津军械所1881年制造成功,投入现役的,所以称为81式山炮。相比起同样口径的野炮,这种火炮的射程和威力都要小得多,最大射程只有3500米,但重量也轻得多,只有850kg,四五名士兵就能拖着走,所以此次出征拔都将所部的其他火炮全部舍弃,只带了八门这种山炮来。方才他故意让手下将缅甸人放到一千米左右才开火,一来是为了让敌人进入行动不便的水田区域,取得更好的杀伤效果;二来也是为了故意不让敌军知道自己的最大射程,准备关键时候给其一击,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机会。 “掌旅,你要轰击的那个地方有些远了,即使到了最大射角也差几百米,恐怕只能采取加药包了!不过那样会侵蚀炮管,而且会有很大的偏差,很难命中!”炮队军官大声对拔都禀告道。 “不要紧,只要能打断这个仪式就行!” “是!” 孟既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百余米外高台上正在举行仪式的僧侣们,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他自然懂得将宗教信仰和正常生活区分开来,他让道胜去诅咒敌人固然是为了提高手下军队的士气,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他的军队太庞杂了,又没有足够的军官控制的住,如果不借此拖延时间,恐怕还没有等到所有的人进入出发阵地,前面的人就会发起冲击,被对方各个击破。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啸声,紧接着在相距高台百余米发生一次爆炸,泥土和人的碎块被猛烈的气浪掀到半空中,又四散落下,突然而来的炮击让高台的道胜呆住了,他的躯体僵硬的站在那里,但舌头还本能的继续念诵经文,时间一瞬间仿佛停滞了。 第二发炮弹打破了停滞,它的落点相距高台又近了二十多米,道胜的视力很好,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弹着点四周的人们被弹片和气浪撕碎,更远一些地方的人则幸运的保住了全尸,即使在这个距离,道胜依然可以感觉到一股热浪涌来。 “魔鬼,罗刹鬼!”道胜疯狂的转过身来,踉踉跄跄的想要向台下逃去,但他那华美的袈裟绊住了他的脚。道胜在高台的边缘绝望的挥舞了一下手臂,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接着便跌了下去,沉重的摔在泥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尊师死了!”台下那些僧侣被这一切给惊呆了,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气度俨然,被所有人视为佛陀转世的高僧就这样突然而然的从高台上摔了下来,跌落在烂泥潭里,脖子已经折成两截,死的就好像路边最卑贱的乞丐一般。 这时第三发,第四发顺军的炮弹落下了,人们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的向四边逃窜,仿佛无形的恶魔突然出现,扼住了人们的咽喉。 小丘上,邓肯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缅甸人像潮水一般像四周溃散,他也曾经考虑过这一仗缅甸人会输,但没有想过会这样输。顺军的那几下炮击的散布大的惊人,显然是超过射程的乱轰,对缅甸人造成的伤亡也并不大,却没想到把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棍给吓得摔死了,引发了大溃散,这可真是天谴啦。 “邓肯中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声音打断了邓肯的思绪,邓肯回头一看,只见史密斯少尉看着自己,年轻的面容上已经满是忧虑。 “现在?”邓肯摇了下脑袋,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这个苏格兰的汉子如果有上司明确的命令,他就能够相当出色的完成;但如果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需要他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的时候,他就有些一筹莫展了。 史密斯看着眼前的长官,显然对方已经失去了决断的能力,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像国王靠拢,保护国王的安全!” “对,你说的对,应该向国王靠拢!”邓肯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绳索,本能的点头道,又得到了明确指令的他就好像加满了煤的蒸汽机,迅速的行动起来。他大声的呵斥着手下的新军军官们,下令手下的士兵排成四列纵队向国王那边靠拢,如果有谁敢于阻挡的,就用枪托来解决问题。虽然这个行动激起了大量的咒骂声,但邓肯的命令还是被严格的执行下去了,十几分钟后,那支小小的新军已经来到了那头装饰华丽的大白象旁。 ------------ 第20章第二十章巴布村之战4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陛下!”邓肯微微弯了一下腰,低声道:“现在我们应该迅速离开这里!” “是的,的确是这样!”孟既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也不再是刚才那件华丽的长袍,而不过是一件普通士兵穿的棉布短袍,显然他没有留在战场决一死战的决心,此时在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和惨叫声,那是缅甸军队在向扰乱他们阵型的农民开火。听到枪声,孟既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深吸了口气,问道:“邓肯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和你的士兵吧?” “当然!”邓肯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大声道:“我能够让手下的每个小伙子从这里跑回曼德勒,然后再跑回来。如果有谁敢违抗命令,我就用九尾鞭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很好!”听到邓肯肯定的回答,孟既的脸色好看了点,他转过头招来一旁的狄奥克,沉声道:“狄奥克,现在我先和邓肯先生一起返回曼德勒处理一件急事,明早就会回来,而我不在的时候你代替我指挥大军,如果情况不利,所有无法带走的辎重一律全部毁掉,不能留给中国人,明白了吗?” “明白,我的陛下!”狄奥克深深的弯下了腰。 “很好,抬起头来,我的影子!”孟既捧起了狄奥克的头,用自己的脸颊和对方的脸颊轻碰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是,陛下!”狄奥克垂首表示服从。 在巴布村内,陈再兴和拔都还并不知道他们方才的那几下炮击取得了多么丰硕的战果,他们只看到缅甸人就好像受到惊动的羊群一般,开始混乱的自相冲突和践踏,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种程度的混乱很快就会平息,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混乱却越变越大,甚至从临时征集的农民蔓延到附近组织得较好的缅甸军队中时,他们终于认识到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就这么赢了?”陈再兴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的拔都也有些莫名奇妙,他让炮队轰击的目的只不过是打乱敌人的部署,不让缅甸人那么简单的布阵,却没有想到几发炮弹就能让敌人崩溃,这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要不要追击?”陈再兴问道。 “先别急!”拔都摇了摇头,低声道:“缅甸人太多了,我们没有骑兵,也不熟悉道路,部队一旦撒出去碰到意外就收不回来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嗯,我让左翼的张启带一个队掩护两门格林炮前出试探一下!” 相对于上司的谨慎,张启的行动就要大胆的多了,在得到命令后,张启立刻就下令士兵们上好刺刀,越过胸墙,排成两列散兵线前出到水田旁,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两门11毫米口径手摇式格林炮,这种火器从外表上看过去像一个短粗的圆筒,十一根枪管按照圆形排列在圆筒的周边,整个枪管安装在一个两轮的车架上,可以灵活的上下左右调节,用三名士兵或者一匹骡马搬运。当射击时,炮长下令射击命令,射手转动一个手柄,使得枪管连续转动,完成连续射击,而供弹手则将通过料斗或者弹夹供弹。为了后勤方便,格林炮和顺军使用的制式步枪都是11毫米口径,子弹可以通用。 当张启看到格林炮已经进入射程范围时,便做了个停止准备射击的手势,炮手们立即放下支架,炮长和射击手调整好标尺,供弹手准备完毕后,目光转向张启。张启看了看水田对面一片混乱的缅甸人,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发现了自己这支顺军的存在,开始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大声叫喊着向这边冲过来。张启赶忙跑到格林炮前,从胸前拿起哨子,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吹了起来。 密集的射击声立刻刺破了人们的耳膜,士兵们惊讶的看到那两门造型奇怪的武器喷射出两条火龙,几乎是同时,水田对面的缅甸人成群的倒下,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巨大镰刀横扫而过一般。在钢铁和火焰组成的暴雨面前,生命和**显得如此的廉价和柔弱,被死神的大手粗暴的碾碎。 “咳咳!”在格林炮旁的张启被大量黑火药燃烧的刺激味道弄得剧烈的咳嗽起来,黑火药燃烧的烟雾也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和炮长都无法看清射击的效果,射手只能咬牙切此的转动着手柄,对准缅甸人的方向扫射。突然,张启听到一声机械的咔嚓声,右边的那门格林炮停止了射击。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停止射击的?”张启大声喊道。 “张哨总,这格林炮卡壳了。”那射手满脸通红的回答道:“这玩意别的都好,但只要手柄摇得慢或者快了,就会卡壳,麻烦的很!” “别废话了,快退弹修好!”张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时一阵风吹来,将硝烟吹去,只见刚才还站满了缅甸人的田边坡地已经是尸横遍野,除了远处向四面逃散的人们以外,已经没有直立的活人了。此时另外一门格林炮虽然没有得到张启的命令,也停止了射击,四周一下子突然安静下来,张启可以清晰的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垂死的呻吟声。 “呕,呕!”那名正在退弹清膛的射手看到自己的杰作,只觉得胃部一阵收缩,本能的向旁边一扑,便剧烈的呕吐起来,旁边的炮长和供弹手也是脸色难看的很,显然若不是张启就站在一旁,只怕也冲到一边呕吐了。张启虽然是经历了多年战事的老行伍了,但这种单方面的高速杀戮也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胃部一阵不自觉的难受,心头不由得闪过一句话——“三代为将,道家所忌!” “哨总,我们要追击吗?”一名低级军官问道。 张启稍一犹豫,方才拔都给他下的命令是进行试探性的进攻,后继的命令却没有下,他稍一思索,对一旁的传令兵道:“你回去向掌旅禀告,说我部已击垮当面敌军,毙伤——”说到这里,张启的目光扫过水田对面尸横遍野的坡地,旋即道:“毙伤近千,下一步当如何行止,往大人明示!” 顺军的试探行动对于狄奥克来说不啻是一个警钟,显然对方已经发现了己方的混乱和虚弱,开始主动性的进攻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可供选择的道路只有一条,尽可能多带一点兵力退回曼德勒,多保留一点本钱。想到这里,狄奥克心中不禁暗自后悔,如果孟既早些同意英国人的条件,得到足够的军火,又怎么会要用这样一支臃肿而又脆弱的军队来抵抗中国人的进攻呢? “下令炮队向前,进入阵地,轰击中国人的阵地!”狄奥克大声下令道,他心里清楚,那些笨重的火炮是不可能带走了,等待它们的最终命运即使被摧毁免得落入中国人手中,那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其将所有的炮弹发射出去,也掩护自己退却。 缅甸军队的行动立即引起了拔都的注意,从巴布村的高地上,他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直处于缅甸军队侧后方的炮队开始缓慢的前进,一些士兵甚至用皮鞭和刺刀驱赶挡住他们前进道路的溃兵,显然缅甸人正在企图使用这些笨重的家伙,向己方发动反击。拔都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了,不管缅甸人的火炮是多么的落后,刚才损失了多少人,但毕竟现在他们在数量上还占有十倍以上的优势,自己指挥的任何一个小失误都要付出不能接受的代价。 “你马上回去通知张掌旗,他刚才做的很好,现在让他所部退回出发地,准备迎战!”拔都大声对站在一旁的传令兵道,旋即他转身对陈再兴道:“复生兄,这边马上要开打了,不如你先推倒王子和公主那边去,免得那边出什么变故。” “振武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我是那等畏死的腐儒不成?”陈再兴脸色微变。 拔都低声道:“复生兄,这军中能打仗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我们此行目的的却只有你我两人。打起仗来枪炮无眼,若是我们在一起,一发炮弹下来,便全报销了,不如分开了,有个万一的话,不至于无人处置大事。” 陈再兴一想也是,也不再推诿,便拱了拱手道:“振武兄,各自珍重!” “各自珍重!” 狄奥克坐在白象背上,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炮兵阵地开始炮击了,随着一声声炮声,缅甸人的炮兵阵地上升起了一团团白色的烟雾,远远望去也是颇为的壮观。看到己方终于开始攻击中国人,在缅甸军队中升起了一阵阵欢呼声,一时间士气也高涨了起来。 狄奥克跳下白象,一面从一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件寻常士兵所穿的衣服,一面对一旁的将领下令道:“传我的命令,让后面的军队撤退,返回曼德勒!” “大人?可是炮兵正在轰击中国人,形势对我们很好呀!”那名将领目瞪口呆的看着狄奥克,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在孟既面前的那种谦卑,他走到那名将领面前,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方,压低声音道:“陛下已经将指挥军队的全权委托给我,你必须毫无保留的服从我的命令,其他的话我不想听,明白了吗?” 那名将领被狄奥克的气势压倒了,他本能的低下头,答道:“是的,大人!” 狄奥克看着那个还有些不服气的将领,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将其拉到自己的怀中,附耳低语道:“这仗我们已经赢不了了,懂吗!中国人的火炮比我们打得更远更准,他们也占领了有利的地形,没有僧侣们,我们根本没法控制那么多农民,现在我们能做的即使把尽可能多的军队带回曼德勒,那些火炮太笨重了,所以我把他们留在这里拖延时间,免得中国人追击,明白了吗?” 那名将领被狄奥克说服了,他站直了身体,答道:“我明白了,大人!” 狄奥克点了点头,笑道:“很好,那就快去,要快!现在时间对我们很宝贵!”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狄奥克一边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一面大声吩咐随从道:“我们马上就离开,这头白象和所有的仪仗都原样留在这里,免得其他人发现国王已经离开!” 巴布村前,缅甸军的炮弹不断落下,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实心弹,其余的是各种各样的榴弹,顺军的士兵们依照在训练中所教的,蜷缩起身体,紧贴障碍物,尽量减小被弹片击中的可能。由于缅甸一方的大部分火炮都已经落后时代了,所以射程普遍不够,大部分炮弹都落入了村前的水田之中,沉重的炮弹一头扎入泥水之中,除了溅起满天的泥水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效果。只有少数新式火炮发射的炮弹落在顺军阵地上,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顺军的炮兵阵地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拔都事先精心将这八门75毫米山炮布置在这个马鞍形的底部,两侧的高地和正面的壁垒挡住了绝大多数缅甸人的炮弹,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射击学上的死角。而这里的炮兵却可以通过右侧高地上的观察哨用旗语转报过来的数据向敌人进行准确的还击。在缅甸人的第二次炮火刚刚落在顺军的阵地上,训练有素的观察哨就根据对方火炮发射的硝烟做出了反应。 指挥官大声喊道:“敌炮兵位于600密位,距离二千五百米,高度正15度!试射一发!” “敌炮兵位于600密位,距离二千五百米,高差正15度!试射一发!”炮长大声的重复着上司的命令。 “观察哨报告,弹着点左偏移十一米,调整射击!” “调整完毕,开火!” “观察哨报告,命中目标!” “全体都有,急速射三发!” ------------ 第21章第二十一章巴布村之战5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随着顺军火炮准确有力的还击,缅甸人的炮火迅速减弱了,很多炮手被弹片打死了,更多的人则丢下大炮向远处逃窜,即使军官砍死了几名逃兵作为威胁也没有用,督战的军官很快就被逃兵的浪潮淹没了,没有炮兵的掩护,缅甸一方的数量优势在顺军的坚固阵地和密集火力面前根本毫无意义,现在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缅甸人的失败已经是无可挽回得了。 巴布村内,已是一片残垣断壁,不过这不是战斗破坏的结果,而是因为顺军占领此地后,需要足够的建筑材料来修筑壁垒,于是便将村中的绝大多数房屋拆的一干二净,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栋村长原先的住所,用来作为两位缅王子嗣的住所,毕竟名义上顺军是护送他们两人回国即位的,让这样两位贵重人物像大头兵一样在烂泥滩里将就,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村长住宅内,四壁徒然。罗林与罗勤二人坐在一张铺了两层行军毯的竹床上,姐弟两人相拥,听着枪炮声紧一阵,稀一阵的从北面传来,仿佛时光流逝,两人又回到了几个月前曼德勒皇宫里战火纷飞的那个晚上。 “姐姐,你说这次大顺军能赢吗?”罗勤抬起头,看着姐姐低声问道。 “能赢!”罗林咬了咬牙,用尽可能坚定的语气答道:“你听那炮声那么密,都是大顺军的,你一定能回到曼德勒,重新登上父亲的宝座!” “嗯!”罗勤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要和姐姐一起登上父亲的宝座!”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有人沉声道:“外臣陈再兴参见二位殿下!” 罗林闻声赶忙将罗勤从自己怀中推开,整理好两人身上衣衫,坐好后答道:“陈先生请进,请问现在战况如何?” 陈再兴这才进得屋来,对上首的罗林、罗勤两人敛衽下拜后沉声道:“逆贼犬羊之众,犯我王师数次,皆被击退,遗尸万余,其锋已挫,想必明日便能一举扫平!” “那就好,那就好!”罗林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上前一把握住陈再兴的右手,低声道:“此番若能返回故都,登上王位,全是仰仗陈先生与拔将军之力,这等恩义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陈再兴赶忙小心的将右手从对方掌中抽回,低声道:“这本是外臣应有之意,只要顺缅二国和睦共处,邦国永固,便是在下的好处了!” 罗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失态,顿时觉得羞不可抑,扭过头去不语。她本就生得十分的颜色,此时两颊泛晕,一直红到脖子根,在她宛如白瓷一般的皮肤衬托下,更显得分外诱人,饶是陈再兴这些年来心中宛如古井无波,此时也不禁一荡。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就好像天崩地裂一般,将方才的枪炮声尽数压了下去,屋中人尽皆失色。陈再兴赶忙低声道:“二位殿下且静候,外臣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再兴刚刚出得屋来,便看到一名顺军军官快步跑来,看对方脸上满是喜色,他心中的那块石头才先落了地,赶忙问道:“方才那声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禀告大人,大喜呀,方才那声巨响乃是我方炮兵打中了敌人的一辆运送火药的马车,引起的爆炸!现在缅甸人已经败了,正向曼德勒方向逃去。拔掌旅已经下令我军出击,大胜,大胜呀!” “好,好,好!”陈再兴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想要表现出一幅上位者的镇定模样,但一时间口中也只能没口子的说好字,好在那军官也是一般模样。片刻之后,陈再兴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才转身向屋内走去,准备将喜讯禀告罗林姐弟。 在辛盖通往曼德勒的道路上,一行人马正在疾行,天空中满是饱含着雨水的乌云,在从印度洋那边吹来的季风的吹拂下,缓慢的移动着。云层是如此的厚,以至于远远看去就仿佛要碾压下来,将地面上的一切碾的粉碎。 孟既坐在马背上,他此时的心情就如同头顶上的天空一般,压抑而又阴沉。虽然他没有留到自己军队总崩溃的那个时候,不需要多么聪明就能预料到这场战役的结局是什么,虽然他尽自己所能的采取措施减少了自己的损失。但现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自己通过武力篡夺的王位也即将被武力夺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向下缅甸区域撤退了,然后像那两个孩子一样凭借外援回到曼德勒,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也将不再是一个国王,而只是一个英国人的傀儡罢了。 这时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声,随即黄豆大小的雨滴便下来了。孟既抬头看了看乌黑色的天空,肥厚的嘴唇微微扭曲,脸上路出一丝讽刺性的微笑,巨大的曼德勒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但是自己又能在那里呆多久呢? “陛下!” 正当孟既沉浸在对未来的忐忑中时,一名军官气喘吁吁的跪在他一旁的泥泞中大声禀告道:“曼德勒城中出事了!” “什么?”孟既一愣,立即问道:“快说,什么事情!” “有少量叛徒纠集起来,乘着陛下领大军出城,发起叛乱,自称是效忠前任国王,宣称前任王子在中国大军的护送下已经返回曼德勒,企图占领城门和军械库,这些叛徒已经被留守的将军挫败,除了少数人以外,绝大多数反叛者都被俘虏或者杀死,请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很好!”当听到叛乱已经被扑灭,孟既的惨白的脸色好看了些,旋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表情,低声道:“留守的将军赏给他宝石和白银,至于俘虏,全部剥皮处死,让所有人看看叛徒的下场!” “陛下,俘虏中还有一个中国人,还是一个官员!”那个军官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官员?”孟既一愣,随即问道:“是顺军的间谍?” 那军官摇头解释道,原来他口中说的中国官员便是原护缅校尉府判官刘之行,先前英国领事吉林斯为了迫使孟既完全倒向英国一方,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乘着政变刚刚结束,曼德勒治安不靖,指使手下邓肯带领一小队雇佣兵夜袭大顺护缅校尉府,杀死都护府长史赵又廷,而刘之行逃出生天后,并没有返回中国,而留在曼德勒,隐藏在一个当地倾向前王的贵族家中。而顺军占领辛盖后,缅王孟既残暴的行动让曼德勒很多贵族和商人大为失望,很多人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刘之行乘机在暗中游说,许诺只要他们在缅王出城后发动兵变,大顺军破城后不但新王保证他们的全部利益,而且还可以加官进爵,竟然发起了一场政变,可惜被留守城中忠于孟既的将领所击败,自己也成为了俘虏。 听到这里,孟既的脸色数变,他在缅甸贵族中本是个有相当见识和能力的人物,先前在仰光游历时,见识了西方殖民者的强大军事力量和毫无止境的贪婪,对自己所在王国的**产生了危机感。于是他便暗中与英国人联络,利用他们的支持夺取了王位,企图利用四周各国的矛盾,巩固自身在缅甸的权力,进而进行政治和军事上的改革,确保本王国的**乃至向外扩张,成为东南亚地区的霸主。但现实是残酷的,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挫折,老王的两个孩子在中国人的庇护下逃往中国,而英国人也没有像事先许诺的那样给予自己大量的军火和支持,反而采用阴谋的手段杀死了顺国在曼德勒官员,消灭了自己和顺国结好的最后一丝可能。现在顺国的大军已经击败了自己临时征集的军队,兵临曼德勒城下。在两个强敌的夹逼下,自己的梦想就好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想到这里,孟既抬起头看着乌黑色的天空,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隐隐作痛。突然,他大声的笑了起来——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是在做白日梦呀! “陛下,陛下!”四周的侍从和军官见孟既先是沉默不语,然后突然狂笑,还以为他受刺激过甚,生了疯症,赶忙围上来看护,却被孟既一把推开,大声道:“你马上回曼德勒,告诉将军,将叛乱者全部处死,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把他们的头颅挂在中央的塔,四肢挂在四边的城门上,要让所有的人看看叛乱者的下场!” “是!”那军官赶忙低下头,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胆寒,国王的眼中露出非人的光芒,就好像丛林中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除了杀戮的**便再无他物。 看着军官离去的背影,孟既招来一名随从,低声道:“你马上出发,赶到狄奥克将军那里去,告诉他,尽快赶回曼德勒,明天晚上前,要前往叫栖。” 那随从一愣,赶忙垂首道:“是,陛下!” 巴布村外,已经是黄昏时分,天上开始下起雨来,淋漓的雨水落在满是尸体和伤者的战场上,一阵阵呻吟夹杂在风雨声中,仿佛鬼鸣一般,更增添了几分阴气。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的缅甸大军已经不复存在,战场上只剩下大片的尸体和遗弃的堆积如山的辎重武器。这场决定曼德勒归属乃至整个上缅甸地区未来命运的战役就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结束了。根据事后统计,缅甸伪王一方在战场上一共丢下了七千六百多具尸体,俘虏和伤者至少两倍于此,由于恶劣的医疗条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伤者在未来的三到五天内在呻吟中痛苦的死去。相比起来,顺军的损失就微乎其微了,死二十五人,伤五十人,相比起战斗中的损失,路上的千余人的损失,还有一半的牲口,就要触目惊心的多了,唯一让拔都和陈再兴安慰的是,再过个把月雨季就要结束了,那时候通往云南的道路将会重新畅通起来,顺军可以通过那里源源不绝的来到曼德勒,那时这些损失将很容易得到补充。 赢得了胜利之后,顺军并没有急着追击,糟糕的交通条件和对当地地形的不熟悉限制了他们扩大战果的行动。但顺军也没有闲着没事干,依照陈再兴的命令,以缅甸新王的名义,除了少量留下来做长夫的,剩下的绝大多数俘虏都被释放了,通过他们的嘴,巴布之战的结果和旧王遗孤返回曼德勒的消息将会被迅速的传播出去,这不啻是对伪王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统治的最后一击,即使是那些留下来做长夫的,顺军也用盐或者银子支付了报酬,陈再兴希望向当地的缅甸人传达一个信号,中国人并非是作为掠夺者和征服者而到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是护卫正统国王夺回王位。 陈再兴的这几项措施很快收到了效果,巴布之战的第三天的上午,就有不少当地缅甸的小贵族来到,向新王表示臣服,并欢迎上国大军的到来。在陈再兴的安排下,新王罗勤十分矜持的表示将会确保效忠者的生命和财产,并提升了他们的官爵。到了第四天,曼德勒城中最大的几个贵族和寺院的长老也亲自赶到巴布村,向新王效忠,并欢迎新王返回国都,甚至其中还包括一名原先直接隶属伪王孟既本人的缅军军官,他得到命令前往曼德勒传令屠杀被俘的起义者,却半路上投降新王了。从他们的口中,陈再兴得知伪王孟既已经在昨天早上离开了曼德勒,随行的还有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这应该是巴布一战后还继续忠于他的残部。一名叛变的前王军军官还说:伪王一行应该是往叫栖去了。 “叫栖?”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旋即他便又恢复了笑容,他称赞了这名前王军军官弃暗投明的行为和这个消息的重要,还表示新任国王绝不会遗忘他的忠诚和功劳,最后还暗示这种行为将会得到的慷慨奖赏。陈再兴的亲切态度和巧妙的言辞让这名前王军军官说话前的忐忑不安很快即烟消云散了,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为了表示自己的对新王的忠诚,他还向陈再兴表示曼德勒有不少忠于伪王的“逆臣”,这些人参与了镇压“起义”的行动,犯下了累累罪行,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愿意出面检举他们。 ------------ 第22章第二十二章仁义银行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却笑道:“将军,你的忠心让在下十分钦佩,陛下曾有言:‘如今乃多事之秋,当以和睦为上,只要不是顽冥不化之徒,便要给其一条自新之路。’这些人没有随伪王逃走,说明他们便不是伪王的死党。想必以陛下的宽宏之心,还是会网开一面的!”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陛下是神祗的后代,果然见识不凡,非我等所能比拟的!”那军官赶忙点头称是,他自然不相信这些话当真是王位上那个十来岁的孩子说的,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中国人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在此人面前,还是小心些好。想到这里,这军官便躬身道:“小人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便先告退,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将军请回!”陈再兴起身相送,但当房门刚刚一合上,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严峻起来。作为一个在缅甸多年探矿者和商人,他对于缅甸的地理历史是十分了解的。伪王孟既前往的叫栖地区位于曼德勒以南,公元十一世纪中叶,古缅甸最伟大的君主阿奴律坨即位,他在位期间,修建好了中缅甸的密特拉湖,并在巴拉温河、萨克义河上修建了堤坝,使得叫栖地区成为了富庶的鱼米之乡,当地又被称为“lewin”,在缅甸语中就是“米之国”的意思,后来这里成为整个北缅甸的谷仓,故有“谁能控制叫栖,谁就能统治上缅甸”的说法。而数个缅甸王朝定都于曼德勒(阿瓦)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当地与叫栖地区有着十分方便的水路交通,利于转运粮食,历史上东吁王朝的灭亡和入侵顺军的失败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叛军控制了叫栖地区的水道,断绝了运往首都的粮食供应,使得当时王都阿瓦附近发生了大面积的饥荒和疫病,迫使当时的顺军不得不从数百里之外的云南转运军粮,其损耗可想而知。伪王在放弃王都后,转向叫栖地区,其目的不问可知。 “看来要尽快稳定住曼德勒的形势,然后派兵追击伪王!”陈再兴皱了皱眉头,原先的计划看来要做一定得修改了,现在伪王肯定会答应英国人的一切要求来换取支持,如果他能够组成一支新军控制住叫栖地区,顺军很有可能最后不得不退出曼德勒,先前赢得的一切都有可能化为泡影。陈再兴稍微考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大声道:“请拔掌旅来,我有要事和他相商!” 这两天对于拔都来说是极为兴奋的,作为一个军人,战功和荣誉就是一切。在他看来,绝大多数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不过是些零星的扫尾工作罢了,这让他不禁有一丝懈怠的感觉。所以当勤务兵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几名亲信的属下围坐在一个火堆旁,喝酒烤肉在。 “复生,有甚事这么打紧,不如便到我那边去,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说,岂不更好!”拔都的嗓门很大,在屋外便大声叫喊,可进得屋来一看,只见陈再兴正襟危坐,脸色严峻。拔都也觉得有些不对,本能的站直了身体,低声问道:“复生,莫非情况有什么变化?” “嗯,振武兄请坐!”陈再兴站起身来,低声道:“刚才一个从伪王手下投诚的军官说,伪王于昨天早上领着几千人离开了曼德勒,往叫栖去了,那里是曼德勒最大的粮食供应产地!” “什么?”拔都立即清醒了过来,在曼德勒当了一年多武官的他自然知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怀疑伪王在巴布村看到情况不对,就将自己的最亲信的军队撤走了,否则他很难解释他现在还能控制几千人。而且叫栖地区是北缅甸的谷仓,如果让他控制了那里,我们就算占领了曼德勒,也无法坚持下去!” “那我立即领兵追击!”拔都大声道,霍的一下站起身来。 “不行,我们现在只是从那个军官口中得到这个情报,连那个伪王有多少人,行军的方向,道路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追击?再说英国人现在的动向还不了解,如果他们涉入了,那情况就复杂了。” 听到陈再兴这一番分析,拔都不禁颓然:“本以为拿下曼德勒就完事了,现在看来麻烦才刚刚开始,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再兴稍一思索,低声答道:“首先控制曼德勒,让那个小王子登基,这样我们才能在缅甸立足。同时我们要尽快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国内,打通和国内的交通,获得军火和人员的补充。” “嗯!”拔都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咱们一支孤军的确弄不起多大的风浪来,那我马上就去整顿士卒,争取明天早上就进城,早一天登基,早一天去对付那个伪王。” 看着拔都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陈再兴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其实他刚才心里还有一个隐忧没有全部说完,他此次出兵缅甸,离不开孔璋所代表的仁义银行的大笔钱财的支持,离开了这个财源,他这一路上走来决计没有这般容易的,但是孔璋本人并非仁义银行的后台老板,这些钱财相当一部分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拆解筹集而来的。这样巨大的一个商业冒险,一旦泄露出去,孔璋只怕立刻就是破家的下场,自己这边财源一断,就算不是立即塌台,后面的路也没法走下去了。既然现在自己这边打赢了,就应该尽可能快的将这个信息传回国去,那时纵然有人起事,有这个有利消息放在那里,孔璋也有了很多腾挪抵挡的空隙,这也算是自己对他的一点回报。 天津,仁义银行总部。孔璋坐在一张皮面椅子上,此时的他竭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每隔个一两分钟,他便神经质的抬起头来看看右侧的那个紫檀色的房门,仿佛这门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的中年汉子走到孔璋身旁,微笑道:“三掌柜,东家请你进去说话!” “好,好!”孔璋两颊的肌肉一阵抽搐,咬了咬牙,才小心走到那紫檀色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那木门上轻敲了两下,口中道:“五爷爷,侄儿孔璋进来了!” 孔璋推门进来,只见屋内桌后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那老人虽然头发已经花白,的神态矍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让人望之心悸。那老人身旁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正弯着腰在老人身旁说着什么,孔璋进来时正好抬起头来,与孔璋目光相对,那男子嘴边便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孔璋见状心头不禁一紧,暗道:“不好了!” “孔璋见过五爷爷,三哥今天也在呀!”孔璋对那老人行礼道,原来这老人便是孔氏一族的族长孔焕福,族中他那一辈中行五,便是仁义银行的大掌柜。而另外一人则是孔璋的同辈,姓孔名全,字明远,也在仁义银行中做事,与孔璋便素来不和,平日里互相没少使绊子,今日在这里相遇,实在是让孔璋心中打鼓。 “起来吧!”孔焕福冷哼了一声:“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却是要问问你管的那些生意近来的情况!” 孔璋心中咯噔一响,强笑道:“托祖宗的福气,这几个月来生意都还不错,盘子里的钱款较之又多了半成,还款付息的事情也都正常!” “原来如此!”孔焕福点了点头,他转头对一旁的孔全道:“那你与他说说账目的情况吧!” “是!”孔全对孔焕福鞠了一躬,转身道:“今年六月十五日,孔璋从汉京庄子调拨出白银75万两;十九日,又从金陵府庄子调出白银四十万两;二十五日,从湖南长沙调出三十万两;七月十三日,孔璋兄弟在广州召集二十家同业,以银行的名义拆借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听着孔全一笔笔的将自己这些日子来替陈再兴筹款的经历列了出来,孔璋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层层冷汗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做法风险极大,触犯了家族中经营银行的很多规则,所以行事十分隐秘,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觉,还这样一条条一笔笔的列了出来。该不会是那天杀的柳清扬违背诺言,将那日与陈再兴密会的内容泄露给孔全那厮了? “八月三日,孔璋兄弟将自己名下的三处产业出手,获得白银二十五万两,又以自己名下的最后两处产业做抵押,获得借款十七万两。以上一共获得白银四百一十七万两。” 孔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孔全已经将账目明细复述完毕,向孔焕福行礼之后,便退到孔焕福身后,得意的看着下首狼狈不堪的孔璋。 孔焕福冷哼了一声,接过孔全递过来的清单,随后放到一旁,沉声问道:“孔璋,这笔款子现在在哪里?还有,你暗中筹集这么大一笔款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到了此时,孔璋已是汗出如浆,他心知上首这个五爷爷在族中素来就已心狠手辣著称,当年棉价暴跌的时候,他催逼贷款,没收产业的时候,手头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条冤魂,如今年岁虽然大了,但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自己虽然是族人,犯下这等大事,决计逃不得好去。 孔焕福见孔璋此时还不认账,不由得大怒喝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敢抵赖?你当我行不得家法了吗?”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当一声,却是孔璋被吓得一下跪在地上,身旁的座椅被他带倒,倒在地上发出声响。也无怪孔璋这般害怕,像孔家这种传家数千年的大家族,家法十分森严,别看他在外面人五人六的,若是族里犯了大过错,打死了报到官府一个暴病而亡也不稀奇。孔璋赶忙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五爷爷饶命,饶命,那些钱是我筹集来做一桩大事的,若是能成,我孔家仁义银行便是能成就百代不摇之基!” 孔璋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须知曲阜孔氏乃是圣人门第,如论流传久远,只怕全中国历代无一家能及,自己这番话若是其他人家倒也还罢了,惟独在孔家只会惹来笑话。果然那孔全冷笑一声道:“孔璋兄弟又在说笑了,我孔家圣人门第,便是没你这桩买卖,照样也能流传千古。” “是,是,是孩儿说差口了!”孔璋赶忙改口道:“孩儿的意思是,若是此番事成,孔家仁义银行便能压倒那些江南酸子,尤其是柳家的那个厚德银行!” 听到孔璋这番说辞,孔焕福眼神一亮,示意其继续说下去,原来孔家虽然在家世上无人能及,但毕竟根基在北方,而当时中国的经济中心已经逐渐转移到长江以南了,所以孔家开办的仁义银行无论在影响力、资本雄厚、利润丰厚诸方面都及不上根基在江浙一带,辐射整个南方地区的厚德银行。对于此事,作为孔家当家人的孔焕福也是心里有数,日夜想着如何超过对方但又无法的达到目的,此时才愿意听孔璋说下去。 ------------ 第23章第二十三章仁义银行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孔璋见孔焕福愿意听他说辞,精神不由得一振,赶忙鼓动唇舌,将自己与柳清扬二人接到陈再兴邀请,陈再兴提出建议要求他们两人借款与他,参与护送缅甸王子回国夺位,获得当地利权的计划一一道明。到了最后孔璋还大骂了柳清扬几句,语意中却全是暗指孔全是从柳清扬那里得到情报来告自己的密的。 “原来如此!”听到孔璋的解释,孔焕福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银行家,他自然知道要想让自家的仁义银行压倒厚德银行,靠寻常的经营办法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国内的市场已经被各家瓜分完毕,谁想多吃一口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而如果能够独占缅甸这样一个新开辟新兴市场,无疑是一个非常诱人的诱惑。孔焕福稍一思忖,沉声道:“你如此行事,还是孟浪了些,这么多银钱,也未曾与行中的前辈商议过,便给了那陈再兴,若是不成,谁来负这个责任?还有,那柳清扬为何不敢加入,莫非人家就看不出此事的好处?我看他是打算先让你去做这探路卒子,若是成了,再大笔投入。你也莫要以为是孔全偷报给我的,你挪用这么大笔的银钱,若能将我瞒过去,你当我老糊涂了吗?” 听了孔焕福这一番训斥,孔璋额头上又冒出一层冷汗来,他也知道自己这番作为,迟早会被人发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只要陈再兴能够复位成功,自己这笔投资便能大赚特赚,即使被人发现了,也不难周转银钱回来补上这个大窟窿。但现在被发现了,若是行里要自己赶快补回窟窿,那可就一切都完蛋了。一想到这些,孔璋不禁心急如焚,他平日里也不是个精明人,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想不出半句可以辩解的话语来,只能跪在地上汗出如浆。 孔焕福看着孔璋跪在地上,微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也不能自作主张。这样吧,孔璋你便先将手中的事情交出来,在总行后面的那个宅子里休息一段时间,该如何处置,我与几位股东商议完毕后再说!” “多谢五爷爷!”孔璋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酥软,瘫倒在地。他心里清楚如此一来,自己手中现有的权力就得全部交出了,那时一旦查账,还不知有多少脏水要泼到自己身上,毕竟自己这些年行事也不敢说清洁无暇,只是人在位子上,被自己给遮掩住罢了,一旦下台,到时墙倒众人推,其下场可想而知。 孔焕福也不再看孔璋,垂首继续查看桌子上的账目:“孔全,送你兄弟下去休息吧!” “是,五爷爷!”孔全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孔璋身旁,脸上已经满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拱了拱手道:“老四,走吧,要不要兄弟我扶你一把!” “不用!”孔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力一撑,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已经如死人一般惨白。 十几分钟后,孔全回到屋中,孔焕福放下手中的账目,抬头问道:“你以为孔璋这笔买卖做得如何?” 孔全稍一思忖,他虽然与孔璋一直相互看不顺眼,无论在行里还是族中都是竞争对手,但上面这位五爷爷已经老了成了精,方才对孔璋的处置也看不出其真实想法,自己如果乘机给孔璋上眼药只怕起的是反效果,自己这时候还是就事论事比较好。想到这里,孔全沉声道:“五爷爷,老四这件事情肯定是触犯了规矩。但若是就事论事,这倒的确是个好机会。这几年下来,国内无论是南方北方大家生意都不好做,过去出口给洋人的茶叶、蔗糖、生丝、陶器都多了不少对手,卖不出价来。可进口的东西却一日多过一日,价格也越来越便宜;这般下去,不少老商号的生意都不太好,他们不好,咱们这做银行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般下去,不说生意更上一层楼,就是保持原样都很难。而那此次若是缅王复位成功,生意能做到那边去,光是承兑汇票,商人周转,就有不少的利润,这些用款自然也换的上来。相比起这个前景,他所冒的风险倒也不算大!” “你说的不错!”孔焕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仅仅只将其关起来便算了。老十七,我也知道你平日里和老四不对付,现在还能持平而论,这个心胸的确了不起。要做当家的人,就要有心胸,不能以一己的好恶来行事,这次你做的不错!” “多谢五爷爷教诲!”孔全赶忙躬身行礼,心中却暗喜自己方才赌对了。孔璋这次就算赌赢了,但行事孟浪这个板子肯定是跑不脱了,在行里的竞争里自己总算领先一步。 孔焕福点了点头:“嗯,你先下去吧!年纪大了,心血不足,稍微坐多点便有些困倦!” “五爷爷您请休息!”孔全赶忙躬身请安,倒退着走到门口方才转身出去,小心的带上房门,待到走过了两条回廊,他方才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口中低吟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三天后。 一名青衣婢女走过游廊,手中提了一只饭篮。那婢女走到一间房门前,小心翼翼的将四碟菜,一碗汤,还有一壶酒一一摆在窗台上,最后从饭篮中取出一只小蒸笼,轻轻的在窗户上敲了两下,柔声道:“三掌柜,今天的晚饭到了,请您开一下窗户,顺便将午饭的碗筷取来!”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咯吱一响,窗户被推开,只见一个满腮胡渣的中年汉子,正是孔璋。孔璋拿了几个碗碟出来,只见那些碗碟里的饭菜多半没动,最多也就挑了几筷子,那婢女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闭住了嘴。 孔璋坐回椅子,面前的饭桌上几份菜肴热气腾腾:糖醋河鲤、油爆双脆、锅豆腐、九转大肠。都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菜肴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孔璋此时却没有丝毫的胃口,这几日他被软禁在这里,愁思满腹,一合上眼睛眼前便闪现出陈再兴满脸鲜血的模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投机失败,自己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他本来就长得黑瘦,这般三天吃不好睡不好下来,整个人更是又黑又瘦,加上满脸的胡渣子,便好似老了十来岁岁一般。 “唉!”孔璋突然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此时本来酒量不错,但此时腹中无食,心绪极坏,竟然五六杯酒入肚便头晕目眩,竟然昏睡过去,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在梦中觉得好像自己落入水中,已经将要没顶,赶忙大声挣扎呼救。突然惊醒过来,孔璋才发现几个婢女围着自己,正在用冷水擦洗自己的脸部,赶忙道:“怎么回事了?” “四哥,你没事吧!” 孔璋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孔全站在一旁,正俯身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关切之意,倒好似自己是他生平至交一般,不由得一愣,答道:“我刚才浅酌了几杯,不想醉过去了!” “原来如此,四哥,你可不能空腹饮酒呀,不然万一弄坏了身子骨怎么办?”孔全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对那几个婢女厉声呵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搞的,我四哥住在这里,饭菜不合口味也不知道换,弄得我四哥竟然空口饮酒,万一有个好歹是你们几个能够担待的起的吗?我先前是怎么叮嘱你们的?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那几个婢女被这一番无理训斥弄得十分委屈,毕竟这里说白了也不过是仁义银行的一个高级监狱,专门用来临时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罪人,至于说孔全先前有叮嘱过他们好好看待孔璋,更是没谱的事,但此时也只能垂首认错。一旁的孔璋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看到那几个婢女可怜,便低声道:“你莫要怪她们,这几日的饭菜都不错,是我自己心绪重,吃不下去,借酒消愁罢了!” “还不谢过四爷!”孔全对那几个婢女厉声喝道,转过身来却是另外一幅脸色,满脸谀笑道:“四哥果然明见万里,非我辈所能及,此次事成,我孔家仁义银行终于可以压过江南那些酸子一头了!” 孔璋听到这里,不由得一个激灵,孔全这个旧日的死对头一下子变了嘴脸跑到自己这里来,莫不是缅甸那边事情有了消息。想到这里,孔璋心中已经有了三分底气,笑道:“十七弟,你今日来这里又有何事?莫非缅甸那边有了消息?” 孔全闻言脸色微微一红,旋即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四哥,正是如此!”一边说话,他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报纸来,指着其中的首页笑道:“四哥你看,缅都已经落入我天朝大军手中,新王已经登基,向朝廷称藩了!” 孔璋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一把将那报纸抢过,仔细看道,果然那报纸头版报道四日前天朝大军已经攻克缅都曼德勒,伪王弃城而逃,新王已经登基。当看到这里,孔璋只觉得双眼一阵模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和担心总算有了结果,热泪不禁盈眶而出,耳边传来的孔全一阵阵恭维声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 孔全看着用报纸蒙着脸痛哭的孔璋,脸上露出一丝怒色。这几天他搜罗了不少孔璋的黑材料,但刚刚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与孔璋的这番较量已经输了。无论自己手中的这些材料有多么有力,但缅甸归属大顺后,进入这个市场的巨大利润足以让股东们无视这一切。孔璋先前的那些违规行动现在看来都是英明和果敢的表现,所有的股东和族人都不会和钱过不去,自己现在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赶快弥合和对方的裂缝,尽可能的从这个机会中获得足够的好处。想到这里,孔全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低声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片刻之后,孔璋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立即要求面见孔焕福,在与孔焕福和其余十二名仁义银行的大股东所组成的董事会商议后,董事会决定追认孔璋先前做出的全部筹款决定,并以银行的名义出钱购回孔璋的私人产业,无偿归还孔璋本人,同时获得对陈再兴的债权。然后委任孔璋为本银行的全权代表,迅速前往缅甸曼德勒,了解当地情况,并在为了银行的利益的前提下,孔璋有权与陈再兴签署数额在六百万两白银以下的任何进一步的协议。会议最后,孔焕福走到他身旁低声道:“老四,好好做,下次这里就要多张椅子了!” 多年以来奋斗的目标眼看就在眼前了,也不知是饿的狠了还是过于激动,孔璋不禁感觉到一阵眩晕,他猛的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一阵剧痛让他清醒了过来。孔璋站直了身体,对孔焕福低声道:“五爷爷,你就放心吧!” ------------ 第24章第二十四章新条约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转眼已是八月底,顺军进城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从印度洋上空吹来的丰沛雨云开始逐渐被从青藏高原上空吹来的高气压空气排挤出缅甸中南部地区的上空,连绵的雨水也逐渐被太阳所代替,漫长的雨季已经快要到尽头,曼德勒即将进入1885年的第三个,也是每年的最后一个季节——凉季。缅甸的大部分国土都位于热带或者亚热带地区,南部及中部地区一年可以种植三季水稻,如果在正常的年景,此时正是第二季稻收割的季节,这个季节的稻谷是缅甸三季中最重要的季节,大量的稻谷被收割完毕后,将用船只沿着伊洛瓦底江水道运往首都曼德勒,雨季过后宽阔的江面被运送粮食和布匹的船只挤得满满当当,这些财富中大约有一半以上属于国王所有,国王用这些财富供养军队和官僚,而剩下的则是曼德勒附近的大小贵族和各个寺院的僧侣的采邑的出产,但是1885年的凉季却不同,宽阔的伊洛瓦底江岸两旁肥沃的稻田里满是丰收的稻谷,但是收割的农夫却是寥寥无几,即使有劳作的也觉得大多数是妇女和老弱,眼看最好的收获时机即将过去,这些沉甸甸的稻穗即将落入田地里,变为烂泥。而江面上也是空空荡荡,一副死寂的景象。 “那个国王真是个疯狂的魔鬼!”吉林斯厌恶的走回吊床边,在他的下方,是一片临时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两千余名穿着不合身的咔叽布制服的缅甸新兵正在操练,在更远的地方,一条正在修建的木栈桥正伸入伊洛瓦底江中。在离空地的另外一侧的道路旁的树木上,都悬挂着一具或者两具尸体,从尸体**的程度判断,它们悬挂在哪里已经有四五天了,这些都是抗拒孟既命令,拒绝交出粮食和青壮的村社的长老或者首领,像这样情况在整个南方随处可见。孟既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向整个南方宣布,抗拒他的命令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吉林斯舒服的躺回吊床上,从一旁的白布包头的印度仆人的手中取过一只装满了菠萝汁的玻璃杯,喝了一口,低声道:“老邓肯,你记得那个可怕的1847年?恐怖的土豆枯萎病出现了,每八个爱尔兰人中就有一个人饿死了,还有接近两百万人移民合众国。” “阿肯色先生,你的意思是这里要发生饥荒?” 一旁正皱着眉头盯着河岸边空地操练的缅甸兵的邓肯回过头来:“很抱歉,我没见过爱尔兰的大饥荒,但我亲眼见识过1865年的印度大饥荒,成群结队的纺织工饿死在道路两旁,他们的白骨把加尔各答附近平原几乎变成白色的了,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景象!” “老邓肯,说老实话,作为一名牛津贝利学院的毕业生,我认为你的这个比方打得不太恰当!”吉林斯微笑的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印度仆人赶忙过来替他重新加满果汁:“1865年死去的那些印度人的手工织布机竞争不过曼切斯特的大工厂,他们的产品价钱更贵,一英尺细棉布的价格要整整比曼切斯特货在加尔各答的到岸价贵百分之35,所以他们破产了,完蛋了。但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如同一只跑的更慢的兔子被狼吃掉,也许某个好心的绅士会对此表示同情,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整个自然界更好,是上帝的意志。但这个疯狂的国王却因为自己的野心,把这些可怜的家伙从自己的破竹棚里抓来,却任凭他们的稻谷烂在地里,如果这些倒霉蛋幸运到明年春天还没有被中国人的枪炮打死,他们也会在接下来的春荒里饿死。这就是荒谬的亚细亚集体奴隶制度,为了一个国王的荒谬野心,却让数十万计的普通人悲惨的死去……” 邓肯皱了皱眉头,吉林斯的这番长篇大论对于这个在印度和东南亚服役了二十多年的苏格兰老兵来说,有些超过他的理解能力了。原来逃亡到叫栖地区的伪王孟既打出了“抗击华寇”的旗号,一面在他控制下的叫栖和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征粮征丁,准备恢复军力;一面封锁水道,决不允许一艘载运粮食的船只开往首都曼德勒,同时,他与英国签订了新的条约,满足了吉林斯的所有要求,作为交换,英国应允在三个月内提供足够武装六千人的武器装备,并从印度派出大约一个营的印度人部队作为雇佣军加入国王的麾下,鉴于孟既现在没有足够的现金支付以上费用,将有渣打银行给予五百万英镑的贷款,年息百分之十,分三十年还清,十五年后才可以开始归还本金,未还款前将以缅甸王国的盐税和海关税收入作为抵押。同时大英帝国还会在外交上给予孟既相应的支持,就这样,雨云还没有完全从曼德勒的上空散去,新的战争的乌云又开始聚集在整个缅甸上空。 “老邓肯!你要不要也来点!我带来了威士忌还有朗姆酒来,用这个调了菠萝汁味道不错!”吉林斯走到一旁的一个柳条箱旁,将其打开,里面露出几只精致的玻璃瓶来。邓肯咽了口唾沫,还是抵制不住酒精的诱惑,将短杖夹在腋下,接过酒杯低声道:“好的,说实话,我也有点渴了。” 吉林斯笑嘻嘻的看着邓肯将掺了一满杯掺了威士忌的菠萝汁一饮而尽,问道:“再来点?” 邓肯舔了舔嘴唇,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吉林斯替他又加满酒杯,笑道:“老邓肯,你亲自参加了曼德勒郊外与中国远征军的交战,作为一名在亚洲服役了二十五年的老军人,你可以对中国人的那支远征军做一个客观的评价吗?“ 邓肯抿了一口杯中的饮料,他看了看吉林斯的脸色,注意到对方的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却不难看出其中的认真。邓肯很清楚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年轻英格兰贵族背后在伦敦有着很大的潜势力,他的父系家族在上议院有位置,母系亲属方面还有两位贵人在最近十年的政府里担任过大臣,其中一人还是在野党在下院的议员领袖。也就是说,阿肯色子爵完全有能力越过他在印度的上司,通过私人管道直接对伦敦的缅甸乃至整个东南亚政策作出影响。所以在中国人占领了曼德勒后,伦敦这么快的就做出了反应,与那个缅甸国王签订了条约,并做出了反应。现在离自己离开曼德勒才一个月左右,那个殖民地步兵营已经在十二天前由加尔各答从海路到了仰光,第一批武器物质也已经在海上了。这样一位大人物的提问,自己必须小心的做出回答。 “阿肯色先生,从那场交战来看。中国人已经在军事现代化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们的这支军队已经完全‘欧洲化’了!”邓肯小心的回答道:“首先,他们成功的组织了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军队穿越了雨季的缅甸东北部,这说明他们有一支很不错的后勤队伍;其次从他们在曼德勒郊外的野战筑营来看,他们已经懂得挖掘蛇形壕沟、胸墙、修筑多面堡,使用交叉火力来发挥自己在火器上的优势和减小敌方数量上的巨大优势;还有他们已经有一支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可以使用各种器材来测量距离并进行间接瞄准射击,这说明他们的炮兵,至少是低级军官受过一定的数学和几何学的教育,您知道这对于一个亚洲国家来说并不容易;最后,中国的士兵很有勇气,对于这些南方的邻居,他们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这从他们面对十倍于他们的敌人时还敢于主动发起刺刀冲锋可以看得出来。总而言之,这支远征军是一支相当不错的小型军队,尤其是在亚洲!” 吉林斯沉默的听完了邓肯的总结,他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在经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思忖后,他低声问道:“邓肯中尉,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凭借现有的缅甸军队,在短时间内是很难打败这支中国远征军的?” “是的!”邓肯点了点头:“阿肯色先生,即使将英**官配置到连一级,再经过三到四个月的训练,这些缅甸新军的战斗力也很有限,也许他们可以在工事后面抵御中国人的进攻,但要发起进攻还是不够的,士兵建立对军官的信赖、还有进攻精神的培养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更不要说炮兵这种需要更长时间培养的技术兵种了。要在短时间内用缅甸新军击败那支中国远征军即使不是不可能的,也是极为困难的。” “很好,邓肯中尉,很感谢你的建议!”吉林斯点了点头,他将自己的酒杯放回一旁印度仆人手中的托盘上,开始沉思了起来。在他不久前发给位于加尔各答的上司的报告里,已经将中国远征军占领曼德勒,缅甸国王退往南方的情况详细说明,在报告的后半部分,吉林斯用相当的篇幅指出这是自1852年第二次英缅战争(在这次战争中,英军从海路占领仰光,然后逆伊洛瓦底江而上,在卑谬击败了缅甸军队,但是顺国在得到缅甸国王的求援后,派出大军支援,英军被迫放弃卑谬,在随后的和谈中,获得了租借仰光的权利。)以来,大英帝国将自己的势力深入缅甸最好的机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吉林斯建议大英帝国扶植孟既登上缅甸王位。而他的上司要求吉林斯更加细化报告的相关内容,比如要投入的兵力,顺军可能投入的兵力和相应的战斗力,但是现在邓肯对缅甸本**队的评价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报告中的措辞,毕竟现在的大英帝国虽然十分强大,但面对的挑战也是越来越多了,在欧洲、南美、非洲,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着大英帝国的利益,为了保护这些利益, 大英帝国几乎必须和世界上的所有强国为敌,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那些下院议员们投入太多的力量去夺取一块出产并不那么丰富的土地,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在报告里低估了敌人的实力,这更是非常危险的,如何在两难中取一个平衡点呢?想到这里,吉林斯不禁踌躇了起来。 ------------ 第25章第二十五章曼德勒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护缅校尉府。这座府邸本来在本年四月份的袭击中受到了很大的毁坏,那些石质的围墙和地基还好,其余的那些很有华风精美的木制房屋基本都在袭击后的火灾中烧的七七八八了,几栋幸存的房屋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曼德勒城内的乱兵和盗匪毁坏无遗,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供后人凭吊。 但是在巴卡村一战后,情况发生巨大的改变。刚刚登上王位的新王罗勤第一条命令就是下令重建大顺护缅校尉府,抚恤在战前遭到袭击的顺国商人,并赔偿他们的损失。所需的费用由籍没随伪王逃亡的贵族家产和田地拍卖提供,其余的不足部分则向留在曼德勒,并且参与了伪王政府的寺院和贵族捐助。不需要多高的智力就能够明白,这个新政府离不开北部的那个强大邻居的支持,因此无论表现的多么恭顺也是不为过的。 很快,大量最好的木材和工匠便集中到了都护府的旧址上,缅甸本就是以生产柚木而闻名,放在这里的更是其中的上品,很多干脆就是从修建缅王宫殿的材料中搬过来的。用陈再兴的话说:“幸好这里不是汉京,没有那些御史台的乌鸦们,不然光是弹劾逾制的折子就能把我压死。”已经得到判点护缅校尉府诸事权力的陈再兴干脆就在缅甸王宫旁边找了一个宅子住下,每日里忙得四脚朝天,脑袋挨枕头的时间每天最多个把时辰,整个人整个瘦了一圈 宅子的院子里,十几名顺兵游廊上站的笔挺,手中的步枪上了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中庭跪着的满是衣着华丽的缅甸僧侣和贵族,这些都是等着面见这位实际掌握着大权的上国大人好把自己的名字从那份要命的抄家名单里移去的。张启冷眼看着这些挤成一团的“贵人”们,目光中不无鄙视。他在曼德勒城中亲眼目睹了不少缅王出兵前这些人的血腥勾当,现在打输了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哀求,这种反复无常的行为让这个刚强的汉子实在瞧不起的很。 一名军官走过来低声对张启道:“掌旗,这些家伙当真是没骨头的,先前杀城内的咱们国人的时候,他们中不少人可都是有份的,现在还拉的下脸来。” 张启在从军之前读过几年私塾,冷笑一声道:“圣人不是说了吗?夷狄犬羊之性,畏威而不怀德!看看这些家伙,圣人还真没说错!” “对,还真就是这个理!”那军官连连点头,低声道:“掌旗,那为何大人们不趁着机会把这些家伙一股脑儿全宰了,籍没家产,把这祸根先除了不是更好?” “你这小子懂个屁!”张启冷哼了一声,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这曼德勒城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一个外来户,凭了这几千兵才进了城,要是如你说的一般全给宰了,还不砸了锅。那些活着的还不都跑到伪王那边去了?咱们那两位大人阴得很,先把这些家伙的安抚住,把缅王打趴下再说,将来再跟他们算账,只要缅甸在两位大人手里,还怕这些家伙飞到天上去?” “掌旗果然明见万里!”那军官赶忙拍起马屁来:“这次您立功最大,听说拔都大人在报捷文书里特别提了您,看来大人您这衣服就要马上换了,到时候小人可要讨口酒喝!” “好了好了,到时候少不了你小子的那几口猫尿!”张启摆了摆手,想要强自忍住,脸上却是已经笑得开了花。一旁的几个心腹见状,便围了上来,各种奉承的话语不要钱一般拿了出来,将张启拍的浑身舒坦。最后方才那个军官笑道:“掌旗,入城时你可是进了那缅王王宫的,那是什么景象,说给我们听听吧,也让我们开开眼!” 张启低咳了一声,看了看周边也没什么事,做了个示意众人聚过来的手势,低声道:“也罢,便让你们开开眼罢!那缅王王宫各种富丽堂皇便不必说了。进城那日,拔都大人领着我们几个立功最大的弟兄们去了王宫后面的一个小殿,听说那里是伪王那一支系的家庙。那殿中四壁皆是用金漆涂抹,佛像是用金叶子,殿中各种珍宝更是数也数不清,只说一句话,夜里只用点几支蜡烛便如同白昼一般。” 张启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默然,脸上满是艳羡神往之色,一个机灵点的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掌旗,大人带你们去那里,总不会只是看看吧!” “嘿嘿!”张启微微一笑,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几日总是后悔一件事情:那天我实在应该把那只行军背囊带去的!” “唉!”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齐声叹气,就仿佛那天在小殿之中面对着满壁金碧辉煌的是他们而不是张启一般。 众人正说得起劲,却没看到拔都风尘仆仆的从外间进来了,他敏锐的目光一扫,喝道:“你们几个在那边说些什么?陈大人在里面吗?” 张启赶忙迎了上来,道:“陈大人正在里面!” 拔都冷哼了一声,挥手将张启叫到一旁众士兵看不到的地方,低声道:“你也是要当掌哨的人了,这里是敌国都城,还是儆醒些好!” “是!卑职无状,请大人恕罪!”听到上司的话,张启吓得赶忙躬身谢罪,虽说他在军中已经干了二十年,而拔都才不到三十,但军中最重阶级之法,上下之别,并不以资历为限。 更重要的是,在镇压了南方的叛乱后,顺军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以西方列强为榜样进行了一次重大的变革:改变了过去在和平年代那种根据资历或者长官好恶升迁或者从荫官中选拔军官的体制,而是建立了专门的军事学校,然后从这些学校的毕业生中选拔军官,即使是高官子弟也改变了可以直接作为荫官进入军队的办法,而是通过免试进入高等军官学校的方式给予优待。凭心而论,改革之后新的军官选拔方式适应了现代军事技术的进步,选拔标准较之旧的体制也更加合理一点,大大的提高了顺军的战斗力。但是新的体制也带来了新的问题,由于新的军官学校要求学生有相当的知识基础,而且学费也相当高昂,有的情况下甚至还要写当地咨议局的委员写推荐信。所以实际上能够进入军官学校就读的一般至少是中等商人、农村地主、富农以上的阶层子弟,平民子弟能够进入军官学校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但如果你不是军官学校的毕业生,除非能立下特殊的战功最多当到掌旗就要退役了,但如果是京师讲武堂毕业的学生,一般一进部队就是副掌旗,几年就会超过非军校生的同僚,所以才会出现拔都三十不到却官阶远远高过已经在军队服役二十年的张启的现象。而且大顺陆军采取的是“乡土部队”的制度,即除了汉京附近的禁卫部队以外,其余的陆军部队全部都是按照地域出生地组织的,这样一来,在所在部队当军官的往往家里也是当地的大地主、大商人、大土豪;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刺头到了军队里,都得服服帖帖,否则军官一封信回去,就能让你家里好看。所以在当时的顺军中,无论从待遇、出身及其他方面,军官和士兵是完全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 拔都见张启这般模样,皱了皱眉头,道:“张掌旗,以后你也要注重一点自己的身份,离那些士兵保持一点距离,有些事情让下面的军官和老兵去做就是了,用不着样样都自己动手。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让你们几个去伪王的偏殿去吗?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老兵了,家里底子都薄,人口也多,花钱的地方多。这次你们虽然官职升上来了,但花费也就多了,靠薪饷只怕有些紧,平时只怕丢了军官的体面。便让你们几个有机会发笔小财,回去后也添置点家业,日子也过得体面些,对得起身上这层老虎皮。”说到这里,拔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不是有两个男孩吗,有了这笔外财,他们要是争气点也能去读军官学校了,用不着像你这样熬得这么苦了!” 听到这里,张启不禁感激涕霖,口中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又不知说些什么。拔都见他这般模样,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陈大人在吗?” 张启赶忙立正答道:“陈大人没有出去,应该在里面见客人在!” 拔都点了点头,走出来目光扫过院子的那些顺兵,冷哼了一声,便快步向内走去。穿过两个院子,还没进门便高声喊道:“复生!复生!” “是振武吗?” 拔都进得门来,只见陈再兴坐在案前,对面坐着两个缅甸僧侣,一副正在交谈的样子,不禁有些尴尬,那两个僧侣认得拔都是这次顺军中的高级将领,赶忙一齐起身宣诵佛号,向拔都行礼。拔都也只得向其还礼。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那两名僧侣见拔都前来,纷纷起身告辞,陈再兴只得亲自将其送出门外,方才回到屋中。 拔都在也不拘礼,一边给自己倒了茶水,一边笑道:“复生兄,不过是几个贪财的秃驴罢了,砧板上的肉罢了,你又何必对其如此恭敬!” 陈再兴送罢了两人,转过身来,笑道:“振武兄,你也知道缅甸这里百姓笃信佛教,若是不得这些僧侣的支持,只怕那罗勤在王位上也坐不稳!” “那又如何?”拔都自顾坐下:“这缅甸再怎么说也是地方千里,现在更是四方虎视之地,英夷也在盯着这里,就凭两个半大孩子能坐得稳这个位子?”说到这里,拔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道:“复生兄你这般积极的为那两位奔走,莫不是看上了那位长公主,憋着劲要当这个缅甸王夫吧!若是如此,小弟自当鼎力相助!” “呸!”陈再兴听到这里,啐了一口:“什么王夫不王夫的,实话跟你说吧,我后半身功业都基于此地,若是那两个孩子不能在这王座上坐稳,光是逼债的债主就能把我逼死,你说我能不积极吗?至于你说外敌环伺,这两人幼小无助,其实这从另外一方面看来也是好事,外敌环伺则他们必须依靠大顺,这两人幼小无助,则不得不信重你我二人,只要他们两人一日在位,这缅甸千里河山便任凭你我二人展布。男子汉大丈夫,执掌一国,号令万人,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 第26章第二十六章曼德勒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这里,拔都看着陈再兴憔悴的面容,他这二十余日来废寝忘食,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但双眼中却是精光逼人,精神健旺异常。拔都对于陈再兴投入军中那笔巨款的来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不错,这等机会的确是千载难逢,你我能做的也只有孤注一掷,其他的也不用想了。我现在才知道你当时为何要杀了那侍官,若是他现在还活着,自然比我们更得那两个小孩子的信任,而且此人深悉缅甸内情,那些贵族僧侣自然都聚集到他身边去了,又哪里有我们上下其手的机会。” 陈再兴点了点头,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这里多有缅甸人耳目,若是流传出去,对你我大事不利。”说到这里,陈再兴问道:“对了,你方才那般匆忙到底有何事情?” “幸好你提醒了一下,不然我差点忘了!”陈再兴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急道:“巴布村一战后,不是有些缅军军官从伪王麾下脱逃,向我军禀告说伪王逃往叫栖地区,以图再举吗?今天我从难民口中得知伪王在那边大肆征粮征丁,还有英国人帮他们训练军队。更重要的是,伪王下令封锁水道,禁止任何人运送粮食到曼德勒来!” 陈再兴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他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曼德勒的家底,作为缅甸王国的都城,曼德勒毫无疑问是缅甸王国的政治中心和文化宗教中心,在曼德勒四周有大量的寺庙,居住着大量的贵族和僧侣,这些都是脱离生产的纯消耗人口。但是曼德勒并不是缅甸的经济中心,从农业发展的自然条件来看,位于南部的伊洛瓦底江下游的三角洲地区土地肥沃、河流纵横,气候湿润炎热,非常适合水稻的种植。以农业立国的缅甸王国的经济中心其实是在更南部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由于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与文化中心的错位,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食和其他财富以赋税的形式运往曼德勒,以满足王都的消耗,如果离开了这个粮食来源,毫无疑问曼德勒是无法**生存的,这也是在得知伪王逃往叫栖地区之后,陈再兴和拔都都认为应该在平定了曼德勒后就立刻追击伪王,将叫栖乃至整个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 “复生兄,曼德勒这边也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我出兵南下追击伪王呀?”拔都问道,他看着陈再兴的凝重脸色,迟疑了片刻后道:“莫非复生你以为现在还不是追击的时候?” “不,那倒不是!”陈再兴慢慢的摇了摇头:“这二十多天我也见过了数百名缅甸僧侣和贵族,他们的态度从一句话说就是‘首鼠两端,择强而从’,只要我们能够在军事上不打败仗,他们是不会跳出来组织叛军对付我们的。毕竟这一百多年来历任缅王也不是在白吃饭,把缅甸这里的地方贵族里的不安定分子处理掉不少了。缅军的战斗力巴卡一役我们也看到了,已经完全落后于时代了,只要我们不犯太大的错误,在战场上他们即使在数量上有很大的优势,也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英国人的身上,你知道英国人派出了三条蒸汽炮艇组成的分舰队封锁了伊洛瓦底江水面,并宣布伊洛瓦底江为非交战区域,禁止任何一方利用这条交通线进行军事行动,可是我们连一条炮艇都没有,没有船,在水道密布的下游地区进攻是很难的。还有英国人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先前策划的叛变是准备完全并吞整个缅甸还只是一个冒险行动,派出分舰队是投入大军亲自介入前奏,还只是保护侨民的正常行动,我们对这些一无所知,朝廷的援兵也没有到,若是出兵,实在是有些贸然行事呀!” 听陈再兴说到这里,拔都也只有默然点头,如果说相对于缅甸来说,顺国是一个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的庞然大物;那么十九世纪末的大英帝国在整个世界上都是一个庞然大物,在居住着人类的土地上有四分之一飘荡着米字旗,浩瀚的海洋更是大英帝国的禁脔,强大的帝国舰队足以打消任何企图挑战其的狂妄念头,也许世界上的几个其他强国有更庞大的陆军,但是将大不列颠岛和欧洲大陆分隔开来的海峡足以保护帝国的本土,而英格兰银行的黄金则足以在欧洲大陆上雇佣到足够的炮灰,去为英格兰人流血流汗,而帝国舰队则可以保护帝国的海外利益,摧毁对手的贸易船队和掠夺敌人的殖民地,确保帝国的命脉——获益丰厚的海外贸易的进行,从而获得更多的金钱投入战争。在这样一支金钱和钢铁组成的巨大威力面前,赢得一两次战役甚至一两场战争都无济于事,即使是皇帝陛下(拿破仑一世)的绝世天才最后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作为两个顺国的中层官员,陈再兴与拔都实在很难想象自己与这样一个强敌正面对抗,有这种表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在曼德勒看着时间一天天消逝?要知道英国人控制着海面,如果他们愿意,从加尔各答或者达卡他们可以将十万人运到缅甸来,现在马上就是旱季了,英国人可以像第二次英缅战争那样,沿着伊洛瓦底江逆流而上,这里的水深足以让一百吨以下的平底炮艇发挥作用,上面装备的臼炮足以摧毁最坚固的工事,每一分钟他们的实力都在增强呀!”拔都说到这里,站起来,在屋内还会走动,显然他已经很难控制的住自己的情绪了。 “十万人?我想你有些太过于高估英国人的的力量了!”陈再兴被拔都的话弄得笑了起来。拔都红着脖子反驳道:“复生兄,英国人完全有这个实力,光是印度的土人团队他们就可以组织起这么多人来,这些团队都受过西式的训练,十分适应缅甸的气候,可不是缅甸这种已经落后于时代的军队。伪王可以提供足够的粮食,还有宽阔的伊洛瓦底江水道,这在军事上完全没有问题!” “我明白,我明白!”陈再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完全相信拔都方才的话:“但是除了军事上还有其他的限制。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需要大量的金钱,他们的议会不会同意增税来支付这笔经费的。而且作为一个占领当局,印度总督也需要相当的军队控制广袤的印度领土,能够抽调出来入侵缅甸的军队其实是很有限的。更重要的是——”陈再兴站起身来,就好像一个学堂上的老师一般兴奋的挥舞着手臂:“从历史上看,英国人的陆军一向都只是他强大海军的附属品,面对陆地上的强大敌人,英国人一般是寻求一个陆地上的盟友,通过武器和金钱来支援这个盟友来与敌人厮杀,而他那支小小的陆军往往只是起辅助的作用。如果要独自面对一个顽强的敌人,英国人一般会选择知难而退。” 听到这里,拔都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还是没有完全理解陈再兴的意思,不由得低声问道:“复生,那你的意思是?” “第一,我们要阻止伪王控制整个南部,并建立新军,并让新王的政府在国内建立权威,这样英国人就没有一个现成的帮手,而且要面对一个在大顺军队保护下的缅甸政府;其次要增加大顺在缅甸的存在,以显示我们的决心,迫使英国人和我们谈判,英国人不像俄国人,他们占领土地更多的是为了获得贸易的权利,而非为了移民扩张。仰光是缅甸最好的港口,现在已经在英国人手中,只要给予他们的贸易的权利,他们的大部分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大顺和英国人就能够达成妥协的。” “嗯,你说的对,复生!”拔都点了点头,旋即他疑惑的问道:“可要是这样,那大顺辛辛苦苦打下缅甸又有什么用呢?仰光在英国人手中,有给他们贸易的权利,那大顺又能得到什么呢?我们岂不是只得到一个空壳子?” “振武,大顺得到了现在可能得到的东西!”陈再兴低声道:“英国人从印度调兵来缅甸,只需要走海路。而大顺则必须穿过崎岖的道路,而且每年长达五个月的雨季这条道路还是几乎无法通行的。这个现实就决定了英国人比大顺更有能力在印度保持存在,这就是现实。只要这个现实不改变,大顺和英国人在缅甸各自获得的利益多少就不会改变的。除非我们能够控制仰光这个重要港口,使其只对顺国开放。但是这肯定超过了英国人的底线,这就意味着全面开战,这是大顺现在无法承受的。” “你说得对,复生!”拔都稍一思忖,便沮丧的点了点头:“只要英国人控制着海面,仰光就不可能攻下来,有十万人也没用!”也无怪拔都如此沮丧,作为护缅校尉府的行军司马,拔都其实还带有搜集缅甸各地军要情报,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战争做准备的任务。对于英国人这个在缅甸这个大顺的死对头,他亲自对其最重要的据点仰光做了一次参谋旅行:仰光位于饶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城区三面环水,东面是勃固河,南面是仰光河,西有伊洛瓦底江入海汉河之一的莱河。唯一与陆地相连的北面也用坚固的炮台和胸墙保护起来,这些工事由六个受过良好训练装备的步兵营防守着。经过实际考察的拔都认为如果没有强大的海军切断海上的援兵,攻占仰光在军事上是不现实的。 屋中一片寂静,拔都和陈再兴两人的脸色都很阴沉,他们在战胜了那么多困难,取得了胜利之后,才发现获得的成果是如此的可怜,最大的一份战利品却是为敌人所获得,这让他们两人的感觉都很不好。半响之后,拔都轻叹道:“力不如人,如之奈何?” 陈再兴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半响之后,他突然低声道:“振武,其实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当真?” “嗯!”陈再兴低声道:“英人之所以胜于我是因为他们控制了大海,水运廉价且更快,无论是运兵还是运输商品都胜过陆路,是以我大顺无法与之在缅甸争锋。但如果兴建一条从曼德勒通往大顺的铁路,风雨无阻,无论是运兵还是商品,便都可以与英人争雄。而且我大顺与缅甸相邻,大可移民实边,英人丁口稀少,在此事上决计无法与我抗衡。”说到最后,陈再兴越说越是兴奋,不禁站起身来。 拔都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铁路?我也听说过这个,不过这个耗费极大,国内也只修建了寥寥几条,如何能有余力到这里?” “‘世间事有难易乎?为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英人乘舟从万里而来,不畏艰险,方建得大业,臣服万邦?我辈中华男儿,又岂能畏难不行?”说话间陈再兴双目炯炯,在室中竟宛如电光一般,拔都几有触肤生痛之感,不禁奋起答道:“好,复生兄果然胜吾远矣!振武虽然不才,亦愿附复生兄骥尾,在这南国疆土,化外之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两人商议到这里,拔都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初衷,赶忙问道:“复生兄,大略虽定,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陈再兴稍一思忖,便低声问道:“巴布村一战,我军缴获了不少缅军的枪械吧!” “不错,不过多半都已经过时了。步枪主要是春田m1855前装枪,雷鸣登;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千支吧,剩下的就很驳杂了,居然还有几百支褐贝斯这种老古董,也不知道那些缅甸蛮子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拔都说到这里,笑道:“不过大部分枪械保养的都很差,很多需要好生修整的,复生兄你问这个,莫非是也要整编缅甸军?” “不错!”陈再兴笑道:“国内的援兵一时间还来不了,在缅甸我们手中顶用的也就这两千多人,人少不说,还语言不通,地理不熟,出了曼德勒五六里便是两眼一抹黑,而且巴布村一战后,很多缅甸溃兵四处逃散,很多成为盗匪,为害乡里,我们这样困守城中可不是办法。我的意思是把这些枪械拿出一部分来,武装曼德勒的华商华侨,组成自卫团,他们先前受到缅人侵害很深,肯定能成为我们的有力臂助;再招募溃兵和农民组建缅甸新军,不但可以增强我方的力量,而且还可以减少民间的危害。新王有了军队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国王,他地位稳固了对我们也有好处。” “对,咱们怎么说也是异国之军,如果有一支当地军队站在咱们这边,不说指望他们打仗,起码带路、屯守、剿灭盗匪这些事情就省下心了。”拔都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低了:“不过这些缅人和我们毕竟非是一族,会不会看到形势不妙,调转枪口来打我们,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所以我们才要主动来做这事,振武你想想。巴布一战之后,缅军实际已经解体了,但是只要缅王在位,这个事情迟早都会有人提起,与其让别人提起,不如我们主动去做,你现在趁着建军的机会,把中低层军官全部用我们的人,到时候还怕有人翻过天来?” ------------ 第27章第二十七章旧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拔都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向外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好,那我回去就开始办起来,从这次的有功将士中挑选一两百个精干的,让他们去筹建新军。复生你明天去缅王宫中把这事向那个小孩子禀告一下,这事宜早不宜迟,要乘着那帮贵族僧侣还没回过神来,就把架子给搭起来,不给他们捣乱的机会。” “嗯!那便劳烦振武兄了!”陈再兴起身笑道,看着拔都快速离去的背影,他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现在一切都取决于时间,自己和英国两方谁能更快的整合好力量,谁就能在下一轮的较量中占据有利的地位,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谈判桌前。 汉京,禁中,文渊阁。 一缕淡青色的轻烟从制成仙鹤腾飞状的鎏金香炉口中飘出,房间里充满了让人舒适的香气。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这具鎏金仙鹤香炉之外,便只剩下书桌、座椅以及书桌上一叠叠的文书奏折,墙壁上也并无任何装饰。这间看上去有些简陋的屋子便是大顺帝国万里疆土的真正大脑所在——天子的昭容娘娘,秉笔承旨的领袖便是在这里阅读奏折,书写引黄。向天子提出对策的建议的。 林晚晴合上一份已经写好引黄的奏折,将单边眼睛放在桌上,轻轻的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作为秉笔承旨的领袖,天子的首席秘书,实际上她很少需要亲自书写引黄,绝大部分情况下她只是要阅读下属已经挑选过的,最为重要而难以决定的那些奏折,但即使如此,她的工作量也是大的惊人,已经年近四十的她虽然保养得还不错,但是多年的操劳在她美丽的脸上还是留下了痕迹——黑色的眼圈,憔悴的面容,不过这反而给了她一种奇异的魅力。 过了半盏茶功夫,林晚晴感觉好点了,她又拿起一份奏折,刚看了数行,纤细的双眉不禁一轩,仿佛要叫出好来。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细细看了下去,不过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不难看出她此时心中的激动,直到最后她看到奏折的落款人名,才沉吟了起来。林晚晴思忖了片刻,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桌子旁的垂下的细绳,随即门外进来一名年轻女官,对林晚晴敛衽行礼道:“不知昭容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江秉笔哪里,说我这里有事找她,请她来一趟!” “是,娘娘!”那女官对林晚晴拜了一拜,便倒退到门口转身出去了。林晚晴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口中喃喃自语道: “江清月呀江清月!你想不到吧?十年不到,当年你那位榜眼公便又回来了!” 过了约莫半刻功夫,那女官便又领了一人进来,正是江清月,如绝大多数绝大多数天生丽质而无需浓妆的女人一样,她那美丽的长发上并没有戴任何首饰,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身上穿了一条精心裁制的绿色长裙,唯一的饰物只是胸前的一枚翡翠玉佩,这条贴身长裙将其柔软的腰肢、美丽的胸脯、优雅的仪态都衬托了出来。江清月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走进屋来,对林晚晴福了一福,道:“娘娘见招,不知有何差遣。” “还不替江娘娘上茶!”林晚晴转过脸来,脸上已经笑容满面,道:“江家妹子,今日请你来不为别的,我这里有一桩事甚是难决,平日里你主意最多,想请你替我出个主意!” “清月不敢!”江清月见状,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原来她虽然较这林晚晴小上五六岁,但她幼年时在宫中便是极为出挑的人物,卫仙——秉笔——秉笔承旨一路走过来极为顺畅,这些年来隐然是宫中秉笔承旨中坐二望一的人物,已经在无形间形成了对林晚晴的巨大威胁。所以二人表面上都还是和和气气的,但心中便有了不少芥蒂。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清月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提放之意。 “江家妹子不必过谦,来,你先看看这份奏折,觉得如何?”林晚晴随手将方才那份奏折递了过去,有意无意间却将最后一页收了起来。江清月接过奏折细看了起来,待翻到最后抬头道:“上折子的人倒是一员能臣,将缅甸此番事变来龙去脉,背景以及参与其中的各方势力,还有现在情况写的十分清楚,对于敌我实力对比以及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十分清醒,这等人物倒是少见的很。不过这折子怎么少了最后一页,否则看看落款便知道是哪位大人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林晚晴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将最后一页折子递了过去,笑道:“我方才看这折子看的走神,竟然将最后一页夹在另外一叠折子里了,若非妹子提醒,岂不是弄乱了。”说到这里,林晚晴看着江清月的双眼,笑道:“不过我与妹子倒是所见略同,这位陈再兴陈大人的确是大才,不愧是先帝钦点的榜眼公!” “陈再兴?”饶是江清月在深宫之中历练多年,城府早已极深,但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由一震,险些将最后那页纸落下。林晚晴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喜,口中却低声道:“想必妹子还记得那位放着宏文馆学士不做,弃官回家的榜眼公吧!” 江清月口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是不会忘了这个名字,十余年起那个天才横溢,风流俊秀的宏文馆学士向自己表达爱意,苦苦哀求自己放弃成为秉笔承旨的机会,出宫与他共度一生的情景仿佛还就在眼前。只是时间已经改变了一切,自己现在已经是先帝的妃子,帝国秉笔承旨之一;而他在弃官还乡之后,也在缅甸打下了一方基业,造化弄人之处叫人如何以勘。 江清月正回忆间,耳边却传来林晚晴的说话声:“当年我辈又有哪个不羡慕江家妹子,那陈学士英俊潇洒,年纪轻轻的便已经入了宏文馆,将来至少也是个督抚一方的人物,若能嫁得这等良人,对我等女儿家来说可谓是三生有幸了。可妹子却将其拒绝了,那时也不知宫中多少姐妹说妹子你心硬的。那陈学士也是个有情人,弃官还家,将那大好前程弃之不顾。哎!不过他也是有真本事的,这不,不过十年功夫又在缅甸那边打下一片基业来,当真是椎处囊中,脱颖而出呀!” “娘娘!”江清月突然打断了林晚晴的话语,低声道:“你方才招我来,莫不是叙旧的吧” “哪里哪里!”林晚晴笑道:“不过是恰巧碰到罢了,你也知道,年纪大了的人,总喜欢提起过去的事情,江家妹子莫怪!” “娘娘乃是秉笔领袖,清月如何敢怪娘娘!”江清月已经收拾心情,脸色清冷,目光如电,全然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冷笑道:“不过若是要商议国事,清月自当奉陪,若是叙旧,请恕清月还有琐事缠身,便先告退了!” “江家妹子莫急!”林晚晴笑道:“我方才不过是偶尔感叹往事罢了,你若是在意,那我不提就是!”说到这里,林晚晴脸色突变,肃容道:“这折子你也看完了,江家妹子以为应当如何处置呢?” 江清月被林晚晴这一番手腕弄得心神混乱,花了好一会儿方才收拾好心神,思忖之后答道:“折子里说曼德勒已在王师手中,不过伪王逃往南部,托庇于英人羽翼之下,练兵屯粮,截断通往国度曼德勒的粮食,企图再举。而王师兵力太少,弹药不足,身处异国,要求增兵运弹,以与英人相持,全藩国之业!我以为当速速遣兵。否则拖延时日,只怕失却战机,酿成大祸!” 林晚晴点了点头,道:“陈大人在信中将敌我情况说的很明白,他说英人所图不过是为了商贸之利,并非求土地百姓,只要我以兵入缅,示之以威,且允其商贸之利,应该不难与其达成妥协。正好云南那边有兵,便遣六标兵入缅,器械粮弹称是,你看如何?” 江清月闻言一愣,她明明记得陈再兴在折子里明言缅甸与中国路途遥远,一年有半年为雨季,交通不便,兵多无益,反倒增大负担,当以少量精兵拥立新王,尽量争取缅甸当地势力的拥护,迫使英人接受和议,而林晚晴方才却说要一下子调六标兵入缅,这可与陈再兴在折子里所说的大相径庭。但江清月稍一思忖,还是恭声道:“娘娘所言甚是!” 林晚晴突然语意一转:“不过陈大人现在不过是个五品官,在军中也没什么根基,要节度这么多兵也难了些,这样吧,朝廷派个大员一同入缅,节度诸事才是!” “这——”江清月心中还有不少对陈再兴的亏欠之意,最后咬了咬牙道:“陈大人在缅甸多年,熟识当地情况,好不容易才打开这个局面,若是又派外人去,只怕会坏事的!” “江家妹子放心,这方面我已经考虑过了!”林晚晴笑道:“我派去的这人也是久镇安南,对夷情十分清楚的,决计不会坏了朝廷大事。说来他还是陈大人的前辈,节度陈大人是名正言顺,想必陈大人是不会有啥怨言的。” 听到这里,江清月脸色大变:“娘娘难道说的是那人?” “不错!”林晚晴笑道,脸上满是自矜之色:“便是那位‘不屠侯’” “该死的,好恶心,又要吐了!”孔璋有气无力的趴在一张毛毯上,脸色灰败,正用手捂着自己口,一副即将呕吐的模样。此时的他正坐在一头缓慢前进的大象上,过去只乘坐过马匹,马车、火车、船、轿子的他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奇特的交通工具。让孔璋惊讶的是,坐在大象这种庞大的牲畜的背上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舒适,行进间的晃动和大象浓重的体味让他很快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接下来就是剧烈的呕吐,几次下来,他便觉得还不如干脆死了的好。 “大爷,要不要让队伍停下来先休息一会?”一旁的随从看到孔璋这般模样,赶忙低声问道。 “不,我还撑得住,让他们继续赶路!”孔璋强撑着的答道,话还没说完,便只觉得一口热流从食道里涌了出来,赶忙伸出头去,对着外面一阵剧烈的呕吐,那随从赶忙一面扶住孔璋以免他从行数米高的象背上滚落下去,一面轻拍他的背部。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孔璋才吐完了,翻过身来躺在驼笼中,整个人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也就比死人好点。 “大爷,您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吧,这样下去可不行呀!”那随从赶忙一边取出蜂蜜水喂给孔璋喝,一面低声劝道。孔璋此时早已吐得无力说话,喝了几口蜂蜜水下肚,才有力气执拗的摇了摇头,那随从看他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也只得摇了摇头。 ------------ 第28章第二十八章遇匪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原来孔璋在得到了董事会的授权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天津,乘最近的一班轮船前往仰光。在海上颠簸了十几天后,孔璋的双脚刚刚踏上陆地,他便不顾当地华商的劝阻,花重金雇佣了几个护卫和两头大象,前往曼德勒而来——从仰光通往曼德勒最安全舒适的交通方式已经由于即将爆发的战争已经断绝了,到处都是盗贼和逃避伪王征兵的逃难农民,其实两者间的身份往往是重合的,即使是不重合的也常常相互转换。孔璋的行动不但非常辛苦,而且极为危险,但是支持着孔璋的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第一个赶到陈再兴那里,为自己先前的投资,也为仁义银行在缅甸未来的商业计划获得最大的一块蛋糕。 当孔璋将杯子里的蜂蜜水喝完,他终于觉得好了点,不再有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胃里已经没有可以吐的东西了。他虚弱的靠在一个软垫上,空虚的胃正在剧烈的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拉扯。孔璋无力的伸出右手,轻轻的在自己腹部揉了几下,这让他感觉好点了。他很饿,但是却不敢吃,害怕又会呕吐,这种仿佛要把所有内脏都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了。 “大爷,我给你再倒点蜜水吧!”那个随从低声道,孔璋无力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很需要补充水分和能量。正当此时,驼笼外传来一声枪响,那个随从手上一颤,险些将杯中的蜜水泼在孔璋身上,孔璋此时也顾不得呵斥对方,两个人对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惶恐。 “老爷,老爷!您请快下来,前面有强盗!”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掀开轿帘,用撇脚的汉语喊道,这是个缅汉的混血儿,仰光的牙子,孔璋通过这个人雇佣了这几个保镖护送他前往曼德勒,现在这个黑瘦汉子满脸惊慌,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孔璋被那人连扯带拽的拉下大象,他此时早就吐得没啥体力了,一双腿就好像踩在棉花团里,丝毫不着力,右脚刚一着地便险些摔了个踉跄,幸好随从将其扶住了。只见一个满脸鲜血的缅甸人正乌拉乌拉的对几个缅甸保镖大声喊着什么,虽然孔璋听不懂对方缅甸话,但不难听出话语中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老爷,我们回去吧,前面有盗贼,过不去了。”中间人大声喊道,他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向四周看去,仿佛盗贼随时会从一边的草丛里冲出来一般。 孔璋一听要回头便急了:“我给你加两倍工钱,不,加三倍工钱,你送我到曼德勒去,到了就给,绝不赖账!” “老爷,不是我们不想挣这个钱,可是再多的钱也要有命才能花呀!”那个中间人急的连连摆手。 孔璋还不死心,急中生智道:“那我出钱买路行不行,那些盗贼也不过是为了求财罢了,你去和他们说和一下,让他们开个价,我绝不还价,只要我到了曼德勒,立刻就给钱!” “我的老爷呀!”中间人闻言跌足道:“你怎么还没明白呀,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强盗,很多都是被你们中国人打败的溃军,他们可是没有地盘的,也不做长远打算的,钱要,命也要,哪里能够说的通道理,更不要说你是顺国人,要是让他们抓到,恐怕死前还要受好大一番苦楚的!” 正说话间,又传来两声枪响,距离这里又近了不少,不待孔璋再接着劝说,那几个缅甸保镖脸色大变,唿哨两声,便和那个中间人搜罗了些许财物一哄而散,只留下孔璋和随从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那个随从顿时慌了神,急道:“掌柜,这可怎么办呀,这几个蛮子怎么能把我们丢在这里呢?”他说到这里,已是语音哽咽,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孔璋强自抑制住自己的慌乱,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到左边有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赶忙指着那边道:“我们快去那边躲避一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说着便拉扯着那随从钻入灌木丛中。 孔璋钻入灌木丛中,才发现一个问题,那两头大象还站在原地,别人一看便知道不久前有人经过。可现在再出去将其赶开又实在来不及了。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唿哨声,只得蜷缩起身体,竭力缩小自己被发现的可能,这时孔璋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念佛声,正是随从在向神佛祷告能够避过此难。饶是孔璋平日里对于各路神佛并不那么看重,此时心中也不禁暗自祝祷,这次若能逃出生天,定当大大布施一番。 这时,十六七个盗匪已经围了过来,孔璋在灌木丛中看的清楚,这些盗匪个个衣衫褴褛,又黑又瘦,若非手中拿着刀、竹枪、滑膛枪等武器,简直就和路边的逃荒的饥民没有什么区别,倒是为首的那个几个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质地不错,不过从样式和大小来看,应该是这些盗匪的赃物之一。这些盗匪看到那两头大象和散落在地上的财物,不由得起身欢呼,一拥而上争夺起来,有几个争的兴起,甚至拔出刀来相互威胁,眼看就是一场火并。灌木丛里的孔璋见状,心中不由得暗骂道:“杀千刀的贼子,害得老爷落到这般田地,最好你们自己杀自己,统统死光才好了!” 这时,孔璋突然听到几声呵斥声,一个首领模样的盗匪分开了那几个争斗的手下,还用手指了指那几个保镖逃走的方向,大声用缅甸语喊了几句。那几个盗匪听了垂头丧气,不过还是不甘愿的拿起武器向保镖逃跑的方向追去。孔璋虽然听不懂那首领的缅甸话,但猜想应该是要那几个私斗的手下追捕那几个逃跑的保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着那几个保镖逃走,否则以自己的脚力,肯定是跑不过这些熟识当地地形,脚步便捷的盗匪,那些保镖最后肯定把自己丢下独自逃生,还不躲在草丛里,如果运气好还有一条生路。 那盗匪首领分配几人去追击之后,便大声说了几句话,所有的盗匪便老老实实的站成一圈,将抢到的财物放在地上,那盗匪头目将财物分开,然后一一喊到每个人的名字,被喊到的人便上前取走自己的一份,不一会儿还在的十几名盗匪便分完了,留在地上的下剩下几份应该是那几个去追逃走人的还有那个头目自己的了,整个过程中肃静无声,盗匪中并无一人表示抱怨和反对。 孔璋在草丛中看的心惊,他本以为这些盗匪不过是逃荒农民的乌合之众,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不说别的,那头目处事公允,令行禁止,已经颇有几分军队的意思了,说不定还在军中呆过些日子,看来自己此番想要脱身,又难了几分。 孔璋在草丛中正惊疑间,那几个追击的盗贼已经回来了,后面还多了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正是孔璋在仰光雇佣的中间人,原来这厮跑得慢,被落在最后面,被盗匪赶上来腿上挨了一枪,结果被逮住了。孔璋见状心中不由得大呼不好,这盗匪头目是个极精明的,看到大象应该知道里面有重要的客人,定然要向这厮逼问来历好。而这中间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替自己守口如瓶的。若是那盗匪头目知道里面有顺国客人,定然会猜到对方不识路径,跑不远的,只要在四周搜索一番,自己就只有落网的份了。 孔璋正焦虑间,果然那首领乌拉乌拉的问了中间人几句,便抬起头来,向四周望去,此时孔璋才看清那厮的容貌,只见这厮有一米七零左右,在缅甸人里面算是很高的了,体型敦实,头发就像一头豺狗一般蓬乱,鼻子又短又扁,鼻头上皱着,鼻孔像狮子一般大,前额也和狮子一般,并且被一条深沟分隔成有力两块隆起部分,这容貌看上去倒也寻常的很,只是一对眼睛亮的吓人,宛如鹰隼一般,让人不敢对视。孔璋赶忙低下头,以免与对方对视,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汉子在大象四周转了两圈,仔细勘察了一会地面和四周情形,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孔璋所在的灌木丛大声叫喊了起来,随着他的喊声,他的十几个手下立即跳起身来,向孔璋这边围了过来。孔璋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随从,紧闭双眼,脸色已经如同死人一般惨白。他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举起双手大声喊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就在这里!” 孔璋盘腿坐在地上,双眼微闭,四周的盗匪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个衣着打扮迥然不同的外国人,相比起其他被他们抓到的家伙,眼前的这个人要镇静的多,虽然脸色很难看,手足微微颤抖,起码没有做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饶命的举动来。 “老爷,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法子,刀子架在脖子上,由不得自己呀!再说你在那草丛里迟早也会被他们抓到的。” 孔璋睁开双眼,只见那个中间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孔璋微微一笑:“无妨,只要你好好替我通译,我便不怪你。此番若能脱身,仰光说好的报酬我一文也不会少你的。” 听到孔璋不会追究自己,那中间人精神一振,毕竟他这种人就是说白了就是靠两边拉皮条混饭吃的,若是坏了名声,就算这次能活着回去,在仰光的饭碗也没了,赶忙赔笑道:“那多谢老爷了,小人定然会老爷通传,不过听老爷意思,莫非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孔璋微微一笑,他心知自己此时已经是危殆之极,若想逃出生天,就要把每一分对自己有利的因素都要掌握起来,而唯一能够替自己和盗匪翻译的这个中间人就是其中的关键,若是此人觉得自己逃出去后要报复他出卖自己的行为,就会想办法在自己和盗匪之间玩弄花样,让自己死在这里,那可就一切罢休了。所以无论自己现在多么想把这厮食肉寝皮,现在也必须摆出一副笑脸来,而且还得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办法可以把他带出一条活路来,心甘情愿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我刚才在草丛中仔细观察过,这伙人与寻常盗贼不同。你们逃走后,那头目立即派出几人去追你们,分割赃物时也十分公平,前去追你们不在场的也没有少一分。若是寻常盗匪,这几人一走,只怕剩下的只怕便拿了大头,只留点残渣给那几个不在场的就不错了。” 那个中间人也是在码头混久了的,孔璋一点就亮,立即领会了意思,要知道古时盗匪往往内部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秩序。往往老大同意的,下面的二当家、喽啰们往往害怕老大吃独食,便故意捣乱,将其破坏;于是谈起价码来十分困难,甚至根本不知道和哪一个才是可以谈的正主。这伙盗匪能够这样,自然是这个首领处事公允,而且能够服众。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谈价码的,无非是钱的问题了,而孔璋偏偏不在乎钱。 “老爷果然明鉴,那可否先透露一个底价来,让小人心里也有个底,也好为老爷说项?” 孔璋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没离开匪窟,便想把手放到油锅里去捞钱,现在且不与你计较,待到到了曼德勒,定要给你好看!”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无妨,现在先探探底再说!” 那盗匪头目看中间人与孔璋说的差不多了,便走了过来,大声说了几句,那中间人赶忙翻译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要去哪里?” 孔璋提了提自己的衣衫,站起身来,长揖为礼道:“鄙人姓孔名璋,是顺国商人,这次来缅甸是为了一桩生意,要赶往曼德勒,不想遇到壮士,不知壮士如何称谓?” ------------ 第29章第二十九章遇匪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头目听了翻译,冷笑了一声道:“你问我名字,想必是为了将来报官吧?无妨,我是阿颂村的颂参,你自去报官便是,反正这年头便是当好人,也没法活下去!”其余盗匪听到这里,纷纷围上来齐声喝骂,挥舞着手中的刀枪,顿时将那翻译吓得半死,赶忙一边翻译一边抱怨道:“老爷,你这是何苦呢?又不是做生意,能脱身要紧,问他名字作甚,莫非你还想再遇见他不成?” 孔璋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道:“我只是顺口说出罢了,你去和他解说,这只是顺国风俗,初次见面相互问候姓名罢了,并无他意。再说现在缅甸兵荒马乱的,国王就有两个,我就是要报官,也不知道到哪一家去报呀?” 颂参听了翻译的回答,脸色稍和,他挥了挥手,制止住同伴的呼喝声,道:“你说的也是,现在官府把男人都抓去当兵,村子里只留下,粮食都烂在地里。村里的长老要请求宽限些时日,收种了之后再去当兵,就被当成是叛贼吊死在路边的大树上,连尸体都不允许家人收拾。这简直就是佛经里说的末世呀!你们这些顺国商人真是太贪婪了,为了挣钱连宝贵的性命都不要,来到离故乡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次佛陀一定是借我的手来惩罚你们。” 孔璋听了,小心的答道:“壮士说的有理。但我只是一个伙计,掌柜要我来这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在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请壮士看在他们的份上,饶恕我的性命,让我回去奉养父母抚养孩子,我愿意出一些钱供奉佛陀,以恕去我的罪过!” 听到这里,颂参点了点头,道:“每个人都应该孝敬自己的父母,否则就连畜生也不如了。你是个好人,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你愿意出多少钱呢?” “能够保全性命就是壮士的恩惠了,我又怎么敢争多争少呢?请壮士说个数目吧,只要我拿得出来,一定不会推诿!” 颂参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来,显然他在讨价还价方面没有什么经验,他犹豫了一会,便指着自己的所有同伴道:“我们一共有十八个人,却只有五只枪,现在我们还缺十三支枪,还有,天气要变凉了,我们每个人还要衣服和鞋子。如果你给我们每个人一件衣服,一双皮鞋、还有十五支枪,我就放你走!” 孔璋听到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自己现在也只有点头认账的份,却没想到对方倒是实诚人,看样子这几人应该并非惯匪,应该是逃避兵役破产农民。他询问了那中间人几句,便笑道:“我方才问了一下,缅甸这边常用的是雷鸣登枪,子弹也比较好配,大概市价每支25两银子,十五支枪便是三百七十五两,衣服和鞋子有个二十两上下便够了,那小人再给佛祖五十两香油钱,算起来四百五十两银子,不知壮士满意否?” 听了翻译的传话,颂参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旁边的其他盗匪更是高兴的欢呼起来,他回头呵斥了一声,转过头笑道:“好,就这个价,只要你付了钱,你和你的同伴马上就可以走,那两头大象你们也可以带走!”反正这两头大象他们拿去最大的用处也就是杀了吃肉,原因很简单——对于一群盗贼来说目标太大了,反倒不如拿来做个大方。 “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孔璋答道:“即使有那也是你们的战利品,必须到曼德勒我才能弄到钱给你们。我有个提议,你们把我送到曼德勒吧!你们可以得到更多的钱,比如两倍怎么样,?九百两白银,不但可以给你们枪、衣服还有鞋子,甚至足够你们重建村子了!” “那我们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一个圈套,把我们骗到曼德勒,然后一文钱都不给的把我们杀掉呢?要知道曼德勒现在正在顺**队的手中。” “你们可以把我抓在手中,然后到了曼德勒附近,然后让我的随从去筹钱,你们得到钱以后,然后离开曼德勒,等到你们觉得安全了,再把我放了。在这个过程中我至少和你们一样危险!” “等到我们安全了再放你走?要是我们拿了钱不放你走,甚至把你杀了呢?” “那也总比现在被你们杀了好,起码我还多活了不少天。在这里我只有死路一条,即使你们不杀我放我走,谁知道我会不会被另外一群强盗给杀了?你们送我去曼德勒,就应该得到报酬,既然你们挣到了钱,又何必杀我呢?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得罪过你们?” 颂参点了点头,他没有立即作出回答,而是他回过头和几个同伴商议了起来,从声音的大小来看,在他们之间有不小的争执,那几个人好像并不赞同颂参的决定。终于颂参用一阵连珠炮一般的话语结束了这场争论,其他几个盗匪沉默的低下头表示服从。颂参转过身来道:“好!我们送你去曼德勒,九百两银子,不过不你不能继续坐在大象上了,目标太大了,一路上到处都是抢劫的盗匪。”说到这里,颂参笑着说到:“不管最后如何,你真是个勇敢的人!” 孔璋苦笑了一声,道:“我宁愿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做这种勇士!” 八天后,孔璋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此时的他又黑又瘦,身上本来质地考究的一件拷绸外袍此时也已经成为了一堆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碎片,为了避免遇到盗贼和比盗贼还要凶恶的伪王士兵,颂参一行人走的是只有野兽和当地土人才知道的小路,至于果腹之物,则是少量的粮食和各种各样的植物块茎、野果、野菜;如果能够弄到一条鱼或者什么小兽,那简直就是过节了,幸好颂参也不再把孔璋三人当做俘虏,而是与同伴一般相待,孔璋这才咬牙切齿的坚持了下来。当孔璋得知已经离曼德勒只有十八公里,明日即可到达时,他已经被这一切折磨的都麻木了,几乎忘了怎么表现出激动了。 “孔,吃!”颂参笨拙的喊着孔璋,递过来一块烤熟的木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能说一些最简单的汉语了。孔璋赶紧接过木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表示感谢。孔璋咬了一口木薯,这木薯烤熟了之后闻起来还行,但一吃就又苦又涩,孔璋的口腔立刻麻木了起来,他的脸就好像一个变形的布娃娃一般,立即挤成了一团。 “苦吧?”颂参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村子的人一年有大半年都是靠这个填肚子,就连这个也未必吃得饱。” “不难吃,不难吃!”孔璋听完那通译的翻译,害怕惹怒颂参赶忙笑道:“我只是饿的紧了,你看,挺好吃的,挺好吃的!”孔璋咬了两口木薯,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但看他的怪异的脸色,谁都知道他是装的。 “唉!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们你们顺国人肯定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颂参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官府的贵族老爷和寺院里的僧侣们也都只吃白米,不吃这个,他们叫这个下等人才吃的东西。孔,听那个通译说你是大顺国一个罪有学问的古代大圣人的子孙,我问你一个问题:佛经里面说众生平等,就连地上的蚂蚁也是一样的,可为何那些僧侣老爷们生下来就可以吃白米,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而我们这些农民一年四季辛辛苦苦的在地里种出白米来,可是连木薯都吃不饱呢?” “这个——”孔璋听完那个通译结结巴巴的翻译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颂参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几乎当人类进入文明同步出现,数千年里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无数仁人志士为之苦恼,为之思考,并做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回答,但是还没有一个答案能够完美的解答颂参的问题,至少孔璋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这个容貌寻常,目光炯炯的缅甸年轻人。突然,一旁的篝火旁十几个缅甸盗贼好像说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大声的哄笑起来。孔璋赶忙岔开话题,指着那些盗匪问道:“怎么了?” 颂参回头一看,笑道:“哦,我那些同伴正在说笑,有个年轻人有个心仪的相好,就在隔壁的村子里,这次若能有了那笔钱,买了枪,他就能把自己的相好接出来,一起过了。他那些同伴正在起哄,要他买酒庆祝!我让他们声音小些,免得引来别人。”说到这里,颂参对那边喊了几声,那边的声音立刻小了不少。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孔璋看着对面火光映射下满脸对幸福憧憬的年轻盗贼,突然间他觉得不再怨恨这些不久前刚刚抢劫了自己的强盗们了,这些被不幸的命运所拨弄的可怜人们,正为自己那点一点点小幸福而欢喜,也许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死去,想到这里,孔璋突然道:“既然如此,我与那位新郎也是有缘,我便再加上五十两白银,为他们填些家什,便算是我的随礼吧!” “啊?”颂参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五十两太多了,再说现在兵荒马乱,你给他钱也未必买得到过日子的家什,先生若是有意,便给他十匹好棉布,便是很好的礼物了!” “好!”颂参回过头去,将那年轻人喊来,却是个有些腼腆的年轻人,他指着孔璋对那年轻人笑道:“这位客人要送你十匹好棉布,作为你的新婚礼物,还不谢过他!” 那年轻人一愣,赶忙对孔璋行礼称谢。一时间场中气氛十分融洽,给人一种错觉,倒好似孔璋并非出于一群盗匪之中,而身处一群保护自己的保镖护卫之中。正当此时,四周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随即便传来缅甸语的厉喝:“全部跪下!不许乱动!“ 突然的枪声立刻打破了场中的局面,孔璋本能的扑倒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颂参和绝大部分盗匪依稀看到四周的黑暗中升起数只火把,火光下黑影瞳瞳的都是手持枪械的人影,纷纷依照喊话的要求跪地举手,唯有那个腼腆的年轻人站在人丛中突兀的很,正茫然的看着四周。这是火把下有人大声喝道:“全部跪下,不然就开枪了!”那年轻人抬起手来,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两声枪响,全身剧颤,扑倒在地。 “我们是大顺护缅校尉府的哨探,再敢乱动的,就是这般下场!”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周的伏兵围了上来,只见个个戴着大檐帽,穿着咔叽布的军服,手持装着明晃晃刺刀的“汉阳式”步枪,正是顺军官兵的装束。盗匪们在刺刀的威逼下挤成一团。孔璋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一具尸体映入他的眼帘,那个几分钟前还腼腆的向自己笑着道谢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脑袋已经少了半边,鲜血和脑浆正从伤口处流出来。孔璋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猛的扑倒在地,猛烈地呕吐起来。 旁边的顺军士兵见状上前就是一脚将孔璋踢的如同对虾一般蜷缩起来,厉声喝道:“起来,给我滚起来,作死吗?”孔璋的随从见状赶忙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孔璋,大声喊道:“军爷请明察!我们不是盗匪!我们是顺国商人!” 那名顺国士兵一愣,熟悉的口音让他没有继续殴打,他转过头喊了两声,片刻之后,一名顺军军官走了过来,用火把照了一下在随从帮助下站起身来的脸色惨白的孔璋,问道:“你当真是顺国商人?这里兵荒马乱,你来这里做什么?” 孔璋抬起捂在腹部的痛处对那军官拱手行了一礼,苦笑道:“军爷,我大顺仁义银行的掌柜,这次到缅甸来是为了与你们上官谈一桩要事,请送我们去曼德勒见你们陈再兴陈大人。” ------------ 第30章第三十章不屠侯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要见陈大人?”那名军官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孔璋,对方的模样只怕比路边的乞丐也强的有限,却自称是仁义银行的掌柜,还说要见陈赞画陈大人,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要知道现在陈再兴在曼德勒可谓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每日里忙得就连吃饭都要分成几次,如果替这家伙传话,说不定要吃好大一顿排头。 孔璋看那军官看自己的目光,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疑惑,苦笑了一声道:“军爷,我路上遇到盗匪,身上的财物都被抢劫一空,所以才这般模样。”说到这里,孔璋在右手上取下一枚扳指来,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信物,你拿去给你们陈大人一看便知,劳烦一番,在下定有一番心意!” 那军官半信半疑的接过扳指,在火光下一看,却是一块翡翠制成,虽然他看不出质地好坏,但那手艺却是十分了得,想必价值不菲,心下倒信了六七分,便拱手唱了个肥诺,道:“这位老爷,上官令我等在曼德勒附近巡逻,缉拿盗匪,方才手下士兵不知你是谁,手脚不知轻重,请莫要怪罪!” 孔璋苦笑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方才那般模样也的确狼狈的很!” 那军官笑了两声,回头象征性的呵斥了两句那个方才踢打孔璋的事情,他此时在火光下已经看出了孔璋身上那件衣衫虽然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但却是上等的拷绸,心下倒是信了**分,便凑上前笑着讨好道:“老爷你说遇到盗匪打劫,可是这些家伙,反正上峰说了,乱世用重典,首恶全部吊死,以儆效尤。这些人里那些是盗匪的头目,您便点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处置了,也省得押送回去麻烦。” 孔璋闻言一愣,回头向那些盗匪看去,那些盗匪虽然不太懂华文,但此时连蒙带猜也能弄明白个六七分,都自知死期不远,纷纷大声呼喝,想要反抗,周围的顺兵也不客气,立即一阵枪托猛砸过去,正忙乱间,却听得颂参大声呼喝道:“罢了,今日便是到头了,大家都坐下念经,希望来世投个好胎,莫要这般命苦。”说罢,颂参便盘膝坐下,口诵佛号不止,他身边的众人见状,也一个个随他坐下,念诵佛号。 “这些蛮子也知道死期到了,倒是省了老子的麻烦!”那军官冷笑了一声,回头对孔璋笑道:“老爷,你说说这里面哪些是盗匪,那边有几棵大树,正好吊死在上面!” 孔璋目光扫过众人,只见一张张黝黑枯瘦的面孔上神情庄重,脑海中不由得散过这些天一起赶路的情景,对贵族官吏的残暴的愤恨、对未来的憧憬、对留在村中家人的怀念、最后闪现的是那个几分钟前还在对自己腼腆的笑着道谢的少年躺在地上少了半边脑袋的惨死的模样,孔璋不禁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他重新张开双眼,对那军官道:“军爷,他们不是盗匪,恰恰相反,正是他们护送我到这里的,还请军爷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那军官脸上露出一丝讶异,反问道。 “不错,我被盗匪抢劫后,身无分文,若无他们护送,我也到不了这里,还请军爷放了他们。”孔璋的回答十分清楚明白。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一下孔璋,拱了拱手道:“就算他们不是盗匪,也不能放了他们。上峰有令,像这等没有居所的流民,全部拘送到曼德勒去,首恶吊死,其余的全部发往军前效力!” 孔璋半躺半坐在一副粗陋的滑竿上,这是那个顺军军官让那些被俘的缅甸人用树枝和藤条临时编制而成的。两个缅甸汉子扛着这副滑竿,其余的俘虏则被用绳子串起来,在士兵的押送下,向曼德勒行去。在孔璋的说和下,虽然那顺军军官不但让颂参他们先埋葬了那个被打死的同伴,还只是将他们用绳子串起来,一路上的皮鞭枪托也没吃多少,也算得上是一番优待了。可是孔璋看着这些面如死灰的汉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快活。 那小军官与孔璋一路上交谈下来,越来越觉得来人见识不凡,对其的态度也越发谦恭,到了后来干脆让俘虏弄了副滑竿抬着孔璋上路,他笑着指着不远处的小土丘道:“孔老爷,翻过前面那个小土丘便是咱们的哨所了,再走三四里便到曼德勒。上峰有军令,现在正是战时,对于往来的人员须得严加勘查以防伪王的细作混入,所以还请您在那里等上半日,等陈大人的命令,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话,这是自然!”孔璋赶忙笑道:“一路上劳烦军爷不少,到了曼德勒鄙人自有一番心意!” 那军官闻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口中却逊谢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孔老爷平日里多行善事,有神仙护佑,小人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两人正说话间,已经登上小丘顶部,此时已是接近晚饭时分,桔红色的夕阳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了地平线下,红色的夕阳倒映在远处宽阔的伊洛瓦底江面上,将其染的通红,就仿佛一条血河一般。土丘下的平原被无数的水道分隔成一个个小方格,就仿佛一块巨大的棋盘,到处是经过细心耕作的稻田,在竹林稻浪的遮掩下,依稀可以看到一处处村落。而曼德勒城就处在这片田野当中,城中数以百计的佛塔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种壮丽的金红色,以其后黑色的曼德勒山为背景,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看着这片景色,孔璋一时间呆住了。 “背山临河,沃野千里,好一个天府之国,王霸之资呀!”孔璋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这番冒险是值得了,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所担的风险和一路上的艰辛,他的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那军官见状,赶忙道:“孔老爷,你怎么哭了,莫非是那两个抬轿子的蛮子笨手笨脚的,我马上让人教训他们一番!” “哪里!”孔璋拉住那军官,笑道:“我这是高兴,高兴的哭了呀!”说到这里,他将手中那枚扳指取了下来,递给那军官道:“你替我向陈大人通传一声,便说仁义银行的孔璋求见,有要事相商!” 曼德勒,大顺护缅校尉府,陈再兴手持一封书信,眉头紧锁,一副遇到极为难为的事情的模样,有两千多条洋枪作为后盾,又有新任缅王的全部信任,他此时在曼德勒乃至整个上缅甸的地位和太上皇也差不了多少了,就算要把整个曼德勒翻过来,也可以说是叱咤立办,不知是何等难事能难得住他。 “复生,你这么急着找我过来啥事呀?你知道我那边编练新军的事已经忙得前脚板打后脚板了!”拔都从屋外一面大声抱怨一面走了进来,这些日子忙下来,他又瘦了几分,更显得一张黑脸如同刀劈斧琢一般,棱角分明,但一双眼睛却更是精光四射,精神头的出奇,显然此人对于现在这种忙碌的生活乐在其中。 “振武你看,朝廷有信来了!”陈再兴将手中那封书信递了过去。拔都接过书信,大声笑道:“总算来了,咱们就这两千人要镇抚一国总觉得势力单薄,有了朝廷的旨意就好说了,要打就要加兵,总不能咱们俩两个五品官硬着头皮顶在这里吧!” “哼!”陈再兴冷笑了一声,脸色却是如同锅底一般:“朝廷是给我们加兵了,可不是我要的一标兵,最多两标兵,而是一下子来了六标兵,还派了一位大爷来,咱俩好不容易打开局面了,就有人看不过眼过来抢班夺权了。” “这个——,你我官位低微,若是朝廷能派一个大员来,主持诸事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拔都低声说道,脸上神色却有几分尴尬,他虽然这些日子来与陈再兴配合的十分默契,但两者的立场和真实目的却有微妙的差异:拔都是为了养大汉天威于异域,勒石燕然,青史留名;而陈再兴就不同了,他甘冒大险的目的可就深远多了,往浅里说是要拓展势力,从这个事变中获得巨大的商业和政治利益;若是往深里说,那便多有不可告人了。但无论是深还是浅,第一步都是要成为大顺在缅甸的最高权力代表,只有这样,后面的诸般计划才能一一付诸实施。可是现在朝廷派了顶头上司过来,若是别人罢了,还是那个出名的“不屠侯”,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楣了,想到这里,陈再兴不禁叹了一口气。 “振武,你仔细看看,来的可是那位早大人,此人可是比的上他那位十一世祖的狠角色,要是让他进了这曼德勒城,不出两个月你我不给踢回国去我便跟你姓!” 拔都笑道:“赵大人?十一世祖?复生你想的太多了,咱们两个才多大的官,能碍着那位赵大人什么事。再说他要想把差使办好,总得要几个熟识当地情况的手下把,这个担子还能有谁比咱俩挑的好的?” 陈再兴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这位早大人对于西南边事可谓是家学渊源,要说对于整个印度支那的情况,满朝之中只怕没一人比的上他的,要知道他祖上可是开国元勋,总督安南诸军事毅将军。还有,此人数年前还在安南都护府都护长史的位置上,若论西南戎事,朝中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的。” “啊?”拔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复生,难道你刚才说的不是‘赵’大人,是‘早’大人呀?” 陈再兴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道:“信便在你手里,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若说大顺朝开国文武诸将谁为第一,这个是众说纷纭,有人说牛金星相爷历经三帝,勋劳第一;有人却说牛相爷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若非太宗皇帝在襄阳力挽狂澜,看牛相爷甲申年在北京那副太平宰相模样,定然是一误国奸臣,说不定还成了鞑子的贰臣。但是有一点是公认的,在民间知名度最高,人气最高的那位便是那位“不屠侯”早慢熊了。倒不是说这位大人文韬武略,压过了牛相爷、刘总哨、世宗等英雄豪杰,而是要归功一本奇书——《早慢熊》。 ------------ 第31章第三十一章不屠侯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本奇书流传极广,号称“有水井处既有《早慢熊》”,在书中,这位出身本不过是个落魄书生,最后当到了总督安南诸军事毅将军的开国元勋被描述为“义薄云天、再世孟尝、举世无双”的奇男子。可是这位所谓的奇男子在当时明人的笔记小说和后世的《顺史》中却俨然是另外一幅模样: “太祖一片石兵败,残局几不可收拾,太宗转战各地时局不利,其时早慢熊欲率所部降清,在帐中密议,诸将皆不能决,其道:‘尔等自有不尽荣华富贵!若鞑虏得胜,则荣华富贵自不话下,若前朝得胜,自当用尔等征顺,富贵亦同探囊取物反手观纹一般,若官军弃我,则尔等可反正于大顺,亦可保此生荣华……’所部遂降清。 六月二十四日,清军统字营入德州,大肆烧杀,吾同宗叔父牟远公与卒言大义,为其所害。清兵管带早慢熊,此名此仇刻骨不忘。 七月十一日,晨起一支兵马打大明旗号入临城,士民欢呼迎王师,待见其主将,仍为早慢熊…… 七月二十五日,早慢熊又入我临城,已成顺军前营第三司马……” 这位反复无常的奇男子在襄阳一战中关键时候阵前归降太宗,最终导致了鞑子的大败,当然太宗皇帝也委以顺军前营第三司马的官职。但是介于这位早司马先前的光荣历史,英明神武如太宗皇帝自然也对其另眼相看,虽然大加封赏以酬其庸劳,但每次南征北讨,此人最多当个副将,而且总是进则前锋,退则断后。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早大人也的确是有百神庇佑,这般几年下来,毫发未损,以一介降将之资,竟然也积功到了毅将军的官位,北定中原后还被授以平定安南的重任,因为在安南杀戮甚少,事成之后还有了个“不屠侯”的美誉,后裔永镇安南,也算的是异数了。开国四十年后出了《早慢熊》这本奇书,更是号称“华夏之地,街头巷尾,黄发垂髫无有不识!”当然,若是后世有人能够来到阴曹地府,向这位奇男子的同僚询问此人的人品,自然与世间流传的大相径庭。这一世的早大人现在的职务正是安南都护府都护,在第二次安南战争中打败了法国人,功劳太大,威望太高,前几年被调回汉京纳福,遥领此职位罢了,朝中大佬们这个节骨眼上把此人派到曼德勒来,其用意倒是耐人寻味的很。 “复生,那这位早大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位早大人呀!”陈再兴冷哼了一声,道:“从汉京的风评来看,此人倒是与其乃祖颇为相似。” “哦!与早将军颇为相似?义薄云天、再世孟尝、举世无双的奇男子呀!”拔都闻言笑道。 陈再兴冷笑了一声:“振武,小说家言也是信得的?要知道牛相爷留下的《诚斋随笔》里可是将这位都督安南军事毅将军比为李密的,你想想这位肖其先祖的大人是个什么人物?” “啊?怎会如此?”拔都闻言大惊,朝廷派了这样一个上司来,到底是何用意?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开这个局面,却遇到这样一位顶头上司,可是头疼之极。尤其是此人手里有兵,还了解当地情况,是瞒也瞒不过去,推也推不过去,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好不容易才搞出的这片局面便全部丧尽了。 “哼,我怎么知道!”陈再兴一把将拔都手中的书信抢回,冷声道:“咱们这一标兵就食还好说,一下子多了六标兵,粮食怎么办?民夫怎么办?开拔钱、战守钱怎么办?也没有一个现成的章程。还有,这里是我们说的算还是那位大人说的算?想必朝中诸位大佬怕我们这里太顺了,派这位大人过来给咱俩添点难题!” “这个!”拔都听到这里,口中不禁呐呐,他毕竟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中低级军官,这些牵涉到更深层次的问题都是交由陈再兴来处置,这下被陈再兴一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尴尬间,便听到外间有人禀告:“陈大人,有个姓孔名璋的,自称是您的旧识,从国内而来,想要求见大人!” “孔璋?他不是在国内吗?怎么来了曼德勒?”陈再兴站起身来,刚想出门,又看了拔都一眼,停住了脚步。拔都会意的答道:“复生,我有事先回去了,你有事情自便。” “那好!”陈再兴赶忙点了点头,对那个禀告的军官问道:“那位孔先生在哪里,立刻带我去见他。” “啪!” 孔璋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小腿上,将一只吸血的蚊虫拍死,这已经是他午饭之后打死的第二十五只蚊子了。远处传来一阵阵号令声,那是顺军军官正在训练新募集来的缅甸土兵,而孔璋的耳中更多的却是蚊虫飞舞的嗡嗡声。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完全无视这些家伙了,但刚刚脱离了死亡线的他沮丧的发现这些吸血的小家伙又重新变得令人无法忍受起来。应该说顺军对孔璋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关押他们的竹棚上的芭蕉叶和茅草都是新换的,还用艾草熏过,但是可怕的蚊虫还是不断向孔璋和他的随从身上扑来,仿佛他们就是两头无法动弹的骡马。 “老爷,我们为啥要来这种地方来,一路上差点丢掉小命不说,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被这些虫子叮咬。早知如此,就算这里有金山银山,我也宁愿留在老家喝粥!”那随从抱怨道,他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可在那些脸黑心狠的缅甸盗匪群中,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一脱得身来,这些日子积累的抱怨便如同破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孔璋却只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埋头拍打着四处飞舞的蚊虫。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人声,孔璋刚抬起头来,便听到有人在外间道:“孔兄,你要来这儿为何不先通知小弟一声,也让小弟准备一番!” 孔璋站起身来,对站在竹棚门口陈再兴拱了拱手,笑道:“小弟在国内得知复生兄扬威异域,创立这般基业,又岂敢不快马加鞭,赶来追随骥尾!”说到这里,孔璋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此次来,已经得到了仁义银行董事会的授权,全力支持复生兄在缅甸大加展布,换取将来孔家在缅甸的利益!” 陈再兴闻言精神不由得一振,这可的确是个好消息,赶忙拱手谢道:“多谢孔兄在其中运筹!” “不必多礼,‘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孔璋是个商人,你也知道我为啥这般急着赶过来,只要将来复生兄在生意上多多顾念我们仁义银行,便足够了!” 陈再兴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那位早大人若是领大军入缅甸,自己这个缅甸“太上皇”的位置自然就得挪一挪,换个人来做了。那么仁义银行先前投在自己身上的大笔投资所指望的丰厚回报自然也就付之东流。若是让仁义银行的上层得到这个消息,以这些商人重利无情的作风,肯定会撤回对自己的全部支持,掉过头全力抱紧那位新任大人的大腿,那时自己可就是死路一条了。想到这里,陈再兴突然笑道:“孔兄,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一件要事,要和你商议!” “什么?朝廷要派大员来接替复生兄你的位置?”孔璋连续后退了几步,险些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此时的他双目无神,脸色惨白,也就比死人多口气。他这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苦苦挣扎过来,靠的就是指望着赶到曼德勒,从中分一大杯羹立下大功,进入董事会,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泡影,给他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此时孔璋心中不由得闪现过一个念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给关在仁义银行总部的那个后院里,禁闭一生呢! “孔兄,孔兄!你没事吧!”孔璋的表现倒把陈再兴吓了一大跳,他赶忙猛力摇晃着对方,急道:“只要你我齐心协力,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孔兄!你醒醒呀!” “还有转机?”听到陈再兴的话语,孔璋仿佛抓住了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道:“快说,还有什么办法?” “我在上奏朝廷的折子里写的很明白,缅甸离大顺路途遥远,且一年有半年是雨季,交通不便,粮秣转运不易,无须以大兵入驻,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朝中又派个顶头上司来节制。可是偏偏朝廷还是硬是塞了带了六个标过来——” “难道是有人故意与复生兄你为难?”孔璋也是个极为精明了,立即截口道。 “那倒不像,我多年都在缅甸,现在重新为官也没多久,在朝中诸公眼里不过是个微末小吏,又有哪个会和我为难。”陈再兴道:“不过若是有谁想要拿我作个由头,打到我背后的人,倒是有可能!” “背后的人?”孔璋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吴节度?” “恩师?不太可能!他虽然是一方牧守,可是还没有能参与中枢,眼下幼主当朝,平章军国事丘大人年事已高,不能视事,剩下那几位相公在政事堂上的实力差不多,拉拢外面的封疆大吏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贸然出手得罪人呢?” “那还能是谁?复生兄你快想想,若是真的如你所说,你是榜眼公还好说,我可是永生永世没有出头之日了!”孔璋此时就好像热锅的蚂蚁一般,正如他所言,好歹陈再兴还有张官府的皮护着,自己在家族的惩罚面前可是光着屁股,毫无遮拦呀! 陈再兴眉头紧锁的张了张口,仿佛有什么不好出口的话:现在天子年幼,主持朝政的几个相公都是老成持重,互相制衡,纵然有人想借着打击自己来对付恩师,像这种公然败坏国事的旨意是发不出来的,再说若是让那位“不屠侯”领兵入缅,肯定就直接加护缅校尉了,若是事败打板子也打不到吴汉民的头上,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宫中了。 “因为她的缘故?”在陈再兴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女人的面容。因为自己过去和她的旧事不会成为她获得的权力的把柄,就将自己在这个状态抹掉?陈再兴下意识的要紧了牙关,他的心中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愤怒,那个已经过去了十年的疮疤又突然开裂了——也许这个伤口就从来没有弥合过。 “江清月,你太过分了!”陈再兴在心中恨恨道:“我绝对不会再一次倒下去,哪怕是因为你!” 孔璋看到陈再兴脸上肌肉扭曲,唇角留下一道血丝。赶忙急道:“复生兄!复生兄!你没事吧?”陈再兴被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下唇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自己咬破了。 “孔兄,从旨意下来到调兵入缅,少说也得两个月,我会给恩师写一封信,让他设法拖延。胜负就定于这两个月内,你放心,我陈再兴这么多难关都翻过来了,绝对不会倒在这里!” “朝廷让我去缅甸带兵。”早国权斜倚在罗汉床上,微微眯着双眼,低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曲端垂首侍立,小心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作为一个勋贵子弟,早国权的外表是非常普通的,黝黑的皮肤,又干又瘦的身材,稀疏的眉毛,好像一天到晚都没睡够的小眼睛。经过近两百年和美丽女人的混血,还能保持其十一代先祖的外貌特征,这可真是一个遗传学上的奇迹。但更让人惊奇的是,早国权居然还能有着对周边环境与旁人内心深处那种惊人的洞察力;这对于一个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的贵介子弟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四年前大人击败法寇,立下大功,朝廷却明升暗降,将大人从安南调回京,可现在又突然让大人领兵入缅,小人以为要么是缅甸局势大坏,让大人去收拾残局;要么则是——”曲端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早国权坐直了身体,全无方才那种昏昏欲睡的模样:“要么是什么?” “如果不是缅甸局势大坏,那就是宫中那几位内斗,借大人这杆霸王枪使唤呢!” “宫中那几位?”早国权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问道:“那你说我是该怎么使唤呢?” “大人是勋贵,依照太宗遗训,勋贵宗室子弟不立军功不得平章军国事,留在京中也只能坐享厚禄罢了,此番能够出京领兵,那可就得抓住机会呀!” 听到这里,早国权突然猛的一拍曲端的肩膀,笑道:“说得好!咱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闹上一场,给宫里的那几位看看我到底是杆什么枪!” ------------ 第32章第三十二章来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仰光,港口,一条海岬深深的伸入大海,在海岬的尽头,英国人通过人工修建了了一条防波堤,将相当大一块海面和外面的洋面分隔开来。在仰光这种低纬度的海岸线上,每年最多有七八个月的时间都有可能遇到热带风暴或者更可怕的飓风,为了保护港内停靠的船只和防止港口淤积。这道防波堤都是极为必要的。 吉林斯站在岸边,看着一条正在缓慢驶入港口的蒸汽船,一条白烟从船上的烟囱里升起,数十只白色的海鸥盘旋在船的上空,所有这一切映衬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就好像一副美丽的油画。这时一名码头官员走到他身旁,恭敬的低声道:“吉林斯先生,‘莫里斯’号就要靠岸了,您要去栈桥那边迎接吗?” “喔!,当然要!”吉林斯熟练的耍弄了一下他手中那志象牙手杖,便随着那名官员向‘莫里斯’即将靠岸的那处栈桥走去。 ‘莫里斯’号是一条排水量一千五百吨的客轮,平日里往返于加尔各答和仰光之间。当吉林斯到达栈桥前的时候,水手们刚刚将舷梯放下来,第一批头等舱的客人正站在船舷旁,等待着下船。在牛津大学时,吉林斯就是一个好射手,他有一双鹰隼一般的好眼睛,离得足有三百码外就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要接的人——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棕色头发中年人。霍华德。特森——刚刚被委任为大英帝国印度支那特使的一名殖民部官员,他是刚刚从加尔各答赶过来的。作为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吉林斯刚刚从某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口中得知,这位特使先生的意见很得到殖民部大臣的重视,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名亚洲问题专家,早在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在印度担任总督的时候就在其手下工作,对首相也有相当的影响力,相信他来之前已经得到了首相的完全授权,可以决定大英帝国在缅甸的下一步行动。吉林斯取下自己头上的礼帽,对正在船舷上向岸边寻找些什么的霍华德。特森挥舞了两下。 特森气喘吁吁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老实说,虽然我从1875-1881年在印度为帝国服务了六年,但还是不太适应那里的气候。而这里比印度还要热,还要潮湿,上帝呀!”特森是一个身高六英尺四英寸的的大胖子,在四周矮小的缅甸人中,更显得鹤立鸡群,就连身材十分匀称的吉林斯在他的衬托下也显得矮小起来。 吉林斯微笑的说:“特使先生,要来上一杯雪利酒吗?在这里可不容易看到,马车上还有冰块!” “喔!雪利酒!”特森停止了擦汗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吉林斯:“太好了,叫我特森吧,部里的朋友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特森!你也叫我吉林斯吧!”吉林斯走到马车旁,接过两杯加了冰块的雪利酒,递了一杯给特森。特森喝了两口,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随即两人上了马车,向仰光城内行去。 马车里,吉林斯与特森两人对面而坐,相对于特森魁伟的体格,车厢内的空间显得有些狭小,特森不时不自在的扭动一下躯体,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束缚加在他身上一般。当吉林斯给特森第三次加酒的时候,特森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笑道:“吉林斯,感谢你的酒,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吧,现在让我们来谈谈那位缅甸酋长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好的!”吉林斯将酒杯放回一旁车壁隔厢里,依照早已准备好的腹稿低声道:“我依照总督的训示,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与那位孟既先生联络,以武器和军官的形式给予他支持,并保证在他事成之后,大英帝国将在外交和武器等多方面给予他支持——” “不用说这些你我都已经知道的!”特森打断了吉林斯的叙述:“你的每一分报告我都仔细的阅读过了,现在说那些刚刚发生的,还有那些你没有在报告上写出来的东西!” 吉林斯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的问道:“特森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作为一名大英帝国的官员,我有义务把看到的每一件相关事情都写入报告,以供伦敦的先生们做参考。” “吉林斯,我没有否认你报告的客观性和全面性 !”特森盯着吉林斯的双眼:“我已经为帝国服务了二十年,其中有十二年是在各个殖民地,我很明白作为一名殖民地官员,在给伦敦书写报告的时候会有的这样的或者那样的问题。从纷纭复杂的信息中抽出真实的东西,并将其形成一份供十号的阁下阅读的报告,这可是一门真正的艺术。毫无疑问,我们应当提供一份客观而又全面的报告,但在剔除我们的主观判断的同时,是不是也去掉了一些其他有益的东西呢?是不是也去除掉了一些直觉警告我们的东西呢?要知道我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观察,我们就在其中,很多时候,我们下意识的判断比经过冷静分析所得到的东西还有多得多,准确得多。!” “特森先生!”吉林斯满怀敬意的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方方才那番话简直深深的启发了他,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的确,正如您所言,我在报告里并没有将我想写的所有东西都写上去。主要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所认为的就一定正确,而且这些东西缺乏足够的事实作为依据,也无法说服伦敦方面相信。” “很好,吉林斯!”特森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搜集事实,并从中得出结论,这个虽然很难得,但只要经过良好的训练,加上勤勉的态度就能够做到。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本能和直觉的存在,凭借勇气、想象力、经验,在那一瞬间透过纷繁的迷雾,直接接触到事物的真相,这是不可能通过训练和勤勉做到的,是上帝的启示。来,年轻人,告诉我上帝向你指出了什么?” “我认为帝国应当在今年,最迟到明年一月份前在缅甸投入二十五个到三十个营以上的兵力,否则未来就有失去印度的危险!”吉林斯的声音很小,仿佛自己也被自己说出的话给吓住了。 特森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思忖了片刻之后,低声道:“吉林斯,我已经看过了你的报告了。在报告里,你高度的评价了中国人的那支小型陆军,认为他们训练的很不错,甚至可以和我们在印度的殖民地营相抗衡。但是据我所知,中国还是一个没有完全开化的国家,她的疆土虽然巨大,但其内部差异也极大,帝国内部的财政和政治体制也很落后,并不足以动员起其庞大的人力物力。更不要说其本土和印度的巨大空间和自然障碍,海洋也在帝国舰队的控制之下,你难道还认为中国会是帝国在远东殖民地的巨大威胁吗?” “您说的都很对,但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普鲁士的那些容克们在一百年前也并未开化,可十五年前他们就能打败法国人成为中欧的皇帝;中国人的内部差异极大,但是这个帝国的绝大部分人民是说一种语言,属于一个民族,他们的官僚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担任,只要发生变革,并不难变得高效起来;至于空间与自然障碍,两百年前从伦敦到巴黎要多久?现在要多久?技术的发展最终会克服这些困难的,如果中国人修建一条从他们边境通往曼德勒的铁路,他们就能完全控制整个上缅甸,将十万乃至二十万陆军投入到缅甸来,那时我们就得把帝国的全部陆军都投入在印度。至于帝国舰队,您知道随着技术的进步,军舰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大英帝国的军舰没过二十年就会过时,只要你有足够的钢铁和机器,很快就能建立起一只可与远东舰队相抗衡的大舰队来。而中国广袤的疆土上有足够的铁矿和煤矿,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建立起上百个克虏伯和斯旺。亨特(英国著名造船公司,曾为英国政府建造了许多军舰)来,现在可不是木质帆船时代了,只要控制住北欧的橡木,就能让对方无法兴建足够的风帆战列舰。” 听了吉林斯的这番话,特森沉默了良久,最后低声道:“吉林斯,你说的很对,的确从长久来看,中国人是我们大英帝国乃至整个西方文明世界的敌人,但是我们不能拿这个来要求下议院的先生们拨款的,没人会为了二三十年甚至一百年后的事情付钱的。” “你说得对!特森,但是如果投入二十五个到三十个营的兵力却是现在可以做到的,保护印度,并且获得一块新的殖民地,这有什么不好呢?”吉林斯满怀希望的劝说,他拉开马车的窗帘,指着窗外的景色对特森道:“特森先生,你看看窗外的景色,这是一块多么富饶的土地,如果我们占领了这里,柚木、锡矿、稻米将会源源不断的运往英国,将会给帝国带来无尽的财富和光荣!” 霍华德。特森看着吉林斯激动地通红的脸膛,又看了看窗外美丽的亚热带风光,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感叹道:“吉林斯,我现在相信加尔各答那里对您的那些传言了,他们说您可以凭一根舌头说服神庙里的猴子们静静的坐在房檐上!” “特森!”吉林斯抱怨道。 特森摇了摇头,笑道:“吉林斯,我差不多要被你说服了。好吧,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回到伦敦时会向侯爵复述我看到的东西,但是——”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你的要求很难得到通过,二十五个营,即使是侯爵阁下也很难在下议院通过的。” “哪怕只有一半也行!”被突然而来的好消息弄得欣喜若狂的吉林斯笑道:“作为感谢,待会我请您品尝一下仰光的海味,这里的金枪鱼棒极了!” “金枪鱼?我的上帝!”特森高兴地挑了挑眉头,心情很好的他少有的开起了玩笑:“不过你这里的黄皮猴子应该不会把它和其他鱼类弄混吧了吧,我记得七年前我和侯爵阁下在印度时,有几个印度人竟然送了几条鲭鱼(另外一种是用鱼类,与金枪鱼同科,外形很相似,但死亡超过两天即会产生毒素,不可食用)上来,结果我吃完后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当然不会!”吉林斯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可不会用鲭鱼来让你昏睡,我这里有更简单的办法——最好的朗姆酒和苏格兰威士忌,你在伦敦都喝不到!” ------------ 第33章第三十三章突袭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时马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吉林斯陪着特森两人走下马车,小心的迈上台阶,在前面为特森领路,在这件华丽府邸的客厅里,一顿七道菜的大餐正在等着他们俩。吉林斯此时的心情出奇的好。这么容易和特森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在缅甸问题上取得了初步的共识,这实在是吉林斯原先没有想到的。当然他明白,对于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来说,刚才那种非正式场合的讨论从严格意义上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特森并没有以特使的身份做出任何承诺,他方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作为个人的一点倾向罢了,但无论怎么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不是吗? “吉林斯,这金枪鱼是在太棒了,我向上帝发誓,你有一个很棒的厨子!”特森满意的抚摸着肚皮,在里面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 “特森!再来点甜食吧?”吉林斯笑道:“这是用椰汁和牛奶还有当地的几种浆果做成的,味道非常棒!” “哦!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实在是吃不下了!”特森摇了摇脑袋,微微抬起手,好让一旁的缅甸仆人灵巧的收拾掉他面前堆满食物残渣的盘子,笑着说道:“你在这里过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国王,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征服这块殖民地了。” “特森,不要这么说,好像我是一个为了贪吃才征服一个国家似的!” “这有什么,伟大的麦哲伦难道不是为了寻找香料才绕过好望角的?目标的伟大和动机是否崇高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特森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屋内华丽的陈设,这间餐室四壁摆满了各种各样缅甸风格的珍贵器皿和武器,使得整个房间内充满了一种异国情调。吉林斯走到特森身旁,随手从墙上取下一柄金柄蛇形长剑,拔出剑鞘,递到对手手中,低声道:“这柄马来克力士剑,那个篡位者送给我的礼物之一,传说是东吁王朝末代国王的佩剑,如果您能够帮助他重新回到曼德勒,我相信他也不会吝啬的。” 阳光照在那柄马来克力士剑曲折的剑刃上,反射出绚丽的光芒,特森把玩了两下,交回给吉林斯,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官快步的走入餐室,对吉林斯行了一个军礼,用急促的声音道:“阁下,顺国人动手了,他们的军队已经进入了叫栖地区,正在向缅甸孟既国王的临时王都蒲甘。” “什么?顺国人竟然敢先动手?我们的分舰队不是已经封锁了伊洛瓦底江的水面,并且表示中立,禁止内战的任何一方利用水面运送人员、武器还有粮食吗?” “阁下,顺国人已经俘获了我们的‘法老王’号,并且对帝国的伊洛瓦底江分舰队宣布:作为缅甸的宗主国在缅甸的最高代表,他本人有义务也有权力在缅甸的国土上消灭篡位者,而且会依照1861年《顺英香港条约》的规定,保护英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鉴于‘法老王’号的行动已经在事实上帮助了篡位者,他决定暂时没收这条船,等到消灭篡位者后,将将这条船完整归还给大英帝国!” 当听完那名军官的陈述,吉林斯即使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精彩的很,他转过脸来直直的瞪着特森。特森的脸色却是平静的很,他做了个手势,低声道:“让我和吉林斯先生单独呆一会!” “吉林斯,现在看来你对这个国家的判断是很有预见性的!”特森的声音不大,但在只剩下两个人的餐室内显得各位的清楚。他随手将方才那柄马来克力士剑拔出鞘来,挥舞了两下,道:“文明绝不能向野蛮示弱!” 时间回转到五天前。 米歇尔少校懒洋洋的躺在“法老号”后甲板的一张藤椅上,缅甸下午五点钟的太阳透过他头顶上的遮阳棚,已经减弱了很多,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藤椅旁躺着一条很肥壮的苏格兰牧羊犬,这头名叫“加比”的狗是米歇尔的宠物,正吐出舌头喘着气,不时舔一下主人垂落下来的右手。 一名士官快步走到米歇尔少校面前,行礼道:“少校!‘法老号’已经到最北面的巡逻点了,请问要掉头回去吗?” 米歇尔站起身来,作为这个袖珍型分舰队的舰队司令,他麾下有三条蒸汽炮艇——“法老王”号、“底比斯”号和“祭司”号。这三条分别排水量只有一百五十吨和一百三十吨的铁壳木骨船,上面各自装备了三门八磅线膛炮和两门十一毫米口径格林炮。米歇尔少校的从上级得到的命令就是指挥这三条船,封锁伊洛瓦底江上的水面交通,阻止中下游的粮食和盐运往曼德勒,同时假如顺国人的武力南下,则切断他们所有的运输船队,迫使他们放弃入侵。在这位傲慢的米歇尔少校看来,要完成这个任务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毕竟相比起顺国人和缅甸人可能拥有那些已经完全过时的船只,这三条孤零零的船只在现在的伊洛瓦底江中下游水面已经是无可置疑的霸王了。于是他便将这三条船分开,轮流巡逻这段水面,毕竟一条船就足以完成任务了,而无论是锅炉还是船只都需要检修的。 米歇尔向船舷走去:只见伊洛瓦底江宽阔的水平一片平静,连一条小船都看不到,就连岸边的水草丛也是一片寂静。他无聊的晃了晃脑袋——这还真是个无趣的任务,那些顺国人如果来几条船就好了,自己就可以用八磅炮来教育一下他们,让这些黄皮肤、斜眼睛的家伙知道谁才是水面上的真正主人。这时,加比叫了两声,米歇尔蹲下身子爱怜的抓了两下爱犬脖子上的皮毛,笑道:“快到晚饭的时候了,你也肚子饿了?” 加比仿佛是听懂了主人的意思,又叫了两声,米歇尔笑嘻嘻的抚摸了两下爱犬的皮毛,站起身来,命令道:“再往两江口那边转一圈,就调转船头回码头!” “是,少校!” “法老王”号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在巡逻自己的帝国的法老,以三节的速度在伊洛瓦底江上缓慢的向北行去,蒸汽机的声音沿着寂静的水面传出去好远。船上的英国士兵和水手们也一个个懒洋洋的,大部分人都在惦记着码头上的咖喱饭和菠萝酒了,眼看前面就是少校口中说的那个两江口了,一条支流在那里汇入伊洛瓦底江。大副看了看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准备拉汽笛就掉头,瞭望哨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有船!” 大副赶忙快步跑上舰桥处,从腰间拔出单筒望远镜,沿着瞭望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条小船正沿着那条支流划入伊洛瓦底江,两边的距离只有三四里远,从望远镜中,大副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边甲板上水手惊慌失措的面容,显然也发现自己的存在。 大副快步跑到米歇尔身旁,大声道:“少校!发现有目标了,应该是走私船!”叛乱和英国人的封锁割断了南北缅甸的正常经济联系,但是上缅甸盛产的柚木、玉石、锡矿还是源源不断的产出,也需要下缅甸的稻米和食盐,于是便有很多商人雇佣亡命之徒私运上缅甸的物产到下缅甸,换取稻米和食盐运回上缅甸,从中获取暴利。 米歇尔接过望远镜,向大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船只已经纷纷调转船头,向来路驶去。米歇尔转身冲进船长室,猛的一拉汽笛,大声喊道:“航速八节,方向西北!” “法老王”号就好像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具,迅速行动起来,水手们将一铲铲优质无烟煤投入锅炉中,无烟煤燃烧产生的能量通过锅炉里的水蒸气传递给尾部的螺旋桨。“法老王”号就好像被惊醒了的狮子一般,速度越来越快,向那几条船的方向追去。那几条船上的人们虽然也竭力划桨,升起满帆,甚至将一些货物投入水中减轻负重,但双方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眼看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一千米左右了。米歇尔转身对枪炮长下令道:“船首炮,对准敌船前方三百米试射一发,以示警告!” 随着一声炮响,炮弹划破逃跑船只的上空,落入在他们前方不到两百米的水面,溅起满天的水花。不需要任何语言,逃跑者就明白了追击者的意思——如果不马上停下来受检,下一发炮弹就不会打得这么歪了。 “少校,前面几条船上装的都是锡矿石,后面的是柚木,这些人应该是走私锡矿石和柚木到下缅甸换取稻米的!”一名水兵满脸兴奋的向米歇尔报告。这些掳获物里每个水手都能得到一份,当然军官是拿大头,但船上的水手也能获得相当于全部货值一成的津贴,这十几条船上的货物算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至少抵得上他们半年的薪饷了,也算的发了一笔小财。 “很好!”米歇尔矜持的抚摸了一下爱犬的颈部滑顺的皮毛,在准备返回时获得了这个意外的收获,这让他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把所有的货物封存好,告诉船上的孩子们,好好干,回到码头,我会请每个人在‘吞巴夫人’那里喝上一杯的!” “是,阁下!”士兵站直了身体,‘吞巴夫人’是码头上一个酒馆的名字,正如绝大多数主要顾客是水手和士兵的码头酒馆一样,那里的酒又贵又差,但鉴于米歇尔少校在‘吞巴夫人’酒馆里有百分之十五的干股,所以少校自然就本能的将对士兵的奖赏放在了那里。 这时,一条船上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声,虽然船上的英国人听不懂缅甸语,但从那激烈的喊声和哭叫声不难猜出应该是船上的商人和来扣押货物的英国水手发生了冲突,这在他们的这段时间的任务很常见,但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在“法老王”号甲板上的八磅炮和格林炮的“帮助”下,英国人总是最后的赢家。“法老王”号上剩下的英国水手们就好像看热闹一样看着同伴在相邻的船上和缅甸船主争吵,甚至连那两门格林炮的炮衣都没有揭开。 ------------ 第34章第三十四章诡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争吵声变得越来越大了,米歇尔皱了皱眉头,作为一名贵族军官,像这种没收货物、征收船只的事情,一般都是有大副以及船上的水兵去做的,他并不愿意亲身参与这种卑贱的行动。但是现在已经五多了点了,如果再拖下去,回到码头的时间就会错过晚饭时间的,想到这里,米歇尔少校便不情愿的走到船舷边,大声喊道:“唐纳准尉,我再给你五分钟时间,把这些黄皮猴子给我收拾好!” 米歇尔少校的喊声就好像是一个信号,随着一声枪响,英国水手登上的几条船传来一阵叫喊和厮打声,两条已经靠在“法老王”号上的货船上刚刚还十分驯服的缅甸商人摸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左轮手枪和短刀,向“法老王”号上扑了上来。 “是一个圈套!”米歇尔少校的反应不能不说是非常机敏,他立即拔出腰间的手枪,一面向沿着踏板向“法老王”号上冲过来的敌人射击,一面大声喊道:“推掉踏板,砍断缆绳,发动船,快去掌握船首和船尾的格林炮!”双方的距离太近了,“法老王”号上的八磅炮已经无法使用,倒是船首船尾的格林炮在这个距离是绝对的大杀器。 但显然今天不是米歇尔少校的幸运日,他的话音刚落,一发子弹就射穿了他的肩膀,沉重的冲击力将他掀倒在甲板上,失去了指挥官的英国水兵更是乱作一团,几个水兵冲到格林炮旁,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掀开炮衣,刚一摇动手柄,便卡壳了。还没等他们把卡壳的子弹退出来,那些彪悍的袭击者便已经冲上了甲板,和“法老王”号上的英国水兵展开了激烈而又短促的接舷战。 五分钟后,“法老王”号便被袭击者占领了——袭击者夺取了舰首上的格林炮,调转过来对准了甲板上空扫射了十几发,英国水兵们便纷纷放下了武器——继续抵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袭击者立即将收缴了所有的英国人的武器,并将他们集中在船首的甲板上,然后便开始清理船上战斗留下的血迹和弹痕。英**官和士兵们看着这些神秘而又忙碌的敌人,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惴惴不安。 米歇尔躺在甲板上,他肩膀的伤口已经用撕碎的衬衣和手帕包扎了起来,但是鲜血还是不断的从里面渗出来,将他的雪白的上衣衬衫染的通红,他的爱犬“加多”趴在他的身旁,用那双哀伤的眼睛受伤看着主人。失血过多让米歇尔觉得很虚弱,但他的神智却从没有过这么清醒,曾经在驻香港的分舰队服役过三年的他从袭击者们的呼喊声中听到了很多熟悉的词汇,显然“法老王”号已经落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米歇尔的勤务兵汤姆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半大孩子,他颤抖着问米歇尔:“少校,这些强盗该不会等会把我们推倒河里去喂鳄鱼吧?” “不,这些人不是强盗,他们是顺国人!”米歇尔无力的说:“我想只要我们不惹麻烦,就会没事的!” “那太好了!”汤姆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少校,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顺国人?” “我在香港服役过三年,能够听几句顺国话!顺**队即将进攻下缅甸了,所以他们才用欺骗的手段夺取“法老王”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他们就会开着‘法老王’装成我们的样子去袭击码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米歇尔的猜测,几名头目模样的袭击者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用有些口音但十分标准的英语说道:“我不想进行没有意义的杀戮,锅炉工人现在到甲板下面去干活,其余的人脱下衣服,到岸上去,按照我们说的做,就不会受到伤害!” 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为加强他话语的效力,十几名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士兵围了上来,一旁的格林炮也转向英国俘虏这边过来。片刻之后,一个英国水手走出人群,举手道:“我是锅炉工!” “很好!”说话那人点了点头,两名士兵围了上来,将那个英国人带到了甲板下,有了榜样,很快所有的英国人都依照命令行事。那个人果然没有食言,所有的伤员都得到了照顾。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只有天边鲜红色的晚霞还有带来些许光亮,两岸黑色的山影倒映在江面上,有几分阴森的感觉,加上远处林子里传出的鸟兽的鸣叫声,更是让人有几分骨寒。江水在这里向西转折,江岸的凹入部分就形成了天然的一个小湾子。缅甸人从岸边修建了一条一百米长的木栈道伸入江中,于是这里便成为了一个码头。由于这里相距缅甸的旧都蒲甘不远,旧王孟既逃出曼德勒后,便把蒲甘作为自己的根据地,英国人的武器便从仰光通过水路运到这里,然后再转运到蒲甘,新军的营地也在这附近,在英国人的要求下,缅甸人在附近还修建了一个小加煤站和修船厂,以便“法老王”号和“祭司”号在这里停泊加煤,封锁附近的江面,于是这里便渐渐繁荣了起来。 一条比独木舟大不了多少的小船缓慢的向“祭司”号划来,船上的英国哨兵懒洋洋的看了看船,船上的缅甸女人举起装满鸡蛋和水果的竹篮,用粗陋的英语对哨兵喊道:“便宜,买不?”看到船上哨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个缅甸女人又不死心的向不远处的“底比斯”号划去,继续他的推销。哨兵贪婪的看着独木舟上缅甸女人艳丽的裙装,正想打个口哨将其喊回来,看看能不能打发一下时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蒸汽机声响。 “哦,‘法老号’总算回来了!”哨兵往声音来去望去,果然在黑暗的山影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船影轮廓,依稀正是“法老王”号,不过在“法老王”号的后面,还有十几条船影,正想这边码头这边缓慢的开过来。 “这些幸运儿!怪不得回来这么晚,原来抓到了这么多走私船!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老杰克请我喝一杯!”哨兵艳羡的瞪大了眼睛,自从英国人开始封锁江面以来,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多缴获了,走私商人都知道英国人的蒸汽炮船跑得快,炮打得远且准,都不敢再从水路,而宁愿走更加困难的陆路。 “法老王”号的速度很慢,最多只有三节,也许是因为即将靠岸的缘故,“法老王”号的甲板上满满的都是人,都在忙碌些什么。不过另外两条船上的英国哨兵和码头的缅甸新军们都不以为意,毕竟在水面上没有任何人敢于向大英帝国的权威挑衅,而且这个时间段绝大部分水手和军官们都在吃晚饭在,船上只有少数留守的士兵和水手。 张启站在“法老王”号的前甲板上,正用望远镜竭力从阴暗的背景里辨认另外两条炮艇和岸上的设防情况。从现有的情况看,一切都很顺利,那两条炮艇上的人很少,甲板上除了梯口的哨兵外,格林炮和八磅炮旁都没有人,锅炉也没有烧热,一旦打起交手仗来肯定不是“法老王”号的对手,但是张启不打算用枪炮来解决问题,他打算像对付“法老王”号一样,完整的夺取这两条英国炮艇。 “我们向右边那一条靠过去,让广甲、广乙、广丙三条船靠到左边那条去,待会我船首的灯一亮就一起开始夺船,明白了吗?”张启压低了嗓门,对身旁的几名顺军军官下令道。 “明白!” “明白了就好,你们快回自己船上去吧,都仔细着点,事情都到这里了,可不能出纰漏了!” 看着那几个精悍的背影消失在绳梯末端,张启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手下厉声道:“格林炮对准我们靠近的那艘,八磅炮对准另外一艘,让下面的弟兄们上刺刀,子弹上膛,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能开火!” “祭司”号船上的英国哨兵艳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船影,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现在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被“俘获”船只靠近船舷的吃水线,这就意味着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值钱的货物,他几乎可以看到一张张钞票和金币了。此时这个哨兵不由得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法老王”号上呢? “老杰克在船上吗?我是‘祭司’号上的‘独眼’查理,代我告诉他一声,晚上九点钟我们在‘吞巴夫人’那里见,把欠我的钱还给我,不然我就把他的脑袋塞到屁眼里去!” 张启皱了皱眉头,此时他不禁有些后悔把所有的英国人全部都关在底舱了。对面哨兵喊的一嗓子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头看了看手下,只见一个个顺国士兵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情,几个资历较浅的还拉了一下枪拴。 “不理他,只管靠过去!”张启恶狠狠说。 “独眼”查理有些疑惑的看着一百多码外的“法老王”号,情况有些不对劲,“法老王”号太安静了,有些不像是一条抓住了几条大肥鱼的皇家海军炮艇,虽然米歇尔少校是一个非常严厉的家伙,经常用九尾鞭教育手下那些粗鲁的水手,但并非不通情理,在靠岸的时候水兵们的粗鲁喧哗是属于他的容忍范围内的。以他在海上十几年的服役经验来看,这种突然而来的寂静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独眼查理”捡起放在一旁的步枪,对正在靠过来的“法老王”号大声喊道:“忠诚与正义,口令!” 独眼“查理”的水面在空旷的江面上传的很远,可是对面的“法老王”号还是毫无反应,现在查理已经可以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那只经历过北海迷雾考验的独眼已经可以看到“法老王”号甲板上影影绰绰的黑影,还有不少金属制品的光亮。“独眼”查理可以凭着圣母的童贞起誓,那些光亮一定是雪亮的枪刺,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向身后的艏楼跑去。 “铛、铛、铛!” ------------ 第35章第三十五章激战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对面传来响亮的钟声,张启懊丧的顿足道:“该死的,被那个混蛋发现了,点灯发信号,准备抢船!还有,给我把那个家伙干掉!” 随着一阵枪响,“法老王”号的灯光齐亮,那些伪装成被俘获的走私船的也掀掉了伪装,十几条木浆一起下水,按照事先的约定飞快的向“祭司”号和“底比斯”划去。 听到“独眼”查理的警报声,留守在“祭司”号上的英国水手赶忙从甲板下的休息室冲了出来,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猛烈的弹雨,分别位于法老王号船艏楼和尾部的两门十一口格林炮喷射出两条火龙,将“祭司”号甲板上的一切都撕成了碎片,在不到一百码距离内这种速射火器的威力是极为恐怖的,不过半分钟功夫,“祭司”号船上的留守水手就变成了一堆混杂在木片中的尸块。 突然地枪响也惊动了不远处的“底比斯”号,上面的哨兵立即向下面靠近的船只射击,但是刚开了两枪,“法老王”号的舰尾甲板便喷射出一团火焰,一发引信被减到零的八磅炮榴弹在“底比斯”号的甲板上爆炸,气浪和四溅的弹片将甲板上的一切都撕碎了。突袭的顺军船只乘机的靠上了“底比斯”号,一条条黑影敏捷的爬上了船舷。 当看到突袭的士兵们已经爬上了“底比斯”号和“祭司”号的船舷,张启下令炮手对准岸边小山上的一个炮台开火,掩护刚刚登陆的百余名顺军士兵向那里进攻,根据从“法老王”号上的水手和探子口中得到的情报,那个炮台上有四门六英寸加农炮,整个河湾都在它的火力控制下,只要占领了那个炮台,整个码头区域就在顺军的手中了。 “是哪个混蛋开枪!”邓肯猛的掀开毯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在月光下,可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曼妙的身影,依稀正是那天缅王孟既送给邓肯的那名缅甸少女。作为深得孟既和吉林斯信任的人,邓肯受命指挥那个英国土兵营中的一半,保护这个码头,在这里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协助缅王训练新军,无论是从四方征集的物质还是仰光运来的英国武器,都是先运送到这里,然后再转运到蒲甘的,当然这里是一个理想的新兵训练营地址。 “报告!敌人是从江上来的!现在正在进攻炮台!”一名形容狼狈的军官从门口冲了进来,邓肯冷哼了一声,一把抓起放在竹椅上的皮带和衣裤,一边穿一边向外面走去,从他住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江边的炮台上升起一团火光,那至少是八磅炮榴弹命中的情景。 “江面上?分舰队呢?那些平日里最神气的家伙们现在在干什么?”邓肯大声喊道。 “少校,轰击炮台的正是‘法老王‘号,据逃回来的士兵们说,‘法老王’号带着十几条走私船回到栈桥,突然向停泊在泊位的‘底比斯’号与‘祭司’号发起攻击,然后‘法老王’号就开始向炮台开炮,有很多身着黑衣的士兵开始进攻炮台!” “米歇尔这个无能的蠢货!”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的邓肯愤怒的骂道:“他连擦甲板的初等水手都不配!” “少校,难道是米歇尔少校他——” “废话,当然是这个蠢货中了别人的圈套,应该是奸诈的顺国人。肯定是顺国人把士兵藏在小船里,然后伪装成走私船的样子,故意让米歇尔那个蠢货遇上。然后那个贪婪的家伙自然不会放过发财的机会,一口就把这个带钩的香饵吞了下去,结果就像一条肥美的鳟鱼一样被人从水里提了起来!”说到这里,邓肯愤怒的指着正被炮轰的炮台,骂道:“那些狡诈的顺国人就开着我们的船大摇大摆的进入河湾,夺取了那两条船,然后进攻炮台,只要炮台在他们手里,岸边的仓库里的四千吨大米、三千支李-恩菲尔德步枪还有弹药就全是他们的了,也许还要加上那些已经训练了一个月的新兵,这一切从开始就都是一个大圈套,而我们这位油光滑亮的米歇尔少校竟然像一个十六岁的农家女孩一样闭着眼睛跳了进去!” 那个英**官已经被邓肯吓得说不出来话,邓肯就像绝大部分苏格兰人一样,平时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当他被激怒的时候,就会可怕的像一个魔鬼,愤怒让他的脸部血管充血,在火光下,就好像他的红发一个颜色。邓肯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感到脚上一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恩耶!把我的鞋拿出来!”邓肯大声向屋内喊了一声,很快那个名叫恩耶的缅甸女孩便将他的牛皮厚底军鞋拿了出来,邓肯一边穿鞋一边指着屋子对那个女孩说:“你今天晚上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到天亮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知道了吗?” 恩耶点了点头,邓肯粗鲁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伸出手在女孩的头上摸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对那个军官道:“走,去军营!” 由于顺军的炮手们都没有当过海军,张启让手下将“法老王”号在栈桥旁抛了锚,这样射击会更加准确,并将一门带来的75毫米山炮运到了栈桥上,向炮台射击。顺军此时已经控制了“底比斯”号和“祭司”号,他们把俘获的英国水手和伤员全部都赶到底舱,同时开始准备向炮台射击。这次在小船和“法老王”号上一共带了三百多名士兵,在炮火的掩护下,顺军士兵已经冲过了栈桥,向小山的炮台上冲去。张启站在“法老王”号的甲板上,正大声呵斥着炮手们,突然随着一声尖厉的啸声,一发炮弹划过“法老王”号的头顶,狠狠的砸在一旁的栈桥上,气浪夹杂着弹片和栈桥的碎片横扫过“法老王”号的甲板,十几名士兵立刻倒在血泊中。 张启用手撑了一下甲板,企图从甲板上站起来,但是他的手在甲板上一滑,整个人又摔在甲板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的全是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升起一片淡红色的雾,身体微微颤抖,肋骨发疼,就像有人用一根烧红的烙铁在上面敲打。张启闭了一会眼睛,才感觉好了点,这时他听到耳边有人大声说话,但是他听不懂说的内容,说话的人也好像离他很远一般。张启张开眼睛,只见一个这次同来的掌旗正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担心的神色。 “掌哨,您怎么样了,来喝一口吧!”那个军官小心的将张启的上半身从甲板上扶了起来,又将水囊的口凑到了张启的口边,张启无力的张开嘴,一股液体流入他的口中,刺激性的味道让他的食道立刻火热了起来,那是烧酒。 几口烧酒入肚,张启的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他小心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上,发现除了肩膀有两处小伤口以外,并无什么大伤——“法老王”号的舷墙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弹片,但是栈桥上却是一片狼藉,那几个用75毫米山炮射击炮台的炮手已经变成了几团焦黑的尸体,山炮的炮架也变成了一堆扭曲的铁片,如果没有经过修理,肯定是不能使用了。 “你再带三十人去,把格林炮也带上,一定要把炮台拿下来,不然我们今晚都得留在这里!”张启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那个掌旗大声喊道,也许是因为他的耳膜受到刚才冲击的缘故,他的声音特别的大。 “是,大人!”那个掌旗挺起胸膛,大声喊道。 炮台上,战斗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由于“法老王”号那边的猛烈炮击,炮台上的守兵受到了很大的损伤。邓肯在这里一共部署了一个步兵连的土兵不包括炮台上的那个加农炮连——这是他手中可以信任的机动力量的一半。这些土兵受过了英国人的严格训练,在英**官的指挥下,有着相当不错的战斗力,他们立刻用炮台上的六英寸加农炮向“法老王”号还击。在炮火和夜色的掩护下,顺军士兵冲到离炮台只有大约两百码的时候,守卫炮台的英军史密斯少尉才发现这些诡秘的敌人,他立即一面下令土兵们在胸墙后敌人射击。 “fire!”史密斯中尉猛的下劈指挥刀,胸墙后的印度土兵们扣动了扳机,他们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枪口喷射出一排火光,对面的黑影的队形也稀疏了不少,但很快就被后面的人给填满了。接着,敌兵也开始用排枪还击,有不少土兵们中弹倒下,炮台的火力顿时弱了。 “把炮台上的加农炮调转炮口,用零延时引信!”史密斯少尉大声喊道,他也顾不得码头上正向自己开火的“法老王”号了,如果让这些神秘的敌人冲进炮台,那就一切都完蛋了。炮台上炮兵们赶忙将一门六英寸加农炮转向敌人的方向,又将炮弹的延时引信剪到最短,塞入炮膛。随着炮手拉动火绳,便看到敌人的上空突现一团火光,顿时倒下一排,攻势顿时一滞。 “太棒了!就凭这一下你就应该得到一枚勋章!”史密斯兴奋地猛的挥舞了一下手臂,他很清楚的看到方才那发炮弹至少打倒了二十名以上的敌人,这对敌军的士气和杀伤都是十分惊人的,他正想下令让号手吹号让麾下的土兵们跳出胸墙,用刺刀将这些敌军驱赶出战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好像是鼓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土墙上便出现了许多大拇指粗细的弹孔,炮台上的守兵顿时倒下一片。 “是格林炮!敌人的援兵上来了!”史密斯立刻认出了敌人使用的什么武器,遭到突然袭击的印度土兵们乱哄哄的向后逃去,他站起身来,正想把这些士兵赶回胸墙边上去,数米外突然升起一团火光,史密斯便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 ------------ 第36章第三十六章激战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邓肯到达军营的时候,那里早已乱作一团,还没有经历过战火的缅甸新兵们就好像一群受惊的山羊,没头没脑的从军营的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少数英**官在黑夜里根本没有办法重新恢复对这些一个多月前还是农民的家伙的控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指挥剩下的那一个印度土兵连和已经训练较久的四个缅甸连封锁了军营的几个出口,防止这些缅甸人趁乱逃走。邓肯看到这一切后,他就命令从军营里抓出两百人,补充到那四个缅甸连来,然后就带领着他们去支援炮台,同时派那个印度连去保护军火库,邓肯心里很清楚,只要能够确保军火库和炮台,那些袭击者就无法控制这个码头,只要有武器和粮食,就算这两千多人逃走了,那个国王也能够很快把人力补充上来,而且只要码头在自己手里,仰光就能源源不断的把武器和士兵派到这里来,乃至将整个下缅甸控制在手。 当邓肯来到炮台下时,他已经从逃兵口中得到袭击者已经占领炮台的消息了。邓肯立即将手中的兵力投入了战斗,他并没有并没有采用当时常见的波浪状散兵线,而是最前面是呈横列的一个连,后面则是三个排成纵队连。原因很简单,虽然这些士兵训练的时间比较长一些,但邓肯还是不认为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排成横列,在敌人的火力下有秩序的前进数百码,冲进炮台,用刺刀消灭敌人,而纵队就简单多了,密集的正面,狭窄的区间、尽可能快的冲击速度,极大的冲击动量,会克服新兵初战的胆怯,而且在夜色的笼罩下,敌军的火炮等对纵队威胁较大的重火器的威力也会小得多。 胸墙后,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包着缠头布的印度土兵和戴着大檐帽的英**官的尸体,在更高处的炮台上,四门英军六英寸加农炮东倒西歪,四周到处散落着炮弹箱和发射后的金属弹壳。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消耗完全部精力的顺军士兵正一个个坐在胸墙后的地上,低声喘息着。顺军皮盔上的特有的红缨和军官的白羽在残余的火光的映衬下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轻轻颤动,仿佛鬼影一般。 一名顺军军官正弓着腰沿着胸墙走过,清点着剩余的士兵,挂在腰间的牛皮枪套随着前进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屁股。当他清点完毕的时候,直起腰来,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叫,显然他发现了缅军士兵,胸墙后立刻忙乱起来。 邓肯也听到了尖叫声,他连一秒钟也不耽搁,举起手枪朝天开枪,同时大声的叫喊起来。在队伍里的英**官的催逼下,缅甸士兵发出疯狂的喊声,开始向炮台冲去,几乎是同时,炮台上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 胸墙上,剩余的顺军士兵依托着胸墙,向已经出现在夜色中的缅甸士兵开火,片刻之后,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了格林炮的声音,最前面的那个连的缅甸士兵队形立刻混乱了起来,只受过短时间训练的他们根本无法在敌人的火力下保持队形,那条本来还颇为齐整的横队就好像一条行进间的蛇一样,很快扭曲了起来,接着就断成了几节。但是后面呈纵队的三个连的缅甸士兵在军官们的催逼下,越过了前面的同伴,向炮台冲去。 “用零延时引信!快!”炮台上的顺军立即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几名士兵手忙脚乱的将两门八磅炮转向敌人冲击的方向,然后将引信剪短到最短,对准已经冲到相距胸墙只有不到五十码的缅甸兵纵队开炮。在缅甸士兵丛中爆炸的榴弹产生了可怕的效果,灼热的破片纷飞,击倒了每一个直立的人,胸墙后面的顺军士兵借助炮弹爆炸的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数十人就好像同时被一把无形的大刀砍中,扑倒在地,垂死者的惨叫声夹杂在爆炸声中,让人胆寒。 邓肯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他的进攻被打垮,两个连的缅甸兵被炮火打垮,只有一个连冲进了胸墙,但是守兵立即用格林炮封锁了突破口,随即将冲进去的缅甸兵用刺刀赶了出来。邓肯沮丧的挥了挥手臂,可惜自己现在手中的是一群扛枪还没有三个月的东南亚猴子,如果这里有哪怕一个连的苏格兰好小伙,一定能夺回炮台。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他沮丧的转过身对身后的副官下令道:“命令守卫武器仓库的博罗少尉,带走能够带走的全部武器,然后放火烧掉仓库!” 张启提心吊胆的看着小山上的炮台,他已经将最后一个能够派出去的士兵都派出去了,如果攻占炮台的行动失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开着这三条船往上游驶去,放弃这次占领码头的行动了。随着那边的枪炮声渐渐稀落,他的心也越发到了嗓子眼了,是顺军成功的占领了炮台还是进攻失败了?张启烦躁的在甲板上来回走动,思忖是不是要先下令让三条船都把锅炉先烧热,这时炮台上升起了三团火光,张启看到预定的信号,终于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栈桥边多了二十多条船只,每条船上都满满当当的挤满了背着步枪的顺军士兵,他们跳上木栈桥,好奇的看着不远处四周:岸边一栋栋临时建起的各种房屋;岸边一排排蹲在地上,穿着不合身卡其布军服的被俘的缅甸士兵;还有摆放在路边一堆堆残缺不全的李-恩菲尔德步枪。 “大人,整个码头已经被我王师占领!”张启志满得意的对拔都大声报告:“英夷的三条蒸汽平底炮艇也已经在我军手中。在码头的仓库里,有足够我军食用五个月的大米还有很多其他物质。敌人在撤退时放火焚烧了武器仓库,但是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把火浇灭了,我们从废墟里找出来四百支完好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剩下大概还有大约一千七百支经过修理可以使用的步枪,不过弹药大部分被烧毁了。” “很好!”拔都很高兴的拍了拍张启的肩膀,对于陈再兴突然要冒着和英国人发生直接冲突的危险发动对伪王的进攻,他心里是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毕竟那几艘炮艇就是不可逾越的困难,一旦不成,引得英国人涉入,说不定把前面冒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上缅甸都失去了。但从现在来看,顺军的冒险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占领了这个码头作为进攻蒲甘的前进基地,并且能够在一段时间内控制伊洛瓦底江下游的水路,这对于顺军控制整个下缅甸为将来的谈判做好准备是有非常大意义的。 “俘虏的英国人在哪里?有没有好生照看?”拔都问道。 “遵照二位大人事先的叮嘱,所有的英国俘虏我们都特别看押起来,好生对待,受伤的也有让大夫看护,上了药治伤,请大人放心!” “好,你带我去看看!”拔都满意的点了点头,依照他和陈再兴事先商议,所有的英国俘虏都将被好生保护,以免触怒英国参战,而且这些俘虏在未来的谈判中也是个不错的砝码。 蒲甘,位于伊洛瓦底江中游左岸,为缅族之中心地区,公元849年,缅王披因比亚建立蒲甘王国,建都于此,在其后的数百年间,历任缅王对外征伐,对内兴文治,逐渐控制了缅甸的大部分区域,蒲甘也逐渐成为了缅甸的政治文化宗教中心。公元1287年,元兵自云南攻缅甸,攻破蒲甘城,蒲甘王国成为元朝的藩属,缅甸出现了分裂。北部掸族和南部的蒙人乘机发展势力,分别建都于阿瓦(即曼德勒)和马拉班,形成了南北二王国对峙的局面。蒲甘城也渐渐荒废,失去了过去的荣耀地位,但从城内鳞次栉比的数千座佛塔,依然可以看到过往的“万塔之城”的荣耀和繁盛。孟既逃出曼德勒后,便一直留在这里,练兵屯粮,准备反攻曼德勒,夺回王位。 已是早晨八点时分,城门附近熙熙攘攘,人群正排成长龙,耐心等待着守兵的检查入城,其中绝大多数是附近的农民,他们是为运蔬菜、木柴以及各种日用品进城的,孟既逃到这里后,虽然在整个下缅甸横征暴敛,不少失去生计的缅甸农民逃入蒲甘城中寻觅生计,大量的人流和物质一下子进入蒲甘附近地区,无形之中也给当地带来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蒲甘地处亚热带,虽然此时已经进入了凉季,但阳光还是颇为强烈,城门附近的农民拥挤非常,原因很简单,每一个人都希望早一点进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货物早一点买个好价钱,而且缅甸天气炎热,如果是木柴什么的也还好了,如果是蔬菜、水果什么的,几个小时太阳晒下来,说不定就腐坏变质也可能。 “给尊师们让路,给尊师们让路!”城门的守兵大声的呵斥,几乎是同时,城门内传出一阵念诵佛经的声音。这种声音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本来还拥挤非常的人们敬畏的后退,在当中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城门内走出一行身披袈裟的僧人来,他们个个脸色严肃,低垂双眼,口中念着佛经,两边的人们纷纷虔诚的跪下,向僧人跪拜,乞求佛陀和上苍的保佑。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寂静,数匹骏马飞快的沿着道路向城门这边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看到城门口的人群不但不降低马速,反而从马背上站起身大声的叫喊着什么。拥挤的人群看到这般情景,恐慌的向四周散开,但那些正好站在路中央的僧侣却躲闪不及,有一人正好被最前面的几匹马撞到,飞跌开来。人们看到受到敬重的僧侣居然被撞死撞伤,发出愤怒的咒诅声,但那几名骑士根本不顾,只管打马进城去了。 几名僧侣顾不得自己身上跌的满身尘土,赶忙上前将那个被骑士撞倒的僧侣扶了起来,连声喊道:“尊师,尊师!” 那僧侣胡须斑白,年岁已经不小,听到呼唤声睁开双眼,只见其两颊淡金,嘴唇青紫,眼呈赤色,伤势已是沉重,微微张开嘴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口气接不上来,头一歪便昏死过去。一个中年僧侣伸手在老僧鼻前一探,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已然气绝身亡了。那中年僧侣悲愤交加,双手一用力将那老僧的尸体抱了起来,对围观的众人大声喊道:“临街撞死僧侣,这是缅甸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只有魔鬼般的元寇才会对佛陀的弟子挥舞刀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 第37章第三十七章请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街旁有人大声喊道:“我看到那为首的那个骑士生的一头红发,体形魁梧,应该是为国王训练军队的西洋人。” “原来是西洋魔鬼!”那僧侣大声喊道:“伤害佛陀的弟子就是佛敌,是魔鬼!死后要落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就算是国王,也不能例外。我们现在就去王宫那里,要求国王给我们一个交代!”说罢,他便抱着师尊的尸体,昂首向王宫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人群发出震耳的应和声,为其让开道路,跟随在他身后,守城的士兵们也一个个放下武器,敬畏的低下了头。 王宫内,孟既正坐在案前,阅读着一份文书,在他的面前,堆满了各地转送而来的文书,等待他的批阅。 “陛下,尊贵的陛下!”狄奥克快步走进屋来,脸色惶急,身后紧跟着已经汗湿重衫的邓肯:“大事不好了,顺国人昨天晚上突然袭击了码头,已经占领了那里!” “怎么会这样!”孟既瞪大了眼睛,他盯着狄奥克身后的邓肯,问道:“码头不是停泊着帝国三艘炮艇吗?他们不是控制着伊洛瓦底江吗?难道顺国人是通过陆路进攻码头的?那我怎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邓肯听完了翻译,低声答道:“陛下,顺国人是通过水路进攻码头的,他们用诡计夺取了我们一条炮艇,然后伪装成我们的人登上码头,利用突然地袭击占领炮台和剩下两艘炮艇,这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以至于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起兵力发动反击。” 孟既仔细的听完了邓肯的回答,问道:“邓肯少校,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你的意思是顺国人不但占领了码头,而且还完整的夺取了帝国分舰队的三条炮艇?” 邓肯的脸上露出了羞辱的红色,但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道:“虽然这让我很羞愧,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现实。炮艇、炮台还有整个码头几乎完好的落入了顺国人的手中,还有码头附近仓库存放的粮食、足够四千人使用的军服和靴子、大量的其他物质都已经落入了顺国人的手中。在码头训练的新兵也已经逃散了,不过幸运的是我临走的时候已经下令烧毁仓库里存放的三千支步枪和弹药,剩下的那一个连的土兵也带回来了!” 听完了翻译的话,孟既呆若木鸡的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现在一切都清楚了,顺国人不但占领了码头,而且那三艘军舰和大量的物质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有那三艘炮艇和炮台,自己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夺回码头的,他们可以把全部的军队装上船,顺流而下轻而易举的在码头登陆,然后进攻蒲甘。而自己手中剩下的唯一筹码就是这座蒲甘城和城外的不到三千名刚刚训练了不到两个月的新兵,这些新兵很多人手里连一支像样的步枪都没有。想到这里,孟既不禁绝望的低下了头。 “陛下,请您允许我尽快向仰光发报,顺国人袭击了帝国的分舰队,那就意味着向帝国的权威挑战,帝国将全面介入缅甸了,将顺国人赶回他们的老巢去!”邓肯大声的说道,从码头逃走的耻辱就好像一块烙铁在他的两肋滚动,让他觉得无比的痛苦:“在帝国的帮助下,您将很快回到曼德勒,重新登上您的宝座!” 孟既垂首默然半响,仿佛没有听见翻译的话语。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声响,就好像有无数人在外面将呐喊一般。孟既讶异的抬起头来,对狄奥克说:“狄奥克,你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陛下!“ 片刻之后,狄奥克回到屋来,脸上已经满是惶急之色,对孟既微微鞠了一躬,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宫门外挤满了人,他们要求陛下杀死佛敌,惩治身边的罪人!” “佛敌?罪人?”孟既闻言不禁愕然,自他登基以来,对寺院和僧侣都十分宽崇。 “陛下!”狄奥克看了一旁的邓肯一眼,确认对方不懂得缅语之后,低声道:“宫外聚集的人要求陛下处置的佛敌、罪人说的便是邓肯少校他们,他们刚刚进城的时候,撞死了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寺中的僧侣抬着尊师的尸体,便在宫门外,怕不有数千人呀!” “什么?撞死了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孟既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摩河菩提寺乃是缅甸全国唯一的仿印度菩提伽耶寺的名刹,始建于公元1218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在蒲甘乃至整个缅甸中部地区都有极大的威望,临街撞死了该寺的尊师,就算是自己王位稳固的时候也不是一件小事,更不要说自己现在王位飘零。简单地说,如果自己不能给该寺院僧侣一个满意的答复,自己这个缅王肯定在蒲甘是呆不下去的了。 “陛下,请做决断吧!”狄奥克低声道,不住的用目光斜射一旁的邓肯,显然他是在提醒孟既赶快把邓肯拖出去抵罪。但是孟既此时却犹疑了起来:在现在的局势下,自己如果把邓肯交出去,那肯定会被愤怒的僧侣和蒲甘市民杀死。那且不说英国的援助和支持,就是那一个英国土兵营肯定会倒戈相向,至少是肯定不会继续为自己而战了。面对着即将到来的顺军,自己没有英国人的保护和支持,光凭蒲甘的僧侣和市民是无法战胜他们的,那么自己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一条了。 “狄奥克!”孟既站起身来,脸色阴冷:“你马上带我的卫队出宫门去,命令那些僧侣和暴民立即解散!” “陛下!”狄奥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这些暴民还顽冥不化的话,我准许你下令开枪!”孟既仿佛没有看到手下的惊讶和失望,继续说道:“好了,去执行命令吧!” 狄奥克看着孟既,仿佛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一般,目光中的惊讶逐渐转变为明了和绝望,终于他对孟既微微一鞠躬,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看着心腹转身离去,孟既的脸色由阴冷逐渐恢复正常,终于他转过身来,对邓肯道:“现在,邓肯少校,让我们来谈谈如何抵抗顺国人的入侵吧!” 宫门外,数千名蒲甘市民和僧侣将宫门前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在人群的正前方,数十名僧侣簇拥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放着那名不久前被撞死的尊师尸体。僧侣们垂首念着佛经,整个场面压抑而又悲愤。 突然,宫门口响起了一声号角声,接着宫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了数百名荷枪实弹的用黑布包头的印度土兵,一名服装华贵的官员走出行列,人群的目光立即聚集在那名官员的身上,整个场面仿佛凝滞了。 狄奥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面无数道悲愤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他仿佛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他上前几步,竭力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神圣的陛下,天神的影子,佛陀的宠儿,伟大的孟既国王下令,所有的僧侣和臣民必须立刻解散,离开广场,否则会被认为是违逆圣命的反贼,会遭到律法的严惩!” 广场上一片平静,一名中年僧侣走出人群,大声喊道:“国王既然自称天神的影子,佛陀的宠儿,那么佛陀的仆人被魔鬼杀死,却让其逍遥法外,还有这样的道理吗?”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立刻传出惊人的应和声,人们愤怒的挥舞着手臂,发出各种恶毒的咒骂,有些激动地人们捡起地上的石块土丸,向狄奥克和士兵们投掷过去,狄奥克赶忙用手护住头部,向后退去,正想下令士兵们朝天开枪,先驱散了人群再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不由得一愣。那声枪响仿佛是一个信号,狄奥克耳边传来一阵暴雨般的枪响声,眼前得广场上的人群立即倒了一片。 “开枪了,开枪了!”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人们慌乱的向后逃去,互相推挤,自相践踏,惨叫声、怒骂声、枪声形成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混乱,把一切都搅拌在一起,然后猛地一下泼在广场上。 狄奥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紧接着,他仿佛突然醒了过来,暴跳如雷的对那些用黑布包着头的印度土兵大声喊道:“停止开枪,停止开枪!你们这些混蛋,我要你们停止射击,你们听到了吗?” 终于,枪声停止了,待到黑色火药产生的白烟被风吹走过后,狄奥克看见广场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只有遍地的尸体,那副抬着尊师尸体的担架也歪倒在地上,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十余具僧侣的尸体,空气中充满了辛辣的火药味。 “天啦,怎么会这样?”狄奥克绝望的用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挽回一切一般。 与此同时,离宫门广场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几个年轻僧侣半躺在地上,气喘吁吁,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好了点,互相察看才发现一人坐在地上,两眼发直。那几人赶忙见状,赶忙一边喊着同伴的名字,一边在同伴身上察看是否有枪伤。 “奈温,奈温,你没有事情吧?怎么不回答我们呀?”那几个同伴喊了半响,可那叫做奈温的年轻僧侣还是一副痴呆模样,其中一人见状咬了咬牙,告了一声罪,卷起袖子便一耳光抽在那奈温的脸上,那奈温吃痛,大叫一声,这才醒了过来,看了看周边几人,奇道:“这是哪里?师尊的尸体呢?还有师兄弟们呢?” “你当真是痴呆了,刚才在广场上狗官下令向我们开枪,若非我们拖了你走,只怕现在已经死在那里了!” “什么?”奈温眼神一阵迷乱,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方才在广场上的混乱情景,大声骂道:“竟然下令向僧徒开枪,暴君和狗官死后一定会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奈温看了看四周,脸色大变,问道:“那师尊的尸体呢?还有领头的阿颂师兄呢?”他口中的阿颂师兄便是那个领头抬着被撞死的僧侣担架集会请愿的那个中年僧侣,此人佛法精深,平日里行事又十分热心,在摩河菩提寺的僧侣中颇有威望,所以这次的事情才会闹得这般大。 “当时那般混乱,我们几个只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了师尊的尸体!”一个满脸苦相的僧侣答道:“至于阿颂师兄,当时他站在最前面呵斥狗官,只怕已经永证菩提了!” ------------ 第38章第三十八章巧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时那般混乱,我们几个只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了师尊的尸体!”一个满脸苦相的僧侣答道:“至于阿颂师兄,当时他站在最前面呵斥狗官,只怕已经永证菩提了!” 奈温闻言大怒,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将那袈裟扯开在腰间系紧了,大声道:“把师尊和阿颂师兄的遗骸丢在广场上,只顾着自己逃生,你们还算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吗?”说着便转身向广场啊的方向跑去。旁边一个圆脸僧人手脚快得很,一把扯住奈温的衣袖,急道:“狗官的兵手里有洋枪,我们手里连根木棍都没有,你这样去不是送死吗?” “死便死,我宁可和他们死在一起,也不愿意独自逃生!”奈温说罢,一把甩开袖子便要走,那圆脸僧人跳起一把扯住奈温的胳膊,急中生智道:“你末性急,我又不是说不去,只是觉得莽撞行事,于事无补,只是白白丢了性命不值罢了。不如在等半天,等到天黑了我们再去收拾尸体,这样岂不更好!” 那奈温也不是傻子,方才之事激于义愤,说的气话罢了。他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地上。那圆脸僧人安慰道:“奈温,你莫要气过头了。那暴君和狗官倒行逆施,死后定然堕入无间地狱,永不翻身!” 那奈温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道:“我却是等不及了,这等恶徒,若是死后才得报应,活在世上时还不知要害死多少良善!” “哎,那有什么办法!他们有兵,有洋枪,我们手里连刀枪都没有,这都是我们前世的积下的业债,这辈子才落到这里还债!” 奈温听到这里,不由得灵机一动,从地上跳了起来道:“对了,我们没枪,但是有人有枪呀!这个暴君得到了英国人的支持,才敢横行霸道,可他还不是被前王的公主和王子从曼德勒赶出来了。那我就去曼德勒,把他的罪行一一道明,请求王子和公主殿下派兵来带着洋枪打他,替师兄和师尊报仇!” 奈温这一席话说完,其他几个僧侣不由得面面相觑,那个圆脸的僧人逡巡了一会,苦笑道:“奈温啦,你说的容易,可这里离曼德勒好几百里地,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路上到处都是盗匪,怎么去得了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般畏难如何为师尊和师兄报仇!”奈温双眉一轩,年青的面孔上更现出几分英气来:“再说就算遇到盗匪又如何,我们都是皈依三宝之人,身无余财,难道盗匪会伤害我们几个穷僧侣不成?” “对!奈温师兄说的对,我愿意跟着奈温师兄去曼德勒!” “对!我也要去!” 听到奈温这一番话,几个刚才还默然不语的僧人都跳了起来,原来当时缅甸举国崇信佛教,绝大多数家庭男孩到十四五岁,都必须入寺为僧,时间长短不限,是以举国上下,对于僧侣都十分尊重,就算是盗匪,遇到僧人也会恭敬放行,不会妄加伤害,更不要说这几人身上并无钱财,自然更不用担心路上遇到盗匪。 “既然如此,那奈温师弟你便去曼德勒吧,不过路上一定要小心安全。至于我便留在蒲甘,阿颂师兄和尊师的后世便包在我身上了。”那圆脸僧人说到这里,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两块银币,塞到奈温手里笑道:“奈温师弟,这点钱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你带在身上。路上要是有个万一,也好救个急。” “师兄!”奈温手里感觉到那两块银币上的残留的体温,心里不禁一暖,口中吞吐了一会,却说不出话来。那圆脸僧人哈哈一笑,拍了拍奈温的肩膀,道:“事不宜迟,师弟你还是快出发吧,我看现在蒲甘情况不妙,说不定就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若是那狗官闭了城门,你们便出不去了!” 听到那圆脸僧人这番话,奈温深深的点了点头,将那银币珍重的放入怀中,对那圆脸僧人合什行礼,道:“师兄,我一定会从曼德勒领着大军来为师兄和尊师报仇,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好,好!师兄我就留在这里静候师弟你的佳音了!”圆脸僧人还了一礼,拍了拍奈温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温情。奈温也不多话,转身便向城门方向走去,两个年轻僧侣也赶忙跟了上去。 奈温一行三人到了城门,幸喜守门士兵还没有接到紧闭城门的命令,看到奈温他们身上所着的袈裟,知道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赶忙对其合什行礼,让开路来。奈温三人出得城来,辩了方向,便朝北面一路行去。 奈温一行人走了七八里路,眼见了太阳渐渐下山,天色渐晚,三人此时腹中都有了七八分饥意,眼见得不远处路边有一个村落,奈温便说去那边请求布施一顿晚饭,再找个住处休息一晚,明天也好继续赶路。正当此时,路边草丛中突然冲出七八个人来,手中持着步枪,上身穿无领长袖短衫、青布包头、下身穿筒裙,打着赤脚却是当地的缅族人打扮,将奈温三人围在当中。奈温看到这些人手中黑沉沉的步枪,想起不久前宫门前广场上那一阵阵枪声,心下不由得一虚,口中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都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出城来做法事的!” “原来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为首的那人闻言赶忙对奈温三人合什行礼,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喝道:“还不把枪口放下,莫要得罪了尊师们!”看到那些手下都把步枪挂在肩膀上,对奈温三人合什行礼,这人方才回头笑道:“我们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种田汉子,刚才得罪的地方还望尊师们一定要原谅!” 奈温见这些人十分有礼,心下才放下了几分,也合什还礼道:“我们几个入寺时间还不长,学识浅薄,当不得尊师的名号!” “在佛陀身边的,便是满身檀香!”那汉子笑道:“摩河菩提寺的名字,便是我们这些在远处的村子里种地的,都能听到满耳朵的,还能有差的!” 说话间奈温已经仔细观察了这一群奇怪的人,如果从形容举止,这些人分明都是附近的普通农民,但看他们手中的枪械,不但看上去十分精良,而且规格都一致,虽然奈温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便这点就是过去缅甸的正规军也比不上,更不要说寻常盗匪了。这时从草丛中又走出两个人来,奈温目光扫过,心底不禁咯噔一下,其中一人虽然也是身穿无领长袖短衫、筒裙,青布包头,但脚上却穿了一双少见的皮靴,这在多雨的缅甸的确却是极为少见的,奈温所见过的人里唯一穿这种皮鞋的唯有那些为国王练兵的英**官。 “尊师,我们拦住你们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一点蒲甘城里的情况,只要您如实回答,便立即放你们走!”那为首的汉子和颜悦色的问道。奈温注意到,那两个最后出现的人正看着自己三人,其中一人正低声对那个穿皮鞋的说些什么,应该是正在翻译他们的对话。奈温在寺院中学过几年华语,也能勉强听说个几分,想起前些日子市面上的一些流言,心中不由得一动,便径直上前两步,对着那个穿着皮鞋的汉子用汉语大声道:“你是顺国人!是来讨伐孟既的吗?”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奈温。最先恢复镇静的便是那个穿着皮鞋的汉子,他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便是大顺护缅校尉麾下第三哨掌哨张启,此番正是领兵讨伐伪王孟既而来的!这位大和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奈温被张启那一长串官名弄得有些糊涂了,但他还是勉强的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伸出手指了指张启脚上的皮鞋:“没有缅甸人会穿成你这样的,我只见过洋鬼子们这么穿!” “原来如此!”张启看了看脚上的皮靴子,苦笑了起来,他解下皮鞋丢到一旁,伸出脚在泥地里猛踏了几脚,弄得上面满是泥浆,方才笑着问道:“现在如何了?” “那便好点了,不过你个子太大了,走路也不太一样!”奈温连比带划的说道。 “那就没法子了!”张启笑了笑,脸上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口中打了个唿哨,从草丛中又跳出十几个如他一般打扮的顺军来:“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讨伐伪王的大军查探军情的,你快将城内的情况一一道明!”原来拔都攻占码头之后,便让张启等四五个有经验的军官各自领了一小队刚刚编练的缅甸新军前出探察蒲甘的情况,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张启麾下便是颂参那一伙人。他们被抓后,便立刻被编入新军,也没训练几天,因为他们都是蒲甘附近人,熟识当地情况,便被一起带来了,派在张启麾下,当做探子使用。 奈温看了看来对面的众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都是顺国人,和曼德勒的王子和公主有啥关系?怎么来了这里?” “什么王子和公主,罗勤王子不久前已经得到我大顺皇帝的册封,于曼德勒登基为王了,现在是国王陛下和执政长公主陛下,你说话注意点!”张启有些不耐烦的答道:“至于我们,是护送二位陛下返回曼德勒,讨伐伪王的,昨天晚上大军已经占领了伊洛瓦底江边的码头,我们便是大军的前哨!” “太好了!”当听到眼前的这些军人正是自己准备前往曼德勒求见的王子与公主的不下,奈温不禁失声叫好起来,用不着一路艰难跋涉,便能为师尊和师兄报仇,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大人,现在城里的状况很糟糕,就在不久前,蒲甘城的僧侣和市民因为国王雇佣的英**官撞死了僧人的事向国王请愿,而国王雇佣的印度土兵开枪镇压,死了很多人!我便是逃出城来想要到曼德勒请求二位殿下出兵讨伐暴君的!” ------------ 第39章第三十九章身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什么,撞死了僧人?向请愿的僧侣和市民开枪?”张启听罢了翻译,脸色微变,便将颂参叫到一旁,低声问道:“听那个僧人的话,好像他们在蒲甘城中威望甚高的样子,真的如此吗?” 颂参在一旁听的清楚,早已被惊人的事实吓得脸色惨白,低声答道:“大人,缅甸是佛国,那位尊师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那摩河菩提寺有五六百年历史,在蒲甘乃至整个中缅甸地区都是最有名的几所寺院之一。便是国王每年都要向寺中的僧侣布施,撞死寺中的师尊,向僧人开枪,这简直是旷古未有的事情呀!” “这么回事呀!”张启点了点头,稍一思忖,伸手招来一名顺军士卒,低声叮嘱了几句,那顺兵便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跑去。张启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来:“想不到那伪王不但是个逆贼,还敢向列位高僧开枪,这简直太过分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将城中的情况转告大人,这次一定要将这厮生擒,正法以谢天下!” 奈温听到翻译将“正法”二字翻译过来,赶忙答道:“不可,不可,他毕竟是天神的后裔,虽然触犯了佛法,最多也就是一世幽禁罢了,洒了天神后裔的血,是要受到佛陀惩罚的!” 张启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骂道:“迂腐!”口中却道:“也好,这毕竟是二位陛下定夺的。不过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领了军令来探察军情,如果就这般回去没法回复,不如高僧引领我等去蒲甘城中看看可好!” 奈温看了看张启以及身后诸人,脑海中现出尊师和师兄亲切的面容,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顺人形容太过显眼,须得改扮做我们的奴仆!” “一切听凭大师安排!” 蒲甘城门东门,戒备森严,道路上横放着数具拒马,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缅军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正在搬运修建胸墙的沙袋和木板,上面已经传下命令,敌军已经占领了离蒲甘只有不到十五公里的码头,随时都可能出现。但更让士兵们人心惶惶的是,不久前在王宫门前的广场上发生的枪击僧侣世间,那些黑布包头的印度土兵向请愿的僧侣和市民开枪,打死的人据说铺满了整个广场。对于这些笃信佛教的普通士兵来说,向佛陀的仆人开枪,这简直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而开枪的人是那些来自远方的印度土兵更让他们愤愤不平,一个流言正在士兵中传播:那些印度土兵以及红头发、蓝眼睛的洋人正是魔鬼的仆人,国王已经被魔鬼控制了,国王即将下令摧毁蒲甘城的所有佛塔和寺庙,要把所有的僧侣和市民全部杀死,作为向魔鬼的祭品。这个流言更让士兵们惶恐不安。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三名僧侣,跟在后面的则是普通缅甸人打扮,或者挑或者抬着干柴和粮食。看到这一行人,一名缅甸军官带着几名士兵迎了上去,恭敬的对那三名僧人行礼,那军官笑道:“师尊,您这是要进城吗?” 奈温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不过并不是因为热,而是紧张,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时说话的口气答道:“是的,我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后面的是曲涩村的,他们是送给寺院的布施的,请您让他们进城吧,他们还要在天黑前回到村子里,时间很赶。” “原来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那个军官的神色又恭敬了几分,作为蒲甘当地人,他几乎是听着摩河菩提寺的钟声长大的,赶忙回过头对士兵们大声喊道:“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快拉开拒马,让尊师进城!” 缅兵们赶忙手忙脚乱的拉开拒马,奈温看到一切顺利,松了一口气,才觉得背心里一片冰凉,原来刚才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底不由得向佛祖祈祷道:“今日为了为师尊和师兄报仇打了诳语,犯了戒律,事成之后,奈温自当在后院幽禁三年,痛加忏悔!” “stop!” 随着一声断喝,一个骑着战马的英**官打马向这边走过来,离得还有六七步远,他便跳下战马,大声叫喊道,一旁的翻译为其翻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有命令,所有人都要严加检查吗?谁允许你就这样不经检查把人放进城来了?” 那名缅甸军官赶忙解释道:“少尉先生,这是摩河菩提寺的尊师,后面的都是布施给寺院的村民,没有问题的!” 英**官听完了翻译,瞪大了眼睛,喝道:“什么尊师,不过是些不信教的狗罢了,这些家伙刚刚在宫门前聚众闹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和顺国人勾结起来,对他们更要严加检查!”那个英**官的翻译都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他们和寻常缅甸人不同,都崇信基督教,自然对佛教颇有不屑之意,翻译时也将英**官口中的污秽之语原封不动的翻了过来,在场所有的缅甸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僧侣听了,无不脸色通红,气愤不已。 那个英**官看到缅兵们一个个站在那里,却不执行自己的命令,对于这个在印度已经服役了十一年,已经习惯了驯服的印度的土兵的英国殖民地军官来说,这些缅甸人还比不上他那条三岁大的斗牛犬。他轻巧的踢了一下自己的马肚子,来到那个缅甸军官面前,一鞭子便抽在那个军官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 “不服从军官命令,解除职务,打三十鞭子!”英**官大声喊道,随即他随便指了指另外一个缅兵,喊道:“现在我任命你代替他的位置,执行命令!” 所有的缅人脸上都露出屈辱和愤怒的神色,城门附近就好像暴风雨前的一般,平静而又可怕。 那个英**官看到没有人执行自己的命令,他被亚热带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已经变成了紫色,他从腰间拔出手枪,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枪响,那英**官不敢相信的转过头来,只见一个打着赤脚,做缅甸人打扮的汉子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中还拎着一只冒着青烟的左轮手枪,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夺取了他的力量,那个英**官在马背上晃了两下,摔在地上,断气了。 场中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缅甸士兵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躺在地上的尸体。这时一阵窸窣声打破了寂静,那些搬运木柴和粮食的村民们丢下背上的货物,从柴捆中抽出一支支步枪,枪口对准当中的缅甸士兵。 “啊!”那个翻译这才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惨叫,向城门的方向逃去,张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身旁的颂参做了个手势,颂参会意的从腰间拔出本来柴斧,狠狠的向翻译投去,随着一声惨叫,翻译跌倒在地,斧头深深的嵌入他的右大腿。 “饶命——”那个翻译刚刚喊了一声,颂参已经拔出斧头,一斧便砍断了他的喉管和气管,将后面的哀求声堵塞到了气管中。颂参黑沉着脸,又是两斧头,将那翻译的脑袋砍了下来,又将英**官的首级砍了下来,抓起了两颗首级的头发,提了回来。 缅兵们敬畏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颂参,本能的替其让开道路,颂参走到奈温面前,将翻译的脑袋放在奈温的脚旁,跪倒在地,虔诚的亲吻奈温脚前的尘土。 奈温看着颂参,不是所措,突然,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神秘的力量。奈温弯下腰,伸手抚摸着颂参的脑袋,口中喃喃低语。四周的缅兵也纷纷跪下,对站在中间的奈温顶礼膜拜。突然,奈温弯腰捡起那两枚首级,高高举起,不顾温滑的污血沿着手臂流下,大声喊道:“杀死魔鬼,驱逐洋夷!” “杀死魔鬼,驱逐洋夷!”四周的缅兵齐声应和,奈温微微点头,高举首级的右臂放了下来,早有两名缅兵上前将首级接过,用刺刀挑了举在头顶上,走在前面。奈温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城门走去,缅甸士兵们纷纷爬起,紧跟其后。 街道上,奈温走在前面,越来越多的蒲甘市民和僧侣加入他的行列,大声的念诵着经文,汇成一股洪流,向王宫涌去。一行人穿过街道,前面出现一排路障,后面满是荷枪实弹的缅甸新军,挡住了去路。 “停住脚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路障后传出凄厉的叫喊声。 而奈温却视若无物,微闭双眼,高声念诵着经文直走过去,尾随者也跟了上去。路障后英军军官见状,赶忙对士兵们大声喊道:“fire!”可是麾下的缅兵却仿佛聋了一般,并无一人开枪,那军官见状大怒,拔出腰间手枪便要自己射杀最前面的奈温,却听得一声喊,那些缅兵调转枪口,将其拖下马来,一阵枪托打死,随即拖开路障,跪伏在地上对奈温顶礼膜拜。 王宫内,孟既正在几案前批阅文书,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只见狄奥克快步冲进屋来,脸上满是惶急之色,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对方急道:“陛下,我们快离开王宫,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这般惶急!”孟既恼火的将笔往几案上一丢怒道:“顺兵入城了?” “那倒没有,可是更糟糕!”狄奥克道:“是摩河菩提寺的僧侣起来闹事了,市民都已经跟着,正朝王宫这边过来!” “几个暴民也把你吓成这样子?”孟既恼火问道:“调兵去打呀,这也要来惊扰我,你没看到我这里忙成什么样子了?” “陛下,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狄奥克急道:“调兵根本就没有用,新军的士兵一看到那些僧人的袈裟,就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紧随其后。新军里的英国人都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了。陛下,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向请愿的僧侣们开枪的!” “什么?新军士兵倒戈了?”孟既闻言眼前一黑,险些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他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猛的停住脚步道:“你马上去城外邓肯先生那里,让他领着英国土兵来救援,王宫里还有几挺格林炮,卫队的士兵也都是我的亲族,比较信得过,应该可以坚持到援兵到来的时候!” “陛下!”狄奥克没有执行孟既的命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不能这样呀!那些土兵都是外族人,一旦开枪,蒲甘城内万余座佛塔,数百年的佛寺都会浸泡在佛徒的血泊里,那时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死后也会堕入畜生道永远不得超生,整个缅甸的佛徒都会诅咒您和您的家族,千百年后您的名字也会被人咒诅!没有佛陀的保佑,您能够安坐在宝座上吗?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蒲甘,以后还有机会的!” “闭嘴!”孟既一声怒喝打断了狄奥克的劝谏:“我不允许你替这些暴徒辩护,什么数百年的古刹,万余座佛塔。如果他们不尊崇我——天神的儿子、佛陀的宠儿,那他们就是魔鬼,是魔鬼!就算他们披着袈裟,光着脑袋也是魔鬼!狄奥克,你听着,马上去英国人那里,我不但要把这些魔鬼杀光,而且还要把摩河菩提寺一把火烧掉,再在上面撒上盐,使其寸草不生,让人们看看违抗国王的——” “砰!”随着一声枪响,孟既的怒吼声被打断了,他捂着胸口的弹孔,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狄奥克——对方手中的手枪枪口正冒着青烟。 “对不起陛下,我宁可犯下弑君的罪行,死后堕入畜生道,也绝不能让你犯下这样的罪行,那会让您伟大祖先的名字蒙羞的!”狄奥克低声说完,对准孟既的胸口又开了两枪,近距离发射的子弹打穿了孟既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其后退了两步,背后已经是敞开的窗户。孟既绝望的挥舞了两下手臂,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向后一翻身,从三层楼高的窗口摔了下去。 ------------ 第40章第四十章应对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日上午,码头,拔都坐在一张马扎上,正用一种不太相信的语气向面前的士兵问道:“你刚才是说蒲甘城已经发生了暴动?” “是的,大人!”那名士兵脸上也是一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景象的神色:“我们掌旗奉大人之命,往南面走,察看军情。离蒲甘城还有四五里便遇到有从城里逃出的当地人,一问才知道城里发生暴动了,听说是伪王中午在王宫门前的广场枪杀了几千个僧侣和市民,结果晚上城里就发生了暴动!” “嗯,太好了!”拔都满意的搓了搓双手,这是他无意识下兴奋的表现。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猛的站住了,大声道:“再派两队人去,一定要把蒲甘的情况搞清楚,还有,让士兵们停止装卸货物,全部吃饭休息,随时准备出发!这次一定不能让那个伪王再跑了!” “是,大人!”随着一连串的应声,簇拥在拔都身旁的军官们都纷纷退下去忙了,他坐回马扎上,旋即又兴奋的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再也不需要在属下面前保持那种威严持重的模样,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 “大人,大人!”一名军官快步向拔都这边跑来,口中喊道:“张掌哨那边有人传消息回来了,是蒲甘城的!” “张启?”拔都一愣,脑中迅速回忆起不久前得到的报告:“他不是说遇到了几个缅甸和尚,想要趁机一起混进蒲甘城去吗?”说到这里,拔都脸色突变:“快,快,难道这次暴乱也有他参与其中!” “大人!”一名作缅甸人打扮的顺兵对拔都行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张大人让我向您传信:蒲甘城的僧侣和市民发动起义,伪王已经死了!” “伪王死了?”拔都不禁被形势的飞速发展弄得有些头晕目眩,要知道就在四天前,他还在曼德勒的王宫里和陈再兴争论是否要南下呢?可几天功夫下来,他们此次进军缅甸的最主要的两个目的——帮助那两位王子和公主夺回王位和杀死伪王便都已经达到了,此时拔都心中不禁感慨世间变化之快。 “是的,大人,那伪王为了征兵征粮,在蒲甘附近搞的天怒人怨。今早英**官撞死了摩河菩提寺的一名尊师,结果蒲甘城的僧侣和市民便聚集在宫门前要求严惩肇事者。可是保护王宫的印度土兵开枪镇压,打死了好几百人,其中包括不少城中名刹的僧侣。于是一个名叫奈温的缅甸年轻和尚为了报仇,便决定前往曼德勒向两位陛下求取援兵,正好遇到我们,张大人明白之后觉得是个好机会,便领着我们假作那和尚的奴仆,向混进城里,却没想到在城门口被一个英**官拦住,要搜身。张大人不得已开枪打死了那个英国佬,冲进城内,一路上缅兵一看到那些在前面诵经的和尚,纷纷放下枪械,顶礼膜拜,那伪王手下见势不妙,便杀了伪王,出示首级,表示决意反正……” 那士兵口才便给,虽然这件事情头绪极多,但听他说来却丝毫不乱,情节曲折动人,一旁的众军官听了不由得纷纷啧啧称奇。拔都听完后,稍一思忖问道:“那现在张启他有无站出来表明身份?还有现在蒲甘在什么人的控制之下?那些印度土兵现在在哪里去了?” “张大人觉得现在蒲甘城中形势不明,还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装作那个叫做奈温的僧侣的奴仆比较好。起义的士兵和僧侣看到伪王的尸体后,便纷纷解散了,现在在那个伪王的侍官叫狄奥克手中,那些印度土兵是英国人直接指挥的,他们看到形势不妙,好像已经向南沿着伊洛瓦底江撤走了,在那边不难找到船只。” “嗯,张启做得对!”拔都点了点头:“不过那个叫做奈温的和尚也太傻了,难道他以为伪王死了就没事了吗?那个叫狄奥克的侍官杀了伪王不管是因为迫于无奈还是早有预谋,将来都不会放过这个祸源的。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底,太阿倒持,只会货及己身呀!” “那大人,我们立刻出兵拿下蒲甘城?”一名军官跃跃欲试的试探道,这些军官在占领曼德勒之后,通过各种各样的发财渠道腰包都鼓了不少,他们早就听说蒲甘乃是缅甸的旧都,寺庙佛塔极多,缅甸人崇信佛教,对于这些佛塔庙宇装饰可是从不吝啬的,若是攻进城去,想必收获可是丰富的很。 “先别急!”经历几个月下来的历练,拔都也老道了许多:“现在蒲甘城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咱们随时都可以吃下去,先派个使者进城先礼后兵,现在伪王死了,下面的人只要肯过来的的,咱们便都先都收下来,要知道我们这次可是狠狠的得罪了英国佬,接下来要怎么应付还不知道呢?” 仰光,大英帝国领事馆。吉林斯坐在书桌前,正在灯下挥笔疾书,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浓咖啡,在灯光下,吉林斯显得苍白而又削瘦,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已经非常疲倦了。终于,吉林斯将完成了这封书信,他小心的吹干了墨水,又将其折好放入信封之中,在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上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后,将其封好口放在桌边厚厚一叠的书信上。吉林斯随手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已经冰冷的咖啡让他皱起了眉头,他将精美的白瓷咖啡杯重重的放回柚木书桌上,又沉重的咳嗽了一声。书房外正在打盹的仆人被惊醒了过来,赶忙拿起一旁的咖啡壶,走进书房小心的替主人换上一杯滚烫的热咖啡。 吉林斯喝了一口,一股苦涩滑润的感觉立刻充满了口腔,他的精神不由得一振。吉林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做了几个体操动作,又回到书桌旁,继续伏案工作起来。作为大英帝国驻缅甸领事馆的总领事,他必须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做出迅速而又正确的反应,最大限度的维护和扩大帝国的利益。在吉林斯看来,帝国的威望绝不容许被触犯、帝国的利益决不能被侵害,只有对顺军狂妄的冒险采取迅速而又沉重的打击才是唯一正确的对策。但他只是一个帝国在缅甸的一个代表,首先要争取印度乃至伦敦的首相阁下的同意,才能有足够的力量来惩罚这些该死的顺国强盗。所以他才通过向自己这一派的有力人士写信争取他们的支持,毕竟即使是首相阁下,也只有在下院获得多数之后,才能毫无顾忌的行动。鉴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吉林斯决定派出一个使节到蒲甘去,向那里的顺军提出一个外交照会,要求对方对先前的行动提出解释,并交还夺取的军舰和赔偿损失。当然这并不是说如果顺军答应了外交照会中的条件,吉林斯就不会采取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毕竟只有在军事上摧毁顺国的远征军,占领整个缅甸,解除对印度的威胁这一目的才可能实现。但是在军事力量不足的时候,吉林斯不介意通过恐吓和讹诈得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更不要说隐瞒帝国采取军事行动的决心和最终目的范围也是十分重要的。当天色微明的时候,吉林斯终于完成了全部的信笺,他将这些书信一一分门别类放好,让仆役分别送往电报局和信使那里,才回到床上,准备先睡一个小时,开始当日的工作。 曼德勒,王宫,寝殿。 这里本来是旧国王锡袍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在今年四月那次政变中,王宫内很多建筑物都遭到了兵火的毁坏,随后登基的孟既的主要精力也都花在巩固到手不久的王位,也没有拿出多少人力财力去修复王宫。结果罗林、罗勤继位之后,面对的就是这幅残破的模样。而当时锡袍为了掩护儿女逃走,故意带领忠心的卫士往相反的方向突围,所以寝殿遭到的破坏很小,所以罗林和罗勤便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这里。 屋中,两人的书桌上堆满了厚厚几叠文书,这些都是曼德勒周边及其他已经承认新登基国王的地区呈送上来的文书。在这段时间里陈再兴已经从缅甸中小贵族中挑选了一批比较有威望而政治态度又亲顺的人,成立了一个叫做枢密院的机构,并将侥幸从孟既的魔掌中逃生的刘之行派到哪里去当枢密吏,负责枢密会议程序的制定和议程的安排。这些从四方呈上的文书都有经过枢密院的审阅和处理意见,现在罗林和罗勤则是在进行最后的一道象征性的审批程序,鉴于两人的知识和年龄,其实应该说是学习正事更好。 枢密院的主要任务就是担任国王的顾问,为国王的做出决定提供各种各样的建议,在必要的时候,国王还可以从中挑选合适的人选作为自己的代表到全国各地执行自己的命令。这样一个机构的出现在缅甸历史上还是首次,由于历史和文化的原因,古代缅甸的封建中央集权从没有达到过中国古代那种“代天理民”的地步,国王的权力受到了僧侣和各地贵族的限制,这些僧侣和贵族的权力完全不依赖国王存在。而枢密院的出现则完全扭转了这一现状,枢密院的成员有着巨大的权力,而枢密院本身却是没有任何权力的,他其实只是一个国王的私人顾问机构,真正的唯一权力只有向国王提供建议。也就是说这个枢密院只不过是一颗行星,她的光芒全部来自于国王这颗恒星的照耀,枢密院的成员如果想要扩大的自己的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获得国王的信任并且扩大国王的权力。这样一个加强缅甸王国中央权力的机构却出自于陈再兴这样一个处心积虑侵略缅甸王国的人手中,实在是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 罗林念到了一半,突然发现弟弟罗勤正在书桌上,用小刀划些什么,不由得质问道:“弟弟,你在干嘛?” “没,我没干啥!”罗勤吓了一跳,赶忙将小刀收回衣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罗林冷哼了一声,往桌子上看去,只见书桌上浅浅的刻着一头大象。 “撒谎!这是什么?”罗林向罗勤伸出手:“快,把小刀给我!” 罗勤口中嗫嚅了几句,最后还是摄于姐姐的威严,不情愿的交出了袖子里的小刀。罗林把小刀放到一旁,将手中这份文书翻回到开始的地方,准备重头再念。罗勤大着胆子抱怨道:“姐姐,我们在大顺的时候你天天说要回曼德勒,难道就是为了天天坐在这里看这些东西吗?” 罗林叹了口气,将文书放到一旁,只见弟弟俊秀的脸上满是苦恼和不解的表情,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弟弟的脸颊,道:“弟弟,你现在是国王了,懂吗?国王就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你不看这些东西,又怎么能知道如何才能当一个好国王呢?” “天天看这些东西,我宁愿不当国王!”罗勤沮丧的低下了头,突然他又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兴奋地表情:“姐姐,不如你来当国王吧,反正你喜欢看这些东西,我把国王的位子让给你不就行了!” “不许胡说!”罗林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姐姐是女人,女人怎么能当国王呢?” “这个!”罗勤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突然灵机一动:“姐姐,你已经十四岁了,可以找一个丈夫,让他来当国王,你当王后就好了!”说到这里,罗勤一拍脑袋道:“姐姐你不是喜欢陈先生吗?不如你就嫁给陈先生,他又有学问又有本事,一定能当一个好国王!” 听到弟弟的童言,罗林的双颊泛晕,用手中的文书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啐了一口道:“你乱说什么,这国王又不是别的什么,还能送过来送过去的,再乱说,看我不待会不打你的屁股!” 罗勤素来敬畏这个大他四五岁的姐姐,见对方有些发火了,赶忙低头连说不敢,罗林也是被弟弟方才那番话弄得心神悸动,半响也沉不下气来。罗勤在一旁看到姐姐双颊泛晕,目光如水,青丝如瀑,宛若天人一般,不由得脱口道:“姐姐,你生的这般漂亮,便是佛陀身边的天女也比不上,陈先生一定喜欢的要紧!” “哎!”罗林轻叹了一声,伸手轻轻的在弟弟头顶上揉了一揉,道:“弟弟,那陈先生乃是大顺上国人,还是榜眼公,听说当年还是在崇文馆呆过,天子门生,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见过的!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两个孩子吧!” “不,姐姐是最漂亮的,谁也比不过!”罗勤立即答道:“再说陈先生再怎么厉害在大顺也不过是个臣子,他若是娶了姐姐,便是王夫,这可大不一样了!” 罗勤这番话说得罗林心中一动,旋即自失的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倒是知道的不少!” 罗勤不服气的抬起头来:“可姐姐刚才不是说我已经是国王了,国王就不是小孩子了呀?”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通传说陈先生求见。罗林一愣,却没想到正说到他便来了,赶忙道:“快请陈先生进来!” 在一旁的罗勤笑道:“姐姐,我们刚刚说到陈先生,他便来了,说不定便是有缘分!” “你还不闭嘴,不然让陈先生听到了还不得了!”罗林赶忙掩住弟弟的嘴,这时,陈再兴已经上得殿来,拱手对二人行礼,口中道:“外臣参见二位陛下,蒲甘那边传来消息了。仰先王威灵,我军大胜,兵锋已经直逼蒲甘城下,义民奋起,伪王也已经伏诛!” “什么?伪王孟既已死?”罗林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抢到陈再兴身前,一把抓住陈再兴的右手,急问道:“此事当真?” 陈再兴一愣,小心的从罗林的双手中抽回自己的右手,恭声道:“正是,信使便是这般说的,我军哨探亲眼看到伪王的尸首被悬挂在宫门前,不过现在大军还没进城,待到大军进城,便会将伪王的首级运回曼德勒,以供二位陛下查验!” 罗林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两颊顿时变得绯红,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甜蜜,垂首低声道:“一切听凭陈先生安排!” 陈再兴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也不禁一荡,他这个年纪,又不是木头,如何看不出眼前这少女对自己的好感。如论罗林的容貌、家世都是绝顶,自己现在也是孑然一身,男未娶,女未嫁;只是双方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罗林已是藩国长公主,自己的婚事就不只是一个普通贵族少女的事情了,陈再兴若是娶了她,在大顺的仕途基本也就到头了,估计也就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守禄官罢了,毕竟藩国王夫加上执掌方面,在大顺的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先例的。 ------------ 第41章第四十一章筹划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外臣在枢密院那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告退了!”陈再兴后退了一步,对罗林和罗勤二人行了礼,便转身告退了。只留下罗林和罗勤二人在殿中,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突然而来的惊喜中恢复过来。 陈再兴出得寝殿,便上了滑竿,便用缅语道:“去枢密院!”两名缅甸轿夫赶忙挑起滑竿,快步向枢密院行去。陈再兴在滑竿上暗自思忖,依照信中所述:孟既的死是因为行事过于极端,伤害了蒲甘附近的缅甸僧侣的利益,激起了民变,众叛亲离而死于自己人手中的,而且这场民变的矛头正是指向大力支持孟既的英国人。那么对于同样属于外来势力的顺军来说,下一步怎么行事就是要仔细考虑的了:是对这场民变加以镇压,以取得对蒲甘附近的中缅甸地区的控制,为进一步控制富庶的伊洛瓦底江下游地区,获得其充沛的粮食资源做好准备?还是利用这次民变所激发起来的缅甸人民底层势力,抵抗即将到来的英国人的入侵? “必须亲自去一趟蒲甘,现在在蒲甘和曼德勒之间还没有有线电报,中间的延迟有四五天,这可是不行的。”陈再兴在滑竿里已经下了决心。那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果自己和拔都都去了蒲甘,那谁可以替自己镇守曼德勒呢?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和那些形形色色的缅甸贵族和僧侣打交道,维持一个局面;又必须足够的忠诚,而且必须是对自己的忠诚,而不是对大顺王朝的忠诚,毕竟自己接到汉京那边的旨意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算来那位“不屠侯”差不多已经到了昆明,谁知道他会不会轻车简从,先一个人来曼德勒呢?自己这一番努力可不能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吧! 陈再兴正思忖见,突然感觉到身下一震,却是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撩起袍服前襟,下得滑竿,便对出来相迎的缅甸侍从道:“刘枢密在否?我马上要见他!” 那侍从赶忙躬身行礼,恭声道:“刘大人正在主持会议,陈大人请到偏院稍候,我马上去通知刘大人!” 陈再兴点了点头,他对这里的环境很清楚,也不用人带路,便径直往偏院去了,刚刚坐下没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刘之行来了。 “陈大人!”刘之行进得屋来,便对陈再兴行了庭参之礼,陈再兴做了个示意其起身的手势,开门见山的道:“刘大人请起,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大军已经占领了蒲甘城外的码头,伪王已经授首!” “恭喜大人!”刘之行脸上立即露出了喜色,笑道:“这都是大人运筹之功呀!” “罢了,陈某上仰天子洪福,下依将士用命,些许微劳,又算得什么?”陈再兴摆了摆手,道:“不过伪王并非死于我大军手中,而是其倒行逆施,激起民变,死于身边之人手中。” “彼那日篡上作乱,今日死在自己人手里,也是报应,今日死已经晚了!”相比起陈再兴来,刘之行对那孟既的观感自又不同,那天曼德勒政变之后,邓肯领兵假作乱兵夜袭护缅校尉府,杀死他的上司赵又廷,连他自己都差点死于乱军之中,隐姓埋名了好长时间才等到陈再兴与拔都领兵打回曼德勒来。这段时间的惊恐和仇恨自然都算在了孟既一个人身上了。 “刘大人所言乃是正论!”陈再兴应承了一句,笑道:“只是虽然伪王已灭,但蒲甘城却并不在我军手中,而且还有英夷的问题!”说罢陈再兴便将自己遣兵伪装作走私船俘获英人的平底炮艇,乘机占领了码头诸般事情一一道明,到最后陈再兴道:“刘大人,英人觊觎缅甸之心久矣,早在先帝时便遣兵侵略,若非先帝以大军相助,只恐此地已经易主……” “陈大人!”陈再兴说到一半,却被刘之行截口打断,只见其满脸惊讶之色的问道:“您这可是擅兴边畔呀!您不过是权知护缅事,如何能这般自专?再说朝廷前些日子已经任命早大人为护缅校尉,您怎么也得等正使来了再说吧!” 陈再兴听了刘之行这一番质问,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不由得一冷。自己来之前虽然也有预料到此人未必会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但也没想到那个正使还没到,此人的屁股就已经转到对方那边去了,看来自己先前的准备还是对的。想到这里,陈再兴笑道:“刘大人,你在曼德勒也有些时日了,应该知道此次事变,伪王身后事事都有英人的影子,若是那伪王今日成事,只怕明日就会驱逐护缅校尉,投靠英人,我大顺西南便将顿失藩篱!赵又廷赵大人的死便是明证!更不要说我领大军克服曼德勒之后,英人给予伪王大量军火,为其训练军队,这些你也是知道的,那几艘炮艇虽然名义上是护侨,可实际上分明是为了切断下游运往曼德勒的粮食。若是我不主动出击,待其新军训练完成,从印度的援兵赶到,必将北上,那时外有强敌,内无粮草,难道要朝廷藩国让与贼寇不成?” 陈再兴这一番话开始的时候还和颜悦色,可越来越神色俱厉,到了最后已经和训斥无异。刘之行听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答道:“陈大人,你说的虽有道理。但朝廷自有法度,不可越权行事,你只是权知护缅之事,英吉利乃当世大国,你总得奏明汉京,再行事吧!要不早大人来了,如何向其交代呀!” “缅甸在万里之外,曼德勒又没有电话线。朝廷如何能够遥制?我若事事奏明之后方才行事,只怕时机早逝,这才是误国!早大人早先当过安南都护,自然知道我的难处,他不会怪罪我的!”陈再兴自信满满的答道:“再说若是真的朝廷怪罪下来,自有我陈再兴在前面顶缸,刘大人你只是听命行事,怪不到你头上来!” “陈大人,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刘之行听到这里,正要解释。陈再兴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笑道:“也不必说了,蒲甘那边是战是和,如何行事,我须得前去那边和拔大人一同处置,曼德勒这边的事情就要请刘大人多操点心了。记住,一定要把那缅王和摄政长公主两位陛下掌握在我们手里,这里的天就翻不过来!” “陈大人请放心,在下自当尽心竭力,等陈大人凯旋归来!”刘之行此时心中倒有几分感动,自己方才明明表现出那副模样,而这位陈大人却依旧对自己信任有加,还将看守曼德勒的重任交给自己,这位陈大人的心胸当真有山海质量,果然不愧是当年的榜眼公,在崇文院历练出来的,却不知这是在陈再兴心中自己已经被打上不值得信任的标签,只是因为对方现在夹袋里实在是没有信得过的人选,只得捏着鼻子用自己。 “对了!”陈再兴又叮嘱了几句,又装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模样:“刘大人,我有一人处事颇为精当,这次我去蒲甘,便让他跟在你身边,也好历练一下,不知可否?” 刘之行听了,以为是陈再兴的亲朋故旧推荐来的,这也是人之常情,赶忙答道自己正因为事情繁多,却没有信得过的帮手,陈大人推荐来的人定然是了不得的,当真是雪中送炭,称谢不已。陈再兴见已经得计,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刘之行赶忙送出门外,方才回去继续忙碌。 陈再兴坐在滑竿上,闭目思忖。在他未来的计划中,曼德勒乃是一个根本之地,他在缅甸探矿多年,熟识当地风土人情,深知这里到缅甸各地交通方便,周边矿产丰富,人烟也十分稠密。既可以通过伊洛瓦底江直下有丰富农业资源的三角洲地区,又离海边有一定距离,不容易遭到强大的西方国家的入侵。从各方面来说,对于自己未来的大计都是一个很好起家地方。通过前一段时间的军事行动,他已经在新登基的国王和摄政长公主的名义上控制了以曼德勒为中心的上缅甸地区,如果能够再控制以蒲甘为中心的中缅甸地区,那么即使将以仰光为中心的下缅甸地区让与英国人,自己的计划也是可以实施的了。但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自己必须能够继续作为大顺帝国在缅甸地区的最高代表存在下去,否则这一切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到这里,陈再兴的眼前突然闪现过上午罗林那俏丽含羞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荡。 “要不要和这位长公主殿下结亲?” “大人,孔先生住所到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陈再兴的遐想,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下得滑竿,便看到孔璋已经站在阶前等候,笑容可掬的行礼道:“方才小人听到枝头喜鹊叫,便知有贵人来,原来是陈大人!” “喜鹊?”陈再兴闻言不由得笑道:“孔兄又在说笑,这蛮夷之地哪里来的喜鹊!” “呵呵!”孔璋打了个哈哈,将尴尬掩饰过去:“那兴许是小人方才看差了,不过陈大人是贵人肯定没错!” “权知护缅诸事而已!”陈再兴说到这里,声音突然转低:“若是能将这个‘权’字去掉,倒也能勉强能称个‘贵’字!” 孔璋也是个极机灵的,又知晓陈再兴心中的展布,如何听不出来话中深意,赶忙道:“陈大人,莫非那早大人就要到了?” “倒还没听到这等消息!”陈再兴冷哼了一声,在孔璋面前,他也懒得如平常一般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已是脸色如铁。 孔璋小心奉承道:“那陈大人又有何忧心的,只要在那位早大人来之前将定下大局,朝廷自然会将大人这个‘权’字去了的!” 陈再兴冷哼了一声,却是沉默不语,孔璋也不敢多言,只是在一旁小心相陪。片刻之后,陈再兴低声道:“你却不知,那早大人还没到,这缅都之中已有人人心不稳,你叫我如何放心去蒲甘呀!” “蒲甘?”孔璋脸上露出喜色:“莫非南下的事情已经——” “噤声!”陈再兴截口打断对方的说话,看了看左右方才低声道:“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里面说话!”孔璋赶忙引领陈再兴进得屋来,奉上茶水之后,孔璋斥退仆从,陈再兴便将用计俘获了英军炮艇,突袭码头,蒲甘发生僧侣暴动,伪王孟既被手下所杀诸般事情一一道明。听得孔璋更是喜形于色,在他看来,既然伪王已死,那么刚刚登基的那两位陛下便是整个缅甸无可争辩的主人,大局已经底定,剩下的不过是些首尾罢了。以陈再兴和那两位陛下的关系,就算那位早大人到了,也抢不走他的诸般大功,加上他座师奥援和自己的清贵身份,未来的护缅校尉的位置肯定是跑不脱了,自己冒了偌大风险做出的投资总算有了丰厚的回报,也算是功夫不愧有心人了。 ------------ 第42章第四十二章谋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看着一旁的孔璋已经喜得有些发呆了,心知对方恐怕对大顺在缅甸的真正敌人还不清楚,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轻鄙来,冷哼了一声道:“孔兄,现在还不是欢喜的时候,最难的事才刚刚开始呢?” 孔璋闻言一愣,反口道:“还有什么难事?” “伪王虽死,可他背后的英国人还在,我这次进攻蒲甘,已经得罪了英人,若是我没有料错,英人必当出兵报复,只有应付过了这一遭,缅甸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我这次到你这里来,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为了此事?”孔璋一愣,答道:“复生兄,你是知道我的,和英国人打交道我可不在行。” “我不是让你去对付英国人!”陈再兴解释道:“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赶快和英人达成协议,把局面定下来!所以我马上就要去蒲甘,处理此事。但曼德勒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才行!” 孔璋半信半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说那个信得过人是我?”当他看到陈再兴点头不由得急道:“那怎么行,我只是个生意人,连缅语都不会几句,如何应付的了这个局面。复生兄你还是用其他人吧!那个刘大人不是不错吗?他在护缅校尉府多年,人又精明能干,为何不用他?” “因为他我信不过!”陈再兴看到孔璋有些疑惑不解,只得解释道:“刘之行只是忠诚于朝廷,若是那位早大人轻车简从而来,只怕他立马就将曼德勒的军队和权力全部交出,那我这一番辛劳岂不是白忙活了?我让你留在曼德勒,若是有什么不对,便一面遣信使通知我,一面尽力拖延时间等我回来,懂吗?” 孔璋听到这里,一张瘦脸立刻又苦了三分:“复生兄,我不过是个生意人,哪有这个本事,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放心,我早就计划好了!”陈再兴看了看左右无人,在孔璋耳边低语道:“我去蒲甘的时候,会带走曼德勒的大部分顺军。在新编的缅军中我已经有十几名心腹,走之前我会给那几个头目留下密令,若是那早大人突然来到,你便让新编的缅军闹饷,在城中暴乱,那几个心腹便可以乘机下手,将他——”说到这里,陈再兴做了个手掌下劈的手势。 “这,这,这怎么行!”孔璋听到这里,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早大人可是朝廷四品大员,若是死在这里,我们如何托得了干系。再说他身边岂会没有兵,行不得,行不得!” “怎么行不得?藩国之地,动乱之余,治安不靖有何奇怪?我已经给恩师写过书信,让他设法拖延,那早大人若是要领兵前来,必然没有这么快?若是这么快来,那身边必然没什么兵。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心,如何不成?若是你不动手,让他夺了我的权,那些钱都泡了汤,难道你家里还会饶了你不成?” 听了陈再兴这一番利害分析,孔璋坐在那里,已是呆若木鸡,他如何想得到先前的商业冒险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牵连,居然要以刺杀开国侯,三品大员来收尾,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与陈再兴已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亡俱亡。想起被独自囚禁在院中的孤苦情景,孔璋一咬牙,道:“罢了,也没有回头路走了,也只有赌这一遭了!”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毕竟那早国权未必来的这么快,就算真的事情闹大了,板子也打不到你我的屁股上来!” “此话怎讲?”孔璋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面露喜色的向西面指了指道:“莫非是用那刘大人当——” “不错,你明白就好,现在放心了吧!”陈再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原来他半路上早已想明白了,那刘之行既然不是自己的人,那干脆便将曼德勒交在他手中,自己去蒲甘那边,这样一来即使早国权在曼德勒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最多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过,大可把绝大部分责任都推到刘之行的身上。只要把早国权除掉了,朝廷临时也找不出一个熟识夷情的人来把这个差使办妥了,还是得用自己,了不起在罚几个月的俸禄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陈、孔二人商议完毕,陈再兴便转身告辞,返回自己住处,他既然马上离开这里,手头上诸般事情都要安排妥当,也是繁琐的很。待到诸事停当,已是明月当空,夜班时分。陈再兴走出屋来,只见曼德勒城中早已是一片寂静,唯有城西那边有些许灯光,却是王宫的所在,他心中不由得一动,自己这番谋划,只怕那时曼德勒城中又如同四月时那般一番兵火,那位住在宫中的长公主只怕又要受一番苦楚?要不要为其准备一条后路呢?陈再兴稍一思忖,旋即心中硬了起来:自己这番谋划大胆之极,唯恐不周密,预先的布置越多,将来可能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只怕惹来灭家之祸。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立万世基业,又岂可被这些小儿女所牵引,做出这等愚行来。 蒲甘,摩河菩提寺内的一个院子。张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旁边或站或坐着十几个作缅甸人打扮的顺军士兵,一副百无聊赖的神色。 张启突然停住脚步,大声问道:“去城外给大人送信的宋成还没回来?” “大人,宋成午饭后才出去的,怎么也得第二天才能回来呢?” “还要第二天?”张启顿了顿足,此时的他显得极为焦虑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一般。一旁的掌旗小心劝道:“张大人,其实不过是那几个缅甸人跑掉了,又算得了什么,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吧!” “你懂个屁!”那个掌旗正好触到张启的火头,立刻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伪王被杀后,这几天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蒲甘城里的气氛不对,你难道没有连发现街头上的乞丐都少了不少?还有那些和尚们的眼神?还有那个颂参,这次事情以后你还没看出这是个什么角色?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有那些手下突然不见了,不对!非常不对!” 那个掌旗被妈的稀里糊涂,摸了摸脑袋,问道:“大人,能有啥不对的呢,城外有我们数千大军,最多打进来就是了?那个颂参又能翻天?” “哎,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当了二十年兵了,能闻到这股味道!”张启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就好像,就好像二十年前长毛作乱的那股感觉!” 奈温走在街头,此时的他神色匆匆,脸上还用灰泥在双颊上涂了,仿佛是做什么不希望被人发现的事情一般。突然,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他,才拐弯走进一条隐秘的小巷子里去了。 “大师,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奈温的身后传来。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颂参站在自己身后,正笑着向自己行礼,身后的巷口还有几个人,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都是武器。 “施主你好!“奈温对颂参回礼道:“你要见我可以直接去摩河菩提寺呀,为何还要把我叫到这里来!” “大师,你马上就知道是为什么了!”颂参微微一笑:“我请你来这里,是为了请你带着我们办一件大事的!” “办大事?”奈温一愣,问道:“我只是个普通僧侣,能办什么大事?你不是在那个大顺的军官手下做事吗?为何不去和他说?” “他是北寇,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好谈的!”颂参冷声道:“大师,我就开门见山吧!现在到处都在征兵征粮,很多老百姓都要饿死了,我想请你带着我们起来,把米和土地还给老百姓,让他们活下去!” 奈温皱了皱眉头,问道:“伪王不是已经死了吗?新王也在曼德勒登基了,很快被征去当兵的人就会回到故乡了,你回到自己村子去吧,日子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颂参的脸色如铁:“曼德勒那边也在征兵征粮,那个新王不过是北寇的傀儡,是靠着顺国人的刺刀和步枪才重新登上王位的,顺国人在巴布村杀死了几千个反抗他们的人,尸体堆在一起,就好像小山一样。那个国王还把反对他的贵族和寺庙交给顺国人抢掠,很多顺兵都发了财,比如那个叫张启的军官,他本来是个穷鬼,可现在他家乡已经有上千亩地,几十间大房子,成了一个顶大的财主。那个新王和孟既一样,都是魔鬼,唯一的不同是,孟既投靠的是英国人,而新王依靠的是顺国人!” 奈温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过了半响之后,他低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带着我们起来反抗!”颂参的双颊显出一片病态的嫣红,他大声道:“城里有几千名孟既招募来的士兵,还有很多枪、子弹,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被强征的农民,只要你告诉他们,要把粮仓里的米分给他们,把贵族老爷们的土地分给他们,他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就能打败英国人和北寇,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奈温没有回答,随着时间的流逝,颂参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了,看着奈温的脸色也渐渐由期待变为失望,终于,他一把抓住颂参的衣袖,大声道:“大师,带着我们干吧,就像为尊师报仇一样!” “对不起!”奈温将自己的衣袖从颂参的手中扯了出来:“颂参,你还是找别人吧!你也可以自己干呀?” 颂参苦笑着答道:“别人?现在蒲甘城中还有谁比你更有威望?至于我,只是个浑身泥土的低贱农民,蒲甘城里的市民离我四五步外便会掩住鼻子快步走开!” “我是个僧人,你要做的事情会让很多人死的!寺庙是靠着百姓和老爷们的布施生存的,我们僧人身上的衣服,肚子里的粮食,都离不开大家的布施,我怎么可能带着你们去让施主们自相残杀呢?” 颂参绝望的看着奈温,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因为蒲甘城外最大的地主就是你们寺庙,不是吗?” 奈温身形一震,叹了口气道:“是的,我不能向佛坛挥刀!”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颂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疯狂而又绝望。突然,他从怀中拔出一柄短刀,狠狠的扑了上去,一刀便从奈温的背心刺了进去。中刀的奈温猛的转过身来,惊异的看着颂参,颂参一步不让的与其对视着,低声道:“既然你不愿意活着当英雄,就当死的英雄吧!”说罢一挥手,两旁几人扑了上来,将奈温压倒在身下。 ------------ 第43章第四十三章暴乱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狄奥克坐在案前,这是孟既生前的位置,在杀死旧主之后,摆在孟既面前的众多问题并没有随之消失,又全部摆在了狄奥克的面前:重新恢复城内的秩序、如何应付城外的顺军、如何整编缅甸新军。饶是以他的精明干练,也只觉得头大如斗,难办之极。 “大人,不好了!”一名缅甸官员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狄奥克大声喊道。 “出什么事情了?又有士兵哗变了?”狄奥克一把抓起面前的手枪,站起身来。由于先前的暴动,新军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军官和大部分士官——因为他们几乎都是英国人或者缅甸教会学校的学生,几乎全是佛教徒的新军士兵拒绝接受他们的指挥,临时任命的军官和士官根本没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来约束新军士兵,发生的各种哗变几乎每天都有。 “不是,不是!”那个官员扶着几案气喘吁吁,片刻之后方才喘匀了气道:“那个叫奈温的摩河菩提寺僧人死了,身上被捅了十几刀,市民和僧人们正抬着他的尸体在街上游行呀!” “奈温?死了?”狄奥克险些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回地上。他自然知道奈温是谁,这个几乎凭着一己之力,逼死孟既(狄奥克自然不认为孟既是因为自己死的)的僧人,现在在蒲甘城中已经几乎被底层百姓当做圣人一般崇拜,无论走到哪里,道旁都时常可以看到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尘土里的贫苦百姓。这样一个人突然身上被捅了十几刀死了,不啻是在滚烫的油锅里里滴了一滴冷水。 “谁干的,是谁杀了他?”狄奥克跳起身来,却看到那个官员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杀人凶手一般,不由得大怒道:“你看着我干嘛,我没有派人杀他!” “是,不是大人派人杀的!”那个官员赶忙低下了头,口中的语意却是耐人寻味,狄奥克不由得大怒,正要开口大骂,却发现一旁的侍从护卫看自己的目光都颇为怪异,不由得冷静了下来。他仔细一想,的确作为蒲甘城最高权力的掌握者,杀掉奈温这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的动机最充分,可是满天神佛作证,自己当真没有派人杀他。想到这里,狄奥克不由得仰天长叹道:“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宫门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六七百人,更多的人还在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在人群的中间,颂参站在几个麻包上,一旁躺着奈温的尸体。他弯下身体将奈温的尸体抱了起来,指着尸体上一个又一个伤口大声喊道“我是奈温大师的仆从,不久前我们陪着大师去城西那边办一点事情。我们正走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路边有几个人跪在地上向大师跪拜,我们也没有在意。正当大师通过的时候,那几个人突然扑了上来,将大师围在当中,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师已经躺在地上,像这个样子了!”说到这里,颂参一把扯下自己右臂上包着的白布,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一面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让围观的众人观看,一面大声喊道:“这是我阻拦那些刺客的时候,被他们用匕首划伤的口子!” “谁是凶手,是谁杀了奈温大师!” 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立即引起了一片应和声,颂参小心的将尸体重新放平躺,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当时我太紧张,那些人都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并不知道是谁杀了奈温大师。但是大师在杀死魔鬼孟既后,一直都在为我们这些没有土地、没有粮食的可怜人而努力,而奔走,就在昨天,他还在前往王宫摄政那里要求打开粮仓把粮食分给饥饿的人,把魔鬼从穷人那里掠夺来的财富还给穷人,把土地从哪些从不耕种的人手里拿来分给在田里耕耘的人——” “复仇!”颂参的喊声被围观群众爆发出得呼喊声所打断了,围观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土地和财富的穷人,他们背井离乡跑到蒲甘城来,想要找到食物和住所,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无法找到这些,生活在饥饿和卑微中。正如谚语“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这些可怜的人眼里,奈温是这样一个为他们的利益奔走呼号的高僧,却突然遭到了卑鄙的暗杀。联想起不久前他们的悲惨遭遇,在场的所有人心里立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大人,你就这样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先调些兵来再过去吧!” 宫前广场的一角,几名官员正劝阻着狄奥克,此时广场上的人已经有五六千人了,看上去人头攒动,十分恐怖。 “兵?这么多人你要多少兵来?”狄奥克冷笑了一声:“再说现在哪里的兵还信得过,到时候一声大喊,恐怕都调转枪口对准我们了!” “那要不就把宫门关紧了,让他们喊累了说不定就散了!” “蠢货,这是能够躲得过去的事情吗?”狄奥克指着刚才那个说话的官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乘着那些家伙还没把士兵都拉扯过去,赶快把问题解决了,待会这些暴民冲进来,咱们都是死路一条!”说罢狄奥克便推开那几个官员,向人群那边走去。他推开拥挤的人群。竭力向演讲者所在的中心位置挤去,待到他快到中心位置的时候,正好看到颂参正站在沙包上大声回忆着颂参过去的善行,附近的群众受到气氛的感染,也变得越来越激动。狄奥克看到情势不妙,若是在这般让其煽动下去,过了临界点,可就来不及了。狄奥克赶忙大声喊道:“据我所知,奈温大师这两天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去王宫和摄政商议事情,恰恰相反,他是在自己寺庙中为在死去的生灵祈祷!” 狄奥克有一副好嗓子,离颂参又近,四周很多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场中顿时静了下来,颂参心知不妙,赶忙大声喊道:“你在撒谎,我是大师的仆从,进城的时候我就站在大师旁边,很多人都看到了的!” “不错!就是他!”那天颂参满脸血迹,走在奈温前面,城中着实有不少人看到了,人群中立刻生出一片应和声。 狄奥克急中生智,亢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连个受过戒的僧人都不是,大师怎么会有这种仆从?” 人群中顿时静了下来,原来当时缅甸佛教中也是等级极为森严的,一般佛法精深,地位较高的僧侣身边的随从也是受过教育的僧人或者刚刚受戒的童子,而颂参不过是个社会最底层的农民,被当时当做污秽的存在,哪里有资格做他口中的高僧奈温的仆从(实际上奈温在寺中的地位并不高,所以当时入城时颂参他们自称奴仆并不惹人怀疑)。颂参见情势不妙,赶忙向人群中使了个眼色,指着说话那人喊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诽谤奈温大师!” 躲在人群中的颂参党羽看到眼色,连忙起身应和,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正好将狄奥克身上的罩袍吹开,露出里面的上等衣服来,颂参见状大喜,赶忙大声喊道:“果然,说话的是宫门里的狗腿子!” 人群顿时哗然,在狄奥克身边的人们纷纷让开,想方设法离他远一点。很快,当中便只剩下孤零零的狄奥克和四五个官员,人群中静寂无声。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凶手! “凶手!” “凶手!” 数千人整齐的喊声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狄奥克和几个手下压得透不过去来,他们本能靠在了一起,仿佛从其他人身上能够汲取到对抗压力的力量。但背上透过来的凉意告诉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背上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突然,人群中飞出一块土块,狠狠的砸在狄奥克的右肩上,打得他隐隐生痛,一个手下见状,赶忙从怀中掏出左轮手枪,指向土块飞来的方向,大声喊道:“泥土般的贱人,竟然向摄政阁下乱扔土块!” 狄奥克一听便知道要遭,还来不及开口解释,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声,雨点般的石块和土块便向这边扔过来,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几个手下掏出手枪乱开了几枪,打倒了几人,可在数千人的海洋中,这点反抗连小浪花都算不上,很快就被冲散开来,被推倒在地,乱脚齐下,被踩踏得大声惨叫。 此时的狄奥克只觉得自己好像大海中的一条小船,身不由己的被四周的手臂拉扯、推搡,那支防身的手枪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愤怒的叫喊声、仇恨的目光从四周拥挤回来,仿佛就要这样把他撕碎似的。狄奥克本是缅甸最高贵的那部分贵族出身,自小便出入宫廷,这些百姓对于过去的他来说就好像泥土一般,连看一眼都嫌多了,现在他才感觉到底层民众爆发出力量的可畏可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肝胆欲裂。 ------------ 第44章第四十四章暴乱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在狄奥克闭目待死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出一股骚乱,十几个手持武器,体格强壮的汉子推开众人,涌到了狄奥克身旁。这些汉子与其他人一般,都是喊着口号,但隐隐间却护住了他,不让别人伤害他。 “摄政大人,摄政大人!”张启拍了拍狄奥克的肩膀,低声道:“你身上没什么大伤吧?”一旁的卡布赶忙将张启的汉语翻译成缅语。 “你是顺国人?”本已闭目待死的狄奥克睁开了双眼,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缅甸贵族,他能够听说汉语:“你们在这里要干什么?” “你会说汉语,那太好了!”张启大喜道:“摄政大人,你装出被我们殴打的样子,我好想办法把你护送回宫去!”狄奥克何等聪明的人,立即会过意来,随着张启等人挥舞的拳脚棍棒,大声的惨叫哀号起来,四周众人见状,也不再上前,只是大声呐喊助威。 张启见四周众人不再围逼,便对部属做了个手势,几个手下立即假作被误打了,自相殴斗了起来,他们手中都有棍棒枪械,挥舞开来,立即将旁边的围观人众稍带到了不少,这些围观的众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纷纷挥拳还击,场中顿时乱作一团。张启见状,突然一声大喊,十几人齐声应和,向宫城方向的民众放了三排枪,顿时一片惨叫声,随即张启便架着狄奥克当先冲了出去,围观的民众虽多,但只是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陡然遭到枪击,顿时大乱,自相践踏,竟然被这十几人抓住机会冲了出来,一路往宫门方向狂奔而去。 一行人进得宫门,狄奥克才觉得浑身酥软,脚下便好似踩着棉花一般,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张启赶忙一手搀住,狄奥克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他转过身打量了一会张启等人,低声问道:“你们是顺军混进蒲甘城的探子?” 张启稍一思忖,觉得没有必要撒谎,便沉声答道:“不错,在下姓张名启,乃是在大顺护缅校尉府拔大人麾下行走,奉拔大人之命混入蒲甘城打探军情,方才看到贵人危急,才出手相救的! “怪不得列位如此勇猛,原来是上国的虎贲!”狄奥克赞了一句,旋即便问道:“那数日前的那场民变也是你们策动的?” 张启闻言一愣,按说逼死伪王孟既的民变没有他们是绝对闹不起来的——若不是半路上遇到他们,那个叫做奈温的和尚估计现在还在去曼德勒的路上,更不要说打死英**官的第一枪还是自己开的;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在请愿枪击事件之后,蒲甘城内外民众对英**官和孟既的极端仇恨却是客观存在的,即使没有自己、奈温、颂参,发生民变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未必能这么容易的逼死孟既,将英国人赶出蒲甘城去。转眼之间,张启已经决定把自己与这次民变撇开。 “大人,您想的太多了吧,我们几个会的缅语都很有限,离了这个通译便寸步难行,如何能发动民变?那天的民变的原因是一个和尚发动的,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嗯!”狄奥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张启的话虽然听起来也有道理,但他也从对方的表情和举止里感觉到了几分蹊跷,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稍一思忖,沉声问道:“拔大人现在在蒲甘城外的码头?” “不错!”张启稍一思忖,觉得还是如实回答的好。 “那好!”狄奥克点了点头:“现在蒲甘城内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少数别有用心的恶徒蛊惑人心,裹挟民众,眼看就要有大事发生。我狄奥克一人生死事小,蒲甘乃是我大缅甸数百年的王都,佛法荟萃之地,万万不可毁于我狄奥克的手上。麻烦张大人再辛苦一趟,去码头狄奥克大人那里,领兵入城,惩治恶徒,保护佛法!我自当肉袒谢罪!” 张启闻言心中大喜,赶忙躬身道:“在下自当从命!只是请摄政大人放心,只凭大人开城保护满城老小之功,便足以抵挡过去罪过,拔大人与陈大人一定会为你在二位陛下面前说项的!” 蒲甘城外,顺军大营。拔都坐在几案前,脸上喜忧参半,面前放着一份文书,他不时拿起其中一份,刚看了两行,便叹了口气,旋即又拿起另外一份,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终于他站起身来,叹道:“本以为庆父已死,鲁难即已。却没想到那孟既虽死,麻烦事反倒更多了,复生呀复生,你原先还担心朝廷派人来夺了你的实权,我现在倒是盼着朝廷快些派人来把我们手中这个烫手山芋接过去呀!” 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大人,陈大人来了,人已经到了营外了!” “什么?”拔都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正好替我将这些麻烦事接了过去,快替我取官服来,我要迎接陈大人!”他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向帐外走去。 拔都还没走到营门,便看到陈再兴的身影,赶忙抢上前去:“复生,你来的正是时候,快随我进帐,有要事相商!” “哦?”陈再兴停住脚步,压低声音道:“英国人的照会发过来了?这么快?” “啊?”拔都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敬佩之色:“你如何知道的?莫非他们往曼德勒也发了一份?”旋即摇头道:“不对呀,曼德勒离这里至少还有三四日的路程,我刚刚才收到的,你怎的也看到了。” 陈再兴随拔都进得帐来,一面解下外袍一面答道:“亲眼见到倒是不会,只是看你愁眉苦脸的模样猜的,现在伪王已死,蒲甘落入我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不是英国人的照会什么能把你愁成这样?” “复生果然神算!”拔都不由得翘起了大拇指:“我刚刚收到了仰光的英国佬的照会!” 陈再兴不动声色的坐下,问道:“里面有什么内容?” 拔都从几案上拿起一封文书,递给陈再兴,口中说道:“这是刚刚翻译过来的,简单地说有以下条件:第一、立即为九天前发生的对伊洛瓦底江分舰队的突然袭击向大英帝国道歉,交还‘法老王’、‘祭司’、‘底比斯’三艘蒸汽炮艇及所有被俘的英军人员,支付在袭击中不幸遇难的英军士兵和军官的抚恤金及其他损失,惩罚主持并参与此次行动的相关人员;第二、顺军必须从这次袭击行动中获得的土地上退出,恢复到此次军事行动前的形势;第三根据大英帝国和缅甸国王不久前签订的《曼德勒条约》,大英帝国有权力保护在缅甸境内通商、传教、居住的帝国臣民,鉴于顺军在攻陷曼德勒后,在城内发生了大规模的抢劫等不法事件,英国商人和侨民的利益受到了巨大的损害,帝国政府要求当局采取切实有力的行动确保英国商人和侨民的安全和利益,否则帝国将保留武力行动的权利!” 陈再兴看得很快,当拔都复述完照会的内容后,他也看到末尾了:“落款是大英帝国驻缅甸总领事阿肯色。吉林斯,倒是跋扈的很!” “哎!西洋诸夷不都是这个样子,一副天底下的事情都是他们的管的模样!”拔都话语中没有一丝好声气,当时的顺帝国在经过1861年开始的改革洋务运动后,国力大为增强,在十九世纪的欧洲扩张殖民运动中还保持了自己的**地位,甚至还在西、南两面有所扩张,但相对于国力昌盛,势力覆盖全球的西方列强来,还是相形见绌,失去了旧有的上国地位。对于这种情况,大顺的精英分子们无论是儒生还是武人的内心深处都充满了愤懑和怨恨,对于一个数千年来都处于“天下”的文明中心,高高在上的民族来说,眼前的这种情况是那么的不合常理和无法接受。 “复生,我们该怎么办?”拔都看到陈再兴沉默不语,低声问道:“可惜我们这里兵实在太少了,只有两千多人!” “可惜没有英国人那边的情报!”陈再兴叹了口气:“这般空对空的猜测,毫无根据呀!”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之情。 “是呀!”拔都也随之叹了一口气:“只凭这一封书信,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对了,蒲甘城里有一个好消息,刚才忘了跟你说!”说着话拔都便转身回到书桌前找出一封书信来,递给陈再兴,口中说道:“说来,那个张启还真是一员福将,这次又是他立下的功劳!” “怎么了?”陈再兴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却是满眼的缅文,幸好他这些年在缅甸经商,倒也能看个大概,三下无处而看完了,不由得叹道:“看来也不尽是坏消息,不然我陈再兴岂不是一个到哪里哪里便出事的灾星了? “复生兄说笑了!”拔都笑道:“按照信中所说,那个叫狄奥克的摄政在蒲甘城中的地位已经是风雨飘零,摇摇欲坠,暴动随时都可能发生。你我正好统大军入城,将暴民剿灭,那时此人生死操于你我之手,岂不是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了!” 陈再兴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拔都与他也共事了相当长的时间了,心知默然往往是陈再兴有保留意见的表现。此时拔都也不着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吩咐侍从取些茶水来,静候陈再兴的意见。过了约莫半响功夫,陈再兴抬起头来,问道:“振武兄,你以为我们还是莫要急着进蒲甘城为上!” ------------ 第45章第四十五章揣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为何这般说?” “你想想,这蒲甘城号称万塔之城,城中佛法昌明,僧侣寺院十倍于曼德勒,那伪王凶狡果决,也算得上朱温、王弥一流的人物了。可不过是因为得罪了当地一家寺院,便一夫倡议,万夫景从,身边虽有数千士卒,却纷纷倒戈相向,死于身边之人的手上,蒲甘城当地的佛寺贵族势力可见一斑。若是我们进城了,身为一个外来势力,在这乱世之中,岂能不用重典?其间与那些佛寺贵族又怎会没有冲突,如此一来,我们的地位又和那个伪王有什么区别?” “这个——”拔都闻言一愣,旋即答道:“那还是有区别的,咱们手里可是有兵的,可不想那个伪王手底下那些缅兵,看到一个和尚就不敢开枪,我手底下的小伙子可是个顶个的好汉,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一阵排枪刺刀也给他打回去了。” “不错,我们是有兵有枪,可不是光有兵有枪就行的!”陈再兴反驳道:“我们的兵要吃粮食,要副食、要柴火、要盐,这些东西都的从城外运进来。如果那些僧人号召百姓不让粮食、木柴、盐运进城里来,你怎么办?再说也不只是你手下的兵有枪,英国佬也有枪,说不定比我们还多些。要是英国人前面打过来,这些僧侣在你背后扯后腿,你怎么办?” “这个?”拔都被陈再兴方才连珠炮般的一阵发问问的张口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垂头丧气的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就这样站在城外不进去?” “振武,这蒲甘城现在看起来很好,其实是块烫手的山芋,谁都不好接手。”陈再兴一边用手指敲着座椅的扶手,一边解释道:“伪王孟既为了对付占领了曼德勒的我军,便下令禁止整个南缅甸和中缅甸运送粮食到曼德勒去,还断绝了伊洛瓦底江中下游区域的传统贸易,很多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因为失业而变成了无业游民;加上他的征兵征粮,更使得整个中缅甸区域的生产遭到了极大地破坏,大量的流民进入蒲甘附近寻找生路,所以他的统治才会被那么容易的推翻。现在孟既虽然死了,但造成他的灭亡的原因却没有消失,蒲甘城内的民怨沸腾、统治不稳就是这一切的表象。狄奥克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请求我们领兵入城,来压服即将爆发的民变。那从我军的利益开来,与其进城去镇压民变,沾上满手的血腥,不如静观其变,让民变爆发,把所有将来可能阻碍我们前进的障碍一扫而空,这对我们更有利!” “你是说让那些暴民血洗蒲甘城?”饶是拔都铁打的汉子,此时的心中也不禁有几分颤抖,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实在是太清楚这种从底层爆发起来的暴动的破坏力了,由于过往压迫的残酷,这种底层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也越发暴烈,造成的破坏相比起一般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来也要残酷的多。 “不错!”陈再兴的双眼却十分平静:“不正是那个叫做奈温的僧人振臂一呼,才逼得伪王被杀吗?每一个缅甸僧侣、贵族都有可能成为将来反抗我们的领袖,利用他们自己农夫的镰刀,预先割断这些可能反抗我们的领袖的喉咙,不是很好吗?在野火烧过的白地上,我们的庄稼才会长得更好。”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会不会太过于看轻这些暴民了!”拔都有些无力的反驳道:“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在壮大的过程中会出现有力的领袖,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威胁的!” “振武兄,这个你不用担心。”陈再兴矜持的笑道:“他们因为饥饿起来劫掠,首领依靠丰厚的许诺而抓住了这些绝望的人民的心,但是劫掠只能抢夺粮食却不能生产粮食,当复仇结束,所有的僧侣和贵族都被消灭干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的时候,甚至一次不大的挫折,使这些暴民的**无法得到满足,他们的首领就会被自己的愤怒的手下吞吃掉的。群众总是喜怒无常、喜新厌旧的,他们不会长久的跟随着一个领袖,很快他们就会厌倦,把前面这个毁灭,而换一个新的。这种暴乱就像一场大火,当大火把可以烧掉的东西烧光的时候,它就会自己熄灭。我们只要确保暴乱不会蔓延到上缅甸,不会烧到我们自己,那就没有问题!” 拔都终于被陈再兴说服了,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好吧,复生,你总是对的,我立刻就让人给那位摄政大人回信,拒绝他的要求!” “不,你不能这么做!”陈再兴摇了摇头:“这样他就会转而投靠英国人,或者干脆自己去当暴民的领袖,一个处于绝望中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你应该在信里假装答应他的要求,但是通过各种借口拖延时间,这样他就不会因为绝望而脱出我们的掌心了。” “你说得对!”拔都点了点头,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借口?说我们兵力不够如何?” “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陈再兴笑着说:“我们可以向那个家伙索要金钱和粮食,这样可以给他一个错觉,我们是在趁机勒索他而不是怀疑我们拖延时间。这反而会增强他信任我们的信心的,毕竟一般来说人们都是拿了钱就办事的!” 十五分钟后,陈再兴离开了拔都的帐篷,一名信使已经带着一封他亲笔书写的回信去蒲甘城了。其实陈再兴刚才在帐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场大规模的缅甸民变会有利于大顺和英帝国在缅甸地区达成一项分割利益的协议。在陈再兴看来,大英帝国和大顺帝国在缅甸地区的利益固然是有重合的,但也有微妙的差异。对于大顺帝国来说,更注重于对缅甸王国的领土实际控制,甚至并吞;而英帝国其实更在乎的是控制缅甸王国后随之而来的贸易利益,当然对殖民地的无厌**、保护印度的地缘政治利益、以及帝国的征服欲也使得大英帝国不介意在印度支那再获得一块新的殖民地,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成本不能太大,尤其是不能太高过于从缅甸可能得到的收益。由于条件的限制,陈再兴能够给大英帝国造成的阻碍是相当有限的,但是他可以减少大英帝国未来可能从缅甸获得的好处,一场毁灭性的内战能够大幅度减少大英帝国未来对缅甸的预期利益,而且缅甸人民表现出来的反抗精神也会让英帝国感觉到直接控制缅甸所需要付出的巨大成本,也许这样一来,大英帝国和顺帝国在缅甸王国的利益冲突点就会少一些吧?大顺帝国实际控制缅甸王国的领土,并承担随之而来的占领费用;而英帝国则通过相关的贸易协定,获得丰厚的贸易利益,如果英国人担心顺帝国在缅甸的军事存在会对他们重要的印度殖民地造成威胁,顺帝国可以同意在缅甸的西北部建立一个半**的酋长国,作为军事上的缓冲区,这难道不是一种对双方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也更加有利的协定吗? 蒲甘王宫,狄奥克坐在桌前看着书信,张启在他面前站的笔直。良久之后,狄奥克抬起头来,问道:“张大人,你知道信里写得什么吗?” “在下不知,不过拔大人已经有指令下来,让我统领刚刚进城的五十名军士,听候摄政大人的指挥!” 看到张启的态度十分恭谨,狄奥克的微微点了点头,顺军统帅在信里首先大大褒奖了自己杀死孟既和投靠己方的行为,将其称为复兴首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即表示由于连续作战,顺军需要一笔开拔费才能出动,一时间还无法进城,希望他能够先暂时镇守蒲甘,另外派出五十人进城听候他的吩咐,以为居中联络之用。 狄奥克仔细盘算了一下,顺军将领没有立即进城虽然有点意外,但也仔细一想倒也还是清理之中,无非是钱在作怪罢了。他这些年也和一些顺国官员打过交道,虽然能力有强有弱,官声有清有浊,但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没有一个是不爱钱的。地大的事情,只要有天大的银子,没有漫不过去的。对方这般做派无非是拿准了自己现在脉搏,想要从中捞一笔好处罢了,这倒是简单了。想到这里,狄奥克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向张启问道:“张大人,听说城外大军中因为钱财的缘故有些不妥,不知是否属实?” “因为钱财的原因?”张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在下这些日子都在城中,倒是未曾听说。” “听说是开拔费未曾发足的缘故!” “开拔费?不可能吧!大军从国内出发前陈大人便已经把开拔费按人头发了,还足足加三,怎么会又有开拔费!” “你说的陈大人可就是那位权知护缅校尉府诸事的陈再兴陈大人?” “不错,我们军中只有这一位陈大人!” “嗯!”狄奥克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那封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陈再兴的名讳。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那位陈大人估计一开始出了不少钱,兴许还动了几分私囊,现在看到捞钱的机会,自然就伸出手来了,所以这封信的落款不是那位指挥全军的拔大人,而是这位出钱的陈大人,这些兵估计也是派来监视自己的。狄奥克不由得高兴起来:只要肯要钱就行,能够把事情办成了,钱又算得了什么。他回到案前,在纸上应承了几句,便直言“王师所费几何,请大人列出明细,下国自当奉上,二位大人这边在下亦有一番心意。城中情势危急,还请大军早日入城,以安众心!”写完后,狄奥克便封好信封,对张启道:“你在手下挑一个精细能干的,将这封信送给你们陈大人亲启!” ------------ 第46章第四十六章首相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伦敦。 已经是十月初了,连绵两周的冰冷潮湿的浓雾天气后,冬天就来了,刺骨的寒风吹过唐宁街将昨夜的残雾驱散,紧接着又将地上枯黄的树叶带起,呼啸的飞过不远处的圣詹姆士公园,再将这些树叶洒落在泰晤士河肮脏的河面上。这样的天气,又是周日的早上7点钟,街道上根本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幽灵般的四轮出租马车,才给这个死寂的早晨增加了几分生气。 索尔兹伯里侯爵刚从马车门口探出头来,一阵寒风便从街角刮了过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裹紧了竖起的大衣衣领。十号门口的护栏旁的两名戴着圆顶帽子的巡警看到了首相大人,赶忙站直了身体,向其行礼。侯爵笨拙的挪动着自己有些发福了的躯体走下马车,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帽沿碰了碰,以示对其还礼,随即侯爵走上台阶,进入唐宁街十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全名叫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他是第三位索尔兹伯里侯爵,从1853年进入下院开始,历任印度事务大臣、外交大臣等职务,并在外交大臣任上取得了伟大的成就,成功的遏制了俄国人对君士坦丁堡的进军,确保了欧洲的实力均衡,并被视为外交天才。在本杰明。迪斯累利(英国保守党著名政治家)去世后,他成为了保守党的领袖,并在不久前登上了自己的政治生涯的巅峰,击败了伟大的格莱斯顿(英国自由党著名政治家),成为了大英帝国的首相——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正如绝大多数当时的英国贵族一样,索尔兹伯里侯爵有不少怪癖:不去看赛马,而是呆在家里读书;对服装有独特的鉴赏力,从穿着打扮看上去像自己的园丁,他觉得,这样才有风度;一个人在实验室混日子,一个为钱而写出论述外交政策的重要文章,一个厌恶社交,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堂的贵族。但是对于绝大部分英国老百姓来说:对于一个有爵位的人来说,这种古怪癖好是无所谓的,他们有权利,也有资格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对于普通人有效的社会规则对于这些贵人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在政治主张方面,他是个典型的保守党人,他投票反对让犹太人进入议会,反对取消升大学的宗教考试,以确保未来大英帝国的精英们在信仰上的一致性。另一方面,他认为伦敦的济贫局对贫苦人太苛刻。他抗议格拉斯顿企图给予慈善事业的资助征收所得税。除此之外,他在科学上还颇有建树,在哈特菲尔德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并被推举为牛津大学的名誉校长。总而言之,罗伯特?盖斯科因-塞西尔是保守党贵族政治家,科学怪人、牛津大学名誉校长、皇家协会主席,当然,他还是当时的大英帝国的首相。 索尔兹伯里侯爵走近办公室,按照他的习惯,在每天开始工作前,他便开始阅读放在桌子上的几份当天或者昨日的期刊或者报纸,从《泰晤士报》开始,到《经济学家》结束,从不改变。今天当他看到《每日电讯》的时候,开始低声的朗读了起来,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的表情,这在他独自在官邸里是很常见的。 这时门没有敲便被推开了,索尔兹伯里侯爵有些恼火的抬起头来,但看来进来的人是谁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这位体型肥胖,满脸络腮胡子的老人笨拙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右手笑道:“贝尔福,我亲爱的侄儿,很高兴看到你!” 亚瑟?贝尔福是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中年人,他继承了他的母亲布兰奇?盖斯科因。塞西尔——也就是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妹妹的俊秀容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侯爵十分喜欢他,已经老迈的侯爵在年轻人的身上依稀能够看到自己妹妹年轻时候的影子。 尽管外表看起来有些柔弱,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草地网球选手,而且在柔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十分刚强的心,历史上他曾经担任爱尔兰总督,被爱尔兰的民族主义者称为“残忍的贝尔福”。 “我也是的,很高兴看到你,舅舅!”贝尔福伸手握住了侯爵的手,并殷勤的扶住了对方的手肘,将侯爵扶回座位上。作为议员之子,贝尔福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笔价值四百万镑的财富,还有一万英亩的地产,26岁就成进入了下院,他经常和他的舅舅在一起讨论政治、宗教还有外交。 贝尔福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报纸,随手捡起《泰晤士报》,笑着一边看报纸一边问道:“舅舅,有什么新消息?哦!中国人袭击了我们在缅甸蒲甘的一个小分舰队,打死了十二人、打伤了二十二个,其中有四个军官。还俘虏了‘法老王’号、‘祭司’号、‘底比斯’号!”说到这里,贝尔福放下报纸:“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情!” “是的,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侯爵鄙夷的冷笑道:“格雷斯顿派的报纸就立即的跨上了不列颠的狮子(英国的国徽是狮子,”跨上不列颠狮子”即指打着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的幌子为武装入侵张目),一致怒吼着要求实行大规模报复。当然,《泰晤士报》在激发老英格兰人的嗜血本能的时候还多少故作几分格调,而那些次等报纸却荒谬绝伦的扮演了疯狂的罗兰的角色!”说到这里,侯爵指了指自己刚才正在看的一份“次等报纸”的首页。 “哦?”贝尔福拿起那份《每日电讯》,低声朗读了起来:“大不列颠应该对中国海岸线全线进攻,打进汉京,把皇帝逐出皇宫,取得物质上的保证,以免将来再受到野蛮人的侵犯。我们应当用九尾鞭抽打每一个敢于触犯我国威严的蟒衣官员,应当把那些中国将军们个个都当做海盗和凶手,吊死在英**舰的桅杆上。把这些浑身纽扣、满脸杀气、穿着丑角服装的黄皮侏儒,在桅杆上吊上十来个示众,让他们随风飘动,这倒是随风飘动,这倒是令人开心和大有裨益的局面。无论如何应当采取更大胆的政策,我们已经过分宽大了!过分的宽大就等于软弱。应该教训中国人尊重英国人,英国人高中国人一等,应该做他们的主人,正如同做印度、新西兰、南非、加拿大的主人一样。起码可以一试的是攻占汉京,如果采取更大胆的政策,则是接着把广州收为我国所有,把她和香港加在一起,成为远东舰队的最大下锚地。我们会像占有加尔各答那样把广州保持在自己手里,使之成为我们在东方最东端的商业中心,使我们针对俄国在帝国阿富汗便将所取得势力,为自己找到补偿,奠定一个新领地的基础。” 贝尔福朗读完了《每日电讯》报的这篇杀气腾腾的社论,将其丢到一旁,笑嘻嘻的对索尔兹伯里侯爵道:“亲爱的舅舅!我们还是先抛开格雷斯顿派的笔杆子的这些胡言乱语来谈谈事实吧!我想这样对我们会更有裨益些!” 侯爵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副详细的亚洲地图道:“事实是这场袭击发生在距离帝国在南缅甸唯一的据点仰光足有数百公里的伊洛瓦底江上。这个多事的领事把他的手伸的太长了,将一个缅甸土邦酋长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只派了三条平底炮艇和一个印度土兵营。而中国人则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事情就这么简单,现在这位绅士却大声叫痛着,要整个帝国为他的失败冒险负责!” 贝尔福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舅舅生气的原因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领事的小小妄为。在十九世纪的下半叶,欧洲列强凭借其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正在整个世界扩张,瓜分剩余的领土,建立自己的殖民地,而大英帝国便是其中的翘楚。这个领事保护支持大英帝国的土邦酋长以扩张势力,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侯爵愤怒的是这个领事的冒险失败给了刚刚被自己击败的自由党领袖格莱斯顿攻击自己的大量弹药。作为一个刚刚上台的保守党领袖,他在下院并没有稳固的多数,一旦遭到敌对党派的猛烈攻击,这个新建立的内阁很有可能无法通过信任投票而倒台。作为保守党的领袖,索尔兹伯里侯爵在考虑大英帝国的利益之前,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内阁是否还能存在下去,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亲爱的舅舅!不管这场失败来的多么不是时候!但我们总得做出恰当的应对!”贝尔福小心的选择着自己的措辞:“至于下院那边,我们应该相信议员先生们的智慧和判断力,我想他们懂得区别什么是软弱,什么是真正的谨慎!” 侯爵看了贝尔福一眼,目光中露出了欣喜之色,这个肥胖的老人站起身来,轻轻的拥抱了贝尔福一下,笑着低声说:“孩子,希望你下院的同僚们能够像你一样睿智和公正!”接着,他走回书桌后坐下,沉声道:“现在让我们开始工作吧,帝国需要我们!” 贝尔福看着索尔兹伯里侯爵坐在书桌后准备着下午即将开始的下议院质询,心中思绪万千。相对于学者气氛更浓厚的舅舅,出生于十九世纪下半叶,经历也更加丰富的他要更现实一些,贵族气也更少一些。作为索尔兹伯里侯爵最疼爱的外甥,亚瑟?贝尔福陪同其参与了1878年的柏林会议,欧洲列强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都与会。强国们企图在俄土战争(1877-1888)后重新建立巴尔干半岛的秩序,在会议上,索尔兹伯里侯爵巧妙的运用外交手段孤立了俄国人,而将衰落的土耳其的欧洲部分领土划分成很多个相互**,而无法互相保护的小国,其中。罗马尼亚、塞尔维亚与黑山获得**;保加利亚得到自治;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划归奥地利管理。而土耳其的亚洲部分领土的安全则由英帝国予以担保。迫使俄国人放弃了建立斯拉夫国家大保加利亚,将其势力深入巴尔干半岛的企图。毫无疑问,大英帝国是柏林会议上的最大赢家,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地中海上的重要良港塞浦路斯岛,还有土耳其人的依靠,更重要的是挫败了俄国人向巴尔干入侵的图谋,确保了欧洲大陆的实力均衡。 ------------ 第47章第四十七章首相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天资聪颖的贝尔福却从胜利的鲜花中看到了衰败的根茎。数百年来大英帝国的外交目标只有一个:确保欧洲处于分裂之中,打倒任何一个可能称霸欧洲的国家,决不让可以直接威胁不列颠岛的低地国家诸港口掌握在一个强权手中,无论这个强权叫查理五世、腓力二世、路易十四,还是叫拿破仑一世。正是因为大英帝国做到了这一切,她才能将其大部分国力注意于海外殖民地贸易,并一一打败了那些位于大陆上的对手们,原因很简单:那些对手们必须拿出绝大部分精力去对付与自己接壤的邻居,而不列颠是一个岛。 但是情况在发生转变,随着时间的流逝,欧洲大陆上够资格参加这场兼并战争的棋手越来越少,虽然帝国的外交官的手腕越发熟练,但要在参与者越来越少的游戏里平衡的难度自然也是越来越大,尤其是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之后,霍亨索伦家族完成了对莱茵和南德意志诸邦的兼并,建立了德意志帝国,欧洲失去了一位主妇,而多了一位主人。现在在欧洲大陆上够资格参与这场游戏的玩家只剩下一掌之数了,一旦爆发战争,其规模和烈度绝对会让过去的战争相形见绌。这样一来,一个两难的选择就摆在了大英帝国的精英们的面前:一旦战争爆发,如果英帝国像过去那样置身事外,或者只投入少量的陆战队参与战争,那么战争的胜利者自然就会成为无可置疑的整个欧洲大陆的主人,英国人再也不可能玩过去那种联诸弱对一强的把戏了,而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几乎可以说敲响了英帝国覆灭的丧钟;而如果英帝国加入这场战争,所需要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又会让帝国破产,至少会让遍布全球的殖民体系崩溃,而现在的英帝国的生存是无法离开殖民地了。英帝国如果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欧洲大陆爆发大战,但是这场战争能够避免吗? 在柏林会议上,会议的主持者俾斯麦首相声称德国人在欧洲一无所求,没有任何领土的要求。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聪明的贝尔福看来,俾斯麦的声明是非常明智的,德国足够强大了,已经引起了欧洲剩下所有国家的戒心,维也纳会议后的三皇体系的基础已经动摇,无益的野心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但是俾斯麦的后继者未必有这么明智,再说《柏林条约》的签订并没有解决巴尔干问题,反而把问题更加复杂化:俄国在失去了战利品后怀恨在心;而奥匈的多民族属性帝国在吞并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后,反而更增加自身的麻烦,在国境的另一边,与这两个新近被吞并地区的同胞们肯定会想办法支持当地的**势力,由于这些小国的实力远远小于奥匈帝国,他们自然会引同为斯拉夫人的俄国为强援,在这么错综复杂的矛盾之中,德国这个庞然大物难道可能置身事外?更不要说普法战争之后,法国人被迫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旧恨。躺在这样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旁,英帝国又如何能够安枕呢?更不要说投入兵力在万里之外发动一场耗资巨大的惩戒战争。 “贝尔福!你在想什么呢?” 一声轻呼把贝尔福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侯爵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他尴尬的笑了笑:“舅舅,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走神了?”侯爵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笑着答道:“你应该是在考虑缅甸的那件事情吧,好吧,说说你的看法吧!贝尔福,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的!” “我对那边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 “说说你的看法,这又不是在下议院,只是在一个老朋友的办公室里!”侯爵打断了贝尔福的回答,他轻轻的用羽毛笔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节:“如果说不了解那边的情况,我想相当一部分议员先生们并不懂得缅甸和西塞姆郡的一只野鸭有多大区别的!” “舅舅,你不能这样贬低我可敬的同僚们!”贝尔福有些狼狈的反驳道。 “好吧,我承认他们中有一部分能够将两者分开!”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脸上露出有些促狭的微笑,在和贝尔福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很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是他对对方有好感的表现。随即他收敛的脸上的笑容,肃容道:“说吧,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去下院接受你那些可敬同僚的质询了,让我先来听听他们中最杰出的某个人的看法吧!” “我认为单纯用军事手段解决这个问题是不现实的!”贝尔福开门见山的答道:“如果要在军事上击败中国人,那必须取得列强一致,至少得到安南的法**队的支持。而且鉴于您在下议院的弱势地位,对中国的战争只能是迅速的和没有挫折的,但是这太困难了。中国的都城在长江的中游,沿途有几千公里,有很多的炮台;而且在进行了军事改革后,中国有三十到五十万装备的很不错的军队,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你说的对,贝尔福!那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侯爵点了点头:“对缅甸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惩罚性的远征,以代替大动干戈,堵住那个格莱斯顿的嘴!”说到这里,侯爵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道:“不过在此之前,贝尔福,我还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请你去缅甸一趟,作为我的全权大使。特森被那个叫吉林斯的小子给糊弄了,他写回来的信都成为自由党攻击我们的炮弹。你懂得该怎么办的!”说到这里,侯爵对贝尔福轻轻的眨了两下眼睛。 贝尔福优雅的弯下腰,低声回答道:“遵命,首相阁下,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愿望!” 蒲甘,王宫。 对于狄奥克来说,这几天的日子十分难熬,他就像一个救火队员一样,在蒲甘城内四处奔走,扑灭每一点可能成为暴乱源头的火星,他已经派出了上百个密探,监视摩河菩提寺的僧侣们,而且将那天在宫门前演讲的颂参的画像让画师画了上百份,分发出去,用五个村子的领地或者一万英镑的金钱来悬赏他的脑袋,如果提供有效的线索,也能够得到一半的奖赏。虽然狄奥克做了任何人在他的位置上能做的一切,但依然感觉到他脚底下的建筑在松动、崩塌,行走在路上,路旁的人群们向他投来仇恨的目光,耳边时时可以听“凶手”、“叛徒”的诅咒声,就连他现在最重要的依靠——新军也出现了不稳的症状,在军中的亲信军官已经有多次向他报告士兵们正在串联,在河水前指着莲花交换誓约,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谋正在发生,整个蒲甘城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随时都可能张开黑色的大口,将他吞没。 而城外的顺军还是迟迟不动,虽然狄奥克给那位陈大人开的价码越来越高,送去的礼物也越来越丰富,但是那位陈大人总是能找到新的理由推诿,顺军只是忙着在蒲甘周边征集粮食,在码头附近修筑工事,却没有丝毫进城的迹象,唯一做的就是给狄奥克派来了两百人的一支卫队,装备了两门格林炮,以确保狄奥克一家人的安全,这点倒是让狄奥克多了一些安全感,毕竟这些原来的中国人是不可能参与到这场暴乱里去的。 这天狄奥克在城中忙了一天,到了初更时分才回到王宫内,随便吃了几口东西便倒在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一阵枪响声传来,便本能的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先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枪,心下才安了几分,冷声问道:“怎么回事,是哪里的枪声?” “摄政大人,听枪声应该是城南那边传过来的!”门外传来张启的声音,这些天他已经是狄奥克的贴身卫队指挥了,每天出则通行,寝则居外,几乎是形影不离。 “城南?糟糕,是新军营地那边!”狄奥克跳下地来,走出两步,才觉得脚底一片冰凉,原来是没有穿鞋。赶忙回头走到床边,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鞋子,出得门来,只见张启已经服装整齐的肃立相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让卫队集合,我们先去军营看看!” 待到狄奥克出了宫门,城南军营那边的枪声已经密的听不出点了,远远望去,只见火光冲天,将夜空映照成了一种紫红色,就仿佛凝结的污血。显然这是一场规模很大的兵变,而且兵变士兵恐怕已经占领了武器库,否则不会有这么密集的枪声。 “摄政大人,情况看来不妙,不如我们先出城吧!”张启看了看远处的火光,低声对狄奥克道。 “出城?”狄奥克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稍一犹豫,但是坚守的信念还是占了上风,他拔出腰间的手枪:“不行,蒲甘城内有那么多佛寺,不能就这样丢给乱兵,张掌哨,你派二十个人先把我的妻小送到陈大人那里。” “是!”张启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了几句,一行人便往城南军营的方向跑去,随着距离的接近,狄奥克从密集的枪声掩盖下还听到了呐喊声,那是千万人在用缅语大声喊着“平分土地!”狄奥克不由得脸色大变,他这几日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如果说士兵们的要求只是增加军饷,他准备接受要求;如果只是针对他本人,有城外顺军的支持,他也并不担心,最多逃到城外顺军兵营去;但是像这种以重新分配土地为诉求的暴动是最恐怖的,在缅甸的历史上并不多,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白骨曝于野,千里无鸡鸣,珈蓝化为废墟”,在密林里有很多这种遗迹,诉说着往日战争的残酷,如果不将这次暴乱在还未完全释放出威力的时候镇压下去,蒲甘城也会成为那些被遗弃的古城中的一座,只有在古书里才能找到他们昔日兴盛的模样。 作者的话:韦伯一向的信条是:作者应该把心思花在作品上,写出好东西来,而不是向读者要推荐、要收藏上。而读者根据文章的好坏而不是作者的要求频率给票,这样才是良性的互动,毕竟读者来这里希望看到的是好文,而不是作者要这要那?但是这几天来看了一下,推荐票,又时候一天只有三四票,这让我很不满意,是我的书写的不好吗?可是我在讨论区里面没有看到类似的留言呀?该不是我不喊不要,有些读者就以为韦伯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吧。这里我想说一句,韦伯很在乎成绩,非常在乎,因为写书是一个很孤独寂寞的过程,很需要读者们的支持才能够走下去!多谢了! ------------ 第48章第四十八章起义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击溃叛军,恢复秩序!”狄奥克回头对张启下令。张启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光,回答道:“从这边看叛乱的规模太大了,只有先占领军械库,切断他们的武器供应,然后用炮火来将他们打散,等到天明后再做进一步的行动。” “你说的对!”狄奥克高兴的点了点头,他从右手食指上取下一枚红宝石戒指,叫来一名手下道:“你到城门西门去,那边的城门军官是我族弟,值得信赖,这是信物,让他把守城的士兵赶快带到军械库这边来,和我们汇合!” 夸沙街,道路从王宫正门出来,穿越两个街区后,向右拐便到了这里,再沿着道路向西走,经过菜市场便抵达军械库了。两堆篝火点在路旁寺庙的房檐下,人们正围坐在火堆旁吃着东西,念着经文,疲惫不堪、横七竖八的躺在道路两旁,步枪就放在他们身旁。随着夜色渐深,有不少人已经枕着自己的口袋睡着了,有几个人身旁还带着妻子和孩子。星星在深邃的天空上闪着光,枪声从远处传来,反而显得这里格外宁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人们安然入睡。突然,一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路旁,解下了自己的裤带,正准备小便,突然一个恐怖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在街口,站着三排士兵,黑沉沉的枪口正指向自己。 这是张启,他急速的行军,占领了街口,袭击了哨兵。 最初的一刻是最为可怕的,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被同时打死,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悲惨的呢?人们喊着、跑着,寻找着自己的武器,许多人倒下了,进攻使他们措手不及,甚至有人互相射击。有些人失魂落魄的跑进寺庙里,又跑了出来,再跑出来,昏头昏脑的在枪弹下乱跑。一些家庭在相互呼唤,女人和孩子们也被卷入了这场凄惨的战斗,呼啸而过的枪弹划破了黑暗,硝烟弥漫,一片嘈杂。人们踩在伤员身上,地上有人在呻吟。有些人惊恐万状,有些人目瞪口呆。士兵寻找军官,军官寻找士兵。而在这一切之中是阴沉的冷漠。一个女人正靠着墙给婴儿喂奶,她丈夫也靠在墙上,一条腿被打断了,血流了出来,但仍然平静地上枪弹,朝阴暗的前方盲目地射击。有些男人匍匐在地,从墙角的阴暗处放枪。有时响起喧嚣声,但格林炮的射击声盖住了一切。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像在伐木,树木一排一排的倒下,张启的军队躲在阴暗处,几乎弹无虚发,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当格林炮出现的时候,抵抗终于崩溃了,还能炮的人们丢下武器,向路的另外一头跑去。 “上刺刀,上前,消灭剩余的敌人,抓个活口问话!”张启冷静的下令道。 军械库,这座建筑物和蒲甘城内的绝大多数建筑物不同,是完全用厚重的麻石和砖块建成的,在军械库的外面还有一圈砖墙围成的院子,在院子里有专门的水井,以供灭火和守兵饮用,在院门还有留有射孔的堡垒,简单地说,这座军械库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军事堡垒。 但是此时的军械库却全无平日里的森严模样,院门和大门都已经被打开,从四周少许的弹痕来看,夺取军械库并没有经过什么激烈的战斗。实际上,兵变的士兵们所遭到最激烈的抵抗就是两个贵族军官的咒骂和朝天开枪的警告,接着军械库的守兵就打开了大门,欢迎自己的同袍们冲进来,至于那两个贵族军官,已经被鞭子抽死在库门旁的两根木桩上——他们平日里经常在那里鞭打触犯了军规的缅兵。 颂参站在军械库的大门旁,带着满意的表情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们,他们正井然有序的排成队等待着领取武器的,其中有一些是新军的士兵,但更多的是已经失去了一切,渴望在未来的革命中——颂参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学会这个新词,夺回失去的一切的人们。这些可怜的人放弃了在混乱中抢劫的机会,互相许下了神圣的誓言,要团结起来共同面对命运,为彼此的,而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战。在这些天里,颂参每天都在穿行在这些人中间,大声的鼓动着他们,号召他们团结起来,用拳头和刺刀得到用汗水得不到的东西。他知道狄奥克给自己的脑袋标出了多高的赏金,但当颂参看到那些已经被苦难和绝望折磨的木然的双眼渐渐变得有了希望和生气,有这些人的保护,密探的手枪和黄金是无法伤害到自己的。而现在,军械库的大门已经打开,只要到天明,就会有一支不少于三千人的穷人的军队,为那些什么都没有的人而战。 作为一个有着天生组织才能的领袖,颂参在此之前就在自己的同志中选择出三十多个有威望的人作为小头目,然后将手头上有军事经验的人——主要是曾经当过新军士兵的人,分别派到小头目身边去作为助手。这些助手有责任教会手下挑选出来的人如何排成纵队前进、由纵队变成横队射击、如何给步枪装子弹,如何瞄准,如何射击、如何使用刺刀和枪托格斗。所以在策动了兵变之后,他才能这么快的控制军械库,并有秩序的分发武器,建立军队。 “大头目,大头目!摄政的狗来了,他们袭击了夸沙街的守卫,死了很多人!”一个汉子惊惶的跑了进来,他的脸颊上还在流着血,起义者的组织还很简单——颂参自己就是大头目,直接指挥着三十多个小头目,然后就是数量众多的群众了。 “不要慌张!”颂参大声喊道,他很明白现在自己的队伍还很脆弱,在这些过去被压迫在最底层的人们心中,上位者和他的军队还带有某种恐怖的力量,如果自己处理不好,很有可能这几千人就会一哄而散。 颂参跳上一旁的台阶,大声喊道:“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有足够的武器,摄政的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完全可以打败他们!”他浑厚的嗓音很快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慌张和骚乱被制止住了。颂参招来两个小头目道:“你们两个的手下已经领到了武器,而且里面当过兵的人是最多的,赶快去军械库外的菜市场去,那里有很多车子,你们把车子堆在路中间,就能形成一道壁垒,我授权你可以把所有的逃兵并入你的队伍,你们可以在后面抵抗摄政的狗!坚持住,我会派新的人来支援你们的!” 和中古时代绝大部分城市一样,蒲甘城是分为两个部分的:供国王和贵族们居住的富丽堂皇的宫殿和神庙,以及穷人居住的混乱不堪的下城。而军械库的所在地则是在下城区附近,原因很简单——这些血腥肮脏的东西不能放在离神佛太近的地方。狭窄的街道、道路两旁阴暗矮小的房屋,使得环境更为压抑。 张启指挥着士兵们在快速前进,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他调动军队的方式是教科书式的:十个人的尖兵,两侧也各有一个十人队的侧卫,最后面是十匹马的辎重队,他们装载着补充的弹药和两门格林炮——他们仅有的重火器,而且他很明白,刚才的战斗等于提醒了敌人自己即将到来,流逝的每一分钟都会增强敌人的力量,自己必须节约时间。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张启举起右手,身后的顺军士兵迅速停住了脚步,放下扛在肩上的步枪,向道路两旁的房屋的阴影躲去,半蹲下身体,等待着军官们的下一步命令。片刻之后,一名士兵从大路上跑了过来,这是尖兵的一员,他赶到张启面前,半蹲下行了一个军礼,禀告道:“叛军在道路上建立了一道街垒,阻绝了通往军械库的道路,并向我们开火射击。” “带路!”张启快步随着那个尖兵向前跑去,半分钟后,一道街垒出现在他的眼前,借用街垒后火把的光线,张启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道街垒是用大量的手推车、平板车、麻袋、各种各样的木桶以及其他奇形怪状的家什临时堆砌而成的。透过街垒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后面有金属武器的反光。 “他们有多少人?” “不太清楚,不过从枪声来判断,不少于五百人!”尖兵的头目回答道,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枪响,子弹从张启右肩旁划过,击中了他身后的墙上,溅起一团灰尘。 那个尖兵军官赶忙拉扯着张启的胳膊,低声道:“大人,快隐蔽,敌人发现我们了!” 张启一声不吭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退了下去,显然军械库里的叛军是有组织的,否则他们做不到这么快又在这里修建起一道壁垒来抵抗自己,从俘虏的口里得知这里应该是没有壁垒的。他咬了咬牙,下令道:“上格林炮,准备进攻!” 随着格林炮的射击声,街垒后面的起义者终于还击了,在有军事经验的小头目指挥下他们把装满了土的竹筐和麻袋放在平板车上,堆砌在一起,这些东西在菜市场里有很多,还留下足够的空隙作为步枪射击的枪眼。这种壁垒虽然无法抵御格林炮的射击,但是足以挡住顺军士兵使用的步枪,菜市场熟悉的环境让起义者们放了心,他们开始猛烈向对面街口的顺军射击,很快,这个菜市场就成为了不可接近的堡垒。 张启的形势开始变得严峻起来了,突然遇到这道堡垒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完成了奇袭,但是起义者却又集结了起来,他小心的爬上旁边那栋二楼房屋的窗口,开始小心的观察那一大片黑暗。 一排排子弹落在顺军的阵地前,但是格林炮足以压倒这一切,口径大的一方总是占便宜的,只要这样僵持下去,最后顺军总是能压倒对方的。 突然,从黑暗的街垒那边喷出火光,接着就是雷鸣般的轰然一声响,一发炮弹击中了张启右侧的一栋房屋,将其房顶掀掉了半边。 忘了今天我封推,又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小小爆发一下,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利,天天开心。 ------------ 第49章第四十九章起义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起义者那边也有了火炮,现在双方势均力敌了。 紧接着是第二发炮弹,扫掉了那栋房屋的整个房顶,第三发炮弹击穿了侧墙,将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这些都至少是八磅以上的火炮,现在优势在起义者一边了。 “大人,快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一旁的护卫急声喊道。 “干得好!”街垒后,颂参大声叫好道,在他的身旁,两门簇新的英国制八磅山炮炮口正冒着白烟。在他的身后,两百名刚刚领到武器的起义者正跃跃欲试,在更远的军械库里,还有更多的人正在等待着武器。 张启的脸色十分严肃,形势已经十分恶劣,战斗已经进入了新阶段。街垒现在向他开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从防御转为进攻?除去死人和逃兵,敌人数量至少有五百人,而他自己只剩下不到两百名可以作战的人。如果敌人发现这边的人数不多,那他们就会陷入困境。地位将会颠倒,他们将由进攻者变为被进攻者。如果敌人冲出街垒,那一切可能就完了。 怎么办?不可能从正面进攻街垒。强攻是痴人说梦。二百人是赶不走五百人的。强攻是不可能的,而等待会致命。必须结束这种局面,但如何结束呢? “张大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启回过头来,看到狄奥克气喘吁吁的脸,他热切的看着张启道:“我从西门那边又调了两百人过来,都交给你指挥!” 张启看了看狄奥克的身后,都是一个个胆怯不安的缅甸人的面孔,他突然问道:“谁知道有路可以绕过街垒到菜市场的后面去的,什么路都可以,我有重赏!” 随着翻译的声音停下来,这里一片平静,片刻之后,一个缅甸士兵怯生生的举起手来,回答道:“我是当地人,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菜市场的背后!” 张启听到翻译的回答,点了点头,转身朝副官转过身。 “云尚,”戈万说,“你来指挥吧。能怎么打就怎么打。用格林炮向街垒猛烈射击。你要牵制住这些人。” “明白了。”云尚说。 “把所有人的集合起来,子弹上膛,上刺刀,准备冲锋。” 他又凑到云尚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的。”云尚说。 “我们的号手都在吗?”张启又问: “在” “我们有五名号手,你留下一名,剩下的都给我。” 那四名号手一声不响地在张启面前排好队,张启回过头对狄奥克道:“把那个认得路的士兵借给我!”然后又在顺军挑选了十个人。最后他指着一旁的一个草料车说:“你们编一些草绳,绑在步枪上,免得它们相撞发出声响!” 一分钟后,士兵们执行完毕指令。张启看到所有人都搞好了,他下令道:“所有人脱鞋!”随即第一个脱下了鞋子,然后排成单行,由那个缅甸士兵在最前面,后面是翻译,然后就是张启,后面是号手和士兵。于是这十八个人在双方的枪炮声中就好像黑影一般的滑动,溜进了荒凉的小巷子里。 他们就这样沿着弯弯曲曲的墙根摸索了一会儿,那个缅甸士兵就好像狗一样凭借着鼻子和耳朵在黑暗中辨认方向,整个城市仿佛死去了,市民们都躲入了地窖里,所有的大门和窗子都封住了,没有一丝光线。 在这片沉寂中,大街上的枪炮声显得格外激烈,炮战仍旧在继续。起义者那边的两门八磅炮疯狂的喷射着火焰,已经渐渐压制住了对面的敌人。 那个缅甸士兵很有把握地在黑暗中走,境蜒曲折地走了二十分钟以后,来到一条小巷的尽头,从那里走上了大街,这是在菜市场的另一面。 位置发生了变化。这一面没有防御工事,修筑街垒者从来就在这一点上失算。菜市场是敞开的。张启和手下的人可以进到那几根木桩下,那里有十几辆平板车,上面堆满了弹药,这些是刚从军械库里运过来的。他们要对付八百名敌人,然而是从背面而不是从正面。 张启低声和手下说了几句话。缠在枪上的草绳被解开了。十名名士兵在巷尾站好战斗位置。那五名名号手举起号角等待命令。 炮声时断时续。在两次炮击中间,张启突然用军号般的宏亮声音打破了寂静,喊道: “二百人去右路,二百人去左路,其余的人留在中路!” 响起了十下枪声,五名号手吹响了冲锋的号声。 张启发出了可怕的喊声: “上刺刀!冲呀!” 奇异的效果。 一大群不久前还是农民的起义者感到背后受到攻击,以为从后面又杀出一支军队。与此同时,云尚指挥的那支占领大街另一头的顺军听见号声也行动起来,也冲向街垒。 起义者们发现自己腹背受敌。惊惶失措往往会夸大事实。在惊惶失措时,枪声变成了炮声,喧嚣变成了幽灵,狗吠声成了猛狮的咆哮。此外,他们一惊惶失措就会溃不成军。于是出现了难以描述的溃败。 不一刻的工夫,菜市场便空空如也。惊恐万状的人们四处逃窜,小头目们无能为力,颂参打死了两三个逃跑者,但无济于事,只听见一片呼声:“快逃命呀!”这支军队像穿过筛孔一样穿过菜市场,消失在街巷里,其速度之快如风卷残云。 一部分人逃向军营,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逃向军械库,就好像受惊的野兽,本能的逃向自己的巢穴。 顺军大获全胜,旁观了整场战斗的狄奥克十分激动的对张启和他身边的十七个人说:“你们只有十八个人,但是抵得上一千人!” 张启站直了身体,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向狄奥克的称赞表示回应。 云尚带领着士兵,点燃了火把,开始打扫战场,凡是没能逃走的人们都投降了,满街都躺满了死人和伤兵。但是战斗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激烈和残酷的,有几个人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从这里或者那里放着冷枪,他们最后被包围在一栋房子里。 “投降吧!”刚刚来的缅甸士兵大声用缅语叫喊着,从窗口射出的一发子弹回答了劝降。云尚立刻下达了强攻的命令,由于认为很有可能有叛兵的头领在其中,他下令尽可能抓活的。数十名缅兵躲在十几个俘虏组成的肉盾后面,缓慢的向房门慢慢移动,随着一阵激烈的交火,缅兵冲进了房子,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顽抗者被逼进了一个房间里,子弹也打光了。 狄奥克走进房间,只见一个大约有一米六八的汉子站在屋子里,左手提着一支枪托已经粉碎的步枪,右手提着一柄短斧,右腿微曲的站在房子的角落里,谁也不敢靠近他。突然,狄奥克看见他踉跄了两下,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狄奥克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前走了两步,张启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左轮手枪。狄奥克低声道:“你们的头领是谁?他在哪里?” 那人死死的盯着狄奥克,伤口在流着血,从衣服的下摆流到脚前的地上,形成了好大的一滩。 “你已经被俘虏了,我知道你们的头领是颂参,告诉我他在哪里!” 那人一声不吭。 “告诉我你的名字?”狄奥克第三次发问。 “我叫野猫!” “你很勇敢,放下武器吧,我会让人给你治伤,让你活下去!”狄奥克向对方伸出手去。 那人看着狄奥克伸出的手,猛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挥起右手的短斧,向狄奥克扑去。一旁的张启敏捷的撞开狄奥克,用左手抓住对方的右手的短斧,同时用右手的左轮手枪对其胸口开了两枪。那人扑倒在地上,一声没吭就死了。 “可怕的家伙!”狄奥克看着地上的尸体,低声道,他转过头对张启问道:“张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继续前进,占领军械库!”张启答道:“如果能够成功,我们就坚守到明天早上,如果失败,那我们就只有撤出城外,到城外陈大人的军营去了。” “你说得对!”狄奥克看上去有些疲惫,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那我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抓住那个颂参,把他绞死在王宫前的广场上!” “是,摄政大人!”张启站直了身体,对狄奥克行了一个军礼。 颂参目睹了这次惨败,他是亲自带人送仅有的两门英国造的八磅炮来到街垒这边的,当溃败发生的时候,他就在手下的保护下撤离了战场,仿佛有某个神灵护佑着他一般,虽然战场上子弹横飞,但他连一点油皮都没有擦破。当颂参返回军械库的时候,立刻让还没有完全整编好的人离开军械库,并让他们带走尽可能多的武器,只留下已经整编好的两百人和自己准备坚守,因为军械库的面积有限,人太多也没有用,还不如把一些种子散出去,即使自己在这里失败了,自己的事业也有再起的机会。 当张启所部到达军械库门前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大约凌晨两点多了,他立即下令手下用八磅炮轰击军械库的外墙,好打开进攻的缺口。军械库内的起义者则用猛烈的排枪还击,但是在八磅炮的轰击下,不断有人倒下。终于,围墙后的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张启站起身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围墙上缺口的位置和宽度,转身下令道:“所有人上刺刀,听到第一声哨响就开始前进!第二声哨响就伏地齐射还击,第三声开始冲锋!记住,军械库里的都是最顽固的匪徒,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弟兄们的鲜血,不要俘虏!” 士兵们发起低沉的应和声,张启看了看硝烟渐渐散去的缺口处,从脖子上捡起哨子放在嘴里猛力吹了一下。顺军士兵们走出隐蔽处,排成了松散的两道散兵线,开始以便步前进。这时战场上突然静寂起来,只有零星的几声枪响。张启走回到那两门格林炮旁,目光紧盯着缺口处,神情紧张。 ------------ 第50章第五十章起义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突然,围墙后突然传来一阵枪声,正缓慢前进的顺军士兵们立即有人倒下,张启立即吹响了哨音,随即猛力挥下手臂,几乎是同时,那两门格林炮立即轰鸣了起来,两条火龙立即舔过围墙,将暴露出来的人体击倒。片刻之后,张启看到对面的枪声稀落了不少,才猛力吹响了第三声哨,趴在地上的顺军士兵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呐喊着向军械库冲去。 军械库内,一个黑脸汉子正大声对颂参说些什么,仿佛在与其争吵些什么似的,这个黑脸汉子的绰号叫“鬼影子”,是颂参手下众多小头目中之一。 “不行!“颂参猛力的摇着头:“是我号召人们拿起武器来为土地而战斗到底,而现在你却要我丢下弟兄们独自逃生,这不可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我们的岗位是在这里拼死战斗,而你的岗位是活着离开这里,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战斗!”鬼影子大声回答道,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宏亮,以至于连外面密集的枪炮和喊杀声都压不下去。 “我已经给剩下的弟兄们任命了头目,没有我他们也能继续战斗!”颂参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在竭力的反驳着:“再说摄政的狗已经把军械库给包围了,与其在逃出去的时候被抓住吊死,还不如在这里和弟兄们死在一起!” “不!”鬼影子一把抓住颂参的双肩,双眼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目光就好像闪电一般:“你任命的那些头目都是些糊涂蛋,没有了你,他们就会自己打起来,什么都做不成。我敢打赌,那个摄政宁愿把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放出去,也不愿意丢掉你一个。头儿,你一定要活下去,替我还有军械库里的两百个即将死去的人活下去,现在蒲甘城里有那么多穷人,还有枪,他们都知道你的名字,只要你能够到他们中间去,就会有几千人、几万人跟着你去战斗,就能够占领蒲甘、曼德勒、整个缅甸,让所有的穷人都有自己的土地,吃上自己种出的粮食来!” 颂参看着鬼影子的眼睛,他被对方巨大的热情和雄辩给说服了,这时,军械库外传来一阵猛烈地喊啥声,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进攻一方的士兵已经冲破了围墙,正在围墙的几个缺口处和起义者展开激烈的肉搏战。鬼影子猛的将颂参连推带拉的扯到军械库的后面,后墙上约莫五米高处有一个小小的通风窗户,他一面搬来木箱子垫在下面一面大声催促道:“快,头儿,敌人的兵力不多,否则他们不会只从一面进攻军械库,你一定要逃出去!” 颂参几乎是被鬼影子推出了窗户,最后他转过头来,对鬼影子道:“再见了!” “不,头儿,我不希望再见,起码短时间内不要再见,因为我是要死的人了!” 鬼影子看着颂参的身影消失在事先里,才用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颂参,我们两百条命都在你的身上,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军械库门口,正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战斗。由于害怕引爆军械库内存放的大量火药,顺军士兵在突破了围墙后,得到了禁止开炮的命令,战斗的形式倒退回了半冷兵器的时代,如果要找一个相同的例子,就必须返回到了张巡守淮阳、侯景围台城那种残酷的围城战的年代,回溯到一直延续到十七世纪的“短兵相接的战斗”。这种战斗是从打开的缺口攻进要塞时发生的,正如某个老兵所说的“在这种攻击时,当地雷爆炸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去,进攻一方的士兵便携带者短斧和盾牌;带着火把和火药包,摸索在黑暗而又拥挤缺口里,呼吸着辛辣的空气,忍受着雨点般的箭矢和弹丸,冲破防守方的堵截,夺取这些阵地!” 进攻者的处境是十分可怕的,这座军械库在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遭到围攻的可能,不但四壁都是用坚固的麻石和砖块砌成,而且进门后只有经过一条曲折而又狭长的过道,才能进入到库房内。士兵们就在这条充满了障碍物、抵抗者的肠子里挣扎,一个人在这里额头会碰到墙壁,脚下满是碎片,眼里会碰到黑暗。 士兵和起义者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厮杀,仿佛在坑道战里双方的工兵相遇,或者海战中两船相接,双方在中甲板用斧子相互屠杀。人们在这里厮杀,就仿佛在墓穴里一般,当第一批士兵冲进来的时候,整个过道里便充满了爆炸的火光,仿佛地底下发生了雷击。进攻的一方用雷击来回答雷击,随即是钢铁与钢铁碰撞,铅弹回答铅弹,谁要是碰到这些刀枪,谁就会没命。人们手中的火把昏暗的映照着这幕恐怖的景象。在过道里是不可能看得清楚任何东西的;周围闪耀着红光的黑暗;谁走到这里就成了聋子和瞎子,震耳的声音让他聋,爆炸的浓烟让他瞎。倒下的人倒在尸体中,人们踩踏着死人,压迫伤口,敲碎已经被折断的四肢,被踩到的伤兵发出尖利的惨叫,将死的人咬住踏在他胸口的脚。不时沉寂一阵,但这更加可怕,人们互相揪扯着,在地上翻滚着,听得见搏斗者发出的可怕喘息声,然后是切齿声、濒死者的呻吟声和诅咒声。于是,轰鸣的厮杀声又开始了,一条血流从门角流了出来,还散发出热气。 狄奥克站在门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进攻的士兵已经换了两拨了,进去的是鲜活强壮的小伙子,出来的则是残肢断臂的尸体,这个军械库的门口就好像一个怪兽的巨口,将人吞进去,嚼碎了又吐出来。里面的枪声、爆炸声、厮杀声透过墙壁传出来,显得格外的阴沉,听起来分外可怖。 张启的脸色就好像军械库的墙壁,黑沉而又可怖,他又挥了一下手臂,二十名提着手枪、火药包、佩刀的士兵又冲进门去,残酷的战斗又开始了。 虽然抵抗一方还没有动摇,但进攻一方人数的优势终于要开始起作用了,逃进军械库里还能战斗的人不超过三十个人,随着体力的消耗和死伤的增加,起义者不得不节节后退,到最后,抵抗的人只剩下十个人了,其中最勇猛的就是那个劝颂参逃走的黑脸汉子,他飞快的挥舞着一柄马来克力士刀,这柄锋利的武器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流水一般的光芒,突然他猛的一记下劈,锋利的刀刃砍断了一名顺军士兵的枪管,接着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那个顺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倒了下去,他刚想扑上去接过来了敌人的性命,便听到一阵喊杀声,只见敌人又有一队生力军涌了进来,回头一看自己这边却只剩下五六个人还能靠自己站在那里的,心知众寡不敌,大喊了一声,便转身向军械库内逃去。 狄奥克穿过过道,走进军械库,几名顺军士兵正把刺刀从几具还在抽搐的尸体上拔了出来,无论是先前的命令还是已经杀红了眼的现状,顺兵都绝不会对敌人有丝毫宽恕。狄奥克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转身对身旁的张启问道:“张大人,那个颂参呢?” “我们的人正在搜索,他一定逃不了!”张启的声音又冷又硬,就好像他脚下的花岗岩一般,他转过身对身后正在涌进军械库的士兵又重复了一遍命令:“全部处死,不要俘虏!” 顺兵们涌入军械库,飞快的开始搜索,用刺刀捅死遇到的每一个伤员,刚才在抬出来的同伴尸体已经把他们的心变得又冷又硬。突然,一个士兵大声喊道:“有人想翻窗逃走!”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向那个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正飞快的爬上几个叠起来的木箱,向高高的窗户爬去。张启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步枪,瞄准那人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那个人影在窗边摇晃了两下,摔倒下来。 张启将步枪丢给他原来的主人,快步向那人跌落处走去,走到近前一看,躺在地上的正是鬼影子,中枪了的他正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鲜血正从他的胸口涌出来,嘴角也溢出血丝,显然方才张启那一枪打穿了他的肺部。 张启一眼就认出了地上那人不是颂参,拔出腰间的手枪指着对方的脑袋,低声问道:“颂参?” 鬼影子毫不畏惧的看着指着自己的枪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嘲弄大笑,鲜血随着他的笑声从口中涌出,张启皱了皱眉头,正想让通译过来好更好的询问,那黑脸汉子突然猛的一翻身,伏在地上便不动了。张启一愣,赶忙让士兵将其翻过来,蹲下一看,只见那人胸口已经多了一柄匕首,已经自杀身亡了。 张启站起身来,他的本来又冷又硬的脸色有些松动,露出低下的烦躁来,抵抗者的顽固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和所有当兵久了的人一样,他是那种思想狭隘的人,对于那些自己理解范围以外的东西总是抱着一种厌恶和避而不见的态度的。这时,狄奥克从后面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张大人,你看到颂参了吗?” “没有!”张启转过身来,露出身后的那具尸体来:“这只是一个小头目!” “我也没有!”狄奥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看来他已经逃走了,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到这里来!要不在菜市场那边已经被打死在某个我们没有发现的角落里了!” “不!”张启肯定的摇了摇头:“匪首一定是逃到这里来了,而且亲自指挥了战斗。摄政大人,你没有带过兵,不清楚士兵们的想法。如果当官的自己先跑了,士兵们是不会打的这么顽强的!”说到这里,张启恨恨的对黑脸汉子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该死的家伙,让五十个好汉子丢了性命!” “张大人,你放心,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会给五十两银子,军官翻倍!”狄奥克赶忙答道,方才的战斗他已经看到了,他手下练出来的新军士兵根本插不上手,最后攻坚全是靠的顺军,现在他全部的身家性命都维系在张启和他手下的这些士兵手里,可不能在钱财上小气了。 ------------ 第51章第五十一章起义四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多谢摄政大人恩典!”张启对狄奥克施了一礼,又回头下令手下的士兵在军械库内重新搜索一遍,以免有遗漏的地方。狄奥克看到士兵都走开了,才低声问道:“张大人,逆贼如此猖狂,你看这军械库守得住吗?” 张启闻言,心知狄奥克此时心里已经虚了,对于能否在军械库坚持下去已经有了怀疑。他稍一犹豫,一路上起义者的惊人勇气和牺牲精神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印象,就凭剩下的这百余人,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吗?蒲甘城里这样的暴民还有无数呀!而且城外陈大人派人传给自己的口信里让自己保住狄奥克的性命即可,其他皆可自专,话里话外的意思着实让人深思。想到这里,张启低声道:“摄政大人,属下还有百余兵,若是粮食水源足够的话,据守这军械库到明日午时没有问题,但之后只怕就不敢说了!” “明日午时?”狄奥克口中念叨了一句,思忖了片刻,最后摇头苦笑了起来。 “我不能这样冒险,如果顺军明天可以入城,那么我可以很快跟着他们进城;如果他们不能很快进城,我留在城内也是无益!”狄奥克猛的转过身道:“我们马上出城!至于这些武器!”他转过身看了看身后的木箱,稍一沉吟,便迅速的答道:“尽可能多带走,其余的全部炸掉,不能留给叛军!” “是,摄政大人!” 颂参全力的狂奔着,此时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回荡着鬼影子不久前对他的说的那番话。突然他脚下一痛,不由得横摔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几下方才停住。好一会儿颂参才爬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小巷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突然,他扑倒在地上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空气中传来爆炸声,颂参赶忙抬起头来,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地面上升起一团火光,将夜空也映照的通红,正是军械库的方向。 “鬼影子!”颂参痛苦的低下了头,手指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留下红色的血迹,仿佛这能减少他心里的痛苦。虽然在逃出军械库的时候他就知道留下来的人活下来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但内心深处还存有一点念想,希望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但是这场爆炸已经将最后这点念想也给截断了,显然鬼影子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做了拼死的抵抗。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颂参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巷子深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仰光,英国领事馆。 “邓肯少校,请告诉我这次你作为支队长官的任务是什么?“吉林斯坐在书桌前,正严肃的对在他面前站的笔挺的邓肯问道。 “领事先生,我的任务是给予狂妄的顺国人相应的惩罚,摧毁他们的远征军,迫使他们承认大英帝国对整个缅甸王国的权益,并赔偿帝国的损失,惩办当事人!” “很好!”吉林斯站起身来,走到了邓肯的背后,突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我提醒你一句话,邓肯少校,耻辱只能用鲜血才能清洗!” “是,领事阁下!”邓肯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从吉林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后颈上的两根青筋在剧烈的跳动着。 听着过道里邓肯离去的沉重足音,吉林斯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会书桌后面的座位,此时的他感觉到一阵无比的疲惫,在给伦敦和加尔各答写完了信之后,他就投入到了未来惩罚性战争的准备工作中:向进攻蒲甘的顺国远征军派出提出外交性照会的使节;从仰光的守备部队中抽出两个营的步兵以及相应的炮兵、工兵、骑兵组成一支小型的特遣支队;向仰光当地以及印度的商人订购足够的鞋子、药品、茶叶、朗姆酒还有还有硬度足以砸死人的硬饼干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制作之前是什么的的腌肉,这些是为即将到来的印度援兵而准备的。对于大英帝国来说,一场战争不仅是一场战争,还是一笔生意,银行家、殖民地官员、工厂老板、粮商、船行老板、军官们都能从中牟利,在这些英格兰人中,唯一倒霉的就是直接参与战争的人——英格兰的好小伙们(指士兵),当士兵们啃着年纪足可与自己爷爷相比的腌肉,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在丛林或者荒漠里跋涉、冒着弹雨冲锋的时候,上述的那些获益者的钱袋都会以飞快的速度膨胀起来,至于最后付账的人自然是那些被征服的亚洲人。英格兰不是有句老话吗?——“让这些家伙倒霉吧!谁叫他们打输了?”吉林斯也不例外,在1885年的英格兰,富有就是一个人有高贵身份最明显的外在表现,用一只手贪婪的攫取,再用另外一只手慷慨的施予,这才是向上爬的不二法门。在为国王服务的同时也不忘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弄好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成功的秘密。 正当吉林斯在办公室里盘算着自己可能获得利润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沉重的推开了,他抬头一看,只见霍华德。特森从外间冲进来,从他已经涨得通红的面孔来看,就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一名秘书慌忙的跟着跑了进来,对吉林斯说:“领事先生,特森先生没有经过同意便冲了进来,我尽力阻拦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吉林斯对那个秘书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带上房门。他站起身来,笑容可掬的对特森伸出右手,笑道:“特森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收起你那虚假的笑容,这只会让我恶心!”特森粗暴的打断了吉林斯的话,他愤怒的将双手放在书桌上,让上半身前倾,死死的盯着吉林斯的眼睛,他们的脸靠近到如此近的地步,以至于吉林斯可以感觉到特森口中呼出的热气。 “请原谅,特森先生,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让您这么失态,我想在我们中间是否出现了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没有任何误解!”特森说:“你这个犹大,你出卖了我,还出卖了侯爵阁下!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发誓,会的!” “侯爵阁下?”吉林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特森口中说的侯爵阁下是现在的大英帝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不由得一愣,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特森的表面此时反倒平静了一些:“你是不是给下议院的一些议员写信告诉他们缅甸发生的事情了?” “是的!他们都是我父亲的朋友,我希望他们能够在下院中支持我们惩罚中国人的战争!” “很好!”特森突然笑了起来,他下颚的肌肉随着笑容吓人的扭曲的,就好像正在吞食的老虎:“你希望他们在下院中支持你惩罚中国人的战争?好吧,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样支持你的吧!”说到这里,特森从右手的皮包里翻出几张报纸来丢到吉林斯的面前,如果亚瑟?贝尔福现在在这间办公室里,一定可以认出这几份报纸正是不久前索尔兹伯里侯爵指给他看的那几份报纸。吉林斯捡起报纸一份份看了起来,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你的信笺成为了格雷斯顿的走狗们向侯爵阁下狂吠的最好理由!他们在每一张报纸上都大声叫喊着‘耻辱’、‘老英格兰在哭泣’,抓住每一分机会把软弱和侯爵连在一起。你这是背叛,是对首相的背叛!”特森愤怒的吼叫着:“领事先生,也许你可以如愿以偿的发动这场战争,但你却绝对不可能从这次背叛中得到什么好处,绝不会!” 吉林斯目瞪口呆的看着特森,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有这样一种结果,他自己无论从家庭和自身来说一直是一个保守党徒,几个有力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保守党徒。但问题是常年在缅甸的他并没有真正了解当时的英格兰政局。索尔兹伯里侯爵的第一次组阁虽然击败了闻名遐迩的自由党首格雷斯顿,他只是在那个伟大的迪斯累利死后才刚刚接任保守党领袖,还没有来得及在党内建立足够的威望,选举的胜利反倒破坏了保守党内脆弱的团结,一些不满索尔兹伯里侯爵地位的保守党议员们反倒与格雷斯顿暗通款曲,希望借着推翻索尔兹伯里侯爵,夺取党首的位置,而接到吉林斯来信的人中恰好就有这样一个人,吉林斯的来信对于他们来说不啻是一颗重磅炸弹。 “特森先生,请听我解释!”吉林斯口干舌燥的说,他自然知道特森刚才说的话有怎样的分量,索尔兹伯里侯爵是那种老派的贵族政治家,对品格十分看重,肤浅、虚夸、小聪明、不忠实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厌恶,这从他对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尖刻评论中可以看出——“他是个伪君子!”如果被这样一个人画上了“叛徒”的标签,基本上可以说他吉林斯在英格兰的政界是很难有出头的日子了。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特森一口截断了对方的辩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消息,是的,由于你的背叛,首相阁下不得不发动这场不应该发动的战争,但是作为叛徒的你从这场战争里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一个代替你的人已经从伦敦出发了,他就是侯爵阁下的外甥,亚瑟?贝尔福先生。而你,将会坐上下一班轮船,灰溜溜的回到伦敦,这就是叛徒的下场!”特森说完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狠狠的带上房门。 “完了!”吉林斯一屁股坐回座椅中,首相特使方才的那一番雷霆将他彻底击垮了,一秒钟前的还在对他微笑的命运女神又突然扭过了脸,吉林斯现在体会到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场上看到布吕歇尔的普鲁士军队那一瞬间的感觉了。自己这些年来在缅甸这块土地上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可以想象,那个亚瑟?贝尔福先生将会得到整个印度驻军和远东舰队的支持,干净漂亮的解决掉所有问题,而自己则会被泼上所有的脏水,赶回伦敦“冷冻”起来,等待着自己的将是碌碌无为的公务员生涯,恐怕自己会像祖父一样,以一个鸟类学家的身份渡过后半生了。 ------------ 第52章第五十二章起义五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当吉林斯在烦恼中挣扎的时候,邓肯却全然不知。作为一名在殖民地多年的帝国职业军人,他的心就像一块粗粝的花岗岩,坚硬而又冷酷,对于当地的土著人,包括顺国人,都抱着一种鄙夷而又轻视的态度,由此不难想象他在遭到袭击之后,被迫从曼德勒逃回仰光会有怎样一种感觉。所以当他得到了吉林斯的任命后,就好像一头被解开了脖子上皮套的英格兰牛头犬,立即赶忙自己那两个营的驻地,将自己的士兵和装备塞上船,进军蒲甘。 作为先遣支队的指挥官,邓肯的计划是十分简单的:沿着伊洛瓦底江逆流而上,摧毁所遇到的所有抵抗,直到顺国人接受帝国提出的各项要求。他很清楚吉林斯已经说服了首相特使特森先生,向加尔各答和伦敦都提出了扩大战争范围的要求,很快从加尔各答和新加坡就会有大量的陆军部队和军舰赶来,对顺国展开全面的战争,对于战争的最后结果,他是不报任何怀疑的,伟大的不列颠将赢得又一次胜利。 蒲甘。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颂参疲惫的靠在墙角,如果他的胸口没有轻微的起伏,此时的他和路面上随处可见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现在他已经确信自己的安全了,根据先前的约定,前面再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是城内五个约会点中的一个,从军械库逃出来的起义者小头目将会在这五个约会点重新建立联系,继续为了伟大的事业而战斗。 颂参靠在墙角,饥饿和伤痛已经极大的消耗了他本来十分强健的体力,由于战斗的关系,他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已经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胃里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的揉捏,生生的发疼。颂参在墙角摸索了一下,抓了一把苔藓塞进口里,一种苦涩的感觉立刻充满了口腔,他强自咽了下去,胃里才感觉好了点。又过了一会儿,颂参觉得好了点,爬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约会地点走去。 颂参绕过街角,约会地点已经出现在他眼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突然而来的巨大失望几乎将他立即击倒。 “也许是自己来的太早了,现在还是白天,弟兄们也许要等到天黑才会赶来!”颂参心里对自己说,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犹豫着是否先去哪个地方找点吃的,或者换一个约会地点。这时他胳膊突然一紧,却是被两个人挟制住了,紧接着便听到身后有人用低沉的声音问:“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这里的?快说,我的耐心不太好的!”几乎是同时,颂参突然感觉到肋下被一个尖利的东西顶了一下,生生的作痛。 “是摄政的狗?应该不是,逃出去的人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知道这个地点,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好汉子!”颂参正在思忖,后面的人却已经不耐烦的骂了一声,猛的将其转过身来。两个人都突然呆住了。 “首领,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一个精悍的汉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眼前的颂参满脸憔悴,双眼凹陷,便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突然听到一声响,却是那汉子手里拿着的一根铁锥子落在地上了。 “呵呵!”颂参无声苦笑了一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那汉子赶忙一手扶住,回头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弄点热水来,还有吃的,快!” 颂参斜倚在一个草堆里,手里捧着一只竹筒正在喝着水,地上还放着两个没吃完的烤土豆。四周或坐或站着十几个汉子,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看到他吃的好了,那个精悍的汉子关切的问道:“首领,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好多了!土行者!”颂参擦了擦嘴边的水迹,看到周围围观自己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们都吃了吗?” “我们都吃过了!”这个绰号叫“土行者”的汉子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首领,留守军械库的同伴们他们?” “都牺牲了!”颂参脸上现出了悲痛的表情:“我们用了最大的力量抵抗,但是华狗他们用大炮轰击围墙,很多人都被打死了,到最后鬼影子把我推出来了,我应该和其余人一切死在军械库里的!” “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子!”土行者脸上也满是悲痛:“鬼影子做得对!如果是我在那个位置上也会这么做,如果首领你死了,一切都完了,他们也白死了。现在你还活着,就能带着我们继续干,死去的弟兄们在天国里也会保佑我们的事业的!” “对,首领,你带着我们和华狗和那些贵族老爷继续干,干到底!” “鬼影子他们不会白死的,你要领着我们把他们那一份也干好了!” 听着众人的话语,颂参只感觉到整个人疲惫的身体里又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仿佛死去的人们都把他们的逝去的生命灌注到了他的体内。他挣扎的站起身来,说:“大伙儿没有泄气,很好!佛陀说众生平等,就算地上的蚂蚁、水里的鱼在佛陀看来都是一般的,更何况我们和那些贵族老爷了。大家一样都是人,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够住在宽大的房子里,吃着白米,出门就能够坐在轿子和大象;而我们要终年在田地里劳作,住在低矮的茅房里,每天连米糠和芋头都吃不饱,还要替他们服做不完的劳役?和尚们说这是我们前世的罪孽,所以我们要努力行善积德,下一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那些作恶多端的贵族老爷和国王们个个都给寺庙的僧人们捐了田地,还有佛塔,好让他们下一辈子还能当贵族老爷,还能当国王,继续骑在我们的头上。而我们只要不小心做错一点事情,下辈子说不定就要去畜生道、修罗道,永世不得超生。这公平吗?我们要拿起武器,在我们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建立天国,让所有的穷人们都能住在自己双手建立起来的房屋里,吃上自己种出的白米!” “对!住在自己双手建起的房屋里,吃上自己种出的白米!” “对!割断那些贵族老爷的喉咙,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不用等到死后!” 颂参热烈的演讲激起了起义者们热烈的响应,在缅甸,由于除了供养贵族和封建官僚的巨大消耗以外,还要供养僧侣这个十分庞大的宗教寄生集团,缅甸农民的生活相比起中国古代农民更加痛苦。受到宗教思想的束缚,缅甸贵族对农民的盘剥更加肆无忌惮,达到了惊人的地步。缅甸地处亚热带地区,土地肥沃,降雨充沛,很多地方可以种植三季稻谷,农业资源十分丰富,但是当时绝大多数缅甸农民常年却必须以米糠和芋头、木薯等杂粮维持生计,白米都被作为赋税夺走了。一旦发生灾害天气或者统治者加重盘剥,当地就会发生大规模的饥荒,当地农民就会成群结队的像蚂蚁一样饿死。伪王孟既为了建立新军,残酷的掠夺农民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汗,使其连基本的再生产都无法继续下去,从而扯断了维持旧有封建秩序的最后一根线,一旦所建立的军队被顺军摧毁,自然底层的反抗爆发也就不可避免了。 颂参看到部属的士气被激励起来,便立即分派手下去其他几个联络点,和其余的人建立联系,并统计现有的人枪各有多少,同时派出机灵可靠的人去联络已经发生了兵变的新军,争取那些士兵的支持,要知道这些新军士兵大部分在入伍前都是农民,和这些因为无法维持生计而逃入蒲甘城的农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现在已经发生兵变的情况下,不难将其中相当一部分拉过来。最后,颂参还派出五个最灵巧的人到城外去,侦查城外顺军的动向,他曾经在顺军那边当过士兵,自然知道这支来自北方强邻的军队有多么可怕,起义者的鲜血是十分宝贵的,如果没有充分了解周边的情况就鲁莽行动,就是犯罪。 到了中午时分,派出的使者三三两两都回来了,从他们的口中,颂参得知城内的情况十分混乱:军队中的军官要么被愤怒的士兵处死,要么就躲起来了,失去了军官的士兵们正聚集在军营里,为下一步的行动而争吵。 颂参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低声道:“我要去军营那里!”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那些当兵的现在就像一群没有头领的野猪,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土行者大声反驳道,他在家乡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走私贩子和兼职强盗,没少和士兵们打交道。 “是的,所以我才要去军营!”颂参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长官的命令了,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混乱的状态,如果我不去,这些士兵们就会又落到贵族老爷和僧侣们的手中,。那时候他们就会被拿来对付我们的!” “首领,这太危险了!那些家伙手里都有枪,随便一发铅弹就能让你送命!不如让我替你去,你留在这里听消息!” “亲爱的兄弟!”颂参充满柔情的搂住土行者,拥抱了对方一下,打断了对方的劝说:“蒲甘城里每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知道颂参是谁,这次是你无法代替我的。至于危险,我这条命是军械库里两百个弟兄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他们替我去死是为了让我带着你们继续干,而不是躲在某个地方死在床上的。”说到这里,颂参转过身来,对所有人大声道:“如果我这次不能回来,正义的事业不能因为我的死而中断,土行者便是我的继承者,你们要像服从我一样服从他!” “是的,首领!” ------------ 第53章第五十三章起义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人们齐声应和道。颂参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仿佛要把每一个人的容貌都牢牢的刻在脑海里,最后才向外走去。 军营里,一片嘈杂,三千多名士兵围坐在检阅台旁,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一个中年汉子在大声演讲,显然那个中年汉子并不太适应同时面对着这么多人讲话,刚刚说几句话便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了,很快就在台下士兵们的起哄声中跑下台来。 随即,又有几个人上台演讲,但这几个人比前面那个还不如,往往刚上台便面红耳赤,吭吭唧唧的说不出话来,狼狈不堪的逃下台来,引得台下的士兵们一片哄笑,在后面的候选人见这般景象,更加不敢上台,一时间竟然冷场了。见到这般情景,围观的士兵们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正当此时,外围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原来一队僧侣正向检阅台走来,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士兵赶忙让开路,不少士兵还赶忙跪下,虔诚的向僧侣罗拜行礼,便如同海潮一般。 那队僧侣只是一边垂首诵经,一边向检阅台行去,对两旁对他们参拜的人群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这种行为不但没有激起士兵们的反感,在这种惶然无主的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心理的依靠,毕竟缅甸是一个佛教国家,几乎所有的士兵从一睁开眼睛,几乎就能看到菩萨的画像、诵经的声音,对僧侣的尊重和信仰几乎已经渗入了他们的骨髓。 僧侣们上的检阅台,便分四角坐下,为首的那个站在台中央,双手合什诵经,台下的士兵们赶忙也低头诵经,有些不认识台上僧侣低声向身旁的同伴询问:“台上当中那个是谁?” “是摩河菩提寺的前任主持,普贤尊师,过去就算是国王去寺中参拜,也未必见得到的,听说他的祈祷佛陀没有不应允的,灵验的很,想不到今日得见尊颜!” “这么厉害!” “闭嘴,恭敬些,小心佛陀怪罪!” 那普贤尊师脸色苍白的很,好似常年没有见过太阳,但他神色庄重,看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终于,他念诵完了一遍《金刚经》,抬起头来,悲戚的目光扫过人群,说来也奇怪,围观的数千缅兵竟然都感觉到普贤尊师看得正是自己,不由得敬畏的低下了头。 “我缅甸本是佛国,世代受佛法庇护,是以才国家昌盛,百姓安康。而佛法之所以为尊,皆因王法守护之故;王法之所以长久,全赖佛法之维护。自从佛法传到缅甸来,虽然也曾有过战乱,但像昨日那般枪弹及于寺院的门槛,佛陀的殿堂的,王宫也遭到攻打,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真的到了经书里说的末世,各种邪魔外道都要出来伪装成佛陀蛊惑人心,连佛法本身都要毁灭,整个世界都要落入红莲之火中焚毁殆尽吗?”普贤尊师的声音低沉而又悲痛,在校场的上空回荡着,场中的士兵听到这里,无不惊骇失色,“红莲之火”、“邪魔外道”等这些佛经里的灾祸之语都是他们从小便听熟了的东西,此时再通过普贤的口中说出来,更有了惊人的感染力。不少人想起昨夜里连天的大火,震耳的喊杀和枪弹声,不由得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上下牙关不由得打起架来,离得近的人更是看见普贤尊师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庄严的面孔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神祗,吓得赶忙又跪下去连连磕头,大声哀求了起来。数千人的哀求声汇成一片,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漫过天际一般。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普贤大师又举起双手,诵经声随之渐渐停止,数千名士兵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检阅台上传来的低沉声音:“佛陀曾经说过:如果人将起厄运的时候,必然会有天魔迷惑他的心智,做下不可饶恕的恶事。我们缅甸虽然地处边鄙的地方,但却是天神子孙君临之邦,佛陀护佑之国。你们都是国王的士兵,拿起武器是为了维护王法,佛法的。常言道,世上有四种恩情,即天地之恩、君王之恩、父母之恩、众生之恩。其中尤以朝恩为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即使是隐修的圣人、隐士也崇尚佛法、不违朝命。更何况你们这些吃着国王的饭食,穿着君王的衣服的士兵们呢?俗话说,君恩之重,胜过千颗万颗的白玉;君恩之深,胜过千次万次洗染过的红绸,又岂是可以轻易废弃的?更不要说神佛不享非礼,触犯了王法、佛法的人就算向佛陀奉上最丰厚的祭品,恐怕也难以得到神佛的宽恕,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可怕的吗?” “一派胡言!” 突然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了普贤大师的话语,校场上所有的人都朝声音来处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居然敢公然指斥摩河菩提寺的名僧普贤尊师。这时,校场东面入口的士兵们飞速的让开了,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来,正朝检阅台走过来。 “一定是天魔附体了,竟然敢指斥普贤尊师!” “对,一定是天魔附体了,大家小心点,等会可别被天魔附在身上,那死后可要被打入无间地狱的!” “是呀!是呀,千万要小心!” 人群中传出一阵低语声,士兵们纷纷让出一条通往检阅台的道路来,那个人此时已经走的近了,只见说话那人衣衫褴褛,满脸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走起路来还有点微跛,偏生一双眼睛特别清亮,让人不敢对视,正是刚刚赶到这里的颂参,他一到便听到普贤在台上的那些说教,不由得气愤填膺,禁不住大声驳斥。 “阿弥陀佛!”普贤尊师听到颂参的指斥,却不恼怒,低声道:“你这般胡语,定然是被心魔所惑,还是随我到寺中好生修行,否则待到大限一到,可是后悔莫及!” “嗯!”颂参听到普贤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他走上台来,却不理会普贤,转过身来面朝着士兵们,大声道:“我便是颂参,那天奈温大师进城的时候,我便站在他的身前,砍掉英国佬脑袋的也是我。奈温大师被贵族老爷们派人暗杀后,也是我抬着他的尸体到宫门前,要求摄政老爷给个说法的。大家都是有脑袋的,待会听听我说的,再听听这位尊师说的,自己想想,就知道谁说的对了!” 台边的几个僧人听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想要将颂参赶下抬去,普贤却抬了抬手,道:“我们持正法又怕他什么,让他说!”这普贤可谓是蒲甘佛教界不世出的奇才,不到三十岁便将寺中的经卷读的通透,便是在摩河菩提寺数百年的历史中也排的上前三,后来又游历大顺、印度各国,见识广博,无论是学养、见识、修行都是第一流的高僧,看颂参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民,又如何会怕他,自然不屑用这些手段将其赶下台去。 颂参冷笑了一声,却也不谢普贤,径直道:“尊师,您方才可曾有说过‘佛法之所以为尊,皆因王法守护之故;’” “不错,那又如何?” “那不久前,英人纵马踏死贵寺僧侣,分明是触犯佛法,为何王法不但不惩治英人,反而袒护其类?这难道也是守护佛法吗?” “正是因为孟既触犯佛法,才不得佛法护佑,虽有枪炮,依然身陨,这岂不正是证实了贫僧先前所说的‘王法之所以长久,全赖佛法之维护’?” 颂参听到普贤的回答,不由得一窒,心知自己若与这名刹中的名僧比较口舌,只有死路一条。赶忙岔开话题道:“尊师,那孟既到了蒲甘之后,便横征暴敛,向各个村子里要粮食、要壮丁;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农民们每年从一月忙到十二月,耘田、插秧、除草、收割,打谷、碾米;没有一日得到安歇,可是家里人连米糠都吃不饱,上面要的粮食、壮丁,少一粒米、缓上半天也不行,否则就把村里的长老村长吊死在路边的树上,连尸体都不能够收回去,结果只好看着沉甸甸的稻子因为没劳力而烂在地里,全村人只有逃到城里来求生,去当强盗。佛陀说过众生平等,就连地上的蝼蚁也是一条命,可是我们在那些贵族老爷眼里,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起码老爷们不会连蝼蚁们口里的吃食也夺走,不会让蝼蚁给他们白干活,却连家里的房子塌了,篱笆破了都不能修补一下,难道这样的人佛法也要保佑他们吗?难道佛法就不能保佑我们这些穷苦人吗?” 颂参热情的演讲在士兵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也许他的话语辞藻远不如普贤雅驯,声音也太过于嘶哑了,但是内容胜过了一切。几乎每一个士兵都能从颂参的话语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沉重的租税和劳役;被饥饿和贫穷折磨的麻木而又枯瘦的父母家人;忧心忡忡而毫无任何改善希望的生活。这些就是绝大部分士兵们在当兵前的日子,而且当他们离开军队,等待着他们和他们的孩子的还是这种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不是变的更糟糕的话。虽然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贵族老爷们是因为他们前世的修行集下的福德才过上优裕的生活的,要想改变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劳作,服从上位者,向神佛祈祷,这样才能在下一世改变命运,乃至摆脱轮回之苦,进入涅槃的境界。但只要是一个没有被宗教和生活的苦难抹去最后一丝血性和理性,成为一头没有丝毫的灵性的牲畜的人,都会对这种说教表现出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抵触,只不过宗教和现实的巨大压力使得绝大多数人把这一种厌恶和抵触埋藏在内心深处,以免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带来灾祸。但现在情况改变了,每一个士兵都从同伴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感情,同伴的巨大的数量给了他们巨大的勇气,而且现在现实也不再有比他们更加的力量了。 “佛法不是没有护佑穷人!只要你——”普贤看到情况有些不对,赶忙反驳道。可是颂参并没有让他说完,截口反驳道:“只是不会在这一世保佑你,是吗?你只有在死后才能得到你善行的回报,至于现在,你能做的只有忍受,看着你的父母和妻儿活活的饿死,因为这是佛陀的意志,是不是?”最后一句话,颂参突然大声提高了自己的声调,普贤禁不住本能打了个冷颤,后退了一步,说不出话来,此时的颂参双眼如同闪电一般,声音仿佛雷鸣,宛如古老的天神来到凡间,附身与他的身上。 ------------ 第54章第五十四章起义七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颂参不屑的看了普贤一眼,走到检阅台边,离他最近的第一排士兵就在他的脚下,甚至可以伸手即可触及他的鞋子。颂参清了一下喉咙,大声道:“佛陀本来是尊贵的王子,可是他可怜世人的疾苦,所以才穿上穷人的衣服,去修行,想要找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摆脱烦劳的办法,所以他创立了佛法。在今天的缅甸,在地里流尽了最后一滴汗的人却连脚底下的土地也不能拥有,吃不到自己种出的白米;那些什么也不做的人有的土地多的连他自己都数不清,给养的狗和马吃的都是最好的食物;难道这是佛陀所喜欢的吗?是那一本经文、哪一段圣言里有这样的文字呢?难道从这些人手里把多余的粮食和土地拿回来,给那些勤劳而又饥饿的人,让他们有自己的土地,能够不再挨饿,让他们幸福快乐的活下去,不是更符合佛陀本来的意思的吗?” 颂参的话音刚落,整个广场就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淹没了,数千只胳膊挥舞着,就好像一片树林。士兵们涨红着脸庞,喊着连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口号!离检阅台最近的士兵们冲了上去,争先恐后的跪倒在颂参脚下,亲吻着他的鞋底和衣角,仿佛站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佛陀的投影、半神半人的存在。 普贤被冲上来的士兵们挤到一旁,此时的他失魂落魄,颂参的雄辩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砸的粉碎,在他过去的**中,信众也曾经疯狂的崇拜过他,但像这样从内心中爆发出得狂喜,却是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他仿佛是一个瞎子,却突然又复明了,第一次看到了阳光,这种光陆流离的景象不但没有让他欢喜,反而让他觉得惶恐而又绝望,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尊师,尊师!你没事吧!”几个与普贤同来的僧侣赶忙挤了过来,将其护在当中,防止他被围拢过来的士兵们挤倒。普贤又被喊了几声,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双眼,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一个最魁梧的僧人看了看人丛中的颂参,低声道:“尊师,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颂参,右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普贤稍一思忖,低声答道:“算了,已经晚了!现在这么做只会给城里的寺院带来灾祸!”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们了,低声道:“我们快回寺里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长老们一声,也好有个准备。还有,听说摄政大人早上就出城去顺军那边了,我们也派个人到那边去,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帮我们讨平这些盗贼,我们就愿意奉大顺为上国,承认新立的那位陛下!” “这个?尊师,顺军进城了再要他们出去可就难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糊涂!”普贤低喝道,看着弟子们不解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顺军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是外人,在缅甸迟早是要走的,只要我们不犯他们的忌讳,他们就并不会触犯寺院;但你们看看这些外道狂徒,若是他们得了势,只怕连摩河菩提寺都会给他们铲平了!” 众弟子仔细一想,不由得个个额头上汗出如浆,齐声合什“是,尊师远见,非我等能及!” 蒲甘城外,码头旁。经过这些天的整治,顺军已经以码头为核心,将其半要塞化了,缴获了码头区存放的大量物质的顺军有足够的能力雇佣蒲甘附近的饥民修筑工事。要塞的核心是英军以前修建的那个突入江中的炮台,在重新扩建了弹药库、炮位、护墙、交通壕之后,这座炮台上的四门从英军手中缴获的六英寸加农炮可以扫射半个江面,掩护那三条平底炮艇进行袭击作战。为了确保英军不能仿效顺军上次的故智,乘着夜色发起进攻,顺军在码头所在入口处修建了一个灯塔,以供照明用,并在栈桥的末端修建了一个两层楼的堡垒,在堡垒里部署了三十名士兵,还有一门格林炮、一门六磅的山炮,以防止敌人从栈桥上冲入码头区。 在码头区朝陆地的一面,顺军建立了以四个多面堡为骨干的防御体系,在多面堡与多面堡之间则用胸墙相连,并留有步兵用纵队反击的通道,任何想要攻击码头区的企图,都会遭到多面堡炮火的侧射,简单地说,如果敌人没有大口径重炮的支援,即使有三倍到四倍的兵力,想要攻下这个要塞也是极为困难的。 因为核心炮台的保护,要塞区靠近河岸的一边相对于另外一边是比较安全的,加上容易获得生活用水的原因,顺军的营地和仓库的位置都在码头所在的河湾水边,呈一个半月形。而陈再兴的寓所就在靠近栈桥三百米不到的一件临时建成的木屋里,这里去栈桥十分方便,又隔着一道土墙,既幽静又安全。 拔都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低声道:“复生!”门内便传出陈再兴的声音:“是振武兄吗?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拔都推门进来,只见陈再兴坐在书桌前,正站起身来,桌面上还摆放着厚厚一叠文书,灯光下有一封正摊开来,显然自己来时对方正在批阅,心中暗想看来他肯定在曼德勒埋有暗桩,否则这军营之中,军务都在自己手中,他哪来这么多文书要处理。 “复生,蒲甘城里又有信使来,请我们领军入城。”拔都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来,递了过去。陈再兴拆开一看,不由得赞道:“好一手漂亮的瘦金小楷,便是在宏文馆里也不多了。”他当年是先帝点的榜眼,宏文馆也号称大顺储相之地,里面的书法名家着实不少,能入得他法眼的,自然是其中精品。 拔都听了一愣,说:“听送信人说,这信是摩河菩提寺的普贤大师亲笔所写的,我还以为用的是缅文,便拿来给复生你看,却想不到用的是汉文!” “不但用的是汉文,文辞也是雅驯的很!”陈再兴此时已经看完了书信,一边递给拔都一边笑道:“振武你看,这位普贤大师倒是难得!” 拔都接过书信,只见数行廋金小楷映入他的眼帘,只见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字间连笔如游丝行空,已然得了瘦金体的神韵;他虽然远不及陈再兴那般学养深厚,但好歹也是在幼年读过私塾,又在汉京这个文化荟萃之地读过四年讲武堂,岂能看不出其中的妙处,不由得赞道:“好一个缅甸和尚,想不到对我中华文化也浸染的如此之深,有机会倒要好生结交一番!”鉴赏了一会书法,拔都才开始细看其内容来,刚读了两行,便不由得失声赞道:“复生,这和尚若是在我大顺,只怕也是在东华门外唱名的人物!”说罢,便不待陈再兴回答,便大声诵读道:“今下国有狂徒四起,以外道邪说,蛊惑人心,愚夫愚妇,皆荷粮持杖而景从;若是彼辈成功,只怕昔日高僧弘法的竹林精舍,将化为狐狼栖息之地;白鹭玉池,只有野草丛生;退凡下乘的碣石,也会颓圮,布满青苔;缅甸的各处名寺大刹,也将荒废而无僧人居住;大乘、小乘的经文也都会在箱子里腐朽成灰;这等末世,凡是有人心的人又岂会不为之悲叹?窃闻上国有云:‘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辩?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今日之缅甸,即为亡天下之时,虽然贫僧是方外之人,不应再插手世俗之事;但所衣所食,无不来自信徒布施,岂能置身事外?” 念到这里,拔都笑道:“这和尚文章写得着实不错,咱家听的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复生,咱们要当他的打手进城吗?” “不!”陈再兴头也不抬,斩钉截铁的答道。 “为什么?”拔都不解的问道:“现在狄奥克已经在我们手里,这个普贤应该也是城中第一等的僧侣了,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根本不用害怕英国人,可以牢牢的把整个中缅甸控制在手里了!” “振武兄!”陈再兴稍一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胸中的宏图向拔都展露出一部分来,毕竟在自己未来的计划中,这个人是占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地位的。 陈再兴走到门边,在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后,小心的关上房门,回到桌前示意拔都坐下,低声道:“振武兄,在我未来的计划里,是没有狄奥克和这个普贤和尚这些人的位置的!” “什么?”拔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位置?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把他们——” “不错!”陈再兴点了点头,接着解释道:“当然不由我们动手,至少大部分不是由我们动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拔都越听越是害怕,他也是读过史书的,自然知道自古以来中华对付藩属都是有文武之道,软硬兼施;对于藩属的上层一向是一手拉一手打,像陈再兴方才所说的那样不给出路,全部消灭,反而会迫使其抱成团,形成强大的合力,反而适得其反。 “借用城内暴民的力量,将这些僧侣和高层贵族全部消灭掉,至少使其在缅甸不再有成集团的力量,为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做好准备!”陈再兴低声道,他拿起放在书案上的那封普贤写来的信收好,放到一旁,随手又取了一张空白信笺放在面前,开始挥笔疾书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那普贤和尚写回信!”陈再兴头也不抬的答道:“要他和城内重要寺院的主持给我一份誓约书,中文缅文的都要,所有重要寺院的主持都必须在誓约书上按上手印并画押!” “誓约书?你要这个干什么?”拔都惊讶的问道,他从陈再兴的平静的话语里感觉到一种不祥之兆。 ------------ 第55章第五十五章起义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自然给那个颂参,暴民头子!”陈再兴已经写完了回信,一边将其墨晾干,一边笑嘻嘻的答道:“我会让人给那几个大寺院里送上一部分武器,说是让他们替我们暂存,并收容高级军官,以为里应外合之用。然后我会让人把誓约书和有武器的寺院名单告诉颂参,让颂参知道这些所谓的高僧背着他做了些什么,借用他的刀替我们把这些污血全部清理干净!” “什么?”拔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被陈再兴的计划给吓住了,陈再兴站起身来,安慰性的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低声道:“我们军事上虽然占优势,但毕竟是外乡人,势单力薄。比不得这些佛寺和贵族在缅甸都有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根基,势力盘根错节,一动而触及全身。所以我们就要让颂参这种底层的人物起来,让他们内斗,自己毁灭自己,然后我们再来收拾残局,才能事半功倍呀!” “那你就不怕颂参势力大了,尾大不掉,收拾不了?” “呵呵,颂参这种人起家靠的是最底层的乌合之众,与太平道、黄巢是一流货色。在起家的时候,大家众志成城,自然势不可挡;但事业略有小成,上面的首领就贪图安逸了,没了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气概,上下离心,也就没有什么了;不把这些僧侣和贵族老爷们打得痛了,他们就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再说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和英国佬,实在不行,我们就和英国佬联合起来灭了他们就是!” “和英国佬联合?这怎么可能?” “这有何不可?”陈再兴笑道:“英国佬有句谚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大顺和英国现在交恶是为了争夺缅甸的利益,但若是缅甸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两国的利益的时候,两国自然可以先放下旧怨,灭了这些家伙再继续斗,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好!” 拔都沉思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道:“唉!我实在是不明白,算了,一切便依照你的计划行事好了,对了你要怎么将名单和誓约书交给那个颂参?” “便直接让张启去城里一趟,直接交给那个颂参即可!”陈再兴看到拔都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我便直接告诉那个颂参,五天后我便要进城,他若是不信,大可去寺院搜查一番即可证实誓约书和名单是真是假?” “那个颂参会不会放过寺院与其联合起来抵御外敌?” “不可能,若是就颂参一个人倒有可能,但现在他麾下的都是一群最激进的暴民,靠的就是对旧势力的仇恨才能联系起来,他若是不拿那些与我们勾结的贵族和僧侣们的血来解暴民的渴,恐怕就得拿他自己的血了。颂参肯定会发现这一点的,否则那些暴民就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他,只不过那时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到这里,拔都沉默不语的站起身来,走出门来,带上了房门。陈再兴听了一会渐渐远去的沉重脚步,又低下头,伏案疾书起来。 当天晚上,普贤便收到了大顺云贵节度使府赞画,行护缅校尉府诸事陈再兴的亲笔回信,在信中这位陈大人首先热烈的赞扬了普贤尊师的远见卓识与勇气,并表示一定会尽快调配兵力,进入蒲甘城,恢复秩序,以防止暴民对寺庙与市民的侵害。随即,这位陈大人又表示对于暴民数量多少、武器装备情况以及组织情况无知的担忧,希望在城内的义士们给予情报方面的帮助。最后,他还委婉的表示希望支持他们的贵族和僧侣们留下誓约书和名单,将来也好向大顺天子和缅甸国王请功之用。聚集在普贤僧房中的僧侣们在听完了书信的内容后,个个兴奋不已,这位陈大人的态度给了他们很大的勇气,不少人开始谈论起事成之后可能获得官职和封赏了。 “把东西拿进来吧!” 随着普贤的声音,一名僧人走了进来,将一只木箱放在众人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放着二十五只左轮手枪,底下还铺着厚厚一层黄橙橙的子弹。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 :“这些是那位陈大人让信使带回来的!”普贤低声道:“他说城中的情况变化莫测,这些枪弹便是给我等万一之事防身用的,如果还要更多,请各位列出名单来,下次再让送誓约书的信使带回来!” “太好了!有了枪就不怕这些暴民了!”无数双手一下子伸向木箱,一双双平日里念佛合什的手抓起钢铁铸造成的枪械,慈善的面容也现出了几分狰狞。普贤看着这些平日里熟悉的面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自己这次做的对还是错呢?” “师傅,咱们也多拿几把吧,万一有个闪失也能有个照应!”一个声音打断了普贤的思绪。普贤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弟子脸上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他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哎,世事变幻,若是大祸临头,这几支枪又能抵的什么事?说不定还是祸患的源头。” “师尊说的是!”那几个弟子眼见得其他与会的人手里都拿着一支或者两支手枪,有的还在手忙脚乱的给手枪上子弹,个个脸上都满是自得的颜色,心底都有些痒痒的。普贤见他们模样,又如何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向外走去。那几个弟子见师尊已走,对视了一眼,便一起向那些有了两只手枪的同伴扑去,口中喊道:“你这般贪心,已经犯了戒律,还不分我一支!”说着便扭打作一团。 两天后 张启小心翼翼的穿过一条街,又向右转,走到到一条小巷的尽头。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栋已经老朽的建筑物几乎可以作为历史学家描写当时蒲甘城内贫民窟建筑物的蓝本:摇摇欲坠的墙壁上,好像涂满了象形文字,许多并行的小裂痕,将泥墙上显露出一条条横向或者斜向的木料或者稻草。即使是最轻便的车辆从屋前驶过,里面的每一根木料便都在榫槽里摇晃。这所古老的建筑物的屋顶呈三角形,以防止当地充沛的降雨将房屋冲垮;但多年的风吹雨淋还是使得屋顶已经有些变形。向街道突出三尺的屋顶,保护了台阶不受雨淋,此时一名背着步枪的缅兵正懒洋洋的站在门口,在他身旁的墙上有一个规整的圆洞,这是不久前兵变时一发实心弹的功劳,主人在里面用一块木板随便钉了一下,以阻挡街道上的好奇眼光的窥视。在门外的路旁,数十名服色各异的当地市民正排着队,等待着房屋主人的接见。 “卡布,你确定这里就是先前被问路的那个人告诉我们的地方?颂参就住在这里?”张启一把抓住身旁的卡布,脸色微黑,在他低沉的声音不难听出他此时有些恼火了。 “这个,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希望不会出错吧!”此时卡布的回答也有些不确定。眼前的这栋房屋如此破旧,便是一个体面点的蒲甘市民住里面都有些寒碜了。而颂参现在已经控制了数千名新军士兵,在狄奥克逃出城外后已经成为了蒲甘城实际上的主人,他又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破旧而又不安全的地方呢? “哼!你快过去问问,这可是陈大人亲自吩咐的大事,可千万出不得差错,不然,你我都担待不起!”张启低声道,那卡布连忙点了点头,便小跑着向房子跑去,向排着末尾的市民问了几句,便飞快着跑了回来,脸上满是喜色。 “大人,没错,颂参就在这屋子里!”卡布喜不自胜的答道:“这些市民都是有事要求见他的,若要见他,只需在外面排队就可以了,轮到你便可以进去见他!” “真的?那可太好了!”张启高兴地搓了搓手,他看了看队伍的长度,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他从怀里摸出两块银币来,对卡布道:“你去和那个哨兵说说,说我们有急事,让我们排到前面去,这些就是他的。”说罢他便将那两块银币交给卡布。卡布赶忙快步跑回那个哨兵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个哨兵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张启,又掂量了两下手中银币的分量,伸出右手摊开五指对卡布比划了一下。卡布便对其连连点头,随即便跑回到张启道:“大人,那个家伙要五块!” “哼,贪心的家伙,便给他五块!”张启冷笑了一声,走了过去,从怀里又掏出三块银币放在了哨兵的手中。那哨兵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币,确认不是假钱后,方才走到前面几个市民面前,说了几句话,那些排队的市民后退了几步,那个哨兵才指着最前面那个位置对张启喊了一声。张启这才走到最前面那个位置。 过了几分钟,屋门打开了,一个市民走了出来,那个哨兵对张启喊了一声,指了指打开的房门,张启会意的走进房门。刚一进门,就有两个士兵走了过来,对他进行了搜身,没有发现武器后,才领着他走上二楼,走进最靠近楼梯口的一个房屋里。正对着房门的书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正是颂参。 ------------ 第56章第五十六章起义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请坐!”颂参习惯性的伸出手指了指门旁的椅子,但是张启那熟悉的面孔让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张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惊讶的他本能的用上了在顺军中学会的少数几句顺语! “我在这里,卡布也来了!”张启有意将自己的语速降低,同时伸出手指点了点下面,以表示卡布就在楼下。 颂参对楼下喊了两声,抬起头惊疑的看着张启,他脸上的神气就好像是有一个神话中精灵活生生的从虚空中冒出来,片刻之后,卡布也被一个士兵领了上来,他先对颂参合什行礼,随即又对张启也鞠躬行礼,屋中的气氛十分奇怪。 “颂参,我这次来是受陈大人的命令,他让我带一封信给你。”张启说话的速度很慢,好让一旁的卡布能够将自己的话语翻译成缅语,经过这段时间在顺军中的生活,卡布已经是一个还过得去的翻译了,颂参也能听说不少汉语。在等到卡布翻译完毕后,张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一名旁边的缅兵,又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颂参接过书信,信封上用漂亮的字体写着两行缅文,不过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和绝大多数缅甸农民一样,他是一个文盲。他皱了皱眉头,小心的将信放到书桌的一角,低声问道:“张大人,你这次进蒲甘城除了送信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没有,陈大人让我把这封信送到你本人手里,然后把回信带回去!”说到这里,张启的脸上露出快活的神情:“说老实话,我没想到能够这么容易的见到你本人。” “这么容易?见到我本人?”颂参不解的皱了皱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任何一个不坏恶意的人都可以见到我,当然要稍微等一会儿!” “是的,所以我才很惊讶!”张启点了点头:“现在你手下已经有几千人,实际控制着蒲甘城,我还以为你会住在王宫最漂亮的房子里,身边有几百个最漂亮的女人,还有别的什么的!” “那怎么可能?”颂参皱起了眉头:“我又不是国王和贵族老爷,我和所有的士兵们拿起武器不是为了给王宫换一个主人,而是为了每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我住在这里就为了每一个人都可以走进这件屋子里,看看颂参和他们一样,吃一样的东西,一样睡在地板上,除了身上的一件衣服和一支枪,还有吃饭的碗和筷子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随着卡布结结巴巴的翻译,张启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望向颂参的目光也由戏谑变为钦佩。作为一名老兵,张启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颂参的理想,但对于他这种临富贵而不苟取,与士兵同甘共苦的行为,在心底还是感觉到由衷的钦佩。 这时一名服装稍微整齐点的男子走进屋来,颂参将那封书信递给他,那男子拆开书信稍一浏览便脸色大变,赶忙看完后便低声对颂参附耳低语了起来,片刻之后,颂参站起身来,走出屋外,大声说了几句话。便有数名持枪缅兵冲进屋来,守住门窗。随即便听到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数分钟后便听到众人在向屋外跑去,显然颂参正在调配人马,有所行动。张启听在耳里,虽然脸色无异,但心中却十分震撼,他已知在先前的变乱中,缅军中的英**官和贵族出身的中低级军官已经被一扫而空,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几乎是断了脊梁的打击,这几千缅兵应该是处于一种瘫痪的状态,可从现在的情况判断,缅军中已经重新恢复了基本的上下级关系,而且反应并不慢,已经不能再以乌合之众来看待,当年颂参在自己手下时,怎么没有看到他有这般本事,当真是可惜的很。 张启正思忖间,便听到外间一阵脚步声,颂参又推门进来了,本来看守门窗的缅兵们又退了出来,屋内只剩下颂参与卡布、张启三人。颂参拿起那封书信,问道:“张大人,信中陈大人说摩河菩提寺的普贤尊师联合其他寺院的僧侣写信邀请顺军进城,镇压我们,还向顺军索要枪械,这是真的吗?“ 张启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送信人,你问我又有何用?既然信里说有向我军索要枪械,今天我们还会送一次枪械给他们,你去搜查一番,如果找到了枪械自然就是真的啦!” 颂参听了张启的回答,却不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他此时心里却是在暗自打鼓,莫非是自己暗杀奈温之事发作了,所以普贤尊师他们才会与城外的顺军勾结,对付自己;可若是他们发现自己暗杀奈温,只需将此事曝光,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用不着和城外的顺军勾结;那顺军又为何将普贤师尊他们的求援信交给自己,莫非是想要自己和蒲甘城中的诸寺自相残杀?。暗杀奈温本是颂参唯一的心病,在内心深处,他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一朝事发,自己所有的部属全部调转枪口对准自己,所以每一点细小的迹象,他都会将其和奈温之死联系到一起来,更不要说这件事情了。眼前的麻烦和他的心病纠结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绳结,让颂参头疼欲裂。 “那如果找不到枪械呢?” “找不到?那也有可能是那些和尚隐藏的好呀!”张启笑道:“看在往日里共事的份上,我便再提醒了一句,免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第一批送进城的枪械就是我亲手交给那个送信的和尚的,一共二十五只左轮,一千五百发子弹,装在一个装步枪的木箱里。你是没看清那个秃驴验枪那时候的样子,一边往枪膛里装子弹,手一边在哆嗦,嘴里还在念佛。俺就不明白了,你这家伙是干了什么犯忌的事情,得罪这些出家人这么厉害,连他们拼着犯戒都要打爆你的头!” 颂参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启,而张启却行若无事的坐在板凳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颂参狠狠的盯了张启一眼,快步走出门外,片刻之后,他又回到屋中,手里已经多了两把左轮手枪。 “你说,陈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颂参的声音小了很多,就在刚才那一会儿,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体里一件无形的东西消失了。 “这种事情你觉得陈大人会跟我说吗?”张启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带信的信使罢了,把信交给你本人就是我的任务!” “你那个陈大人是要我们缅甸人自相残杀!”颂参突然怒吼道,他一把抓起其中一把手枪,冲到张启面前,举起手枪对准张启的眉心,红着眼睛大声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要我们缅甸人自己杀自己人,让我们的血流遍蒲甘城,让我们用自己的血玷污神圣的寺庙,你那个陈大人是个魔鬼,是个魔鬼!” 屋中静的吓人,这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响,却是一旁的卡布被吓得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颂参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动静,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张启,扣着扳机的食指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是你们缅甸人自己要自相残杀,这管我们顺国人屁事!”张启突然回答道:“难道不是那个普贤和尚自己写信请我们进城剿灭‘外道之贼’的?你们那个摄政也跑到大营来请求我们陈大人派兵进城,剿灭叛匪的;那天晚上在军械库,也是那位摄政大人让我领兵平定叛乱的,就算我们不管,他们也会找英国人、法国人、随便什么人来杀你们的。再说如果不是你们缅甸的那些贵族老爷要争夺王位,自相残杀,引狼入室,连我们大顺的护缅校尉府都给烧了,我们大顺又怎么会派兵打到这里来的?我们大顺送二位陛下回到曼德勒后,就只打过你们城外的英国人,没有主动朝你们缅甸人放过一枪,是你们的老爷和和尚们写信求我们来替他们平乱的!现在我们陈大人把实情告诉你,你反倒说是我们陈大人挑拨离间,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随着张启的话语,他的音调也越来越高,到了最后,已经和咆哮无异。与之相对的,颂参的枪口也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已经指向地板,他的脸色也是又红又白,突然颂参举起右手的手枪,对准房顶连开六枪,将子弹全部射光。房顶上顿时掉不少尘土来,落得三人满头满脸都是。 “啪!”随着一声响,颂参将空枪丢在地板上,快步走出门外。屋内只剩下张启与卡布两人,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卡布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来,问道:“大人,你说这颂参是唱的哪一出呀?” “哪一出?卡布,这些日子你汉语长进了呀!”张启笑道:“我不知道他唱了哪一出,我只知道这蒲甘城内就要下雨了,是腥风血雨!” “腥风?血雨?”卡布有些结巴的念叨着这两个还有些陌生的词汇,一边向窗外望去,只见天空上已经乌云密布,眼看一场雨就要下下来了,这是突然一声闷雷传来,他不禁哆嗦了一下,险些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 第57章第五十七章摩河菩提寺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摩河菩提寺,蒲甘的摩河菩提寺乃是公元1215年由当时的缅甸国王仿造印度菩提伽耶摩河菩提寺建成的,那菩提伽耶乃是佛祖释迦摩尼的得道顿悟之处,公元前三世纪印度著名的阿育王修建了这座摩河菩提寺以纪念佛祖的生平得道。以规模宏大,雕塑精美著称,而蒲甘的这座摩河菩提寺建设时正值当时缅甸蒲甘王朝的全盛时期,其规模之宏大,雕塑之精美,几不下于菩提伽耶的那座原寺,其中高达五十米的佛塔上布满了精美的浮雕与经文,据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是整个蒲甘的象征。 但是今天,这座平日里安静祥和,总是传出檀香味和诵读经文声名刹却被另外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着,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了寺院的出口,所有企图进入或者离开寺院的人都被闪亮的刺刀和枪托驱赶了回去。平日里受人尊敬的僧侣们惊讶的发现,这些平日里一看到他们就跪倒在道路两旁向他们磕头请求他们祈福的士兵们却恶狠狠的看着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发出凶恶的咒骂声,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像佛经里面写的,现在已经到了佛法沦亡的末世了吗? 颂参站在摩河菩提寺的大门外二十多米处,在他的身旁簇拥着数十个个持枪的汉子,他们都是起义者,是颂参最坚定,也是最值得信任的支持者。颂参凝视着不远处巍峨的寺院,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终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头儿,开始吧!” 颂参摇了摇头,低声道:“再等一会儿,土行者,我不怕死后落入地狱,但这是摩河菩提寺呀!我们拿着枪和刺刀冲进神圣的寺院,让鲜血玷污佛堂!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土行者轻轻地拍了拍颂参的肩膀,低声道:“头儿,想想军械库里死去的弟兄们,鬼影子还有别的人。他们是为什么才和那些顺兵战斗到最后一口气的。这摩河菩提寺里的人要毁灭我们的事业,毁灭鬼影子他们愿意用一切去保卫的事业,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土行者提到了“鬼影子”的名字还有军械库,颂参脸上的动摇消失了,变得又冷又硬,就好像钢铁一般。颂参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土行者。我的命是鬼影子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不能在这里停住脚步,哪怕就算是父亲的坟墓挡在我的面前,也要将其铲平!”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对面前的军官们下令道:“传令下去,立即要求摩河菩提寺开门,交出普贤尊师和他的弟子们来。如果有人敢于抵抗的,一律击毙。如果有士兵抗命的,班长处决士兵;班长抗命的,排长处决班长;排长抗命的,连长枪毙排长;连长抗命的,”说到这里,颂参从腰间拔出有枪,低声道:“我来枪毙他!” “是!” 摩河菩提寺内,表面上还保持着往日的宁静,僧侣们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行走、诵经、参拜。建寺以来数百年来的尊荣安定已经给了僧人们足够的自信,不管外间的世界如何变化,摩河菩提寺内还是一方净土,不管谁登上那尊荣的王座,都离不开佛法的庇护,佛法即王法,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打破寺内的宁静。 但是这一次僧人们的自信却被打破了,从大门那边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喧嚣打破了这一切,越来越多的僧人们不得不把从佛经前抬起头来,诧异的向喧嚣的传来的方向望去。是什么人,居然敢于打破佛法的禁忌,把尘世的繁杂,带到以佛祖释迦摩尼得道之处命名的圣地来,这里还是被称为“佛国”的缅甸吗? 精舍之内,一缕淡青色的檀香从一只精致的香炉口中流出,缓缓的向上飘去,十余名僧侣跌足坐在蒲团上,正屏息倾听着斜倚在长榻上的普贤讲经。这个一阵急促的喊声从精舍外的长廊传进来! “尊师,尊师!” 一个惊惶的声音打破了精舍的宁静,普贤的眉头微微一皱,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名年轻僧人满脸惊惶的站在他的面前,普贤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惊惶?” 那个年轻僧人犹自喘息未定,刚一进屋便感觉到十余道不满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自己身上,心知自己冲撞了难得的讲经会,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说话声音也立刻低了八度。 “尊师,不好了,城里的那个叫颂参的暴民领兵打进寺里来了!” “什么?打进来了?” “这可是摩河菩提寺,佛法圣地,他居然敢带着刀枪进来?” “无法无天了!死后定然要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翻身!” 屋内顿时升起了一团嘈杂,几乎正在听讲的僧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个身份地位十分低贱的农民,领着兵打进摩河菩提寺来,这在这几百年的历史上虽不能说是绝后,但肯定是空前了,就算是东吁王朝有名的暴君莽应里,对内横征暴敛,对外连当时的巨无霸大明都敢惹,可对于国内的寺庙依然十分恭敬,更不要说像摩河菩提寺这种地位特殊的大寺了。 “肃静!”普贤轻拍了一下长榻的扶手,屋内顿时静了下来,他示意那报信的年轻僧人坐下,问道:“那颂参他领兵入寺,总有个理由吧!他可有说些什么!” “禀告尊师,那颂参说我们寺里有人与城外的顺军勾结,企图引顺军入城,还私运武器,企图不利于义军。所以他要求搜查武器,并将牵涉其中的僧人拘捕起来!” “大胆狂徒!”一个僧人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跳起身来在普贤面前大声道:“且不说摩河菩提寺寺中僧人修持精深,绝不会有人与城外的顺狗勾结,更不要说什么私运武器了。就算当真有这等败类,依照数百年来的惯例,若有僧人触犯法度者,国王也会予以宽恕,自有我寺中尊师依律处置,此乃我寺中‘不出不入‘之权,岂可凭他一个小小暴民就能打破了的?师尊决计不可答应他!” “师兄所言甚是!师尊不可应允那厮!” “贫僧附议!” 看到屋内众僧纷纷应和,普贤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听讲的众僧中声音最大的几个都是不知道摩河菩提寺与城外顺军勾结之事的,那几个知悉内情,甚至可能手枪就在腰间的倒是闭口不言,眼神闪烁,显然心底已经虚了。此时普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到底是谁将这件秘密透露给了那个颂参,让他这么快便打上门来!” “且住!”普贤微微抬起了右手,示意弟子们停止说话。僧人们赶忙停止出声,回到蒲团上正襟危坐,等待着师尊的发言。 “列位,摩河菩提寺乃是先王所建的古刹,佛家精修之地,不得受俗世玷污。”普贤说到这里,先前那几个眼神飘忽的僧侣脸上露出喜色,以为接下来普贤就会表示要对颂参持以强硬立场,毕竟缅甸以佛教立国已经千余年,对佛教的信仰早已融入了生活之中,对僧人的尊崇,已经被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些僧人决计不相信颂参真的能够用暴力来对付摩河菩提寺,只要普贤能够持强硬立场,他们便无忧了。但普贤随即话锋一转:“但如今正值末世,佛法衰微,我等不可固执己见,为了一己之私,将先贤们传到我们手中的摩河菩提寺毁于一旦!来人呀!取我的袈裟来,我要去亲自去会会那个颂参!” 普贤语音刚落,屋中众僧脸色大变,尤其是那几个知悉内情的僧人更是惊恐万端,难道尊师又改了主意,打算和那颂参妥协,交出武器来不成?那自己会不会被当做替罪羊交出去呢?自己可不像普贤尊师那般威望高,名声大,那天在广场上士兵们的狂热表现还在眼前,自己落到那颂参手中,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在普贤的积威之下,他们也只能和其他不明内情的人一般,俯首称是。 颂参一行人进得寺来,约莫走了半盏茶功夫,摩河菩提寺的主建筑就在眼前了。那摩河菩提寺的大体结构与菩提伽耶的主寺相仿,主体为高约50米,金字塔形的佛塔,底层为边长各15米的四方形,上部逐渐收缩,顶部为圆柱状,上立一铜制螺旋形圆顶。寺塔第一层四角有四个与主塔形制相仿,但规模较小的金字形塔及圆顶。寺东大门前有一石牌坊,大门两旁则为佛龛,龛内及寺内大殿供有贴金佛像。寺的其余三面有60余根高2米的石制围栏柱。在佛塔的每一层上,都布满了金银或者各种珠宝制成的风铃、佛像,这些都是历代缅甸国王和贵族捐赠给摩河菩提寺的祭品。一阵阵微风吹来,塔身上传来清脆的声响,仿佛天籁一般。颂参一行人见到这般壮观的景象,也不禁停住了脚步,不少起义者干脆放下枪支,双手合十,对壮丽的佛塔行礼参拜。 “头儿,我们就到这里吧!”土行者看到情况不妙,赶忙对颂参附耳低声道。 “嗯,也只能这样了!“颂参的目光扫过四周,此时周围已经站满了僧人,其数量怕不下千余人,虽然没有对颂参他们做出什么敌意的行动,只是低声诵经不止,但这种无形的压力依然让颂参他们觉得气都快喘不出来了,幸好颂参带进寺的三百多人都是最坚定的起义者,否则只怕还没动手,大半手下便放下武器,倒戈相向了。 土行者赶忙举起右手,大声对起义士兵们大声叫喊了几句,士兵们便放下步枪,排成了一个小方阵,跌坐了下来。这时,佛塔旁一阵人头攒动,仿佛有什么要紧人物过来了,颂参刚刚站起身来,便有一个年轻僧人快步跑了过来,对他大声喊道:“普贤尊师来了,还不起身相迎?” ------------ 第58章第五十八章摩河菩提寺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片刻之后,便看到普贤在一群年轻僧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颂参迎了上来,土行者赶忙提了一支手枪跟了上去。两边行过了礼,普贤便劈头问道:“颂参先生,摩河菩提寺是佛门净地,你今天怎么领兵闯了进来?” “普贤尊师,我今天进寺是因为得到消息:摩河菩提寺有人勾结城外的顺兵,要引顺军进城,屠杀新军士兵,而且还秘密运送武器进城,想要对我个人不利,所以我才领兵入寺的!” 普贤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颂参此时所说的情形与那天密会时的情形无二,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切实的情报,并非捕风捉影,只是自己现在也只能咬牙苦撑了。想到这里,普贤便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寺僧众一直参悟佛法,不通俗事,更不要说如你所言的勾结顺军,私运武器了。颂参先生你还是快些退出寺去,你说的那些事情,本寺会自检的!”普贤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给颂参极大的面子了,须知以前就算是寺中僧人触犯了法律,缅甸的官方一般也都是移交给摩河菩提寺,让他们根据寺中戒律自己处置。 颂参看着身穿华丽袈裟,宝相庄严的普贤,咬了咬牙,沉声道:“尊师,我有切实的证据,寺中有人私运武器,图谋不轨,蒲甘城中参与阴谋的人还有很多,我必须将参与其中的人带回去严加审讯,将恶贼一网打尽!” 普贤身旁的一名年轻僧人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冷笑一声道:“将寺中僧人带回去?颂参你好大的威风,须知就算是缅甸历代国王,也没有将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带回去审讯的道理,今日你倒是敢说出这种话来,须知这里是摩河菩提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那年轻僧人的话就好像一颗火星,点燃了众僧的愤怒,一众僧人纷纷指着颂参大声呵斥,颂参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了,他充耳不闻众僧的怒骂,做了个手势,土行者便带着士兵们推搡着两名僧人过来,后面的士兵还扛着两只木箱,放在普贤面前,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短枪和黄澄澄的子弹。颂参指着那两个僧人和木箱道:“尊师,这两个僧人与城外的顺军交接武器时,被我们抓个正着,人赃俱获。他们身上还有摩河菩提寺僧人的凭证,还自称是寺中僧人。” 普贤看着这两个精神委顿的僧人,显然这两人在被士兵们抓到后吃了不少苦头,不由得心如乱麻,他原先也曾想过可能情况会很糟糕,但最多也不过是打嘴皮官司罢了,万万没有想到会被颂参抓到个人赃俱获,这两个僧人都是自己的弟子,就算自己落下脸皮当面否认,旁边这么多认识的人也瞒不过去,更不要说还有这些枪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想到这里,普贤只得低下头去,低声道:“颂参先生,不错,这两人正是贫僧的弟子。不过他们所作的事情贫僧一无所知,应该是他们擅自的行动,摩河菩提寺是佛门净地,也不会有任何武器,这两人违背佛门清规,贫僧已经将他们开革出山门,听凭你处置,贫僧绝无二话可说!” 普贤这番话说出口,场中众人无论是颂参还有那两位弟子,个个目瞪口呆。颂参吃惊的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责任全推在这两个弟子身上,把自己和其他寺中僧侣撇清的一干二净;而那两位弟子则没想到师尊会把自己买的这么干净利落,他们两人能够参与到这等机密的事情来,自然平时里在普贤的诸位弟子中颇受信任,处事也颇为精明干练。其中一人情急之下,便指着普贤身旁的几个僧侣大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与城外顺军联络,运送武器进城并非自己擅动,而是受了尊师命令的。参与密谋的人还有很多,颇武、呼混你们几个腰里鼓鼓囊囊的,还带着我上次运回来的手枪,别想把自己撇干净了!” 众人立即随着那僧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几个被他手指着的僧人都现出惊惶之色,手下意识的向腰间捂去。那土行者反应甚快,冷哼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士兵向那几个僧人逼去。普贤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声枪响,刚才那指认的僧人捂住自己胸口,身体晃了晃,便扑倒在地不动了。 场中顿时大乱,这声枪响仿佛是一个信号,枪声便像连珠炮一般响了起来,僧人和士兵都有人倒地,广场上的人们顿时哭爹喊娘,四处逃走。唯有普贤站在中间,木然的看着四周奔逃,射击的人群,脸色木然,此时的他就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对于周边的争斗和危险视而不见,终于,他的好运用尽了,一发子弹击中了他,普贤站的笔直的身体晃了一下,伸出的右手挥舞了两下,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随即便扑倒在地上,死了。他华丽的袈裟在地上众多的尸体里,显得格外显眼。 在第一声枪响的下一瞬间,颂参就被土行者扑倒在地了。他只听到耳边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土行者熟悉的叫骂声,过了约莫两三分钟后,土行者重新恢复了对士兵们的有效指挥,便带领着士兵掩护着颂参向寺外退去,看着广场上四处散落的尸体,颂参不禁有些茫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居然在缅甸人心目中的圣地摩河菩提寺内开枪射击,那些自己过去敬若神明的僧人们居然和贵族老爷一般,出卖同伴、杀人灭口,行事肮脏而又无耻,甚至连那位普贤尊师也是一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头儿,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土行者看到颂参脸色惨白,神不守舍的模样,赶忙低声问候。 “没什么,我很好!”颂参摇了摇脑袋,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土行者,想不到这些僧人们会这样,今天实在是太让我惊讶了!” “没啥奇怪的!”土行者冷笑了一声:“这些僧人和寻常人一样,都是吃下去五谷杂粮,拉出来臭烘烘的大粪,难道穿上件袈裟就不一样了?他们和贵族老爷一样,都是不干活要吃白米的主,唯一不同的就是贵族老爷拿着刀子搁在我们脖子上硬抢,他们却变着法儿来连哄带骗,都是一路货色!” 听了土行者的话,颂参低头不语,土行者的话让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虽然从感情上他很不喜欢对方对僧人的评价,但这些天的实际经历告诉他土行者的话是对的,起码在相当程度上是符合现实的。学识渊博,风度翩翩的普贤尊师和那个穷凶极恶,横征暴敛的孟既国王是一条船上的,或者说他们就像是神话中的有几个头的恶魔一样,普贤尊师是那个笑容可掬的头,而孟既国王是那个长着血盆大口的头,虽然看上去很不一样,但实际上这些头都是长在一个身子上,是他们这些穷人所有灾祸的根源,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把这两个头统统砸碎。 “土行者,你说的对!他们是一样的,是长在一个身子上的!”颂参突然说,他转过身来,看着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土行者,深情地抱住了对方,说:“亲爱的兄弟,多谢你揭去我眼睛上的迷雾,让我看到了真相!” 土行者虽然还不太明白颂参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热烈感情,他也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回报了对方热烈的感情。片刻之后,两人松开臂膀,土行者低声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和大部队汇合,然后我们准备出城,离开蒲甘!” “离开蒲甘?”土行者一愣,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压低声音道:“头儿,为啥要离开蒲甘城,难道是怕那些僧人?要是去出城了,这几千人哪里弄得到足够的粮食,更不要说盐还有别的,更不要说弟兄们会觉得没盼头了,恐怕没两天就要跑掉一大半!” “你说的对,的确我们离开蒲甘城就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颂参点了点头,正如土行者刚才所说的,当时的缅甸全国的绝大部分地区还处于中古时代,农业生产的剩余很有限,只有曼德勒、蒲甘、仰光等少数作为宗教、政治、经济中心或者重要港口的城市才有大量的剩余粮食和其他物质,如果起义者离开蒲甘,他们既没有购买粮食的金钱也没有沿途民政机构的支持,加上离开城市带来的沮丧情绪,很快就会沦落为一支强盗集团而被迫解体。 土行者见颂参没有坚持离开自己的意见,松了一口气,赶忙笑道:“其实那些僧人也就是念经厉害,弟兄们刚才也都看清了是谁先开第一枪了,真动起手来反倒不怕他们了!” “别说了,下一步怎么走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把大伙儿商量着办,总比你我两个人在这里瞎想强!” “也是!” 在起义者指挥所所在的那栋旧房子前,或站或坐着两三百个服色各异的汉子,这些穿着打扮各异的汉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白色或者红色的布条,这代表着他们都是起义者中的军官和骨干。这几天来,颂参将参加起义的士兵依照籍贯分成了四十多个小队,然后通过小队士兵的推举,产生了小队长和副小队长,从而在兵变士兵中建立了基本的指挥体系。当他从摩河菩提寺返回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所有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一起商议起义者下一步的动向。 颂参从门内走了出来,人群中产生了一种耸动,那些坐在地上的人们赶忙站起来,对头目的到来表示尊重。颂参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孔,道:“弟兄们,今天上午在城门哨兵抓到了两名摩河菩提寺的僧人,在他们的行李里,哨兵发现了大量的枪弹,经过审讯,这两名僧人招认,他们是受摩河菩提寺的普贤的指令,前往城外请求顺**队进城屠杀我们的,这些武器就是顺军交给他们,用来对付我们的!” 颂参的声音刚落,围观的人群立刻交头接耳起来,由于时间紧迫,只有部分军官知道详情,剩下的大部分人对于一切还一无所知,听到平日里崇信的僧侣们竟然和异族勾结起来对付自己,绝大部分人一时间连骂都忘了,只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为了证实一切属实,不久前我押着这两个僧人去摩河菩提寺对质,但普贤和寺中的其他僧人眼见事情败露,竟然向我们开枪射击,我们不得已开枪还击,并退出寺院。”说到这里,颂参退到一旁。 ------------ 第59章第五十九章退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起义者们这时终于清醒了过来,几个参与了不久前枪战的人举起胳膊,大声的喊出反对寺院的口号来,而部分起义者则与其大声的争吵起来。千余年来,佛教早已渗入了缅甸这个民族的骨髓里,成为了缅甸人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相当一部分缅甸人看来,无论有什么理由,携带武器进入摩河菩提寺这种圣地就是一种亵渎,更不要说在寺内开枪射击了,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肃静!”土行者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同时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开了一枪。枪声让场面平静了下来,他黑着面孔对起义者大声道:“带着武器进入摩河菩提寺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好吧,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带着武器进去,现在我们的眼珠子一定再被乌鸦啄食了,至于你们这些蠢货,都会被中国人吊死在路边的大树上,就像以前孟既对交不出粮食的长老和村长们做的一样!” 土行者粗鲁的咒骂让起义者们冷静了下来,那些方才还诅咒亵渎行为的人们惭愧的低下了头。土行者冷哼了一声,将手枪重新放入枪套,退回到颂参身后,颂参上前一步,大声道:“我们并不愿意亵渎圣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听凭那些僧侣摆布,毕竟僧侣是侍奉神佛的人,他们不应该过多的插手俗事,更不要说和中国人勾结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占领城内的寺院,将那些与城外顺军的恶僧抓起来,坚守蒲甘城;二、尽可能迅速的离开蒲甘城!现在请大家做出抉择!” 起义者们并没有人立刻回复,他们只是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颂参也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等待着,他现在已经看穿了陈再兴的计谋了。陈再兴之所以将蒲甘城内的僧侣和贵族请他入城镇压起义者的情报告诉他,并非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企图借用起义者的刀,来将蒲甘城内根深蒂固的贵族和宗教势力连根拔起,然后再领兵入城,接着镇压暴乱的名声,将起义者消灭,达到控制蒲甘乃至整个中缅甸地区的目的。既然已经明了对方的用心,那对策也就很明白了——颂参在顺军内部呆过,知道就凭这几千毫无组织的士兵,在不可能在抵挡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顺军。只有主动离开蒲甘城,去敌人势力薄弱的农村去,才是起义者的唯一生路。至于土行者之前提出的无法补给的困难,那只有分兵才可能解决,但要这么做,首先就要取得大部分起义者的真心支持。 “应该坚守蒲甘城!”一名起义者大声喊道:“我们有几千人,粮食和子弹都足够,城墙也很坚固,如果要招兵,城里要多少人有多少人,顺军最多两千人,只要打死他们几百人,他们就得退兵了!” “胡扯,在巴布村的时候,我们有几万人,可还不是打不过顺军,现在几千人就打得过了?依我看,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你这个胆小鬼,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胆小鬼,才会在巴布村打输了,让顺国人打到这里来!” “混蛋,你敢骂我胆小鬼!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的胆小鬼!” 很快争论就变成了相互之间的人身攻击,甚至扭打,土行者赶忙上去将其拉扯开,才没有变成一场斗殴。即使如此,被扯开的人依然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仿佛那才是自己的死敌。 “依我看,走不得!”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汉子说道:“你们是没见过当年打暹罗的情形,大军一动,光是运粮的民夫就要几万人,运粮的船把河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咱们现在虽然没那么多人,但也有个三千多人,每天吃掉的粮食就要装几条船,还有盐、鞋子、衣服、牲畜的饲料。在蒲甘城仓库里堆积有,可是一旦离开,大家又能带多少?没了到哪里去弄?这可是大问题呀!” 这个中年汉子的一席话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的头顶上,众人眼前浮现出了这样一页画面,数千人行走在荒芜的旷野上,饥饿和烈日折磨着人们,在队伍经过的道路两旁,四处散落着因枯瘦的尸骸。这种情形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相比起顺军的子弹和炮弹,饥饿是更加可怕的敌人,因为无论是勇气还是枪炮,都无法打退这个无形敌人的进攻。 “对,留在蒲甘!” “我也要留在蒲甘,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人们的意见飞快的统一了,土行者面露喜色的对颂参说:“头儿,看来大伙都同意守蒲甘城了!” 颂参没有对土行者做出回答,他上前一步,对先前那个中年人问道:“灰眼睛,你是个老兵了,打过的仗在我们中间算是最多的了,你觉得这蒲甘城守得住吗?” 灰眼睛挠了挠无发的后脑勺,他其实只有三十六岁,但布满皱纹的前额,凹陷的双颊,微微佝偻的背部,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也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淡灰色,这也是他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面对颂参的问题,灰眼睛十分谨慎的回答:“头儿,我没有参加过巴布村的战斗,但是从逃回来的弟兄们的描述还有不久前进攻码头的战斗来看,想要在蒲甘抵抗住顺军的进攻是很难的。的确蒲甘的城墙很坚固,但是顺军他们缴获了码头的重炮。打起仗来,总是炮多,炮大的一方占便宜的!” 一旁的土行者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急了,抢上前来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有让步兵冲了,可是这样要死很多人,而且如果敌人修好了胸墙和壕沟的话,几乎就不可能了。对付大炮,最好还是用大炮!” “我们这边也有炮的!” 灰眼睛为难的答道:“可是我们的炮手不行,要想炮打得准,炮手是很重要的,他们都是进过学校,会写会算,几乎都是贵族和教会学校的学生,兵变之后他们都逃走了!” “那可怎么办?难道就等着挨打吗?”土行者绝望的抱住头,蹲了下去。 “那就离开蒲甘,如果粮食不够,我们就分散成很多个小队,这样就不用担心找不到粮食吃的问题了!”颂参大声回答。 “离开蒲甘?” “分散?” 起义者听到这个提议,不禁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犹疑的神色来,也难怪他们如此,放弃已经控制的城市,放弃装满了粮食的仓库,分散开来这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果说话的不是已经在他们心中有相当威望的颂参,只怕起义者们已经鼓噪起来了。 “是的,蒲甘虽然好,可是我们守不住,如果继续留下去,就会成为落入油瓶里的老鼠,被顺国人消灭。只有离开蒲甘,才是我们的生路。。” “可是离开蒲甘,我们去哪里呢?”一个起义者大声问道:“还有,如果我们分成小队,那每一队的力量就弱了,那岂不是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吗?” “我们离开蒲甘,到农村去,到大伙儿的家乡去!”颂参胸有成竹的回答:“大家拿起武器是为了穷人,为了那些和我们一样可怜的人们,我们回到家乡,就可以把贵族老爷们和寺院的土地分给穷人们,让他们能够吃上自己种出的米,过上幸福的日子。如果我们不分散开来,又能控制多大一块地方了,而分成小队,我们就能控制大片的农村,才能征集到足够的粮食和补给品,才能生存下去。现在缅甸已经没有国王的军队了,只有顺国的军队,他们是异乡人,不熟悉缅甸的道路,不可能也像我们一样分散成小队追击我们。只要我们占领了所有的农村,不让米送到曼德勒和蒲甘城去,顺国人就会没有粮食吃,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大炮也是没有用的!” “对,颂参首领说的对!”一个兴奋的起义者应和道:“我们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把那些可恶的老爷和他们的狗腿子统统杀掉,把土地分给村里的穷人们,这样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支持我们的,不像呆在蒲甘城里,还要防备贵族老爷和僧人不断地阴谋诡计!” “可是顺国人不会傻傻的呆在城里挨饿呀,他们会出城来抢粮食的,我们人少枪少,肯定打不过他们的!”有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们可以分散开来,让小伙子们在灌木丛后面和树林里向他们开枪,他们不熟悉地形,不可能追击我们的;还可以让乡亲们堵塞水井、把粮食和盐都藏起来,让他们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这样他们很快就得回城里去了。” 起义者热烈的讨论很快就有了结论,他们决定依照颂参的提议:尽快的离开蒲甘,并按照各自的籍贯,分成几十个小队,返回自己的家乡,将贵族老爷和寺院的土地分给贫穷的人们,并约定了联络的密令和口号,发誓要打败入侵的顺国人和英国人,建立一个“人人皆饱暖、无人受饥寒”的新缅甸。 正当起义者做出了离开蒲甘城,回到各自故乡的决定并付之实施的时候,邓肯指挥的英军先遣支队也从仰光沿着伊洛瓦底江北上,抵达了蒲甘附近。这场本来有三方(顺军、缅甸贵族和僧侣、起义者)参与的牌局又多了一个加入者,形势变得越发错综复杂起来。 ------------ 第60章第六十章伏击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邓肯越过跳板,重新踏上陆地的时候,他不禁有点轻微的眩晕感。这是在摇摆不定的船上连续呆了十二天的结果。由于沿途没有稳定的燃煤供应,这支小小的远征军的所有船只没有使用蒸汽机,而是凭借微弱而且不稳定的风力逆流而上,当然在军中还有一个不那么名誉的传言:不开动蒸汽机的真实原因是为了节约金钱,购买燃煤的钱已经被塞入长官们的钱袋了,吝啬的殖民地长官是不会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多花一个便士的,尤其是这个便士还很有可能装入自己的钱袋里。尤其是当士兵们啃着满是蛆虫的硬面包和和木乃伊一样干枯无味的咸牛肉的时候,就更加些相信这个留言了。 作为一个在殖民地呆了快二十年的职业军人,邓肯的头脑是很清醒的,虽然他很想依照他们伟大祖先的风俗,把那些不久前偷袭自己的顺国人的脑袋砍下来,悬挂在房檐前风干起来。战争就是战争,你必须将个人的感情抛到一边,冷静的观察和思考,做出正确的结论,这样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他在相距蒲甘城还有十二公里远的一处河湾靠了岸,让士兵们上岸修建栈桥、炮台、还有军营。同时派出带来的缅甸教会学校的学生军官,让他们去搜集各种情报,同时尽可能的弄到一些新鲜的食物,这对恢复手下士兵的士气和健康都是很有效的。 到登陆第二天的早上,邓肯就得到了相当详细的情报:顺军还是在那个码头并已经将其堡垒化,没有占领蒲甘城、城内不久前发生的变乱、摩河菩提寺发生的事变以及起义者已经离开了蒲甘城。在进行了半小时的冷静思考后,邓肯得出结论:在这段时间内,顺军并没有从国内得到大量的增援,否则他们不会还在城外的码头,虽然从军事上的观点来看,蒲甘城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堡垒,但从政治和宗教的角度来看,控制蒲甘城就意味着控制了整个中缅甸,中国人既然已经将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扶上了王座,就绝不会半途而废就此罢休。城内的不断变乱则说明了蒲甘当地势力还很不稳定,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显示大英帝国在这里的存在,并将其尽可能多的拉到自己这边来,同时向仰光要求援兵,为未来的战斗做好准备。而无论是试探顺军兵力的多少还是显示大英帝国的力量,都需要先打一仗,至少要显示自己的存在。想到这里,邓肯站起身来,大声喊道:“让亚历山大中尉到我这里来!” 十分钟后,一个长着淡黄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进邓肯的帐篷里,笔挺的军服、漂亮的靴子,和有些杂乱的帐篷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邓肯行礼道:“少校,亚历山大中尉向您报到!” “你好!要威士忌吗?”邓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时向年轻人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谢谢!”年轻人接过酒杯,邓肯回到自己的行军床旁坐下,示意对方也坐下说:“中尉,我找你来是为了让你的连去执行一个任务。” “愿意效劳!亚历山大连愿意第一个作为攻进蒲甘城的单位!”亚历山大兴奋的站起身来,他酒杯里的酒撒了出来,有不少落到了他的笔挺的裤子上,立刻显出一片难看的酒渍。 “放松点,放松点!中尉,你这次并不是要进攻蒲甘城,只是一次游行,懂吗?只是军事游行!”邓肯笑着摆了摆手,将已经喝干了的酒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军事游行?很抱歉,少校,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亚历山大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是的,军事游行!”邓肯笑着解释道:“你知道,中尉,我们这次来只有两个营,再加上几条平底炮艇,凭这点兵力是不可能击败顺军,征服缅甸的。现在的情况是,顺军还是呆在我们的那个码头旁,并将其要塞化了,而蒲甘城里则乱成了一锅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将那些缅甸本地人争取到我们这边来,孤立顺军,等到后续部队到了,再把这些狗娘养的全部干掉!你明白了吗?” 亚历山大有些犹豫的问道:“少校,我有些不太明白,争取这些缅甸人和军事游行有什么关系呢?” “中尉,你不了解这些东南亚的猴子!”邓肯有些不耐烦的说:“他们是些狡猾而又残忍的动物,你只有显示出力量,让他们慑服于你,他们才会匍匐在你脚下。你明白了吗?一场军事游行,让这些猴子们看到帝国的强大!” “是的,少校!”亚历山大点了点头。 “那么,中尉,明天早上七点出发吧,祝你一切顺利!”邓肯站起身来,这说明这场会见已经结束了。 “是,少校!”亚历山大赶忙站起身来,他稍一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少校,我认为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根本用不着这些东南亚猴子的支持!” 邓肯的脸部顿时变得僵硬了:“中尉,你现在应该回到你的连里去,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怎么做好该做的一切!” “是,少校!”亚历山大有些慌乱的站直了身体,向邓肯行礼,快步退出帐篷。邓肯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低声骂道:“这些贵族蠢货,在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呆上三年,学习如何选择衬衫和擦皮鞋,然后就到他的团来当少尉,两年后就是中尉,运气好也许还快点。然后五十个到一百个好小伙子的性命就被交在这些蠢货手里,这真是一个荒唐的事情!”原来在当时的英国,由于没有发生过大的社会变革,军队还是非常保守的,军官,尤其是中高级军官一般都是贵族的禁区,军官的晋升往往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出身、关系、财富。一直到1871年,腐朽的军职购买制度才被废除,即使如此,在十九世纪末的英国,贵族在军队无论是起点还是晋升速度都是远远胜过平民的,英军的那些贵族军官也往往不把时间和精力花在研究军事技能,而是放在骑马、舞会、打猎等贵族奢靡生活中。 次日清晨,亚历山大便带着他的连出发了,这个连的英国士兵穿着传统的红色制服,高顶帽子,长筒靴子、扛着李-恩菲尔德步枪,排成了四路纵队,沿着通往蒲甘城的道路开始行军。亚历山大中尉骑着他那匹漂亮的阿拉伯马,在队伍的中间部分,凭心而论,他的马术相当不错,只需要偶尔变换一下身体的重心、用双腿夹一下马肚子,那匹阿拉伯马就驯服的行军队伍旁迈着便步。 当到了大约十点左右,亚历山大连已经到了通往蒲甘城的侧路上了,此时他们离蒲甘城还有六公里左右。这条路修筑在一大片稻田的边缘。在道路的左边,已经被收割了的稻田上展示着美丽的风景,大量的水鸟在稻田里寻找着遗漏的谷穗和小鱼,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当有人靠近它们的时候,这些水鸟便彭的一声一起飞起,它们各种颜色的羽翼连缀在一起,仿佛拉起了五颜六色的帷幕。而在路的右边,则是一大片灌木丛,这片灌木丛一直延伸到更远处的丘陵脚下,那里是高大的乔木林。在道路的两旁是两条用于排水的壕沟,当大雨的时候,落到路面的雨水就会流到壕沟里去,然后排泄到稻田里去,以免将道路冲毁。人们在挖掘壕沟的时候,将土都甩到了沟的旁边,形成了一个个小土丘,在靠近灌木丛一边的那些小土丘上,长满了一种带刺的小灌木,当地人管这种小灌木叫荆豆。这种荆豆长得非常密,在枝条上长满了尖利的刺,一两年后就会成为天然的篱笆,就连兔子都难以钻过去。不过它们的枝叶和果实却是一种很不错的饲料,当地人农民很喜欢它们,在土丘上种了很多荆豆,一来可以提供饲料,二来也可以当篱笆,以免过路的行人和野生动物糟蹋自己的庄稼。 亚历山大坐在马背上,感觉到一阵阵北风吹来,这种从干燥的内陆吹来的热风刮在他的脸上,十分难受。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又摸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看,对身旁的老士官居尔森下令道:“休息十五分钟!” “是的,中尉,不过为什么不再往前面一点再休息呢?这里有些太危险了!”居尔森低声回答道,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等身材的汉子,亚热带的热风和太阳已经把他的皮肤晒得和当地人一样黝黑。居尔森已经在这个营服役了十一年,他体力强健而且对军事十分娴熟,在士兵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亚历山大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向四周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在风的吹拂下有规律的摇动着,就好像在点着脑袋一般,并没有半点人迹。他转过头对居尔森上士道:“你不必担心,这周围没有任何人迹,我们的刺刀可以击退任何敌人的!” ------------ 第61章第六十一章伏击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中尉!”居尔森没有继续坚持,他转过身用宏亮的嗓门对士兵们大声喊道: “所有人都有,停止前进,原地坐下休息十五分钟!可以饮水!” 随着他的号令声。穿着红衣服的英格兰士兵们在士官们的指挥下,停住了脚步,在大路上依次坐下休息。居尔森这才转过身想要帮助亚历山大下马,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亚历山大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一下,便一头栽了下来。 那声枪响仿佛是一个信号,灌木丛中发出一片枪声,大路上的英军士兵们顿时倒了一片。人群中传出一阵尖利的惨叫声。 “被伏击了!” “该死的!” “军官!军官在哪里?” 居尔森上士冲到亚历山大的战马旁,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中尉的胸口有一个伤口,他赶忙扯开红色的制服,白色的衬衫上血迹正在飞快的扩大。他赶忙将衬衫扯破,想要替其包扎伤口。 “不用浪费时间了,我已经完了!”触动伤口的剧痛让亚历山大醒了过来,他无力的摇了摇头,鲜血正从他的伤口涌出来,他那红润的双颊正在飞快的变得惨白。作为一个老兵,居尔森知道中尉说得对,子弹应该射穿了他的心脏,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中尉就要去见上帝了。 “代替我指挥军队!用刺刀冲击!把狗崽子们干掉!”亚历山大无力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随即便昏死过去。居尔森站起身来,合上了中尉的眼睛,大声喊道:“孩子们,上刺刀,全体向右转,横队冲击!” 老士官的粗大嗓门一下子让英军士兵们恢复了镇静,这些穿着红衣服的勇士们上好了刺刀,便向向他们开枪的灌木丛冲去。由于当时的英国采用志愿兵制度,不像当时其他欧洲国家用的是征兵制,所以当时的英国陆军虽然规模不大,但士兵素质却是最高,加上英国人民族性的坚定和顽强,使得他们经常敢于用两列横队抵抗对方步兵纵队甚至骑兵的冲击。由于英国陆军传统是穿红色制服,所以当时有“细细的红线”的美誉。 灌木丛后,颂参正趴在一个土丘后,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着战局。在他的身旁,趴着灰眼睛和土行者两个人。当看到遭到伏击的英军很快向灌木丛后起义者发起刺刀冲锋,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排明晃晃的刺刀朝这边冲过来,让人心悸,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起义者们开始本能的向后退去。看到这一切,颂参大声喊道:“让后备的弟兄们上去吧!” “不!”灰眼睛镇静的回答:“有壕沟和灌木丛,英国人是冲不过来的,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逃走了,那时候让后备的人再上去!” 果然正如灰眼睛所预料的,英国士兵很快越过了壕沟,但是茂密的灌木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些多刺的荆豆简直就是天生的铁丝网,将企图越过的英国士兵扎的呜哇乱叫,而英国士兵手里只有刺刀,而没有宽刃砍刀或者斧子这类工具,根本无法在短时间清理出足以让他们通过的道路来。本来还有些慌乱的起义者们看到敌人无法越过灌木丛,就放心的向英国人射击。双方的对射对英军是非常不利的,这些伏击者普遍穿着灰色或者黑色的服装,隐藏在灌木丛后面,根本无法把他们和灌木丛分开;而英国士兵穿着鲜艳的红色制服,非常显眼;而且空旷的道路上无有任何障碍物,背后则是泥泞的水田,部分跑进那里穿着长筒靴的英国士兵立即陷进去动弹不得,成为伏击者的活靶子。这场一边倒的伏击战只进行了二十分钟,被伏击的一方便丢下了近五十具尸体和大量的武器落荒而逃。 “万岁!” 看到英军逃跑的背影,起义者们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的欢呼起来。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不到两百名起义者,伏击大约一百名左右的英军,打死了五十人,起义者的损失只有三人轻伤,一人重伤。要知道在历史上,西方列强的军队凭借他们武器和组织上的优势,经常面对数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依然能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能够获得这场胜利,对于绝大多数起义者来说,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灰眼睛!你做的太棒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颂参狂喜的拥抱了一下同伴——这次伏击的真正策划者,正是他在起义者离开蒲甘时,当前哨发现英国人后,迅速的选择了有利的地形,伏击了这支敌人。 “首领,其实这次我们运气很好!”灰眼睛看样子有点不太适应颂参过于亲热的举动,他轻轻的挣脱了颂参的拥抱,指着战场回答道:“英国的军官是个没有经验的雏,他没有在军队的前面和两翼派出游兵,否则他们就不会遭到伏击;其次他们对于这一带的地形不了解,他们不知道荆豆这种灌木丛长成了以后是多么难以逾越,也不了解现在的稻田是一片泥泞地;最后他们不应该鲁莽的发起进攻,使得士兵们在灌木丛前成为我们的活靶子,他们应该先放火,现在已经渡过雨季一个多月了,灌木丛已经可以点燃了,如果他们这么做我们就必须后退,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下。” “那你的意思是下次就不一样了?”颂参听出了灰眼睛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是的,头儿,如果在平地里,现在输的就是我们了,英国人的第一次冲击就会把我们撕的粉碎。我父亲在第一次英缅战争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仗,那些英国人即使在枪林弹雨里依然能排成整齐的队形,挺着刺刀向你冲过来,他们下一次就会吸取这次的教训,派出游哨,熟悉本地的地形。所以我觉得应该尽快的打扫战场,离开这里!” “你说得对,我真幸运,能够有你这样聪明的人当同伴!”颂参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过身对正在忙乱的从英军尸体上搜取钱财和鞋子的手下大声喊道:“动作快些,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当天晚上,英军营地。 “你说什么?亚历山大中尉的连遭到了伏击?中尉本人战死,损失了七十多人?”邓肯愤怒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那绿色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成了深色,这是他暴怒的征兆 “是的,少校!我们是在通往蒲甘城的大路上遭到伏击的,敌人躲在灌木丛后面,向我们开火。我们的地形很不利,道路上没有隐蔽的地方,背后就是收割了的稻田。中尉一开始就中弹了,他下令用刺刀向灌木丛中的敌人发起冲击,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居尔森上士不禁畏缩的后退了一步,他很清楚这位老长官的脾气,说话也卡住了。 “但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敌人击退了我们的刺刀冲锋?”邓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但是道路一边的灌木丛长得非常密,而且长满了小刺,我们的士兵没办法越过他们,而敌人则可以躲在后面向我们不断开火!” “该死的!”邓肯愤怒的呵斥道:“为什么你们行军的时候不在前锋和两翼派出前哨?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方休息,中尉为什么要骑着他那匹漂亮的阿拉伯马,难道他不知道这是送命的最快途径吗?敌人的任何一个好射手都会发现军官在哪里,然后一枪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邓肯连珠炮般的发问让居尔森上士闭住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邓肯狠狠的盯着老部下,过了半响功夫,他的脸上的怒色渐渐变得淡薄了。 “好吧,老伙计,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那个从桑赫斯特毕业的贵族小子根本不会听你的话,他才是这个连的头!”邓肯悲哀的摇着他满是红色头发的硕大脑袋:“居尔森,这就是我们的悲哀之处,权力总是在那些不懂得该怎么适用他们的人手中,而行家们却只能在一边干瞪着眼睛。请原谅我刚才向你发的火,这不公道!” “不,少校,如果是你在我的位置上,就会坚持自己的意见的,这样七十个好小伙就不会死在那条路上了!”居尔森惭愧的低下了头,这个老兵平日里刚毅肃穆的脸庞上此时已经满是羞愧和自责:“亚历山大中尉已经用他的生命赎回了他的过失,而我还活着,失败需要有人负责,我准备接受任何惩罚!” “够了,居尔森,现在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可贵的,尤其是你这样的老兵,士兵们需要你。”邓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现在告诉我,伏击你们的是什么人?缅甸人还是顺国人?” “应该是缅甸人!”居尔森的稍一思忖后答道:“如果是顺军,他们的射击不会那么杂乱无章,而且我注意到他们没有任何火炮,士兵们穿的也很杂乱。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是伏击者的指挥官,会在我们最后溃退的时候,发起冲击,这样就可以把我们全部消灭在那里,而不是躲在灌木丛后面向我们一直开冷枪!这不像是一只有组织的军队的表现!” 听了居儿森的回答,邓肯点了点头:“很好,多谢你的回答,你先回去休息吧!”说着他站起身来,居尔森对邓肯行了一个军礼,便拿起他的帽子戴上,转身出去了 ------------ 第62章第六十二章内耗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居尔森走出门外,帐篷里只剩下邓肯一人的时候,邓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作为一名在缅甸多年并亲自参与了新军建设的职业军官,他是属于极少数能够对当时的缅甸士兵有客观深入认识的西方人。邓肯很清楚,缅军士兵绝大部分在入伍前都是农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他们和当时世界上绝大部分农民一样,迟钝、愚昧、目光短浅、散漫而且在绝大部分时间内还是胆怯的。想要把他们变成服从命令的士兵、形成一个整体的办法就和腓特烈大王对付他的普鲁士士兵一样:用严苛的纪律来约束他们,然后用棍棒和皮鞭来消灭任何一点的苗头,给军官无限的权力,让他们可以像对待囚犯一样的对待士兵,直到士兵们成为没有自己头脑和思想,完全依靠条件反射来作战的机器。当然不可能指望这样的军队能够以散兵的形式作战,能够主动性的进攻,能够击退以刺刀冲锋坚决进攻的敌人,但至少可以呈整齐的横队前进,用猛烈地排枪摧毁敌人的组织,邓肯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但是邓肯胜过绝大多数其他殖民地军官的是,他还认识到了缅甸士兵的另外一面,这些习惯了艰苦农民生活的人们朴实、坚强,一点点杂粮和盐,再加上每个月三便士的刻薄军饷,就能够让他们满足;熟悉当地的地理和气候情况;对于他们贵族出身的军官有着一种本能的敬畏,习惯于不打折扣的服从命令;假如给他们学习新知识的机会,这些表面上十分愚钝的人们往往会让他们傲慢的老师大吃一惊。有时候邓肯觉得绝大部分缅甸士兵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蠢,他们装成这样的主要原因是几千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表现的蠢一点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些新奇的东西也许会在短时间内给他们带来部分好处,可归根到底贵族老爷们总会把多出来的那点好处夺走,而且老爷们对于那些表现的过于“聪明”的农民们是不会喜欢的,那自己又何必去为了那一点点好处而冒险表现的“聪明”呢?至于士兵们的胆怯,那主要是因为贵族老爷们难以置信的贪婪和愚蠢造成的,他们把军队的后勤工作搞得一团糟,而且连士兵们家里的那一小块土地都不放过。如果单个拉出来,缅甸士兵至少不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士兵胆小,这是他们在第一次和第二次英缅战争时就已经证明的了,在那两场战争中,缅军士兵们表现出了惊人的牺牲精神,有许多人镇定的面对着必死的命运,奋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假如这次伏击战不是偶然的事件,那对于入侵的英**队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因为这标志着缅甸军队战斗方式的改变,他们的军官不再是那些愚蠢而又贪婪的贵族老爷们了,开始学会主动的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和敌人作战了。毕竟不管英**队的装备多么好,军官多么优秀,但是遥远的距离决定了英**队在缅甸永远是少数,他们的资源是极为有限的,每一点人员和武器的损失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无法弥补的。在交战的过程中,缅甸的山、河、湖泊、甚至每一棵树、每一片庄稼都会成为缅甸人的盟友,在这样的消耗战中,英国人赢得最后胜利的代价是非常惊人的,也许在伦敦看来还是不可接受的。 “那么这只是一次偶然还是一个代表性的开始呢?”邓肯喃喃自语道,他在帐篷里来回踱了几圈,最后终于停住脚步:“我应该先尽可能了解一下先前蒲甘城发生的一切,了解顺军在蒲甘附近的情况,再作出正确的决定!” 正当邓肯在帐篷里考虑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的时候,陈再兴也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引发这一切的是一封来自曼德勒的信,这封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上面只有十二个字:“早国权已抵曼德勒,望君速归!” “早国权已经到了曼德勒?我不是已经修书给恩师,让他尽量拖延早国权的路程吗?怎么这么快?难道他是孤身一人入缅的?那曼德勒现在城中情况如何?我走之前也有了布置,怎么孔璋一点应付不下来?这信写的如此简略,难道孔璋已经被控制住了?”陈再兴坐在桌前,脑海中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来,但是却连一个答案也没有。 “复生!复生!“屋外传来拔都的声音,陈再兴赶忙将那封书信藏起来,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希望泄露消息,再弄出什么变故来。这时拔都已经走进屋来,大声道:”复生,英国人的先头部队来了!” “英国人?”陈再兴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看来麻烦也是喜欢成群结队的。 “正是,据投靠我们的寺院送过来的消息,英国人在相距蒲甘还有十二公里远的河边上了岸,人数大概一千人左右,并开始修筑营地和栈桥。他们的炮艇开始在江面上巡逻,我已经下令我们的那三艘小炮艇不要随便出港,以免和英国人的发生冲突,毕竟我们的水手还不如他们。”说到这里,拔都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复生,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昨天,英国人的巡逻队遭到了伏击,听说死了不少人,连带头的军官都死了!伏击者把打死的英国人的尸体都扒光了,伏击点就在通往蒲甘城的大路上,有很多缅甸当地人都看到了!” “伏击?”被弄得有些糊涂了的陈再兴问道:“谁干的?不是我军吧?” “当然不是!”拔都断然回答:“大部分军队都在营地里,少数军队也都在蒲甘城以北,怎么会在蒲甘以南那么远的地方伏击他们。”说到这里,拔都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了:“据缅甸的农民传说,伏击英国人的是当地的暴民,他们就在道路旁设伏,伏击了大约应该是一个连的英军,打死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敌人!” “是不是搞错了?”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那些暴民的战斗力有那么强?”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拔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赞同陈再兴的看法:“这可是野战,不是躲在工事后面,英国人如果发起白刃冲击,就是三倍于他们以上的缅军也能轻易击败,剩下的就是追击了。我已经派几个能干亲兵去战场那边了,等他们回来,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嗯!”陈再兴本能的点点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一旁的拔都没有发现,犹自兴奋的说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的状态有些奇怪,低声问道:“复生,你怎么了?” “没事!”陈再兴一愣,赶忙掩饰着笑道:“方才听你说英军遭伏击,正想着我们下一步棋应当应对才是,竟然走神了,振武见谅!” “复生!”拔都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既然英人已经出兵,那早晚必有一战,我们这里却只有两千多人,如何打得过,还是写信回国内,催促早大人快些入缅,大伙儿和衷共济,先对付了英国人再说吧!” “振武兄所言甚是!”陈再兴脸色如常,心中却是暗怒:“这片基业明明是你我冒着掉脑袋危险才打下来的,你现在却要拱手让给那早国权,你是无所谓,可我半生心血都已经全部丢在这里了,又岂能看着其付之东流?” 见陈再兴并没有表示反对,拔都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我本来还以为复生你会反对我这么做的,毕竟这次入缅你付出最多——” “不必多说了!我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陈再兴打断了拔都的话:“眼下情势危急,国事为重,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好,好!复生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我们同心协力,大顺在缅甸便是稳固如山!”拔都兴奋的挥了一下手臂。 “振武兄所言甚是!”陈再兴笑着应和了一句,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看来这位和自己还不是一路人呀!” 半响后,陈再兴独自坐在屋中,脸色如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立无援:眼前有英人相逼,而后方则有官位和资历远在自己之上的早国权来夺权,身边的拔都却不值得信任。陈再兴简直觉得在自己的周围,有无数双怀着恶意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只要自己露出一点破绽,就会有无数敌人猛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这种强敌环伺,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糟糕透了,他突然一把抓起几案上的一个象牙笔筒,狠狠的摔在地上,精美的笔筒发出呻吟声,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陈再兴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那只象牙笔筒,仿佛那便是自己眼前的困难。自己手里的可以信得过的棋子太少了,难道就眼看着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基业为他人做了嫁衣?陈再兴摇了摇头。 “曼德勒,自己现在必须马上回曼德勒去!”陈再兴自言自语道:“对,自己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那里才是自己的战场!”陈再兴猛的向屋外走去,刚迈开一步,突然觉得脚下一痛,低头一看,却是那只象牙笔筒,已经被自己踩破了,他冷哼了一声,脚下用力,将那只笔筒用力碾碎。 “什么?复生你要马上回曼德勒?”拔都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不错!早大人是朝廷委任的上官,到了曼德勒,你我都是护缅校尉府的属员,总不能不去拜见一下,你要在这里带兵走不开,如果连我都不去一趟,那可说不过去吧?” ------------ 第63章第六十三章内耗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倒也是!”拔都点了点头:“早大人威著南国,是大顺军界的老前辈,我也是久仰了的,只是这里实在走不开!只好请复生代劳,替我向早大人告罪一声了!” “那是自然!”陈再兴笑着应了一声:“事不宜迟,我待会就动身,你把‘法老号’借我一用,一来蒸汽船逆水而上快一些;二来也让早大人看看我们俘获的英人炮艇,也算在达人面前炫耀一下武功!” “好,复生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让船上的水手准备一下,吃了晚饭就开船!” 曼德勒,六天前。 巴布村之战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战争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创伤已经恢复了不少,加上不久前顺军南下,击毙了伪王孟既,并打破了其对曼德勒的封锁,确定了新登基的国王对整个缅甸的统治权,重新恢复了曼德勒与物产丰富的下缅甸地区的联系,大量的粮食和其他物质重新沿着伊洛瓦底江汇入曼德勒,这座美丽的城市很快就恢复了生机和活力,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来。 王宫,罗林与罗勤坐在书桌前,正听着一名僧人讲解佛经,已经听的有些厌倦的罗勤已经开始走神,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窗外树上两只漂亮的山雀上,开始小心的挪动屁股,想要不引起姐姐的注意的前提下溜走。 “弟弟,你想干什么?”罗勤的举动没有逃脱姐姐的注意。 “我,我!”看着姐姐威严的目光,罗勤有些心虚,急中生智答道:“我尿急了!” “嗯!”罗林抬起头,对侍立在左边的侍从吩咐:“带陛下去方便一下!”随即她站起身,对讲授佛经的僧人合什行礼道:“尊师,请稍停一会!” “是,长公主陛下!”僧人赶忙还礼,这些天下来,曼德勒的上流社会圈子里早已都知道这两位陛下里,长公主陛下性格坚强,聪明仁惠,千万不能因为其年纪还轻就小视了。 罗林回到座位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这些天来,接见、学习、阅读信笺、回信,这一系列的事情将她的生活填塞的几乎没有一点空隙,现在她的生活与其说是一个花季少女,更像是一个在曼切斯特纺织厂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的女工,每天当她躺上床的时候,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但是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逃亡的生活让她明白了王座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既然上天在自己和弟弟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戴上王冠,那就应该尽力做一个好国王,就像书本上所写的那样——仁慈、勇敢而又智慧,被百姓和贵族称颂,死后名字被铭刻在寺院的佛塔上,一直流传到千年之后。至少自己要坚持到弟弟年纪大到足以戴上王冠为止。 “那么弟弟登上王座之后呢?” 一个问题突然跳入了罗林的脑海里,她这些天来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应该是说她自己这些天来不让自己考虑这个问题。自己是一个女人,如果等弟弟足以十六岁以后,足以登上王座,答案就很明显了——选择一个好丈夫,做他的好妻子,那么嫁给谁呢? 罗林立刻感觉到两颊滚烫起来,一个名字已经几乎跃然而出,她本能的低下了头,仿佛旁边的人已经窥探了她心底的秘密一般。少女的羞涩让她的内心充满了难言的欢喜——他是那么的睿智而又刚强、胜过所有的其他人,如果他也能回应自己的爱,那该多么幸福呀!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罗林的遐想,她有些受惊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弟弟罗勤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脸,不禁有些心虚的问道:“你回来了,干嘛这样看着姐姐,有什么不对的吗?” “姐姐的脸好红呀!不会是发烧了吧?” 弟弟天真关切的话语让罗林有些不知所措,她尴尬的张了张嘴,答道:“没有,应该是刚才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才这样吧!” “哦,原来是这样!”罗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姐姐你这样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过!” “别胡说!小孩子懂得什么?”罗林赶快打断了弟弟的话语,一面暴露自己此时的心乱如麻。正当此时,外间有侍从通报。 “陛下,大顺的使臣求见,正在外面等候!” “大顺的使臣求见?难道是陈大人回来了?”罗林的心脏不争气的急速跳动了几下,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到了自己脸上,赶忙低下头掩饰。她深呼吸了两下,抬头问道:“是哪一位大人求见?” “禀告陛下,是刘之行刘大人,他说大顺国内新到了一位早大人,要拜见二位陛下!” “早大人?”罗林皱了皱眉头:“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是,长公主陛下!”那侍从退了下去。罗林带着罗勤站起身来,对那位讲课的僧人合什行礼:“尊师,不好意思,有大顺的使臣要觐见,今日的佛经只好讲到这里了!” 那位僧人赶忙合什还礼,随即便随着一旁的侍从退下不提。罗林这才坐下,思忖:“这边不是已经有陈大人了吗?为何大顺又从国中派了一位大人过来?” 早国权跟着一名宫廷侍从,在他身后半步,紧跟着的便是他的心腹曲端和刘之行。他们在一条长廊上,地板是用上等的柚木制成,经过精心的打磨上漆,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美丽的黄棕色,在安南呆了很多年的他没有如同刘之行和曲端那样穿着鞋子,而是如一个缅甸人一样,拖鞋打着赤脚,柚木地板熟悉的光滑和弹性从他的脚底板传递上来,让早国权觉得十分惬意。 带路的宫廷侍从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一栋房子用不太熟练的话语笑道:“三位大人,长公主与国王两位陛下便在里面等候,请三位入内!” “多谢您的引路!”早国权用娴熟的缅语答道,他看了看那侍从瞪大的眼睛,笑着解释道:“我是在安南出生的,在那边呆了多年,会说缅、越、泰多族语言,方才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见谅!” “不敢!”那侍从赶忙躬身拜谢,口中说道:“您的缅语说的很好,真的非常好!” 早国权哈哈一笑,便向前面那栋房屋走去,进得门来,走了四五步,便对上首端坐的罗林、罗勤姐弟下拜,口中高声道:“外臣果毅将军、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检校侍中、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早国权拜见二位陛下!”他身后曲端和刘之行也赶忙随之跪下,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官职。 “三位大人请起!给三位大人赐座!”罗林口中答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对大顺的官制也有了初步的了解,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检校侍中这些她虽然不太明白,也知道应该是些荣衔,没有什么特别的权力;但是果毅将军则至少是个正四品了,护缅校尉和都督缅甸诸军事则说明此人就是大顺在缅甸这里的最高代表了。那陈大人呢?莫非他要被调回去了?想到这里,少女的心里不禁有一丝慌乱。 “原来如此,天子遣早大人这等名臣来到下国,我等定然能高枕无忧矣!”罗林笑着答道,旋即她小心的试探道:“不过既然早大人来了,那原先的陈大人有何任用呢?” 早国权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一旁的刘之行起身答道:“陛下有所不知,依照我大顺官制,陈大人只是滇缅节度使府的幕官,权知护缅校尉府诸事。现在朝廷任命的护缅校尉来了,自然陈大人的权力也就解除了,早大人有了开府之权,在诏书里对陈大人并无其他任命,想必陈大人便在早大人幕下行走了。” “原来如此!”听到陈再兴不会离开缅甸,罗林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对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也不再有什么兴趣了,毕竟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拜会,双方只是进行仪式性的鞠让罢了。几分钟后,早国权便起身告辞了。 “大人,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象背上的椅笼内,曲端低声问道。 早国权斜倚在软垫上,脸上沉静若水,半响之后,低声答道:“先静观其变吧!” “大人,我们此次轻装前来,虽然抓住了先机,但是毕竟手里没兵,在这异国之地,手里没兵,缓急之间,说不定就会出事呀!”此时笼箱里只有曲端、早国权两人,象夫又是个不懂华语的缅甸人,曲端说话也没了很多顾忌。 “你想先去抓兵?” “不错,大人,您记得我们在昆明时的情况吗?那个吴老儿什么事情都推诿拖延,分明是为了替他的门生争取时间,大人既然遣人在那里装作没有动静,自己却轻装入缅,为的还不是为了抢这个先机?现在咱们进了曼德勒,见了缅王和长公主,下一步就应该抓兵了!” 早国权笑道:“哦?你这是要步步紧逼呀?”脸上的笑容却是高深莫测。 “不错,世事如棋,你若不逼人,别人缓过气来,就会逼你。那个陈再兴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和那个吴老儿沆瀣一气,一门心思就在缅甸这边胡搞。依我看,大人若想在缅甸这里做一番事业,就得先把这个陈再兴给收拾服帖了!”此时没有旁人,曲端脸上露出满是狠色,全无方才淳淳儒生的模样。 ------------ 第64章第六十四章内耗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也罢,你要收拾他便收拾吧!我有些倦了,先睡一会儿!”早国权脸上突然露出厌倦之色,翻了个身,便摊开手脚呼呼睡了起来。曲端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对早国权躬身拜了一拜,便转身对象奴喊了两声,下象去了。待到那曲端下了大象,早国权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陈再兴呀陈再兴,看你先前所作所为,倒不是个寻常角色,但若你如是个只想争这个护缅校尉,那就让曲端收拾了你便是了,反正天底下想当官的多得是,也不差你陈复生一个!若你是个人物,那某家便放你这一马又有何妨?” “去刘大人府上的人还没回来吗?”此时的孔璋额头上已是亮晶晶的一片,全部都是汗珠,在已经进入凉季的缅甸,这可都是急出来的。 “禀告老爷,已经回来了,就在门外相侯!” 孔璋听到这个回答,几乎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快让他进来,快呀!” “是,老爷!”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汉子进得屋来,孔璋不待其跪下行礼便急喊道:“快说,刘大人怎么答复的?” “禀告老爷,刘大人回答他这几天事务繁忙,待到这段时间过了,自然会来回拜老爷,请老爷见谅!” “刘之行这狗贼,果然被复生说中了!”孔璋恨恨的骂道。原来自从陈再兴去蒲甘之后,他便依照陈再兴临行前叮嘱的,监视刘之行,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刘之行那边一切正常,从国内那边来的商旅也没有大军即将出动的消息,他也就渐渐懈怠下来了。突然前两天,他留在刘之行身边的钉子突然传回来消息,说有国内的一行人来拜见刘大人,刘大人看到拜帖后,立即屏退左右,亲自接见了那队人,而且这些人当夜便留宿在刘之行府上。孔璋立即觉得不对,第二天早上便亲自前去拜见刘之行,却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说刘大人不在,和昨天的客人去王宫参见缅王和长公主了。听到这里,孔璋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来人便是陈再兴所说的国内来的那位早大人了,否则不会早不去晚不去,这么巧的去拜见缅王,在当天夜里从“钉子”得到确定的消息后,孔璋立即派出使者赶往蒲甘城,将消息通知陈再兴,一面派人请刘之行到自己府中做客,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待到前往蒲甘的使者出发了,孔璋重新回到住处,刚刚坐了下来,陈再兴临别前和自己所说的那段话突然闪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我去蒲甘的时候,会带走曼德勒的大部分顺军。在新编的缅军中我已经有十几名心腹,走之前我会给那几个头目留下密令,若是那早大人突然来到,你便让新编的缅军闹饷,在城中暴乱,那几个心腹便可以乘机下手,将他——” “啊!”想到这里,孔璋不禁惨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眼前仿佛又现出那时陈再兴满脸杀气,竖掌下劈的模样。一想到这里,孔璋下意识的向墙边的书架望去,只见第三层的那只翡翠狮子下面压着一张叠好的白纸,正是临别时陈再兴写给自己的军中心腹名单。孔璋站起身来,走到床旁,便向那只翡翠狮子伸出手去,只是他的右手就好像提着无形的千钧重物一般,动作慢的出奇,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 “早大人可是开国侯爷的后裔,三品的武官,若是真的动了这一步,可就再也没退路了。” “可要是复生完了,那几百万两银子自然也就泡了汤,难道还有什么退路不成?” 孔璋站在书架前,右手便空悬在那翡翠狮子之上,手指忽伸忽缩,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就好像扛着千斤重担一般。突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老爷”声,将他惊醒了过来,孔璋赶忙将那白纸塞入怀里藏好,转身对外大声喊道:“我在这里,什么事情?” 那个随孔璋来到缅甸的随从快步走到孔璋面前,对其做了一揖,口中道:“老爷,外面有个人说要拜见您?” “见我?”孔璋闻言一愣,旋即怒道:“这个节骨眼上有啥好见的,不见!定然是你收了那厮的门包,才来替他说项,仔细着你的皮!” 那随从见状,赶忙叫起冤来:“老爷,天地良心,小人若是拿了他一文钱的好处,便让天雷劈死,埋在这满是瘴气的地方,当个孤魂野鬼,不得返乡!” 孔璋与这随从也算是历经磨难,也有了几分感情,此时见他这般赌咒发誓,倒也有了几分相信,口中却是不让,冷哼了一声道:“休得发这些牙疼誓儿,须知抬头三尺有神灵,你胡乱说话,小心应验在自己身上,到时莫怪我没跟你说过。你说你未曾拿他好处,我且问你,外面要见我的是个什么人?莫不是个美貌女子,你才这般好相与。” “老爷又在说笑了,外面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我看他也是中华人氏,才与他好声气说话,那知此人气派大的很,只说让我通传一声,老爷不会怪罪我的。” “四十多岁的汉子,气派大得很?中华人氏?”孔璋闻言一愣,他在所认识的人里符合以上三条标准的并不多,都是大顺在缅甸的商人,只是这三人自己这随从都有见过,而且说话也不会这么大口气。正思忖间,那随从突然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笑道:“瞧我这脑袋,那厮最后还说了一句,自己姓早,刚刚从大顺来!” “姓早?刚刚从大顺来?”这两句话就好像两声闷雷敲在孔璋脑袋上,险些将其当场劈昏过去。他一把抓住那随从的衣襟,恶狠狠地骂道:“狗奴才,为何不一开始就把这说出来,要作死吗?” 那随从被孔璋的恶像吓得结结巴巴:“我,我也是刚刚想起来呀!”孔璋怒骂了一声:“没用的奴才。”便一把将其推到一旁,便大步向院门冲去,刚走了四五步,又狄回过头来,大声喊道:“还不快将我的袍服拿来,替我换上!” 正堂之上,茶香幽幽。早国权坐在上首,正悠然自得的品鉴着杯中的香茶,而满身华服的孔璋却紧张兮兮的看着对方,口中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早国权品罢了茶,突然笑道:“嗯,这茶不错!” 孔璋一听到早国权的话,整个人就好似一个上足了发条的玩具般跳了起来:“侯爷谬赞了,这茶小人还有些,待会便让人送些到府上,供侯爷品鉴!: “不必了,某家今日兴致不错,才品得出这等妙味来,若换了日子场合,只怕便差得远了!”早国权摆了摆手,拒绝了孔璋的殷勤,肃容道:“我今日来你这里,便是请你替我做一件事!” 孔璋立刻站直了身体,垂首道:“请侯爷吩咐!” 早国权摆了摆手,示意其坐下,道:“不必这么正式,很简单的事情,你给陈再兴陈大人带个口信,便说我早国权要与他当面一晤,请他尽快回曼德勒来一趟。” “这个——”听到早国权在自己面前提到陈再兴的名字,孔璋额头上立刻渗出一头冷汗来,只觉得怀中那张白纸一片滚烫,整个人就好似要跳起来一般。还没等他开口分辨,早国权便笑道:“你也莫要分辨自己不过是商人,与陈大人不过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并没有什么瓜葛。你们的事情某家虽然不敢说尽数知道,也知道四五分,你大可带信与他,我早国权与他并无恶意!” 孔璋还想开口分辨,可一抬头便看到早国权看过来的目光,便好似直透自己的肺腑,想说的话到了嘴里就变成了:“小人遵命!” “嗯!那我就敬候佳音了!”早国权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孔璋赶忙跟上去相送,两人走到门口,早国权转过身来笑道:“便这样吧,对了,今日还要多谢你的好茶!” “小人惶恐!”孔璋赶忙躬身谦谢。早国权微微一笑,便转身出门走了,待到孔璋站起身来,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四五个护卫丛中,孔璋这才感觉到自己背上一片冰凉,一摸已经被汗透湿了。 “快,快准备,老爷我要出门!”孔璋回过头大声喊道,那随从跟了出来问道:“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说明白了小人我才好准备呀!” “蒲甘!快准备船只,我要去蒲甘!”孔璋大声喊道,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向屋内走去。 “蒲甘?老爷不是刚刚派信使去蒲甘请陈大人回来吗?您要是也去蒲甘,岂不会和陈大人在路上岔开了?” “闭嘴!”孔璋停住脚步,厉声骂道:“管他岔开不岔开,反正能离开这曼德勒就好,娘的,这里哪里还是人呆的地方,说不定哪天早上被人乱枪打死都不知道!” 伊洛瓦底江面上,已是傍晚时分,西面的山地上,夕阳正将他的最后一缕余晖投射到江面上,将江面染成了艳丽的红色,分外美丽。陈再兴靠在栏杆上,出神的望着船尾的翻腾的水花,此时的他,显得分外的平静,就好像这些天来一切的烦扰都像这滚滚江水一般,流淌而去。 “大人,江面上风大,您进来休息吧!”船长走到陈再兴身后。陈再兴没有回头,回头看了看西边的落日,低声道:“让我在外面再一个人呆一会!” ------------ 第65章第六十五章临江仙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在下让人给大人送件挡风的衣服来!”船长见陈再兴没有表示反对,转身对一旁的水手低声吩咐了两句,片刻之后,一名水手便送了一件羊毛呢子大衣过来,陈再兴披在身上,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他看了看在越来越微弱的光线下变得昏暗的江面和两岸的山影,低声吟诵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陈再兴起头的声音便不大,而越往后来越是低沉,到了最后已经几乎是细若游丝,几不可闻。原来自从他巧遇拔都护送缅王王子公主的逃亡队伍以来,这几个月功夫陈再兴几乎没有停歇过,每一分钟时间脑子里都在琢磨着怎么与内部和外部的对手明争暗斗,便是睡梦中也经常突然醒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而这次乘船回到曼德勒,却突然给了他一点闲暇的时光,毕竟坐在船上,对于曼德勒的现状一无所知,就算想要操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操起。他本是中华传统文化修养极深的知识分子,这是站在船首,看着夕阳江景,不禁便想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首词本是前朝文人杨慎所作的《二十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的开场词,后毛宗岗父子评点《三国演义》时将其放在卷首,才流传极广, 这词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正符合陈再兴此时的心绪。像陈再兴这种受儒家的教育已经深入骨髓的华夏士人。一生汲汲所求的无非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人身三不朽。但在十九世纪晚期的中国,受到了西方列强的猛烈冲击,这些士人面对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旧有的儒家学说已经无法解决新出现的问题。如何寻找新的学说、或者如何让儒家学说加以改良来适应新的环境,这就是摆在陈再兴们面前的问题。面对这种情况,以陈再兴为代表的士人们选择了各种各样的出路,白日里四处奔走呼号,但是每当午夜梦回,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年少是所受的传统儒学又会从内心深处爬出来拷问他们——“百年之后,史书之上将会如何评述自己呢?” “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陈再兴低声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无论是成是败,百年之后都是一捧黄土,这伊洛瓦底江依旧是伊洛瓦底江,这两岸的青山依旧是青山,居住在这里的人也依旧是这些黑布束头,赤足纹身的缅人。只是在后世史书上,自己的操作于诸国之中,从中牟利,名声只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只恐汉京陈家的百余年来的”耕读传家“的家声,会毁在自己手中。纵然陈再兴气魄宏大,胆大如斗,可一想起后世史笔如刀,也不禁心气沮丧起来。 这时,身后一名水手道:“陈大人,晚饭已经好了,请进舱来用饭吧!”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转身向舱内走去,这时船右舷传来一阵水声,他转头望去,只见一条快船正迎头驶来,顺水而下,两船对面而行,更显得船速惊人,宛如奔马一般。 “这么晚还走船,也不在岸边停船休息,看来也与我一般是个劳碌人!”陈再兴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便转身向船舱内走去。 孔璋坐在木桌旁,桌上放着的一条鱼、一盘青菜,只动了两三筷子。一旁的随从看着孔璋的样子,小心的问道:“今天怎么就吃了这么点,老爷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没有胃口!”孔璋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随从眼睁睁的看着桌子上的鱼和青菜,便起身道:“我到甲板上去吹吹风,你吃饭吧!”孔璋刚刚走出门外,便听到舱内传来响亮的咀嚼和吞咽声。 “这厮倒是个福将,什么时候都有个好胃口!”孔璋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江面上对面行驶来一条快船,接着船头的灯光依稀可以看清是一条平底船,这时孔璋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陈大人也在这条船上吧?那两个人岂不是走岔了?”随即摇头笑道:“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江面上那么多条船,怎么会就在那条船上!” 两天后的中午,“法老王”号便已经停靠在曼德勒城外的码头上,陈再兴上得岸来,便向四周望去,预料中孔璋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莫不是自己留在曼德勒的这招暗棋已经被人给拔了?陈再兴稍一思忖,便沉声道:“来人,准备车马,我要进攻面见长公主陛下!” 陈再兴靠在椅背上,脚下的竹轿子有节奏的晃动着,他的心也同样不安定。从孔璋发出急信到自己赶回曼德勒算来差不多有九天时间了,在这九天时间里,曼德勒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已经是个什么局面,现在自己一无所知,而最值得信任的孔璋也毫无踪影,现在贸然去王宫是正确的选择吗? “且住!”陈再兴突然猛踩了一下轿子,大声喊道,他探出头对迷惑着转过头来的轿夫大声用缅语道:“不去王宫了,马上去城外的兵营!” 轿夫的点了点头,大声向同伴发出命令,发出有节奏的号子向,向兵营的方向快步行去。 当陈再兴离兵营还有半里路的时候,他从轿子上下来,让那几个轿夫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让自己和几名卫兵换上才徒步向兵营的大门走去,当他快要到达兵营门口的时候,两名背着步枪的缅兵哨兵赢了了上来,一面从背上取下步枪,威吓性的拉着枪栓,一面大声叫喊着向陈再兴一行人这边走过来。 “是你们的长官让我们今天过来的,他说有事情要让我们做!”陈再兴装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用缅语大声喊道:“你最好让你们的长官过来,否则他一定会打烂你们的屁股的!” 那两个缅甸哨兵露出迟疑的神情,上下打量了陈再兴一行人几下,其中一个迟疑的转过身向门内走去,片刻之后他带着一个顺军军官走过来,那个顺军军官满脸疑惑,离得还有十余步远便大声用缅语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是我!”陈再兴用话语低声道:“柏斗彬,你还认得我吗?” “陈大人?”柏斗彬认出了陈再兴,脸色大变,赶忙对其躬身行礼道:“陈大人,你怎么这般打扮?出啥事了吗?” “不必行礼!”陈再兴伸手扯住柏斗彬的右手,阻止住对方的行礼,低声道:“我刚从蒲甘回来,这里不方便说话,你现在带我到你的住处去!” 柏斗彬看到陈再兴这般模样,也猜出了几分,赶忙低声道:“陈大人随我来!”随即便转身向营内走去。 半盏茶功夫后,陈再兴已经坐在柏斗彬的帐篷里,他沉声问道:“这些日子曼德勒有什么变故,你快说给我听。” “陈大人,这些日子若说曼德勒有什么变故,最大的就是从国内来了个早大人,听说朝廷已经委任早大人当了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开府建牙。这就是最大的事了。”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脸上却是阴沉如水,柏斗彬所说的他半个多月前就知道了,所以才跑到蒲甘去想要乘着早国权来之前将缅甸诸事都办妥了,形成一个既成事实,只是没想到这早国权来的如斯之快,就连恩师在国内拖了他的后腿都没扯住他。想到这里,陈再兴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 “原来如此,那曼德勒城内可有什么不稳的迹象?” “曼德勒城内?”柏斗彬闻言一愣,稍一思忖后答道:“倒是没有什么不稳的迹象,这多亏了陈大人和拔大人在蒲甘讨平了伪王,稻米、贡赋一船船的运上来,市面上的本来还有些上涨的米价和盐价都降下去了,还会有谁起来闹事?咱们手里的枪也不是烧火棍呀!”说到这里,柏斗彬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自觉地方才那一番话自己着实说的不错,既表了自己的功劳,又拍了陈大人的马屁,实在是一举两得呀! 陈再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柏斗彬见对方如此,也乖觉的闭住了嘴。过了一会儿,陈再兴突然问道:“那早大人来了以后,军中可有什么变化?” “这个?”柏斗彬一愣,口中便期期艾艾了起来。见对方这般模样,陈再兴猛的一拍椅子扶手,大喝道:“快说!”那柏斗彬被这一声喝吓的全身一颤,赶忙答道:“禀告大人,两天前有个曲端曲大人和刘之行大人来到营中,那曲大人自称是护缅校尉府参事,暂署军务之事,带了十几个军官来,立即做了一番人事变动,现在营里便是这位曲大人做主。” “哼!”陈再兴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那柏斗彬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足无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的,突然陈再兴停住脚步,问道:“你且去帮我找几个人到你这里来,你也不要提我的名字,只说你在外面看中了一个缅甸女子,想要讨个小,请大伙来吃顿水酒,热闹一番!知道了吗?” ------------ 第66章第六十六章计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柏斗彬连忙点头道:“标下明白!绝不会将大人在小人帐中之事泄露出去!” “嗯,那就好!”陈再兴点了点头,便说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出来,让柏斗彬一一记牢了,方才防其出去了,那柏斗彬出得帐后,陈再兴稍一思忖,便和那几个随行卫士一同躲到帐后去了。 过了约莫半响功夫,陈再兴便听到不远处一阵人声传来,依稀正是自己留在营中的几个心腹的声音,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如果这个柏斗彬出去便把自己买了,恐怕来的就不是自己的那几个心腹,而是一队缅甸土兵了。 陈再兴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几个握着左轮手枪的手下做了个放松戒备的手势,自己上前两步,伸出右手轻轻拨开帘幕,向帐篷内看去。 “老柏呀!你还真是闷声大发财呀!”一个黑脸汉子笑道:“别人都道你老实,却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找了个缅甸小娘,还要讨她做小。来、来、来!还不请出来给兄弟们敬杯酒?现在还害羞不成?” “不错,快出来敬酒,兄弟们自然有一份份子钱献上,不然回到国内,嫂子的吹火棍打过来,我们可不会替你说好话!” “就是,就是,那时可莫要怪我们不讲袍泽情分了。” 众人纷纷应和,那柏斗彬满脸的苦笑,口中呐呐的解释,众军官哪里听他,只是纷纷起哄,请出缅甸小娘出来看看,正忙乱间,帐后突然有人声传出:“没有什么缅甸小娘,是我让他请你们来的!” 帐中顿时静了下来,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陈再兴施施然的从帐后走了进来,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方才为了请列位来,让柏斗彬说了个谎话,请见谅!” “不敢,小人参见大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敛衽下拜,陈再兴将众人一一扶起,脸上的笑容褪去,突然问道:“你们知道为何我突然从蒲甘回来吗?” 众军官相互看了看,心下都是雪亮:“你陈再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从蒲甘返回,还能为了什么?”只是口中都不说话,陈再兴看了看众人的表情,突然问道:“这几日城中的孔先生有无来找过你们?” “没有!” “没有接到孔老爷的消息!” 听到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陈再兴的眉头皱了起来,莫非早国权对孔璋先下手了?可这样岂不是就先撕破脸了?毕竟自己的座师还在滇缅节度使的位置上,有必要就这样撕破脸吗?从以前的官声来看,这位早大人应该不是这么跋扈的人吧?众军官见陈再兴在哪里思忖,也不敢多话,只是站在那里静候,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一个胆大的小声道:“大人,那位曲端曲大人现在就在营中,您可要去见他?” “就在营中?”陈再兴一愣,旋即领会了那军官的意思,想必这位曲端为了控制住这支缅甸新军,一来就把自己带来的人安插到要害位置,这样一来自然伤害了那些原来的军官的利益,想必他们也想陈再兴把这些外来者赶走。 “也罢,我便会一会这位曲大人!”陈再兴立即打定了主意。那位早大人是朝廷委任的正牌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自己这个权知缅甸诸事是怎么也没办法和他硬碰的,倒是这军队名义上是藩国组建的新军,护缅校尉府与缅甸王国的关系现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很多地方还是未定的,自己倒是可以在中间插一脚。 “好,太好了,陈大人回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陈大人回来了,定要给那些北蛮子一些好看!” 众军官听到陈再兴要去会一会曲端,纷纷摩拳擦掌的就要给那些外来军官好看。说来也是,他们在雨季里跋涉数百里,击败数万暴民,好不容易才打开一个局面,突然十几个从国内来的家伙拿着个莫名其妙的牌子就要爬到他们头顶上去作威作福,换了谁都不乐意呀,现在有人领着他们闹,他们自然愿意。 “且慢!”陈再兴伸手制止住就要往外走众人,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当军法是儿戏吗?” 众军官顿时愣住了,一起盯着陈再兴,眼中满是疑问的目光。陈再兴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曲端新来的军官想必是不懂缅语的吧?” “那是自然,这些家伙新来乍到,也就是会说几句‘是’,‘不是’什么的!” “既然如此,让下面的缅兵去闹就是了,自己就别出面了,别给那位曲大人留下立威的机会!” “是!”众人这才明白陈再兴的意思,个个脸上都露出笑意来。 “还有,这毕竟是缅甸的王军,我们都只不过是暂时替缅王训练指挥军队的客籍军官罢了。我现在去王宫拜见长公主,你们串联一下,等到晚饭时分再闹,明白了吗?” “标下明白!” 王宫。 “长公主陛下,今天的课程已经讲完了,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询问吗?”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侣毕恭毕敬的向端坐在书桌后的罗林问道,午后的阳光从窗户上的竹帘透过来,照在罗林的脸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仿佛最精美的白瓷一般。让那修行多年的僧侣在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叹长公主陛下天女一般的美貌。 可是今天的罗林却有些奇怪,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出神,好似没有听到僧侣的问话,倒是一旁的罗勤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推了一下姐姐的手臂,低声道:“姐姐,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 “哦!”罗林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对那僧侣行礼道:“罗林、罗勤多谢尊师,您辛苦了!” 待到那僧侣退下,罗勤奇怪的看着姐姐,说:“姐姐,你刚才在想啥呀?尊师和你说话都听不见!” “没,没什么!”罗林的脸上现出一层薄薄的绯红色:“可能是有些累了吧,走了一会神!” “原来姐姐也会走神!”罗勤抓了抓后脑勺,脸上露出求恳的神色,小心的问道:“姐姐,课上完了,我可以去玩一会儿吗?” “去吧!别把自己弄伤了!”罗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着罗勤跑出去的背影,罗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绯红。 “大顺派了那位早大人来当护缅校尉,那陈大人怎么办呢?会不会要被调回国内另有任用呢?”少女的心中满是愁思,受过良好教育、去过大顺国内的她自然知晓在中国人眼里,自己的国家才是“天朝上国”,而缅甸这种周边国家不过是烟瘴之所、蛮夷之地,放在古代都不过是流放犯人和失宠官员的恶劣场所。自己这个一国公主,在大顺高官眼里估计也就是个蛮荒之地的一个稍大部落的酋长女儿罢了。那位陈大人若是回到国内,自己要想再见他一面,恐怕也难如登天了。 “长公主陛下,宫外陈大人求见!” 侍卫的声音打断了罗林的思绪,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问:“陈大人,是哪一位陈大人呀?” “便是陈再兴陈大人,他说自己刚刚从蒲甘返回,想要立即面见陛下!” “快,快传他进来!” 罗林捂着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回答的声音在颤抖。少女飞快的跑到镜子前,镜子里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发亮的双眼,绯红色的脸颊,雪白的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嘴唇,脸上满是期待和不安的神色。 “自己这件衣服会不会太难看了!”罗林有些不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平长裙上的褶皱,旋即摇了摇头:“就这样吧,时间不够了!” “外臣拜见长公主陛下、国王陛下!”陈再兴对王座上的罗林、罗勤姐弟二人下拜。 “陈大人起来吧!”不待姐姐开口,罗勤便抢先道:“陈大人,你去蒲甘的这些日子,姐姐可是很想念你的,你有挂念姐姐吗?” “罗勤!”这一瞬间,罗林几乎恨不得掐死这个多口的弟弟,赶忙喝止住弟弟的胡言乱语。可是在少女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期待——他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 陈再兴闻言不禁有些微微的错愕,他抬起头开始仔细的打量着长公主殿下,他惊异的发现就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罗林已经完成了由一个女孩向少女的转变,就好像你窗前的杜鹃一般,昨天晚上还是不引人注意的花骨朵,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了惊艳的鲜花。她那原先有些微微婴儿肥的两颊消失了,更显得一对黑亮的眼睛大了不少,苗条的身体也多了一些曼妙的曲线,当含羞的少女探询的目光向自己这边投过来的时候,陈再兴的心脏也不禁急骤的跳动了几下。 “多谢长公主陛下挂念,外臣在蒲甘每日里也是挂念长公主陛下,国王陛下的!” “陈先生在蒲甘那边辛苦了!”罗林竭力用平静的语气答道,听到陈再兴的回答,她虽然明白介于上方的身份,对方不可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心中还是微微的失望:“如果陈先生能够把‘长公主陛下’换成‘罗林’,然后将“国王陛下”四个字去掉该多好呀!” “尽忠国事,是外臣的本分!”陈再兴谦谢道:“外臣这次从蒲甘回来面见二位陛下,却是为了一件要事,还请二位陛下应允!” “陈先生请说!”这时罗林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听到陈再兴的话,她的心中不禁产生出一种预感,这个一直以来无所不能的陈先生,正在请求自己的帮助,对于这一切,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喊着:“陈先生在请求罗林帮助,罗林终于能够为陈先生做些什么了。”至于陈再兴为什么要请求自己的帮助,请求的具体是什么事情,罗林这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第67章第六十七章乱兵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二位陛下,先王被乱贼孟既所害之后,缅甸王军即为叛贼所夺。我大顺军破曼德勒后,为长久计,便从我军中抽调得力将兵,招募壮士,准备重建王军,到外臣前往蒲甘时,王军已经粗具规模,有兵三营,九旅、二十七哨、八十一队,共六千余人!器械也在逐渐添置,待到扫平缅甸全境,便能移交给二位陛下驱使。”陈再兴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数日前,外臣在蒲甘突然得到消息,突然有人自称是护缅校尉早大人之心腹,来到缅甸王师之中,随意任免将吏,将往日规矩一律打破,外臣只有赶忙赶回曼德勒,以处置此事!” “竟有此事?”罗林闻言微微一愣,她历经乱事之后,绝非是过去那个深宫之中的天真少女了,深知自己的王位乃至性命都维系于军人手中的刀枪,此时一听到陈再兴说军中生变,整个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错,外臣也是收到曼德勒的急信才连夜从蒲甘赶回的,刚刚一下船便面见二位陛下,唯恐生出什么事端来,惊扰了二位陛下!” “想必他是关心我的,否则又如何会这般劳苦?”罗林看着陈再兴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甜蜜来,这时一旁的罗勤插口道:“陈先生,既然有人在军中乱来,那你为何不直接去军中,将那厮抓起来不就行了?” “这个!”陈再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来:“陛下有所不知,据外臣属下报告,那位在军中乱来的的确有早大人的任命。想必早大人新来乍到,有些急于求成,外臣毕竟是早大人的属吏,若是直接在上司面前说同僚的不是,反而不好!” “原来如此!”罗林此时已经听出了陈再兴的意思,想必是那人的确是新来的早大人的心腹,就连陈先生都不好直接开口,想要通过自己这边说服那位新来的早大人。想到这里,罗林郑重的点了点头,道:“陈先生放心,明天我就招早大人进宫,和他提提这件事情,你看可好?” “陛下英明!”陈再兴见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赶忙躬身下拜。 罗林见陈再兴一脸灰尘,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赶忙对一旁的侍从说:“陈先生一路颠簸,辛苦了。来人给先生赐座,上茶!”陈再兴赶忙谢恩。那侍从刚刚送上茶水、毛巾,陈再兴屁股还没坐稳,便有侍从快步从外冲了进来,大声道:“陛下,不好了,城外军营枪声大作,只怕是有军变!” “什么?”罗林与罗勤大惊失色,罗勤更是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臂,眼中已经有了水色,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糟糕,定然是那厮在军中胡搞,乱了军心!”陈再兴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对罗林、罗勤拱了拱手,道:“二位陛下且稍待,外臣立刻去兵营,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弹压下来!”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陈先生,且慢!” 陈再兴转过身来,只见罗林拥抱了一下弟弟罗勤,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向自己这边走来,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陈先生,我与你一起去军营!” “不可,长公主陛下您万金之躯——” “有什么不可以的!”罗林截口打断了陈再兴的话头,此时她洁白的脸颊上放射出勇敢的光,让人不敢对视:“出事的是缅甸王军,便是我家之事,岂有家中有事,让你这个外人出面,而我却躲在一旁的道理?陈先生不必多说了,来人!准备仪仗,我要与陈先生一同去军营!” 陈再兴看着罗林还有些单薄的背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女。“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小看了这姐弟俩?”陈再兴暗忖道,这时他突然觉得先前让拔都杀了貌奥克是一个十分英明的选择,否则这姐弟俩身边有了可以信重的人,回到了缅甸,自己还未必制得住他们。 “陈先生!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一通发号施令之后,罗林转过身来对陈再兴笑道,也许是因为方才过于激动的缘故,她白皙的双颊上泛起了一片红晕,更显得分外美丽,饶是陈再兴此时别有心思,看了也不禁暗自赞叹这位长公主的确是一个出众的美人。 “既然如此,外臣也只有随陛下一同去了!”陈再兴此时已经将利害得失考虑了一遍,其实罗林同自己一同去也不错,起码有了这面大旗,就能把曲端那厮吃的死死的,毕竟这里是缅甸,不是大顺,国王与长公主陛下才是这里的真正主宰,就算是那位早校尉,表面上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城外缅军军营,已是乱成一团,成群结队的缅军士兵们将军火库围的水泄不同,大声叫喊着,挥舞者手里的棍棒和石块,相比起来,武库门口的军官和士兵人数就少得多了,他们战战兢兢的拿着步枪和手枪,威逼着正在不断逼近的乱兵们,有人还不时朝天放枪,威吓那些过于靠近的家伙,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乱兵们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了,眼看一场流血冲突就要发生了。 军火库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被委任了判点教练诸军事的曲端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在书桌前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一旁他带来的十几个军官也已经是焦头烂额,吵个不停,倒是其他的担任教练任务的其他顺军军官三五成群的四散站开,冷眼看着这边,气氛怪异的很。 “曲大人,现在形势危急,外面有两千多乱兵,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我们只有两三百人,众寡悬殊,一旦让他们冲进来,便是玉石俱焚。如今之计,只有让我们护着您冲出去,再做主张!” “放屁,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营里数千缅兵的枪械都在这个武库里,要是让外面的乱兵有了枪,那还了得?整个曼德勒都要被翻天了!早大人的兵还在云南,少说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你拿什么来对付这些缅兵?” “那就把拔大人调回来,我就不信那边两千多大顺兵还打不过这些缅兵?” “那蒲甘怎么办?不要了?英国人打过来怎么办?朝廷怪罪下来,你去顶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就呆在这里等死,外面可有几千乱兵呀!” “够了,你们几个都给我闭嘴!”曲端突然发出一声怒吼,身旁的十几个心腹军官立即闭嘴,站在那里噤如寒蝉。他的目光扫过武库内,其他的顺军官兵一个个站起身来。曲端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名顺军军官问道:“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军官有些错愕的低下了头,结结巴巴的回答:“标下,标下不知,听大人钧命便是!” “那,那你呢?”曲端的手指指向了旁边的另外一人。 “标下,小人不知!”那人也低下了头。 “你?” “小人不知!” 曲端的手指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法,每指向一个人,那个人便迅速的摇了摇头,低下头去。看到没有一个人能够替自己分忧解难,曲端只觉得胸口一阵胀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来人,准备枪械,护卫本大人冲出去!”曲端突然下令道。 “是,大人!”一旁的心腹军官赶忙站直了身体,旋即回过神来,低声问道:“那武库里那么多枪械和火药怎么办?乱兵们有了这些可不得了!” “留下二十分钟的引信,我们冲出去之后便会炸掉,不会留给乱兵!”曲端狠狠的下令道,对于这些将自己逼到这步田地的缅甸土兵,他早已恨不得将其个个扒皮煎骨。 “是!大人!”那军官被曲端脸上的狰狞给吓住了,赶忙举手行礼。他正准备转身执行命令,却听到武库内有人大声喊道:“不行!” “谁,谁说不行的?”此时的曲端就好像一只被触怒了的猫,愤怒的大声喊道,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扫过武库内的人群,寻找刚才那个出言反对自己的人。 “是我!这是乱命,标下以为不可!”一个军官走了出来。 “柏斗彬,你敢抗命?”曲端的单薄的嘴唇几乎要被他自己的愤怒扭碎了:“来人,快将其拿下,阵前抗命者,就地枪决!” “哪个敢来!你爷爷的枪子可不长眼睛!”柏斗彬身旁几个顺军军官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几个想要上前的曲端心腹,那几人也赶紧拔出枪,武库内顿时一片威吓和子弹上膛的声音,眼看一场火并就要爆发了。 “别乱来!”柏斗彬示意身边的同伴冷静下来,大声道:“曲大人,并非我要抗命,而是你这分明是乱命。武库里的武器是缅甸新军的,外面的士兵也是缅甸新军的,我们不过是替二位陛下训练新军的客卿罢了,虽然缅甸是我大顺藩国,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胡来吧。如果按照大人所说的,将武库炸了,两位陛下上奏汉京,朝廷怪罪下来,您担当得起?” 曲端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冷声道:“哼!外面的是乱兵,若是有了枪,便会伤害到二位陛下,我毁掉武器是为了保护二位陛下,有功无过,二位陛下又怎么会怪罪我们?快去准备,莫要多言!” ------------ 第68章第六十八章乱兵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柏斗彬却还是不动,大声道:“曲大人,依我所见,还是不要这么急着烧毁武库的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呀!这个时候应该派人通知城内的两位陛下,安抚外面的士兵为上,毕竟他们以前都是好好的,驯服的很!” “嗯?那你的意思是这次兵变是由我统御不得其法的缘故呢?“曲端的双眉立即危险的皱了起来。柏斗彬微微一笑,不再回答,干脆来了个默认。 武库内的气氛变得危险了起来,其他的军官也听出了二人对话其中的味道。几天前曲端和刘之行来到军中,便在军中大肆调整人员,将自己的心腹放在重要的岗位,想方设法的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这些新来的军官又不了解当地的情况,连缅语都不通,却又在原有人员面前趾高气扬,那些老人自然与其有了矛盾。柏斗彬在起事前也联络了不少人,此时其他军官自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柏斗彬,你这是以下犯上!”曲端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厮的枪下了,人关起来,等出去后我禀明早大人再好生处置!” 随着曲端的喝声,他两名心腹便扑了上去,刚走了两步,一旁便伸出几只胳膊来,将其一把扭住,下了枪,一脚踢了回来。对面的立刻一阵叫骂,两边举枪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柏斗彬伸手示意身旁的同伴放下枪,笑道:“曲大人,现在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是里面打起来,让外面的乱兵冲进来,大家就一起完蛋。您看,大家是不是一起先放下枪的好。” 曲端看了看对面柏斗彬的笑脸,又看了看四周军官冷淡的面容,比对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冷哼了一声,示意两旁的心腹也放下枪,冷声道:“柏斗彬,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曲大人!”柏斗彬十分恭敬的答道:“小人哪里懂得该怎么办,不过这里离曼德勒不远,城内也听得到枪声。无论是刘之行刘大人、早大人、还有两位陛下现在应该都知道情况了。这些上峰都在,我们这些做下僚的只要守好武库,不让事态扩大就可以了,又何必做那么多呢?” 柏斗彬此言一出,众人无论是哪边的,心中都不禁暗自点头。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古今中外的官场皆是如此,他们都不过是些听命行事的中小军官,就算将来出了问题,打板子也是打在曲端和提出建议的柏斗彬屁股上,自己又何必出头呢?想到这里,场中的气氛也松弛了下来。 曲端看了看周边,心中事情已经不可为,就算自己强令,那些心腹也未必会听命,更不要说其他那些人了,心中不禁大恨。他可与那些中小军官不同,这次事变可是在自己手中发生的,正如柏斗彬方才说的:“那些缅兵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啥你曲端一上任就出事了?难道不是你曲端办事不得力的原因?”这个“处事不周、引发兵变”的板子是无论如何跑不脱的,就算早国权早大人护着自己,在自己的履历上也是一个大大的污点。 “柏队正,我在军中这些日子,倒是没看出你这个人物!曲某当真是白长了这对眼珠子,活该给猫头鹰叼了去!” “不敢!在下只是个寻常军吏,当不得!”柏斗彬赶忙低头逊谢,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曲端的眼光狠狠的盯着自己,几何刀割一般,不由得暗自心惊,心知对方已经恨绝了自己,若是将来自己落到他手上,便是有十条命也要一同去了。 曲端冷哼了一声,正想寻个机会,好生把眼前这个队正零碎处置了。一名军官从外间跑进来,又惊又喜的喊道:“这下好了,长公主陛下和陈大人来了,乱兵已经静下来了!” “陈大人?”曲端身形微微一晃,低声问道:“哪个陈大人?” 那个军官没有感觉到曲端的心情,大声答道:“是陈再兴陈大人,他刚刚从蒲甘回来,去王宫面见二位陛下,正好遇到这桩事,便与长公主陛下一同来了!” 曲端听到陈再兴回来,心中便是又惊又怒:“该死!这次兵变定然是那陈再兴弄得手脚,说不定这柏斗彬都是他留在军中的眼线,可惜我时间太短,不然就应该把这些余孽尽数赶出军中!”他的确是内斗的长才,仅凭几分事实和直觉便找出了真相,眼见得武库内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心知现在不是和对方扯破脸皮的时候,铁青着脸道:“列位,快随某家出去,迎接长公主陛下!” 武库外,罗林坐在一头装饰华丽的白象背上,前面是数十名仪态庄严的贵族青年仪仗开路,仪仗队里的乐师用铜号发出庄严的音乐,宣告着王者的到来。乱兵们看到代表着王家的白象出现,便停止了对武库的围攻,许多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石块和木棍,俯下身躯对白象跪拜。白象上,罗林看到四周如浪潮一般向他跪拜的人们,正想站起身来,象背下的陈再兴低声道:“陛下,你身为王者,就要有王者的尊严!这些人们跪拜的不是你,而是他们心目中的一个偶像,而你的任务就是尽力扮演好这个偶像,这就是王者,如果你表现的与他们过于亲近,那您就会被他们发现与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也许暂时人们会觉得亲近,但从长久来看,反而会产生怨恨之心!”” “我明白了,先生!”罗林点了点头,重新在象背上坐稳了,只是举起右手向跪拜的人们微微致意,士兵们看到了,爆发出更加猛烈地欢呼声。 “很好!”陈再兴低声道:“就是这样,对待百姓,就要向猛兽一样,皮鞭和食物都要有,这样才能稳坐王者之位!” 此时白象已经走进军营中,士兵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在道旁跪满了人,士兵们亲吻着白象走过的脚印,表示对王室的尊重和服从。陈再兴走在行列里,细心的观察着两旁狂热的人们,心中不由得暗想:“在这个对国王如此崇拜的国家里,自己应该如何将自己的计划付之实施呢?” 很快,白象已经到了武库的门口,停住了脚步,仪仗队里的乐师们吹出了激昂的音调,这代表白象上的王者即将说话,人群很快静了下来,匍匐在地,等待着王者的发言。 “士兵们!我是你们的主人,长公主杜罗林(缅甸人无姓,往往在有地位或者年老的女子的名字前加“杜”以示尊重)!今天我代替我的弟弟国王陛下来到这里,倾听你们的要求,将其带回到国王的耳边。现在,可以把你们的要求说出来了!“ 罗林清脆的嗓音传播开去,武库门口的空地上一片寂静,士兵们都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过了约莫五六分钟,一个士兵大着胆子回答道:“尊贵的长公主陛下,我们今天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是缅甸国王的士兵,侍奉的是受神佛护佑的缅甸国王,而不是北面的顺国皇帝,因此我们要求不再受顺**官的压迫,将他们从军营里赶出去!” 这个士兵的喊声立刻激起了一片相应声,这也不奇怪,正如同绝大部分十九世纪末的军队一样,顺军军官训练缅甸士兵的手段是十分粗暴和简单的,棍棒和拳脚是极为常见的,惩罚性的跑步和在烈日下顶着砖块罚站更是司空见惯,更加糟糕的是,双方文化与所处不同社会阶段的隔阂更加深了双方的矛盾。顺军军官中相当一部分在成为军人前是城市里的中产阶级或者农村里的资产阶级化的富农子弟,即使剩下那些出身较差的剩下一部分,由于中国当时的国内商品经济远比缅甸发达的多,中古时代的那种农村公社早已瓦解,虽然同样是农民出身,中国的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的个体农民要远比缅甸的那种还处于村社状态的农民要开化的多,也更加容易适应新环境的多。可以想象,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缅军士兵们被从自己的熟悉的封闭环境里扯出来,一下子被丢到一个新的陌生环境,受到粗暴的对待,心中的积怨和恐惧可想而知。 罗林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打扮成随从模样的陈再兴,看到对方正微微的点头,便大声回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首先你们必须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去,恢复秩序!” 士兵们听到长公主陛下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人群开始缓慢的移动,站在人群里的陈再兴不由得暗自颔首,看来一切都在按照自己原先谋划的方向前进:首先策动缅甸士兵生乱,然后借此机会以治军不力为由把兵权从早国权的那个心腹手里夺回来,最后自己通过公主来间接控制军队,好和那个早大人扳手腕,这连环计一环扣一环,自己隐藏在背后,就算那位早大人位高权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缅甸也得吃自己一次亏。 ------------ 第69章第六十九章生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武库内的气氛变得危险了起来,其他的军官也听出了二人对话其中的味道。几天前曲端和刘之行来到军中,便在军中大肆调整人员,将自己的心腹放在重要的岗位,想方设法的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这些新来的军官又不了解当地的情况,连缅语都不通,却又在原有人员面前趾高气扬,那些老人自然与其有了矛盾。柏斗彬在起事前也联络了不少人,此时其他军官自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柏斗彬,你这是以下犯上!”曲端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厮的枪下了,人关起来,等出去后我禀明早大人再好生处置!” 随着曲端的喝声,他两名心腹便扑了上去,刚走了两步,一旁便伸出几只胳膊来,将其一把扭住,下了枪,一脚踢了回来。对面的立刻一阵叫骂,两边举枪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柏斗彬伸手示意身旁的同伴放下枪,笑道:“曲大人,现在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是里面打起来,让外面的乱兵冲进来,大家就一起完蛋。您看,大家是不是一起先放下枪的好。” 曲端看了看对面柏斗彬的笑脸,又看了看四周军官冷淡的面容,比对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冷哼了一声,示意两旁的心腹也放下枪,冷声道:“柏斗彬,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曲大人!”柏斗彬十分恭敬的答道:“小人哪里懂得该怎么办,不过这里离曼德勒不远,城内也听得到枪声。无论是刘之行刘大人、早大人、还有两位陛下现在应该都知道情况了。这些上峰都在,我们这些做下僚的只要守好武库,不让事态扩大就可以了,又何必做那么多呢?” 柏斗彬此言一出,众人无论是哪边的,心中都不禁暗自点头。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古今中外的官场皆是如此,他们都不过是些听命行事的中小军官,就算将来出了问题,打板子也是打在曲端和提出建议的柏斗彬屁股上,自己又何必出头呢?想到这里,场中的气氛也松弛了下来。 曲端看了看周边,心中事情已经不可为,就算自己强令,那些心腹也未必会听命,更不要说其他那些人了,心中不禁大恨。他可与那些中小军官不同,这次事变可是在自己手中发生的,正如柏斗彬方才说的:“那些缅兵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啥你曲端一上任就出事了?难道不是你曲端办事不得力的原因?”这个“处事不周、引发兵变”的板子是无论如何跑不脱的,就算早国权早大人护着自己,在自己的履历上也是一个大大的污点。 “柏队正,我在军中这些日子,倒是没看出你这个人物!曲某当真是白长了这对眼珠子,活该给猫头鹰叼了去!” “不敢!在下只是个寻常军吏,当不得!”柏斗彬赶忙低头逊谢,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曲端的眼光狠狠的盯着自己,几何刀割一般,不由得暗自心惊,心知对方已经恨绝了自己,若是将来自己落到他手上,便是有十条命也要一同去了。 曲端冷哼了一声,正想寻个机会,好生把眼前这个队正零碎处置了。一名军官从外间跑进来,又惊又喜的喊道:“这下好了,长公主陛下和陈大人来了,乱兵已经静下来了!” “陈大人?”曲端身形微微一晃,低声问道:“哪个陈大人?” 那个军官没有感觉到曲端的心情,大声答道:“是陈再兴陈大人,他刚刚从蒲甘回来,去王宫面见二位陛下,正好遇到这桩事,便与长公主陛下一同来了!” 曲端听到陈再兴回来,心中便是又惊又怒:“该死!这次兵变定然是那陈再兴弄得手脚,说不定这柏斗彬都是他留在军中的眼线,可惜我时间太短,不然就应该把这些余孽尽数赶出军中!”他的确是内斗的长才,仅凭几分事实和直觉便找出了真相,眼见得武库内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心知现在不是和对方扯破脸皮的时候,铁青着脸道:“列位,快随某家出去,迎接长公主陛下!” 武库外,罗林坐在一头装饰华丽的白象背上,前面是数十名仪态庄严的贵族青年仪仗开路,仪仗队里的乐师用铜号发出庄严的音乐,宣告着王者的到来。乱兵们看到代表着王家的白象出现,便停止了对武库的围攻,许多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石块和木棍,俯下身躯对白象跪拜。白象上,罗林看到四周如浪潮一般向他跪拜的人们,正想站起身来,象背下的陈再兴低声道:“陛下,你身为王者,就要有王者的尊严!这些人们跪拜的不是你,而是他们心目中的一个偶像,而你的任务就是尽力扮演好这个偶像,这就是王者,如果你表现的与他们过于亲近,那您就会被他们发现与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也许暂时人们会觉得亲近,但从长久来看,反而会产生怨恨之心!”” “我明白了,先生!”罗林点了点头,重新在象背上坐稳了,只是举起右手向跪拜的人们微微致意,士兵们看到了,爆发出更加猛烈地欢呼声。 “很好!”陈再兴低声道:“就是这样,对待百姓,就要向猛兽一样,皮鞭和食物都要有,这样才能稳坐王者之位!” 此时白象已经走进军营中,士兵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在道旁跪满了人,士兵们亲吻着白象走过的脚印,表示对王室的尊重和服从。陈再兴走在行列里,细心的观察着两旁狂热的人们,心中不由得暗想:“在这个对国王如此崇拜的国家里,自己应该如何将自己的计划付之实施呢?” 很快,白象已经到了武库的门口,停住了脚步,仪仗队里的乐师们吹出了激昂的音调,这代表白象上的王者即将说话,人群很快静了下来,匍匐在地,等待着王者的发言。 “士兵们!我是你们的主人,长公主杜罗林(缅甸人无姓,往往在有地位或者年老的女子的名字前加“杜”以示尊重)!今天我代替我的弟弟国王陛下来到这里,倾听你们的要求,将其带回到国王的耳边。现在,可以把你们的要求说出来了!“ 罗林清脆的嗓音传播开去,武库门口的空地上一片寂静,士兵们都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过了约莫五六分钟,一个士兵大着胆子回答道:“尊贵的长公主陛下,我们今天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是缅甸国王的士兵,侍奉的是受神佛护佑的缅甸国王,而不是北面的顺国皇帝,因此我们要求不再受顺**官的压迫,将他们从军营里赶出去!” 这个士兵的喊声立刻激起了一片相应声,这也不奇怪,正如同绝大部分十九世纪末的军队一样,顺军军官训练缅甸士兵的手段是十分粗暴和简单的,棍棒和拳脚是极为常见的,惩罚性的跑步和在烈日下顶着砖块罚站更是司空见惯,更加糟糕的是,双方文化与所处不同社会阶段的隔阂更加深了双方的矛盾。顺军军官中相当一部分在成为军人前是城市里的中产阶级或者农村里的资产阶级化的富农子弟,即使剩下那些出身较差的剩下一部分,由于中国当时的国内商品经济远比缅甸发达的多,中古时代的那种农村公社早已瓦解,虽然同样是农民出身,中国的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的个体农民要远比缅甸的那种还处于村社状态的农民要开化的多,也更加容易适应新环境的多。可以想象,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缅军士兵们被从自己的熟悉的封闭环境里扯出来,一下子被丢到一个新的陌生环境,受到粗暴的对待,心中的积怨和恐惧可想而知。 罗林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打扮成随从模样的陈再兴,看到对方正微微的点头,便大声回答道:“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首先你们必须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去,恢复秩序!” 士兵们听到长公主陛下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人群开始缓慢的移动,站在人群里的陈再兴不由得暗自颔首,看来一切都在按照自己原先谋划的方向前进:首先策动缅甸士兵生乱,然后借此机会以治军不力为由把兵权从早国权的那个心腹手里夺回来,最后自己通过公主来间接控制军队,好和那个早大人扳手腕,这连环计一环扣一环,自己隐藏在背后,就算那位早大人位高权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缅甸也得吃自己一次亏。 正当陈再兴暗自得意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大伙儿且住,那些打伤我们弟兄的军官们就在武器库里,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一定要拖出来打死他们几个才能泄恨!” 此人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一片应和声,陈再兴脸色大变,他原先只是想要将那个曲端赶走,若是真的如闹开了,连自己留在缅军中的军官也全部赶走了,自己又如何能够控制这支新军了,正当陈再兴绞尽脑汁,考虑如何控制局面的时候,听到耳边一声象鸣,声音浑厚,直冲云霄,立即将场中的嘈杂声尽数压制住了。 “士兵们!作为摄政长公主,我不能允许你们用粗暴的行为玷污自己,你们是士兵,不是暴徒,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去,军营里必须恢复秩序。”罗林清脆的声音在军营上空回荡着,陈再兴惊讶的看着象背上那个美丽的身影,他第一次从这个异乡的少女身上看到如此稀有的特质——高贵而又坚强,温柔而又勇敢,一时间,他不仅有点失神了。 士兵们沉静了一会儿,便开始按照长公主的命令行动了,一开始是两个三个,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自己的营房的方向走去,约莫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军火库前原先拥挤不堪的空地便重新恢复为空无一人,只剩下四处遗弃的木棍和石块,散落了一地。 “外臣曲端拜见长公主陛下!” 曲端跪在白象前,大声唱颂道,他刚才在军火库内已是看的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这位缅甸长公主驱散了乱兵,自己才保住了这条性命,现在这番颂词倒是念的心悦诚服。 “曲大人!”罗林下得白象来,俏脸含霜,她本来就粗通华语,逃亡期间水平更是大进,此时也不用通译,大声道:“你做的好事!” “外臣,外臣!”曲端被罗林气势所窒,张口结舌,口中结结巴巴来回也只是那几个词颠来倒去。罗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大声用缅语下令道:“来人,将这厮给我赶出军营去,早大人那里我自会去说。”说罢衣袖一甩,两个缅甸侍官便上前将曲端手臂拧住,拖了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曲端大声呼救,可原来的军官早已与其离心,自然不会上前帮他,有几个眼尖的还看到陈再兴站在那个公主身后,更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更是只当做没看见;他那十几个心腹刚刚从乱兵手中逃生,惊魂未定,更不敢上前惹事,结果曲端就被这般拖到一旁去了。 待到曲端被拖走了,罗林才对剩下的顺军军官说:“列位教官,这些日子整编新军,你们功劳不小。但方才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顺缅二国语言不通,文化各异,稍一不慎,便会出大篓子,今日若是我来的晚些,便会酿成大祸。以我之见,这新军还是得派一个顺势缅甸内情之人来担当主事的,列位熟悉军事的意味帮办、副官。列位以为如何?” 众军官此时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能纷纷齐声行礼道:“长公主陛下所言甚是!” 罗林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便好!我先留下几个得力的侍从来暂且维持住军营的局面,你们也留在这里,待到我与早校尉商议之后,再拿出个完全的办法来!”说罢,罗林摆了摆手,身后便有十几名侍官走出,对罗林行了一礼,站到一旁。 ------------ 第70章第七十章处置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护缅校尉府。 这座府邸在陈再兴前往蒲甘的这段时间里修缮工程没有停滞,又修补好了一大块。早国权来到曼德勒后,便住在新建成的一个宅院里,他身边同行的人也不多,只有六七个幕内的文士,再就是担任护卫任务的一百多护兵,分别住在院子两厢的厢房和隔壁一个院子里。他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哪里也不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大厅内,早国权悠然自得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品着香茶,曲端跪在一旁大声哭诉道:“那个甚么长公主好生跋扈,小人虽然不过是个卑微小吏,但好歹也是大顺的使臣,她竟然敢就随随便便的把小人给免了,赶出军中来,这不是打大人您的,不,打大顺的脸吗?大人,您可千万要给小人一个公道呀——” “够了!”早国权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几案上:“你起来吧!” 曲端的哭声立即停止了,他站起身来,乖乖的站在早国权一旁。早国权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站住笑道:“陈复生呀陈复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招,连藩国的长公主也成了你手里的一张牌,好!好!好!果然不愧是那吴老儿的得意门生!” “陈复生?难道当真是那厮动的手脚?”曲端闻言愣住了,他一开始也认为是陈再兴搞的鬼,但后来看到兵变在罗林的安抚下平息下来,又开始怀疑自己开始的判断了,毕竟陈再兴并没有得到兵权,而且兵变的规模也太大,牵涉的方面也太多,不太像是对方策动的样子。 “哼!你不知道吗?昨天有一条从蒲甘来的平底的蒸汽炮艇到了码头,现在江上除了英国人以外,只有三条不久前缴获的蒸汽炮艇,都在蒲甘,你说除了那厮还有谁能够动用这船?”此时的早国权脸上满是冷笑:“我敢打赌,这厮现在只怕就在那长公主身边,说不定方才他已经化妆成那公主的侍从,便在人群中亲自指挥呢!” “陈复生!我与你势不两立!”听到这里,曲端已经咬牙切齿,两眼充血,几欲噬人,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也莫急,我倒要看看他这般做到底最后是为了什么?”早国权却是依旧气定神闲:“好歹他也是榜眼公,宏文馆学士的出身,当年那般前程都能够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这次又犯了老毛病,不爱江山爱美人,要做这缅甸王夫不成?” 曲端恶狠狠的说:“哼!这厮身为朝廷大臣,竟然敢勾结藩国,心怀叵测,大人一定要上奏朝廷,狠狠的参他一本才是!” “罢了!”早国权笑嘻嘻的摆了摆手:“曲先生,你还没看清朝廷的用意吗?陈复生在缅甸好不容易打出一个局面来,朝廷却一纸诏书下来,不把他那个权知缅甸诸事的‘权’字去掉,反而把从万里之外派了个顶头上司来。朝廷的用意分明是玩的‘大小相制’之策,我在他那个位置上也要满腹怨气,如果我上折子参他,吴老儿肯定是要保这个门生的,两边打起笔墨官司来,只能是遂了内阁里那群大佬的意!”说到这里,早国权站起身来,面朝东北汉京方向,叹了一口气道:“主少国疑,朝中大臣无主,对于位高权重的疆臣们就只能玩这些小手腕了!” 曲端听到这里,只能默然不语,这等朝廷高层的权力斗争和制衡,他这个身份也只有闭口不言的份。如今天子还年幼,无法亲政,朝廷的中枢大权掌握在以林昭容为首的秉笔承旨和天佑殿大学士为首的外相手中。在这种情况下,中枢对于那些掌握重兵、兼有财赋大权的疆臣自然格外提放,所以几年前早国权在安南都护府击败法国人的入侵,迫使法国人让出安南中部龟缩在南部的几个省中,名震天下,却落得个明升暗降,被调到汉京当了一个食禄官的下场。这次好不容易把他放出来到缅甸,自然在脖子上要多系上一条绳索,以防这头猛兽反噬主人,而陈再兴也就是这条绳索,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早国权怎么参陈再兴,朝廷自然也不会将其调走。 “那我们该怎么办?”曲端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早国权笑道:“他陈再兴不是要躲在那个长公主背后吗?我便装作不知,不过他也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我这个上司吧!” “对,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大人果然高明!”曲端轻轻的拍了一记马屁,随即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不过,大人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那也太便宜这个陈复生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早国权笑道:“来人,替我更衣,准备入宫向长公主、国王陛下谢罪!”下令完毕后,早国权转过身对曲端笑嘻嘻的说:“曲先生,今天要说不得要你吃点苦头,演一场好戏与他们看看了!” 缅甸王宫,正门旁,人头攒动,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互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宫门那里出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呀?” “听说好像是一个顺国的大官在跪在那里向长公主和国王陛下请罪!” “顺国的大官?跪在那里?请罪?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问话者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好像是这个顺国的大官办事不力,给长公主和国王陛下惹了麻烦,长公主陛下便夺了他的官职。他回去后惭愧无地,便打着赤膊,背着一捆竹条,跪在宫门前,请求两位陛下的原谅!” “哎呀!这顺国的大官果然不一般,要是咱们缅甸的官,干的再怎么差,也每个惭愧之心,反正他生下来就是贵族老爷,就能做官,听说顺国的官都是考试考出来的,哪怕你家里祖上是种田的,有学问、有本事的人就能当官。好像有还有句俗话,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什么”说到这里,这个闲人卡住了,站在那里挠头骚耳的说不出来。 “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吧!”旁边一个看不过眼的,笑着接过腔来。 “对,对!就是这个,哈哈!其实我已经差不多想出来了!”先前那人讪笑了两声,不过此人面皮的确很厚,随即又问道:“那他们请罪就请罪,干嘛还打着赤膊,背着竹条呢?按说现在天气也不暖和了,风吹在身上也够冷的!” 旁边那人倒是好耐心,大声解释道:“你这就不懂了,这是他们顺国人的请罪方式,叫负荆请罪:就是光着背,背着竹条,任凭你拿着竹条抽打他出气的意思,以表明自己请罪悔过的诚恳!知道了吗?” “原来如此,这些顺国人果然花样多,感情肚子里的肠子都是拐了七八道湾的!您知道这么多,当真是个有大学问的人!” 曲端光着背,跪在地上,两旁人们议论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饶是他不懂缅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还是觉得羞愧欲死,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一下子钻进去。可是拱手肃立在一旁的早国权却好似四周围观的众人不存在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快让开,快让开,别看了!”从宫门里走出十几名宫廷侍从来,将围观的人群驱赶开,为首的那人来到早国权面前,拱手道:“早大人,您这是何必呢?二位陛下请您赶快进宫!” “我这属下行事无状,坏了二位陛下的大事,实在是惭愧无地!”早国权对那为首侍从躬身施礼道。 “那也不必如此吧!”那侍从头目跌足道:“早大人,快进宫吧,二位陛下在等你呢!” “那便烦扰了!”早国权转身对身后的曲端道:“还不快随我进宫!” 殿上,罗林和罗勤二人端坐在并排的宝座上,早国权带着曲端上得殿来,曲端赶忙跪下,早国权对两人躬身行礼道:“外臣参见二位陛下!” “早大人请起!” “二位陛下,我这属下肆意妄为,激起了兵变。我身为他的上官,也负有识人不明之罪,今晚我便会向汉京上折子自参。至于这厮,我不敢随意处置,今日便带到这里来,请二位陛下处置!”说到这里,早国权回头对曲端冷声道:“还不向二位陛下谢罪!” “外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处置!” 罗林虽然天资聪颖,逃亡生活也让她经历颇多,但毕竟年龄还小,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罗勤更是不如,看到光着脊背背着竹条的曲端在下面连连磕头认罪,心中都有几分恻然。罗林叹了一口气道:“早大人,让这位曲先生起来吧,他这也是无心之国,您罚他两个月的俸禄也就是了!莫要太难为他了!” “长公主陛下果然仁惠!”早国权赞叹了一声,回头低喝道:“还不快谢过二位陛下!”待到曲端拜谢过,退了下去。早国权在下首坐下,便沉声道:“二位陛下,外臣说一句逾越的话,新军之事干系重大,择人须得小心,不知二位陛下下一步想要用何人来总管新军呢?” 罗林稍一沉吟,答道:“总办我打算在王室中选一个长辈,不过缅甸娴熟现代军事的人才很少,信的过的更是没有,所以我打算从上**中请一个帮办协助。” “长公主所言甚是!”早国权点了点头,笑道:“这个帮办须得小心挑选,却不知陛下有属意的人没有?” 躲在殿后的陈再兴听到这里,便知道要糟。果然听到罗林答道:“我觉得原先上国权知缅甸诸事 的陈再兴陈大人就不错,不知早大人以为如何?“ “长公主果然好眼力,陈大人自然是行的!”早国权拊掌笑道:“不过他现在还在蒲甘督师,我立刻就遣使者去蒲甘,让他回来兼领训练新军之事!” “蒲甘?”罗林微微一愣,旋即就醒悟过来陈再兴应该是私下里偷偷返回曼德勒的,眼前这个早大人只怕还不知道他此时已经在曼德勒了,正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实情,却听到一旁的罗勤的声音:“早大人你不知道吗?陈先生昨天就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宫里!” 罗勤话音刚落,殿上顿时一片寂静,早国权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问道:“陛下,你怎么知道的?” 殿后的陈再兴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下去了,只得走出来,对早国权敛衽为礼道:“属下参见大人!” “原来陈大人你也在这里!”早国权拱了拱手,他脸上一副惊诧的表情,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总算把这个躲在幕后向自己放暗箭的家伙给扯出来了,现在两个人都站在明面上,凭着自己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的官位,怎么样对方也是斗不过自己的,至于现在坐在上首的那两姐弟,在早国权看来不过是两个木偶罢了,根本可以无视。 早国权却是分外亲热,抢上几步便一把抓住陈再兴的右臂,笑道:“陈大人,我在汉京时就听说过你,在缅甸历练多年,一经出手便天下皆惊,果然是国士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呀!你我兄弟,待会要好生亲近一番呀!”陈再兴待要挣脱,却只觉得对方的右手便好似一支铁钳一般,夹得自己手臂生疼,耳边却听到早国权低语道:“你我间的事情还是回到校尉府自家说明白的好吧!” 陈再兴没奈何,只得微微的点了点头。早国权哈哈一笑,放开了右手,转身对上首的罗林、罗勤拱手道:“外臣还有些琐事要与陈大人相商,今日便不再打扰二位陛下了!” ------------ 第71章第七十一章回国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护缅校尉府,早国权坐在上首,陈再兴坐在右侧打横相陪,两人手里都端着一只茶盏,不同的是早国权气定神闲,已经添了两次茶水;而陈再兴却是滴水不沾,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陈大人,你要耗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说话?” 说话的却是曲端,他今天光着背,背着竹条在外面折腾了半天,连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干净了,内心深处对陈再兴更是恨不得食肉寝皮,此时眼见得对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哪里还忍得住。 “此时多说多错,在下自然只有闭口不言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陈再兴!”曲端厉喝一声,抢到陈再兴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脸上了,厉声道:“你以为装聋作哑就能夺过今天这遭吗?告诉你,没门!” “曲端!” 曲端一愣,回头一看,只见早国权脸色如水,低声道:“退下!” “是,早大人!”曲端只得躬身退下。 早国权低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陈再兴身旁,低声道:“陈大人,现在殿上只有你我二人,你我说出来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早国权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讲,昨日的事情,我也不会上折子参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说。” “不会上折子参我?”陈大人抬起头来,直视对方,只见早国权脸带笑容,一副诚实可欺的老农模样。陈再兴又低下头去,低声道:“为何如此?你明明知道昨日的事情都是我暗中策划的!” “我也知道你不信,不过我有句话放在这里!不是我不参你,而是我参也参不动你!”早国权笑嘻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朝廷把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牵制我的,这就叫‘大小相制’,咱们俩就像是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把你给整垮了,到时候还会又调一个人来制着我,说不定还更麻烦,你说我参你作甚?” 陈再兴是何等机敏的人,经早国权一提醒立即反映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冷笑道:“就因为这个?早大人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吧?就算参不了我,也犯不着对得罪自己的人这般宽厚,给我小鞋穿,丢到一边去吃苦头还是做得到的吧!” “不错,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给他好看!”早国权站起身来,双眼精光四射:“只不过你是陈复生,我想在缅甸做一番事业,再起波澜,就离不开你,所以我才对你这般忍让!”说到这里,早国权道:“你也莫要不信,你不是在这里有一个亲信叫孔璋吗?我曾经让他给你传信,要同你见一面,又要事相商,现在看来只怕是你和他走岔了!” “孔璋?”陈再兴一楞,旋即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回来头遣人打听,果然他已经去蒲甘了,想必是我俩路上错过了!” “那就好!陈复生,你也是聪明人,现在的局势你也很清楚,在缅甸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是敌是友,你一言可决!” 陈再兴稍一沉吟,伸出右手与早国权击掌道:“那好,我便与早大人你合力对外!” 蒲甘,英军营地。 邓肯坐在书桌前,粗大的右手满是墨迹,小刀、鹅毛笔、铅制的墨水瓶散布在桌面上。这位英军先遣队的指挥官正给仰光的后方写信。 “吉林斯先生,作为你忠实的部下和先遣队的最高指挥官,我不得不向您承认,蒲甘的情况是十分复杂和恶劣的。在过去的八天时间里,我们和敌人发生了七次冲突,在冲突中损失了六名军官和四十五名士兵,其中有十二人被打死,三十四名受伤,其余的是失踪的。你知道,在这个糟糕的地方,失踪几乎和死亡是同义词。加上那次遭到伏击的损失,我们先遣队已经永远失去了百分之十五的人员,这是十分惊人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这些损失几乎都是被缅甸人造成的。还有,因为周边的情况的恶劣,我不得不缩小了巡逻的范围和增大了巡逻队伍的规模,这使得士兵们很难得到足够新鲜的蔬菜和肉食,我不能让小伙子们仅仅依靠咸牛肉和硬饼干维持生命的,很多士兵已经开始牙龈出血和足部肿大了,如果情况不得到改善,不用中国人的子弹,疫病就会把我们全部吃掉的。介于以上原因,我要求得到大量的柑橘来改善士兵的健康,同时得到装备有重炮和炮艇的增援部队,这样我们就可以攻下已经被要塞化的中国人的兵营,他们那个该死的炮台地势非常有利,可以扫射大半个江面,在这个炮台的掩护下,他们的炮艇不时出没江面上,袭击我们的补给船队,而且中国人还可以毫无阻碍的通过水运从后方得到足够的补给,从水面上想要进攻这个炮台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用从水陆两个方面收紧对这个兵营的包围,然后用之字形的壕沟逼近军营,最后用大口径的臼炮打开缺口,同时从水路发起炮击,最后占领或者摧毁这个炮台。以上就是我的要求,期待早日得到回音。 你忠实的邓肯。 祝一切顺利!” 邓肯小心的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用融化的蜡将其封好,又用印章在上面用力压了一下,大声对帐篷外面喊道:“老杰克,你把这封信交给海军的狄克中尉,让他用明天早上的第一条船送回仰光,交给吉林斯领事本人,知道了吗?” “是的,少校,回仰光的第一条船,交给吉林市领事本人!”右腿有点跛的老杰克对邓肯行了一个军礼,小心的接过信收好后问道:“那少校,您晚上要吃点啥?” “晚餐吃点啥?”邓肯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咸牛肉煮豆子加干面包,还是豆子煮咸牛肉加饼干?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向上帝发誓,那些在沙漠里的贝都因人的狗都吃的比我们好!” “少校,我想今天您还有别的选择!”老杰克突然神秘的对邓肯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海军的弟兄们从几个缅甸贵族那里弄到了一些很鲜美的河鱼,还有一头鹿和几头猪,所以——!” “老杰克,你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邓肯高兴的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说实话,英国士兵的伙食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使对于一个在以伙食乏味而著称的国家长大的苏格兰人来说,完全依靠这些为生也是一种恐怖的体验。 晚饭后,当邓肯从海军的狄克上尉返回时,美味的煎鱼和英国肉肠将他的胃囊撑得的满满的,以至于他走下舷梯的时候连稍微弯一下腰都很困难,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右边的扶手,。 “也许自己吃的太多了一点!”邓肯自忖,他满意的看了看身后老杰克手里的一个纸包,里面是两大块鹿肉馅饼,准备用来作为自己第二天的早饭的,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跟在邓肯身后的老杰克笑嘻嘻的问道:“少校,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吧,老杰克!” “上校,为什么这个叫巴松的缅甸贵族送给我们鱼和鹿肉,还有猪,一副非常欢迎我们到来的样子。而其他的缅甸人却截然相反,躲在灌木丛后面向我们开枪?他们难道不都是缅甸人吗?” “这个?”邓肯微微一愣,老杰克的问题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会,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想就和不列颠一样,缅甸人内部也有差别。” ------------ 第72章第七十二章巴松老爷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两天前,蒲甘城郊外,奈温村,巴松老爷的庄园。 如同绝大多数缅甸贵族的庄园一般,巴松老爷的庄园是由佛塔、水车、磨坊、米仓、铁匠铺子、木工铺子、牲口棚、他自己的住宅、仆从的住宅许许多多其他的建筑物组成的,简而言之,这个庄园可以向巴松老爷提供除了极少数自己领地内无法生产以外的绝大多数生活必需品。除了奈温村以外,巴松老爷还是附近二十二个村子的主人。作为缅甸王室远枝的一员,巴松老爷过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曼德勒这些更加繁荣的地方,只是每年新年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的庄园,住上一段时间就会又回到城市去,这位尊贵的老爷就像一只候鸟一般,每年往返于自己的领地和曼德勒之间。 但是1885年却是一个特别的年头,巴松老爷一反常态的从七月份就返回了庄园,一直住了两个多月还没有动身返回曼德勒的意思,村子里的人们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谣言,在曼德勒发生了暴动,国王被打死了,贵族老爷和僧侣们也都被吊死在道路两旁的树上,暴徒们瓜分了老爷们的财产,因为这个原因,巴松老爷才逃回庄园的。 这个恐怖的流言让村庄里人心惶惶,对于这些淳朴的农民们来说,贵族老爷和僧侣们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不要说杀死他们,就连稍微忤逆他们的意志,都会遭到神佛可怕的惩罚,不但活着的时候会被鞭打和吊死,死后还会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虽然巴松老爷加重了劳役和租税的负担,但是村民们还是沉默的忍受着,既然过去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将来不也还是会这样下去吗? 巴松坐在饭桌前,坚硬的柚木桌面上摆满了精美的菜肴,精心烹制的鱼、飞禽、野味。一只精美的银制长颈酒杯放在他的右手旁。从这个中年男子圆滚红润的脸颊来看,这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家伙,此时的他正大口咀嚼和吞咽着美味的菜肴,宽广的额头上现出快活和无忧无虑的神情。 在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进餐后,巴松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仿佛在惋惜无法继续吃下去似地,巴松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那只酒杯用他那宏亮的嗓门大声喊道:“来,给我倒上一杯甘蔗酒,好把满满的食物给冲下去,我敢打赌,鳗鱼肉和鱼子已经堵到我的嗓子眼了!” “是,老爷!”一个站在旁边的削瘦男人上前给巴松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巴松一饮而尽,有些不满意的嚷道:“再来一杯,俗话说:‘好事成双嘛!’” “是,老爷!”那个男人赶忙替巴松又倒满了酒杯。巴松喝了两口,砸巴了一下嘴,有些不满意的抱怨道:“哦,这酒怎么喝起来有些薄了,该死的,那个该死的酒商竟然敢把次等的酒当做好酒卖给我,等我回到曼德勒,一定要用皮鞭把他的脊背给抽烂!”巴松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喝了几杯酒,以平息自己受到欺骗的愤怒,终于他将酒饱饭足了,将酒杯放到一旁,对身旁那个给自己倒酒的男人问道:“郁切,我的管家,现在我们的租子收到多少了,新建好的那个粮仓都装满了吗?” “老爷,还是十二个村子的没有交齐,新建好的那个粮仓大概装好了三分之一!” “嗯!”巴松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要抓紧催催,还有庄园的西北角不是还有一块空地吗?在那里再建一个粮仓,好装新叫上来的租税!” “是,老爷,我明天就让仆人们去办!”官家郁切弯腰答道:“那几个仓库里去年的陈米呢,是不是按照往常的惯例全部卖给商人,好腾出空地装新米!” “不买!”巴松稍一沉吟便摇头否决了官家的建议:“看形势,英国人和中国人还要打仗,打大仗,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只要打仗,米价就还要涨,把陈米也屯起来,到明年春天就是两倍的价!” “是,老爷!”郁切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老爷的命令,继续问道:“不过如果按照您的命令,要把新建成的粮仓也装满,那恐怕几个村子里就不会剩下什么余粮了,恐怕会饿死人,毕竟夏天孟既国王征兵的时候,拉走了不少青壮,很多家里因为缺乏劳动力,没有种第三季的稻子,就算种了,收成较往年也要少不少。您看是否要宽限一下?” “饿死人?”巴松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说:“那就把仓库里历年仓底的陈米和糠混一下给最差的几个村子吧,每个家庭分三斗就够了,算是我借给他们过春荒的,来年再还。战乱年间,粮食最能卖出价的,这次我在曼德勒的宅子肯定都完了,一定要从这里补一下亏空!”说到这里,巴松脸颊上的肥肉一阵晃动,显然不久前的损失让他心痛不已。 “老爷,老爷,不好了!” 正当此时,门外一个仆人快步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封书信,口中连声喊着。巴松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难道是修粮仓的人摔伤了?” “不是,不是!”那个仆人脸色惊惶,将那封书信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老爷,您看,有强盗呀!” “强盗?”巴松一惊,接过那封书信,的确孟既对叫栖地区强征暴敛之后,蒲甘附近出现了大量的强盗,但是这些强盗抢劫的对象一般都是过路的商旅或者比较弱小的村落,毕竟强盗的规模都不大,最多不过一两百人。而巴布的庄园里强壮的仆人也有百多人,各种枪械也有六七十条,房屋也十分坚固,再加上附近二十多个村子。随便一拉就有两三千青壮,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抢他。巴松疑惑的展开信纸,只见粗糙的纸上用撇脚的字迹写着下面这段话: “尊贵的巴松老爷,听说你的庄园里有六个大谷仓,每个谷仓都有三层楼高、五六户人家那么大、里面的粮食足够一个村子的人吃上五年。现在各个村子里都有孩子饿的大声哭泣,可是女人们却没有吃的给他们,连芋头都没有。请您把粮食分给这些穷人们吧,有了他们,您的粮仓里才会有吃不完的粮食。发发慈悲吧!”在新的末尾,花了两把交叉的弯刀,落款是“仁慈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巴松恼火的将信丢到一旁,愤怒的质问道。 那个仆人浑身颤抖的回答道:“尊贵的老爷,我刚才路过牲口棚,您知道牲口棚那边有一段小路,又窄又黑,平时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我每次路过那儿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够了,你这个啰嗦的家伙!”巴松终于被那个仆人的啰嗦耗尽了耐心,他大声吼道:“我向神佛和祖先发誓,如果你敢继续废话下去,我会让你现在就发抖的——不过不是被吓得发抖,而是被皮鞭抽的发抖。如果我让你的脊梁留下一块好肉,就让我巴松活活的落入地狱!” “老爷,老爷!”仆人被巴松的威胁吓得跪了下来,高举这双手大声喊道:“我路过牲口棚旁时,从阴影里窜出两个人来,他们要我把这封信带给老爷,而且还拿出手枪和刀威胁我。我向神佛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有枪还有刀!”说到这里,那仆人已经扑倒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有手枪还有刀?”巴松被这个仆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站起身来,,将那个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问道:“你确认没有看错,他们有手枪,还有刀?” “我向神佛发誓,绝对没有看错!”仆人脸上已经涕泪交加,显然被刚才的事情给吓坏了:“那两个人手里的枪的中间部分鼓出来,就好像一个小轮子一样,我看的很清楚,枪口离我的眼睛只有一个手掌那么远。” “是左轮手枪!”巴松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转身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布包,他打开布包,指着里面的那支韦伯利左轮手枪问道:“就是这玩意吗?” “对,对,和这个一模一样!”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不要到处乱说!”巴松摆了摆手,那仆人退下后,他的脸色立即就变得阴沉了起来。当时的盗匪中也不是没有枪械的,但一般都是些落伍过时的前膛枪、单发枪,很少有现代的枪械,即使有少量,也基本是步枪,而非这种左轮手枪。因为这种左轮手枪一般都是装备军官的,流落民间的本来就很少,更何况这种手枪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远不如步枪,所以在盗匪中极少出现。现在突然冒出这样一支枪来,实在是奇怪得很,更不要说天下间盗匪有抢钱的,有抢粮的,也有抢人的,可哪有这样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把粮食分给和他们无关的村民的呢? 这时,郁切低声道:“老爷,我看这事有蹊跷!” “蹊跷?说说看!” “老爷,您想想这附近二十多个村子都是您的领地,如果有一群陌生人来了,要吃要喝,您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牲口棚那边又黑路又窄,如果是外人,谁会在那个地方堵着人要送信的!” “你的意思是内贼?”巴松会过意来。 “正是,老爷,您想想,外面的盗贼就算要抢,也是抢钱、抢女人,哪有抢粮食的,粮食又重又便宜,每个人让他们挑又能挑多少走?更不要说还要分给农民,他们还知道咱们有几个粮仓,粮仓有多大,这分明是内贼。肯定是几个奸猾之徒不知从哪里捡到了手枪,就想出这等奸猾的伎俩来,想要从中取利!” “说的对!”巴松轻轻一击掌,笑道:“幸亏有了你,不然险些就中了这些混蛋的计了,仁慈的人?哼!待我巴松把你们抓到手里,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仁慈’!”一边说话,巴松肥厚的手掌狠狠的握紧,他手里那只精美的银质酒杯慢慢的扭曲变形。 郁切谀笑道:“老爷,其实要想把这几个家伙找出来也不难!” “哦?你有办法,快快说来!” “老爷,庄园里平日里没有什么外人,要么是几代的仆人了,要么就是难得出门的,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地方弄枪和刀。只有为修粮仓而从附近几个村子里招来的青壮,其中听说还有是从新军里当逃兵回来的,这些家伙在外面见得多了,心也野了,这主意定然是他们出的!” “对,就是他们中间的人!”巴松恨声道:“在外面学了坏,竟然回到我的领地来胡闹。好,我就让你们看看有啥不一样。管家!” ------------ 第73章惩罚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老爷!”郁切立刻弓下身子。 “明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立刻把那些干活的集中起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是,老爷!”郁切赶忙躬身领命,接着便抬起头来笑道:“我让家丁早早的准备好吧!” “嗯,你看着办吧!”巴松满意的点了点头,哈哈大笑起来。 次日清晨,四五十多个青壮汉子三五成群的站在庄园西北角的那块空地旁,等待着吃早饭。等吃完了早饭,他们就将开始挖地基,巴松老爷将在这里修一个新的谷仓。这些汉子们顿着脚,好让自己更暖和点,向庄园来路的方向伸着脖子,低声的扯着闲话。 “这么晚了,怎么送饭的还没来!” “就是,难道今天不干活了。” “别做梦了,你们知道这是要盖什么吗?巴松老爷是要盖一个新的大谷仓,用来装更多的粮食!” “装粮食?他还要粮食?他已经有那么多粮食还要干嘛?巴松老爷也只有一个肚子,能装下多少?” “你懂什么!巴松老爷屯粮食是为了卖钱,现在外面都在打仗,一打仗粮食就值钱了,他这么多粮食等到春天,可以卖出几倍的价钱呢!” “啊?怪不得现在大家日子这么难过,老爷还要收粮食,这可怎么办呀!” 人群中发出一阵哀叹声,现实的压力一下子就把这些青年人给击倒了,饥饿就好像一根不断缩紧的绞索把他们的喉咙越勒越紧,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来人了,佛陀保佑,总算送早饭来了!”一个眼尖的年轻人跳了起来,从来路走过来一群人,带头的依稀正是庄园的管家郁切。人们纷纷站了起来,让开到路旁,向最前面的管家先生鞠躬行礼。随着来人的走近,人们惊讶的发现他们并没有带装着粥的木桶和餐具的竹筐,而且还有人肩上背着枪,管家郁切脸上更是满脸杀气,完全不是一副送饭来的模样。 “管家老爷!”人群年龄最大那人战兢兢的上前,想要套套话。可还没等他话说完便听到郁切一声大喝:“所有人都不许动,蹲在地上,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几乎是同时,他通行而来十几个带枪的庄丁便散开来,将人们围在当中,取下挂在肩上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当中的人群。 “饶命呀!”人群中立刻传出一片惊叫声,几个胆小的立刻蹲了下去,其余的乱作一团,一个吓昏了头的拔腿就向外跑,刚跑了两步便被庄丁一枪托当头打倒在地,鲜血淋漓的在地上翻滚,连声惨叫不止。 那个年龄最大的汉子被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大着胆子举起双手对郁切问道:“管家老爷,您这是干啥呀!” “干嘛?”郁切冷笑了一声,大声道:“你们中间有强盗,巴松老爷已经下令了,要从你们中间把强盗抓出来吊死!” “强盗?” 人群中立即传出了一片议论声,人们用疑惑的眼光互相扫视着,那汉子赔笑着问道:“管家老爷,这里的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不少孩子还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有强盗,莫不是搞错了?” “不会搞错!”郁切冷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哪个丧了良心,竟然把黑手伸到老爷家里来了,真是忘恩负义。没有巴松老爷收留你们,给你们田中、地方住、粮食吃,你们早就饿死在路边,成为野狗的食物了。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路边树上被吊死的那些家伙吗?他们都是被老爷们赶出去的可怜人,他们想要靠做坏事谋生,结果落得这个下场!” 管家高亢的声音回荡在空地的上空,人们敬畏的低下了头,对于这些可怜的人来说,巴松老爷虽然地位崇高,但一年也在庄园里出现不了几次,直接管理他们的管家郁切就是他们的天,他可以让他们活、也能够要他们死,还能够让他们生不如死。他的声音如果不是比巴松老爷更加值得敬畏的话,也至少是一样值得敬畏。从他们过往的经验,如果现在不表示出足够的恭敬,就要付出被鞭打甚至生命的代价 “看来是昨天晚上哪里露马脚了,怎么办?”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低声向一旁的同伴问道,他和他的同伴从外表上看和周围的人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削瘦而又黝黑,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他俩的眼睛不想其他人那样满是恐惧和敬畏,而是充满了反抗的热情和力量。 年轻人的同伴要稍大一点,他还是保持着垂首不动的姿态,只是用低微的声音回答道:“别乱动,让他们认出来就完了。昨晚那么黑,那个狗腿子认不出我们俩的!” “嗯,你放心。就是首领事多,依我的主意,哪天晚上杀进来,把巴松老爷和他那些狗腿子全部干掉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闭嘴,所以你不是首领!我们不是强盗,要巴松放粮也不是为了自己发财,你懂吗?” “不懂,不过没啥,我只要按照首领说的做就是了!”年轻人用快活的声音回答。一旁的同伴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几名庄丁快步跑了过来,为首的那个走到管家身旁,递了一个小布包上去,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管家停止了对强盗的咒骂和诅咒,小心的打开布包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突然大声喊道:“来人,把奈温村的布吉、库布两人给我抓住来!” 管家的声音刚落,便有四名背着枪的庄丁如狼似虎的冲进人群,将方才那两个说话的年轻人按到在地,拖了出来。人们惊愕的看着布吉和库布两人拼死的挣扎着,和庄丁们拼死的搏斗着,但由于对方人多,最后还是被拖了出来,按倒在地上。 管家走到两人面前,做了个手势,庄丁将年轻的那个名叫布吉的汉子,问道:“说,你们有多少人,谁是你们的首领,昨天晚上为什么要用枪威逼老爷的仆人?” “呸!”布吉愤怒的向管家突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郁切敏捷让开唾沫,对一旁的庄丁做了个手势,庄丁会意的狠狠一枪托砸在布吉的右腮,随着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布吉昏死了过去。管家走到布吉的身旁,扒开了对方的嘴,四五颗碎牙从口里掉了出来, “下一个!”郁切接过身后的仆从递上来的手帕,带着厌恶的表情擦了擦带血的右手。对被两个庄丁挟制住的库布问道:“说,你们还有多少人,谁是你们的首领,如果你不想以后没有牙齿吃饭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我们只是来庄园里替老爷修建谷仓的!”库布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是吗?”郁切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那这些是什么?难道你们要用这个来替老爷修谷仓?”郁切的嗓门突然高亢了起来,他的右手拿着一支手枪和一柄带鞘的短刀。“这些都是从你们睡得铺草里找出来的,说!不然就把你们俩统统吊死!” 看到自己隐藏的武器被管家找出来了,库布本来脸上还有的一丝畏缩消失了,或者说这些畏缩本来就是他装出来的。他停止了挣扎,挺直了腰板,大声回答道:“不错,这枪和短刀是我们的!” “这就对了!”管家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吧,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枪还有刀是哪里来的,首领是谁,在哪里?只要你说实话,仁慈的巴松老爷不但可以原谅你的过错,还会赏赐给你三百斤米。” 库布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我们的人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我们的首领是圣人的仆从、最勇敢、最聪明的颂参。他就在外面,马上带着我的弟兄们打进来,把粮食分给那些可怜的人。我不用巴松的宽恕,更不需要他的赏赐,因为他的东西本来就是从我们手里夺走的!” 库布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空地上的农民们目瞪口呆的听着,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甚至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违逆贵族老爷的意志,夺回从他们手里收走的粮食,这是多么疯狂而又甜蜜的话语呀! 库布和布吉这两个大伙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这些的呢? “叛逆,强盗,被魔鬼迷了心的家伙!”管家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他狠狠的看着库布,而库布也好不畏惧的与其对视,片刻之后,管家不得不挪开自己的眼睛,对方目光里的那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有些心虚。 “你们都听着,他们两人都是叛逆,背叛了自己的老爷,被魔鬼付了身的家伙!依照佛陀的教诲和国王的法律,对待这种人就必须先用鞭子抽打,然后用火烧死,他们的尸灰也将被倒入装满蛇的瓦罐里,不得入土安眠,他们的灵魂将被打入到阿修罗地狱里去,承受万年的惩罚,以赎回他们的罪过!”管家恶狠狠的对人群大声喊道,在他的身后,库布和布吉已经被绑在树上,两个庄丁正狠狠的用皮鞭抽打他们,这两个刚强的汉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抽破,里面渗出殷红的血迹来,但他们还是强忍着不发出惨叫声,以免被人们认为是向对方示弱。 鞭子抽打在肌肉上的闷响一声声传了过来,农民们纷纷不忍的低下了头,这些鞭子就好像抽在他们的身上,这些已经被苦难和生活的重担压得麻木了的人们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愤怒和痛苦,这两个勇敢而又不幸的年轻人就在他们面前忍受酷刑,还有更可怕的命运在等待着两人,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为了所有的穷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仁慈的佛陀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是如此的残酷。 鞭打已经结束了,库布和布吉都已经昏死了过去,鲜血正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他们的脚下已经形成了好大一块血泊。农民中年龄最大的那个看了看管家,又看了看那两个昏死的年轻人,咬了咬牙,上前两步,对管家郁切躬身道:“管家老爷,您看着库布和布吉都已经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是最倔的牲口也被打服了,您就饶过他们这次吧!他们两个都是奈温村出去的,是老爷您看着长大的,就算是积点德吧!” “哼!这是积德的事吗?不是我一定要他们死,而是他们嘴那么硬,这样顽固的魔鬼就算是佛陀也无法宽恕的,你不要再说了!” “您就发发慈悲吧!”那个中年人向管家跪了下来:“可怜他们两个人的父母都只有一个男孩,如果他们死在这里,又有谁来替他们的父母送葬呢?人老了却没有儿女是最可怜的,请管家老爷您发发慈悲吧!” 中年人的乞求声将库布惊醒了过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不要向老爷和老爷的狗腿子们乞求任何事情。我今天死在这里,自然我的同伴们会向他们报仇。我们和他们不用讲什么道理,只有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魔鬼,顽固的魔鬼!” 库布微弱的声音让管家又气又怕,他恶狠狠的对那个中年人吼道:“你看到了吗?不是我不饶他们的命。来人,准备绳子,把这两个家伙给我吊死!” 两个庄丁飞快的在两棵大树的树杈上拴好了两根绳圈,搬来几条板凳,站在上面将绳圈套在被反绑住双手的库布和布吉的脖子上,然后猛的踢倒了板凳。悬在半空中的人体剧烈的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尸体依照着本来的惯性在空中缓慢的晃动着。 “看到没有,这就是反抗老爷的下场!”管家站在树下,指着半空中的尸体对农民们大声喊道,声音嘶哑。 ------------ 第74章正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巴布的住处。 “他们就这样死了?”灯光下,巴布有些疑惑的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一旁的茶几上放着那支手枪和带鞘的短刀。 管家郁切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是的,这两个家伙十分顽固,我就依照老爷的吩咐,将他们鞭打了之后,吊死在树上,也让那些农民看个教训,知道反抗老爷是个什么下场!” “嗯!”巴布老爷点了点头,但脸色依旧十分凝重:“做得好,不过据你所说,这两个家伙十分顽固,还口称有很多同党,只怕还有后患呀!” “老爷,这不过是他们虚言恫吓罢了,若是真有众多同党,为何不直接打过来,要钱要粮,老爷也会酌情赏赐他们几个,何必还玩这些花样,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对!”巴布显得有些不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个人和过去遇到的那些强盗是截然不同的,这些人要的不是钱、也不是粮食、更不是女人,而是一种新的东西,绝不是过去的那些老办法所能够解决的,这种新的体验让巴松感觉到非常的不安。他叹了一口气:“哎,都怪那个该死的反贼,如果是他生乱,怎么会引得顺军打过来,搞的到处都一团糟。若是往年遇到这种事情,最多躲到蒲甘或者是曼德勒去,就算领地里出了乱子,借些兵来也就打平了。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打没了,都不知道找谁借兵去!” 管家郁切诡秘的一笑,上前低声道:“老爷,我听说前几天有队英国兵来了,就在河边上,王军是没了,我们向他们借兵也就是了!” “这能行吗?那些英国兵可是黄头发,蓝眼睛,看上去就怪吓人的!” “老爷,我听说那些英国兵刚来,整天就躲在营里,他们肯定缺新鲜蔬菜和肉食。明天我就让人送些鱼和野味去给他们的军官,他们肯定喜欢,三下两下熟了,不就好说话了?只要是输了,无非就是钱的事情,英国人也是人,是人哪有不要钱的!” “这话说的不错!”巴松猛的一拍大腿笑道:“是人就没有不要钱的!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就去!去的晚了就不值钱了!嘿嘿,有了英国兵的长枪大炮,我看谁还敢来惹我!” 相距巴松老爷庄园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山谷里,两侧的山坡上长满了灌木丛和小乔木,这些是附近村落的农民们获得燃料和饲料的重要来源,白天牛群饱啖灌木丛肥美多汁的草叶和嫩枝的同时,放牛少年们则将折断其木质的枝条并将其捆扎成束,当天黑的时候,返回的牛群就会驮着成捆的木柴,这些木柴将会被放在房屋的后面,等待被亚热带灼热的阳光晒干后,就会成为很好的燃料。到了夜里,这里将重新成为山林里野生动物的乐园,山谷底部有一条浅浅的小溪,这是附近野生动物的最主要水源,各种肉食性动物在白天躲在树荫下躲避灼热的阳光,而晚上则掩蔽在水源旁,准备伏击前来饮水的猎物,沿着小溪逆流而上,两边的林木就渐渐有小灌木转变为茂密高大的乔木,数百年来,这里一直都是蒲甘附近缅甸贵族的几个猎场之一,在秋冬季节,缅甸贵族经常沿着谷底进山狩猎。 不过今天的小溪旁却多了一群不速之客,大约有半亩大小的灌木和茅草丛被割倒,露出空地来,在空地的四周用多刺的树枝插在泥土里,形成了一条简易的栅栏,。人们围聚在篝火旁,低声的议论着,等待着篝火上的晚饭。火光和低沉的人声惊走了前来饮水的动物们,也让黑暗中的猎手怨怒不已。 中间的一个火堆旁,五六个人围聚在一起,土行者有些不耐烦的拨弄着火堆里的芋头,看看这些粗陋的食物有没有熟,突然他低声道:“首领,已经四天过去了,库布和布吉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眼看粮食就要吃完了!干脆我们下山吧!” “土行者,你着急了?”颂参笑了笑:“粮食至少还可以吃三天,库布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会把事情办好的,我们应该更耐心一点!” “我不是不相信库布!”土行者皱了皱眉头:“我们现在有三百多人,一天就要吃掉四五百斤粮食,依我看,干脆直接到那个庄园去,向那个巴松老爷要,咱们这么多人枪,不由得他不给!” “那我们不成强盗了?”颂参微笑着反驳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是义军,不是强盗。我们要老爷们拿出粮食和土地来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给所有的穷人。既然如此,就应该先礼后兵,让贵族老爷们有一个选择,也让所有的穷人们看看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像你这么做,所有的穷人们都会把我们当成强盗,反而会站在贵族老爷那边的!” 土行者皱了皱眉头,无奈的摊开了手:“你总是有道理,不过你不要忘了,而且弟兄们伏击了英国人之后到现在除了走路都是躲在山里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总得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土行者!”颂参拍了拍同伴的手臂,低声笑道:“相信我,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颂参和土行者立刻站起身来,土行者低声喝道:“有人来了,熄灭篝火,准备战斗!”人们迅速的用土扑灭了火焰,拿起架在一旁的枪械,隐蔽在四周的暗处,显然,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锻炼,起义者们已经逐渐完成了由散兵游勇到有组织纪律的军队的变化。 土行者低声道:“不用担心,首领,在前面山口处有二十个人的岗哨,那里地势很好,灰眼睛在盯着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二十人太少了,你再带五十个人过去,支援灰眼睛!”颂参低声下令。原来颂参为了防止遭到突然袭击,在从山下通往宿营地的唯一一条通路上设置了两道暗哨,还在暗哨的后面的险要处,则修筑有胸墙和壕沟,以供阻击的士兵们使用。当暗哨发现有人前往宿营地的时候,就会用哨音统治营地内的起义者,以免遭到突袭。 “是!”土行者应了一声,看了看左右,叫了两个已经收拢好部下小头目的名字,正准备出发,又听到三声两长一短的口哨声,土行者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这是警报取消的信号。 “这是怎么回事?”土行者皱着眉头问道。 “可能是暗哨搞错了,把晚归的牧牛人误会成敌人了。”颂参笑了笑,对起义者们大声喊道:“好了,已经没事了,大伙继续休息吧!” 人们疑惑的放下武器,回到火堆旁,开始一边想办法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篝火重新弄找,不少人开始低声咒骂那个看错了的暗哨,正是因为他的马虎害得自己不得不延迟晚饭的时间。土行者和颂参坐回到火堆旁,刚才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片刻之后,正当土行者和颂参两人正费力的剥着还没有完全烤熟的芋头,几个人穿过营地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为首的便是本来应该在山口胸墙那边的灰眼睛。只见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到有些木讷的汉子,此时的脸上却满是激愤。他离土行者和颂参还有六七步远便低声道:“首领,庄园里有人来了!” “让我说中了吧!库布和布吉都是好汉子,一定不会误事的!” 颂参兴奋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拿着剥了一半皮的芋头,可是他在来人里却没有看到库布和布吉,只有一个快四十的中年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汉子,颂参疑惑的站住了脚步,问道:“库布和布吉他们呢?你们两个是——?” “死了,都死了!” 那个中年人脸上满是悲痛的神色:“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巴松老爷的管家郁切带人在我们住的窝棚里找出了一只手枪和刀,就把他们两个人绑起来,说他们两个人是强盗、是魔鬼附身的恶徒,让人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们。” 场中一下子变得死寂起来,颂参此时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两个太阳穴上的血管在剧烈的跳动着,就好像有两支无形的鼓槌在狠狠的敲击那里,他用一种自己都奇怪的平静与其问那个中年人:“然后呢?布吉和库布他们怎么样了!” “管家说只要说出你们的宿营地还有人数和枪数,并且悔罪,巴松老爷就可以饶恕他们。但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松口,结果他们被鞭子抽的就好像血人一样。到最后我看他们不行了,就向管家请求饶他们一命,但库布却还是不愿意向他们求饶,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了?”颂参一把将那个中年人的胳膊抓了起来,大声催促道。 “结果管家郁切就把他们两个他们吊死在庄园西边的两棵树上了!还他们的尸体烧毁,骨灰丢到水底去,库布最后说,告诉首领,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颂参几乎是呻吟着将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他突然对已经围拢在四周的起义者们大声吼道:“你们听清楚了吗?库布和布吉他们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听清楚了!”人群中爆发出整齐的吼声。 “一开始我们只是要求得到粮食,得到让穷人们不被饿死的粮食!但是贵族老爷们就用皮鞭和绳子来回答我们的要求!”颂参大声吼道:“那好吧,多谢巴松老爷给我们上的这一课,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就用刺刀对刺刀,子弹对子弹吧!从库布和布吉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都要得到还偿还,现在我下令,所有人立刻准备听到,轮流休息,明天天一亮,就出发,目标巴松老爷的庄园。我要把巴松老爷和管家郁切两个人统统吊死在库布和布吉死去的那两棵树上!” “是!” 次日,中午十一点左右。 对于像巴松老爷这样的绝大多数缅甸贵族来说,清晨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因为他既不需要像农民一样早期耕作,又不用如同商人一般苦心积虑的计算得失,又不像僧侣受到佛法戒律的约束,这些幸运儿因为他们的高贵身份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权力,他们只需要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悠悠醒来,然后轻声发出命令,自然有殷勤的仆人和婢女把他们的愿望变成现实,而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惬意的享受就够了。对于这样幸运的人儿来说,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过于短暂,自己的胃囊也太小,无法容纳那么多美味的食物罢了。 所以当今天巴松老爷睁开双眼,一旁的贴身仆人赶忙小心的拉开帷幕,让窗外的温暖阳光和新鲜空气进入屋内,同时两名受过良好训练的婢女端来温水和毛巾,替巴松老爷洗漱,当一切处理完毕之后,贴身仆人小心的走到巴松老爷耳旁,低声问道:“老爷,可以用膳了吗?” ------------ 第75章报复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嗯!”巴松有些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其实他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他向一旁的婢女做了个手势,机灵的婢女立刻端了一杯用香茅草浸泡过的热水过来,这对治疗宿醉造成的头痛有相当不错的效果。 巴松喝了一杯,闭上眼睛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片刻之后当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精神好了不少——香茅草茶起了作用,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道:“郁切呢?” “管家他一大早就出发了,他带了一些野味还有一头鹿去英国人那里去了!” “嗯!”巴松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回忆起了昨天那件事情,他费力的挪动了一下身体,企图从床上下来,那两名婢女赶忙过来扶住了他肥硕的上半身。巴松在她们两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走下床,套上一双精美的鹿皮拖鞋,一边向外走一边下令道:“待会你去给每个庄丁三斗米、一匹布,还有,给各个村子最穷的人家每家三斗米,要抓紧办,争取就在这两天内做好!“ “小的明白,立即给每个庄丁三斗米、一匹布。可是为什么要给各村的穷鬼们发粮呢?”仆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昨天的事情你知道吧!”巴松冷笑了一声:“那两个强盗蛊惑人心,说什么要把粮食分给穷人们,虽说他们这是肯定成不了的,但难说各个村子里有没有人动了心,一旦有人带头闹事,那就麻烦了,我总不能把所有的农民全吊死了吧,不然来年谁来种田呀?” “高,实在是高!”仆人翘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老爷果然是智慧过人,先给最穷的发了米,自然这些人就不会起来闹事了,就算有少数几个刺头跳出来,让庄丁去将其抓起来就是了,也没人能说老爷的不是!” “嗯!你抓紧去办,这事宜早不宜迟!”巴松点了点头,随即他又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贴身仆人道:“等一会,这样吧,你让人把仓库里历年仓底的陈米和糠混一下,就用这个作为发给那些穷人的米,知道了吗?” “是,老爷!说实话,这些泥腿子也就配吃糠了,老爷这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处理完这几件事情,巴松满意的在两名婢女的扶持下走近了餐厅,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等待他的品尝。巴松舒服的将自己肥大的身体塞进柚木餐椅中,开始大口的吞咽起厨师精心烹调的菜肴来,此时的他已经把所有的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难道不应该如此吗?自己已经做了完美的安排,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正当巴松正在享用自己午餐的时候,颂参他们的复仇队伍也已经来到了庄园的外墙,他们从早上六点出发,只在中途休息了半个小时,疲惫早已充满了所有人的躯体,但愤怒和为同伴复仇的渴望又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这些被太阳晒得黝黑的人们排成了密集的队形,喘着粗气,等待着颂参发出复仇的命令。 “灰眼睛!”颂参对沉默的站在一旁的副手低声道:“比起我来,你在军事上更在行些,这次的进攻就由你来指挥!”说着,他便后退了一步,站到了灰眼睛的身后。 “这怎么行,你才是我们的首领!”灰眼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正想推辞,却被颂参伸手阻止住了:“我们和贵族老爷的军队不同,大伙儿拿起武器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所有穷人们的利益,在我们的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地位是相同的,只不过做的工作不同,就如同盖房子的时候,有的人要锯木头、有的人要伴灰泥。既然你比我更善于指挥军队,那就应该让你来指挥军队,这样能让弟兄们流更少的血!”说到这里,颂参停顿了一下,高声道:“灰眼睛,我命令你,在这次战斗中担任指挥官,所有的人,包括我,都必须服从他的命令。你要攻下巴松老爷的庄园,夺取所有的粮食和武器,并活捉巴松老爷和管家郁切,明白了吗?”说完颂参便走到队伍里,接过一只步枪,站在了第一个的位置。 “明白了!”灰眼睛被颂参的雄辩说服了,他站直了身体,开始调配人马,人们都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命令,唯有一个人,一个人在死死的盯着颂参和灰眼睛的背影,那就是土行者。 作为最早几个加入颂参队伍中的起义者之一,土行者是属于那种有着极为敏感嗅觉的那一类人,诚然他几乎没有受过任何教育,是个文盲,但凭借与生俱来的感觉,他很快就认识到了颂参身上所有的那种巨大的热情和潜力,跟随着这个男人,自己就能摆脱出身的那个卑微的社会阶层,爬到过去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阶层去。认准了这一点后,土行者就一心一意的跟随着颂参,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愿意忍受一切痛苦,冒各种各样的危险,对颂参忠心耿耿,毕竟颂参是他的恒星,而他不过是一颗行星,如果自己想要变得更亮,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恒星更加闪耀,为了这个目的,又有什么是不能付出,什么不能牺牲的呢? 但现在一切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颂参表明了在这个事业里,每个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不过是平等的一员,并用自己的行动做了表率。更重要的是,灰眼睛这个后来者已经在隐然间抢占了自己组织内第二人的地位。出身流民阶层的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武力在权力斗争中的重要地位,如果说贵族老爷和僧侣们的高层斗争中要蒙着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底层就直接多了,匕首、刺刀和棍棒比语言有力的多,以争吵开始,以火并收场的事情土行者实在是见得太多了。难道自己先前付出的一切就这样全部付之东流了吗?他不禁沉思了起来。 “待会就这样行动,如果谁还有不明白的,现在可以开始问了!” 一个声音将土行者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只见灰眼睛正在耐心的向一个小头目解释军事行动的细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错过了公布行动计划,他赶忙转身向身旁的副手低声问:“指挥官刚才是让我们进攻正门吗?” “不,头儿,您刚才没听清吗?指挥官是让我们先赶到侧门去,潜伏到门前,听到枪声才开始进攻!”副手回答道,对于平日里十分精干的上司突然变成这样,他有些有些讶异。 土行者赶忙掩饰道“哦哦,我刚才想起库布和布吉的惨死,有些走神了,还好你听见了,不然就误大事了!” 单纯的副手没有识破土行者的谎言,答道:“原来是这样,我也和您一样恨那个贵族老爷和管家,最好等会那两个混蛋落到我们手里,到时候一定要亲手打他们两百鞭子,替同伴报仇!” ------------ 第76章袭击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庄园的正门外两个扛着步枪的庄丁正在站岗。说实话,这两位庄丁的警惕性并不高,毕竟这一带离蒲甘的距离既远到足以避免不久前发生的战火、又近到足以避免边疆无法无天的大股土匪的抢掠。现在他们一边伸着脖子等换岗来吃午饭的同伴到来,一边闲扯着有兴趣的话题——巴松老爷刚刚宣布对穷人的赏赐。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老爷怎么会这么好心,会从仓库里白白拿出粮食来给别人?” “也许是佛陀显灵了吧?在梦里佛陀对巴松老爷说如果你不把多余的粮食分给穷人,你就会被打入地狱,于是——” “那老爷还是不会拿出粮食来的,最多他会拿出一点粮食给寺院的僧人,让那些僧人替他向佛陀祷告,请求佛陀改变主意!” “呵呵!你说得对,我向神佛发誓,老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是万能的佛陀,也没法子从他的粮仓里白白拿走一粒米,那这次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呢?” “朋友,老爷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从仓库里拿出东西来,那就是将来可以收回更多!你瞧着看吧,这些吃了老爷米的穷鬼们明年就会把自己的肠子都吐出来的,老爷的米可不是白吃的!” 两个庄丁正聊得起劲,三个人向大门这边走过来。一名庄丁取下肩膀上的步枪,大声喝道:“你们站住,是干什么了!” 那三个人停住了,最前面的那人上前两步,正是昨天到山谷报信的那个中年人,他对庄丁们躬身道:“二位,我们是来给老爷修建新谷仓的,我是奈温村的颂吉,您认出来了吧!” “我们当然认得你!”那个取下步枪的庄丁问道:“可是你后面那两个人呢” “他们也是去修谷仓的,你知道昨天晚上管家老爷吊死了两个人,现在人手就不够了,上面的催的又急,这两个人就是代替被吊死的。” “他们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 中年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你们不知道,被吊死的两个人手艺都不错,在村子里就是木匠,我们村子里已经没有可以代替他们的人了,这两位是从西边的村子里借来的,所以你们没有见过。” 庄丁上下打量了一会那两个人,只见两个人的手指上满是粗糙的老茧,显然是做惯了活的,正和绝大多数面对陌生环境的农民一样,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进来吧!”庄丁将步枪又重新挂回背上,转过身去。 “多谢二位!”中年人和身后两人弓下身子,表示自己的感谢。 “好了,好了!快进去干活吧,不然误了老爷的差使可不是好玩的!”卫兵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些过去,尤其是后面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异味更是让两人掩住了鼻子。正当此时,那两个刚才一直弯腰驼背、一声不吭的突然像老虎一样向两个卫兵扑去,那两个卫兵还来不及把枪从肩膀上取下来,便被打倒在地,刚想挣扎,便觉得脖子上一凉,已经被匕首逼住了。两人正惊惶间,便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想活命的话,就别乱动!” 两个卫兵的挣扎立刻停住了,脖子上不断压紧的硬物告诉他们,对方并非是空头威胁。看到卫兵停止了挣扎,那个中年人赶忙将步枪拿到一旁,那两人拿起卫兵的步枪,将卫兵驱赶到墙角处,转身跑到路旁打了一声口哨,片刻之后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便涌出了数十名持枪汉子,向大门这边冲过来。 “这个卫兵给你带路用。你们队去巴松老爷的住处,活捉老爷还有管家。记住!要抓活的,有很多话要问他们本人,而且我们要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他们的罪行,然后再处死他们。”灰眼睛低声对一个小头目下令道:“你们去占领粮仓、还有武器库,到达后用封条将仓门封住,在门后布设哨兵,没有首领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拿东西,要等到清点完毕后再由首领公平的分配,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个小头目点了点头。 “行动!”灰眼睛猛地挥了一下胳膊,起义者们向庄园内涌去,待到那两小队人全部冲进来后,灰眼睛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哐当!” 巴松老爷双手一颤,手中那只精致的白瓷汤勺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哪来的枪声?”他颤声对一旁的贴身仆人问道。 “想必是哪个混蛋不小心走火了!”贴身仆人强作镇定的回答。 “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哪个混蛋走火了,狠狠的抽他十鞭子!”巴松愤懑的将筷子丢到一旁,低声咕哝:“这是什么世道,连顿午饭也不让人安生吃了!” “是,老爷!”贴身仆人向巴松弓了弓身子,就快步向外走去,巴松接过婢女呈上的新汤匙,喝了一口刚送上来的冬荫汤。按说这冬荫汤里的虾很新鲜,鸡汤更是一岁大的小母鸡从昨晚就放在炉子上小火炖的,用的作料更是正宗,厨子的功夫也很老道,可此时喝道巴松嘴里却完全不是平常的味道,他举臂一扫,便将装着冬荫汤的瓷碗扫落在地,大声骂道:“这煮的什么玩意?一股子腥臊味,不想干了吗?” 婢女被巴松突然的发作吓得惊叫起来,其实巴松在众多缅甸贵族里算是性情和善得了,除了贪吃和贪财之外并无其他的毛病,更不用说什么鞭打、扼杀之类的怪癖了。方才的爆发让餐厅里的仆人们跪伏在地上,片刻之后,领班女仆用颤抖的声音答道:“老爷,请您息怒,我立刻就让厨师重新做!” 巴松冷哼了一声,笨拙的挪动了两下身体,从餐桌旁站了起来,想要走到窗边换口气,婢女赶忙站起身来小心扶住他肥大的臂膀。巴松刚刚走到窗边,便看到一个人正飞快的向餐厅这边狂奔过来,正是贴身仆人,一边跑还一边对这边挥舞着手臂,口中大声喊着什么。 “老爷,老爷,不好了,强盗打进来了!” 仿佛是为了证实贴身仆人的喊声,不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在这个距离,餐厅里的人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中弹者的惨叫声。餐厅里顿时一片大乱,男人们和女人们四处乱跑,珍贵器皿的破碎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汇成了一片,在其中可以听到巴松气急败坏的喊叫声:“不许跑,不许丢下我,我是你们的主人!都给我回来!”但这时没有人理会他的喊叫声,片刻之后,偌大的餐厅里就只剩下巴松一个人,陪伴他的只剩下东倒西歪的家具和散落在地面的餐具碎片。 “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丢下我,我是你们的主人,国王的法令会惩罚你们的,佛陀会诅咒你们的!”此时巴松的声音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是乞求。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睡袍,脚上穿着精美的鹿皮拖鞋,孤零零站在餐厅的柚木地板上,惶然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远处的枪声渐渐变得稀拉拉了的,取而代之的是喊杀声和求饶声,显然起义者已经击溃了庄丁的抵抗,来到这里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巴松的惊惶的目光突然停了下来,餐厅角落的一个橱柜的门在缓慢的摇晃着,他颤颤巍巍的跑到橱柜旁,艰难的钻了进去,随即小心的将柜门重新带上,巴松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太胖了,橱柜的空间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狭小,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正想出去重新找一个藏身的地方,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让他的动作僵住了。他清楚这一定是袭击者,原因很简单,为了保护餐厅精美的柚木地板,庄园里所有的仆人进入餐厅时都是光着脚的,而现在的声音说明对方的脚上肯定穿着皮鞋或者别的硬底鞋子。 “我也来尝尝贵族老爷平时吃的啥!”一个起义者笑嘻嘻的伸出手在冬荫汤碗里捞出两只虾塞到自己嘴里,他脚上从英军缴获的皮靴踩在瓷器的碎片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突然他惊叫了一声,指着那个汤碗对小头目喊道:“头儿,贵族老爷的日子过得可真不赖呀!你也来吃点,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上辈子肯定是一头猪转世!”小头目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狠狠的敲了一下那个手下的脑门,骂道:“指挥官的命令你忘了吗?我们的任务把巴松老爷和管家活捉起来,而不是填你这张永远填不满的嘴,懂吗?快去找人,等到抓到了巴松老爷和管家,大可把厨子找来让他把所有的菜肴都做给你吃!” “真的吗!那我马上就去!”那个起义者喜出望外的喊道,他立即站直了身体,转身向外面跑去。 “混小子,就知道吃!”小头目笑骂了一声,转身走到桌子旁,捡起一只汤匙在冬荫汤里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突然惊叹道:“那小子还真没说错,这汤还真好喝!” 那个小头目刚喝了两口,突然听到一声咯吱声,他赶忙丢下汤勺,拔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的打量餐厅的动静。突然,他发现一个橱柜的门缝露出一截衣角来,看上去是十分宝贵的衣料。他小心的走到橱柜门前,用手枪对准橱柜沉声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数三下,如果你们不出来,我就开枪了!一、二——” “别开枪,别开枪!我马上出来!”橱柜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喊声,小头目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动作慢点,如果有武器就先丢出来!” “没有武器,没有武器!”橱柜里传出人声,几乎是同时,柜门被推开了,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低着头,艰难的从里面钻出来,可是刚出来一半,就动弹不得了,原因很简单,他肥大的身躯在柜门处卡住了,进不去也出不来。 巴松挣扎了两下,可反而卡的更紧了,他害怕对方以为自己在耍什么手腕,面红耳赤的请求道:“请原谅,我并不是故意的,但的确是出不来了,您可以帮帮忙吗?” “哈哈!你可真胖呀,我发誓,树林里的黑熊也没有你这么胖的,真不知道你平时都吃了什么?”那个小头目已经被眼前滑稽的情形弄得笑出眼泪来了,他一面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一面从外面喊来几个手下,在他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把巴松从橱柜里弄出来。 “你就是巴松老爷吧?看你身上的肥肉,也不知吸了多少穷人的血汗才长成你这样子的!”那个小头目看着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巴松,冷笑着问道。 “我是巴松不假!”巴松赶忙辩解道:“可我这体型生下来就是这样的,我可是个好心人,对领地里的农民们是最仁慈的,就在今天早上,我刚刚下令贴身仆人向各个村子里的穷人们每家发三斗米,你不信可以去仓库看看,应该发放的米都已经准备好了!” “哼!生下来就这样?”刚才第一个进来的那个起义者冷笑着指着餐桌道:“看看,你一顿午饭就抵得上一百户穷人一个月的食物了,你领地里的农民有一个能长得和你一样的吗?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就是,你还自称好心人,那是谁把库布和布吉用鞭子抽的鲜血淋漓,又吊死在庄园后面的树上呢?” “这都是管家郁切瞒着我干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巴松连声叫起冤来:“我一年到头都住在蒲甘和曼德勒,每年只在这里住十几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管家干的,这些领地上的农民都知道,你们一问就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好汉们可不能错怪人呀!” 小头目鄙夷的看着巴松的丑态,打断了他的喊冤:“好了,你别叫冤了,等会首领到了,你再来叫苦吧!现在你告诉我管家郁切在哪里?” “他一大早就出门去办事情了!”巴松低声答道,此时他心里不禁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英国人,那样就不会落到这些强盗手里了。 “便宜这个混蛋了,不过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落到我们的手里!”小头目低骂了一声,喊了两个手下的名字,便有两个起义者走到巴松两边,挟持着他走出门外。 “禀告指挥官!粮仓、武器库、还有其他仓库都已经被完好的占领了,都拉上了封条,有最忠实的弟兄看守着!”一个小头目大声对灰眼睛报告道。 “很好,你回去待命,记住,这些是全体起义者和领地上农民的共同财富,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是,指挥官!” “报告,被堵在东边房子里的庄丁向我们投降了!” “很好,把那些俘虏送到这里来,不能私自处死已经放下武器的人!” “是,指挥官!” ------------ 第77章处死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颂参站在一旁,满意的看着灰眼睛威严的下着命令,在他的指挥下,攻占了庄园的起义者井井有序的行动着,整个庄园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并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出现的屠杀和抢掠的事情。 “首领,占领庄园的军事行动已经结束,现在我应该向你移交指挥权了!” 一个声音将颂参从遐想中惊醒了过来,只见灰眼睛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赶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兄弟,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这不是我的功劳,首领!”灰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您建立的这支队伍我才能让他们做到的,无论是军队还是土匪,在这个时候都应该在为了战利品而互斗!” “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的!”颂参笑着摆了摆手,灰眼睛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抓住巴松了,抓住巴松了!” “好吧,让我们先见识一下这位大老爷的真面目吧!”颂参扯了一下灰眼睛的衣袖,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此时巴松脚上那双精美的鹿皮拖鞋只剩一只了,身上的丝绸睡袍也被路边的灌木丛撕破了很多口子,他的双手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脖子上被一个绳圈套子,绳圈的另一头则在那个报信的中年人的手上。他就像一头牲口一般,被人拉扯着,昏头昏脑的边走边跑着,不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那个中年人立即回过头用鞭子狠狠的抽他的脊背和屁股,像叫唤牲口一般大声喊着:“驾!驾!” “发发慈悲吧!发发慈悲吧!”已经精疲力竭的巴松喊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中年人大声喊道,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道路两旁的起义者大声的吼叫起来,他们挥舞着手里上了刺刀的步枪,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复仇的怒火。就这样,当巴松被带到颂参他们那儿时,已经精疲力竭,遍体鳞伤了。 “慈悲吧!你也是缅甸人吧!佛陀告诫我们要慈悲,我庄园里的粮食和钱财你们都可以拿走,留给我一条命就好了!求求你!”巴松恳求道。 “可佛陀还告诫我们,对恶魔不能手软!你庄园里的粮食和钱财都是从农民手里夺来的,他们本来就属于农民!”颂参盯着巴松的眼睛大声反驳道:“你杀死了布吉和库布,还有,你领地里有很多农民因为你的贪婪而饥寒而死,这些也要你负责!” “这不是我的错,布吉和库布是管家杀的,至于农民们的饥饿,那时候我还在蒲甘,根本不知道领地的情况,我知道以后,立即就下令向最穷的人发放粮食,你们可以去问仓库的管事!”巴松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赶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声争辩道。 “是吗?”颂参冷笑了一声,他从旁边拉过一个麻袋来,扯开袋口的绳索,从袋口里流淌出大量的米糠来,里面偶尔可以看到少量的米,而且这些米也都是已经发黑的陈米了。 “这些就是你下令发给最穷人的粮食!”颂参抓了一把米糠放到巴松的眼前,一股剧烈反而**味道让巴松本能的扭过了头。 “你就让穷人们吃这个!就连你养的牲口吃的都比这个好!也许在老爷眼里,你的那些四条腿的牲口都比两条腿的人要珍贵的多,难道这就是佛陀给你的教诲吗?” “这不是我的命令,这些都是管家背着我做的呀!”巴松绝望的喊道。 颂参冷冷的答道:“是吗?那就请你到了天上,再向佛陀喊冤吧!”他猛的挥了一下右臂,下令道:“把他带下去,等到向奈温村的农民们发放粮食的时候再公开处死!” 次日,通往奈温村的道路上满是衣衫褴褛的农民们,穷苦的人们顶着瓦罐,挑着担子,向庄园前进。人们平日里被生活的苦难压迫的神情麻木的脸膛上露出了希望的笑容,而从庄园里离开的农民的担子里则装满了饱满的谷物。昨天占领庄园的起义者宣布,所有巴松领地上的农民都可以从仓库里无偿的获得五斗粮食,以渡过这个艰难的冬天,还有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起义者将会将老爷的领地划分给各个村社,从此,这些村社将再也不用向贵族或者寺院缴纳一粒粮食,所有的粮食都归农民所有。而巴松老爷本人,在千余名农民面前宣布了罪行后,就被打了两百鞭子后,吊死在庄园门口的大树上。 巴松老爷的死就好像一个火星,在以蒲甘为中心的广大中缅甸地区点燃了农民起义和暴动的燎原大火。这个地区本来就是不久前伪王孟既强征暴敛的行为的重灾区,而贵族老爷手里的主要武装力量军队又已经不复存在,农民们的愤怒就好像被突然松开的压紧弹簧一般迸发出来。在分散到农村的起义者的引领下,成群结队的农民冲进贵族老爷和僧侣寺院的庄园里,打开粮仓,将里面的粮食和物质拿走,许多地方甚至发生了瓜分贵族领地土地,杀死贵族本人、焚烧债卷、土地契约等行动,于是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整个中缅甸地区就好像一个烧开了的汤锅,沸腾了起来。 蒲甘,顺军营地。 “拔大人,蒲甘现在形势危急,城外盗匪横行,生灵涂炭,无论是勋贵还是寺院,悉遭毒手,可自从蒲甘兵变后,新军已经解体,无力弹压,还请大人速发大军讨伐,还缅甸一个朗朗乾坤吧!” “是呀,还请上国天使发大军讨伐!” 屋内,几名衣着华丽的贵人们正对坐在上首的拔都大声哀求着,这些人或僧或俗,看上去都是蒲甘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段时间无论是孟既杀了锡袍篡位,还是孟既被狄奥克杀死,城内打成一锅粥,这些贵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庄园内纳福,根本懒得露面,此时却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跑到顺军军营来,这番突变倒是让拔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还是静观其变为上,便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来,大声道:“列位,顺缅本是一体,护缅校尉本就有维护藩国的责任,我出兵义不容辞,只是在下官职卑微,须得先禀明上官再做主张,请列位见谅!” 那几个贵人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个接着说:“拔大人,从蒲甘到曼德勒书文往来少说也要七八日,那时只恐为时已晚,也伤了大皇帝保护缅甸子民的仁慈之心,感情拔大人分与我等两百兵士,保护我等几个的庄园!我在这里替蒲甘父老拜谢大人了!”说到这里,这几个贵人便对拔都罗拜,为首那人见拔都尚在犹豫,便上前低声道:“若是拔大人愿意出兵,我们几个还有一点小小的心意奉上!” “心意?”拔都微微一愣,他自然知道这些贵人口中的“心意”是什么,按说以自己的身份,答允他们的要求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现在英国人和顺军隔着蒲甘城对峙,而四周则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缅甸匪徒,形势微妙复杂到了极点,自己如果分兵,会不会引发预料之外的变化,破坏陈再兴临走之前布置下的棋局呢?想到这里,拔都犹豫了一会,低声道:“列位,并非在下推诿,只是英夷之军就在侧近,我实在不敢分兵。这样吧,若是列位信的过在下,可以携带细软家属到我军中来,我自当护得列位万全!” 那几名缅甸贵人对视了一眼,心知拔都不会松口,最后只得齐声躬身施礼:“多谢大人成全!” “不敢,请列位见谅!”拔都赶忙起身还礼,他在缅甸校尉府呆过相当长时间,自然知道眼前几个人在当地的分量,不敢失礼,亲自送那几人出门,那几人鱼贯出得门外,最后那人临走之前慨叹道:“大人,我也知晓你的难处,只是我听说英人已经出兵‘保护’了蒲甘附近十几处庄园,这样两厢一比较起来,只怕不少贵族会倒向英人那边了!” “什么?”拔都赶忙拉住那个贵人,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大人,有来您这里请求出兵讨伐盗匪,保护庄园的,自然也有去英国人那边的,你们这边不肯出兵,英国人却肯出兵,自然人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拔都心头剧震,据他所知,英国人的兵力远远少于己方,那怎么还敢分兵去保护缅甸贵族的庄园呢?难道是他们得到仰光的援兵了? ------------ 第78章全权大使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八天前,仰光,大英帝国领事馆。 “吉林斯先生,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亚瑟?贝尔福,这次我来缅甸是受首相阁下的委托,作为大英帝国在缅甸事务的全权大使,负责处理最近发生的一切事务,希望能够得到您的配合!”亚瑟?贝尔福矜持的向吉林斯伸出自己的右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就在不久前给自己舅舅带来大麻烦的年轻人。 “很荣幸在这里见到您,大使阁下,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我一定尽力配合您的工作!”吉林斯面无表情的答道,眼前这个穿着贴身猎装,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漂亮年轻人的笑容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伸出手象征性的和贝尔福握了一下手,立即将自己手收了回去,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失去什么似的! “好吧,让我们开始吧!吉林斯先生,请您向我介绍一下前段时间你卓有成效的工作好吗?”贝尔福做了个手势,笑嘻嘻的问道,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讽刺的意味。而吉林斯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出来一般向贝尔福点了一下头,便走到墙边,拉开地图上的帘幕,用一根蜡木棍点着地图大声讲解道:“经过我尊敬的前任和鄙人长时间的努力,今年四月份,也就是这个国家雨季开始的时候。这个王国的某一个不满前任国王的王室成员在大英帝国的支持下,发动了一场成功政变,将前任国王杀死,并且夺取了王位。从而帝国在这里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将这块大约有三个大不列颠岛大小的领土纳入女王陛下的保护之下。但遗憾的是,前任国王的两个孩子在中国在曼德勒的使馆成员的帮助下,摆脱了政变者的追杀,并且成功的逃到了中国领土上,而且政变者在控制了曼德勒后企图背弃先前的约定,重新依附中国人以换取对方的支持,并以此来作为资本平衡帝国的影响。于是鄙人不得不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迫使政变者放弃了这个危险的企图——” “对不起,打断您一下,吉林斯先生!”贝尔福举起自己的手,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所谓必要的措施是不是派人袭击了中国人在曼德勒的大使馆?” 吉林斯好像冷不防迎面挨了一记左直拳,本来毫无表情的脸立刻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派遣邓肯收买流氓军人对顺国护缅校尉府进行袭击,并杀死了其中的顺国官员,这一直是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在给加尔各答和伦敦的报告里都被其巧妙地掩饰过去了,那几个参与其中的流氓军人也后来被他暗中派人处理掉了,没想到这个长得一副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竟然这么快就抓住了真相,他下意识的答道:“贝尔福先生,我想——” “好了,我想我知道真相是什么了,吉林斯先生,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这时贝尔福脸上的轻松表情已经消失了,显然现在他对于吉林斯这个人和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要认真多了。 “是,大使先生!”吉林斯点了点头,他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在此之后,我与政变者开始履行条约:帝国提供给对方一批武器以建立新军,并派出军官担任军队的骨干和为其培训新的军官;而政变者则断绝和中国的附属关系,降低对英帝国进口货物和出口稻米、蔗糖、柚木等产品的关税至百分之五,给予大英帝国片面最惠国待遇、治外法权。以及英国公民在缅甸境内旅行、经商、传教的权力。但是中国人反应很快,他们迅速组建了一支人数不多但是十分精悍的远征军,带着前国王的两个孩子越过雨季泥泞的丛林,迅速出现在曼德勒旁。新的国王不得不带着他还没有训练好的军队向其发起进攻,中国人在巴布打赢了,并且占领了曼德勒。而新国王则带领着残部退往蒲甘,在那里他开始重新招募士兵,积蓄力量,准备夺回曼德勒!” “吉林斯先生!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刚才所划过的那一段都是丛林,一支中**队在雨季通过了这段道路?”贝尔福站起身来,带着有点不敢置信的表情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支红箭头,那代表着中**队行军的路线。 “据我所知,不全是。从畹町到腊戎这一段还好,有相当不错的沙土路,但是从腊戎到曼德勒就不行了,一旦到雨季,大量的雨水会把道路变成泥沼。” “所以政变者才会把政变的时间放在四月,这样在旱季到来前他会有五个月的时间来训练军队,准备战斗!”贝尔福打断了对方的话,他那漂亮的眉毛皱起来了:“吉林斯先生,不得不承认,中国人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将军,他抓住了时间,这个在战争中唯一不可挽回的东西!” “是的,大使阁下!”吉林斯低下了头,在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必须承认这点感觉到极为屈辱和愤怒。 “下面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中国人的将军在占领了曼德勒后乘胜进攻,又一次打败了这个倒霉的国王,并杀死了他,现在蒲甘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不,国王不是被中国人杀死的,而是死在一个亲信手下。” “哦!国王总是危险的,在抵抗正面刺来的长剑的同时,还要防备身后的匕首!”贝尔福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不过这没多大差别,他这次被中国人打败就等于死了,起码不可能再作为国王活下去了!” “是的,大使阁下!”吉林斯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这次帝国已经宣布将新国王置于保护之下,并派出了炮艇封锁江面,宣布水面上为禁止中立区域,而中国人打破了这个保护。” “在我看来,这不是中国人的错!” “不是中国人的错?”吉林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的贝尔福。 “当然,如果是我在那个中国将军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的!”贝尔福答道:“你就派了三条平底炮艇,就宣布对国王的保护,这种保护也太廉价了吧!如果语言没有背后的实力作为保证的话,还不如不要说。” “大使阁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贝尔福站起身来,大声道:“吉林斯先生,帝国的诺言之所以有惊人的效力并非是由于女王阁下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能够让诺言自己实现,而是帝国有强大的武力并有决心使用武力来惩罚那些触犯帝国诺言的人或者国家。也就是说,如果这种武力不复存在,这种保护也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帝国有足够的武力来惩罚中国人,有能力让其受到惩罚!”吉林斯大声反驳道。 “是的,帝国有足够的武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有无限的力量。”贝尔福冷酷的反驳:“吉林斯先生,你的错误就是许下了诺言,却没有拿出足够的力量来实现你的诺言,难道你认为一句空话加上三条炮艇就能够让那个中国将军止步?要知道这位可敬的敌人就在不久前克服那样的困难干净利索的打败了你,明显这不是一个可以用虚言吓到的人。本来如果你从仰光抽出四到五个营到蒲甘,就能吓阻住中国人,然后与其达成一个体面的和平,可现在帝国却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力量来恢复诺言被打破受到的伤害,这对帝国的全球战略是相当有害的!” “您说的对,大使阁下!”吉林斯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贝尔福的话语里冷酷的逻辑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让他非常愤怒。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无论在智力上和权力上的巨大优势,让从小就自命不凡的他感觉到窒息。 “这里现在有多少军队?”贝尔福在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地图后,指着地图上蒲甘旁边一个代表英**队的小红色方块问道。 “一个先遣队,大概有两个营,还有加强的炮兵部队!” “嗯,这恐怕不够,中国人控制蒲甘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恐怕他们的工事已经修筑的相当好了,而且雨季结束这么久了,他们从国内的大股援兵也已经到了!”贝尔福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是的,大使阁下!”吉林斯低声道:“先遣队指挥官邓肯少校最近一次的来信里还提到在中缅甸地区出现了相当大规模的缅甸农民暴动,暴动者有相当好的武器,好几次袭击了他们,现在甚至开始攻击当地贵族和僧侣的庄园,把土地和粮食分给缅甸农民!” “哦!jacguesbonhomme!(‘呆扎克”,意即“乡下佬”,扎克雷是1358年法国的一次反封建农民起义,是中古时代西欧各国较大的农民起义之一。扎克雷是当时法国贵族对农民的蔑称,起义由此得名。)”贝尔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我想我们应该更快的增加邓肯少校的军队,让他在局势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把问题解决掉!” ------------ 第79章全权大使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赞同您的意见,大使阁下!” “吉林斯先生!”贝尔福看着吉林斯的眼睛:“坦率的说,首相阁下让我来缅甸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代替你解决这里的问题,他对你擅自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捅给那些后座议员,给迪斯累利的枪手们提供攻击内阁的弹药的行为十分愤怒。但是我认为如果现在解除你的职务,将会对帝国在缅甸的利益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我希望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坦诚的合作,共同为女王陛下服务!”说到这里,贝尔福向吉林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吉林斯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了对方的右手,低声道:“为女王陛下服务!” 贝尔福有力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坐回到书桌旁,开始流利的书写信笺来。吉林斯好奇的用目光瞟了一下,就听到贝尔福的声音。 “吉林斯先生,我正在给加尔各答和新加坡写信,要求远东舰队和印度方面派出足够的军队和适合内河航运的军舰到仰光来,你现在就可以从仰光的守备部队中抽出六个步兵营去邓肯少校那里,交给他指挥。” “大使先生——”吉林斯被贝尔福刚才那段话有点吓住了,自己捅了篓子之后,印度方面对自己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不要说原先说好的印度土兵营和军舰,就连浅水小炮艇和组建缅甸步兵营的武器都没有,所以邓肯带着先遣队去了蒲甘后,后续部队却一直没有来。而贝尔福现在却一下子让他把仰光的守备部队抽出六个营去,要知道仰光现在的守备部队现在也就差不多六个营,这样几乎是抽空了。 “吉林斯先生。”贝尔福写完了一封信,抬头看了看呆在那里的吉林斯,还以为对方反对自己一下子抽出太多守备兵了:“你不用担心仰光的防务,来之前首相阁下已经写信给印度总督和远东舰队司令了,最多两个星期,从加尔各答和新加坡的援军就可以到了!这个空挡你可以武装欧洲侨民作为过渡期使用。” “明白了,我立刻去让守备军队准备出发!”吉林斯转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贝尔福问道:“大使先生,为什么您采取这么激烈的行动?据我所知,这不是自由党的迪斯累利先生的他们的要求吗?” “吉林斯先生,看来您是离开大不列颠太久了!”贝尔福抬起头,笑道:“难道您忘了在下院里有这样一个说法吗?‘如果你要退却,那表面上却要装出前进的样子!’既然迪斯累利先生他已经把这股风吹起来了,现在谁在缅甸问题上表现出一丝软弱,在政治上就意味着自杀,那么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比他要求的更加激进。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仰光只是我远东之行的第一站,下一站我即将去日本、还有俄国远东地区。” “难道,难道帝国要和日本和俄国——”吉林斯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书桌后的贝尔福。 “是的,吉林斯先生!正如你所听到的,一旦雪球开始滚动,那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它会沿着自己的路线越滚越大,呼啸而下,把一切都吞没其中!”贝尔福凝视着对方:“那么现在,吉林斯先生,请你像一个女王陛下的忠实仆人一样,去努力工作吧!” “是的,当然!”吉林斯赶忙对贝尔福鞠了一躬,小心的退出门外,带上房门沿着走廊出去了。路上,他的心潮澎湃,贝尔福刚才的话里包含着非常惊人的消息,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为了应对在野党的攻击,决定改变对华乃至整个远东政策,一方面加大缅甸方面的军事力量,另一方面和日本和俄国结成联盟,以借用他们的力量牵制中国。这样一个巨大的转变却是由他所策动的一次小小的政变引发,这时吉林斯不禁感觉到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曼德勒,护缅校尉府。 早国权在奏折上一丝不苟的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来满脸笑容的对陈再兴道:“陈大人,既然如此,我便上奏朝廷,以你为校尉府长史,总领府中僚属,不知可否?” 陈再兴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大人如此看重,再兴实在是愧不敢当,校尉府长史乃大人首辅,其责任重大,还请大人三思!” “复生兄不必过谦了,你是先帝提点的榜眼公,在宏文馆呆过的,本就是储相之才,又在缅甸这边历练过这么多年,做这个校尉府长史,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除非你觉得这位子配不上你这位榜眼公,屈才了!” “大人如此说,再兴惶恐,也只能勉力了,只望不复大人所托!” 早国权闻言,拊掌大笑,道:“好,好,好!只要你我和衷共济,又何惧英夷跳梁?缅甸定然永为朝廷西南藩国!” “陈某自当追随大人骥尾!”陈再兴躬身道,屋中回荡着早国权和陈再兴的笑声,一团和气。 “二位大人,蒲甘拔大人那边有紧急军情!” 门外的通报声打破屋中的欢愉气氛。早国权轻轻抖了抖自己袍服的前襟,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颌,沉声道:“拿进来!” 曲端从门外迈着急促的小步来到早国权身前,躬身双手呈上书信,早国权伸手接过书信,曲端赶忙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外,垂首肃立。这个随早国权来到缅甸的心腹在被陈再兴施计夺取兵权之后就失去了旧主的宠信,变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记室,早国权也不再让他像以前那样让他参与机要了。 早国权一手轻轻的捋着颔下的胡须,一手拿着书信细看,片刻之后,他冷哼了一声,将书信递给陈再兴,低声道:“复生,你也看看!” “是,大人!”陈再兴接过书信,细看了一遍,又闭目思忖了半响,此时的早国权也不催促,待到陈再兴重新睁开双眼,早国权低声问道:“复生,你有什么看法?” “大人,振武兄在信中所言共有两事:其一为以蒲甘为中心的整个中缅甸民变四起。究其原因,乃是其国主与贵人不恤百姓,盘剥甚急,曼德勒、蒲甘之变后,其军器随着溃兵流落四方,其中强梁之人借以集众侵掠四方,已有赤眉、黄巾之势,很多缅甸贵人、僧侣请求上国出兵征讨;其二则是近日来,英人开始向蒲甘大举增兵,而且有部分缅甸贵人、僧侣投至英人宇下,以求其庇护产业,如此一来,英人亦有向导、鹰犬,不复先前孤立无援之势,活动颇为频繁,只恐大战即将爆发。” “英雄所见略同呀!”早国权轻轻击掌赞道:“的确现在蒲甘那边的局势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那复生以为当如何应对?” “大人,现在敌我情况所知甚少,在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谋划!”陈再兴答道:“不过有了两件事情须得马上做,第一确保蒲甘与曼德勒的交通,进可攻,退可守;其二加紧从国内运兵的速度,争取在二十天年在蒲甘增加三个标的兵力,还有补足拔大人那个两个标,这样一来,在缅甸就有一个营的兵力了,不敢说必胜,但起码可以保持不败了。” “复生倒是好急的性子!”早国权笑道:“二十天三个标,还要差不多一个标的补充兵,不算牲口长夫,就算战兵就要差不多一万人,从昆明到畹町,再从畹町到腊戎,到曼德勒,怎么算也要一个半月。” “这都怪在下先前妄为,请大人恕罪!”陈再兴赶忙躬身下拜,他与早国权两人都心知肚明,先前汉京委任早国权为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身为陈再兴的座师的云贵节度使吴汉民在调兵之事中没少玩手腕,却没想到现在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罢了!”早国权伸手扶了陈再兴一下:“那日我便说过,先前之事尽数作罢,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汉京将我调来做这个护缅校尉本就有让你我‘大小相制’的心思,眼下天子尚幼,大权掌握在宫中那几个女官手里,最喜用阴私权术制人,你我现在同心一意便是!” 陈再兴听到这里,也只能躬身对早国权拜了一拜:“大人胸襟开阔,非复生所能及!” “嗯,那如今之计,复生,只有请你回国一趟,主持调兵之事,吴相公是你的座师,此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陈再兴闻言一愣,没想到早国权三言两语便把自己赶回国内了,口中却低声答道:“下官遵令!” 片刻之后,陈再兴拜别,早国权一直送到出门外,降阶相送,待到陈再兴走远了方才转身返回,当他走到屋门时,突然低咳了一声,一直垂首侍立在门口的曲端一声不吭的跟了进来,进门时还将房门带上。 早国权坐回书桌后,轻轻的捋着自己颔下的胡须,半响无语,曲端也垂首静待,一声不吭。 “曲端,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大人,小人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你方才在门口听了那么久,难道什么都没听到吗?” “小人虽然听到不少,但大人胸中有鬼神莫测之机,小人也不敢妄加揣度!” 早国权听到曲端的回答,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微笑,突然大声笑道:“好,好!你今天总算是有长进了,我现在既然是护缅校尉,固然要抓权,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办事,要是把差使给办砸了,把权抓到手里又有何用?我知道他陈再兴有异心,并非一个长史能够圈得住的,但只要他肯为我所用,把缅甸这个局面给我定下来,我就容得下他,忍的下他。你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在此之后,小人一定实心办事,跟着长史大人,多学,多看,多做,请大人放心!” 早国权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曲端躬身施礼,方才转身退下。此时屋内只剩下早国权一人,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其实以他的阅历聪慧,如何看不出陈再兴的心思,只是他身居高位多年,深知天下有才有能之人,往往也多为桀骜不驯之徒,若是上官无容人之量,简简单单的将其斥退,那只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如何成得了事情。自己这次好不容易才脱得羁縻,便如那鸟入深山、鱼入大海,施展一下男儿胸中抱负,做一番大事业方可。像陈再兴这等人,在他早国权眼中,不过是匹未驯服的烈马罢了。 ------------ 第80章侦查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蒲甘,顺军营地。 “早大人只让你带了一封书信来,别的就再也没有了?”拔都对面前刚刚从曼德勒返回的信使问道,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失望。 “是,大人,早大人并没有别的事情交代了!” “下去吧!”拔都失望的摆了摆手,拆开信封细看了起来。随着阅读的过程,拔都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在信中早国权开门见山的告诉拔都,在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不可能得到从国内的援军,缅甸新军现在的战斗力也不足以参加抵抗英国人的战斗,所以他给予拔都一下训令:第一要保护从蒲甘到曼德勒的交通,确保在蒲甘的这两千名顺军士兵的安全;第二如果可能的话,确保营地的安全,并尽可能扩大顺军对蒲甘乃至整个中缅甸地区的控制;第三派出小股的侦查部队,通过交锋和侦查得到英**队实力的翔实报告;第四,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允许拔都将军队撤回道曼德勒来,但这只能是最恶劣并且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才能做出的选择!” “看来形势比我看到的还要糟糕的多!”拔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几天来英**队的行动变得非常频繁而有侵略性,在江面上,好几次英国的浅水炮艇出现在顺军营地所在的码头附近的水面上,直到炮台上的六英寸加农炮开始射击才迅速离去,显然英国人正在试探顺军的防御体系和火力强度,为将来的进攻做准备;在陆军方面,英**队也从一开始龟缩在营地里变为频繁出现在蒲甘周围,更重要的是,英军在保护了一些缅甸贵族的庄园后,得到了足够的人力和畜力以建立了一支辎重部队,还有相当不错的向导,这使得英**队的活动范围和行军速度得到了巨大的提高。要知道在缅甸这种降雨充沛亚热带国家,植被生长的极为迅速,如果没有人行走,几年的时间一条道路就会变成无法通行的密集灌木丛,如果没有当地人的向导和挑夫,并从当地获得补给,英**队拿着粗糙的地图只可能在大江大河附近行动,稍微走远一点,就会迷失在密林间的草地里,成为游击队的活靶子。这样一来,拔都就不得不考虑到一种可能性:英**队通过某条他不知道的道路绕过顺军的营地,沿着陆路进攻防守空虚的曼德勒,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大人!”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声,打断了拔都的思绪,他叹了口气,道:“进来!” 一名军官快步进门,对拔都行了军礼,大声道:“启禀大人,在我军营地的西侧的小山上出现了英国人的尖兵,应该是来测量侦查我军炮位和工事的,当值军官派出了分队向其开火,英国人遭到攻击就退走了!” “有没有抓到活口?” “没有,据士兵报告,应该有打伤,在现场也发现了血迹,但是没有抓到活的!” “嗯,你告诉当值军官,我下令在营地外侧布置游动哨和潜伏哨,捕捉英国人的尖兵!” “是,大人!”军官又对拔都行了军礼,转身退出门外。拔都站起身来,英国人的行动最大的可能就是,对营地的进攻已经越来越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掩饰奔袭曼德勒的企图。不过拔都觉得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是英国人的指挥官,也会先攻击这里,为上一次在这里的失败复仇,这是全世界军人所共同的想法。 “传令下去,将军营内的缅甸人质全部运往曼德勒,码头上的蒸汽炮艇二十四小时锅炉都要烧着,随时可以待命。炮台上必须双岗双哨,防止英国人的突然袭击!” “是,大人!”一名参谋军官将拔都的命令全部记下后,行礼退下。只留下拔都一个人在屋内来回踱步。 “自己是应该主动撤退还是留下来抵抗英国人的进攻呢?在一个月内不会有任何援兵的情况下,把手头上仅有宝贵的机动兵力浪费在一个已经没有战略意义的地点上,这在军事上是愚蠢的,但是从政治上就是另外一个道理了,只要这个码头还在顺军手中,就会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大顺在和英国争夺缅甸的斗争中还占有优势,那些首鼠两端的缅甸贵族就还会承认那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国王。而如果他不战而退,即使他能够将这支军队完好无缺的带回曼德勒,各种各样的流言也会迅速淹没每一个缅甸贵族的耳朵的。” 正如同从古到今的无数将军们一样,拔都此时正处在两难的苦恼中。战争是这样一种活动,两股势力,两支军队都在领袖的带领下穷尽一切可能迫使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没有什么代价不可以付出,也没有什么手段不可以被使用,只要能够获胜,先前付出的一切都可以获得百倍的补偿,无论使用什么样的罪恶手段事后也会得到原谅。正因为如此,想要判断对手下一步的行动就变得非常困难,因为在战争中,平常旧有的规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人也不复是人,而是某种恢复到原始状态的野兽。 正当拔都陷入在两难的烦恼中时,他的敌人——邓肯少校正仔细的倾听着自己的侦察兵向其报告敌军营地的情况。作为一名在帝**队服役了近二十年的平民出身军官,邓肯少校相较于他的贵族同僚来有一个显著的优点,那就是对他手下那些士兵的情况要了解的多,也要重视的多;而对当时英**队中的绝大多数贵族军官来说,帝国的陆军不过是由一群社会渣滓组成的,平时管理士兵是军士的事情,作为一个有身份的绅士,应该更加关心自己的马和猎犬,和这些粗俗的下等人过多的接触可是有**份的表现,作为绅士,只要战场上表现的英勇和舞会上表现得风度翩翩就足够了,更不要说像邓肯这样在战前仔细倾听几个浑身臭汗和血迹的侦查兵的报告了。 “你是说敌人的反应很快,你们刚刚观察了几分钟,对方就发现了你们,向你们开枪,并向你们这边冲过来?”邓肯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少校!”一个亚麻色头发的中年人大声回答道,他的屁股有一处伤口,长裤被褪了下来,一个军医正用烈性酒替他消毒,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但他还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您知道,咱们的军服是红色的,在这里十分显眼,一千码外就会被发现,接着中国人的猎兵就会向我们开枪,你知道他们枪法很准的!” “是的,皮特,我从您的屁股上看到了他们的好枪法了,幸好子弹穿过去了,也没有伤到骨头,否则就是个大麻烦了!”军医老汤姆插话道,这时他已经用烈酒替侦查兵擦洗完伤口了,开始往上面涂药。 “多谢你,老汤姆!”皮特笑嘻嘻的答道:“不过如果你不把那些好酒浪费在我的屁股上,那就更好了,要知道威士忌应该到肚子里去的。” “好了,皮特军士,快说说你看到什么的,你会得到你的威士忌的,不过这要看你看到多少了,看到的越多,酒就越多!” “少校,你真是天使!”皮特笑嘻嘻的说:“据我观察,中国人的防御线分成两段,南段是从河边绵延至一个小土丘,大约有一千五百码长,而北面那段则是从小土丘绵延至河边,大约有七百码左右,这两段在小土丘处大约呈一百二十度角。在土丘上中国人应该部署有山炮,这两段防御线是由注满水的壕沟,胸墙,多面堡组成,他们的火炮有良好的射界和隐蔽,在炮台的侧后方也挖掘了弹药库和坑道。他们的核心炮台就在相距那个土丘两千五百码左右的地方,中国人的加农炮和野炮可以在炮台上封锁整个河湾和绝大部分江面,也可以用炮火轰击从陆地方向进攻的敌人。” “很好!”邓肯一面听皮特的报告,一面在面前的一个简易沙盘上写画着,他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中国人没有用重火力向你开火吗?” “是的,少校!”皮特摇了摇头:“守兵们很镇定,没有暴露他们的火力点,只是派出了部分猎兵驱逐我们,而且我认为他们下一步会增加壕沟外面的游动哨,我们下一批侦察兵会遇到更多的困难!” “你说的对,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邓肯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指着面前的沙盘对皮特军士说:“来,你过来指出你认为中国人最可能部署他们重火力的地方。” “是的,少校!”皮特军士提起自己的裤子,一瘸一拐的走到沙盘前,用手指在沙盘上点了几个地方:“我认为他们会把加特林炮部署在这里,山炮部署在这几个地方,野炮和那几门加农炮部署在这里,这样可以发挥最好的效果!” “是的,你说的对,这里的确会有最好的效果!”邓肯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上次没有把那个加农炮连丢给中国人就好了,这样那个炮台对我们的水面舰队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威胁。” “是的,少校。”皮特军士摆了摆自己的脑袋笑道:“不过这没有什么,我们还有刺刀!” 邓肯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来:“你说得对,老皮特!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刺刀!看的不错,你可以下去了!” “是的,少校!”皮特站直了身体,向邓肯行了一个军礼:“英格兰万岁!” “英格兰万岁!”邓肯换了一个军礼,看着皮特一瘸一拐的退了下去,又重新开始低头观察起沙盘来。 ------------ 第81章袭击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两天后,顺军的尖兵向拔都发出了英军逼近的警报,拔都下达了全面警戒的命令,并且将最后一批人质和用不着的物质用船运回了曼德勒,在送给早国权和陈再兴的信中,他表达了坚守营地的决定,并提出要尽可能加强曼德勒的防御,以防止英**队绕过营地进攻曼德勒。 第三天凌晨四点,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河水拍打着栈桥下的木桩,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顺军的哨兵缩了缩脖子,竭力让自己觉得暖和点,虽然蒲甘附近的气温远比国内高,但在十一月的天气,凌冽的河风从伊洛瓦底江面吹在人身上,那滋味还是很不好受的,不过这也是一桩好事,起码不会打瞌睡了。这时,岸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哨兵警惕的取下肩上的步枪,拉了一下枪拴,大声喊道:“班超,口令?” “三十六壮士!”岸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是拔都!” “原来是大人!”哨兵赶忙将步枪重新放回肩上,对黑暗上走过来的人影行礼:“给大人请安!” “罢了!”拔都做了个示意其起身的手势,看了看栈桥两旁的船只,低声问道:“今夜没什么事情吧?” “还好!” “嗯,切不可大意了,若是没有这几条船,我们在这里就是死地了!” “是,大人!” 原来英**队虽然已经在陆地方面包围了顺军营地,但水面却无法封锁,顺军大可乘夜里偷出。英**队有八艘浅水炮艇,另外还有近二十条临时改造的炮艇,而顺军数量上就少多了,只有那三条缴获至英军的浅水炮艇和六七条临时改制的划船,所以顺军选择将船只隐藏在有炮台保护的河湾内,以避免实力悬殊的战斗。眼下栈桥旁的便是顺军所有的水军船只。 拔都在栈桥上巡视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正准备返回,突然有一种不对的感觉,又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阵,低声对身边随从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 众人也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显然没有听到什么。拔都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了,正准备回去,那哨兵却道:“的确有点奇怪,好像河湾对面的水鸟声大了点!” “对,就是水鸟!”拔都立即醒悟过来,不是自己方才感觉错了,他赶忙低声下令道:“一定是英国人摸过来了,快,下令水兵们上船,发动锅炉,准备开火,还有通知山顶上的炮台,准备作战,所有炮口指向河湾那边!” “是,大人!” 在河湾的对面,六条用三角帆船改建的炮艇以最低航速,贴着河岸缓慢的行驶着,河岸的树木和高地在水面上投下阴影,这些船只隐蔽在阴影中,几乎不可见。这些浅水帆船就和他们在英国的表兄弟一样,敏捷而又高速,而且对风向要求很低,即使风向不利也可以通过“之字形”的航线前进,十分适宜用于风向多变的沿海短程航运和缉私,即使在已经有了蒸汽机的十九世纪末,在仰光也有很多这种船。这次英军征集了不少这种船,在甲板上装上小口径火炮或者黑尔火箭,用于巡逻和对地攻击用。这次的六条炮艇的后甲板上就装备了大量的黑尔火箭,准备潜进河湾后,先用火箭攻击停靠在码头的顺军船只和码头区,造成混乱,然后同时从水陆两个方向进攻军营,将其一举攻陷。 英军指挥官站在船首甲板上,竭力睁大眼睛,看清远处栈桥附近的顺军船影,说实话,在黑黢黢的近岸水面开船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时刻要小心不要搁浅或者被碰到水边的树木,从岸边树丛中传来鸟兽鸣叫声也让人悚然,更糟糕的是,在蒲甘这一带,有一种毒蛇很喜欢栖息在水边的树木上,这些狡猾的猎手往往垂吊在伸入水面的树枝上,在黑暗中看上去就好像一段段枯枝,可如果哪个倒霉蛋被咬上一口,他恐怕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一想到这里,指挥官就不禁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汤姆森,你测算一下,现在离栈桥那边还有多远了!”指挥官低声向一旁的瞭望手下令道。 “是,中尉!”瞭望手拿出单筒望远镜,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用不是太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栈桥大概距离我们一千二百码,不过,先生,请原谅,我不能太肯定!” “嗯,我明白,这种条件下能有个大概就不错了!”指挥官宽容的拍了拍瞭望手的肩膀:“你去给后面几条船发信号,让他们下锚,准备向栈桥发射火箭,等我的信号。先攻击栈桥,然后攻击码头区!” “是的,中尉!”汤姆森快步跑到船尾,拿起一只用毛巾包着的煤油灯,去掉上面的毛巾,对着船后绕了三个圆圈,片刻之后,后面也一一出现了一个个亮点绕圈。当确认后面的船只都收到信号后,英军指挥官发出了下锚,准备发射火箭的命令。 “快,懒骨头们,把火箭从底舱里拿出来,准备发射!”英**官低声催促起士兵和水手来,英国水兵们开始从底舱中把火箭搬出来,这些试一下大约长一英尺半,小腿粗细的黑色金属圆筒,黑尔火箭是黑尔在1844年开发出了无导向杆的旋转火箭并申请了专利。黑尔在火箭尾部安装了3块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火箭尾部喷射出来的火药气体使火箭在飞行中自旋从而达到稳定,相比起过去用平衡杆来说,黑尔火箭的飞行轨迹要更加平稳的多。英国海军经常用其对城市、固定军舰等较大的固定目标进行攻击。 这时,水面上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声响,有经验的英**官和水兵们立刻就听出了这是蒸汽机运行的声响。这个时候听到这种声音只有一种可能,顺军已经因为某种原因发现了自己的偷袭,偷袭已经不可能了,毕竟黑尔火箭这种散步率较大的武器对于发动了的军舰这种移动目标的威胁已经是微乎其微了,而且一旦英军发射火箭,巨大的尾炎会立刻暴露他们的所在位置,成为顺军炮艇的活靶子。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立即调整,瞄准码头区开火!发射完火箭后,弃船上岸!”英军指挥官立刻发出命令。由于顺军的码头区和栈桥修建在炮台所在的小山后面,所以从江面上英军水面舰船很难用炮火和火箭攻击那里,既然好不容易混进来了,反正顺军炮艇发动后,想要重新从河湾口逃走已经不太可能,不如先摧毁敌人的码头区,然后气喘逃生。英国船只离河湾也只有二三十米,这个距离对于英国水兵来说逃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英国士兵迅速的执行了军官的命令,他们粗略的调准了一下发射架的方向和角度,点燃了火箭的引信,随着刺耳的尖啸声,第一排火箭从导轨上一跃而起,粗大的尾炎划破黑暗的天空,向顺军码头的方向飞去。英国士兵们赶忙将第二枚火箭放上导轨,准备下一次发射。 “发现敌人位置,距离一千一百米!”“法老王”号上的顺军水兵立刻做出了反应,法老王调转船头向英国船只的方向驶去,船首的格林炮立刻开火,连续的炮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随后,山顶上的炮台也闪过一团火光,那是六英寸加农炮在向英军船只射击。 “快,动作快点!”英国指挥官大声喊道,几乎是同时,在帆船的侧后方升起一团水柱,那是炮台的六英寸加农炮弹的弹着点,四溅的弹片夹杂着水花扫过帆船的甲板,指挥官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胸口迅速绽现出一大片血迹。 “中尉,你被打中了!”大副扑上去扶住了中尉,回头大声喊道:“军医,军医!快过来!” “够了,大副!”中尉气息奄奄的说:“别浪费时间了,我已经完了,现在你告诉我,火箭发射完了吗?” 大副粗糙的脸膛上满是水光,不只是汗水还是泪光,他回头看了看后甲板上遍地的尸体,回头咬牙答道:“中尉,已经发射完了,已经把所有的火箭发射完了!” 中尉的目光已经散乱,显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好,我总算已经完成了我的责任,现在,你可以下令士兵们弃船逃生了,把我的尸体放在底舱,我要和船在一起!” “是的,中尉!”大副已经泣不成声,他怀里的中尉的闭上了眼睛,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大副将中尉的尸体和自己绑在一起,大声喊道:“所有人,弃船!”随即向水面跳去。 “法老王”和“底比斯”号两艘炮艇已经逼近了这一段河湾,这时他们与英国快速帆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六百米,在这个距离船上的八磅炮和格林炮的命中率是非常高,帆船上的英国水兵们虽然也竭力用加装的火炮和步枪还击,但无论是从火力还是装甲上都无法与专门设计用来水战的“法老王”和“底比斯”号相比,这些快速帆船在猛烈地炮火下纷纷中弹起火,英国水兵们纷纷跳入水中逃生。这时江面上也传来一阵阵炮声,这是伊洛瓦底江面面上的英国炮艇在听到炮声后,开始向顺军炮台开炮,炮台上的顺军立刻调转炮口向江面上的英军听还击,双方开始了激烈的炮战。1885年十一月十三日的太阳就是伴随着炮声从地平线上升起的。 “少校,我军渗透入河湾的六条快速帆船已经全部损失,作为指挥官的蒙田中尉战死,另外还有损失士兵六十五人,军官七人!其余的士兵从岸边逃走了,江面上的海军没有损失。据士兵们报告,中国人的码头区也遭到了猛烈的轰击,在他们离开时,可以看到码头区上升起的大火——“ 作者的话:熟悉韦伯的读者都知道我是个一门心思写书,很少要票的人,但是网文作者肯定有成绩压力的,这就是宿命呀!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多投几个推荐吧,本来点击已经很不给力了,不然实在不好意思见编辑! ------------ 第82章炮击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好了!”邓肯做了个手势,示意副官停止报告,他心里很有数,后面对于敌人损失的报告里是有着很大水分的,士兵们在那种情况下总是会本能的夸大敌人的损失,毕竟人在潜意识里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的。不管怎么说,通过突袭消灭中国人水上力量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这种程度的袭击也不足以摧毁敌人的码头,自己只能够先摧毁这个营地,才能做下一步的进攻,毕竟将一只驻守在坚固据点而且有水上力量的敌人留在自己身后,做一次远征是非常冒险的。 “我的命令如下:‘下午,从水面和陆地两个方向用火炮轰击中国人的营地,八磅以上的重炮和水面舰艇的主要任务是压制中国人的炮台、摧毁敌人的仓库和营地,杀伤其人员;八磅以下的火炮和重型臼炮的主要任务是摧毁其前沿工事,杀伤其人员、摧毁其器械,为下一步的步兵冲击打开缺口,最终目的是消灭营地内的敌人!’”邓肯用低沉的声音向副官发布了一个标准的命令,几乎当时西方世界的任何一个陆军军官在他这个位置都会发布同样的命令。在普鲁士人在1870年的会战摧毁了法国人在西欧的霸权,实现了德国的统一之后,克劳塞维茨的学说已经风行当时的整个世界。“迫使敌人进行主力会战,摧毁其有生力量,最后用武力手段达到本国的政治目的”这一战争学说已经成为了西方世界绝大部分军人的座右铭。邓肯也不例外,他虽然没有读过那位普鲁士人的不朽著作,但他对自己在这场中顺两国间的冲突中的地位很清楚——打赢战斗,然后把问题交给背后的那些文官们来处理。 顺军北段防线,正午的阳光晒在干草上,散发出好闻的香气。顺军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啃着干粮、喝着水或者低声的聊些什么。在他们的身后,是用装满了泥土的麻袋砌成的胸墙,在胸墙的内侧还用束成排的木桩加固,以防止泥土滚落,在胸墙的外侧,则是加深加宽的壕沟,还有各种路障,这是用来防备敌军利用冲击突破顺军防线建造的。 张启静静的行走着,作为一个老兵,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一场从未有过的激烈战斗即将爆发,相比起这场战斗来,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玩笑罢了,他自己的命运,以及整个顺国远征军的命运都将取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这让张启觉得十分的紧张,所以他决定出来看看手下的士兵们,顺便也让自己放松一下。 “大人!” “见过大人!” 当士兵们和军官们看到张启,纷纷起身向其行礼,而张启只是微微的摆了摆自己的右手,示意他们坐下继续休息。和绝大部分军官学校毕业的同僚不同,他对于士兵的礼节要求不是那么高,对士兵的态度也和气的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启在士兵中的名声还不错。 也许是因为上午下了一场小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滑,张启的鞋子上有点泥点。突然前面的转角处传来一阵说话声,他停住了脚步。 “喂,告诉我,从你那儿看,英国人在干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什么都看不到?怎么会这样?” “我站的太矮了,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的只有那些该死的灌木丛还有土堆!要想看清楚,我想要到中间的山丘上去!” 张启上前一步,从拐角处可以看到七八名士兵或坐或站,都抬着头看着一个站在梯子上的士兵,这个士兵正借助一只单筒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敌人。 “该死的,既然看不到,你就下来吧!”一个粗壮的士兵不耐烦的喊道,下面的人们也附和了起来吧,木梯上的士兵的身体突然绷直了,低声道:“别出声,看到了,看到了!” 下面的人们顿时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这里的呼吸声会被远处的敌人发现一般。木梯上的士兵一边小心转动望远镜,一边自言自语道:“总算让我看到了,军官,单纵队的士兵,还有火炮,应该是四磅炮——” “砰!” 随着一声枪响,木梯上的士兵跌落下来,显然,某一个英军的步枪兵打中了他,场中顿时大乱。 “让开,让我看看他怎么了!” 士兵们看到来的人是张启,沉默的让开了一条路,中弹的士兵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天青色的军服上满是泥土,张启一把按住他的身体,小心的检查了一下,低声道:“来两个人把他送下去,运气不错,子弹只是射穿肩膀,没有其他的伤!” 两个士兵扶着伤者躺倒在一块木板上,小心的将其抬了下去。张启转过身来,他立即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士兵们的举止和表情都有些僵硬,显然这些士兵在恐惧。 “看到没有,这就是打仗,子弹会打中这一个人或者那一个人,全都看老天爷!”张启用粗哑的嗓门说:“但这就是命,懂吗?这就是命!” “是的,大人!”听了张启的话,这些淳朴的人们脸上的恐惧渐渐消失了,有几个甚至粗鲁的笑了起来,一种原始的宿命论赶走了天生的恐惧,重新控制了他们。是的,也许下一刻子弹会打死他们中的某一个,可是走在路上会被马车撞死,在船上也会翻船淹死,甚至躺在床上也会死,谁知道呢?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的。 “这就对了!”张启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走了过去,轻轻的拍打着每一个人的肩膀,笑着说:“如果命里你要死在这里,那就勇敢点,我会把你的积蓄和抚恤金寄到你家里;如果你不该死在这里,就可以回去添三十亩地,两头牛,过上好日子!” 士兵们脸上露出了笑容,同伴受伤的阴沉情绪被驱散了。张启正想再说几句什么,突然空气中传来一种奇怪的震动声,他本能的向地上扑倒,几乎是同时,一发英国八磅炮榴弹在十几米外的地面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士兵们冲倒,顿时一片惊呼惨叫声。 这发炮弹仿佛是一个信号,英军的阵地上传来一阵轰鸣声,八磅山炮、八磅野炮、十二磅野炮、六磅炮,各种各样的炮弹雨点般的落在顺军的防线上,如果从顺军防线基点的小丘上看过去,可以清晰的看到顺军的防线上上起了一团团烟尘,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人将泥土和各种碎片抛到空中。 片刻之后,顺军的阵地上也传出大炮的轰鸣,一开始是小丘上的山炮,随即是山顶炮台上的加农炮,江面也传来一阵炮声和火箭的尖啸声,那是伊洛瓦底江面上的英军分舰队正在用炮火压制山顶上的顺军六英寸加农炮,顺军正面的英军野炮也开始延伸火力,开始压制正在开火的顺军炮兵,其余的山炮和轻型火炮开始继续轰击顺军的防线,为即将开始的步兵冲击打开缺口。 “呸,呸!” 张启一边从口中吐出满是泥土的唾沫,一面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此时的他耳边满是蜂鸣声。张启满脸血迹,步履蹒跚,整个人摇摇晃晃,伸出手去扶着墙壁,仿佛随时都可能重新跌倒一般。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一个士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将张启扶了起来。 “水,水!”张启口中喃喃低语道,那个士兵赶忙先将张启扶到胸墙边躺好,又转身在四周摸索了起来,炮弹不断在四周爆炸,但奇迹的是,直到他找到一个装水的竹筒,居然都没有被一发子弹或者弹片击中。 “大人,水来了!”那个士兵小心的捧着竹筒跑到张启身旁,小心的拔出塞子,将水倒入张启的口中,张启无力的咳嗽了几声,睁开了双眼,那个士兵这才被张启脸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低声道:“大人,大人,你脸上都是,都是血!” “哦!”张启应了一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张启费力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支撑着自己重新坐起身来,小心的活动了一下四肢和头部,确认自己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和头上的一个口子之外,并无什么大伤后,挣扎的爬起身来:“你扶着我去指挥所那里!”他看到那个士兵有些犹疑,便用命令的语气低声道:“快!” “是,是,张大人!” 英军阵地上,却是另外一番情景。担任第一波进攻的四个英国殖民地步兵营,这五个步兵营的士兵几乎都是来自以勇猛而闻名的锡克族,这些主要来自旁遮普邦的印度少数民族虽然只占印度人口极少一部分,但是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在他们的激烈反抗面前,也许是莫卧儿帝国最有才能的皇帝奥朗则布也无法征服他们,使得莫卧儿帝国的由盛转衰。当东印度公司在1843年征服了信德,整个印度次大陆只剩下最后一个**国家,那就是锡克教所在的旁遮普国,英军付出了极大的损失后,使用了收买敌军将领的手段,方在两次锡克战争后于1849年征服了旁遮普国,完成对整个次大陆的征服。在此之后,锡克族就成了英国殖民地军队的重要兵员,现在这些士兵们穿着卡其布军服,依照他们民族的传统黑布包头,蓄着浓须,毫无表情的坐在地上,挎着指挥刀的英**官们从他们的行列中穿行而过,等待着炮击的结束。 炮声渐渐稀落了下来,几个英**官从怀里取出怀表,确认开始进攻的时间即将开始,转过身来对士兵们大声喊道:“全体起立,上刺刀!” 锡克士兵们从地上站了起来,沉默的从拔出卡座式刺刀,装上步枪,排成了队形。英**官们拔出手枪,拔出指挥刀,跳上缓坡,带领着士兵们向顺军的防线前进。 随着硝烟被从伊洛瓦底江上吹来的风吹散,顺军也发现了向他们进攻的英军步兵,小丘上的顺军炮兵开始对准敌人的步兵开火了,很快在英军步兵的队形中升起了一道道烟柱,这是被炮弹击中的痕迹。但是英军殖民地营的士兵们坚定的忍受住了炮火的杀伤,保持着队形向前迈进。 ------------ 第83章步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邓肯并没有平均分配自己的兵力,他将四个营的兵力用来进攻顺军的北段防线,而只用一个营来牵制右翼,原因很简单:只要英军能够突破营地的北段,就可以直接进攻小山上的炮台,并且占领码头和栈桥,英国人的分舰队也可以进入河湾用炮火直接支援战斗,整个战斗的胜利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英**队的出发阵地相距顺军的防线大约有八百到九百米,英军士兵们排着稀疏的队形,以大约一分钟四十步左右的速度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随后是第二波,第三波,每个营的正面宽度大约为三百到四百米,长度大约为两百到两百五十米。当最前面的英军前进到大约四百到五百米的距离时,顺军阵地上的枪声一下子变得稠密起来,英军士兵开始展开成为散兵线,一面向阵地上的顺军还击,一面利用地形向前跃进,英军的轻型火炮也开始轰击顺军的阵地,压制敌人,掩护己方步兵的进攻。 顺军的阵地上,已是弹如雨下,不断升起敌方炮弹击中后升起的烟柱,不断有顺军士兵中弹倒下。张启拄着一只没有上刺刀的步枪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士兵们身后,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喊道:“士兵们,孩子们,沉住气!瞄准英国佬的脑门打,他们头上的布包再多,也挡不住我们的子弹的!”这时,一发炮弹在胸墙前爆炸,溅起的灰土扑了张启一脸,可是他只是啐了一口,突出口中的泥沙,大声喊道:“看到没有,不该死的就不会死,该死的也跑不掉,我们身后就是英国人的炮艇,已经没有退路了!” 公平的说,顺军的士兵们抵抗的十分顽强,他们都是老兵了,即使是最年轻的士兵,也已经经历过巴布村及后来的一些战斗,其中经验最丰富的更是参加过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在安西都护府和俄国人和俄国人支持的游牧民的战斗。即使在英国人的炮火和弹雨下,士兵们依然冷静沉着的向英国士兵射击着,但随着时间的持续,敌人还是离阵地越来越近了,英国人的八磅和六磅炮弹也摧毁了一些地段上的胸墙,最前面的英军士兵相距最近的胸墙已经只有不到两百米,到了冲击的距离了。 “该死的,阵地北侧半圆堡里的格林炮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开火,难道被英国人的炮火给打哑了?”张启焦急的向位于阵地最北侧的半圆堡望去,那里有部署有两门格林炮,在那里这种连发火器可以对进攻防线的敌军形成致命的侧射,当然英国人对那个半圆堡从一开始就用最猛烈的炮火轰击,企图摧毁这个对他们威胁极大的火力点。 张启叫来两个士兵,厉声命令道:“你们几个,去半圆堡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火?” “是!” 半圆堡内,硝烟弥漫。这个位于顺军阵线最北端的重要火力点十分坚固,由厚实的侧墙、围墙组成,所有的墙壁都用坚固的木材加上厚实的覆土,即使是十二磅的炮弹直接命中,也难以将其摧毁。但是英国的炮兵当时已经大量使用了榴弹和榴霰弹,尤其是榴霰弹,这种从十九世纪下半叶开始在欧洲军队中普遍投入使用的新型炮弹是将黑火药和小钢珠、钢柱、钢箭混合,然后用薄铁皮包裹,弹头装有定时引信,在发射前由炮手测算距离,设定定时引信时间,当炮弹飞至目标上空时即会爆炸,将大量的钢珠碎片射出,给敌人的密集队形造成大量杀伤。这两种炮弹给堡垒内的守兵产生了相当大的伤害,更不要说半圆堡外面的胸墙的士兵们,更是死伤惨重。 “有人吗?有人吗?”两个士兵穿过坑道,进入堡垒的内部,剧烈的硝烟味道让刚进来不适应的他们大声咳嗽起来。 “谁,什么事情?”一个声音从硝烟内部穿了出来,片刻之后,一个蓬头乱发的粗壮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士兵大声道:“张大人让我问你们,为什么这里的格林炮为什么不开火,英国人都快冲上来了!” “什么鸟张大人!”那粗壮汉子骂道:“也不看看我这里都给英国佬的炮弹打成什么样了?里面没有几个还能动弹的了,没有人怎么开火!” 其中一个士兵给对方粗鲁的回答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来大声答道:“就是张启张大人,你这般无礼,小心军法无情!” “鸟军法,贼军法,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呢,老子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就当兵吃粮了,少拿军法吓唬你家爷爷!”那粗壮汉子骂了两句,不过听到是张启的命令,声音还是小了几分,他指了指已经渐渐散开的硝烟,道:“可不是我们不开火,你们看看,那边的一根粱塌了,把炮手还有格林炮都盖在下面了,怎么打呀?” “那我们快把挖出来!” 三人从硝烟中连踢带打的弄醒了几个幸存者,找了铁锹锄头,赶快将格林炮上的覆土清除了去,幸好断下来那根粱只是压死了两个炮手,格林炮正好处在断粱和墙壁形成的一个空洞里,还完好无损,几个人刚忙拖了出来,换了一个射口,对准已经快要冲到顺军阵线前的英军扫射起来。 张启所在的阵地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小丘上的顺军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紧急情况,开始用山炮向这边开火,但是这里相距小丘太近了,已经不是山炮的最佳射击范围了。那些头上包着黑布的锡克士兵们挺着刺刀,喊着不知名的口号,向顺军的阵地上冲来,很多人已经用竹梯越过了壕沟,甚至有些地段英军士兵们已经冲上了胸墙,和守兵们进行了肉搏战,张启几乎可以看清最前面的几个敌人的大胡子。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刺刀装上步枪,准备做最后的肉搏。 突然,最前面的几名锡克士兵倒下了,紧接着是后面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就好像他们是一群玩具锡兵,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一把。张启那双鹰一般的好眼睛清晰的看到在敌人倒下的同时,他们的脚边升起了一串小泥柱。敏锐的意识到,半圆堡的格林炮总算打响了。 “该死了!虽然晚了点,但总比没来的好!” 从侧面来的火力就好像一个猛烈的右勾拳打在英军的腰眼上,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军官和最勇敢的连队几乎都被打倒了,在第一波冲上顺军阵地的敌人和后面的刚刚跳出战壕的第二波军队中出现了一个空隙。张启敏锐的发现了这点,他猛举起带着刺刀的步枪,大声喊道:“冲呀,把这些狗崽子赶出去!” 顺军士兵们呼啸着跟着张启冲了上去,虽然那些最勇敢的锡克士兵拼死的抵抗着,但他们很快就被密集的刺刀捅倒或者被打死了,剩下的士兵也开始丢下武器向后面己方的阵地逃去。 在英军阵地中央的一个小斜坡上,邓肯正聚精会神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的进展,和他事先预料的差不多,顺军的抵抗十分激烈,虽然他在事先尽可能的加强了自己的火炮,但是敌人还是充分的利用了占领码头后的时间,将大部分工事要塞化了,在自己先前侦察时也没有暴露,使得不久前的炮击的效果并不理想。 “让第二波的两个营先退下来!”邓肯回头对身后的副官命令,他不久前从仰光一共得到了六个营的援兵,加上先遣队里面的两个营,一共才八个营,其实在人数上并不比营地内的顺军多多少,主要是的优势是在炮兵和水面舰队上占有决定性的优势,尤其是大口径臼炮,这可是对付要塞化防御体系的大杀器。根据仰光的来信,吉林斯已经将缅甸地区能够抽出来的兵力都派到自己这里来了,连仰光的防务现在都是交由临时征集的武装欧洲侨民担负的,接下来的援兵都要从印度加尔各答和新加坡派来,最快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自己必须节约兵力。 随着颇有锡克教特色的铜号声,英军殖民地步兵营的士兵们退回了自己出发阵地上,战场上的枪炮声渐渐稀拉了起来。随着硝烟渐渐散去,人们可以看到空旷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军旗和尸体,本来长满了齐膝深的植物的空地已经布满了露出黑色土壤的弹坑,在顺军的阵地上,可以清晰的听到不远处伤兵的惨叫和垂死者的呻吟,就好像鬼蜮一般。 顺军阵地上,精疲力竭的士兵们或坐或卧,身材矮小的缅甸仆役抬着担架,将受伤的士兵和尸体抬下去,送上水、食物还有弹药,还有的开始修复被英军炮火摧毁的工事。刚才战斗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从开始炮击开始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分钟,但是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和紧绷的神经把士兵们的体力压榨的干干净净,一旦战斗结束,士兵们几乎都觉得全身上下都散架了。 “起来,都给我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军士和军官大声呵斥着士兵们,用脚踢着他们的屁股。士兵们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爬起身来,去取干粮和水,看他们味如嚼蜡的样子,估计也分辨不出口里正在咀嚼的是什么。战争在夺走死者生命的同时,也从生者身上带走了很多正常人才有的东西。 “拔大人!”正在忙着清点死伤人数,补充士兵的张启冷不防看到眼前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赶忙举手行礼道:“您怎么来这里了,这儿随时都有可能有炮击,不安全!” “营地里哪里都不安全!”拔都随手还了礼:“你这里情况怎么样,刚才敌军的进攻的重点就是这里!” “很不好!”张启皱着眉头回答:“刚才粗粗的清点了一下,死伤的军士就有两百多人,算起来北段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没了,工事也有很多地方受到了破坏,尤其是最北端的那个半圆堡,虽然事先花了很大力气,敌人的炮火也没有直接摧毁,但是弹片还是杀伤了很多人,器械也有相当的损失,尤其是格林炮,有一门被塌下来房梁给砸坏了,一门连炮手一起埋住了,幸好临时挖出来了,不然刚才就守不住了。” “嗯!”拔都看了看左右神色木然的士兵和不断被抬下去的尸体和伤兵,还有弹痕累累的胸墙,鼻端满是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吗,没有说话。战斗的惨烈程度虽然他先前在小山炮台上用望远镜观察过,但和站在阵地上亲眼目睹又是两码事。在他十年的军旅生涯里,不是没有经历过流血和战斗,但是像这么残酷和激烈的苦斗,还是第一次。 “那英国人呢?” “您看,都在那儿了!”张启指了指胸墙外的战场,在胸墙外五十米内,近百名穿着他们五颜六色民族服饰的锡克族士兵依照他们冲锋的队形横躺在地上,这是最左端半圆堡侧射火力的杰作,更远一些的地方尸体稀疏了些,但也不少,粗粗算来只怕不下四百人。 “只会比我们的多,好歹我们这边还有胸墙挡一下,他们可什么都没有!”说到这里,张启摇了摇脑袋,叹道:“这帮英国鬼子,也真够狠的,再这么来两次,我们这边可就打光了!” “不会,再这么来两次,我们没完,他们就先完了!”拔都坚定的答道。 “也是!”张启点了点头:“不过英国佬的确不一样,这些包着头的家伙闷着头往前冲,根本不管倒下去的同伴,枪也打得准,比那些缅甸兵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这些不是英国兵!”拔都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印度兵,是大英帝国的藩国,这次跟着上国来和咱们打仗的,打个比方,就跟咱们和俄国佬开战,那些蒙古义从一般!” “这还只是藩国兵?”张启不由得砸了砸舌头:“连藩国兵都这般了得,还不知道本国兵如何精悍!” “嗯!英吉利兵便是在欧罗巴也是有数的精兵。不过他们本国人少,又用的是志愿兵制,陆军充其量不过二十万罢了,只是海军天下第一,无人可比!”拔都说到这里,转身低声对张启道:“张大人,这次回去我会向早都督建议,让你去军校短期培训一次,你现在身份和过去不同了,有些东西必须知道!” “卑职多谢大人栽培!”张启赶忙对拔都躬身下拜,他本来不过是个低级军官,这次入缅一下子平步青云,虽然是战功卓著,但也知道是遇到好上司了,不然横亘在军校生和非军校生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障碍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过的。 ------------ 第84章坑道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起来吧!咱们也得先从这里活着回去再说!”拔都笑了笑:“你是前线指挥官,觉得有什么要注意的!” 张启稍一思忖,答道:“大人,我觉得英国人的火炮对我们的威胁很大,尤其是他们的那种可以半空中爆炸射出钢珠的炮弹,对胸墙后和半圆堡内的士兵们威胁太大,我们很多士兵都是被他们的这种炮弹打死的,我觉得要么要让士兵们躲在有顶盖的隐蔽所,要么就应该躲在壕沟里,这样可以避开大部分空中飞来的弹片。”说到这里,张启走到一段胸墙边,胸墙的内侧就好像一个麻子的脸一样,满是小眼,他拔出一把刺刀,挖开一个小眼,吹去手中的浮土,手掌上露出一个食指大小的钢弹来。 拔都从张启手里接过钢弹,脸色严肃的看了一会墙上的弹痕,比对了一下弹痕的分布,对张启道:“你说的对,这个应该就是榴霰弹,我在军校时听教官说过,这个是用定时引信控制炸点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说的对,让士兵们退到胸墙后面的坑道去,天黑后立即开始挖掘新的战壕,半圆堡内也要搭建有顶盖的隐蔽所好容纳炮兵!” “是,大人!” “大人,不好了,英国人好像开始挖坑道了!”一个军官大声对拔都禀告道。 “什么?”拔都的脸色变得惨白了起来,他快步回到小丘的高处,在那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英国人正在挖掘壕沟,和用于防御的战壕不同,英军的战壕并不是和他们的进攻方向垂直的,而是与其呈一定夹角的。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级军官,拔都立刻就明白了敌军指挥官的用意,他们打算用经典的沃邦攻城法摧毁自己:首先是接近壕,然后是装满泥土的柳条筐和柴捆组成的胸墙,接着是第一道平行壕,接着是接近壕沟,再平行壕;之字形的壕沟将不断迫近顺军的营地,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工兵们受到胸墙和大地的保护,防守方的枪弹和火炮对他们的威胁微乎其微。直到英军的壕沟接近到足以使用他们的大口径臼炮,这些可以发射重磅炮弹的家伙躲在壕沟里,可以摧毁几乎所有的工事,到了这个时候,顺军唯一能做的就是举手投降了。 “是沃邦攻城法!”拔都放下望远镜,此时他的脸色变得如死人一般苍白。守军的炮火很难对细小的战壕形成纵射,造成的威胁微乎其微;而如果冲出去加以袭击,只要进攻一方组织得当,效果也差强人意,死伤却会很惨重。这种进攻法的唯一缺陷就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无论是挖掘壕沟还是组织人力物力都需要时间。 “对,时间,时间!”拔都猛的抬起头,他对一旁的副官下令道:“召集所有旅以上军官到这里来,三十分钟后开会!” “是,大人!” 三十分钟后,依照拔都的命令,数十名顺军军官坐在屋中,脸色严肃的等待着上司说话,不需要多么聪明的脑瓜,也能从上司脸上严峻的神色看出接下来可不是什么轻松地话题。 “列位,现在我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二十天,也许只需要十五天后,我们的营地就会被英国人所摧毁,我们也要么战死,要么成为英国人的俘虏!”说到这里,拔都摆了一下右手,示意被他惊人的话语弄得窃窃私语的军官们肃静,继续说道:“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铁一般的事实。英国人已经开始挖掘之字形的壕沟,等到他们距离近到足以使用他们的臼炮,我们离完蛋就不远了,他们的船上里应该有这种玩意!”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一个大嗓门的军官站了起来。 “依我看,应该冲出去阻止他们!” “你这个蠢货,英国人有那么多步枪手和火炮,如果你离开掩蔽物,立刻就会被打成马蜂窝的!” 军官们吵了起来,有的人主张应该用积极的行动阻止英国人,有的人主张静观其变,而绝大多数人则茫然的坐在那里。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是一支不断胜利的军队,可是现在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威胁,在战争中,一支军队的命运就好像风暴中的船只一般,一会儿到顶峰,一会落到波谷,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 “静一下,静一下!”拔都大声喊道,待到屋中稍微安静一会后,他大声道:“作为大顺的军人,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力的争取胜利,当命运不济的时候,那就勇敢的面对厄运。现在英**队虽然包围了我们,但他们应该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去进攻曼德勒,我们应当通知曼德勒这里发生了什么,并且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所以我现在需要几个勇士,今天晚上乘着英国人的包围圈还没有完全收紧,通过他们的包围,赶往曼德勒,把这里的一切告诉陈大人和早大人!”说到这里,拔都的目光扫向军官们,仿佛是在无声的询问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勇士。 “我愿意!” “我也愿意!” 很快,人群中站起了两个人来,拔都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魏苏南、李融你们两个现在下去,好好休息进食,再挑三个精悍的军士和你们一起出发。今天晚上两点钟,我将会派出军队夜袭英国佬,你们乘机分头从另外一个方向突围,前往曼德勒!” 已是深夜时分,黑暗重新笼罩了大地,一切都归于寂静,只有昆虫的鸣叫声将其打破。辛巴盘腿坐在地上,步枪放到一旁,斜倚在装满泥土的柳条筐组成的胸墙后,在他前面不远处就是挖到一半的壕沟。辛巴口里咀嚼着烤烟,这是他的一点小嗜好,可以提神,以免被睡神所俘虏,作为一名哨兵,这可是大忌讳,被军官们发现了,可是会被鞭刑的。 空气中传来一阵动物穿过草丛的窸窣声,辛巴警惕的伏下身子,抓起手旁上了膛的步枪,对准了声音来的方向,瞪大了眼睛,低声问道:“谁,不然就开枪了!” 这时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辛巴,辛巴!” “是辛迪!”辛巴赶忙收起了步枪,直起了身体,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和辛巴形容相仿的士兵,从他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显然对于现在起床并不满意。 “是我,排长让我来换你的哨!”辛迪打了个哈切,走到辛迪刚刚坐的地方盘腿坐下。 “怎么今天这么早?” ------------ 第85章锡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排长说怕中国人趁着我们刚到地理不熟悉,偷袭我们,所以特别分为三班岗,所以我早一个小时来接你的班。”辛迪抱着步枪,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在胸墙上,似乎是要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的。一边的辛巴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辛迪,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沿着规定的路线过来,刚才我差点就开枪了。还有,你现在是哨兵,就要有一个哨兵的样子,你这个模样把我们锡克武士的脸都丢干净了!” “好了,别做梦了,我的好辛巴,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一群给英国佬当卖命的穷汉,除了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鞋子什么都没有,而不是什么武士,旁遮普王国早就不存在了,哪里还有什么武士?再说就算是武士,也是要吃饭睡觉的!”辛迪嘀咕了几句,转过身准备继续他的美梦。 “胡说!”辛巴愤怒的扑了上去,一把将他的同伴揪了起来,喝道:“旁遮普王国没有亡。只要还有一个锡克人的心脏还在跳动,血还在流。总有一天,阿姆利则的金寺的上空会重新飘荡着锡克人的旗帜。你这个混蛋,给我站起来,我不允许一个锡克人像你这个样子!” 两人正扭打成一团,黑暗中突然冲出几个人影来,猛扑了上来,将辛巴与辛迪两人按倒在地,辛迪刚要开口叫喊,脖子上便被抵上一柄锋利的匕首,耳边听到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别乱动,不然就宰了你!” 辛迪立即停止了挣扎,他并不懂对方的语言,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尤其是当他看到一旁的剧烈挣扎的辛巴挨了一枪托昏死过去后,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看到辛迪停止了挣扎,袭击者便松开了他,其中一人转身对黑暗中说了几句话,片刻后,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辛迪,低声用英语问道:“你的姓名,所在部队的番号?” “我叫辛迪,他叫辛巴,我们都是旁遮普第三步兵营的。” “很好!”问话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你告诉我,有没有路可以穿过英国人的包围圈?” 辛迪稍一犹豫,他注意到包围着他和同伴的这几个人眼中透出寒光,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回答没有,将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有,我可以带你们通过!” “很好!”问话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几样东西来,丢到辛迪的手中——是些金属小圆片,应该是金银币之类的东西。“这些是奖赏给你的,等到你带我们穿过包围圈,我还会给你更多。” “多谢!”辛迪小心的将银币塞入怀里,低下了头。 “往这边走!”辛迪低声道,在他的身后,几个黑影正快步行走着,在他们的两侧,英军的营地好像一头正在沉睡的巨兽。由于英军刚刚完成对顺军营地的包围,所以他们的包围圈还不够完整,如果有熟悉内情的人带路,不难通过。 “砰!”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随即又传来几声。辛迪停住了脚步,向枪声来处望去。 “走!”辛迪背后被人用枪管顶了一下,只得继续向前走,这群神秘的人对远处的枪炮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二十分钟后,一行人已经通过了英军的营地。为首的那个人看了看辛迪,低声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过为了防止你回去后通知军官让他们来追我们,我会把你这个同伴带走,等到我们走远了再把他放回来!”说话间那人指了指被捆得和粽子一样的辛巴。 辛迪点了点头,那几个人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了,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从他们消失的方向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辛迪赶忙迎了上去,将其一把抱住,用自己的脸颊贴了一下对方的脸颊,低声道:“辛巴,我的兄弟,你没事吧!” 辛巴没有说话,他只是冷淡的与辛迪贴了一下脸,便挣脱了辛迪的怀抱。辛迪感觉到了同伴冷淡的态度,低声问:“他们是中国人?” “应该是的,我听到了几句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交谈,不过我听不懂!”辛巴摇了摇头,突然厉声问:“你为什么要替中国人效力,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就在白天,他们刚刚打死了很多我们的好弟兄。” “他们只是英国人的敌人!”辛迪冷淡的答道:“我们和那些中国人从没见过面,他们也从来没有去打扰我们的生活,是英国人从万里之外来到印度,霸占了我们的土地,还强迫我们来为他们和中国人打仗!” 辛巴狠狠的看着辛迪,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中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变成了茫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这么做违背了尊师的教诲,尊师说——” “辛巴!”辛迪打断了同伴的话:“尊师的确教诲我们要勇敢,有尊严的活下去。面对武力的威胁,宁可战斗而死,绝不苟且偷生。可这一切不是为了英国人的贪婪,他们来到这里和当年来到加尔各答、德里、旁遮普的目的是一样的,锡克人的勇气可不是用来作为强盗的帮凶的。” 相距英军营地三公里外的一处林间空地,四个黑衣汉子正坐在地上,从粗重的喘气声来看,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很多。其中一个人正借着昏暗的月光,比对着地图和指南针判断着行军路线。 “我们再向南走五公里,翻过这座山,差不多正好天亮,然后我们再折向西走。如果英国人派兵追击我们,肯定会以为我们向北,这样刚好错开,不会被他们逮到!” “嗯!”其余三人纷纷点头,军官见手下并无异见,便低声下令:“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继续前进。” 次日清晨,这支小小的队伍已经越过了爬上了山头,回头望去,伊洛瓦底江大河谷就呈现在逃亡者面前。远处,靠近河谷的中心地带,蒲甘城依山而立,众多的佛塔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绚丽的光芒。整座城市俯瞰着下面的几条大道,这样的地势使得蒲甘城成为中缅甸的要害之地。举目远眺,这个以惊人肥沃的土壤闻名的河谷尽收众人的眼底,谷底的两侧就好像古希腊剧场似地环绕着页岩山脉,淡红色的闪耀上覆盖着茂密的乔木林,山坡上一道道幽静的沟壑隐约可见。这些山岩形成了一堵近似环形的围墙,中间伸展着广阔、若软的稻田。古代缅甸的国王就是看中了这里的险要地势和丰厚物产,定都于此。此时,一道稍纵即逝的阳光给宁静的景物增添了几分生气,造物主有时爱用这种手段来增添他伟大作品的美丽。当人们抵达山顶的时候,朝阳已经驱散了这个季节清晨每每弥漫在草地和灌木丛上空的白色薄雾,就在他们回头的一刹那,一只无形的手揭开了笼罩在山川草木上的最后一层轻纱。这层稀薄的烟雾好比盖在珍珠玛瑙上的半透明的纱,让人急不可耐的想要看个究竟。军官和士兵们极目远望,辽阔的天际看不见一丝闪着银光的云彩,因而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一望无际的蓝色穹窿就是天幕,它倒更象一顶绸缎的华盖,由大大小小的山峰支起,在空中张开,荫庇着这一片蔚然深秀的田野、草地、溪水、绿树。乡野风光气象万千,令他们目不暇接。有的人目光徘徊良久,终于落到千姿百态的小树林上,几枝黄叶带着深沉的古铜色调点缀在绿叶中,被割得参差不齐的翡翠般的草场把树林衬托得更加清丽多姿。有的人凝视着一块块淡红色的土地,割下的谷物一捆捆地竖在地里,堆成圆锥形,好象士兵宿营时架在一起的枪支;这些地块与收割完后金色的休耕地相映成趣。几处冒着缕缕白色炊烟的茅草房顶,还有伊洛瓦底江两岸几条蜿蜒的、泛着银光的、喧闹的溪流,以不知为什么令人**的诱惑力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柔和、馥郁、清凉的秋风和森林散发出的浓烈气息象缭绕的香烟似的阵阵扑来,令观赏者陶醉。 “真是美丽而又富饶的土地呀!”一个士兵低声的赞叹道。 “是呀,比起这里,我们的家乡真的是差远了!”另外一个士兵点头赞同道,这次随同拔都、陈再兴先期入缅的顺军当兵前多半是云南贵州当地农民,那里多为崎岖的石灰岩覆盖的科斯特地貌,地势崎岖,土地贫瘠,自然无法和伊洛瓦底江两岸的肥沃土地相比。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别看了,快走吧!”魏苏南第一个从美景的诱惑中清醒了过来,作为一名军官,他很明白自己现在所担负的重任,从昨晚通过英军防线时听到的枪声来看,同行的李融应该已经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营地里剩下的近两千名袍泽的生命就全部取决于他是否能将情报迅速的传递到曼德勒了。 ------------ 第86章被俘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士兵们驯服的沿着山坡向西走去,山路十分狭窄曲折,很多地方只容一人宽,两边满是茂密的灌木丛,走在最前面的魏苏南用手杖拍打者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以免被隐藏在其中的毒蛇所伤。突然两侧的灌木丛传出一阵窸窣声,还没等士兵们反应过来,从两边的树丛中便伸出六七根枪管,指着他们,一个低沉的声音用缅甸语喝道:“举起手来,放下枪!” “照他们说的做!”魏苏南冷静的观察了形势后,对士兵们下令,他现在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缅语了,而且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片刻之后,从树丛中钻出三四个缅甸人来,他们捡起地上的枪械,为首的那人看了看魏苏南他们的武器,用带着口音的汉语问道:“你们是中国人?” “是的!”魏苏南挺起了胸膛,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不可能瞒过他们,他和手下虽然没有穿着军装,但形容举止和缅甸人还是有巨大的差异,当地人可以轻易的将他们分辨开来。 魏苏南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来,丢在地上:“我是中国商人,因为这里两边打仗,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回国去,他们几个是我的保镖!我们身上的钱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 这时从灌木丛中又走出一个人来,那些伏击者恭敬的让开来,显然最后出来的这个人在他们中的身份最高。这个人捡起地上的钱袋,在手上掂量了两下,丢给身旁的手下,上前一步,用低沉的口音说道:“不要撒谎了,你们几个都是军人,是当兵的!我土行者和你们打过很多次交道,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你们的臭味!” “土行者?”魏苏南眉头,他也听说过这个缅甸“匪徒”的名声,他昂起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是你,好吧,向这里开枪吧,看看你爷爷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土行者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是没听懂魏苏南的意思,他回头向手下说了几句话,那些伏击者便涌了上来,将魏苏南他们捆绑了起来,带着他们往山下走去。 魏苏南一行人穿过了两道山坳,被押送到一个隐秘的山谷,在山谷的入口魏苏南看到有人工修筑的胸墙和壕沟,押送者和哨兵对过口令后,押送着他们进入山谷。魏苏南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看来自己先前听到的流言是错误的,那个土行者所带领的并非是一支寻常的土匪,而更像是一支军队。 “现在,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土行者盯着魏苏南的眼睛,在他的身旁,多了一个担任翻译的僧人:“不过你不说也不要紧,土行者总能让你开口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土行者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雪白的牙齿,让魏苏南想起了某种食肉动物。 “我们的军队在蒲甘被英国人包围了,我们是前往曼德勒请求救兵的。”魏苏南稍一犹豫,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这里离顺军营地只不过一天的路程,用不了多久这些匪徒就会知道。 “很好,我会派人去确定的!”土行者站起身来,示意手下将魏苏南他们带下去看管起来,然后他自己快步向山谷内侧走去,片刻之后,土行者便站在一个和其他草棚无异的草棚外面,低声道:“首领,是我!” “土行者吗?进来吧!”草棚内传出颂参的声音。土行者掀开草帘,钻进低矮的草棚,对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的颂参躬身道:“首领,埋伏在山顶小路的哨兵抓住了四个顺军士兵,据他们招认,他们在码头的营地已经被英国人包围了,他们是前往曼德勒求援的!” “哦?”颂参做了个示意土行者坐下的手势:“你认为他们说的是实话吗?” “是的,我认为这是实话,起码这部分是实话!”土行者回答道:“这里离蒲甘不远,我们只要派出几个腿脚快的人,后天就能确定他说的是否是实话了。” “你说得对!”颂参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中国人和英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是谁得了势都会对我们下手的!”土行者低声道:“依我看,不如乘着他们杀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多破几个贵族的庄园,壮大我们的实力才好!” “你说得对!的确中国人和英国人都是强盗!都是吸吮缅甸人民血汗的寄生虫!”颂参点了点头:“那几个送信的顺军士兵呢?” “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处理掉就是了,难道这里的山上还缺少吊死恶徒的大树吗?” “不,我想放他们走更好!”颂参笑嘻嘻的说:“既然强盗们要自相残杀,那我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呢?就让更多的中国强盗和英国强盗死在争夺赃物的战斗中吧,他们在这里流的血越多,我们在将来赶走他们时流的血就越少。” “你说得对,首领!那我立刻回去放他们走,把他们的武器也还给他们。” “不,不用这么急!”颂参的眼睛里露出智慧的光:“你回去给他们好一些的待遇,我让那个僧侣写一封信给中国人,就说我们希望可以向正统国王效忠,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长公主陛下给我们一个封号,让我们成为王军的一部分,共同和英国人交战。如果我们能够得到长公主陛下的承认,就没有人能够从我们手中夺走土地。” 土行者的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他硕大的脑袋立刻就领会了颂参计策的实质,他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对颂参说:“睿智的首领呀!在您的指挥下,我们怎么可能失败呢?” 魏苏南和他的几个士兵就好像几个参与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徒一般,在这两个多小时内深刻的体味了命运的无常,不久前还是即将被处死的囚徒,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国王的使臣,尊贵的客人。看管他们的士兵们将他们转到了一个住处,虽然还是草棚,但铺在干草上的已经由一条有些发霉的草席变成了几条价值不菲的皮裘。 正当魏苏南和他的部下们在草棚为自己陡变的命运惊疑不定的时候,在伊洛瓦底江畔的顺军营地旁战斗正在持续,与以前前不同的是,战斗使用的武器并非是枪炮,而是铁锹和鹤嘴锄。成群结队的印度士兵打着赤膊,挥汗如雨的挖掘着交通壕。如果某个站在战场边缘的人望过去,将会惊讶的发现空旷的战场上空无一人,唯有数条不断向前延伸的壕沟,天空中下着淋淋的细雨,更让人感觉到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寂。 已经下了两个多小时的小雨已经把壕沟底部彻底变成了泥沼,往来经过的人们不时带起一团团泥浆,溅在靠在壕壁士兵的身上,往往就会引来一阵咒骂声,唯有辛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恍若不觉,就好似一个正在苦行的隐士一般。 辛迪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的步枪歪歪斜斜的挂在肩上,手里捧着两个用芭蕉树叶裹成的小包,他丢了一个给辛巴:“辛巴,接着,吃点东西吧!” 可是辛巴没有伸手接着小包,那个树叶包裹在他的膝盖上弹了一下,便落入了泥沼里,辛迪坐下来,打开自己的那包食物,刚要吃,看到辛巴这个模样,赶忙将自己的那包放到一旁,从地上捡起那包食物,用衣服擦了两下,递了过去:“辛巴,今天是你最喜欢的咖喱饭,里面还有鸡肉。” 辛巴随手接过食物,放到一旁,摇头道:“谢谢,辛迪,可是我不饿,你先吃吧。” 辛迪讶异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怎么了,辛巴,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没事!”辛巴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眼中透出奇异的光:“只是那天晚的事情之后,我想了一个很久——” “嘘!”辛迪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时候,才低声道:“你这个疯子,想把我们两个都害死吗?如果英国人知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的话,你和我都会先挨上一百鞭子,然后被枪毙的。” “我不在乎会不会被枪毙,尊师教导我们面对危险和强权要——” “可是我在乎!我也不希望你也被枪毙掉”辛迪又一次打断了同伴的话,他盯着辛巴的眼睛说:“听着,我不管你还有你的尊师怎么想,请记住旁遮普王国已经不存在了,你也不再是伟大的锡克勇士,我们都只是旁遮普第三步兵营的两名可怜的下等兵,我可不愿意死在这个鬼地方,就为了每个月十五便士的军饷和每天的豆子汤。现在,看在湿婆神的份上,用那包美味的咖喱饭塞住你的嘴巴,被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辛巴凝视着同伴的眼睛,最终还是屈服的低下了头,拿起自己的那包食物吃了起来,辛迪看着自己的同伴,目光中流露出关切的温情,片刻之后,也低头吃了起来。 “全体立正!” 随着军士长拖长声音的喊声,壕沟内的士兵们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一名穿着中尉制服的英**官神气的将短杖夹在自己的腋下,挺胸凸腹的走了过来,他站在壕沟的转角处,微微的对军士长点了点头,军士长立即大声喊道:“稍息!” 士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辛迪心疼的看着自己那包咖喱饭已经在刚才的忙乱中成为了泥潭的一部分了,他沮丧的想到已经来不及再去厨子那里再弄一份了,一直到明天早上,自己都得饿着肚子去挖泥巴了。 “女王陛下的勇士们!”英军少尉大声喊道:“现在我需要两个人,两个真正的勇士,去执行一个任务。对于这两个勇士,我将给予五天的休假和十五镑的奖金,现在如果有谁想要成为这个勇士的,就向前一步!” “十五镑的奖金?老天爷!”辛迪低声的嘀咕:“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干上一年也得不到一镑的薪水,这些吝啬的英国佬居然一下子给了快二十年的薪水,那么这任务一定是不会有活人能够回来领钱的!”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十五镑,整整十五镑钱,难道就没有两个个勇士愿意为了钱和荣誉去搏一把吗?好吧,我把赏钱翻一番,三十镑,现在是三十镑了——” 可是士兵们还是保持着沉默,他们黝黑的脸庞上一直保持着热带民族的那种毫无表情,呆若木鸡的神色。那个英**官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低声嘀咕道:“怯懦的劣等民族!” “糟糕!”辛迪看到辛巴的脸上露出愤懑的神情,刚想伸手扯住他,却晚了一步。只见辛巴上前一步,大声应答:“少尉,旁遮普人不是懦夫,更不是劣等民族,你们在穆德吉和吉利扬瓦拉(皆为锡克战争的著名战场,以伤亡惨烈著称)都已经领教过我的祖先们的勇气了,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但是不是为了赏钱,而是为了旁遮普人的名誉和勇气不会受到玷污!” 英**官白皙的脸颊泛出一片红色,旋即又变得惨白,他咬了咬牙齿,大声道:“很好,已经有一个勇士了,现在还有谁,还有谁愿意出来,他可以得到这个勇士不要的三十英镑,加上他自己的,一共六十镑,六十镑!” ------------ 第87章被俘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战壕内立即传出一阵说话声,印度士兵们木讷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在英镑脱离金本位之前,英镑可是相当的坚挺,在十九世纪中叶,一百英镑足以在澳大利亚买下一块你一眼看不到边的肥沃土地。对于这些士兵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的金钱,足以改变他们和他们的家族的命运。 “我,我愿意参加!”一个声音打破了议论声,所有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只见这个人就站在辛巴的身旁,正是他的好朋友辛迪,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他的满脸死灰色,并没有面对巨额奖赏的紧张和兴奋,反而更像是面对死亡的绝望。 片刻之后,英**官和军士长离开了,士兵们也散开了,壕沟拐角处只留下辛巴和辛迪两个人。辛巴站起身来,低声对垂首不语的辛迪说:“对不起,辛迪,我只是——“ “你只是蠢到中了英国佬的圈套,把自己的脑袋伸到绞索里去。就连猴子都比你聪明,起码他们是为了肥美的果实才中了圈套的,而你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丢掉了生命!”辛迪愤怒的跳了起来,在他平日里有点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愤怒。 “好吧,我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你的眼里祖先、荣誉、勇气这些东西都没有生命重要吧!”辛巴愤懑的反驳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站出来呢?为了那六十镑?好回去买一块地,当一个地主?” “赏钱?”辛迪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你难道忘了英国人在普拉西之战后是怎么对待那个出卖了自己的主子的阿米康德吗?(此人本为当时孟加拉省的一个富商,深得当时孟加拉的统治者莫卧儿王公西拉吉的信任,却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将领克里夫的收买,出卖了他的主公,使得其在决定性的普拉西会战中失败,成为了英国人并吞整个印度的开始,而克里夫在事后却拒绝支付对此人开始许下的巨大报酬,传说阿米康德后因此变疯)如果英国人许下了这么大一笔奖赏,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危险到我们几乎不可能回来拿这笔钱的!” “那,那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呢?” “也许就是因为某位锡克祖先留下的莽撞性格吧!”辛迪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不留给我田庄和钱财,这样我就可以在家乡里翘着腿享福,而不用陪着你这个蠢货一起去送死!” “辛迪!”辛巴猛的一把将朋友抱住,他猛的亲吻了两下对方的脸颊,大声道:“尊师说过,永生的神灵会保佑锡克的勇士们的。” “好了,好了!”辛迪有些狼狈的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辛巴,别把你的唾沫都涂到我的脸上了,我的脸膛可不是你的裤脚,湿婆神在上,我现在有些后悔站出来了,和一个这么肮脏的家伙死在一起,可不是我家的门风。” “下等兵辛巴、辛迪!”随着一声叫喊,辛巴和辛迪条件反射性的站直了身体,抬头一看,只见满脸严肃的军士长真站在他们两面前。 “你们两个现在跟我走!” “是,长官!” 辛巴和辛迪跟着军士长穿过两条壕沟后,来到一个隐藏在斜坡下的坑道前,那条坑道在斜坡上茂密的灌木的隐蔽下,显得尤为不显眼。在坑道的尽头,有一个洞,那个洞的口径并不大,仅仅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弯腰进入,但看上去十分幽深,从里面传出细微的声音,也不知道有多深。 “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下来!”军士长大声下令道。被命令吓了一跳的辛巴和辛迪愣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把衣服脱了下来,很快,两个人的身上就只剩下一块掩住私处的布条了,在十一月的江风吹拂下,两人身上**的皮肤都露出了鸡皮疙瘩,不禁本能的蜷缩了起来,辛迪看了看军士长,低声问道:“你带来了什么命令?” “现在,你们两个爬到坑道里去!”军士长指着那个幽深的洞说。 比起入口处,坑道里面更为狭窄,其宽度和高度只能容许一个成年男子匍匐前进。辛巴和辛迪就好像两头野兽一般,在坑道里爬行着,在他们的膝盖和手肘都戴着护膝和护肘,但是他们**的身体还是被四壁的凸出物划伤或者刺破,可是他们两个还是一声不吭的向前爬行。 引爆坑道尽头的地雷——这就是交给他们的任务。其实坑道里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黑暗——为了挖掘的工兵们的方便,在地道的角落都有正在燃烧的蜡烛,这不光是为了照明的需要,还是为了确保坑道内有充足的氧气。这些天英国人在地面进攻的掩护下,从地下挖了一条坑道直至顺军营地的地下,准备用数百公斤黄色**把头顶上的工事和敌人们一起送上天。但是当工兵们布设完地雷后,退出坑道点燃引信后,却惊讶的发现地雷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爆炸。是被敌人发现将其破坏了?还是引信在某处断裂了?还是地雷的布置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没有人知道原因,现在就需要一个勇士沿着坑道爬过去,用肉眼看清真相。 辛巴爬在前面——这是他力主要求的,毕竟正是因为他的莽撞,才把辛迪带到了这样一个危险的处境。他小心的爬着,不时吐出溅入口中的泥水,他还要小心的防备缠在手腕上的燃烧的火绳,以免其熄灭了,小心的点燃两便凹入墙壁的壁橱内的残余的蜡烛,坑道的顶部滴下水来,在地上已经形成了浅浅的一层泥水。在坑道内辛巴依然可以隐隐约约的听到一声声炮响,那是英军正在用炮火轰击顺军营地,低沉的炮声回荡在昏暗的坑道内,显得格外可怖,一时间,辛巴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幼时听长老说过的地狱里,那里也是像这样昏暗、可怖的。 突然,辛巴的脚踝被扯了一下,他惊讶的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辛迪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对方将食指伸到嘴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右边的墙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辛巴侧过脑袋贴着墙壁,果然从墙壁内传来沉重的挖土声。 两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轻缓了起来,尤其是辛巴,更是爬上几步,就贴着墙壁听一下,随着他们两人前进的步伐,墙壁内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辛巴甚至还能听到些说话的声音,而且正是那天晚上他从那几个神秘的袭击者听到的语言。是中国人,是敌人,他们就在附近。 辛巴又往前面爬了几步,这个时候他即使不靠近墙壁也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中国人的声音了,在前面的拐角处可以看到昏暗的反光,中国人就在前面!他放慢了爬行的速度,回头看了辛迪一眼,辛迪会意的点了点头,从拴在他脚上的袋子中取出两枚炸弹,交给辛巴,辛巴吹了一下缠在右手手腕上的火绳,小心的点燃了其中一枚的引信,轻轻的向对面扔了过去,可是炸弹在地上滚了几圈,就停了下来,引信也被地面的泥水给浸湿了。辛巴无声的咒骂了一句,又向前爬了几步,将剩下那颗炸弹点着了,狠狠的向前丢去。 这次炸弹没有让辛巴失望,炸弹落在了干燥的地面上,又向前弹了几下,滚到了黑暗中,随即一声剧烈的爆炸产生,碎土块夹杂着烟尘向这边喷射过来,辛巴敏捷的匍匐在泥水中,他的**的脊背上立刻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与此同时,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阵惨叫声。 “巴拉拉!”辛巴立即大声喊叫着,飞快的向黑暗中扑去,右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刚爬了几步,黑暗中他就撞入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中,他本能的一刀刺入对方的躯体里,随即扭转刀柄,他的耳边立即传来惨叫声,右手立即感觉到温热的液体。 黑暗中的战斗十分激烈,袭击者和被袭击者都在狭窄的坑道里扭打着,刺杀着,人们用着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残杀着:匕首、手枪、折断的木头,拳头,膝盖和手肘、甚至牙齿。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战争重新恢复到了最原始的形态——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辛巴已经杀死了三个对手,黑暗是他最有力的盟友,作为一个袭击者,他很清楚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可以放胆的攻击,而他的身后则被辛迪保护着。而他的敌人则遭到了突然袭击,既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很多时候甚至自相残杀起来,成为了辛巴的屠杀对象。直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所有的自己人都不许动,只要是动的就是敌人!” 这个命令立刻起到了效果,从袭击的慌乱中恢复过来的顺军士兵们停止了盲动,黑暗重新成为了中立的一方,辛巴也只能停止了行动,以免成为围攻的目标。 这时,一个火苗点了起来,昏黄色的光开始向四边散射开来。几乎是与此同时,辛巴向灯光处投出了自己的匕首,灯光处传来了一声惨叫,但是灯光并没有熄灭。看清楚敌人的顺军士兵们扑了上来,辛巴竭力的抵抗,但是很快他就被打昏了。 一盆冷水泼在辛巴的伤痕累累的身上,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缓缓的醒了过来。辛巴费力的睁开了自己肿胀的眼睛,看到十几个绑腿的腿,一旁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辛迪。 “站起来,混蛋!” 辛巴的腹部立刻挨了狠狠的一脚,这让他像一只对虾一样迅速的蜷缩了起来,血水和胃液从他的嘴里和鼻孔里流了出来。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 “好了,别把他打死了,上官还要问话!”一个地位较高些的军官制止了士兵的泄愤行动:“你们两个把这两个家伙稍微清洗一下,弄干净点,穿上衣服,带到拔大人那里去!” “是,大人!” 拔都在房间内,死死的盯着墙壁上的日历和地图,自从英国人包围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天,在这二十一天里,英国人使用了可以使用的所有办法企图突入营地:挖掘地道、火箭、炮火等等。昨天晚上英国人甚至挖掘了一条地道到了顺军营地的地下,并且埋下了数百公斤**,幸好几个耳朵灵敏的盲人发现了英国人的企图,顺军工兵挖开了英国人的坑道,并将**的引信剪断了,营地才避免了失陷的命运。 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甚至不意味着安全,谁知道有没有一条其他的诡计正在逼近营地,将他和剩下的士兵们推进毁灭的深渊,只要一天英国人的包围没有被打破,营地的命运就一天都没有改变,但是援兵什么时候会来到呢?拔都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大人,这两个家伙是我们在坑道里抓到的,应该是英国佬的工兵!“ 拔都转过身来,只见两个黑黢黢的家伙被推进屋来,他们穿着不合身的顺军制服,脸上和裸露的身体上到处是伤痕和淤青,显然在来自己之前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其中一个人正狠狠的看着自己,而另外一个的目光就令人寻味的多了,有些迷茫,而又有几分期待。 拔都突然问道:“说,英国人一共挖了几条地道?”身旁的翻译立即将其翻译成英语。 两个俘虏中恶狠狠的瞪着拔都的那个突然用一种拔都和翻译都不懂的语言大声叫喊起来,应该是他们的本族语言。拔都皱了皱眉头,正想下令卫兵们给这个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家伙一点苦头吃吃,另外那个俘虏突然用英语问道:“请问你就是中国人的将军吗?” “不,我还不是将军,不过营地里的最高指挥官就是我!”拔都皱了皱眉头,决定先把那个顽固的家伙放到一边去,看看从这个人身上是否能弄点油水出来再说。 “那也一样,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回答了问题,你不会再把我们交回给英国人吧!” “有戏!”拔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挺直了脊背,竭力用严肃的语气回答:“当然,如果你说了实话,就成了我这边的人了,我当然不会把自己这边的人交给敌人的!” “辛迪,你要干什么?难道你在死亡的恐惧下要向敌人屈服吗?”辛巴总算明白同伴正在干什么,赶忙用本族的语言大声的向一旁的辛迪喝问道。 “够了,辛巴!不要再和我说什么尊师的训示。“辛迪打断了辛巴的话头:“我早就说过了,中国人不是旁遮普人的敌人,实际上如果不是英国人企图像几十年前征服旁遮普王国一样征服缅甸人,我们也根本不会和中国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旁遮普人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万恶的英国佬还有他的狗腿子,只要能够打败英国人,我愿意在任何人的旗帜下作战!” “难道,难道连中国人也——”辛巴目瞪口呆的看着平日里总是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同伴,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辛迪。 “是的,即使中国人也一样。你不要像个白痴那样张着嘴巴看着我!我知道这些中国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来到缅甸的目的和英国人一样,都是企图将这里变成他们的殖民地,把缅甸人变成他们的奴隶。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并没有企图入侵我们的国家,起码现在还没有,而英国人现在正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为了打败现在的敌人,和将来可能的敌人结盟,英国人不也是这么干的吗?他们既参与王公的内讧,或进行伪善的结盟,或实行公开的欺诈、贿赂和勒索,挑拨印度人的矛盾,让我们自相残杀,而他们则趁机对一个个的打败了印度的王公们,最后当他们进攻旁遮普王国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们锡克人孤军奋战了。如果我们想要有朝一日挣脱开英国人的枷锁,就必须向英国人学习,正如尊师说的,一个勇士只要有信仰和勇气即可,但是一个首领不但要像狮子一般的勇猛,还要像狐狸一般的狡猾,这样才能带领着他的信徒和士兵走向胜利。” 辛巴终于被辛迪的雄辩所折服,张开双臂拥抱住同伴:“你说的对,感谢伟大的湿婆神,把智慧灌输进你的头脑里。”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辛迪也拥抱了自己的朋友,亲吻了对方的脸颊,随即转过身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拔都说:“大人,我不知道英国人挖掘了多少条坑道,但是我想我可以做一些对你们更有用的事情。”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大声说:“现在包围你们的英**队基本都是隶属于旁遮普第二和第三火枪兵团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士兵都是锡克教徒,他们已经在仰光驻扎了两年了,大部分士兵都很想念家乡——” “等一会!”拔都举起右手,打断了翻译的讲述:“你是说这支军队里绝大部分士兵已经在这里两年多了?” “是的!”辛迪点了点头:“自从一八五七年的大起义后,英国人就下令所有的印度士兵都不允许呆在自己的家乡当兵。而且根据印度的传统,如果一个人前往缅甸,就会失去自己的种姓并被逐出所有群落,所以士兵们都很不满。” ------------ 第88章叛徒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种姓?群落?”拔都有些疑惑不解的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作为一个早已废除了良贱之别的中国人,自然很难理解在印度人生活中根深蒂固的种姓、群落观念。拔都摇了一下脑袋,先将这个难懂的问题忽略了过去:“好吧,现在你可以说出什么对我更有用了。” “如果您将我们俩放回去,也许我可以替您发动一场兵变,帮助你打败英国佬!” “呵呵!”拔都突然笑了起来:“就凭你们两个小兵,就能发动兵变,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蠢,容易被人骗吗?” “先生,正如你所见,我们两个都不是军官,否则就不会被派来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了。所以我们知道的很有限,如果您把我们放回去,最多也不过少干掉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兵罢了,像我这样的小兵,你手下的狙击手每天都能打死几个,把我放掉,你又有什么损失呢?可是万一我说的是真的,那你不是赚大了。” “好,那现在你说说,如果我把你放回去,你打算怎么办?”拔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个皮肤黝黑的,手带钢镯,黑布包头的异国汉子。 曼德勒,护缅校尉府。 对于早国权来说,这段时间是他被从安南召回汉京以来最开心惬意的日子:天高皇帝远,汉京事先留在这里掣肘自己的陈再兴也给自己收服了,派回国内调兵去了,自己在这异国都城里就和当年在安南一般,成了一方诸侯,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皇帝位子上已经不再是那位老谋深算的老皇帝,而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相当长时间内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玩“明升暗降”的把戏弄回去养起来。 “天高任鸟飞,海深凭鱼跃!”早国权口中不禁念出声来了,他此时身旁也多了几个人,都是缅甸贵族和僧侣,这些贵族僧侣都是咨询会的议员,无论是能力资望都在水准之上,早国权来了缅甸之后,打算在这里扎下根去,便注意吸收当地人才,想要和北边那位燕山府留守,都督满洲、张北诸军事的平北侯高侯爷一般,把缅甸变成自己的根本之地,**王国。 “校尉大人,蒲甘拔大人有急求见!” 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莫非英国人又有大变,可惜和那边还没有铺设有线电报,否则就不必如此麻烦了!”早国权心中暗忖,口中说:“快传!” “大人既然有军机大事,我等便先退下了!”那几个缅甸贵族僧侣也不是没眼力的,赶忙纷纷起身告退。 早国权却伸手拦住告退的人,笑道:“不必了,列位深明大义,又都是高某身边的股肱,又有什么嫌疑,高某初来乍到,正要借重列位。” 那几名贵族僧侣见状,纷纷坐下,心中都不禁一热,想不到这位新来的顺国大人竟然如此看重自己,比起前面那位陈大人,这方面这位早大人可是强到天上去了。 “启禀大人,末将是拔都拔麾下掌旗魏苏南!”魏苏南跪在地上,大声禀道:“十五天前,英夷进抵我军蒲甘旁的营地,两军展开激战。英夷水陆并进,其众不下万人,拔大人激励将士,枪炮齐发,毙伤英夷千余,吾亦死伤甚重。大人引军退回营内,据壕与夷相持。英夷见不得克,则掘壕而进,吾亦掘壕与之相持,然众寡不敌,众寡不敌。拔大人遣在下回曼德勒,请大人速速发兵驰援!” 早国权点了点头,问道:“蒲甘至曼德勒不过五六日路程,你怎得花了这么长时间,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禀告校尉大人,小人出发时,英夷已经将营区包围,为防止英人封锁通往曼德勒的道路,小人出营盘后是先向南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再折向西北,路上绕了个弯子,加上路上还遇到了些变故,还请大人明鉴!”说到这里,魏苏南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双手呈上。 “变故?”早国权皱了皱眉头,接过身旁随从呈上的文书一看,却是自己不认识的缅文,随手递给一旁的一名缅甸僧侣,道:“尊师,还请将其翻译一下!” “是,大人!”那僧侣接过文书,刚看了两行,额头上那两条灰白色的浓眉便竖了起来,拿着文书的右手猛的颤抖了一下,将那文书丢在地上。一旁的早国权看到,赶忙问道:“尊师,您怎么了,莫非这文书中有什么内容不对?” “阿弥陀佛!”那僧侣念了一声佛号,脸上已经满是凛然之色:“上国大人,给您写这封信的乃是大逆贼、佛敌颂参呀!” “逆贼?佛敌?”早国权闻言一愣,他被这一堆罪名弄得有些糊涂,加之他来缅甸的时间并不长,虽然花了不少功夫,对于英国人和缅甸的重要王公贵族、僧侣领袖倒还知道不少,但对于颂参这种刚刚崛起的“小人物”却并不清楚。他见那僧侣这般模样,笑道:“尊师,反正今天也有时间,不如你便将这厮的情况说与某家听听,再来翻译一下这信中写了些什么。” “阿弥陀佛!”那僧侣念了一声佛号,便垂首闭目不再说话,一旁的一个缅甸贵族上前捡起文书道:“早大人,并非尊师对您不敬,实在是那个颂参乃是侵犯神圣的摩河菩提寺的佛敌,师尊不愿意再次让这个污秽的名字玷污他的舌头,便让在下来替尊师来向您解释这一切吧!” “原来如此,那便有劳了!” “那颂参听说本是一个村中的农民,也没什么本事……”那贵族口才甚是便给,花了十几分钟便将颂参利用孟既死后蒲甘城中短暂的权力真空,组织起了一支队伍,杀死了普贤尊师。其后逃出城外,攻击贵族和寺院的农庄,将其中的土地和粮食分给穷苦的农民的诸般事情讲的明明白白。讲述完毕后,那贵族又将文书翻译了一遍,其中大义是颂参要求早国权替其向国王要求赦免自己和手下先前的全部罪行,并将其手中的武装纳入王军的行列,作为交换条件,颂参表示愿意与顺军并肩作战,攻击英国人的补给线和南缅甸的敌方据点。 “校尉大人!”先前那个僧侣待到那贵族翻译完了,大声道:“本来我只是个出家人,世俗的事情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要说在大人面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乱说话了。但是这个人却是不同。”显然此人对于颂参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就连再次提到对方的名字都不愿意。 “这个人不但侵犯了神圣的摩河菩提寺,杀害了普贤尊师,这简直是末法时代才会有的疯狂行为。而且他还侵犯了贵族和寺院的神圣生命和财产。在缅甸,就算是最疯狂的国王,也不能侵犯前两者的利益,即使是国王,也是在佛法的保佑下,更不要说贵族就是国王的血和肉,如果您为了和英国人作战,而赦免了这个人的话,就等于是把所有的缅甸贵族和僧侣赶到英国人那边去,要知道,如果让贵族和僧侣们选择的话,他们宁愿和魔鬼合作,也绝不会和这个人妥协的。” “是的,大人!” “不错!” 那僧侣刚刚说完,屋内剩下的几个僧侣和贵族都站起身来,表示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的态度。早国权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他这些日子来也看惯了这些贵族和僧侣对自己的溜须拍马,口中虽然不说,心底下早已对这些人有了轻蔑之意。此时突然看到其一个个站起身来向自己表达一致的反对意见,不由得愕然,其实他心中是有几分乘机将其招揽过来的意思的,毕竟现在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英国人,只要能够有助于击败英国人,他不在乎和魔鬼结盟。至于将来怎么对付这么劳什子颂参,那是将来的事情,毕竟要是现在被英国人打败了,那也就没有将来了。但现在贵族和僧侣表现出这样一致的态度,自己也只能先退一步再说了。 “想不到这颂参竟然是这等恶徒!”早国权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自然是要严加惩处,列位请放心,我定然不会与其妥协的。” 这几个僧侣和贵族见早国权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赶忙纷纷躬身拜谢,早国权敷衍了几句,便表示还有点事情要进宫觐见二位陛下,那几人赶忙躬身败退。待到将那几人都送至门口,早国权脸色突变,他回到屋中便向站在一旁的魏苏南问道:“你且将那边的战况和一路所见的情况说一遍与我听!” “是,大人!” 半响之后,听完了魏苏南禀告的早国权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依你看,那个颂参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是,大人!”魏苏南低声答道:“依末将所见,那个颂参颇有几分本事,那些伏击我们的家伙虽然身上还有些散漫习气,但已经能做到令行禁止,已经是军队了。而且那个颂参虽然已经是首领了,但吃穿用度和手下无异,这点能做到很不容易。” “那会不会是那些家伙太穷了,没有办法享受呢?” “大人,据刚才那些贵族僧侣说,这颂参攻打了很多庄园,将粮食分给穷苦百姓,过程中又岂会没有其他收获?再说他们得知小人身份后,立即给小人换了一个条件好些的草屋,里面就有不少珍贵皮裘,我看那颂参身上可是只穿了一件粗麻布的衣服。” “嗯,寡欲则不为外物所拘,不为外物所拘自然头脑清醒;均平则少内耗,少内耗则能够一心对外。这厮能做到这两点倒是个人物!”早国权点了点头:“你刚才也听到那些僧侣贵族的话了,以为应当如何呢?” 魏苏南赶忙低下头去,道:“大人,小人不过是个区区掌旗,这等军国之事,小人不敢置喙!” “你只管说,言者无罪。” “是,大人!”魏苏南抬起头来,稍一思忖答道:“依小人所见,那颂参的所作所为,已然动到了这些僧侣和贵族的根子,那些家伙已经对他恨到了骨子里,如果我们真的答应了颂参的要求,恐怕这些家伙真的会倒向英国人那边,这对我们是极其不利的!” “那你的意思是拒绝那厮的要求啦?” “正是,这颂参虽然厉害,但毕竟根基浅薄,他能够起来也是因为我们在巴布村一战打垮了缅军主力,孟既又死了,在蒲甘地区出现了一个力量真空区,他才乘机起来的。只要我们或者英国人哪一家打赢了,甚至缅甸贵族联合起来,都能把他们灭了。而这些贵族和僧侣就不同了,他们在这里根深蒂固,无论是我们还是英国人,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都离不开他们!” 早国权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在屋内来回踱步,魏苏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没有说错了,只是低头盯着地上的地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已经有了一滩水迹。 “好,好,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早国权突然大声笑道,倒将魏苏南吓了一跳。早国权走到魏苏南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般见识,当一个区区掌旗倒是有些亏待你了。” 这时魏苏南福至心灵,猛的扑倒在地,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好,好,好!”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早国权笑的和弥陀佛一般,平日里一个月说的“好”字只怕还没有今天一天多,他伸手将魏苏南扶起,笑道:“你好好做,自然前途无量。不过要记住,不是为我早国权一个人效死,是为了天子、为了帝国效死,明白了吗?” “是,大人!”魏苏南赶紧挺起了胸脯。 “不过你还是要回这个颂参那里一趟!” “既然和颂参结盟有那么多坏处,我还去他能力干嘛?”魏苏南虽然有些不解,口中还是大声答道:“是,大人!” “你是不是想既然不与其结盟,为何还要去那里一趟?”早国权笑道:“现在国内大军还没有入缅,而蒲甘那边战事颇紧,我们能争取到一分力量就要争取到一分力量,既然那颂参有力量,又主动靠过来了,我们自然不能推过去了。当然,这事我们不能明面上做,所以你这次去颂参那里,带上我的一封亲笔信,告诉他们国王愿意赦免他们的罪过,但是他们必须以行动来回报国王的恩典,当然我也会让你给他们带上告身和诏书,不过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被公布出来,我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些是出自我这里,你明白了吗?”早国权说到这里,死死的盯着魏苏南的眼睛。 魏苏南挺起了胸脯,大声道:“明白,大人一定不会成为麻烦的!” “很好,你先下去休息吧,临走前,我会让你带一些武器过去,作为你取信与颂参的礼物!” “是,大人!” 新年快乐,这里韦伯给大家拜年了,祝读者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 第89章释放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仰光,港口。 一队穿着短裙的苏格兰步兵在栈桥旁站的笔直,身后是乐队。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大人物的到来。这时,远处的大路上飞驰而来几辆马车,领头的军官转身点了点头,军士长大声喊道:“全体立正,开始!” 士兵们立即举枪上肩,身后的乐队齐声奏乐,《上帝保佑女王》的旋律回荡在栈桥上空。舷梯旁“考文垂”号邮轮的船长和其他的高级船员正穿着洁白的礼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贵宾,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即将到来呢?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栈桥旁,服侍笔挺的马车夫跳下座位,打开了车门。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吉林斯,他谦卑的对马车内欠了欠身子,戴着高顶礼帽的贝尔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了看栈桥外的轮船,转过身对吉林斯笑道:“吉林斯先生,在我前往日本的这段时间内,缅甸这边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全权大使阁下!”吉林斯说到这里停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贝尔福注意到了对方的神情,问道:“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吉林斯先生。” “阁下,您真的认为现在去日本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吗?毕竟现在缅甸的战局正处在紧要的时候,而和议的结果是由战场的结果决定的,而您才是首相阁下任命的缅甸问题全权大使,只有你才能最有效的整合帝国在远东的力量。” “吉林斯先生,很高兴你也赞同我帝国在缅甸只能获得有限胜利的看法!”贝尔福笑着的说:“毫无疑问,条约是由战场的结果决定的,但大英帝国和顺帝国在远东的战场并非只在缅甸一处,如果我们和他们的战场只限于缅甸一处,那正是他们所希望的。正如同一场拳击比赛一样,我们应该猛力攻击对手的软肋。” “日本?” “是的,日本。顺帝国相对于大英帝国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在远东地区处于一个核心的地位,除了北方的俄罗斯人以外,他其他地区的边疆几乎都是安全的,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将自己的力量投放到缅甸来。而帝国就不同了,女王的领地遍布全球,我们的利益也遍布全球,随时都可能遭到当地野蛮人和列强的挑战。我们不可能把帝国的精华投入到一场泥沼里去。如果不能给顺帝国在其他地方找到足够的麻烦,即使这次我们能够击败他们的冒险,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要知道曼德勒离他们的边境只有六百公里,而离伦敦有几万公里,最后失败的是谁,是显而易见的!” 吉林斯沉默了半响,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大使阁下,帝国的利益和顺帝国在远东的霸权是冲突的,那就祝您的旅程一路顺风。” “嗯,多谢你的好意,那么,再见了!”贝尔福紧紧握了一下吉林斯伸出的右手,转身向栈桥尾部的舷梯走去。在他的身后,吉林斯用一种矛盾的眼光看着贝尔福的背影,直到对方在船舷上消失方才转身离去。 正当缅甸各方势力激战正酣的时候,身为整个事件核心人物的陈再兴本人却正沿着曼德勒通往畹町的道路返回国内,这个时候被赶离事件中心,让他不禁有些沮丧,加上象背上摇摇晃晃,陈再兴竟然渐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人,陈大人!” 箱笼外的喊声把陈再兴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整理了一下身上散乱的衣服,沉声问道:“什么事?” “大人,是孔先生来了!” “孔璋?他不是去蒲甘了吗?”陈再兴探出头对象奴下令道:“停一下!”随即从象背上下得地来,果然孔璋熟悉的形容映入眼帘,只见其满脸风尘之色,显然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陈再兴向其拱了拱手,低声道:“孔兄,我奉早大人之命,回国协调出兵之事,你这是——?” 孔璋叹了口气:“哎,你都回去了,曼德勒换了做主的人,我还留在曼德勒有啥意思,我一到蒲甘听说和你走岔了,就让船夫开船了,连拔大人那里都没有拜会,总算赶上了,路上总有个伴!” 陈再兴见孔璋满脸苦涩,想起此人为了自己的出兵之事,可谓是破家支持,而现在缅甸那边已经形势不明,而且换了做主的人,那些钱能够还本都很难讲,更不要说事先许诺的丰厚回报,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歉然,低声叹了口气:“孔兄,我先前撺弄你出钱支持我干涉缅甸之事,却没想到现在弄成这般模样,连你的性命都差点丢在这里了,当真是无颜——” “别说了!”孔璋打断了陈再兴的话头:“做生意本来就是有赔有赚的,这边的事情牵涉极多,又怎能全怪在你一个人头上。再说——”说到这里,孔璋咬了咬牙,低声道:“胜负还未定,我辈还大可放手一搏,岂可做楚囚对泣之态?” 陈再兴闻言一愣,他这一路上左思右想,只觉得早国权已然大权在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对方的了,可听孔璋这番话,倒好似还有转机一般,赶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低声道:“孔兄,你有什么想法快说与我听听。” 孔璋看了看左右,苦笑道:“大人,要不我们到我车上去说?拦在路中间也不是个事吧!” 陈再兴这才发现自己和孔璋站在路中间,老脸不由得一红,赶忙与孔璋一起上了他的马车,两人刚刚上马车,陈再兴便急道:“孔兄,快说说你的想法。” 孔璋低声道:“陈大人,据我所知,你这次回国的主要任务就是督促大军入缅,其实这和我们的初衷也是有关系。你想想,要想大军迅速入缅,粮弹运送无碍,不是就要修路?这修路就要勘探路线,征集民夫,大人您将这些事情做好了,人才、资料都捏着您手里,将来建设铁路之事不就是水到渠成,难道还能有谁能盖得过你去不成?” 孔璋的话语就好像在陈再兴脑海里突然挑起了一盏明灯:是呀,反正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并非是要当缅甸的太上皇,而是以修建铁路为契机,将缅甸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划入大顺的经济圈,成为大顺的原料产地和产品销售市场,而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一个庞大的经济、政治、军事联合体。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早国权还是自己来当护缅校尉并不重要,想到这里,陈再兴心中这些天来的积郁顿时一扫而空,豁然开朗。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孔兄,你我这番回国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那在下就先恭喜大人了!”孔璋乖巧的向陈再兴拱了拱手,旋即低声道:“不过早大人该不会怪罪大人?” “当然不会!”陈再兴笑道:“开辟道路,修建兵站,也是为了控制藩国的军国大事,早大人也是从安南都护府上卸任下来的,知晓其中的厉害。再说。”陈再兴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据我这几次和这位早大人的接触得到的印象来看,这位大人的志向不小,倒不是仅仅安于做个护缅校尉,只要我不和他争位子,其他方面他倒是愿意放权的。” “如果是这般,那就放心了!”孔璋闻言也笑了起来。 两人在车中言笑晏晏,一团和气。其实陈再兴作为第一代睁眼看世界的儒家知识分子,虽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对于外部世界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还只有比较懵懂和肤浅的认识。不过作为一个常年往返于缅甸与中国间的矿产商人,陈再兴还是凭借自己的本能意识到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国家和国家间、民族和民族间的斗争胜负不再仅仅取决于两边人数的多少和资财的贫富;而是工业产品的数量和国家机器组织程度的高低,否则以英吉利一个弹丸小国,如何能征服无数领土和财富都远远胜过他的古国,成为世界的霸主? 在这种新的环境下,国家的权力也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集中掌握在一个儒家知识精英小集团的手中,而是会逐渐转移到控制着巨大财富和强大工业的工商业阶层手中。作为一个体制内的弃儿,陈再兴自然希望能够成为这个新浪潮的弄潮儿,趁势实现自己的野心。而早国权,他不认为这个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巨大转变,勋贵的身份和巨大的权力对于他反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他所选择的道路其实还是一个很“中国式”的权臣道路——积累军功,称霸一方,成为尾大不掉的藩镇,一旦中枢有变便插手其中,甚至出兵靖难。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找到这样的例子是很容易的。而陈再兴认为这条道路已经过时了,未来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银行的柜台后和公司的办公室里。 “孔兄!”陈再兴低声道。 “什么事?” “回到国内后,你替我去一趟柳兄那里,我有封信要给他!” “柳清扬?”孔璋微微一愕,看了看陈再兴的脸色,低声道:“是!” 莫克村,和缅甸的成千上万个村庄一样,最外面是一圈由泥土或者竹篱笆做成的围墙,在围墙内部则是一条从村口直入的道路,道路两侧则是数十个用竹子、稻草和泥巴这些容易弄到的材料建成的小屋。和其他村落不同的是,这个村落的位置正好处于蒲甘城和顺军的营地中间,距离伊洛瓦底江也很近,于是英军便将这里作为他们的营地,修建了很多仓库,从仰光运来的大量物质在运往前线前都存放在这里。 作者的话: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来给列位读者大大拜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单身的成双结对,结婚的早生贵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希望苦逼的韦伯也能在新的一年里摆脱老光棍状态。 ------------ 第90章仓库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尼克站在村口的岗楼上,在他的身后就是一间间用村民房屋改建而成的仓库,里面存放着正在围攻顺军的四千名英军士兵的服装、粮食、弹药以及其他物质。尼克竭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好和睡意较量,但他的眼皮就好像灌了铅一般,还是在不断下沉。 “尼克中士!”一个粗鲁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尼克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过过来,他睁大眼睛立即看到了老汤姆脸上那个通红的蒜头鼻,他本能的站直了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尼克中士,请告诉我你刚才在梦里吃什么呢?苏格兰的麦片粥、火腿布丁?还是炸鳕鱼?否则为什么你在睡梦中还在舔你的嘴唇?”汤姆军士长冷笑着问道。 “不,没有!”尼克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刚才没有睡着,只是打了个盹,军士长!” “打了个盹?上帝呀,你连我这个一百六十五磅的大个头走上来都没有发现,你这个盹可睡得真沉呀!”汤姆突然大声喝道:“就算一打缅甸人爬上来割断了你的喉咙,你也不会醒过来的!” 尼克缩了缩脖子,准备迎接老汤姆熟悉的暴风雨般呵斥。 “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老尼克的儿子,我现在一定要把你的脊梁骨用皮鞭抽烂!给你长点教训!”老汤姆的指头几乎都戳到了尼克的眼睛里,但是看到对方的脸上依稀正是自己最好朋友的样子,老汤姆的心又一次软了,他狠狠踢了尼克膝盖弯一脚,骂道:“给我站直了,混小子,这次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就饶了你,如果再让我抓到你在岗位上睡觉,就算圣母玛利亚出现你也别想得救!” 听到自己又逃过一劫,尼克这才松了口气,赶忙低声道:“是的,军士长!” 老汤姆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左右,才又迈着沉重的步伐下去了。老汤姆的足音刚刚消失,尼克笔挺的身形立刻瘫软了下来。 “该死的老骨头。刚才差点把我给拆散了!”尼克低声咕哝了两句,又重新在岗楼桑找了个熟悉的地方,打起盹来。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下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尼克吵醒了,他爬起身来,望声音来处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正在从围墙上爬过来。尼克立即从肩膀上取下步枪,拉了一下枪栓,厉声喊道:“站住!” 那个黑影立刻停住了,转过身来举起了双手,尼克看了几眼,在岗楼下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不清楚,便做了个让其走近些的手势。那个黑影慢慢的走到了岗楼下。这时借助岗楼下的油灯,尼克可以清晰的看清黑影是一个缅甸人,即使作为一个缅甸人来说,这个人也属于非常瘦小的那种,最多只有四英尺八寸高,如果不是他留着胡子,尼克简直以为这是一个孩子。 “是报告长官还是自己下去处理这个家伙?”尼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下去看看,毕竟还有两个小时才到自己交班的时间,这个可怜的家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有趣玩意。 “站起来!站起来!”尼克一面做着要对方站起来的手势,一面走了过去,等到那个缅甸人迷惑不解的站起身来,他便狠狠的一枪托扫在对方的脖子上,将其打倒在地。看到对方满脸鲜血的惊恐的看着自己,刚才被军士长训斥过了的尼克立即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快感,蹂躏弱者的感觉真是不错呀! 尼克举起枪托,正在再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接着喉咙上便微微一痛,不一会儿觉得那里微微发麻,尼克还以为是被什么昆虫叮咬了,不以为意的一摸,手里却多了一根尾部一团绒球的尖利木签。 “有吹管!”尼克立即就认出了这是东南亚土著使用的一种武器,他刚想开口叫喊,可是吹箭的麻痹毒素已经渗入了他的血液中,喉头旁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却只发出几声沙哑的声响。尼克正惊惶间,突然小腹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柄匕首已经深深的插入自己的小腹,那个东南亚土著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快,快,大家动作快一点!”灰眼睛压低嗓门,低声的催促着,一个个穿着黑色外衣的缅甸人轻巧的用竹梯越过了壕沟和围墙,进入了营区,尼克的尸体已经被拖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在岗楼上是一个穿着从他身上剥下来的衣服的缅甸人。当最后一个缅甸人跳下围墙的时候,从围墙上丢下来两捆物件,借助岗楼下的微弱光线,可以勉强看清楚是些火把、油瓶之类的东西。 “按照事先的安排,一队人负责左边的屋子,一队人负责右边的屋子,以村口大路为分界线。记住,烧仓库是第一目的,听到事先约定的信号就撤退,螃蟹口那边有接应的人,知道了吗?”灰眼睛低沉的问道。 “知道了?”夜色里,二十多双眼睛闪着光。 灰眼睛向下挥了一下手臂:“那开始吧!” 两队缅甸人沿着道路两旁无声的前进着,从屋内里不时传来低沉的鼾声,被白天的劳作和执勤折磨的精疲力竭的小工和士兵们睡得正香,顺军已经被包围起来了,英国人实在想不到在这里还有谁会攻击自己。袭击者们打开瓦罐,小心的将里面的清油浇在一个个仓库的房顶和门口,这里绝大部分房屋都是用竹子和稻草这些易燃物建成的,这里进入凉季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什么大雨了,房屋早已干燥透了,只要一个火星落上去,就会烧着。 看到随身携带的清油已经耗尽,为首的缅甸人对手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会意的人立即从怀里取出火石,躲到避风处开始打火,很快火把就被点着了,他们小心的将一个个房屋点燃,然后拔出武器,隐藏在士兵所住的房屋门口。 “咳咳!”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屋内的人终于被房屋燃烧的浓烟给惊醒了。“着火了,快起来救火!”第一个醒过来的人惊惶的跳了起来,将同伴弄醒,冲出屋外。随即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两个等候已久的袭击者用刺刀刺穿了他的背心。可是惊惶的人们还是冲了出来,埋伏在门外的袭击者轻而易举的将他们一个个杀死,从房顶上落下的火团落在尸体上,发出噼噼啵啵的声响。 “砰!砰!”黑夜中传来枪声和尖利的哨音,显然这是在村外驻守的英国士兵发现仓库着火了。“不必惊慌,英国人至少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这里,而且黑夜是我们的朋友,把所有还没用完的火把全部扔到房顶上,发出撤退的信号!”灰眼睛大声喊道,袭击者们立即按照首领的命令,将剩余的火把向附近还没点着的房顶投掷过去,然后将一串事先准备好的鞭炮投掷到火堆去,响亮的鞭炮声立即响彻夜空,就好像在欢庆什么节日一般。 次日清晨,英军营地。 “什么?仓库昨天晚上遭到袭击?粮食和服装损失惨重?“邓肯那张肌肉累累的脸立即涨得通红起来,加上他那满头的红发,就好像一只激怒的公鸡。 “是的,少校!”老汤姆站的笔直:“我很遗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现在不是惩罚的问题!”邓肯立即打断了汤姆的话茬:“现在是在战争期间,懂吗?是在围攻。现在你让我用什么来填饱那些士兵们的肚子?用泥土吗?” 老汤姆垂下了头,他的整个人都被屈辱和悔恨的毒液给浸透了,他咬了咬牙,抬起头:“少校,我不敢请求您原谅我的过失,不过请你看在我已经在军队里为帝国服务了十五年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老鼠一个个抓起来,吊死在路边的大树上。” “不,老汤姆,现在我们最紧要的不是抓住这些老鼠。”邓肯立即回绝了老汤姆的请求,大声道:“而是给小伙子们弄到吃的,从仰光来的粮食船至少还要二十五天才能够到,衣服好说,可以让士兵们将就一下,可是粮食却不可能将就。现在你告诉我,仓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老汤姆舔了舔嘴唇,低声道:“还有四天,不,也许我想还有五天!” “五天?我的上帝呀!也许我应该让印度士兵向中国人的阵地再发起一次冲锋,起码这样可以节约下一些粮食给我们的苏格兰小伙子。”邓肯伸出手拍了拍老汤姆的肩膀:“好吧,老汤姆,我给你一个补偿你的罪过的机会,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我允许你采用任何手段找到粮食,懂吗?任何手段!” “是的,少校!任何手段!”老汤姆站的笔直,大声应答。 老汤姆非常坚决的执行了邓肯的命令,在仓库被袭击的第二天的中午,他的征粮队就将第一批战利品送到了英军的营地——少量的大米、一些的芋头、木薯、还有一些牛,这是从附近的几个贵族庄园所弄到的最后一点可以吃的东西,前段时间起义者对贵族农庄的袭击已经将蒲甘附近绝大多数粮食都消耗干净了。用负责押送的小队长的话说:“如果那些缅甸人的肉不是带着一股让人无法下咽的臭味的话,老汤姆会把这些缅甸人也宰了当成猪肉送来!” ------------ 第91章禁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对于英军营地里的四个苏格兰火枪营来说,芋头和木薯很糟糕,虽然有点像他们在老家吃惯了的土豆,但那种让你的舌头发麻的苦味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本质,这些玩意更应该用来喂猪和驴子。那二十头牛倒是不错的美味,无论是牛肉还是牛内脏杂碎都是他们喜欢的食物。但是对于剩下的印度西帕衣团(印度语:shipahi,即雇佣兵)来说就很糟糕了,根据他们的宗教传统,他们不能吃牛肉,以及任何和牛有关的食物。仓库里的剩下的大米、麦子还有鹰嘴豆都已经所剩不多了。 阵地,壕沟中,一群**着上半身的印度土兵排成长队,站在穿着白布衣服的炊事兵面前,等待着自己的午饭。这些印度士兵担负着在第一线挖掘壕沟的艰苦任务,所以一般来说,他们的伙食无论是质和量上相比起其他的士兵要高一些。 炊事兵接过对面递过来的木碗,在自己面前左边的木桶了舀了两勺用大米和豆子混煮成的米饭,又在右边的木桶舀了一勺肉汤,浇在装满了米饭的晚上,重新递给木碗的主人。疲惫的士兵接过自己的碗,在战壕里随便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吃了起来,他刚吃了两口,突然觉得嘴里的食物有些不对,吐出来一看,只见一块已经被嚼烂的肉皮上有着四五根长长的鬃毛。 “混蛋,你拿什么肉给我们吃?”那个士兵冲回到炊事兵面前,将那块肉皮送到炊事兵的面前。 炊事兵劈手将对方伸过来的手打开:“什么肉?给你肉吃你还不满意吗?让开,别挡着别人吃饭!” 炊事兵满不在乎的神色让那个印度士兵更加愤怒:“混蛋,这是牛肉,你竟然拿牛肉给我们吃,湿婆神呀!这是亵渎!” “什么,是牛肉?” “天神呀,这是亵渎!” 这个士兵的叫喊立即在人群中激起了波澜,士兵们纷纷围拢了过来,愤怒的向炊事兵挥舞着拳头。不远处的英**官看到这边生了乱子,赶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喊道:“干什么,难道想吃鞭子吗?快让开!” 士兵们给军官让开了一条路,军官走进了人群中,那个士兵大声对军官说:“少尉先生,这个混蛋在给我们的食物里掺了——” “闭嘴,混蛋,我还没有让你说话!”英**官立即打断了士兵的话头,转过身对那个炊事兵问道:“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人聚拢过来?” “少尉先生!”惊魂未定的厨子赶忙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家伙突然就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块他吃剩的肉,说什么这是亵渎!” “亵渎?”英**官低头伸出勺子在装着肉汤的木桶舀了一下,捞出一碗肉汤来,指着里面的几块牛肉问那个士兵:“吃这些猪肉就是亵渎你们的神灵?” “是的,少尉先生!”那个士兵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了,他强忍着怒气答道:“依照我们的传统,牛是神圣的动物,吃牛肉就是亵渎神圣的——” “那好吧!”英**官随手将肉汤浇在那一桶米饭上:“你们可以选择,或者吃饱肚皮,或者洁净的饿肚子,你们有这个自由!” 场中立刻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住了,突然,一个碗被丢在木桶旁,那个士兵转身离去,随即,一个又一个印度士兵都转身离去,很快,装满食物的木桶旁只剩下两个人——英**官和炊事兵,这一切就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英**官愤怒的大声吼道:“好吧,你们这些向长着象头的神灵跪拜的蠢货,你们的晚饭也会有牛肉,明天的还是有,不吃就活活饿死吧!”他猛的将手里的木勺投入装满肉汤的木桶里,转身离去。 已经是深夜时分,英军营地里一片鼾声。借助天上的月光,可以看到英军的营地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简陋的草屋和帐篷。虽然在1857年的印度民族大起义之后,英国政府取缔了东印度公司,采用亲自统治印度的方式。但是总体来说,英国印度殖民政府还是经营一个企业,而不是一国政府的态度对待印度的,也就是说印度总督以榨取最高利润的资本家精神统治着印度。在这种精神下,印度雇佣军的一些原有特权被剥夺,薪水减少,并且规定并规定职务升级不能超过中士。英国士兵住在舒适的房子,印度士兵却只能住简陋的帐篷,在远征期间,甚至必须从自己微薄的薪水里拿出钱来支付旅途费用和行李搬运费用。在这种情况下,英**队中的本土连队和印度雇佣兵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黑暗中,一个帐篷的帘幕被轻轻的揭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机警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向隔壁的帐篷跑去,他在帐篷外低声咳嗽了几声,帘幕突然被揭开了,探出一个人头来。 “辛迪,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帐篷内的人还有点睡眼迷惺。 “我看到你们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拿点东西给你垫一下!”辛迪笑着低声说,手里递了一个芭蕉叶包着的东西过去。帐篷里的人愣了一下,随手接过,一边拆开一边说:“多谢了辛迪,你真是个好心人!” 芭蕉叶包被打开了,在月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摊开的芭蕉叶里放着的是一小块烤饼和一朵纸荷花,那个士兵惊诧的抬起头来,看到辛迪的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辛迪,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你难道不觉得今天的晚上的月亮特别明亮吗?“辛迪指了指夜空中的明月,那个士兵抬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荷花和烤饼,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辛迪的目光也转为钦佩和感动。 “你说得对,辛迪,今天晚上的月亮的确特别明亮!”那个士兵将荷花和烤饼用芭蕉叶珍重其事的重新包好,交还给辛迪,低声道:“辛迪,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帐篷里的每一个人的!” “很好!”辛迪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向下一个帐篷跑去,那个士兵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辛迪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重新钻回帐篷里去。 这样的事情在印度雇佣兵的营地里不断发生,整夜都没有停止,几乎所有的印度士兵在看到辛迪和辛巴手里的烤饼和荷花的时候,都露出了惊讶和钦佩的表情,他们都激动的表示会将他们的意思转告给帐篷里的同伴。 次日,午饭时分,英军印度雇佣军旁遮普第三团的士兵们正在装满食物的木桶前排成长队,等待着发放午饭。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因为昨天的食物里有牛肉而没有吃东西,即使以印度人的善于忍耐,两顿饭没有进食也是很糟糕的经历了。虽然绝大多数士兵脸上还保持着那种印度人特有的那种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漠然,但如果你注意观察的话,就不难发现很多士兵的目光都在四处游离,仿佛是在期待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为什么在我们的食物里有牛肉?你明明知道这和我们的信仰冲突!”在队列的尽头突然发出高亢的叫喊声。 “如果你不想吃,可以到一边去,不要挡着后面的人!”分发食物的炊事兵大声回答。 “没有人会为了填饱肚皮违背信仰的,我只要米饭!” “不行,军官老爷下令要么吃肉汤和米饭,要么就什么都不吃,这是军官老爷的命令!是命令!懂吗?”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了,那个士兵冷冷的盯着厨子,仿佛想要目光将其压倒一般,终于他将自己的木碗伸了过去,厨子笑了笑,一边给对方的木碗盛上米饭和肉汤,一边笑着调侃道:“还是自己的肚皮重要呀!” 话音未落,士兵就猛的将碗里滚烫的肉汤朝厨子的脸上泼了过去,措手不及的厨子立即捂着脸惨叫起来,围观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围了上去,片刻之后,地上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韦伯向大家拜年,继续讨票中,成绩堪忧呀! ------------ 第92章兵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英军指挥部。邓肯少校正坐在餐桌前,今天的主菜是烤的七成熟的牛肋排和土豆泥,食物诱人的香气让他此时的心情很愉快。 “可惜没有家乡的啤酒,否则就完美了!”邓肯喝了一口朗姆酒,稍微有点遗憾的砸了咂嘴。 “少校,少校!”一个声音打断了邓肯用餐的好心情,一个神色慌乱的军官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邓肯心情烦乱的扯下自己的餐巾,丢到一旁,那些在他麾下服役多年的老兵,即使面对几千个野蛮人挥舞着刀枪也毫不胆怯,但如果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会吓得两腿发抖的。 “不好了,印度土兵发生哗变了!”那个军官急促的回答。 “什么?哗变,到底是什么回事!”邓肯愤怒的上前,大声吼道:“难道又有那个混蛋克扣这些土兵的食物和军饷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在打仗吗?我不是已经下令把老汤姆弄到的食物快点分发下去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的确食物被分发下去了,但是负责后勤的泰勒中尉没有注意到那些印度士兵的宗教信仰和食用牛肉相冲突,结果——” “该死的!”邓肯骂道:“为什么这些伦敦来的公子哥们连他手下士兵吃什么、穿什么都不知道呢?结果呢?那个中尉更换了食物吗?” “不,中尉下令任何士兵要么吃统一的食物,要么就没得吃!” “蠢货,他难道忘了1857年的大暴动是因为什么荒谬的原因吗?把我的皮带拿来!”邓肯猛的站起身来,接过勤务兵送过来的腰带,一边束紧腰带,一边大声说:“但愿还来得及,一个文明人真的很难理解,这些野蛮人居然把吃什么肉看的比有没有的吃还要重要得多!” 邓肯刚刚拿起手枪,束紧腰带,便听到一阵枪声,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赶不及了!” 顺军营地上,战壕和胸墙后的顺军士兵们疑惑的听着从敌军营地上传来的呐喊声和枪声,很快士兵们就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蛮子那边有枪声,听声音好像还不是朝咱们这边来的,这是怎么了?” “援兵,肯定是国内的大军到了!” “对,是国内的援兵到了,咱们里应外合,杀出去给蛮子们一个好看!” 顺军士兵们的气氛十分热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被敌军包围以来的日子可并不好过,虽然像第一天那样激烈的战斗再也没有发生过,但是零星的枪击、炮击、挖掘坑道、黑尔火箭弹的急袭却从没有间断过。两千多人呆在在一个总共不到三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区里,虽然粮食和饮水并不匮乏,但是挖掘壕沟,射击,呆在泥泞潮湿的战壕里,在精神和**两个方面都是沉重的消耗,顺军士兵也已经处于一种非常疲敝的状态,突然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自然大家都兴奋起来。 一个巡视的军官走了过来,看到士兵们聚成一团的样子,呵斥道“吵什么吵,都仔细点,不知道军法了?” 一个老兵从唱了个肥诺,笑道:“大人,您听听,从蛮子那边有枪声传过来,大伙寻思是不是国内解围的大军到了,正议论着怎么打出去呢?” 那军官这时也顾不得呵斥士兵们了,赶忙跑到胸墙便仔细听了一会,果然随着江风,敌军阵地上的枪声和呐喊声一阵一阵的,越来越清楚了。他疑惑的转过头:“还真的有枪声,不过不太像是国内大军,你们想想,要是国内的大军打过来,总该带着大炮吧,怎的现在只有枪声,连一声炮响也没有呢?再说这枪声也太稀稀拉拉了点,不太像两军见仗,倒有些像是兵变了。” 士兵们一听,觉得也对,那个老兵小心的劝道:“大人,管他是兵变还是援兵到了,兵随官走草随风,咱们报上去就没错的。” “这倒是没错!”那军官拍了一下那老兵的肩膀:“你这老家伙,这把年纪倒是没白活,有几分见识!” 顺军的指挥部里,拔都脸色严峻,他已经得到了对面英军异常的情报了,但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官,他所知道的多得多,所以他不像普通士兵那么乐观,认为这是国内援兵来了,毕竟他很清楚陈再兴是为了争夺权力向自己的座师吴汉民写了多少信阻扰早国权领兵入缅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早国权有再大的能耐,也很难这么快带领足够的军队入缅,更不要说来到前线了,毕竟吴汉民是云贵节度使,大军入缅是离不开他的有力配合,难道这是英国人的诡计? “大人,大人?” 一个声音打断了拔都的思忖,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张启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拔都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低咳了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尴尬:“张大人,你有什么想法请说。” “大人,英人既然生乱,便是我军的良机,即使为了激励将士们的士气起见,也应该出兵逆袭。”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拔都微微点了点头,两军已经相持了二十多天了,虽然顺军的补给无忧,但一直蹲在战壕里被动挨打,对士兵的士气是莫大的损害,更不要说久守必失。现在既然出现转机,出动少量兵力发动逆袭,寻找敌军的破绽,才是兵法的正道。只是双方现在以壕沟为主体的防御体系都已经完成,在后膛枪时代,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都要付出相当的牺牲。拔都正想开口询问,张启已经抢先说:“大人,若是应允的话,标下愿为先登。” 拔都闻言一愣,随即看到张启热切的目光,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是想以自己的性命回报自己提拔的大恩。拔都站起身来,拱手向张启行礼:“在场的列位可以作证,此番若是张大人万一有所不测,张大人之子便是拔都之子,若是拔都亦丧于此役的,在座的若有能回去的便请替我上奏朝廷,断不能埋没了张大人的功绩!” “大人!”张启已是躬身拜了下去,拔都伸手扶住对方,笑道:“你也不必谢我,我辈武人,此身早已许国,古时大将出征,受君王之命,出门不顾其家,上阵不顾其身。你既然做得到,我自然不能埋没了你!” 英军阵地,已是乱作一团,成群结队的印度土兵大声喊着口号,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有的人甚至朝天开枪,向阵地后面退去,而脸色苍白的英**官则指挥着还没有叛变的连队和英国本土士兵,竭力阻截兵变士兵。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个彷徨的英**官看到来人,纷纷惊喜的喊道:“太好了,邓肯少校来了!” 邓肯勒住战马,敏捷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步向前走去,一个蓄着漂亮的普鲁士式胡须的军官快步赢了上来,大声喊道:“少校阁下,我请求您将营房里的那个苏格兰营交给我,我只用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能让这些可恶的奴才恢复秩序!” 邓肯突然停住脚步,死死的盯着这个英**官,问道:“泰勒中尉,如果这些所谓的奴才那时拒绝你的要求,就像现在他们做的这样,你将怎么办?” “那我就下令上刺刀,开枪,这些会让他们清醒一下,知道谁是主人,谁是仆人!” “够了!”邓肯突然打断了泰勒中尉的话语:“来人,把泰勒中尉的佩剑和配枪都解下来,我决定暂时停止他的职权。” ”泰勒中尉被邓肯突然的决定吓呆了,他瞪大了眼睛大声喊道:“不,少校阁下,你不能这么做! “不,我有权利这么做!”邓肯大声反驳道:“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有在你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之前就扒下你的军装,在你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让你滚回加尔各答去。上刺刀,开枪?你是想把剩下几个还没有生乱子的营也激起兵变吗?泰勒中尉,你面前的不是你的印度管家,而是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士兵。”邓肯说到这里,转过头对身后的军士大声喊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执行命令——” 邓肯身后的几个军士这才手忙脚乱的上前,此时泰勒中尉那种保养的很好的白皙脸膛已经气得通红,他愤怒的拔出佩刀,在膝盖上狠狠折断,又将手枪拔出来丢在地上大声喊道:“邓肯先生,你会为你今天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的!” 邓肯冷静的回答:“我已经准备付出代价了,总比被中国人或者兵变士兵的子弹打死的好,现在你可以下去了,泰勒中尉!” 泰勒狠狠的看了邓肯一眼,从他的身边擦身而过。邓肯头也懒得回一下,对于这个漂亮的像一个崭新的五先令银币的贵族青年中尉,他此时心里唯一有的感情就是鄙视和痛恨。 “士兵们,士兵们!”邓肯走到那些兵变士兵面前大声喊道:“安静,安静一下,我有话说!” 兵变士兵们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随即人群中便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有什么好说的呢,在你们英国人眼里,我们旁遮普人不过是群畜生!” “不是的!”邓肯大声用旁遮普语回答道,他在印度服役多年,会说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旁遮普人是战士,我亲身体会过!” 邓肯的话让兵变士兵安静了下来,邓肯心中暗喜,他大声喊道:“军人必须服从命令,现在是战争中,我作为你们的长官,现在命令你们立即返回自己的岗位上,准备战斗!”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声音:“不,泰勒中尉公然侮辱了我们的信仰,他必须受到惩罚,旁遮普人绝不为异教徒和暴君战斗!” “这个!”邓肯愣了一下,大声喊道:“泰勒中尉已经受到了惩罚,他已经被收缴了军刀,解除了职务!” “不,这还不够,我们要按照锡克族人的律法来惩罚他!” 邓肯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自然不可能接受兵变士兵的这个要求,且不说这个青年贵族在加尔各答乃至伦敦都有着深厚的人脉,即使是一个普通英国士兵自己在这个时候也绝不可能交给兵变士兵,否则他回去后也逃不过军事法庭的审判。 正当邓肯犹豫的时候,兵变士兵再也忍耐不住,向这边涌了过来。兵变士兵们有节奏喊着“穆德吉”(锡克战争的著名战场)的口号,挥舞着手里的武器,面对着汹涌的人流,没有参加兵变的印度士兵们的态度也越来越犹豫,突然一个黑布包头的旁遮普士兵跑到两军的中间,大声喊道:“旁遮普的雄狮们,你们难道忘了穆德吉和吉利扬瓦拉的荣誉了吗?” 对面的士兵们稍微静了一下,突然有人大声回应道:“只要神圣的恒河的水没有倒流,我们就绝不会忘记!” 两边的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士兵们向对方冲了上去,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对方的脸颊和嘴唇,就好像是久别的兄弟们一般。 “完了,一切都完了!”邓肯红润的脸颊此时已经变得惨白,他心里很明白,对顺军的围攻战已经宣告失败,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在缅甸的军事生涯也已经结束,等待着自己的是不荣誉的强自退役和窘迫的退役生涯。 “少校,我们还有四个苏格兰营,还可以赌一把!”一个脸色惨白的英**官大声说道,他指的是刚刚从仰光赶到这里的四个苏格兰营,他们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布置在前线的后方,担任预备队和督战队的双重使命。 “不,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敌人不会低能到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掌握不住的!”仿佛是为了印证邓肯的话,一阵枪声在阵地的左端响起,那边很靠近河湾,中国人很容易使用他们的炮艇攻击英国人的阵地。 “下令让那四个苏格兰营撤退,目标是莫克村,让水面分舰队也向那边撤退。在那里我们可以上船退往仰光!”邓肯冷静的下令道:“还有,不要忘记烧毁仓库里的弹药,我可不希望把这些完好无损的留给中国人!” “少校先生,剩下的其他印度连队呢?不是所有的人都参与兵变了呀?”一个英**官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说的对!”邓肯跳上来时的战马:“苏格兰营先走三十分钟,我们出发时会给你们发信号的,然后你们带着其他还可以控制的印度兵营行动,你们可以沿着河边行动,分舰队会尽力给你们掩护的,很抱歉,我必须先保证我们同胞的安全!” 半个小时后,邓肯骑着战马缓慢的沿着道路向西南进发,在他的身旁是大队穿着格子围裙的苏格兰火枪兵。在他的身后,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使得地面升起一片片的烟尘,遮断了人们的视线。一阵阵枪炮声和叫喊声混杂成一片,不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那是断后的英**队正在炸毁多余的弹药和物质,以免落入中国人的手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由自己策动的兵变开始的事变竟然会以这样一个有些荒谬的结局。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吉林斯过去曾经和他说过的一句话:“邓肯,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由恶魔主宰的,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荒谬的事情发生呢?” 邓肯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低声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对,吉林斯先生,这个世界的确是由一个狗娘养的恶魔主宰的!” 这几天推荐票剧烈减少,韦伯泪目,快被后面的几个作者爆菊了,求支持! ------------ 第93章倒台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就这样,历史上的绿红雀(绿孔雀是当时缅甸王室的象征,因为篡位者也是属于王室成员,所以被称为绿孔雀之战)之战中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蒲甘战役就这样结束了。进攻一方的英国损失了十二个营中的五个营——全部都是印度雇佣兵营,其中包括三个发生了兵变了的营;防守一方的顺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六百四十五人,差不多占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蒲甘战役的直接后果就是本来还处于墙头草状态的中缅甸地区立即干脆的倒向了中国人一边,实际上,英国与中国争夺缅甸全境的计划已经宣告失败了。在此之后,英国人检讨了自己的印度雇佣兵制度,决定在提高印度士兵的待遇的同时,改变印度殖民军队的结构,由过往的由单一民族、单一地域的士兵组成营一级规模的军队变为在营一级的单位里混杂一定比例的各民族、各宗教信仰的印度士兵,这样虽然削弱了单位内部的凝聚力,增加了英**官指挥的难度,但是也减少了发生了兵变的可能性。 而间接的后果就要深远的多了:虽然说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殖民者在近代数百年来的扩张过程中不是没有遭遇到失败,但是这种失败一般都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例如悬殊的力量对比、罕见恶劣的天气情况、指挥官犯了惊人的错误等等,也就是说这种胜利是不可复制的,英国人可以很快弥补失败的损失,然后在下一场战斗中击败对手,在条约里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而这次在缅甸和顺帝国的交手就完全不同了,虽然损失的军队在数量上微乎其微,但明显面对的对手和过去的遇到的那些游牧酋长和封建君主不同。虽然顺帝国的国力还无法和大英帝国相比,但已经是一个相当稳固的政权,和这样一个对手在他的邻国进行持久的争霸战争恐怕就不那么有利了。 伦敦,西敏宫。自从中世纪起,这座位于泰晤士河畔的宫殿就是英国王室的主要居住地,随后皇家委员会,也就是后来英国议会的前身也设于西敏厅内,以便让这些尊贵的议员们离他们的主子更加近一些。后来虽然英王的寝宫已经搬离此地,但是议会并没有随之搬离,西敏宫也就渐渐成为议会的代名词。1834年的一场大火将整个西敏宫几乎全部焚毁,后来在原址重建之后,下议院则占据了西敏宫的北端,相比起位于南侧的上议院来,下议院的装饰要朴素的多,并没有那么多华丽的彩色玻璃镶嵌画和红色帷幕,而只有朴素的绿色毛毯,下议院的空间也比上议院要小得多:议事厅两边各置有数排座椅,中轴的地方则腾出了一条通道。议长的座席位于中轴线的一端,在其座位正前方,则是下院之议事桌,而桌面在会议进行时会放上权杖。下院的执行秘书会坐在议事桌靠向议长的一方,以便在会议进行时向议长提供意见。议长议席右方的座椅,是执政党议员的议席,而左方的则由反对党议员占有。在地板的中央有两条间距为两点五米的红线,以分隔开两党的议员,传说这两条红线的间距恰好为两柄长剑的长度,发言时双方的议员都不得越过红线,以防止辩论变成殴斗。 1885年十二月一日,这是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三,西敏宫的下议院议事厅显得格外的肃静,即使在门外,也能清晰的听到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有些鼻塞而混沌的声音,两边的议员们都无声的交换着眼神,仿佛在等待什么大事情即将发生。一个留着红色胡须的议员低声对身旁的同僚低声说:“我的朋友,你有没有听到火星在药线上的嘶嘶声?” “没错,炮膛已经清洗干净,药包也已经戳破,就等待着炮长一声令下,就会炮声隆隆了!” 两个议员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议长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大声宣布道:“现在,进入首相的问题时间!”片刻之后,在左方反对党的第一排议员中举起了一只手臂,议长做了一个允许发言的手势,从反对党议席中站起一个人来,他就是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反对党的领袖。 “尊敬的首相阁下刚刚花了很长时间陈述了他在亚洲为帝国利益做出的巨大努力,并要求对印度当地政府作出改革的各项建议。毫无疑问,我赞同他对于印度在帝国内部地位的看法,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询问阁下一个问题。”说到这里,格莱斯顿议员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大声问道:“缅甸正在进行那场战争现在如何了?” 首相稍微停顿了一下,在他浓厚的络腮胡子的遮掩下,人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是怎么样,但随即他便镇静的回答:“尊敬的格莱斯顿议员先生,缅甸离这里很远,而战争的结局就好像飓风中的船只一样,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很难知道最后的结局的,我已经派出贝尔福先生前往那里作为全权大使,我相信您应该知道贝尔福先生的卓越能力。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只能虔诚的向上帝祈祷,希望上帝能够将胜利赐予他的忠实信徒们。”索尔兹伯里侯爵含糊的回答立即激起了左边反对党议员的一片嘘声,议长不得不大声喊道:“肃静,先生们,肃静!” “当然,我和首相阁下一样相信我们尊贵的同僚贝尔福先生,他有足够的能力维护帝国的利益。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在这里宣布一个事实!”格莱斯顿从他西装内衬的上衣口袋那取出一张叠成四折的白纸,几个眼力好的议员可以清晰的看清这是一张电报抄文。 “1885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五天前,中国人在缅甸中部的一个叫做蒲甘的城市附近击败了英**队,英**队损失了大约一千四百以上的士兵,还有相当数量的大炮,在这场战役后,整个缅甸中部地区已经承认了由中国皇帝支持的缅甸国王。” 格莱斯顿清晰的声音在下议院议事大厅的穹顶下回荡着,念完抄报文后,格莱斯顿对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摊开手,做了个请对方解释的手势。 索尔兹伯里侯爵皱起了眉头,竭力在议员们惊讶的议论声中回答道:“尊敬的格莱斯顿议员,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信誉,但我是否可以请问一下——” “当然!”格莱斯顿打断了首相的问话,这在下议院里是非常罕见的现象:“我可以告诉您我的信息来源,您记得《每日电讯》的简森先生吗?他是一个很出色的记者,这封电报正是几天前他从仰光通过电报发过来的,他本人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正在仰光,我想再过几天,列位议员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来自前线的文章了!” “ko取胜!”刚才那个红胡子的议员对自己的同伴挤了挤眼睛:“一记漂亮的左直拳,正中面门,胜负已定了。” 他的同伴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格莱斯顿已经把首相阁下脚下的土地掏空了,我愿意和你赌五十镑,最迟到这个周五,唐宁街十号就要换一个新主人了!” “不,也许用不着到周五,据我所知格莱斯顿可是个狠角色,我敢和你打赌,在他手上还有一颗炸弹,一颗能够把别人炸上天的炸弹!” “好吧,五十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正当这两个议员正在为首相的命运打赌的时候,索尔兹伯里侯爵也正在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为延长自己的第一次首相生涯而努力:“尊敬的格莱斯顿议员,我不想为自己辩护,但正如大家所知的,上帝的意志是伟大而又奇妙的,铁公爵在布吕歇尔出现的那一刻前,也并不知道自己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在困难面前老英格兰要团结一致!” “尊敬的首相阁下,老英格兰当然会团结一致!但在此之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派出的那位全权大使,我们尊敬的同僚贝尔福先生这个时候在哪里呢?他难道不应该在仰光准备尽可能的挽回损失,准备下一场战斗吗?”格莱斯顿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左面的反对党的议员,仿佛他才是首相一般:“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在仰光,现在的他在开往日本的邮轮上,也许现在已经到了日本。也许这位美男子认为现在去日本去招募一群武士对与帝国更为有利吧!” 格莱斯顿的巧妙的讽刺立刻激起了左边反对党的齐声哄笑,至于右边当权的保守党议员,他们的反应就要复杂的多了,其中大部分人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并开始大声反驳,但是相当一部分议员则保持沉默,显然现任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在保守党内的地位还不稳固,很多保守党议员在内心深处还并没有承认他的党魁地位,一旦遇到挫折,他们的犹疑态度就表现出来了。 索尔兹伯里侯爵没有回头,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就能够判断出现在的局势对自己极为不利,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脚下的权力宝座在咯吱咯吱的作响,显然格莱斯顿在今天的首相提问时间之前已经做了相当的准备,包括派往缅甸的那位《每日电讯》的记者,否则他无法能够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如此,自己就应该称局势不可收拾前,主动辞去首相的职位,把精力花在整合保守党内的力量上来。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低声道:“对于已经发生的一切,我只能说非常遗憾,明天早上我将会向女王递交辞呈,希望我的继任者能够更好的维护好帝国的利益!”说完后,索尔兹伯里侯爵便转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沉重的脚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这件事情对于当时的英国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引入注意的大事,日不落帝国征服世界的鹰在遥远的印度支那半岛的某个丛林里遇到了一次小小的挫折,相比起世界地图上那一面面升起的米字旗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有等到数十年后历史学家重新回溯起历史的脉络,才惊讶的发现,导致诸神的黄昏的巨龙却是发端于印度支那半岛上的一个不知名的狭小国度之中。 ------------ 第94章余波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考文垂”号邮轮,头等舱。一个仆人轻捷的进了门,地上铺着精美的波斯地毯,人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正在书桌前阅读的贝尔福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入他的书房。 仆人在书房门口停住了脚步,躬身说:“大使阁下,‘考文垂’号已经进入东京湾了,再过半个小时就靠岸了!” “好的!”贝尔福的头从书桌上抬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在仆人的帮助下穿上了外衣,又接过手杖,向舱外走去,在踏上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的土地之前,他想先从海上对其先有一个初步的印象。 日本,东京。自从1868年天皇下诏将江户改名为东京,并于次年五月迁都于此地,算来已经有十七年了,其间虽然有西南战争等波折,但随着日本中央政府“版籍奉还”和“殖产兴业”政策的实施,中央权力不断增强,经济也告诉发展,东京作为日本的首都和经济中心,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东京城,从而在城市的郊区和旧城区间的空地上出现了大量的粗制滥造的房屋,这些房屋和原有的有着浓郁日本特色的天守阁城堡和主要供外国技师西式街区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海面上原始的风帆渔船和蒸汽动力的客轮货轮也随处可见,码头上也可以看到身着西式服装,留着连鬓大胡子的日本官员和身着传统和服,浓妆艳抹的妓女。此时出现在贝尔福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一个随员对贝尔福低声问道:“大使阁下,您真的认为在现在这个时候来到日本是正确的选择吗?据我所知,这个国家比中国要小得多,也要弱得多呀!” “华生!”贝尔福并没有直接回答随员的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国家和我们的祖国有很多相像之处?” “和大不列颠?”华生皱了皱眉头:“的确,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岛国,但也仅仅如此。但是他们离大陆比我们要远得多,在历史上,这些日本人也从没有对大陆有过大的影响,比起我们,这些日本人简直就是一群弃民!” “你说得对,华生!”贝尔福笑嘻嘻的回答道:“不过这不是这些日本人的错,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欧洲大陆也像中国人一样自耶稣降生以来,就在一个帝国政府的统治下的话,我们的大不列颠也要么成为这个帝国的一部分,要么也会像这个岛国一样,成为一群弃民的。” “也许您说得对!”华生稍一思忖后答道:“相比起东亚的这个大帝国来,这个岛国实在是太弱小了,如果不是大海挡住了中国人的步伐,恐怕他们已经成为了那个大帝国的一部分了。” “正如欧洲的统一就是大英帝国的末日一样,这些日本人恐怕做梦也希望能够使那个帝国分裂,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将自己的势力拓展到大陆去,不再局促在这个贫穷而又狭小的岛国之中。如果我们能向这些岛民伸出手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呢?” “当然会死死抓住不放手!”华生兴奋的说,随即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暗了:“可是日本人他们能够给中国人造成足够的麻烦吗?大使阁下,这些日本人的身高还没有五英尺高,更不要说没有煤、没有铁,也没有钱,他们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们有人,荷兰人也什么都没有,可是这不妨碍他们曾经垄断了整个世界的航运,成为我们强劲的对手。”贝尔福转身向舷梯下面走去,海面上十二月的海风已经让他感觉到有些冷了:“卡丁狗虽然个头小,可是只要好斗就行,让我们来看看,是否能找到一条好狗!” 华生看着贝尔福带着一点阴柔的俊美脸庞,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时“考文垂”号已经行驶到了停泊曲,一条喷着黑烟的小汽艇正缓慢的靠了过来,两名着西式打扮的男人站在船首的甲板上,正用目光搜索着“考文垂”的船舷,从汽艇尾部的米字旗看,这是英国驻东京领事馆的船只。 “现在让我们去领教一下这个‘日出之国’的景致吧!华生!”贝尔福笑嘻嘻的对自己的随从做了个手势,便转身走到船舷便,对汽艇开始挥舞着手臂。 “阁下,我是帝国驻东京领事馆领事汤姆森,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向贝尔福伸出右手,想要帮助他从摇晃的梯子上下到汽艇上来,不过贝尔福像一头麋鹿一般敏捷的一跃,便跳到了汽艇的甲板上,笑嘻嘻的回答:“很高兴见到你,有什么好消息吗?” “不!”汤姆森严肃的摇了摇头:“中国人在缅甸打败了我们,现在整个中缅甸都是他们的了!” 贝尔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跟在他身后的华生也听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话,惊讶的问道:“这怎么可能,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邓肯少校还正在围攻中国人的营地,形势对我们很有利的。” “不错,可是印度雇佣兵发生了兵变,指挥官不得不停止围攻,不过幸运的是,所有的英**队都撤回来了。”汤姆森说到这里,压低了嗓门,对贝尔福低声说:“阁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伦敦的形势应该对首相阁下很不利!” “嗯!”贝尔福点了点头,他一边向船舱里走去,一边低声道:“看来近期国债市场的利息又要上升了!” “为什么这么说?大使阁下?”华生不解的问道,贝尔福没有回答随员的问题,和汤姆森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两天后,一个消息传到东京:大英帝国保守党党魁索尔兹伯里侯爵于数日前向女王陛下递交了驰骋,由自由党党魁格莱斯顿接任首相并组阁;当天伦敦的国债市场发生动荡,国债利率上升了零点五个基点,次日下议院通过格莱斯顿首相提出的议案:发行新的一期总额为四百万英镑的国债,以用于在缅甸的战争开支。 缅北腊戍,在顺军入缅之后,这座缅北重镇已经成为了顺军交通线上的最重要节点,顺军的人员和物质沿着昆明——楚雄——大理——永平——保山——龙陵——潞西——畹町——腊戍的路线进入缅甸。陈再兴得到早国权的命令主持运兵之事后,便将自己的府台设置在这里,一面加紧建设仓库兵营,转运物质;一面以缅甸正统国王代表的身份征集民夫,加紧修筑从畹町到腊戍的道路,因为这段道路位于缅甸界内,过去的缅甸守军为了防止顺军沿着这条道路入侵,所以对于这段道路没花什么心思,相对于中国国内的道路状况要差得多。而陈再兴暗中却加紧派出工程人员,勘探沿途的地理情况,搜集资料,为将来建设滇缅铁路做好准备。 正当陈再兴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从曼德勒方向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顺军在蒲甘击败了入侵的英军,迫使其放弃了大部分辎重,逃回仰光,整个中缅甸区域已经落入了顺军手中,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除非英国人从印度或者其他地方迅速调集新的军队,否则这场在缅甸的争霸战胜负已定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此番天朝在缅甸大捷,大人居功至伟,朝廷定会大加封赏,卑职这里先恭喜大人了?” 陈再兴的寓所里一片欢庆之声,众人不管是缅人还是华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位陈大人出身清贵,座师又是云贵节度使,不怕没人说他的好话,此番立的又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功,眼看着就是要高升的红员,自己若不乘着对方幕下还有空缺使劲钻营一番,那可真是枉费了老天给自己的这番好运气。 “不敢,此番大胜上乃天子厚德,朝中诸公运筹之功;下乃前线将士苦战之劳,陈某不过尽了一点为官的本分罢了,如何敢贪天之功为己有!”陈再兴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他这些年虽然没有在朝中为官,但在异国经商,也早就历练出来了,深知官场之中,捧红踏黑已是通理,自己这些属员现在虽然满口谀词,可若是形势稍变,只怕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局势还没定,自己还是莫要得意忘形的好。 “复生,复生!” 这时外间有人喊着陈再兴的字,他抬头一看,却是孔璋站在门口缩头缩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陈再兴心知对方一定是有要事找自己,便使了个眼色,让其到后堂去,自己站起身来,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列位且稍待,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置一下!”说罢便自顾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屋子起身送别之人。 陈再兴出得屋来,刚刚转过墙角,便看到孔璋站在游廊旁,一副神色焦虑的模样,显然是在等自己,不由得笑道:“孔兄,有何事在我屋中说便是,何必在这里等候!” “复生呀复生,你可知道大事不好了!”孔璋跌足道,他立即发现说话声音太大,赶忙看看左右。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低声道:“复生,你我大祸临头了,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吧!” 陈再兴见孔璋说话时手足轻颤,不似作伪模样,便将其拉到凉亭之中坐下低声问道:“振武不是刚刚在蒲甘大破英军,中缅甸已经尽数归降,这不是局势大好吗?” “就是因为这个才糟糕呀!”孔璋跌足道,随即他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从怀中取出一封电报文给陈再兴道:“这是柳清扬发过来的报文,复生你看看吧,哎,我现在方寸已乱,也说不得什么了!”说到这里便是蹉叹不已。 ------------ 第95章余波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接过电报文打开一看,其中大概的内容是柳清扬婉言拒绝了陈再兴和孔璋邀请其共同投资缅甸事业,随后就是提了几句最近上海码头的大米、小麦等几种货物的波动,还有银行的头寸陡然变紧,最后提了一句英国首相换届之事。陈再兴把这封报文从头到尾翻了几遍,半句也没有找到孔璋方才说的大事不好的消息。正疑惑间,耳边听到孔璋叹道:“哎,我平日里也没少咒过那柳家的死胖子,可想不到关键时候还是他有良心,给我透了点消息,当真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呀!” 陈再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大声问道:“孔兄,我怎么通篇上下都看不到半个关于你说的坏消息的字眼,莫非是英国换了新首相?打了败仗,朝廷罢相,可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说不定要和我们和谈,岂不是正好。” “复生,这是我的不是了!忘了你不是我们行内人,对银钱周转之学并不了解!“孔璋苦笑着答道:”英人这分明是要在缅甸大举用兵的迹象呀!” “大举用兵?” 孔璋看着陈再兴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只得苦笑着解释起来。原来自从十七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控制了议院的资产阶级和新贵族采用控制国王征税权的办法限制了国王的**权力,既国王非经议院同意,不允许开征新税,而且在非战争期间,不允许国王拥有常备陆军,这样一来,收入受限的国王又没有武力自然无法越过议院恣意妄为。随后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征税权也成为了英国议院限制政府部门的重要手段之一,加上当时英国盛行“守夜人”理论,既一切问题都可以交由万能的市场来解决,政府只需要担任简单的敲更的“守夜人”职责即可,议员又基本是富裕商人、土地贵族、工厂主,自然对于向自己征税大加阻扰,当时英国的工业处于优势地位,也不愿意提高进出口税来妨碍自己经济的发展。这样一来虽然英国当时号称“世界工厂”,富甲天下,但政府却经常开支不足,平时便经常有赤字出现,一旦遇到战争、灾荒等突发事件,更是必须发行大量国债。而富人也乘机购买国债,这种通过国债而非征税的方式来解决政府支出对于富人阶层有以下好处:一来这种以未来国家税收为保证的国债信用极高,可以获得极其稳定的收益,是一种很好的投资渠道,等于是一种富人隐蔽的对纳税人的征税;其二也可以在国债市场上做投机交易,获得暴利;其三更可以通过掌握的大量国债来影响政府机构,将其牢牢的控制在手中,使其做出对自身有利的决定,获得更大的利益。如此一来,英国国债利率也就成为了伦敦金融市场的一个基准利率,用于评价其他风险级别的证劵或者产品,一旦英国政府要进行大规模的战争,都会对伦敦金融市场造成巨大的影响,而伦敦作为当时整个世界的金融中心,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当时东亚的最大国家中国,孔璋和柳清扬作为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银行的高级管理人员,自然对于这种迹象非常敏感。 陈再兴听了孔璋这一番解释,脸色立即严肃起来,他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只是没有参与过金融业这一行,一经孔璋稍微提点,立刻就明白了柳清扬这封短短的电报后面蕴含的深意,英格兰国债基准利率的突然上升意味着英国政府在近期大量向市场举债,而粮食、棉布等大宗商品到岸价格的陡然上升意味着有人在国际市场大量采购,当年秋天北美和印度都粮食丰收,联系起各种情况综合判断,这一系列异常的迹象只有一个原因——英国政府正在准备一场新的大规模战争,其对象就是大顺。 “复生,你觉得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办?”孔璋惴惴不安的问道,他此时已经上了陈再兴的船,就没有回头路,只要船不沉,就只能一门心思向前划了。 “尽好我们的本分吧!”陈再兴叹了口气:“现在要看朝中各位大佬的了,不是你我能够说得上话的了。” 汉京,文渊阁。数名承旨正和往日一般,分坐在自己案前,阅读着内阁呈送来的各种奏折,坐在当中的江清月身着一件青色的锦衫,脸上未施脂粉,头发也随便一挽,只用一枚寻常的木簪子插住,反倒更现出一种中性美。 一名承旨起身走到江清月身旁,低声道:“江秉笔,外廷有‘牓子’呈来,要求开延英殿!” “开延英殿?”江清月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又出了什么急事?”原来本朝太祖乃西夏国王李继迁后裔,龙兴之地又是在陕西,所以诸多朝廷制度借鉴唐制,这宫中延英殿得名便是源自唐朝中叶后的“延英奏对”之事。每当天子认为有极为紧急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在朝堂之上直接交付商议,便往往召集亲信大臣到延英殿议事。而如果朝廷大臣认为有紧急情况需要面见圣上,也可以写下奏表要求开延英殿,这种奏表叫做“牓子”。由于当今天子年幼,皇太后又性情宽厚,不通事务,这延英殿已经很多年没有开了。 “禀告秉笔,朝中王相公在牓子里说英人刚刚罢相,新相上任后大举国债,力图恢复,只恐将在缅甸不利于我。”那秉笔低声道:“在牓子的最后,王相公还提到,英国之全权大使贝尔福此时正在日本,四处交游,只恐行的是‘巫臣援吴’之计!”那秉笔所说的巫臣本是春秋时楚国的大夫,后出奔至晋国,成为晋景公的重要谋臣,此人提出晋国联合位于楚国南方的吴国,夹击楚国的计划。并亲自来到吴国,教授吴国使用战车,学习先进的战术,从而成为春秋末期楚国衰落,吴国崛起的序幕。喻指贝尔福在日本很可能是为了借助其力量,牵制中国在缅甸与其争霸。 “贝尔福?这个名字怎的如此耳熟?”江清月突然问道。 “娘娘果然好记性,此人乃是前任英国首相的外甥,与其关系极为密切!” “原来如此!”江清月站起身来,将那份牓子纳入怀中:“嗯!此时干系重大,我须得先去禀告林太妃和太后!” 延英殿。 这座在外表上看过去有些不起眼,甚至有些土气的房屋和其显赫的名声有些不相配,也没有煊赫的仪仗,唯一的看守只有门口站着的两个身着青衣手持拂尘的女官,不过这并不妨碍数百年来这里成为帝国的权力中枢:能够进入这里的都是得到天子信任的朝廷重臣,商议的也都是关于国家兴衰的军国大事,自然也不需要像正式朝会那样身着沉重的礼服三舞三蹈,否则这群重臣基本都是五十出头的人,这般折腾下来一趟,命都去了大半条,也不用商量事情了。 王启年第一个走上延英殿的台阶,身为特进,天佑殿大学士,平章军国事的他实际上已经是帝国的首席宰相。他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依然乌黑,两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印象,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相对于他的官职地位来说,应该还是相当年轻的了。他今天身穿二品大红红丝蟒袍,头戴六粱冠,腰系玉带,越发显得威严而又矜持,当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帽,当他看到自己的右肩沾上了一点浮尘时,又看到殿内明显是刚刚打扫过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自先帝弃世,已经七年了,这延英殿也有七年没有开了,难怪得如此寥落!”一旁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参议政事戚之悌,依照顺国官制:六政府尚书加参议政事者不常,带者列位,不带者厘本事。他既然已经加了参议政事之衔,也就再无权管兵部之事,那个兵部尚书不过是空衔罢了。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轻轻弹了一下自己肩上的浮尘,向一旁的女官问道:“诸位秉笔已经来了吗?” 那女官敛衽为礼道:“禀告二位相公,诸位秉笔还都没到,请二位相公先去偏殿歇息用茶,稍待片刻!” “嗯!”王启年点了点头,便随着引路的女官走去,城府颇深的他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心中却已经生出了一点疙瘩,本朝鉴于前朝的阉祸,便不设太监,而以女官代之。前朝权倾天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就变成了秉笔承旨,这些从小便收养,受过最良好教育的女官实际上就是天子的贴身秘书,所有外廷的奏折其实都要经过他们的整理和节略,才会来到天子的手中,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也是天子手中限制强大的外廷的工具。一旦天子年幼,无法亲自处理事务,皇太后又无力主政的时候,秉笔承旨们实际上就掌握最后的决定权,对于这一点,身为外廷的领袖的宰相们是很不甘愿的。 当王启年和其余三位宰相加了第二道水的时候,外间终于传来了“太后驾到”的通传声,这四人赶忙起身相迎,很快,在帘幕的背后便传出了皇太后轻柔的声音:“列位相公请起,坐下说话!” 王启年等人坐下,便听到帘幕后传来林晚晴清脆的声音:“今日延英奏对议的便是英人罢相,举债备战之事,王相公,你是平章军国事,朝廷首辅,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启年低咳了一声,沉声道:“太妃,事情的梗概我已经在信里面写清楚了,显然英人如此大作准备,将在缅甸大加举措,甚至联合倭人不利于我,以微臣之见,当行战守之策!” “王相公请说!” “缅甸乃我南疆屏障,又为我藩国,若失于英人,云南、贵州、广西、**皆不得安宁。且若缅甸可失,安南、朝鲜、琉球、胡不可失?今缅人生乱,英人操持其中,天下皆知,我大顺以兵入缅,荡平逆贼,扶立旧王之子,实乃名正言顺之事。英国大举兴师,吾亦当以兵应之!” “嗯!”林晚晴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看一旁的皇太后邓氏,只见对方脸上并无异色,才回头对帘外道:“王相公,那何以战,何以守呢?” “以老臣所见,英人虽国势强盛,但其疆域遍布全球,并无力与我朝直接开衅,必然是从印度向缅甸增兵,同时与日本、俄罗斯结盟,在北疆牵制与我。如今之计,便是与让燕山府高留守加强戒备,同时加紧修筑通往缅甸的道路,增大兵入缅,以示我坚定不摇之态,迫其求和!” 林晚晴的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太后邓氏微微的点了点头,心知王启年的话语已经打动了皇太后的心。她也知道这位皇太后并无什么才具,满心只想着把先帝留下的基业好好保住,交给自己的儿子。以这种心态自然没有什么开拓疆土的想法,但也不愿意落得个失先人遗业的名声,王启年的这个战守之策四平八稳,倒是最符合邓氏的口味。 ------------ 第96章庭争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相公,那你的意思就是以战迫和啦!”帘幕中传出林晚晴的声音。 “正是!”王启年大声应道:“依老臣之见,须得再调六标兵入缅,加上早大人原先所领的一共两个营,早大人曾经在安南击败过法兰西人,名将领精兵,这样就能以猛虎在山之势,震慑英夷。英人水师强盛,我海疆各港口也得严加防备。” “两个营?”林晚晴心中稍一算计,便问道:“两个营便是按照一营五个步标算,战兵便是两万五千人,加上骑队、炮标、转运长夫,加起来只怕不下四万人。这样一支大军入缅,就算粮食可以从藩国征发,其他的衣被、粮弹、开拔费、安家费、薪饷,算起来没有个一百五十万两动不了身,接下来每个月还要二三十万两银子,这还没算沿途修路建桥的开支、水师的费用,一旦交起火钱花起来更是流水一般。这几年来朝廷的各项开支浩繁,这笔钱如何开销,王相公可有什么办法?” 林晚晴这番话出口,延英殿中顿时静了下来,这可是人人头疼的问题。拿破仑曾经有句名言“战争有三个要素,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要钱!”这话虽然有些粗俗,但却直白倒出了近代以来战争胜负的关键——谁能够尽可能高效率的将国家的资源有组织的投入到决定性的战场上,谁就能赢得战争,而在一个商品经济已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钱毫无疑问就是国家资源的最直接体现。而大顺自从讨平长毛之乱后,地方各节度使的权力坐大,很多过去属于中枢的税赋也被地方截留,而中枢在养兵、养官、宗室等方面的支出却减不下来。所以中枢虽然在工商税、海关税收、盐税、酒税等几个方面加紧罗掘,所获得税额也不断增加,但比起增长的更快的支出,还是显得不够。尤其是一旦遇到战争、饥荒等突然性支出,中央政府立刻就露出窘态来。 “计相也在,太妃若要问钱的事,大可直接问胡大人!”王启年一脚将皮球踢给坐在角落里的户部尚书胡克勤,在集英殿里的几个人里,他的年纪最老,官职最低,自然声音也最小,只是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这会儿皮球被踢到自己面前,实在躲不过了,胡克勤只得苦着脸答道:“太后、太妃,不是微臣又要唱苦经,只是国库里实在是没钱,老臣执掌户部这几年,年年都是夏秋两税还没进库就已经花将出去了,北地的盐税、茶税还有海关的税银也历来归燕山府留守和朔方等几个都护府养兵的。朝廷能够真正到手的也就是上海、广州几个海关的税银还有南方、河南、山东等地的盐税、茶税了。可还要养兵养官,剩下几个钱还要抚恤灾荒,去年好不容易结余了一百二十万两,结果山西大旱,全搭进去了还不够——” “好了好了!”帘幕后面的林晚晴终于忍耐不住,打断了胡克勤的叫苦:“胡大人,今日列位来这延英殿可不是听你叫穷的,你便给我一个准确数字,若是朝廷要对缅甸用兵,你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是!”胡克勤皱着眉头算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若是朝廷一个月内要用兵,我腾挪借支一下,大概能拿得出一百六十万两银子。” “那接下来每个月呢?” “那就难了,这一百六十万两本来就是从后面几个月的收入借支出来的,老臣也不会戏法,无非是拆西墙补东墙的把戏,最多每个月十万两吧!” “才十万两?”林晚晴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失望,这个数字距离她心中的那个数字差的也太远了,须知道当兵的别的时候都可以苛待,扛枪上阵的时候可万万亏待不得,否则当兵的没了士气,打了败仗那可不是银子能了结的事情。 “老臣无能,实在是只有这么多了,还请责罚!”胡克勤赶忙起身谢罪,他倒不是矫情,实在是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实在是难熬,他也已经到了耳顺之年,心中早有退隐林泉,含饴弄孙之意了。 帘幕后的邓太后心软,眼见的胡尚书头发花白的模样,赶忙说:“胡大人快快请起!”随即便对众人说:“列位可有什么其他办法筹钱,快快说来。” 胡克勤赶忙谢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又是那副泥塑木雕的菩萨模样,他倒不是没有筹钱的法子,只是儒家的传统思想是宁为盗臣,不为聚敛之臣。胡克勤已经这把年纪了,什么升官发财都已经不放在心上,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在后世史书上的名声,可不想留下个“逢君之恶”的恶名。 戚之悌正也坐在一边不吭声,突然感觉到小腿被人踢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旁的王启年上身正襟危坐,下半身却不为人知的踢了自己一下,显然对方是暗示自己出头。他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看来这次又是自己来当这个恶人了!” “太后陛下,微臣窃以为既然中枢财用不足,其应对之法无非是增税、劝捐、借支、发债。就不知哪项适合,哪项不合适罢了!”戚之悌起身道。 邓太后一听还有这么多道道,精神为之一振,赶忙温声道:“戚相公坐下说话!” “多谢太后!”戚之悌低咳了一声,重新坐下后便施施然说道:“所谓增税,这倒也简单,无非是加增税种或者提高税率,自然便能是国库充裕,但增税牵涉极多,后果严重,前朝崇祯皇帝征二饷而建新军,本欲抑制兼并,却没想到二饷多半都落在贫苦百姓的身上,逼得天下细民没有了生路,结果失了天下,便是前车之鉴。而且这次是用兵,并非经常性支出,增税一来钱来的慢,恐怕赶不上,二来战事一旦结束,这项开支自然就没有了,但新的税种和税率却已经成为惯例,无法消减,其实是盘剥百姓。” “相公所言甚是!那增税之法只怕是不行的了!”邓太后点了点头,戚之悌这番话说得简单易懂,将历代政府增税的利弊剖析的十分清楚,连邓太后这等智识并不高明的妇人也听得清楚。 “那也不尽然,毕竟比起后面几种办法,增税是最简单的,只要用得好,还是可以的。”戚之悌笑道:“比如汉京中珠宝、华衣、烟花等铺子甚多,这些多为奢靡游荡之所,可征烟花钱、脂粉钱、诸税,此等事物不碍民生,征税反而可以是风气淳朴,大有利于国。” “这些又能挣到几文钱来,能济得什么事?”林晚晴插口道,原来这些女官若是不能留在宫中,往往发出宫外经营产业,他们和宫中的姐妹又有关系,是以多经营和宫中有关系的高消费行业,成为巨富,宫中的秉笔们也往往在其中有股份。戚之悌刚才提到的几个行业便是她们参与最多的,作为女官的代表,林晚晴自然要开口反对, 戚之悌胸有成竹的答道:“林太妃,此等行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利润却极高,便是收上三成税,也是无妨的。再说可以先以五年的税款包于有力商人,让其先将钱垫支而来,然后让其慢慢收取,应该就够了,若是太妃觉得太过重了,那事先规定只征一定年数即可,大可取之无碍!” “好,好!戚相公果然是老成谋国,这个法子好,哀家也觉得京中烟花、珠宝行当太多,虽然是太平年头,可毕竟也有违圣人教诲!林家妹子,你觉得呢?”邓太后转身向林晚晴问道。 “太后说好,自然是好的!”林晚晴低头答道,心中却暗骂戚之悌和王启年这两个老东西,趁着延英奏对的时候,狠狠的摆了自己一道,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自己的厉害。 “那便让人记下来!戚相公,那劝捐呢?” “所谓劝捐,无非是向富贵人家,请其出钱,朝廷则以爵位、勋官予以奖励,此法好处是来钱而不碍名声,而坏处是朝廷名器本是论功行赏,不可轻易与人,而如今以钱输官即可得之,与风气教化有碍!” “嗯,风气教化乃万世之利,不可为了一时之利而废之!”邓太后稍一思忖,便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 “太后,老臣斗胆有一句话想说!”王启年突然插口道。 “王相公请说!” “其实劝捐也不一定便有碍风气教化,要看用的是否的得法!”王启年沉声道:“加入太后带头减损宫中之费,以充军资。天下富民自然也会出钱认捐,这样一来,虽然给予爵位,又有哪个会轻视朝廷名器呢?” “这个法子好,王相公果然不愧为先帝爷选中的首辅!”邓太后的声音激动的都有点颤抖了,他转身向身后的女官问道:“我的使费每年有多少银子?” “回禀太后,每个月有白银两千五百两,加上年底的例费,共有三万五千两!” 邓太后很爽快的答道:“嗯,那就每个月留下一千两即可,其余的两万三千两都捐出去便是了!” “不可!” “万万不可” 帘幕内外的林晚晴和大臣们异口同声的答道,还是王启年身份最高,他低咳了一声道:“太后陛下,您宫中花费浩繁,一个月一千两如何够,劝捐之事,您拿出个几千两银子做个表率便是了,何必如此自苦!” ------------ 第97章庭争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相公不能这么说!”邓太后笑道:“我宫里的薪柴菜蔬都是城外皇庄送来的,银子只是衣料脂粉什么了,这些东西又不是必要之物,最多少换几身衣服就是了,有什么苦的。再说这江山毕竟是高家的,若是咱们高家人都不肯带头出钱认捐,还要别人出钱,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列位不必多说了,哀家回去之后便会派女官商议此事!” “妾身也是高家的一份子,那也捐一万五千两吧!”林晚晴笑道,她和邓太后不同,内宫秉笔承旨之首,宦囊之丰厚,在汉京城中也是数得着的,掏出这一万五千两好不费力,只是不能超过了太后的罢了。 “好,这下不就有快四万两了!”邓太后笑道:“戚相公,你再把剩下两招说来听听,我看这延英奏对着实不错,这么大的事情,一起坐下来说说就解决了,也多亏先帝爷在世的选了几位相公这等贤臣。” 帘外几人听到邓太后提到先帝,赶忙起身齐声道:“老臣敢不尽心竭力,以报先帝厚恩!”他们这几人能够做到今天这步,自然是先帝宠信简拔的,此时听到邓太后提到先帝,心中也不禁一阵激动。 “太后贤明,我等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了!”王启年低咳了一声,对戚之悌道:“戚大人,你接着说吧!” “是,王相公!”戚之悌道:“所谓借支,便是向各省节度借钱。列位应该都知道,自从平定长毛之乱后,各省节度权力大增,很多兵兴时候截留下来当做军资的财赋成了惯例,太平之后也不再转运到中枢,加上其他临时开征的杂税,所以其实不是没钱,而是朝廷没钱,各省有钱。如果朝廷能够向各省借支个几百万两,缅甸战事钱的问题其实也就够了!” “嗯!戚相公说的是!”邓太后点了点头:“这桩事便让哀家出面吧!他们好歹还是高家的臣子,总要卖哀家几分面子!” “那第四招便是发债,这法子倒也简单:便是向富商发行债卷,然后约定年息几分,多少年偿还,只是这法子要押物,而且利息和本金将来也要用百姓的税赋来还,归根结底还是要增税!” “此法可有先例?” “征长毛时便曾用过,向富商发行债卷,借钱富商便以盐票为抵押品,而且后来还在省县建立了咨议局,后事颇多!” “嗯,那发债的法子还是先斟酌一番的好!”邓太后叹了口气:“若是其他三个办法都不成了,再用最后一个法子吧!不过我听说好像英人常用发债的法子,难道他们不在乎后果?” “这个!”王启年等人被邓太后这个问题问住了,倒是户部尚书胡克勤执掌户部多年,对于财税之道颇有心得,起身答道:“太后有所不知,英人疆土辽阔,天下财富汇集伦敦一地,便如那流水一般,寻求获利之道。英人政府又信誉卓著,息债从无拖欠抵赖之事,是以每当发债之时,其商贾皆踊跃购买,其息一年下来也不过三四厘,远较我国低,朝廷承受的起!” “原来如此!”邓太后叹了口气:“怪不得其后来居上,为海西第一强国,倒也尤其独到之处!”言下颇有艳羡之意,邓太后感叹了几声,随口问道:“那若是我们也发债的话,要出多少利息呢?”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积聚到了户部尚书胡克勤的身上,胡克勤也感觉到了目光中的那种无形压力,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回禀太后,若是朝廷发债,只怕一年下来不会少于六厘、,而且还得拿出盐票作为抵押。” “啊?”帘幕后邓太后不禁本能的掩住了口,她万万没有想到同样是发债,英顺两国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一旁的林晚晴赶忙截口道:“胡大人,怎的有这么大的差距,莫不是弄错了吧!” 胡克勤却没有听出林晚晴话中让他改口的意思,斩钉截铁的答道:“二位娘娘,老臣虽然无能,但身居户部尚书之位也有些年头了,这等财计之事决计错不了的。 “胡大人,哀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不明白都是借钱,为何英国人只要三四厘,而我大顺天朝却要六厘,几乎是他们的一倍了!” “太后有所不知,微臣打个比方,同样是买卖粮食,若是秋收之时,市场上到处都是新粮上市,自然便宜的很;而到了春荒的时候,市场上粮食就少多了,自然价码也就不一般了。这借钱也是一样,英国人的伦敦市场全世界的钱都集萃其地,英国人若要借钱,可以选择的对象多,自然出的利息少;而我们大顺的银钱不及英人多,所以借钱的对象少,所以要付的利息高。再说英人已经发债多年,与商人平买平卖,信誉卓著,而我大顺这方面就逊色多了!” “原来如此!”邓太后听到这里,不由得慨叹了一声。与邓太后不同,延英殿中其余几人都是久经宦途之人,从胡克勤的话语中得到的信息更多,他们虽然没有受过现代的公共财政学教育,但是十九世纪末的中国,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商品经济已经相当繁荣,以此为基础的大规模金融市场已经有了雏形,而旧有的以农业税收、盐铁税、海关税为主要收入来源的中央政府面对这日益复杂的外部环境越发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中央政府不得不想方设法的从各方面开辟新的财源来面对来自内外的各种新挑战。在这种情况下,这几位自然对一些基本公共财政学的知识有了一些朴素的认识,胡克勤刚才指出英顺两国在发债成本和难度的差距其实就间接的反应了两国政府在政府信誉和财政能力上的巨大差距,由于顺国的士人精英集团与掌握着巨大财富的商人集团的利益并不是完全重合的,所以一旦朝廷遇到财政困难的时候,就更倾向于采用强迫或者欺骗手段从商人手中获得所需的资金。这样一来,当下一次又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借钱给政府的顺国商人自然要把以前的风险计算在内,索要更高的利息和更多的抵押品。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大叛乱”时向商人的“大借款”就是很好的例子,当时刚刚被英国人击败的顺朝皇帝为了镇压1851年的“拜上帝会”、1856、1858分别在云南和陕西爆发的**、1853年的捻军起义这四场暴动,不得不向当时最为富有的商人借款,而受到战争破坏的市场上资金十分匮乏,加上过往的不良记录,结果顺国政府不得不以非常苛刻的条件向商人们借到了总数达八百万两的白银作为军费——以两淮的盐税和地方开征厘金作为还债的抵押品,而且年利率高达百分之九,这在以贵金属作为通货的时代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在进行了洋务运动以后的十九世纪末的中国,顺军的一共二十五个营的常备陆军的装备和训练已经赶上了欧洲列强,如果不考虑双方的兵员的差距,其实大顺和欧洲列强最大的差距是在政府的财政能力上,大顺那还处于半近代化的财政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军队进行一场大规模近代化的战争。 正当众人正在沉思的时候,帘幕后突然传出一个甜美的声音:“太后,太妃,妾身刚才听得列位大人所说,突然有了几分心得——” 邓太后闻言大喜,她知道说话的江清月平日里为人十分谨慎寡言,但若是开口,必有所中,赶忙笑道:“那是最好了,江家妹子快快说来与哀家与列位大人听听!” “是,太后陛下!”江清月对邓太后行了一礼,在帘幕后站起身来,沉声道:“方才胡大人所说的四种筹钱办法,各有利弊,妾身受此启发,想出一个其他办法来——入股!” “入股?” “不错!”江清月答道:“妾身在宫中听说,前朝时下南洋做生意,获利极大,往往一船货物去,就能换半船银子来,只是路途凶险,风险甚大,而且船只、货物都需要大笔本钱。所以熟识针路、行情的商人没本钱经商,而有钱的人却又没胆量、没本事做这门生意。于是有些聪明人便想出办法来,让众人合钱购船,然后让熟识针路、行情的商人在其中持股下南洋,若是成功即可分利,若是不成也可减少损失。以妾身看,增税、发债弊病甚多,不如先成立一个公司,许诺如果能击破英人,与其在缅甸独家经商开矿之权,从昆明通往缅甸的道路独家开发之权亦可给他,让其凭借这些去募集股份,然后朝廷再用这些钱来支付战争费用。这般一来,只要打赢了,缅甸是我藩国,一切自然无妨;即使打败了,失信的也只是这家公司,与朝廷无碍!不知太后、太妃和诸公以为如何?” 帘幕中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随便表达意见,毕竟江清月的这个建议并没有先例,偏生又干系重大,这几人都知道像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发言的好。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王启年沉声道:“江女史的法子听上去倒也不错,可是概无先例,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否要斟酌一下呀?” “王相公,这先例是有的,只是不是在本朝!” 帘外顿时默然,这几个大臣无不是饱学硕儒,对于历朝历代的成例可谓是无不烂熟于心,但江清月所说的却毫无印象,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王启年迟疑的说:“江女史所言的成例老夫倒是不曾听说,不过与宋代王荆公的法度倒有几分相似。” 求票求票,春节期间没注意,完了才发现推荐票苦逼极了,被后面那几位爆菊很惨! ------------ 第98章庭争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帘幕后传出江清月甜美的笑声,却不置可否,帘幕外几个老臣都心知王启年猜错了,帘幕内林晚晴刚刚被戚之悌狠狠捅了一刀,自然是巴不得外面那几个外廷的老头子继续出丑,不会替其开口开解,倒是邓太后心软得很,低声对江清月低声道:“江家妹子,你还是把谜底揭了吧,别太难为那几位相公了。” 江清月正要领命,却听到帘幕外传来一声响,却是某人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了。 “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江女史所说的先例便是那英国东印度公司吧!”胡克勤大声问道,此时他的声音里满是激动。 “不错,胡大人果然见识广博!”江清月笑道,那胡克勤口中所说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00年,其初始不过是一群伦敦商人,他们筹集了7。2万英镑,并于1600年12月21日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手中获得了对东印度为其15年的贸易特许,随着时间发展,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势力不断增长,控制范围也不断增大,其公司的行为也从一开始的英印之间的贸易发展为对印度次大陆的殖民掠夺和征服,到十八世纪中叶,东印度公司已经征服了几乎整个印度次大陆,与其说它是一家企业,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国家。实际上,东印度公司在大英帝国在整个印度乃至亚洲的殖民侵略中担负了一个公司在人类历史上从未担负过,在今后的历史中也不太可能担负的角色。而这一切,不过是从区区7。2万英镑和一张贸易特许状开始的。 “列位大人,我大顺天朝藩国众多,缅甸不过是其中之一,列强犯我藩国之事也是屡有发生,若是每次都耗费巨资出兵据守,只是徒然消耗我天朝民力。若是能如英国东印度公司一般,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能使边境安宁,岂不是大妙?” 江清月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几个大臣们和帘幕后的邓太后与林晚晴都在低头思忖着江清月的话,过了一会儿,胡克勤犹豫的问道:“江女史,若是按你所说,我朝将设立一个与缅甸的贸易特许状,可是这样一来,那些本来经营中缅之间贸易的商人怎么办呢?这岂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计?” “胡大人,所以才应该设立特许权制度,这些经营中缅之间贸易的华商正好可以购买该公司的股份,然后分享与缅甸的贸易利润。否则若是此番朝廷因为没钱而战败,缅甸落入英人之手,难道这些华商的生计就能保住不成?英人若将缅甸吞并,只怕做的第一件事情就会把有利可图的贸易尽数交给本国商人经营,那时华商就算反对,难道还能奈何的了英人不成?” “这个——” 江清月的词锋极为犀利,顿时将胡克勤驳斥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王启年皱了皱眉头,他此次来本来想当着太后的面打击一下女官们的气焰,没想到捅了一下林晚晴,却出来了个江清月,而且看这女子的行事风范,只怕比林晚晴还厉害五六分。想到这里,王启年冷哼了一声:“江女史,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我且不说你这法子成与不成,便看那东印度公司,所行之事与强盗又有何益?百余年来天竺大地白骨曝野,怨声抵天,只怕**成都与他相干,你要在大顺建立这样一个东西,真不知道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王相公教训的是!”林晚晴总算抓住机会,可以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冷笑道:“不过现在英人大举兴兵,王相公乃当世大儒,义理文章海内闻名,不如便请相公去一趟仰光,以相公的学问气节想必能说服英人,让其退兵相安无事!” “你!”王启年闻言大怒,颔下的胡须立即竖了起来。 “我怎么了?”林晚晴得理不让人的说:“今日延英奏对,为的是应对英人大举进兵之法,却不是国子监、宏文馆,讲的是锦绣文章、义理气节。江家妹子的办法好坏我不敢讲,可的的确确是在想办法筹钱用兵,而相公您可是朝中首辅,请问拿出了什么法子不成?” 林晚晴这番话立即戳中了王启年的要害,的确正如她所言,今天在这个小殿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竟然不提怎么对付英国人,空谈气节心性,这可不该是一个朝廷首辅该说的话。 王启年只得赶忙起身对帘幕谢罪道:“太后陛下,老臣惶恐。不过江女史的法子实在是有碍世道人心,老臣以为不宜采用!” 邓太后被帘幕内外的争吵弄得有些头晕,他看了看帘幕外面的王启年,又看了看身旁的林晚晴,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这时江清月微微一笑,道:“王相公,圣人亦有‘经权’之说,不如这样吧,先给个十年的特许权,看看情况如何,如果事后发现毛病太多,最多不予延期便是,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嗯,江女史说的不错!”邓太后好像一个落水的人一般,立即抓住了这根把她从左右为难中拯救出来的救命稻草:“林家妹子、王相公、戚相公、胡大人,你们以为如何呢?” “妾身并无异议!”林晚晴第一个表了态,她虽然对于江清月颇有提防之意,但现在是内廷对外廷的战场上,她肯定要站在江清月一边。 “老臣亦无异议!”胡克勤第二个表了态,他本来就是经世学派的一员,讲的就是经世济用,江清月的办法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他自然就表示赞同了,至于王启年高兴不高兴,反正他这把年纪,就算立刻致仕回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到唯一还没表态的戚之悌身上,只见戚之悌对方目光闪动,显然也倾向于支持江清月的意见,只是碍着自己还没开口,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王启年心中叹了一口气,对帘幕后恭声道:“太后陛下,老臣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可正如江女史所言,圣人有‘经权’之教,但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只怕我朝养育藩国数百年,与之有骨肉之恩,只怕要尽数毁在这玩意上了!” “相公一心为国,哀家自然是明白的!”邓太后的话头立刻转向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戚相公以为如何呢?” “微臣附议!”早就打定了主意的戚之悌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像王启年那般对于宫中的那群女官有那么深的敌对感,在他看来,只要一天天子还未能亲政,就一天不可能剥夺宫中女承旨们手中的巨大权力,否则以大顺如此强大的相权,就凭邓太后一个人拿什么去制衡王启年王相公呢?所以内廷和外廷还是以和为贵,以国事为重的好,若是表现得过于强势,反而会逼得太后更加倚靠这些女官,甚至于扶植外藩来制衡内廷,那就不好了。这位邓太后虽然对于国事很少发表意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点不知道宫廷中的平衡权术之道。 “嗯,既然列位相公都不反对,那便出卖缅甸贸易专卖权的筹款之事便定下来了吧!”帘幕后的邓太后转身对江清月道:“江承旨,既然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那便一事不烦二主,便也交给你督办了!” “妾身谨遵太后娘娘懿旨!”江清月赶忙敛衽下跪。 “起来吧!好好把这桩差使办好了!”邓太后微微一笑,随手从右手取下一只玉镯子来,交给一旁的宫女,笑道:“给你的!” “谢太后隆恩!”江清月赶忙双手接过宫女转送过来的玉镯子。 “王相公,戚相公、胡尚书,其他几桩事你们也要抓紧办,英人势大,军机之事,可拖延不得的!” “微臣遵旨!”帘幕外王、戚、胡三人齐声领命道。 延英殿外,王、戚、胡三人一声不吭的鱼贯而行,殿外走了十几步,便有三座乘舆放在地上,虽说宫中禁忌颇多,但也他们三人的官职身份,自然不在其中。 三座乘舆行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便到了宫城西门处,三人在这里便分道扬镳了,王、戚二人去天佑殿,而胡则出宫城去户部的衙门。王启年在轿子里低咳了一声,跺了两下脚,会意的轿夫便停住了。 “便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 “是,老爷!”乘舆旁的亲随恭声道。王启年吓得乘舆,迈着缓慢的步子,向不远处的天佑阁走去,一会儿后,从身后赶上来一人,却是戚之悌,原来他在后面看到王启年下了轿子,也跟着下来了。 王启年也不回头,好像他知道身后跟上来的人就是戚之悌,直接称呼对方的字道:“至诚,你今天为何如此,难道你不知道那江女史若是将那事办成了,内廷的势力就越发难制了?” “老先生!”戚之悌答道:“以在下所见,内廷并不是什么问题,倒是现在乃多事之秋,我们还是和衷共济为上!” “和衷共济?内廷不是什么问题?”王启年冷哼了一声,道:“母鸡司晨,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老先生,你也知道本朝之相称‘平章军国之事’,几乎无所不包,权力之大,不但远胜前朝,便是唐宋只怕也有所不及,几可与两汉相比,实在是异数呀!” 王启年也是极为聪明之人,立刻听出了戚之悌的弦外之意,冷笑一声道:“你是说女官便如汉之外戚、宦官,前朝之勋戚、太监,是天子制衡外廷我辈之用?所以我辈动不得她们?” “倒不是动不得!”戚之悌笑道:“老先生,你我心里都明白,历朝历代里,除了开国的一两个皇帝,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何能够斗得过外廷的那些宰相们?若是不提拔一些信得过的近臣,还不早就被架空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所以我们今天还是让一步的好!” ------------ 第99章密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其实戚之悌方才说的那些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性子太强,权力**太重,有些东西自然就看不到了,此时被戚之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只得作罢了,戚之悌看了看对方的脸色,继续解说道:“至于这些女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天子已经七八岁了,最多六七年后,便会成婚,那是自然会逐渐启用服侍他的一批新女官代替现有的这批人,那些新女官无论从资历和经验都无法与现在这些人相比,现在的问题不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听到这里,王启年心中的疙瘩才解开来,他现在还没五十,再过个六七年也才五十四,正是春秋鼎盛,那时独揽大权,也可做得十年的事业,无人制肘。想到这里,王启年平日里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对戚之悌道:“戚相公,先帝曾称赞你急智过人,群臣末及,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不敢,不敢!”戚之悌赶忙笑道:“至诚能追随老先生骥尾,予愿足矣!” 与此同时,文渊阁内,也有一场小规模的风暴正在发生,风暴的核心便是刚刚从延英殿返回的秉笔承旨的首领,林晚晴林太妃。 “外廷这帮酸子,就没一个好东西!”林晚晴脸色铁青,脚下的地面上散落着白色的瓷片,这是她刚刚盛怒之下摔破的茶杯。这些担任的秉笔女官们都是贫寒的孤女,又没有后代,所以对于钱财享受自然就南面看的重一些,不少人在京中这些珠宝、脂粉、烟花行当里都牵涉颇深,林晚晴自然也不例外,此番若是按照戚之悌所提议的对这几个行当征以重税,光是她本人每年只怕都要少收入十几万两银子,饶是以林晚晴的权势地位,也难免有些肉疼。 “娘娘请息怒!”一旁的江清月笑着劝说道:“这些酸子们自然不是好东西,不过这次咱们有进有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林晚晴此时想起江清月不但在邓太后面前露了脸,还得到了一个看上去极有油水的差使,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妒忌来,冷笑道:“那是自然,江家妹子得了这般好差事,自然是足够弥补那些损失有余了!” 江清月听了这话,如何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妒恨,赶忙笑道:“妾身方才也是为了咱们内廷的姐妹们说话,娘娘您想,这是个多大的差使,若无娘娘相助,岂是清月一个人担得起的?只要能把这件事情办好了,把这个公司抓在手里,就算将来天子亲政,咱们姐妹退下来了,也不用担心花用了!” 林晚晴听了江清月这番话,心中妒意也少了几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说不得要帮把手了,毕竟是咱们内廷姐妹大伙的事,我可不能放着不管!” “那清月就先谢过娘娘了!”江清月赶忙敛衽行礼:“娘娘开了金口,清月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 江、林二人鞠让了一会,此时她们两人言笑晏晏,便好似亲生姐妹一般。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江清月便起身告退,说要赶着回去把这件事情的折子写出来,好让林晚晴和邓太后预览。 江清月从林晚晴处告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即伏案疾书,不一会儿便写就了两封书信,取了一块蜂蜡在一旁的蜡烛上烧融了,按在封口处,又用戒指上的印章盖在上面。收拾好后,江清月唤来外间的心腹,沉声道:“你马上出宫,亲手将这两封书信荣宝斋的周掌柜。明白了吗?” 那心腹接过书信,将江清月的命令重复了一遍:“是,娘娘,将这两封书信亲手交给荣宝斋的周掌柜!” “很好!”江清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成事后,可以从周掌柜那里领五十两银子,自去花用!”说到这里,江清月不待对方谢恩,声音陡然变冷:“若是你将差使办砸了,也不必回来了!” “是,江承旨!”那心腹已经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看着心腹离去的背影,江清月的目光转冷,自言自语道:“林晚晴呀林晚晴,他日之因,成今日之果,总有一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八天后,畹町。 陈再兴正在帐篷里和几个幕僚商议如何征募民工,扩建道路的事情,突然从帐外进来一人,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口中道:“陈大人,有急信!”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随手接过书信,目光习惯性的扫过落款,不由得一愣,原来这封信的落款竟然是自己在昆明的一家商号,不过知道这家商号和自己关系的人并不多,都是和自己关系极为亲密的,这个节骨眼上有信发过来,莫非是有什么要事不成? 陈再兴稍一思忖,便起身笑道:“本官有点小事,稍后便回来,列位慢慢商议。” 众幕僚赶忙起身相送,陈再兴走出帐外,将那书信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满是掩不住的兴奋。他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挥手招来一名亲随,对其低声道:“你去招孔先生来,只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约莫两刻钟后,陈再兴的内宅里。孔璋手中正是陈再兴刚才那封书信,手指微微颤抖,显然也是万分激动。 “恭喜复生,贺喜复生!”孔璋突然大声道:“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若是能够将这个专卖特许状弄到手,便是数百万金也是举手便至,我们先前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不错,当真是意外之喜!”此时的陈再兴已经从先前的激动中恢复了过来,端正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在孔璋眼里,不禁暗自钦佩对方处变不惊的修养。 “不过这等大事,想要的绝不止是我们一家,想插手的肯定不止我们一个,就算上边有人,咱们自己也不能不争气!” 孔璋听出了陈再兴的弦外之音:“上头要开这个专卖特许之事,无非是和英国人交兵要钱,咱们首先就是要筹够钱,有了银子在腰里,自然声音就大声!” “不错!”陈再兴站起身来:“这打仗说白了就是打银子,其实出这钱也不冤,无论是修铁路、开矿产、修工厂,这些赚钱的买卖哪个离得开朝廷的兵?实际上朝廷出兵打仗就是为了咱们这个公司,那么大的好处要到手,先出些银子还不是应该的?孔先生,你去把这个道理给那些商人说明白了,才好办事。记住,不是咱们求他们,是他们求咱们!” “对,是他们求咱们!”孔璋猛拍了一下大腿,旋即压低了声音神情诡秘的问:“那咱们要不要向这些家伙透露一下咱们上边有人?” “不必了,这种事不必说的那么白!这些家伙都是些钱狗子,鼻子比谁都灵,只要闻到钱的味道,你拿棍子赶都赶不走,稍微透点风就好了。”说到这里,陈再兴笑了笑,将孔璋拉近了低声道:“财富集萃之地莫过于江南、上海,那是柳清扬的老巢,这种拉高放低的手腕,谁能比得过他,这次你去那里轻车简从,第一个便去找他,这个买卖,离不开他!” “是,是!”孔璋连连点头,旋即有点不服气的说:“哎,这小子跑得快,可吃肉的时候还是有他一份,当真是不服气的很!” 陈再兴听出了孔璋心中的怨气,笑道:“孔兄,这有啥不服气的,这间事若是成了,你和他就是一家人了,再也不为孔、柳两家局限,大可自立门户,要做大事,难道还在乎这点小气?再说柳清扬在前面那件事情上也算帮了我们一把,最多事成之后,让他在上海摆上一桌上好的鱼翅宴,还你的情分好不!” “也是!”孔璋点了点头:“那事不宜迟,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那汉京那边呢?” “我将这里的事情交代一下,立刻启程去汉京,这个事一定要办下来!”陈再兴脸色如铁,一个字一个字就好像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一般。 缅甸蒲甘,那场决定中缅甸命运的战役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从曼德勒来的第一批援兵已经在十来天前到了,虽然这些援兵并非从国内赶到的顺军,而只是战斗力堪忧的缅甸新军,但不管怎么说,援兵就是援兵,哪怕是用来征集粮食,驻守据点也是好的。而且各种犒赏和晋升令也让幸存下来的顺军士兵们感觉到满意,这让士气越发高涨起来。 顺军军营,在战斗中被打坏摧毁的房屋都已经被修缮一新,但从房屋墙体上随处可见的弹孔和镶嵌在上面的弹片可以看出不久前激烈战斗的痕迹。出于两个原因拔都并没有将自己的军队迁入蒲甘城内:第一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可以控制伊洛瓦底江这条重要的水路,而且修建于冷兵器时代的蒲甘城既不适宜火器化战争时代的防御,而且相对于顺军的数量来说城市的面积太大了,并不利于防守;第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顺军作为一支异国的军队,直接进入蒲甘这个中缅甸的宗教文化中心,是一件非常敏感的行为,也很容易和当地的僧侣和市民发生直接的冲突,从而因为大规模的反抗运动,这个是有前车之鉴的。所以拔都只是重新修建了军营,而让从曼德勒来的缅甸王军来占领蒲甘城。当然,让拔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种行为给他在缅甸赢得了很高的名望和声誉,许多缅甸人称其为佛陀前的金刚转世——勇猛善战而又谦卑有礼。 当然这种声誉对于拔都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宁可拿这一切换一千名装备齐全的顺军士兵,经历过多次战斗后,他手下直接指挥的士兵数量已经下降到了一千四百人左右,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数字,尤其是比起他已经获得巨大胜利果实来。 ------------ 第100章交易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房间里,拔都正拿着一封书信仔细阅读,这是大顺驻缅甸的最高长官——护缅校尉,都督缅甸诸军事早国权写给他的亲笔书信。在信中,他热情的赞扬了拔都的勇敢和忠诚,并将其与陈汤、霍去病这样的古代英雄相比,并在信里保证会亲笔向朝廷上书,要求给予拔都本人和他保举的军官士兵以褒奖,但是当写到拔都最关心的环节——国内的援兵什么时候到来的时候,早国权在心中的口气就不那么坚决和热情了,转而变得委婉了起来,不过在描述了一番交通的困难和路途的遥远之后,早国权还是保证在二月份前向拔都麾下补充至少三千名士兵以及相应的装备,使其麾下的总兵力上升到两个标,并在明年雨季开始前囤积足够的弹药。 “若是一年前能看到这样的书信,我还不会喜疯了!不过现在我想的就是能活着回到国内就是万幸了,希望早大人的援兵能够赶得到,在此之前,我就只能指望那些缅甸人和印度人了。”拔都苦笑着的感叹道,他随手翻过了这页信纸,接下来又是一封新信,笔迹却变了,相比前面那几页纸上潇洒漂亮的瘦金体来,这里的字就差多了,但笔力却刚健的,几欲透纸而入,显然这和前面几张是师爷代笔不同,这里应该是早国权为了保密,亲自动笔写的。 “振武吾弟如晤,蒲甘之役,吾军虽胜,却有二隐忧,其一乃英人之降兵;其二乃颂参等缅人之巨寇。无颂参之夜袭、印兵之起事,无有蒲甘之胜。然此役既胜,则须考虑与英人议和之事,然英人若要议和,必要求遣返乱兵,弟当如何处置?且颂参夺缅人贵戚、僧侣田产,手杀多人,狡黠多智,且将所得财货尽数分与麾下,自己一介不取,能惑乱人心,实乃盗跖、黄巢一流人物,他日定为缅甸之大忧。缅甸国中岂无一二有识之士,求诛之而后快?我辈今日与之共破英人,当有所备,以免事发之时仓促不能及。 言尽于此,以吾弟之聪颖,定能行两全之策,则朝廷幸甚。国家幸甚!” “唉!”拔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早国权这封信写得很简单,其内容无非是说这次顺军在蒲甘击败英军,固然有他拔都指挥得力的原因,但也离不开颂参率领的起义军突袭英人后方营地,导致英人发放带有触犯印度雇佣兵宗教忌讳的食物,引发兵变的两件事情。这两件事的主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顺军的盟友,而且实际上兵变的印度雇佣兵的营地现在就在顺军营地的旁边,一旦和英国人议和,英国人一定会提出交换战俘和逃兵的要求。而颂参带领的起义者则打着缅甸王军的旗号,在乡间攻击接受过英国人保护的贵族庄园,并将其土地和财产分给附近的农民,更夸张的是,颂参甚至还以新国王和长公主陛下任命的官吏的名义给农民们发放了地契,这在缅甸数百年来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颂参这样的行为自然深深的触怒了缅甸的统治阶层。早国权看得很清楚,无论是谁登上了王位,如果想要坐稳王位,就离不开势力庞大的贵族和僧侣阶层的支持。所以如何处置起义军和印度雇佣兵这两个暂时的盟友,对于顺军来说是个十分微妙的问题。 “印度雇佣兵也就罢了,反正和英国人签订合约前,他们肯定只有站在我们一边。那些山贼就不同了,他们打着国王的旗号,抢劫农庄多过打英国人,已经有不少僧侣和贵族都来我这里哭诉了。可若是我出兵对付这些家伙,又怕他们投靠英国人,毕竟我们现在实力太弱。”想到这里,拔都在屋内来回踱步起来,此时的他不禁怀念起陈再兴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可用不着操这个心了。 “大人,狄奥克贵人求见!”门外的士兵通传道。 “是他?”被打断了思绪的拔都皱了皱眉头:“估计又是蒲甘城内的财产纠纷什么的,替哪个家伙求情来了!”原来这狄奥克自从起义军占领蒲甘随张启逃到顺军军营后,便留在了营中,即使后来英军包围顺军营地,大战在即的时候,想必这位前缅王孟既的头号心腹害怕新上任的国王和长公主砍下他的脑袋来祭奠他们的父亲的缘故,他也没有随其他缅甸贵族逃到曼德勒去,而是留在营地里,说来也算的是和顺军同甘共苦。所以在留在蒲甘城内的贵族和僧侣眼里,这位前执政官,是一个在顺军长官面前十分有脸面的人物,有什么难事都跑到他这里来向拔都转达,拔都也乐于通过这位熟悉缅甸情况的贵族来获得一些其他渠道无法得到的情报,所以双方的关系在英国人退走后反而更加密切了起来。 “佛陀的护法,尊贵的将军!愿神佛的荣光永远照耀着你!”狄奥克刚刚走进房门,便恭敬的对拔都行了一个合什礼,凭借他多年在孟既身边奔走的经验,狄奥克已经看清了拔都脸上残余的愁云,这个精明狡猾的贵族立即开始盘算着要怎样利用对方的情绪,达到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好了,好了,坐下吧,狄奥克!”拔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颂词,对一边的椅子做了一个手势:“来吧,告诉我今天来我这里的目的,是不是你又有哪一位亲戚的财产被那些贪婪的家伙给霸占了?” “是的,将军,您的睿智总是让我无比惊讶!”狄奥克装出一副惊叹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拔都脸上讽刺的微笑:“这次是我一个可怜的侄儿,从曼德勒来的士兵们把他从他的房子里赶出去了,这是他从我那可怜的妹妹那里继承到的唯一财产。尊贵的将军,请您让那些士兵把房子还给那个年轻人,否则他就会不得不露宿街头了!” “侄儿?房子?”拔都坐回自己的椅子,舒服的将后背靠在扶手上,笑着答道:“我想这栋房子肯定有很大的花园,还有漂亮的柚木地板和家具,前厅、后厅、卧房等等,说不定还有一间小寺庙?您说我猜的对吗?而且您这位侄儿也绝对不止这一点财产,您也不是白白替他跑这一趟腿的,对吗?” “将军,您又一次表现了您的睿智!”狄奥克笑嘻嘻的答道:“是的,那栋屋子不小,可是您知道那位年轻人有很多妻子和孩子,还有照顾她的妻子和孩子的仆人,他们的确需要这栋屋子;至于财产,我也没有欺骗您,这栋房子的确是他从我妹妹那里得到的唯一财产,只不过他还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几个庄园,但是这些庄园都遭到了颂参手下的土匪的袭击,损失惨重。当然,这位年轻人给了我一些谢礼,我已经把这些谢礼带到将军这里来了,请将军笑纳!”说到这里,狄奥克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递给了拔都,拔都打开一看,上面是一行行礼物的名称和数量。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贿赂吗?” “贿赂?不!”狄奥克脸上立即现出了一副受到污蔑的屈辱表情:“这只是我们缅甸人的风俗,向自己尊重的长者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好像向佛陀的布施一般,难道有人会贿赂神佛的吗?” 拔都稍一犹豫,最后还是严肃的回答道:“既然是贵国的风俗,那我就不矫情了!”一边说话,他一边将那张礼单小心的放入怀里。 “你那个侄儿的事情放心吧,待会我会派几个士兵到那栋房子去,在门口贴上我军的封条,这样就不会有缅甸士兵敢于骚扰你侄儿了!至于他受到损失的庄园嘛——”拔都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会:“这个问题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够解决,让你侄儿把他的证书和契约保留后,到时候我会留意的!” “是,将军,非常感谢,非常感谢!”狄奥克又弯腰合什行礼,从他的声音里,拔都可以听到真正的欣喜。拔都挺了一下胸脯,怀里的那张礼单给他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微微一笑,对狄奥克说:“狄奥克,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在私底下也不是如此拘礼,来来,我们先坐下聊聊。” “多谢将军!”狄奥克小心的坐回到椅子上,不过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站起身的状态,显得谦卑而又机灵。 “你觉得颂参这个人怎么样?就是那个——”说到这里,拔都停住了,开始犹豫是应该称其为土匪还是别的什么。 狄奥克立即感觉到了什么,他小心的用自己机敏的双眼观察着拔都,想要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到什么征兆,随即他小心的回答:“将军,颂参现在是王国的军官,并在不久前的英国人的战斗中立下了战功!” “当然,当然!我不否认这一点,只是——”拔都有些狼狈的回答,此时的他正很不习惯的搜肠刮肚的寻找合适的词汇表达自己真实意图,但显然他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擅长。 ------------ 第101章动摇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只是这个人是贵族和僧侣的敌人,是撬动王国基石的匪徒!您是这个意思吗?”狄奥克突然打断了拔都的陈述,这在两人的交谈中还是第一次。 “是的,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拔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男人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头蜷缩着的猛虎突然露出了爪牙,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这两者并不矛盾!将军!”狄奥克回答道:“颂参在底层的农民中有很高的威望,在反抗英国人的战争中,毫无疑问他对您和国王都是很有用的,但是他的行为触犯了神圣的律条,无论是国王还是神佛都无法容忍他生存下去!” “你说的对,狄奥克!”拔都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眼前这个缅甸贵族的看法。作为一个在缅甸居住了相当长时间,对缅甸社会有一定了解的顺国武官,拔都对于缅甸国内农民的生活状况是有一定了解的。当时的缅甸的社会形态还处于一种中古时代的社会状态,国王在征服了大量氏族部落的土地后,建立了封建国家,从名义上讲,所有的土地都是属于国家——也就是国王的。而国王则将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民分给效忠于他的贵族和寺院。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国王、贵族、寺院则以村社为单位向农民收取实物形式的各种地租,如果没有其领主的同意,农民是不允许擅自离开自己的村社的,从某种意义来讲,他们和土地一样,也是其领主的重要财富。由此可见,当时的缅甸农民和大顺的同行相比处境要恶劣的多,他们不但没有人身自由,更不要说拥有自己土地的权利了,与其说是自由农民,更不如说是农奴。 而孟既发动的军事政变打破了这一局面,大量征发的士兵和民夫给缅甸农民带来深重灾难的同时,也打破了他们身上的枷锁,他们第一次获准离开自己的村社,去像蒲甘这么遥远的地方,被压榨走了最后一粒粮食的村社也发生了破产,大量的农民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土地,向任何可以活下来的地方流浪。这在和平的年代是不可思议的。在这个过程中,农民中的杰出者增长了见识,并开始对过去奉若神明的信条产生了怀疑,而颂参则是其中的代表,于是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便爆发了。 这也是为什么缅甸贵族和僧侣们为什么如此痛恨颂参,为什么绝不肯放过他的原因。颂参提出的要求是把土地分给农民,提出了给农民直接拥有土地的权利,这也就动摇了现有体制的根基,如果他能够成功,贵族和僧侣脚下的土地就会裂开一条缝,把他们全部吞没在深渊里,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可怕的呢? “将军,如果您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请不要着急,贵族和僧侣们有足够的耐心,但有一点请您记住,颂参必须死!”狄奥克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是如此的有力,以至于拔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看着狄奥克离去的背影,拔都陷入了沉思,从上司来的命令和狄奥克的建议同出一辙的一致,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已经是很明显的了,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很安心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拔都还是觉得心中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不痛快。 “来人!”拔都突然大声喊道,随即他对进来的传令兵下令道:“你去从我的卫队里抽五个士兵来,去这个地方——”他从怀中取出的纸条上念出了那个宅院的名字,“在正门贴上封条,禁止任何人从大门出入!” “是,大人!” 在拔都为上司的密令而苦恼的同时,颂参却处于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中。在蒲甘城外损失了大量印度雇佣兵的英军在脱离了战场后,就迅速沿着伊洛瓦底江水路撤回下缅甸去了,而无论是顺军还是从曼德勒增援的王国新军,都只是占领了蒲甘城极其附近区域,而广大的农村区域就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而起义军则充分的利用了这个空缺,他们打出了王国新军中缅甸大都督的旗号,以镇压与英国人勾结的奸细的名义,打开了一个个贵族和僧侣庄园,将粮食分给了附近村社饥饿的农民们。更重要的是,颂参还以新上任的国王和长公主陛下的名义,将这些庄园的土地分割成小块,给附近村社的农民们,并以王国的名义给他们发了地契。当看到成千上万被沉重的生活压迫的形容枯槁、面无表情的农民们被告知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再也不用把自己辛苦种出的白米交给贵族老爷们之后,表现出的那种惊喜若狂,颂参就觉得自己先前所忍受和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野猫、鬼影子、还有其他死去的兄弟们,你们在天堂里安息吧!”颂参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向着东面祈祷道:“你们的血没有白流,活下来的人们不用再在别人的土地上流血流汗,自己却饥寒交迫了!” “首领,首领!”一个声音打断了颂参的祈祷,他睁开双眼,只见土行者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激愤之色,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把那几个混蛋带上来!”土行者回头大喝了一声,便看到几个被捆得和粽子一般的汉子被拖了上来。 “首领,这几个家伙是逃兵,请问该怎么处置?”土行者气喘吁吁的问道。 “逃兵?”颂参微微一愣,向那几个神情狼狈的汉子看去,果然都很眼熟,有两个颂参甚至还能叫出名字来,果然都是参加起义者队伍的士兵,看他们身上被撕破的衣服和脸上血迹来看,来之前估计还吃了不少苦头。 “先把他们的绳子解开来!”颂参下令道,他已经看出这几个人被捆的极紧,若是时间久了,血液流通不畅,会留下后遗症,还是先放开为好。被捆绑者旁边的士兵闻言一愣,本能的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土行者,土行者冷哼了一声,大声道:“还不放开了!”那几个士兵才手忙脚乱的放开被捆者。 “土行者,到底是怎么回事?”颂参转头问道:“这几个人都是和我们一起流过血的,形势最危急的时候都没有当逃兵,现在为什么当逃兵了。” “哼!”土行者冷哼了一声:“这几个混球说什么自己年纪不小了,要留下来找个女人生孩子种田,过安生日子,把枪交回来,说不一起干了,这不是逃兵是什么?” “土行者头领,颂参首领,我们不是逃兵!”一个被松绑的汉子听到土行者的话,赶忙大声反驳道:“咱们起事的时候不就说了拿起刀枪是为了穷人有自己的田地种,能够吃上自己种出的稻米吗?我们自己不就是穷人?我家里已经没人了,村子里有个寡妇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养她的儿子,就愿意和我过,现在别人分到田地了,我们几个都放过枪,打过仗,寻思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吧,所以才跟头目说要缴了枪去种田,这可不是逃兵呀!” “是呀,是呀!我们可不是逃兵呀!” 那几个刚刚被松绑的汉子赶忙齐声分辨,颂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向村社分配土地的行为反而导致起义者队伍的溃散,这些起义者在不久前也都是农民,他们和这些农民一样,渴望获得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过上那种简单朴素的生活,也正是为了这个理想,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牺牲精神和勇气,但是当这一目的已经实现的时候,这些起义者又恢复了农民的本色:目光短浅、自私,希望得到自己的那一小块田地,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土行者大声怒骂道:“还敢狡辩,这不是逃兵什么是逃兵?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队伍不就散了?来人,把这几个混蛋都给我绑起来,我要在所有人面前狠狠的抽你们一顿鞭子,然后砍掉你们的脑袋,让大家看看逃兵的下场!” “够了!”颂参的吼声让正要上前捆绑这几个人的士兵停住了脚步,他不顾一旁土行者惊诧的表情,走到那几个人面前,低声问道:“告诉我,队伍里是不是还有很多人都想散伙回家种地?”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一个胆子最大的怯生生的回答道:“颂参首领,是有很多人都这么想,大家都说既然新国王已经把给了我们土地,那又何必继续打仗呢?大家都想念家乡的田地还有亲人。” “我明白了!”颂参点了点头,温和的对那几个好有些惊魂未定的汉子笑了笑:“你们没有错,从一开始我们拿起武器就是为了得到自己的土地,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土地,那希望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希望的吗?”颂参拍了拍他面前那个汉子的肩膀:“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吧,依照我们缅甸人的风俗,朋友分别要送给他礼物的,总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回到自己的家乡吧?” “首领!”那几个汉子的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笨拙的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颂参温和的对他们笑了笑,转身向土行者那边走过去。 “颂参,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土行者压低声音对颂参道:“你明明知道那些贵族老爷和僧侣们有多么恨我们,只不过现在他们和英国人在打仗,没有力量来对付我们。我敢打赌,一旦他们空出手来,就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把我们撕成碎片的,如果士兵们都回去种地了,我们拿什么来对付那些贵族老爷?” ------------ 第102章动摇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些我都知道!”颂参刚才脸上温和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此时的他变得十分冷峻:“但是你也看到了,士兵们都希望回去种自己的田地,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许诺给他们的,我们不能够违背自己的诺言!” “诺言?”土行者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颂参,你不会幼稚到这种地步吧!你现在是我们的首领,要和那些狡猾的贵族和僧侣们战斗,在这场战斗中使用任何武器都是被允许的,如果那些僧侣能够用亵渎神灵的办法把你干掉,他们绝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遵守诺言?你难道疯了吗?” “那不一样!”颂参镇定的看着土行者的眼睛:“对付敌人,只要对我们的事业有利,我会毫不犹豫的采用任何手段。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我们一起战斗的同伴,正如我绝不会欺骗你一样,我也绝不会欺骗他们!” 听到颂参这番话,土行者的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随即他继续劝说道:“颂参,这不能算是欺骗,你知道,如果我们被打败,那些农民难道还能保得住他们的土地吗?贵族老爷会重新把土地从他们手里夺回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 “你说的对,但也不能采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我们可以把这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弟兄们,然后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用欺骗的手段,这样很不好?” “颂参,你有一颗红宝石的心!但是这反而会害了你的!”土行者绝望的摇了摇脑袋:“就算那些人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又有谁愿意为了别人的土地和幸福去当兵面对贵族老爷的枪炮呢?就算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可是留下来的又有几个人呢?贵族老爷们的军队会轻而易举的把我们全部消灭的!” “土行者,不要这么悲观好吗?我们的同伴们已经用他们的行为证明了他们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了!”颂参笑着安慰道。 “那是因为那时候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土行者叹了口气,悲哀的看着颂参,说:“天上的神佛一定要毁灭我们的事业,否则为什么他不给你的胸膛里放上一颗铁石般的心脏呢?” 半个小时后,起义者的营地吹起了集合的号角,营地里的八百多个男人迅速的集合了起来,当他们依照自己的编制排成队形,便看到颂参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小土丘上,颂参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与其呈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的土行者脸色发黑,难看得很。 “同伴们!当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疲倦而又绝望,一无所有,为世人所轻视。在这些日子里,我们中间有很多人倒下了,但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他们的血没有白流,现在,你们已经是一支受人敬畏的军队了,好几次打败了强大的英国人,尊贵的国王也在向你们表示感谢!更重要的是。”颂参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你们让成千上万的穷人们第一次得到了自己的土地,这些可怜而又善良的人们不用再饿着肚子为了别人劳作!”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打断了颂参的演讲,起义者们被颂参的演说打动了,人们回忆起他们所经历的苦难、战斗还有失败,在路途和战斗中倒下的同伴们,很多人的眼角露出了泪花,连欢呼的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颂参举起手臂,起义者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开始继续讲道:“现在,我们当中很多人便想要放下武器,回到家乡,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不,我在这里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毕竟一开始我们起义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重新过上这样的生活,但是我想问这些人一个问题——我们的目的真的已经实现了吗?的确,在中缅甸,已经有很多农民得到了自己的土地,但是在下缅甸,在上缅甸,在从大海到高原的广袤土地上,还有更多的农民依然一无所有,他们在等待着你们去做些什么?难道你们可以让他们失望吗?” “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比应该做的还要多得多。现在也该轮到我们回到自己的家里,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没错,你们的确已经做得够多了,可是如果你们现在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家里,就真的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吗?两个多月前,我们的两个同伴库布和布吉,来到这个农庄,要求这里的巴松老爷分一些粮食给这里的农民,免得他们被活活饿死。而那位可敬的巴松老爷是怎么做的呢?”颂参稍微停顿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两棵大树道:“就在这两棵大树下,库布和布吉被巴松老爷残酷的鞭打后,活活的吊死,老爷们就是这样回答敢于向他们提出要求的农民们的。今天我重提旧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要告诉你们,老爷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如果你们放下武器,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老爷们就会重新来到这里,把你们一个个像库布和布吉一样吊死在树上,把土地从农民们的手里再重新夺回去!要知道,在这种事情上,老爷们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空地中一片寂静,起义者们脸上一开始轻松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凝重,颂参的雄辩有力的征服了他们,打算放下武器返回家乡的人,尤其是那几个逃兵,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如果有人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放下手里的武器,回到家乡享受平静的生活?那下面就是我的答案:只要在缅甸还有一个农夫不能拥有自己耕种的土地,一个贵族还骑在农夫们的头顶上,那我们就不能放下手里的武器,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依靠着别人的血汗生活,只要有他们存在,勤劳的人们就没法过上好日子,只有到了那一天,我们才能放下手里的武器!” 颂参的演说刚刚停止,起义者们便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回应了自己的领袖,毫无疑问,放下武器,回到故乡的念头已经暂时在这些人心里打消了,但是站在颂参身后的土行者表情却有些奇怪,惊讶、敬佩、当然还有一些失望。这个一直以来对颂参忠心耿耿的男人此时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只要在缅甸还有一个农夫不能拥有自己耕种的土地,一个贵族还骑在农夫们的头顶上’,难道我们拿起武器,流血流汗,最后只是为了回到那破旧的茅屋里,自己去挖泥巴吗?”土行者轻轻的摇着自己的头:“颂参呀颂参,你的行为太让我失望了,也太让追随你的士兵们失望了,看来你也不是上天选择的那个男人!” 颂参满意的看着高声欢呼的起义者们,转过身向土行者问道:“土行者,你看,有着一颗红宝石般的心并不只是你和我吧!” “首领,您的智慧总是让您高出我们一筹!”土行者谦卑的低下了头,同时也掩盖住了自己闪动的目光。 汉京,荣宝斋,已经是一月了,再过个几天便是年关了。道旁的槐树已经被北风吹尽了叶子,一根根黝黑的树枝指向天空,看上去就心里就多了几分寒意。自从十几天前宫中传出消息:为教化世道人心,对于珠宝、烟花等奢靡的商铺加征捐税,汉京的市面上就萧条了不少,这家根底通天的荣宝斋早就知道了消息,干脆关了大半的门店,只留下个两人见宽的门脸,供店里的伙计出入,提早过年关门盘账了。 ------------ 第103章密会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荣宝斋门口,两个年轻伙计正擦洗着大门前的两头石狮子和石阶,这天气本就冷得很,手一沾水,更是刺骨的冷,这两个伙计胳膊早已给冻得通红,口中更是骂骂咧咧,只怕已经将分配活计的掌柜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正在此时,从街头那边赶过来一辆马车,沿着路面便赶了过来,将将的停了下来,溅起的灰尘正好将这两人刚刚擦洗过得石狮子和石阶弄的脏兮兮的。两个伙计中脾气火爆点的正要喝骂,便看到从车门上跳下一个人来,径直问道:“你们店里的周当家可在?” 这两个伙计在荣宝斋里也干了有些年头了,见面识人的本事倒也还有几分,为首的那个已经看出问话这人虽然身上风尘仆仆,但说话的气派却不小,显然是平日里使唤人惯了的,赶忙扯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上前笑道:“这位老爷,不知有何事找我们东家?”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向两人面前一晃,道:“你替我通传一声,便说是缅甸回来的故人,她便知道了!”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收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为首那伙计眼力颇尖,已经认出了那人手中的那封书信用的却是宫中御用的纸张,心下一咯噔,赶忙做了个揖延请道:“老爷请进来用茶稍待,小人立刻去通传!” 那人也不多言,昂然便进得门去,脾气噪点的伙计待人进去了,不解的问自己的同伴:“为何要对这厮如此恭敬,谁知道是不是哪里乡下来的穷措大!” “闭嘴!”为首那人低喝了一声:“刚才那厮那封信可是宫里的玩意,只怕是哪位宫里哪位承旨娘娘的关系,咱们东家只是提供个地方罢了。小心惹出事来,咱俩脑袋都要搬家!” “啊!”那伙计立刻吓得目瞪口呆,同伴捡起抹布塞回他手里,低声道:“还不快去干活,傻站着等挨揍呀!” 陈再兴端坐在暖阁中,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地龙里的暖气慢慢升了起来,让他已经被冷风吹得有些失去知觉的脸颊有些发痒,让他有放下茶杯,好好挠两下的冲动,但想到即将和自己会面的人,他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继续保持着原先那种正襟危坐的姿态。 “陈先生,让你久等了!”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正是这荣宝斋的东家周锦,她这次却是作女装打扮,一身青衣,更衬得她肤色白腻,双肩如削,虽然她的眼旁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但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无妨!”陈再兴也不客套,从怀中取出方才那封书信递了过去,沉声道:“朝廷发售缅甸贸易转卖权之事现在进行的如何了?我一接到你的书信,便兼程而来,希望没有错过!” 周锦接过书信,抿嘴笑道:“我害怕路上信笺遗失,走漏了风声,在信里只是提了几句,陈先生果然机敏的很!先生请放心,出售专卖权、组建公司这桩差使便是我那清月妹子的,以她与你的情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陈再兴听到周锦提起“清月”两个字,心头不由得闪过那熟悉的容貌,心中不由得一振,可旋即又想起当年的离别和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心中又冷了下来,冷声道:“周掌柜说话注意些,江承旨如今乃是宫中女官,秉笔承旨,与陈某更是有天泽之别,非是你我可以随便说话的。” “唉!”对面的周锦闻言叹了口气,扁了扁嘴道:“也罢,便不说了,不过清月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你可要记好了。” “周掌柜请讲!” 周锦看着陈再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清月说内外廷都有人盯着这桩事,她也不能做的太过了,让你须得把各方面都准备的好些,尤其是银子方面,决不能短少了,不然外廷那些乌鸦们决计不会放过了,到时候只怕坏了大事。” 陈再兴微微一笑道:“你替我回她一句话,这些我都理会得,绝不会让她难做的。这个专卖权的事情我是势在必得,可否请她先开个盘子出来,我也有个准备!” “三百万两!”周锦伸出三个手指:“十年的专卖权,另外还要五十万使费!”说这话时,周锦的目光往皇宫的方向瞟了一眼,示意这些使费是花在宫内的那几位身上的,她害怕陈再兴以为多了,接着说:“朝廷要调大军入缅,光是开拔费、军舰修补、弹药,还有一年的花费算下来就要六百万,宫廷开支减了点,烟花税、各省节度劝捐加起来也有个三百万,剩下的就指靠着这专卖权了,你若是能拿的爽快点,说不定还能减免点。” “不多!”陈再兴的回答爽朗的让周锦有些惊讶,她看了看陈再兴,低声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在那便也挣了不少钱,可也不要太过勉强了,要是这次战事不利,朝廷保不住缅甸,你那些钱财可就全丢到水里去了。” “无妨!”陈再兴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用自家的钱来做这桩事,再说此事若是成了,莫说是三百万,便是五百万、一千万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锦看着陈再兴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哎,真不知道你和我那清月妹子两个人怎么了,一个人放着好好的良人不嫁,一定要留在那冷清清的宫里面;另一个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却跑到南边的林子里,当真是着了魔了,难道天底下还有比把日子过好还重要的吗?” 听了周锦这番感叹,陈再兴心中也不禁微微一酸,但旋即又硬了起来,笑道:“周掌柜,这其中的妙处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有来日道谢了。”说罢便起身拱了拱手 “你俩的事,还说什么谢字!”周锦起身揭起帘幕:“下个月十日便是此事议定的时候,钱的事情你可得抓紧了!”说到这里,周锦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还有,这些日子汉京内眼睛多,你还是小心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陈再兴会意的点了点头:“归元寺有个长老是我的父持辈,我这几日便留宿在他那里,你若有事便派人到归元寺找我便是!”陈再兴说到这里,低声说了一个僧人的佛号。周锦点头记下,陈再兴便告别离去。 陈再兴出得荣宝斋,便将那辆租来的马车退了,自己带了随从进了一间当铺,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六七成新的蓝色长衫,粗粗看过去便是个在汉京里随处可见的落拓儒生和自己的仆人。陈再兴带了随从到了归元寺,便投了拜帖,拜会了自己那个父持辈,便寻了个清净的院落住了下来,静心等待孔璋的消息。 陈再兴在那归元寺中住了数日,便听到有人前来拜会,出来一看,果然正是孔璋,孔璋身后跟着一个黑袍胖子,定睛一看却是柳清扬,不由得大喜,赶忙抢上前去,一把抓住柳清扬的手,笑道:“柳兄今日能来,我等大事定然能谐!” “陈兄莫急!”柳清扬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将手从陈再兴手中抽出:“我今日来只是探探风色的,事情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陈兄还是莫要太过在意的好!” “柳兄莫说了!”陈再兴笑道:“你做多大生意的我们都是知道的,在这个年关时候亲自前来,若是只说来看看风色说出去谁信?莫说是因为你和孔兄交情好,放不下面子才过来的!” 陈再兴话音刚落,一旁的孔璋便笑出声来,他和柳清扬两人本就是冤家对头,莫说交情,往日里一见面只怕就要吵将起来,若非柳清扬对缅甸专卖权之事非常有兴趣,又如何会亲身前来,方才表现出那般模样不过是习惯性的增加自己接下来讨价还价的筹码罢了,却被陈再兴一下子揭开了,饶是以柳清扬的厚脸皮,此时老脸也不禁有几分通红,只得腆着脸笑道:“陈兄见谅,方才只是某家习惯了,倒非是有意的!” “无妨!”陈再兴很爽朗的挥了一下胳膊,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搬桌椅来,再烧壶水来,我要和二位先生好好畅谈一番。” “是,先生!”那随从做了一揖,便转身出去了,陈再兴伸手做了个延请的手势,笑道:“二位请进,我们来一同商议大事!” 三人分宾主坐下,陈再兴给三人的茶杯里倒入滚水烫了烫杯子,口中说道:“柳兄,宫中已经透出底来了,十年专卖权,三百万两平库银,另外还有五十万两的花使,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三百五十万两给朝廷的钱我是一文也不出的,这专卖权到手之后,要变成实际的东西还差的多呢,孔兄先前出的钱也也花了不少,从缅甸弄来的东西是有不少,可离回本还早得很。今日请柳兄来,便是为了这笔钱来的。” 听到陈再兴开出的盘子,柳清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还是那副漠然的模样,他轻轻的用指节敲了两下茶几边沿,问道:“那陈兄什么时候要这笔钱?” “最迟下个月十号!” “下个月十号?”柳清扬乍了乍舌头:“也就是还有二十一天功夫,就得筹三百五十万两银子来!”柳清扬抬头直视着陈再兴的眼睛,问道:“却不知若是我厚德银行出了这笔钱,能够在这公司中占有几成的股份?” ------------ 第104章顺华公司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么说柳兄你是愿意出这三百五十万两呢?”一旁的孔璋听到这里,又惊又喜的问道。他与陈再兴不同,几乎已经把身家信命都投入到这里了,虽然缅甸新王复国后,给了陈再兴和他不少好处,但离收回先前付出的钱还差之甚远,若要他再回去向家中要钱,那是决计不成的,他原先估计柳清扬会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敲上一笔,自己先前吃下去的好处也要吐出不少来,却想不到对方这么痛快的同意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柳清扬微笑着点头道:“不错,这三百五十万两我愿意一力筹措,不过在商言商,我也有两个条件,希望陈兄能够和朝廷商议一番,事先应允了!” “请柳兄将这两个条件先说出来听听!” “第一,这三百五十万两不能全是现钱,除了发于士兵的薪饷之外,都必须是以我厚德银行的汇票的形式;第二、这笔款子,最好鄙号能有个推荐之权。” 听到柳清扬的要求,陈再兴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第一个条件我明白了,只是第二个条件中说的那个推荐之权是什么意思?” 柳清扬笑道:“陈兄,朝廷既然是要拿这笔钱是用来打仗的,那到手之后肯定就是要拿出去花的,除去发给士兵的军饷,其余的都要买粮买布,雇工干活的吧除了买军火的之外,其中大部分东西的产地都是在江南,鄙人的意思是:既然反正都是要买东西的,不如便把这些活计交给那些与敝号有往来的商铺,一来款子都在账上,交划一下即可吗;二来,也让鄙号挣点小钱!” 陈再兴还有些懵懵懂懂,一旁的孔璋却已经明白了过来,猛拍了一下大腿,赞道:“柳兄打得好算盘,这三百五十万两下来,不但可以在专卖权上分了一杯羹,江南又不知有多少商号都落入了厚德银行的囊中,当真是厉害!” “哪里哪里!”柳清扬笑道:“哪里及得上孔兄的慧眼,早早的便看准了复生兄,此番若是事成,便是又定下来了孔家的百年基业。在下不过是附二位骥尾,能够分点残羹剩饭便是了。”说到这里,柳清扬对陈再兴深深一揖,肃容道:“复生,若是能应允我这两个要求,这三百五十万两便包在我柳某人身上,便是这专卖权公司之事,我也能退让一二,由您做主!” 柳清扬这两个条件其中大有学问,若是朝廷应允了他这两个要求,表面上他出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但实际上他只是开出三百五十万两银子的汇票,真正的银子还是留在厚德银行的银库里,只有等到要用钱的人拿着汇票用出去,厚德银行才需要真正支付银钱来,这段时间的利息便是银行的了;而且这样一来,获得军事订货的商号必然都是与厚德银行的有关系的那些,无形之间就加深了厚德银行对这些商号的控制。这些年来,厚德银行在江南、福建、广东等传统地盘的生意已经做到了头,再想进一步已经是难上加难,一旦大军入缅,无形之间也成了厚德银行的开路先锋,这里又赚了一大笔。这样算起来,这笔钱花的是十分值得。陈再兴也不是傻子,只是比不上孔、柳这两个人日日和银钱打交道,浸渍极深,一转眼便也绕过弯来了,笑道:“柳兄果然好算计,这样吧,你我今晚就赶一封折子出来,先呈上去给宫里的秉笔们看看,你看如何?” 柳清扬见陈再兴点了头,心头大喜,笑道:“自然是一切听凭陈大人安排!”于是陈再兴便吩咐仆人取来笔墨纸砚,三人聚首商议起来。 五天后,皇宫,崇文阁。 “江家妹子,你的意思是将这专卖权出售给顺华公司啦?”林晚晴端坐在案前,在她的面前摆放着数份文书,放在最上面的那份已经摊开了,在灯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顺华公司”四个字。 “不错,姐姐,妾身已经看过了呈上来的这几份折子,综合条件来看,便是这家顺华公司的最好,后面有江南厚德银行和山东的仁义银行两家,其他的都比不过!” “嗯!”林晚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将最面上那封折子合拢了起来,放到一旁。熟悉她的江清月立即明白了林晚晴的意思,低声道:“办这件事情的柳先生说了,此时若是能成,他愿意拿出十五万两银子来与姐姐做脂粉钱!” 听到这个数字,林晚晴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和缓了少许,又将那封折子重新放回到最上面:“妹子,本来那天在延英殿上太后陛下已经开了金口,说这桩差使是你来督办,我本来也就懒得来操这个闲心了,只是你今天一定要拉着我不放,姐姐我碍不过姐妹的情分,才来管这个闲事。说实话,你管这事,咱们内廷这边好说,可是若是办的不好,在外廷王相公那边落下了话柄,可就不好说了!” 江清月笑道:“姐姐说的是,也不瞒姐姐,这顺华公司后面也是有人的,便是那位最早为缅甸这桩事奔走的陈再兴陈大人,他座师便是云贵节度使吴汉民。姐姐也是知道的,这位吴大人道德文章天下闻名,若非先帝去世时正好丁忧在家,文佑殿大学士只怕未必落在那位王相公身上。” “嗯!好!”林晚晴立刻就明白了江清月的言下之意,本朝首辅王启年的诸多优点中可并不包括胸怀宽广,对于吴汉民这位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老对手,可谓是早有提防之意。若是此番缅甸这桩差使办得好了,担任转运军粮的云贵节度使吴汉民说不定就能借此机会入阁,王启年自然不希望这个事情成为现实。现在王启年不会不知道这个公司背后的人是谁,无论他怎么做,内廷都会乐见其成。 “那确定的日期是什么时候?”林晚晴随手将那一叠文书放到文案角落那一叠已经看完了的文书上,这是她即将结束这次谈话的标志。 “再过七天,也就是这个月十号!” “这么急?”林晚晴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小心外廷王相公在太后面前说我们仓促行事!” “正是要急点,否则夜长梦多,否则若是这桩事情落到外廷哪位大佬手里,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姐妹!”江清月笑道:“太后面前,姐姐大可说军情紧急,才如此急迫!” “不错,还是妹子机灵!”林晚晴笑道:“总算扳回一城!”说到这里,林晚晴站起身来,笑道:“不过这位陈大人果然好本事,读书做生意都是一等一的,叫人不得不服气!” 江清月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痛,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先帝点的榜眼,自然是了不得的!” 天佑殿,前朝崇祯十七年,本朝太祖入陕,以西安为西京,改内阁为天佑殿,以牛金星为天佑殿大学士,即宰相。三月入北京,便改皇极殿为天佑殿。后本朝虽然定鼎汉京,宫中正殿亦命名为“天佑殿”,乃朝廷正式朝会所在,亦民间所说的“金銮殿”。 根据中国自古以来的政治传统,这座宏伟的建筑位于皇宫的中轴线上,殿坐北朝南,面阔9间,进深5间,取帝尊九五之制。建于青白石须弥座上,前出月台。御路与甬道相接,直贯宁寿门,四周通饰汉白玉石栏板。月台左右及甬道两侧各设台阶。殿两侧为垂花门、看墙,分别与东、西庑房相接,将院落隔为前后两进。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前檐出廊,枋下浑金雕龙雀替(雀替,中国古建筑特色构件)。明间,左、右次间设殿门,余各次间下砌槛墙。后檐明、次间辟为殿后门,可达太后和尚未登基的天子所居停的宁寿宫,余各间砌墙。殿中四根沥粉贴金蟠龙柱,顶置八角浑金蟠龙藻井,下设宝座。整座大殿格局严谨,气度森严,象征着**皇权的庄严和无上。 天佑殿大学士,平章军国事王启年站在右侧的第一人,作为阁臣之首,他对今天朝会的内容心里早已有数,这让他的心中格外不舒服,那与缅甸的通商专卖之权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是一家叫做顺华公司的得了去,听说这家公司背后的人便是云贵节度使吴汉民的门生,这很有可能意味着自己内外廷的强敌已经勾结起来了。一想到自己的这个政敌,王启年的心里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毕竟内廷的那些女人们再怎么跋扈,也只能在宫中,没法争夺自己这个外廷之首的位置;而那位吴汉民就不同了,若是让他接着这次机会进了中枢,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吴相公,你对征税、借支、出售对缅甸专卖权诸事有什么看法?” 宝座上的一个温柔的女音将王启年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还在稚年的天子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赶忙沉声道:“太后陛下,老臣并无异议!” “嗯!”帘幕后邓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慈爱的目光看了看前面宝座上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儿子,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到这里了!”随即,丹陛左右侍立的女官便用清脆的声音高声道:“退朝!” 天佑殿上的群臣纷纷躬身对宝座上的太后和天子躬身行礼,口中大声道:“恭送陛下回宫!” 王启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待到皇后和天子的身影已经完全从宝座上消失了后好一会儿方才站直了身体,向外间行去。城府深沉的他和往日一般,还是那副阴沉的表情,这让殿上的其他大臣在他走过来的时候纷纷小心的让开来一条道路。待到他回到家中,便进入书房坐了下来,取出一本《汉书》看了起来,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仆人小心的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吏部员外郎张大人求见!” “不见!”王启年目光依然停留在书页中。 “是,老爷!”那个仆人正准备退下,耳边传来王启年的声音:“今天无论是何人求见,都只说不见,只说我回来后身体不豫,已经睡下了!” “是!老爷!” 应该说王启年个人的操守还是十分清介的,已经登上一个士大夫仕途顶峰的他在个人生活中并无什么特别的嗜好,平日里下朝之后也只是在家中读书,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近门生,他也很少假以辞色的,并没有给予过分的照顾,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私下底他也很少与同僚、同年往来,这让他先帝心中留下了一个不结党、不营私的好印象,但是汉京的官场中,他却留下了一个气度狭窄、不通人情的坏名声,这个名声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更多的是那些对他不满的秘书的传播流言。 “老爷!” 一个声音把已经沉浸在《汉书》中的世界给惊醒了过来,他不满的抬起头,进来的却是自己的老妻,王启年将书往书案上一丢,冷声道:“我不是说过,看书的时候谁也不要来打扰吗?” “哎,你也不看看已经什么时辰了!”王氏对身后做了个手势,一名提着暖笼的婢女走了进来,将里面的饭菜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王启年目光瞥过一旁的座钟,原来已经过了午饭时分了。 王氏一边布置着碗筷,一边唠叨道:“老爷,你也是要知天命的人了,为皇上办差要紧,可也不能不顾着自家的身子骨呀!” 看到老妻的体贴,王启年也有几分歉然,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倒也不是为皇上办差,只是看书忘了时辰,下次注意些便是了。” “唉!老爷你就别瞒我了!”王氏做了个让婢女退下的手势,低声道:“我与你夫妻数十年,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像这般回来便躲到书房里,谁也不见,一定是朝中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憋在心里。” “休得胡言——” “好了好了!”王氏打断了王启年的反驳:“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我应该说的,我只想说一句,你我都是五十的人了,家中也薄有田产,倒也不用靠这几个俸禄过活,若是朝中事情不顺遂,回到乡里闲时喝杯薄酒,调教一下子弟,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唉!”王启年听得老妻这番话,想起多年未见的家乡景色,又想想朝中内外廷的政敌,饶是他性情刚强,此时心中也不禁有一阵气馁,低声叹道:“莫说了,先帝临终以国事相托,我只有以性命报之,如今天子年幼,太后虽然贤德,但毕竟是个女流。我如何能激流勇退,去享那林泉之乐?你便在这汉京陪我几年,待到天子年纪大些,能够亲政了,我在告老辞官,一同回乡可好?” 王氏看到丈夫少有的柔弱变现,虽然明白对方口中说的话多半是当不得真的,心中还是感觉到一阵暖意:“好吧,你也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要你这般就致仕了,你也放不下来。也罢,便在这汉京呆上几年吧!”说话间,王氏已经替王启年盛好了饭,又给他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笑道:“老爷,这是你最喜欢的笋干蒸腊肉,腊肉笋干都是前几日从家乡的客人带来的,你快尝尝!” “嗯,不错!”王启年夹了一筷子腊肉放入口中,一股子熟悉的咸鲜味道沁入舌尖,这几日来的不快仿佛立即消失了,本来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坐在一旁的王氏见状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 归元寺。 “陈大人,这是我家主人让小人送来的信笺!”一个青衣少年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从呈上,陈再兴伸手接过书信,对一旁的仆人道:“你去取二两银子来,给这位小哥卖点茶水!” “不敢!小人来之前掌柜的吩咐过了,让我送到后立即回去,不得耽搁了!” “喔?”陈再兴微微讶异的看了这人一眼,随手从取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也好,那你把这个带回去作为信送到的回持!” “是,大人!”那少年双手接过玉佩,拜了一拜,便转身离去。一旁的孔璋低声道:“但愿事情顺遂!”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拆信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摊开一看。此时屋中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 “如何?”孔璋的声音打破了静寂。 陈再兴没有回答,他猛的闭上双眼,泪水突然滑下脸颊。一旁的柳清扬见状赶忙抢过信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十四个娟秀的字迹:“缅甸之事,幸不辱命,陈君好之为之!” “成了,终于成了!”清寂的院落里突然爆发出激动地欢呼声,让途径的僧徒投来诧异的目光。 英国,伦敦。 泰晤士河旁的道路上,穿着黑色大衣,带着黑边呢子帽的行人在匆忙的行走着,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立刻凝结为一层白色的雾气,连成了一片。一个报童正站在大桥旁,大声的向往来的行人兜售着报纸。桥下的河道里开过一条轮船,钢铁的船首破开河面上刚刚结成的薄冰,露出下面污浊的河水来,轮船上的烟囱升起一股黑色的烟柱,引起了桥上行人的剧烈咳嗽,。远远望去,对岸的工厂区满是数不清的烟囱,天色灰蒙蒙的,整个伦敦都笼罩在一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雾气中。 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一辆黑色的马车在桥旁停了下来。报童赶忙敏捷的靠了上去,喊道:“先生,要报纸吗?《泰晤士报》还有《每日电讯》,头版有格莱斯顿先生昨天在议会的演说!” “来一份《泰晤士报》还有《每日电讯》!”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来,里面是一个五便士的硬币,报童赶忙将报纸放到对方手中,并在怀里摸找钱。 “不用了!”那只胳膊又重新缩回了车厢,随之马车开始向前移动。 “谢谢您,先生,上帝会保佑您的!”惊喜的报童小心的将那枚五便士的硬币放入钱袋里,又开始对行人们大声叫卖起报纸来。 车厢内,贝尔福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张《泰晤士报》的头版,在他的身旁,索尔兹伯里侯爵正靠在后壁上,闭目养神。 “但是文明人的忍让绝不是软弱,更不是怯懦。大不列颠决不寻求战争,但当战争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也绝不会退让——,亲爱的舅舅,”贝尔福念到这里,突然转过头对一旁的索尔兹伯里侯爵笑道:“我不得不承认格莱斯顿先生在演说才能方面胜过您,这篇演讲威严而又有格调,正符合下议院的我那些同僚们的口味!” 索尔兹伯里侯爵睁开了眼睛:“我的贝尔福,在这个可悲的世界上,重大问题不是议论和多数人投票能够解决的,而是要通过一场斗争来解决,一场铁与血的斗争。” “我明白,我明白!”贝尔福笑着回答:“上次您和俾斯麦先生会面的时候,我就在您身后两英尺的地方,不过我想格莱斯顿先生他也明白这点,所以他在议会要求通过增发国债和一项临时税,以及从南非和印度向缅甸调兵的计划!我想最后他是会赢的。” “不,不是,而是帝国会赢!”索尔兹伯里侯爵反驳道,他费力的挪了挪自己肥胖的躯体,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些。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毕竟他现在就是大不列颠的首相呀!” “是的!”索尔兹伯里侯爵低声答道:“但是他脚下却是一块浮冰,一块正在发出危险的咯吱声的浮冰!” 贝尔福的脸色变的严肃起来了,他将手里的报纸放回膝盖上,问道:“您的意思是格莱斯顿只会是一个短命的内阁首相?” “是的!”索尔兹伯里侯爵答道:“他能够上台不是因为他的党派的强大,不过是我的党派的分裂,只凭这个他是没法在十号呆下去的,那个伟大的自由党已经不复存在了。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后,格莱斯顿先生就会从那里搬出去。” ------------ 第105章嬗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贝尔福没有回答,开始细心品味起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话中含义来。在整个十九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英国政坛是由保守党和自由党两个党派轮流执政的,而索尔兹伯里侯爵与格莱斯顿则分别是当时这两个政党的党魁。在十九世纪的前半段,当英国工业的垄断地位还保持着的时候,英国的工人们还在一定程度上分沾到一点利益,从而伦敦东区(为当时工人阶级的聚居区)和曼切斯特的工人区成为了自由党的忠实票仓,也是凭借着工人们的支持,工业资本家们才能在议会里压倒土地贵族和银行家们,实现了1831年的议会改革(由当时的辉格党首相格雷和副首相罗素在议会中提出的选举法改革议案,新的法案修改了选区的设置,向人口众多的工业城市增加了议席,并改变了选举的财产资格限制,从而增加了资本家在议会中的议席)。在此之后英格兰的资本家们就已经在议会里彻底的压倒了土地贵族。在随后的废除“谷物法”活动后,英国的工业资产阶级不但打败了大土地所有制,还打败了那些与大地产的利益一致或者密切相关的资本家,即对银行家、交易所经纪人、食利者们。“自由贸易”成为了整个盎鲁格——撒克逊民族的共同呼声,大英帝国的全部对内和对外的贸易和财政政策都进行了彻底的改革,以适应工业资本家即现在代表着国家的阶级的利益。于是这个阶级便努力行动起来,工业生产上的每一个障碍都被毫不留情的废除,关税率和整个税收制度都实行了根本的改革,一切都服从于一个目的,也就是服从于工业资本家眼中最为重要的一点:降低各种原料尤其是工人阶级一切生活资料的价格,减少原料费用、压低工资。英国应当成为“世界工厂”,其他国家都应该像可怜的爱尔兰一样,成为英国工业品的销售市场,同时又是粮食和原料的供应地。大不列颠是农业世界的伟大工业中心,是工业的太阳,日益增多的生产谷物和棉花的卫星都围绕着它运转,这是多么美好的前景! 但是随着时间的轴线逐渐走向十九世纪的末期,这副美好的画面开始出现不祥的阴霾。在1866年的危机之后,只有在1873年前后有过一次短暂而微弱的工商业高涨,但这次高涨并没有持续下去。的确,完全的危机并没有在它应当到来的时候到来,但自从1876年后,在英格兰一切重要的工业部门都处于经常沉寂的状态。既没有完全的破产,也没有人们所盼望的、在破产以前和破产以后官场被人们所指望的工商业繁荣时期。死气沉沉的萧条景象,各行各业的所有市场都出现经常的过饱和景象,在这种情况下,工人阶级与工业资产阶级暂时的蜜月期自然就结束了,工人们不再将票投给自由党,而是他们自己的政党——工党。产生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英国工业在世界经济的垄断地位已经被打破了,越来越多的工业品从旧大陆和新大陆的工厂中涌现出来的时候,凭借自由贸易英国工业已经无法保持原有份额,更不要说继续增长了,于是自由党执政的基石也就被松动了。 “您说得对,舅舅!”贝尔福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转向外面一群群在寒风中疾行的人们:“大不列颠从国际贸易中获得巨额营业利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乎可以说,英国正转入停滞的状态中!” 索尔兹伯里侯爵没有对贝尔福的话做出评价,马车里保持着寂静,只能听到马蹄和铃铛的声音。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贝尔福突然问道:“那舅舅,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重新领导我的党赢得选举!”索尔兹伯里侯爵答道:“这一次我会夯实脚下的舞台,免得再有人再玩什么花样!” “那缅甸呢?” “缅甸?”索尔兹伯里侯爵皱了皱眉头,答道:“亲爱的贝尔福,我们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比如说爱尔兰和南非,我之所以要这么急着取格雷斯顿先生而代之,并非是为了贪恋权势,而是为了防止他的鲁莽行动给帝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就像亚西比德那样为了个人的野心毁了他的祖国一样!(亚西比德是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的雅典民主派政治家,其为了个人野心煽动雅典民众发动对西西里的远征,这次远征的失败最后导致了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失败)” “舅舅,也许您说的有道理,可我们总不能将缅甸弃之不顾吧!这对帝国的威望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的!” “贝尔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乎缅甸,也许是你这次去那里看到了什么我们这里没有看到的东西!”索尔兹伯里侯爵严肃的回答道:“但是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情,大英帝国的存在取决于两件事情:一、欧洲大陆不存在一个霸权以及低地国家港口的国际化;二、帝国本土和各殖民地之间的海上联系的畅通。除此之外,帝国在其他问题上都是可以做出妥协的,在缅甸问题上,体面的和平比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对帝国更加有利。” 贝尔福终于被索尔兹伯里侯爵的滔滔雄辩所折服了,他耸了耸肩膀,笑着答道:“中国人应该庆幸遇到了您这样一个理智的首相。” “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和顺帝国的贸易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这关系着数十万帝国臣民的工作和每年千万英镑的利润,和平比战争对我们更有利!”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说话被马车外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这是已经到达西敏宫的信号,他用手杖轻轻的敲了两下车门,继续说:“当然,顺帝国在东亚也太过强大了,打破了地区的平衡,鉴于这一点,我们应该和日本人签订合约,以制衡中国人!” 贝尔福敏捷的站起身来,伸手扶住索尔兹伯里侯爵的手臂,笑着说:“舅舅,上次我去日本已经以全权大使的名义邀请日本派出一个使团到伦敦来,那时候我们可以和他们初步磋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很好!”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一只老狐狸:“我想在如何对付大陆上的邻居上,两个岛国的领袖间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不过,贝尔福,你对日本这个国家有什么看法呢?” “正如您方才所说的,日本和大不列颠一样,都是一个岛国,大海在将他们和东亚大陆上的中国人隔开的同时,也保护了他们。所以他们在历史上保持住了自己的**地位,只是东亚大陆上的其他民族所无法做到的。但日本和我们也有很大的差异,从历史上他们的海军很脆弱,在他们的国土上也没有好的煤矿和铁矿,这对于发展工业来说是很不利的。最重要的是——”贝尔福压低了声音:“日本的人口十分稠密,我在东京时注意到他们的房屋非常密集,而且还有大量的人口从乡村不断的涌来,这对于他们的统治者来说是很大的负担。而他们的资源又十分匮乏,如果他们想要建立足以和中国人抗衡的海军和陆军,我很怀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民众会因为无法承受这种负担而发生革命的。” “革命?”索尔兹伯里侯爵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投向贝尔福:“据我从去过日本的商人和海军军官口中得到的知识,日本人是十分忠诚于他们国王的,很多人失败后会剖开自己的肚子向国王谢罪。” “不,不,那只是从表面上而已!”贝尔福答道:“从我和日本的那些政治家和大商人接触的感觉看,越是身份高的那些日本人对于他们国王的尊崇就淡漠——不,应该说是流于表面,他们只是把他们的国王当做一个来证明自己手中权力合法性的幌子。这个国家控制在一小撮——不超过一千人组成的财阀手中,他们利用自己和政府的关系把最有利可图的生意控制在自己手里,比如说生丝的出口、造船、运输等等,在这些生意里,国家给予他们专卖权或者高额补贴,他们从而积聚起了惊人的财富,其中最富有的几个人甚至可以和伦敦的大工厂主相比。 反观日本的人民的生活就窘迫的多了,农民如果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弟弟十三四岁就必须离开家里,如果是女儿,要么去城市里去当侍女,要么去东南亚去当妓女,这样家庭的经济才能维持的下去。我在那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普通人对这些有钱人的仇恨,也许他们不敢直接仇恨国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仇恨那些真正操纵大权借此发财致富的政治家和商人们!” “我想你说的话更接近事实,贝尔福!”索尔兹伯里侯爵点了点头:“正和中世纪的英国农民一样,也许他们不敢直接攻击国王,但他们不介意吊死可恨的国王宠臣们。看来这个国家的情况可不那么妙。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没有新大陆的存在,可怜的大不列颠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贝尔福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不过幸好我们也不用知道!” “说得好!”索尔兹伯里侯爵:“不过这对大不列颠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这样一来他们一旦踏上我们给他们划下的道路,就不用担心他们停下来了,内部的矛盾就会逼得他们自己去和中国人拼个死活了。而一旦我们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只要收紧钱袋,沉重的债务就会把他们压死!” “是的!”贝尔福少有的开了一个淫秽的玩笑:“当我们抓住了他们下面的‘球’,也就能控制他们上面的‘球’想什么了!”几乎是同时,两人同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 第106章铁路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当索尔兹伯里侯爵和贝尔福议员正在商议着如何万里之外操持着东亚的大局,位于曼德勒的人们却沉浸在欢乐之中。那些本来还在为自己投靠新王的选择惴惴不安的人们已经开始庆幸自己的远见了,不少贵族和僧侣们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和两位陛下身边的人搭上关系,谁都知道,根据缅甸古老的传统,每一场争夺王位的斗争后,都有一批加入失败一方的倒霉蛋将会失去他们的庄园和村社的农民,而这笔巨大的财富一部分将会被国王没收,成为国王的财富,而剩下的一部分则会被分给在斗争中立下战功的大臣或者国王的宠臣们。虽然这些贵族和僧侣们并没有在平叛的战争中立下什么功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财富的贪婪胃口。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几天两位陛下王宫的大门总是紧闭的,除了为其上课的几位僧官之位,其他的求见者一律被拒绝入内,如果是在过去,这些身份尊贵的贵族们总能想出一些办法来,毕竟即使是国王,也离不开贵族们的支持。但是这次叛乱改变了旧有的局面,二位陛下的复国贵族们并没有出什么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更重要的是,那支刚刚建立的新军几乎是完全有顺**官替其训练出来的,贵族们很难像过去那样插手进去,自然贵族们也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所以,曼德勒城内稍微敏感一些的贵族们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们熟悉的那个缅甸已经不复存在了。 王宫,经过这些日子的整修,九个月前兵变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地面上的柚木地板亮可鉴人,罗林端坐在宝座上,华丽的金冠在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宛若神人。很难想象就在**个月前,王座上的这位少女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亡虏,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 “外臣陈再兴拜见摄政长公主陛下!” 陈再兴身着长袍,站在离宝座六七步远的地方。陈再兴是随着第二批入缅的军队回到曼德勒的,现在缅甸的顺军总数已经增长到了三个标大约八千人左右,从曼德勒到腊戍的道路也已经全部修通,不至于出现像过去那样一到雨季两边就道路断绝的情况, “给陈大人看座!”宝座上的罗林吩咐道,一名侍从取了一张锦墩来,陈再兴谢恩后坐下,他这次一回到缅甸便求见罗林,却是为了一件要事。 “长公主陛下,外臣这次来,却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公主陛下恩准的!” “陈大人请讲!” “长公主陛下可曾知道,英人在蒲甘受挫之后,狼子之心不死,其国主罢相发债,大行军旅,准备再战。” “倒是有所耳闻!”罗林的神色倒是镇定的很:“下国国小兵弱,有劳上国发兵镇抚了!” “那是自然,只是顺缅两国道路崎岖,军资运转不利,不若英人舟船转运方便,若是两国交兵,于大顺大为不利。外臣此番忝任粮台之责,敢情陛下予以修筑道路之权。” “道路?”罗林疑惑的问道:“从腊戎到上国间不是早就有道路了吗?若是要扩建的话,只需与地方守臣商议便是,难道还有人反对不成?” “长公主陛下,我说的不是一般的道路,而是铁路!” “铁路?”罗林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显然她还不懂得陈再兴口中说的是什么东西。 “不错,正是铁路,”陈再兴一边说话,一边回头拍了两下手掌,从殿外走进来两个抬着木箱的随从。这两个随从将木箱放下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小段微缩版的铁轨,铁轨上有一个火车模型,陈再兴一边用手推动这火车模型,一边解释道:“这便是铁轨,车头以蒸汽机驱动,一次便可拖动数十节车厢,装载万石货物,日行数百里,胜过牛马万倍,微臣打算修筑一条从昆明到曼德勒的铁路,以使得两国之间山水相连,再无屏障!” 罗林被陈再兴话语惊呆了,她犹豫的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火车模型和铁轨,钢铁冰凉坚硬的触觉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片刻之后,罗林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陈大人,难道这铁路真的全是用精铁所建?从曼德勒到昆明,这得用多少铁呀?” “不错,虽然不是全部用精铁,但也差不多了!”陈再兴微微点了点头:“耗费自然不少,但用处也是极大,此事若成,便可收百年之效,英人若有图谋,从昆明至曼德勒不过数日路程便到,陛下便有泰山之安。” 罗林被陈再兴宏伟的计划给惊呆了,她结结巴巴的答道“陈大人,这么多精铁,就算天朝富庶,只怕一时半会也未必出得起吧?” “陛下有所不知,这铁路虽然耗费巨大,但也并非只是花钱的东西。”陈再兴笑道:“大顺在汉京与金陵府、金陵府与幽州府之间都已经有了铁路,其他地方也有数条铁路正在修建。已经修建好的铁路每年运货运人的票资除去本钱,获利甚丰。缅甸物产丰饶,往来于曼德勒与昆明、密支那与腾冲等地之间的商旅每年何止数十万,若是铁路修通,也是大有利于百姓之事!” 罗林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了兴趣,便问道:“那从昆明到曼德勒修建铁路共需多少 银钱?” “外臣还未曾核算,不过应该不下五百万两白银!” “这么多?”罗林一下子被这个惊人的数字给吓住了:“这么多银钱,如何使得,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吧?”她现在也算是缅甸半个当家人了,不再像过去那般对国计民生无知,现在缅甸王国政府的财税几乎是零,国王领地里的那点收入全都用来养那支新军还不够,哪里还有这么大一笔余钱来修铁路。 “当然不是说笑!外臣的意思是请陛下将缅甸铁路的筑路权给予外臣,这样外臣便可以以此作为凭借,回到大顺国中募集股本,以民资修建这条铁路。陛下也可以将筑路权折为股本,从将来的铁路运营中获得收入,岂不是一举两得?”陈再兴这时才图穷匕见,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来,他现在名下虽然有了顺华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并且是这个拥有顺缅之间贸易专卖权的董事会主席,但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毕竟现在缅甸一天战乱没有平息,一天就没人去做生意,自然专卖权也没啥用;更不要说要是将来仗打输了,缅甸成了英国人的殖民地,只怕连陈再兴在缅甸的产业都要被没收了,这个专卖权更是一张废纸。而如果等到英国人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这位长公主也恐怕不会像现在那么对自己事事顺从了,那时候要做什么事情也麻烦得多,所以最好乘着现在把各种好处先吃下肚,免得将来对方再反悔。 “这个,陈大人,恐怕我一人做不得主,还得经过枢密院的长老们吧!”罗林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陈再兴见状,赶忙趁热打铁道:“陛下,您现在诸事不顺,最大的麻烦就是手中无钱,无法养兵,如果您愿意将这铁路之权给予外臣,外臣愿意让顺华公司出二十万两银子报效陛下!” “顺华公司?二十万两银?”罗林闻言一愣,陈再兴见状赶忙将顺华公司已经获得顺缅贸易的专卖权以及自己是其大股东的事情说与罗林听。罗林听完后笑道:“我倒说陈大人为何这般在乎那铁路之事,原来如此,这样吧,那二十万两银子便免了,只要枢密院那边没有问题,我这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陈再兴闻言大喜,枢密院中大部分人先前都是自己择选进去的,只要威逼利诱的水磨功夫拿出来,应该没有问题,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他正准备告辞去见一下早国权和刘之行,将铁路修筑权的事情各个环节给铺平了,却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倒好似有数百人在外面一般,陈再兴不由得一愣,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定然又是那群请愿的贵族!”罗林俏脸微红:“陈大人有所不知,自从英人被击退之后,便有很多贵族和僧侣逃到曼德勒来,说他们的庄园遭到土匪的袭击,农民都逃走了,要求王国政府发出布告,缉捕逃走的农民,有的甚至说他们的奴仆逃到新军里当兵去了,要求赔偿他们的损失。” “原来如此!”陈再兴点了点头,原来当时的缅甸绝大部分农民还没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和领主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国王赏赐贵族土地的时候经常是连同土地上的村社一同赏赐的,而贵族得到土地和农民的同时,也有义务带领自己的军事扈从参加国王的军队。但是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这种旧体制已经逐渐崩溃,在曼德勒、仰光等商品经济比较繁荣的城市比较开明的贵族和寺院已经开始将土地分成小块给予自由农民耕种,以获得实物地租,但是在绝大多数不发达地区,半农奴村社还是占了绝对优势。尤其是这次内战中,大量的农民逃出村社,失去了劳动力的旧有贵族庄园经济陷入了破产的境地。 看到陈再兴陷入思绪之中,罗林低声问道:“陈大人,这桩事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陛下,依外臣之间,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罗林睁大了眼睛,问道:“这如何是好事?贵族乃是王国的基石,他们的庄园没有了农民,谁来耕种,没人耕种,哪来的粮食呢?” “长公主陛下,在我大顺,曾有圣人说‘为政之道,当顺大势而行,切不可倒行逆施!’我观缅甸今日之势,若想将逃离村社的农民尽数抓回庄园之中,让其为贵族耕作,是难之又难,且事倍而功半,不如干脆顺流而行!” 罗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顺流而行,陈大人,您难道要承认农民的自由身份?这怎么能行!” “这有何不可?长公主您也是去过我大顺的,应该知道大顺的农民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离开家乡也不需要什么老爷允许!” “大顺是大顺,缅甸是缅甸。如果我真的发出这个布告,不出三天,所有的贵族和寺院都会反起来对我的!” “我当然不是让你直接宣布所有的农民都是自由的。您可以宣布农民可以用一笔钱来向他们的领主购买他们耕作的土地,这样农民可以得到自由,贵族们也可以得到补偿,不就是两全其美了?比如说新军里的农民,您就可以以国王的名义出一笔钱来补偿那些贵族们,这笔钱可以从新军士兵的军饷中扣除!” “这个办法我倒是没想过,可是有什么好处呢?” “陛下您想想,如果您按照贵族要求的发出布告,强制农民返回自己的领主的庄园里,恐怕大部分农民都会逃入树林里成为盗贼,贵族们的土地还是无人耕种,反而你还要排除很多士兵来捉拿这些盗贼,等于是两边都没有好处。如果您宣布农民可以用钱来赎买土地,这样一来,土地有人耕种,贵族也能够得到相应的补偿,路上的盗贼也少了很多,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罗林皱着眉头反问道:“可是这样贵族们会同意吗?千百年来土地和农民都是属于贵族的,他们会同意让农民们用钱来购买土地吗?再说那些农民们穷的要死,哪里有钱来购买土地呢?” “当然会有贵族是不愿意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拔都将军在蒲甘是在什么人的帮助下才能打败英国人的,现在中缅甸那边已经有成千的自由农民在攻击贵族的庄园,用武力分割贵族的土地和财富。他们有枪、有组织,绝不是只用武力就能解决的了的,您的新法律不是宣布农民是自由的,而不过是承认一个已经发生的现实。如果贵族们一定要拒绝您的提议,那就是把成千上万的农民全部都赶到颂参的旗帜下面去,就让他们自己去对付颂参和他的队伍吧。至于农民没有钱,可以让王国政府或者贵族借钱给农民们,这样贵族们还可以得到一笔利息收入。我相信贵族中还是有明白人的,只要稍微比较一下,他们就会拥护您的决定的!” 罗林听到了这里,沉默了起来,陈再兴的建议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看到她的模样,陈再兴心中不由的暗自叹了一口气,相对于肩膀上的担子来说,这个女孩子的肩膀还实在是太过稚嫩了些。但是现在的缅甸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数千年一样封闭在东南亚半岛的一隅了,来自海上和大陆的诸股势力正在她的土地上角逐,如果这个古老的王国不能在变革中重生的话,等待着她的绝对是非常悲惨的命运。 “长公主陛下!外臣还要去见早大人,便先告退了!”陈再兴起身对罗林微微一揖,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道:“对于一个国王来说,数百万个自耕自食的农民比几千个强大的贵族更适合做王国的基石!” “陈大人!”罗林惊讶的站起身来,看着陈再兴正在离去的背影,咀嚼着陈再兴方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的滋味杂乱纷陈。相比起这个男人,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幼稚呀! 陈再兴坐在轿子里,外面是一群群服色各异的行人,不时有僧侣经过,道旁的普通市民们赶忙跪在地上行礼。此时他心中的思绪就好像身下起伏的轿子一样,今年四月发生在这里的那次政变就好像一记狠狠抽在缅甸这个古老国家背上的皮鞭,让其就好像受惊的大象一样狂奔起来,已经停滞了千百年的一切开始流动,作为一个外来者,陈再兴模糊的感觉到了这一切,但是这个国家里的绝大多数人却未必感觉到了,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和习惯,懵懵懂懂的沿着旧有的道路前进,想要回到过去的位置,延续过去的生活。但是一种未知而又强大的力量却在不断的推动着命运的车轮,在强大而又无情这种力量面前,无论是国王的权势、还是傲慢的贵族、虔诚的僧侣、众多的人民都显得如此的弱小,任何横亘在它前进道路上的人和组织,结果都是粉身碎骨。 “唉!”陈再兴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自己所追求的一切最后会不会是一场空呢?”毕竟相比起那种冥冥中的力量来,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弱小,想到这里,他不禁谦卑的低下了头。 印度,加尔各答。 这座由英国殖民者建立的城市位于印度次大陆的东端、恒河的入海口,毗邻孟加拉湾。从1700年殖民者建立的威廉堡算起来,加尔各答到1885年已经有185年的历史了。英国殖民者在逐渐征服了整个印度次大陆后,将印度总督府设置在这里,加尔各答也就成为英国人在次大陆的堡垒、政治和贸易中心以及天堂。 “左转舵!” 随着大副洪亮的嗓门,“南安普敦”号二等巡洋舰这条排水量七千三百吨的庞然大物偏转船头,以五节的慢速驶入胡格利河,加尔各答便位于这条恒河支流的东岸,从“南安普敦”号高耸的舰桥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岸边俯瞰着河岸的一栋十八世纪中期风格的巍峨城堡,那就是新威廉堡——大英帝国对印度统治的象征。孟加拉的征服者——罗伯特。克莱武在赢得了普拉西战役之后,修建了这座城堡。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的余晖照在威廉堡表面的白色大理石上,将其染成了粉红色,更显得炫目。 “亚历山大船长,这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完全可以和巴黎相比!” “南安普敦”号的舰桥上,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英**官指着威廉堡方向大声称赞道,他的皮肤已经被非洲的烈日晒成了一种努米底亚大理石般的蜡黄色,但坚挺的鼻梁和凹陷的双眼,尤其是眉宇间的那股子坚毅和傲慢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真正的约翰牛。他就是刚刚得到任命,被派来指挥缅甸战事的霍雷肖?赫伯特?基钦纳上校,未来的陆军元帅。喀土穆伯爵和集中营制度的首创者,当然现在的他还没有从苏丹和南非赢得后来的显赫名声或者说恶名(这主要看是从英国人还是布尔人的角度来看),但当时的他已经在帝**队里服务了十五个年头以上了。但是他和那些把主要精力花费在赛马和舞会的同僚军官不一样,虽然基钦纳上校出身军官世家,但是他就读的却是军事工程学专业,自从1870年作为志愿兵加入法军参加普法战争以来,这十五个年头他的足迹遍布整个非洲、亚洲,表现出了惊人的组织策划才能。就在一年前,他作为情报副官参加了加尼特?约瑟夫?沃尔斯利解救陷入苏丹起义军包围的查理?乔治?戈登的军事行动,虽然远征军赶到时戈登已经陨命,但他优异表现也博得了上级的一致赏识,格雷斯顿上台后便将其任命为对缅甸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 “上校阁下,您看到的只是加尔各答的一面,那是‘白城’,如果您再等五分钟,等到船绕过前面那个河湾,看到后面的‘黑城’的话,我想您也许会收回刚才所说的话的。” “黑城?” “是的,那些是印度人的聚居区!怎么说呢?那些印度人就好像老鼠一样的生活,也像老鼠一样的死去!”“南安普敦”号的舰长见自己的客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便细心的为其解释起来,原来刚才他们在船上看到的威廉堡附近的市区,则是英国人的聚居区,俗称“白城”,以和印度人聚居的“黑城”相区别。这个小小的城上之城位于高地,并且有良好的排水系统,这对于位于热带季风气候且地势平坦低洼的加尔各答来说可是至关重要,又有大量的公共建筑,自然看起来十分壮观。而印度人居住的“黑城”就远没有这么美妙了,大量的人口居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根本没有相应的公共设施,一旦大雨,地势低洼的“黑城”就会被成片的淹没,没有排水设施又会导致大片的积水。在热带气候的加尔各答,自然是各种热带传染病的泰宁唐,所以加尔各答的印度人聚居区的人均寿命和死亡率一个低的惊人,一个高的惊人,如果没有周边大量的印度破产农民迁入补充,是很难想象当地人口的迅速增长的, ------------ 第107章基钦纳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当船长解说的时候,“南安普敦”号已经行驶过了河湾,大片的印度人聚居区呈现在基钦纳的眼前,正如亚历山大船长所说的,这里和刚才看到的白人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井然有序的街道和巍峨坚固的房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简陋的窝棚和临时搭建而成的木屋,这些都是用泥土、木材、茅草等容易弄到的材料搭建而成的。黑城区的上空升起一股股浓烟,这是居民正在煮自己的晚饭所升起的炊烟,远远望去,整个黑城区就好像一只巨大的蜂巢,发出无以名状的嘈杂声。 “我的上帝呀,就算是苏丹最野蛮的黑人部落也比这里有秩序!”基钦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即使他的足迹已经遍布了整个非洲最蛮荒的角落,他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他们居住的这么密集,几乎连一只脚也插不进去,那假如发生了灾害,比如说火宅,那怎么办?” “不,不,也许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这个城区毫无任何缝隙,一团混乱,但实际上是井然有序的。”, “井然有序?” “是的,印度人是一个极其重视内在秩序的民族,也许在你看来,所有的印度人都一个样,但实际上他们中间存在的沟壑比你和一个伦敦东区的爱尔兰工人还要大得多。要知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个爱尔兰穷汉有可能在两代到三代人的时间内发大财,让他的子孙通过联姻踏入议会;但是印度人就不同了,每个人的一生在他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农民的儿子只能是农民,法官的儿子就只能是法官!” “好吧,我听说过这种奇妙的制度,但是这和黑城的秩序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也许在你看来这个城区毫无秩序,但实际上这里的每一个印度人都是住在自己的区域内,一旦着火,他们就会依照自己的身份行动起来,也许会死掉一些人,但却不会蔓延太大的地方!这已经被过去的多次水火灾害证明了的!” “好吧!”基钦纳摇了摇脑袋:“反正我接下来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些印度人了,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的!” 舰长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很简单,我有一个弟弟就在印度部队里服役,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就在三个月前,他在缅甸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基钦纳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上校,你不用向我道歉!”舰长打断了基钦纳的道歉:“他是一个军人,死在战场上,这很光荣!”也许是为了掩饰什么,舰长的脸转向了另一面:“少校阁下,我听说你即将成为远征军的长官,希望您不要让我弟弟的血流在异国的土地上!” “船长阁下!”基钦纳上校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了起来:“不列颠的旗帜是绝不会后退的!” 基钦纳上校敏捷的跳上交通艇,在他的身后,庞大的“南安普敦”号已经下锚了,在暮色下,那位不久前刚刚失去弟弟的舰长正站在船首肃立着,似乎正在为基钦纳送行。在他的脚下,“神圣的河流”(即指恒河,在梵语中恒河的本意就是神圣的河流)正如数十万年以来一样流淌着,这条河流从喜马拉雅山南麓发源,其平缓宽阔的河道穿过印度北方平原,使其成为世界上最肥沃、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即使是现在也是大英帝国的基石。在不远的河岸边上,十几个印度人正**着身体,站在水中,任凭冰凉的河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不时捧起一捧河水从自己的头上淋下来,虔诚的向其跪拜,空气中传来悠扬的歌咏声,一瞬间,基钦纳仿佛觉得时光已经停滞了,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千百年前。 “请上车,基钦纳上校,总督阁下正在总督府内等候您!”一名用黑布包头,身着西式服装的印度人用熟练的英语对基钦纳说道。基钦纳矜持的点了点头,走上马车。那个印度仆人转身大声用当地语言对车夫大声叫喊了几声,马车就启动了。马车上,基钦纳打开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叠详细的地图,又取出尺规和铅笔,开始计算书写起来。 总督府内,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书桌前,他便是弗雷德里克?坦普尔?汉密尔顿-坦普尔-布莱克伍德,当时的印度总督、达费林伯爵。作为老一代的外交家,他为加拿大等几个自治领的建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并于1871年受封为伯爵。当他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要站起身来,沉重的大门便被推开了,基钦纳走了进来,脱下头上的帽子,对其行了一个鞠躬礼:“总督阁下,我是基钦纳上校,这次受伦敦的命令来到这里,负责指挥对缅甸的战事,伯爵阁下请原谅我的粗鲁,在非洲呆久了,我已经忘了如何做一个绅士了。” “我已经得到了伦敦的训令!基钦纳上校,你不用在意,勇气也是绅士的重要品格。”达费林伯爵做了一个示意对方坐下的手势:“你比较喜欢什么?茶、咖啡、还是朗姆酒、或者别的什么?” “如果有摩纳哥咖啡就好了!”基钦纳坐在书桌对面的一只轮圈椅上:“我在埃及时已经喜欢上这种东西了。” “一杯摩纳哥咖啡,一杯红茶,谢谢!”达费林伯爵对一旁的仆人点了点头,那个仆人彬彬有礼的对伯爵鞠了一躬,便快步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便托着一个托盘进来,在两个人中间的茶几上摆上了咖啡、红茶、白糖和茶点,随即推出门外,带上了房门,整个过程进行的敏捷而又无声,仿佛默片电影一般。 “上校,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缅甸那边的事情把!”达费林伯爵在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点白糖,轻轻的抿了一口:“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伯爵阁下,六天前我还在开罗,现在我所有对缅甸的情况的了解都来自于这些东西!”基钦纳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地图还有几张报纸,最后还拿出一本书来,从封面看是一本旅游游记。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靠这些我不可能指挥一场战争的,所以我现在的打算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少做!伯爵阁下,我今天是带着耳朵来的!”说到这里,基钦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想伦敦这次总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达费林伯爵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吧,我建议你先去一趟仰光,去见见邓肯少校和吉林斯领事,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场战事,我想这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您的建议,伯爵阁下!”基钦纳点了点头:“那么作为您本人,对于我有什么建议呢?” “我本人?”达费林微笑了起来:“在我说出我的建议前,请问上校您对这场战争有什么看法呢?乐观还是悲观?” “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我个人是很乐观的!”基钦纳没有丝毫的掩饰自己的观点,他随手摊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缅甸的部分说道:“从地理上看,对缅甸的征服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们在这个国家主要河流的入海口占领了一个很有利的据点,这条河流流经了这个国家的主要经济区域,而这个国家的西北面和我们控制的孟加拉接壤。如果利用优势的海军,我们很容易沿这条河流深入这个国家的腹地,征服他们。” “嗯!但是中国人派出了军队,这支军队打败了我们的小远征军,现在据缅甸那边传回来的情报,中国人的军队还在增加!你有考虑过这个情况吗?” “中国人的介入并不能改变什么!”基钦纳笑着回答道:“如果胜利是绚丽的花朵,运输则是花的梗茎,没有梗茎的鲜花无法盛开。同中国人的战争主要是一个运输的问题,只要我们能够控制这条河流上的水运,最后的胜利肯定是我们的,崎岖的陆路交通已经限制了中国人在缅甸投入力量的限度!帝国在缅甸时不可能输的。” “很高兴您并没有提出与中国人全面开战!这对我们的贸易损害太大了!”达费林伯爵笑着伸出了手:“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缅甸?” “三天后,在此之前我打算检查一下加尔各答的印度土兵部队,还有仓库里存储的各种军需物质,在发动一场远征前,这是最为重要的。”基钦纳起身握了一下伯爵伸过来的手:“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乘坐来的时候的那条船去,再给我一条测量船,我希望能够测量一下那条河流的航道!” “没有问题,我会新加坡那边说一下的!”达费林伯爵伸出了手:“一路顺风!” ------------ 第108章枢密院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枢密院。 根据缅甸古老的传统,神圣的国王陛下作为天神的儿子,有着无可争辩的最高权力。但是国王的权力绝不是不受限制的,由大贵族和高级僧侣(主要也是由出家的僧侣)组成的枢密院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皇权在缅甸从来没有发展到他的北方邻国那么强大的地步,绝大多数国王都离不开枢密院的支持。当然,在缅甸的漫长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个别国王抛开枢密院直接统治国家,但这少数几位国王在历史上都留下了暴君的名声,而且往往下场也悲惨的很,这反而从侧面上证明了枢密院的重要。 随着时间进入十九世纪下半叶,情况发生了改变。第一次和第二次英缅战争迫使代表贵族利益的枢密院对国王做出让步,长时间的战争和从未有过的强大外敌要求国家的权力集中到最高军事指挥官——国王的手中,所以十九世纪下半叶的那几位缅甸国王所拥有的权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先辈们。对于这种情况,缅甸贵族们是并不情愿的,他们并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来进行这场没有战利品的战争。所以不久前孟既在政变之后那么容易得到相当多贵族的支持——在很多贵族们看来,一旦和英国人签订了合约,那么自然新国王就没有理由继续保持那样一支庞大的军队了,而军队则是国王权力的最大支柱,他们可以在枢密院迫使国王废除新税,取消对逃亡农民的赦令,恢复先前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但是形势没有像贵族们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两个超出他们控制范围的外部势力插手了缅甸的战乱,无论是北方的大顺还是英国人,他们的力量都远远超过了缅甸的贵族们,如果说先前的国王们还能够通过在大顺和英国之间走钢丝来让缅甸保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静,那么现在这种平衡已经被政变打破了,整个缅甸已经被撕裂开来,要重新恢复平衡只有一条路——大顺和英国的某一方取得胜利,这只有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之后才有可能,而这场战争就发生在缅甸的国土上,在这场战争中,这些枢密院中傲慢的贵族就和那些过去被他们所瞧不起的农民们一样,都身不由己的被命运的大手所拨弄着,翻滚着,不知道下一刻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八个月,很多贵族们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如果说过去发生内战时还可以躲在自己的庄园里避祸的话,这次内战连偏僻的庄园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暴动的农民们捣毁了庄园的堡垒,将仓库的粮食和财物分光,焚烧了各种契约和借据,很多平日里作恶多端的贵族们被暴动的农民杀死,即使躲在曼德勒等大城市里的贵族们也过的并不惬意,无论是顺军还是英国人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征收高额的军税,这个沉重的负担有相当部分还是落在了贵族们的身上。所以不难想象,枢密院里的贵族们对于始作俑者的颂参有多么的痛恨。 在顺军在蒲甘击败了英国人的入侵,和平似乎就要来临的时候,枢密院的贵族们都在日夜盼望着摄政长公主陛下发布法令,宣布颂参及其手下是逆贼,恢复他们的土地和财产,重新回到过去的好日子。 所以不难想象,当枢密院里的贵族议员们得到通知,明天早上九点钟摄政长公主和国王陛下即将亲临枢密院,宣布新的法令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欢喜若狂呀!很多议员们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准备着第二天向摄政长公主陛下陈情表的内容。 次日九点,枢密院内一片寂静,所有的贵族们从他们的座位上起立,微弓着上半身,等待着摄政长公主罗林和国王罗勤所乘坐的轿子从枢密院的正门进入,登上高处的两个并排的宝座。 “尊敬的贵族们,尊师们!佛陀曾经说过:‘相比起宝石和黄金,智慧更加宝贵!’今天我和我的弟弟——尊贵的国王陛下带着一个难题来到这里,想要寻求你们的智慧的帮助,希望你们表现出无愧于你们名声的智慧来。”罗林说到这里,重新坐回自己的宝座中,站在她身后的一个随从上前一步,取出一个卷轴,大声朗读了起来。 贵族中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了,开始聚精会神的聆听卷轴中的内容,其实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原有的缅甸王军已经在先前的内战中不复存在,而必须重新建立的新军中的很多士兵都是从贵族庄园中逃出的农民,根据缅甸旧有的法律,这些农民其实都是那些贵族的财富,他的主人就是这些团队的长官,当退役以后,还要回到主人的庄园去继续种地。但是新建立的军队的军官要么是顺军派过来的骨干,要么是摄政长公主陛下的亲信,而且巨大部分士兵在脱离了旧有的枷锁后也不愿意回到庄园里继续当农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恢复旧有的制度等于就等于新军的解体。很快那个随从就将卷轴中的内容朗读完毕,贵族们都低头思忖着长公主陛下提出这个问题来的真正目的。 一个议员站了起来,对国王与长公主鞠了一躬,大声道:“长公主陛下,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是给予士兵们自由和土地,而且是尽可能快!” 议员中产生了一阵骚动,前面这个议员说出了相当一部分贵族的心里话,但同时他的话也触动了贵族们心里最隐秘的那根弦——那就是贵族的财产和权利绝不能受到触犯。 “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因为这侵犯了贵族的权利,动摇了王国的根基,这些逃亡的农民都是某个贵族的财富,如果给予他们土地和自由,那很快我们的庄园里就会空无一人了,那时候谁来种植稻米,谁来缴纳税收呢?” “我不知道你的庄园里还有没有农民,不过我的庄园里早已没有农民了,不,甚至我的庄园也已经不复存在了,颂参带着他的手下把他们抢光了!”第一个发言的议员顿了一下:“我也是一个贵族,不会比你少知道什么是贵族的权力,什么是王国的根基,但是如果我们不立刻通过法律,给士兵们土地和自由,很快你的庄园也会不复存在的,就和我的一样!” “说的好!” “说得对!” “同意给予士兵们土地和自由!” 第一个议员的演说被一片掌声和赞同声所淹没了,他的演讲很有说服力,枢密院里的绝大多数贵族们都明白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威胁,如果他们不先做出一些让步,就会失去剩下所有的东西。随即枢密院的贵族们又通过了下一个法案,即给予那些可以证明那些士兵们是自己庄园中的农民的贵族一定补偿,还有给予士兵土地数量多少和获得自由所需服役的最短期限为十五年。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贵族们没有通过法案规定士兵们将从哪里得到他们的土地以及如果士兵战死,他们的土地是否可以被后代继承。 “我还有一个提议!” 一个声音将贵族们的嘈杂声压了下去,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说话的正是第一个站起来表示赞同给予士兵土地和自由的议员,只见他站起身来,用洪亮的声音大声道:“尊贵的国王和长公主陛下,现在内战已经结束,但是两位尊贵陛下的光辉还没有完全照耀到缅甸王国的每一处土地上,有一些匪类甚至还用各种卑劣的手段,逃避了对他罪行的惩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更加洪亮高亢的声音呐喊道:“我要求剥夺匪首颂参的全部官职,宣布他是一个下贱的匪徒、强盗、杀人凶手,不受法律保护的人。任何一个带着他的脑袋来到王宫面前的人都可以得到奖赏,如果是贵族,他可以得到采邑和官职;如果是平民,他可以选择成为城市的总督和一个村庄;如果是奴隶,他可以得到自由和和他能够拿的动最多的黄金。只有这样,王国的秩序才能得到恢复,正义的光辉才能够照耀在缅甸的所有土地上!” “斩首!” “处死!” “火刑!” 如果说刚才枢密院中的贵族们表示赞同的掌声是一场雷雨的话,那么这次爆发出的掌声简直就是一次地震,坐在宝座上的年幼的国王甚至小心的抬头看了看房顶,看看会不会被掌声给掀了。那些平日里表现的十分矜持的贵族们此时却面红耳赤的拍着手掌和桌子,很多人甚至连手都拍肿了。这些贵族和高级僧侣们平时对颂参有多恨,现在就有多激动,如果说为了打败英国人迫使他们必须暂时和这个他们眼里的强盗虚与委蛇的话,那么现在英国人的威胁既然已经不复存在(起码是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在下一秒钟撕破伪装,将对方撕成粉碎就是这些贵族们本能的选择。一想起他们失去庄园的痛苦,和这几个月来所忍受的各种苦难,贵族们就恨不得把这个“低贱的土匪”狠狠的鞭打,然后砍下首级和四肢,放置在曼德勒的各个城门上,让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看到触犯了贵族威严的悲惨下场。 宝座上的罗勤有些畏缩的看着下面的贵族们,压低声音对一旁的罗林道:“姐姐,姐姐,我有些害怕!这些人疯了吗?” ------------ 第109章枢密院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弟弟,你别担心!”罗林轻轻的拍了一下弟弟的手臂:“他们只是太过于痛恨颂参了。” “颂参?”罗勤重复了一下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好奇的问道:“这个颂参干了什么事情?难道他像孟既一样,杀了他们的父亲吗?” “不!”罗林摇了摇头,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不久前陈再兴说过的一句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她微微的一愣,旋即低声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吧!” “那这个颂参真是个罗刹,杀了枢密院里这么多人的父亲!”罗勤咋舌道。 罗林微微一笑,没有搭理弟弟的话茬,她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理解几天前陈再兴找她谈那番话的意思了。的确,相比起几百万自耕自食的农民,几千个趾高气扬的贵族要对国王要不利的多,此时,这个小女孩的心里有一颗名叫权力的种子发芽了,虽然现在这棵嫩芽还很幼小,但随着时间,终究会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的。 罗林向一旁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会意的侍从上前两步,用手中的权杖尾端用力在敲击了两下柚木地板,响亮的声音立刻响彻整个大厅,议员的吵闹声立刻静了下来,目光投向国王和长公主所在的宝座。 “我忠实的贵族们,我不能同意你们的提议!”罗林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原因很简单,就在不久之前,我已经发出了命令,任命颂参为中缅甸地区的总督,同时也赦免了他过去的罪行,他也用自己的行动回报了我的信任,没有他,英国人不会被打败。如果我答应你们的要求,那就等于否决了我自己的命令,这是不可能的!” 贵族们的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但是很快愤怒就重新控制了他们,整个大厅立刻充满了粗鲁的叫喊声。一个僧侣大声喊道:“颂参杀死了普贤尊师,玷污了神圣的寺院,这是对佛法的亵渎,即使是国王也不能赦免这样的罪行!” “国王可以赦免所有的罪行!”罗林大声的反驳道,此时的她好像被一个无形的精灵控制了,全然没有平日的柔弱,她看了看下面对她大声喊叫的贵族们,站起身来,一把夺过一旁随从手中的黄金权杖,狠狠用尾端在地上猛敲了两下,同时大声喊道:“卫兵,卫兵!” 很快,大厅外面就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沉重脚步声,贵族们惊愕的看到一群身着军服,手持上了雪亮刺刀的步枪的新军士兵出现在门口,恐惧的寒风一下子就让他们的舌头冻结了,大厅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罗勤惊讶的看着一旁的姐姐,仿佛第一次认得她一般。罗林柔美的脸上此时却英气逼人有一种阳刚的美。罗林将权杖交给一旁的侍从,大声道:“贵族们,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提醒你们我们姐弟的尊贵地位,请你们记住,我们的权力来源于我们神圣的血脉,任何敢于质疑国王的权力的人在世间要受到法律的惩罚,死后也无法得到安宁。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不要把我的宽容当做软弱!”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士兵们手中武器的轻微碰撞声,枢密院的贵族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尤其是刚才那个大声质疑长公主陛下权力的高级僧侣已经吓得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罗林冷冷的看了他一样,继续说道:“贵族们,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但是我们要面对现实。无论你们怎么惩罚颂参也不可能挽回你们的损失。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农民逃离了庄园,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拥有武器。除了暴力,是不可能让他们重新回到庄园里并交出已经得到的土地和财产的。而使用暴力就意味着一场内战,缅甸王国现在是不可能再进行一场内战了!” 贵族们继续保持着沉默,但是一部分比较聪明的贵族已经开始考虑罗林刚才的话了,正如罗林所说的,杀死颂参不能让农民们乖乖的放下手里的武器,驯服回到贵族的庄园里去,但是难道就这样算了?难道长公主陛下不惜在枢密院动用武力就是为了向贵族们宣布这个事实? “智者曾经说过;‘蠢人总是在悔恨过去的错误,而聪明人则是寻找新的机会!’王者就好像天平一样,即不-偏向这一边,也不偏向那一边。虽然王国不可能发布法令强迫农民们回到过去的庄园,但是可以想办法补偿贵族的损失。”罗林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农民们可以得到自由和土地,但是他们必须为得到的自由和土地向他们的主人付出金钱的代价!” 枢密院的大厅又一次沸腾了,这一次即使是门外卫兵的刺刀也无法压制住贵族们的愤怒了,这对于绝大多数贵族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在缅甸王国的历史上,贵族和国王们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关系:贵族们承认国王的最高统治权,但是国王也不能干涉贵族对自己领地内的土地和人民的权力,换句话说,贵族在自己的领地内也是一个国王。也许在历史上有些强势的国王也曾干涉过某个贵族的领地事务,但是像这样干脆将贵族领地制度连根拔起的行为还从来没有过。 “不行,绝对不行!”一个贵族议员大声喊道:“神用自己头颅创造了国王,用胸脯创造了贵族、用膝盖创造了农民,用脚创造了奴隶。膝盖不可以跃到胸脯之上,贵族生来就应该拥有土地和农民,这才是王国的根基。如果您承认农民也可以拥有土地,那农民和贵族还有什么区别?那国王又凭什么凌驾于万物之上?” “对,我们绝对不会同意!” “宁可死也绝不同意,神圣的土地绝不能用肮脏的金钱交换!” 贵族们愤怒的叫喊着,很多人开始向高处的国王和长公主那边拥挤过来,宫廷侍从赶忙排成人墙阻挡,无法登上高台的贵族们甚至拿起手边随便能找到的什么东西,向高台上的长公主和国王投掷起来。 “姐姐,我害怕!”罗勤惊恐的蜷缩起了身体,高台下的怒吼声和不断落在宝座旁的墨水瓶和木块让他想起了那个炮火纷飞的夜里。 “罗勤,你是国王,不能退缩!”罗林一面死死的抓住弟弟的胳膊,以防止其逃脱,一面大声对身旁的侍从大声喊道:“卫兵,让卫兵进来!”突然,罗林晃了一下,跌倒在地,她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鲜血便从她白皙的指间流了下来。 “陛下,您受伤了!” “医生,医生在哪里?” “姐姐,姐姐!” 高台上顿时一片混乱,宫廷侍从们的惊呼声夹杂着国王惊恐的哭喊声。 “闭嘴!”罗林咬着牙重新站了起来,她的右边脸颊已经满是鲜血,看上去十分骇人,但更让人惊骇的是她那双喷射怒火的眼睛:“只是一个墨水瓶而已,又不是火枪,快吹号,让卫兵进来,驱散贵族们!” “是,是,陛下!”侍从结结巴巴的转身去吹号,罗林转身走到罗勤身旁,蹲下来,凝视着国王的眼睛,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抚摸了一下弟弟的脸颊,柔声道:“罗勤,国王没有惊惶失措的权力,他必须习惯鲜血和痛苦!” 罗勤没有说话,他含着眼泪,慢慢的点了点头。 随着凄厉的铜号声,卫兵们冲进大厅,开始用枪托和木棍驱散贵族们,木棍敲击在人的**上的沉闷声音和怒骂声立刻充满了整个枢密院的大厅,这座建筑物四壁上那些历代缅甸国王雕塑神情木然,空洞的目光投向大厅之中,凝视着所放声的一切。 护缅校尉府,大堂上早国权和陈再兴正对坐着,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和不断传出的笑声来看,他们进行的话题是非常轻松愉快的。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声音未落便看到刘之行从外间快步冲了进来。 “曼德勒城外皆是我大顺精兵,之行兄何事如此慌张?”早国权笑道。 “校尉大人,真的出大事了!”刘之行跌足道:“长公主与国王陛下在枢密院中遭到贵族们的围攻,结果用卫兵驱散了贵族!” “什么?”早国权和陈再兴一下子霍的站起身来,陈再兴抢先问道:“二位陛下没有出事吧?” “国王陛下没事,倒是长公主陛下头上挨了一下,不过经医生检查后说没事,只是流了点血。”说到这里,刘之行叹了口气:“不过那个长公主看上去娇怯怯的,想不到倒是个狠角色,若非她当机立断让卫兵进去,只怕事情已经不堪设想。” 早国权和陈再兴两人都没有说话,早国权脸色铁青,而陈再兴却神情不属。片刻之后,早国权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那些贵族要聚众围攻二位陛下?” “下官来之前询问了几个相熟的议员,好像是长公主陛下要颁布法令让农民通过赎买的办法购买土地和自由,结果贵族们就立刻爆发了!” “原来如此,也怪不得,这是要动贵族的根呀!”早国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个长公主倒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缅甸国内的这般乱象,要想解决了还真的只有这个办法。只是还是年轻了,行事操切了。像这等事情涉及其中的人何等之多,岂是能够旦夕之间就成了的?只有外修武备,内务文事,把水磨功夫都做完了,最后成与不成还在両可之间。” 刘之行点了点头:“校尉大人果然是老成谋国,想必是长公主身边有高人提点,但毕竟新近即位,身边没有信重的老臣替其谋划,才出了这等篓子!”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响,却是陈再兴起身将一旁的茶几上的茶杯带倒了,只见陈再兴连告别都没有一声,快步向外疾行而去。 ------------ 第110章情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刘之行讶异的看着陈再兴远去的背影,转头过来向早国权问道:“校尉大人,陈大人这是?” “想必是关心则乱吧!”早国权哈哈一笑,拍了拍刘之行的肩膀道:“来,刘大人,咱们忙自家的事便是,别人家的事情还是让别人操心吧!” “快一些,再快点!”轿子里陈再兴用力跺脚,催促着轿夫加快脚步 “长公主陛下头上挨了一下,流了血!”陈再兴的耳中回荡着方才刘之行的语音,此时他的心中就好像有一块滚热的火炭一般,烫的他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自己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需示以威势,再加以利诱,便能让贵族们同意将土地分给农民,却没想到那些贵族早已将土地和农民都归自己所有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又岂会愿意做出让步换取金钱?说到底再多的钱也是可以花的完,哪有在自己的领地里当土皇帝作威作福的痛快!除非旧有的制度已经明明白白的死路一条,那些高踞在金字塔顶层的贵族们又怎么会同意让步呢?”陈再兴痛苦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满是懊悔的苦水,自己思虑不周,却害得公主白白流血,可怜她小小年纪,本来还是在父母怀中撒娇受宠的年纪,却受到这般惊吓!想到这里,陈再兴才惊讶的发现,在自己的心中,那位异国的公主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分量。 转眼之间,陈再兴的轿子已经到了王宫门前,门口的军官已经认出了是他的轿子,忙不迭打开城门,让陈再兴一行人进去。待到了公主所住的寝宫外,陈再兴跳下轿来,对门口的宫廷侍从道:“外官想要觐见长公主陛下,麻烦通传一声!” 那侍从认得陈再兴,赶忙应了转身进去,片刻之后,那侍从重新出来,面带歉意的对陈再兴双手合什行礼:“不好意思,长公主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不欲见陈大人,还请大人过两日再来!” 陈再兴闻言一愣,须知他平日里往来宫中,觐见二位陛下,都是随传随进,从无耽搁的,像今日这般不见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想到这里,陈再兴心中倒有些怏怏,只得向侍从道了声谢,转身离去。可是他转身走了几步,心中越发焦虑,又转过身来,对那侍从拱了拱手道:“借问一句,长公主伤势沉重与否?心情如何?” “陈大人,长公主伤势倒不甚重,回来后医生进来包扎后便出血便停了,正在卧床休息中!” 陈再兴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低声道:“外臣实在是有要紧事要拜见陛下,还请您劳烦则个,替我进去再通传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那侍从也知道陈再兴也是大有权势之人,与长公主更是有拥立大恩,关系非同寻常,这时有了机会买好,当然要抓住:“既然是陈大人开口,小人便再跑上一趟,大人在外间稍候!”那侍从说罢,便快步向宫门内跑去,片刻之后又从里面出来,对陈再兴伸手延请道:“大人请随小人进来。” 陈再兴道了声谢,便快步随着那侍从进门,过了两条长廊,那侍从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那栋屋子笑道:“二位陛下此刻都在那屋中,陈大人请过去吧,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了!” 陈再兴对那侍从拱了拱手,便快步向那屋中走去,到了门口,陈再兴停住脚步,沉声道:“外臣陈再兴拜见二位陛下!” “陈大人,你进来吧!”屋内传出罗林熟悉的声音,陈再兴听那声音虽然有些无力,但中气却还足,想来并无大碍,心中不由得一振,拱手道:“多谢陛下!”便昂首进屋。他进得屋来,却只见一人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正是国王罗勤,却没看到长公主罗林,不由得一愣,随即敛衽对国王下拜道:“外臣拜见陛下!” “陈大人免礼!”罗勤应了一声,看到陈再兴的目光游动,指了指帷幕内压低声音道:“姐姐头上受了伤,恶见生人,陈先生好好替我劝解一番!” “原来如此!”陈再兴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走到帷幕外,沉声道:“长公主陛下,今日之事,乃是外臣思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这也怪不得陈大人,毕竟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弄到这般田地!”帷幕内传来一声轻叹:“那些贵族若是见过大顺的繁华景象,想必便不会如此顽固了!” “长公主陛下!”陈再兴沉声道:“微臣说句不恭敬的话,您还是高看了那些贵族了,纵然他们看到了大顺的繁华景象,恐怕也只有少数人愿意为此放弃自家的好处,想必长公主陛下也曾经读过贵国的历史,其中为了自己领地富贵背叛自己国王的贵族只怕是大有人在吧!” 帷幕内半响没有声音,正当陈再兴以为罗林已经不在里面时,里面传来一声轻叹:“我现在总算明白小时候读过的‘人心惟危’是什么意思了!不错,陈大人还是你说的对,今日在枢密院,我说要给士兵们土地和自由,就有贵族反对;好不容易通过了这一项,那些贵族还说要王国出钱补偿那些有农民逃亡去当兵的贵族。唉!这些人全然不考虑王国经过这场劫难,国库何等空虚,哪里有钱补偿他们?后面我提出要给农民土地和自由,他们那个样子陈先生你是没有亲眼见到,就好像整个大厅房顶都要被他们掀翻了,英国人和伪王打过来的时候怎没见到他们做了什么,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说到这里,少女的语气中已是掩不住的鄙夷。 “呵呵!”陈再兴听到这里,禁不住笑出声来,他立即感觉到不对,赶忙掩饰道:“陛下,伪王和英国人可没有动他们的土地和农民。这等大事,可不是只凭在枢密院里几句话就能过得去的?” “那该怎么办?我可是按照您教我的办法,把分给农民土地的利弊都说给贵族们听了,可是他们根本不听!” “陛下,您还是年轻了呀!要是光说几句话就能成,那大顺和英国人养几十万兵作甚?”陈再兴叹了口气:“外臣且问您一句话,为何那些贵族同意给当兵的农民自由和土地?” “这个?有个贵族很会说话,他说服了很多人,后来就一帆风顺了!如果我事先收买一两个有威望的贵族,想必就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了!” “陛下,这根本不是口才的事!”陈再兴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罗林的话语:“那些贵族同意给士兵们土地和自由是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农民暴动的厉害,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军队,只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镇压暴动,保住自己的土地的。而他们拒绝分给农民土地是因为他们还觉得继续维持自己的庄园是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贵族们自己主动做出让步,那是不可能的!” “那您为什么先前还建议我要求贵族们分给农民土地呢?” “因为这对缅甸王国是有利的,贵族只占您王国里人口的百分之一,您是缅甸王国的摄政长公主,而并非只是缅甸贵族的摄政长公主。在今天的世界上,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无所有,而剩下的百分之一的人拥有一切的国家是不可能存在下去的,印度、安南都是缅甸的前车之鉴。如果贵族们不肯主动做出让步,您可以迫使他们做出让步。” “迫使他们?” “对,就和迫使他们同意分给士兵土地一样!您可以把今天在枢密院所发生的一切传播出去,告诉所有的农民们。您想想,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农民们将会热爱您,并且痛恨贵族,您可以宣布从自己王家的领地和没收贵族的土地拿出土地来分给逃亡的农民,并给予他们自由,这样一来,农民将从贵族的庄园逃出,开发您控制下的土地。这样摆在贵族面前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同意您的建议!” “您说得有道理!”帷幕动了一下,罗林兴奋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光洁的额头上用白色的纱布轻轻的围了一圈,少女兴奋的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问道:“那我这么做会不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农民暴动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可能!”陈再兴欣慰的一笑,眼前的少女看来并不缺乏政治上的天赋,很快就学会了平衡之道:“外臣有一个建议,尽可能快的将颂参控制起来,这个人是农民暴动的核心,这可以向农民们表示您的态度,国王陛下是宽厚的,但绝不允许使用暴力和抢劫的存在。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 “停一下,陈先生,让我来猜猜您的下一句话!”罗林轻敏的向前一跳,站在陈再兴的面前:“把颂参这个人控制在我们手中即可以向贵族们示好,也是一记后手,如果贵族们不同意分给农民土地,那就把这个人放出去!” 陈再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两个人目光相对,狡黠的微笑在罗林的嘴角绽开,终于,陈再兴轻轻的拍掌,摇头笑道:“摄政长公主陛下,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您的了!” “不!”少女的胸口里突然涌动着一股冲动,她上前一步,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心仪男子的胸口,口中喃喃道:“我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要学的!” 陈再兴有些呆滞的看着怀中的少女,双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此时平日里横亘在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已经不复存在,陈再兴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扶住了罗林柔弱的肩膀,低声道:“长公主陛下!” “请叫我罗林!”罗林的声音比蚊呐也大不了多少:“这个时候只有罗林,没有什么长公主陛下!” ------------ 第111章阴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的一座高大宅院内,屋内的饭桌上杯盏狼籍,围坐在饭桌旁的人们个个两颊通红,满脸酒气,显然这里刚刚经过了一番痛饮。 “怎么样,你们几个是否同意我的主意?”一个体型矮壮的汉子目露凶光,看着饭桌上的其他人。饭桌上的其他人却目光游移,每当对方的目光转到自己这边来的时候,便纷纷偏过头去,不敢与其对视。看到其他人都这般作态,那矮壮汉子双眼中的凶光越发盛了,突然,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猛的一下插在饭桌上,厉声喝道:“行还是不行,快给个实话!” 饭桌上众人被这这矮壮汉子的突兀行动吓了一条,好几个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但看到那矮壮汉子目中的凶光又坐了下去,口中期期道:“吴屠散,依你便是,依你便是!” 屠散冷笑了一声,反手从饭桌上拔起匕首,目光却向还没有表态的几个人扫去,手中兀自玩弄着那柄锋利的匕首,一副若是不从便白刃相向的样子。 “我不同意!不但我不去,也不能让你们去!” 目光一下子汇集在桌子的对面,只见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华服贵族,正是早上在枢密院中第一个发言支持罗林分配土地给士兵的贵族,此时他正懒懒散散的斜倚在一张靠椅上,好似全然没有听到屠散刚才的话,在众人中显得格外碍眼! 屠散闻言大怒,提起匕首上前两步,喝道:“貌基,我记得今天在枢密院中就是你首先表态支持那个鸟长公主分给士兵土地的,现在又反对我们的计划,你到底是不是贵族呀!” “我当然是贵族!”貌基冷笑了一声,对自己面前的雪亮匕首夷然不惧:“只是我脖子上的脑袋不只是用来吃饭的,没有同意你的疯狂计划。冲进王宫,杀死长公主,你疯了吗?” “不是我疯了,是那个鸟长公主疯了!侵犯贵族的权力,把土地分给那些泥腿子,如果我们这么做,全国的贵族和僧侣都会支持我们的、宫廷侍从里有一个我的好朋友,他欠了我不少钱,已经同意他值班的那天夜里替我们打开大门,那时候再拥立那个小国王亲政,我们个个都是大功臣!” “他们支持我们有什么用?”貌基冷笑了一声:“摄政长公主才多大年纪,能有啥大主意?你怎么知道今天的那些话不是背后的那些顺国人让她说的?你能杀得了她,那些顺国人能与你干休?你难道忘了孟既是什么下场?人家可是有英国人的支持的,给了他几千条步枪,还有大炮,你们有什么?就凭几十条破枪?”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屠散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中,呆若木鸡。貌基方才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的确正如对方所说的,如果顺军支持长公主,自己的冒险无论成功与否,都只有一个结果。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看着长公主把我们世代相传的土地都分给那些泥腿子?”一个贵族终于忍耐不住这种压抑的沉默,怯生生的问道。 “呵呵!”貌基笑了两声,道:“今天在枢密院那个长公主倒是有句话没有说错:‘蠢人总是在悔恨过去的错误,而聪明人则是寻找新的机会!’,农民们已经逃出了庄园,这已经是事实,对这个现实愤怒懊悔,这是愚蠢的行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赞同长公主的建议,把土地分给农民?”一旁的屠散又跳了起来,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 “坐下,坐下,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貌基恼火的摆了一下手臂,本来暴怒的屠散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愣,迟疑的坐了下来。貌基叹了口气,道:“早上你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反对还是支持难道你没看到吗?但是中下缅甸成千上万的暴民横行乡里,摆在咱们面前就两条路:一承认他们是自由的,像曼德勒和仰光周边一般把庄园分成小块佃给农民种收租子——” “不行!我家的庄园周边有大片的荒地,如果承认农民是自由的,他们就会跑的一个也不剩——反正有足够的荒地让他们开垦!”屠散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貌基的第一个提议,一旁的其他贵族也纷纷齐声应和,屋中这些贵族的产业大部分位于缅甸的偏远地区,人烟稀少,不像蒲甘、曼德勒附近人烟稠密,将庄园出租给个体农民也有不错的收益,所以这些人是给予农民自由最坚定的反对者。 貌基笑了笑,道:“那就只剩下另外一条路了:宣布所有离开自己领主土地的农民都不受法律保护,任何遇到他们的人都有权利将其拘捕,如果农民反抗,有权将其杀死。所有包庇逃亡农民的人都有罪,而将逃亡农民押送给原主的人都可以得到奖赏!” “对,吴貌基你这个办法就顺耳多了!” “不错,这才是公正的法律!” 贵族们发出一阵赞同的议论声,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那个最性急的屠散干脆大声喊道:“干脆我们联络其他的贵族,联名向两位陛下请愿,要求执行这条法令吧!这一定能够得到大部分贵族和僧侣的支持!” “蠢货!”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贵族们的热议,众人转过头去,惊讶的发现刚才说话的正是貌基。 “你说谁是蠢货?”屠散冲到貌基的满前,大声吼道:“伟大的阿奴律陀国王在法典里记载着:农民是他主人的财产,无故带走一个贵族的农民和夺走一个贵族的牛和大象没有任何区别,都要一样受到惩罚!”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学过阿奴律陀的法典的!屠散!不过光凭一本法典是没有办法让颂参和以十万计的农民们乖乖的回到贵族的庄园去,没有军队在后面做后盾,法典并不比其他的一叠纸更有力量!”貌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对方的愚蠢,他站起身来:“说实话,我之所以反对长公主的计划并不是因为我会失去庄园,根据长公主的计划,我可以从农民手中得到钱来补偿我已经失去的庄园和人口,即使这些钱不足以补偿我的损失,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们在一起,你今天早上在枢密院里完全可以跪倒在那个小女孩的裙子前,说不定她会大大的嘉奖你的!”一个贵族用讥讽的的语气反驳道。 “因为如果这么做,整个缅甸都会变成中国人的!”貌基严肃的答道:“如果按照长公主的计划,让农民出钱来赎买自己和土地,就需要大量的金钱,可是这些农民们是没有钱的,贵族们手头上也没有足够的现钱,有钱的只有中国人,农民们只有向中国人借钱才可能有钱给贵族们。你们想想,农民们可能还的起这笔债务吗?他们会像落入蜘蛛罗网里的蜜蜂,越挣扎越被债务的网缠的更紧,到了最后,连农民自己和土地都会成为中国人的食物,到了那个时候,整个缅甸就全完了!” 貌基的雄辩让屋内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他所描述的可怖前景让贵族们不寒而栗。一个贵族低声问道:“吴貌基,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贵族和农民们要各让一步!这样才能保住缅甸!”貌基毫不犹豫的答道:“天神用胸脯创造了贵族,用膝盖创造了农民,的确贵族应该在农民之上,但没有了膝盖,胸脯也会跌入泥潭。如果像吴屠散说的,用武力强迫农民回到贵族的庄园,且不说现在做不做得到,就算真的做到了,最后又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到庄园呢?这对贵族们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农民们逃出村子也不全是他们的责任,山上的狐狸都不愿意丢弃自己的巢穴,何况是人呢?如果不是伪王孟既征粮征兵,逼得农民们在村子里过不下去,怎么会出现今天这个样子?我觉得贵族们也必须检讨自己的行为,改善自己村子里的农民的待遇,才是可行的!” “吴貌基说的对,尊师也曾经说过,公地收割完庄稼后,要允许村子里的寡妇第一个去拾取地里的谷穗;没有男人的人家,在秋天要让村子里其他的人家帮助他们修补房屋。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不错,宽厚待人也是贵族的美德之一!”贵族们纷纷点头应和,貌基看到众人没有人表示反对,便继续说道:“我觉得应该双管齐下,首先我们应该联合所有的贵族,在枢密院内要求通过诏令,减免返回村子的农民未来三年的赋税,废除贵族在领地内的部分权利,比如初夜权、磨坊税、禁猎权等等,并限定贵族对农民征收的赋税的最高限额。其次,——”说到这里,貌基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应当将颂参杀死或者逮捕,使得那些暴民没有头领,否则有他在,那些已经有了武器的暴民们肯定不会放弃要求获得土地的。” “对!” “对,暴民的头领必须受到惩罚!” 屋内的贵族们纷纷应和,如果说对于做出让步还有一些人心里不情愿的话,那么在杀死颂参这个问题上,所有的贵族们的意见倒是空前一致的。 “可是怎么干掉那个颂参呢?听说他身边有不少护卫的!” “你们知道狄奥克吧,那个伪王孟既的心腹!”貌基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足智多谋,在蒲甘贵族和顺军中都有人脉,他一定有办法对付颂参,要知道当面的砍刀好对付,背后的匕首难防呀!” “对,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收买颂参身边的人对付他,我们可以许下和颂参身体等重的黄金这样的重赏!” “那倒不必!”貌基笑了笑:“不过给狄奥克的信里我们都得签名担保他将来的安全,这厮和伪王孟既牵涉极深,肯定担心将来二位陛下找他的麻烦,否则他未必愿意出力!” 屋内静了下来,贵族们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在这种信笺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貌基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静静的等待着。 “签名就签名!”屠散抢过貌基手中的笔,第一个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第112章逮捕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蒲甘。一队骑兵穿过城门,快速的沿着大道向城内疾驰而去。道路两旁的缅甸人纷纷敬畏的让开路,有些人甚至匍匐在地上。由于气候的原因,缅甸的传统军队里是没有骑兵这个兵种的,取而代之的是大象。后来的少量马匹也是用于拖曳火炮的驮马,毕竟虽然缅甸有大量的牛和大象,但是这些动物容易受惊,并不适宜作为炮队的驼畜。 拔都敏捷的跳下战马,他身后的卫兵们好奇的看着四周建筑物上的精美雕塑,虽然中**队已经在蒲甘周边好几个月了,但是进入城内还是第一次,相比起曼德勒,蒲甘的建筑要更加古朴,更加趋近印度的风格,很多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 “全体下马,整队举刀!”随着士官的号令声,卫兵们迅速的牵着自己的战马列成了横队,他们拔出腰间的佩刀举在胸前,排成了一条雪亮的刀林,让人望之森然。拔都打量了一会自己的卫兵,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喝道:“都给我听仔细了,待会那个颂参就要来,都给我皮紧点,显出咱们上国威仪来,干的好了,就不说了;跑肚拉稀的,别怪我的鞭子狠!”说到这里,拔都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士兵紧绷着的脸庞,喝道:“收队,待命!” “是!”卫兵们发出一声整齐的喝声,散开了各自休息。拔都取下军官的大檐帽,走到一旁,他这次是要和那个以前的盗匪头目、暴民领袖,现在的王国大都督会面。当然,这次会面还有炫耀武力,以警告对方不要有什么异动的意图。 如果依照拔都自己的看法,现在既然援兵已到,像颂参这种心怀叵测,出身乱民的半兵半匪的人物就应该顺手灭掉就是,现在就是个大好机会,待会会面时自己一刀就砍了对方脑袋,同时出兵将其亲信一网打尽,剩下的乌合之众自然就散了,还用得着废这么大周章,倒是陈再兴对其十分慎重,好几次在信中都提醒拔都千万不可小视了对手,对其一定要慎重,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不要自己动手对付,免得万一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次还专门写信要求自己见他一面,并自己的设想向拔都透露了不少,拔都才组织了这次会面。 这次会面的地点是一座寺庙,经过这些日子的战乱,寺中的僧侣早就跑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无处可走,还留在寺庙中苦熬。眼见的拔都麾下兵强马壮,知道是顺军中的大官,赶忙颤颤巍巍的过来请他进去奉茶。拔都懒得与其应酬,随口吩咐手下取些零散银钱赏了,又让其在里面收拾一件干净些的房间来,以供待会会面之用,本来以顺军在蒲甘城中的威势,便是要以旧王宫作为会面之处也没什么,只是颂参现在的身份还未明,拔都不愿意让与其会面的事情搞得满城皆知,又害怕在城外遭人暗算,所以才在城内找了个僻静的寺院作为会面的地点。 那几个老僧在屋内打扫,拔都嫌里面灰大,便自在院中踱步,只见这院中荆棘满地、杂草丛生,显然是有些日子无人打扫了。但若是仔细观察,却可以看到四壁的石雕十分精美,石缝间青苔密布,多有风雨侵蚀的痕迹,想必年代也颇为久远了,一阵清风吹来,隐约可以听到寺后传来一声声铃响,想必是那栋白色佛塔上的。拔都恍惚间仿佛看到一群身著红黄色袈裟的僧侣正穿行于这古刹之中,便如数百年来的一般。 “大人,颂参那厮的手下已经来了!” 副手的声音打断了拔都的遐想,他晃了一下脑袋,冷声道:“全体集合,听我号令行事!” “是。大人!” 随着副手的喝令声,卫兵们纷纷牵着自己的战马,在院中夹道而立。拔都这次带来的虽然不过二十余骑,但都是精挑细选中的精悍之士,一声号令之下,只见白刃如林、声声马嘶,立即将这处百年禅院渲染的森森杀气。 “嗯!”拔都满意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让卫兵们收刀入鞘的手势,才转身往屋内走去,那副官见拔都在屋内坐定了,才转身向外间喊道:“大顺护缅校尉府行军司马拔都大人宣缅民颂参觐见!”院中道路两旁的卫兵一声声通传了出去,声音激荡之下,虽然不过是个两重的禅院,到有了几分汉京军部白虎节堂的味道。 院外,六七个缅甸汉子听到里面传出的通传声,为首的一个布衣草履,皮肤黝黑汉子微微一笑,回头对身后的同伴笑道:“那些顺国的老爷们向咱们摆官老爷威风呢,想凭这些把咱们给吓到了!” “头领!咱们还是回去吧!”一矮个汉子低声道:“你听这声音杀气腾腾的,恐怕这些蛮子要对您不利呀,现在走还来得及!” “怕什么,咱们的事业又不是靠我颂参一个人!”颂参笑道:“我来之前已经分配好了,若是我回不去,便让土行者接任我的位置,让灰眼睛辅佐他,继续领着大伙们干!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探探蛮子们的底,蛮子们这般作态就是为了吓唬我们,若是咱们不进去,岂不是白白来了,反倒叫蛮子们瞧小了,你若怕了,独自回去便是,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哪个说我要回去了!”那汉子被颂参一激,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抢上一步便第一个冲进门内。 “拔刀!” 随着一声厉喝,院内道路两旁泥雕木塑搬肃立的顺军卫兵刷的一声拔出佩刀,斜指向上,院中顿时好似多了一座刀山。那第一个冲进门内的汉子见状,双腿一软,险些跌坐下来,口中喊道:“头领快逃,蛮子动手了!” 颂参伸手扶住哪个手下,他在顺军呆过一段时间,见那些卫兵只是拔刀肃立,并未冲杀过来,心知这只是敌军将领在向自己耀武,倒不是要杀自己,便低声道:“莫要害怕,他们只是炫耀罢了,别让蛮子看轻了!”说罢便第一个昂首向顺军卫兵的刀门走去。 拔都在门内看的清楚,只见为首那人在白刃之下,昂首阔步,腰挺背直,脸色如常,便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不像其他几个缅甸人都或多或少的显露出畏惧、愤恨、激动等多种情绪。让屋内端坐的拔都也不禁心惊,暗想此人想必就是首领颂参,此人果然生得一副铁胆,否则如何能以一介农民之身,掀起这样一番大波澜来。 “站住!” 门前的台阶上,拔都副官按刀而立,沉声喝道:“汝等要觐见上国大臣,须得先搜却身上武器!” ------------ 第113章逮捕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颂参身后几人听到翻译的要求,脸色顿时大变,他们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下更是个个本能的想鼓鼓囊囊的腰间摸去。 “住手!” 却是颂参赶忙喝住了众人,他转身一看,站在台阶上的那个顺军副官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右手已经高高举起,显然他根本不在乎眼前这几个对手,只要对方敢于拔枪,身后那些卫兵就会冲上来将其一鼓消灭。 “这位大人,不如便让他们在院外等候,我一人进去即可!”说到这里,颂参解开自己上衣,高举双手,做出任凭对方检查的模样。 那副官正犹豫间,里面传出拔都的声音:“罢了,便让他一人见来吧!” “是,大人!”那副官赶忙对屋内躬身行礼,转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颂参身上没有武器,方才示意其进屋。 颂参进得屋来,双手合什对坐在上首的拔都行礼,用有些生硬的汉语对拔都说:“颂参拜见大人!” 拔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刚刚进门的汉子,只见颂参布衣草履,穿着打扮在那几个随从中反倒是最差的。拔都从手下的探子中得知这颂参出身不过是个普通农户,据昔日在军中参与过平定长毛的老兵所说,像这等出身于最底层的造反者,往往较之殷实之家更加贪图逸乐,一旦有了机会,便更是变本加厉,所以匪军中经常出现底层士兵衣衫褴褛、糟糠不饱而几个首领却妻妾成群,成天山珍海味的现象,比之朝廷的军队中普通士卒和将领的差距更加悬殊。按说这个颂参声势如此之大,又曾经控制过蒲甘这样的大城市,经受的财物可谓是不计其数,莫说是浑身绸缎,就是坐着七八人挑的轿子也是寻常事,像这样布衣草履步行而来,若非刚才看到他在院中那般表现,拔都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人不过是个糊弄自己的冒牌货了。 “免礼!”拔都也双手合什还了一礼,对副官低声道:“你出去叫几个见过颂参的人来,看看此人是否是颂参本人!”最后拔都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 “是,大人!”那副官躬身退下。拔都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多了一丝笑容:“怎的没给颂参壮士看座!” “是!”一名士兵搬了一张马扎来,有意无意间,那张马扎放在拔都的下首位置。 “多谢大人赐座!”颂参拱了拱手,却盘腿坐下,笑道:“颂参本不过是寻常农夫,坐不惯那马扎,还是像平日里一般坐在地上舒坦!” “大胆,汝曹竟然敢对行军司马大人不敬!”刚刚传完命令的副官正好看见大怒,拔出佩刀便要上前!” “住手!”拔都喝止住了副官的举动,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今天的脾气特别的好。 “你要是喜欢这般也无妨!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一桩事情,要和你商议!坐在地上也好,椅子里也好,只要谈出个结果便好!” “谈出个结果?”颂参脸色微变,低声问道:“却不知您堂堂大顺武官,和我一个缅甸农夫谈什么?” “呵呵!”拔都笑了两声,却没有答话,这时一个士兵进得屋来在拔都耳边低语了两句。拔都点了点头,示意其退出屋外,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从明里说,你现在是缅甸王国中缅甸大都督,也算的是大官了;从暗里说,你手里有七八千号人,四五千条枪,便是那两个国王手头的实力也未必比你多。明里暗里你都有资格和我谈,否则我早就让人把你的项上人头砍下来了,还会在这里和你磨舌头?” “呵呵,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官不过是个空头帽子,曼德勒和蒲甘城里的老爷们是怎么看我的,若非英国人还没打跑,他们早就派人把我抓起来,吊死在能找到的第一棵大树上了,这种帽子您难道还放在眼里?您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好!”拔都眼中射出赞赏的光,他越来越欣赏眼前这个贵族和僧侣口中的“土匪头子”了,相比起那些穿着丝绸袍子,佩戴着各种珠宝首饰,由成百上千的奴仆簇拥着的缅甸贵族来,眼前的这个仿佛刚刚从水田里走出来的缅甸农夫倒更配的上贵族这两个字。 “很好,你也是个聪明人,两个聪明人之间打交道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拔都稍微停顿了一下,用非常郑重的口气答道:“只要你命令你的手下停止对贵族庄园的攻击,并且放下武器,改编成王国的军队。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被置于大顺护缅校尉府的保护之下,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没有人!” 颂参在听完翻译的话语后,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沉思着,拔都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颂参终于睁开双眼,抬头与拔都的视线对视。 “不,我不能接受这个要求!” 拔都皱了皱眉头,他不用翻译就直接听懂了颂参的话语中的“不”字,他还以为颂参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许诺,便补充道:“颂参,大顺的保护范围包括由你挑选的一百名朋友,或者两百名,还有你在战乱中获得的所有私人财物,任何敢于触犯这个保护的都是帝国的敌人,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许诺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一份保护令,有护缅校尉府的大印。” “大人,你完完全全搞错了,这不是你个人信誉的问题!”颂参摇了摇头:“首先,不是我的手下袭击贵族的庄园,而是将土地重新分给他们的主人,土地应该属于在那些世世代代在上面流汗耕作的人,不是吗?至于保护,我和我的朋友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无论是这个人叫大顺、英国人还是缅甸国王,如果我下令他们交出武器,那么贵族老爷们又会回来把土地从农民手里夺走,把更沉重的轭套在他们的肩膀上,我不能让这一切再发生,绝对不能。” 如果说刚才拔都对眼前这个缅甸男人的看法是欣赏的话,在听完这番话后,拔都已经开始用敬佩的眼光打量对方了,真正的勇气和对公义的坚持洗去了他身上的尘土,仿佛给其身上镶嵌了一圈散发着圣光的金边。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级军官,拔都当然知道缅甸现有的封建土地制度是非常落后而又不人道的,但是当时社会环境又让他对缅甸农民抱着一种非常可笑的偏见:相比受过良好教育,聪明的贵族和僧侣们,这些农民愚蠢而又短视,而且非常低贱,没有人类所独有高贵情操,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些外形接近于人的野兽,以至于根本不懂得什么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也无法建立一个国家,所以让这些高贵的贵族和僧侣们引导,教育这些可怜的家伙就是非常必要的。既然如此,贵族和僧侣们拥有土地和其他的各种财富就是自然而然的了。但是眼前的这个缅甸男人将这种偏见彻底粉碎了,那些衣着破旧,浑身泥土的农民们如果不是比贵族和僧侣们更加勇敢和高贵的话,也至少和他们一样勇敢和高贵。即使在各种各样不利的情况下,颂参依然表现的非常的聪明和有远见。这样一来,缅甸现有的那种封建土地制度就越发显得荒谬和愚蠢了。 “吴颂参!”拔都几乎下意识的在对方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吴”字(对缅甸人的尊称,既“先生”,”阁下”的意思):“我非常理解你对你的崇高事业的忠诚,但让我们更加理智一些,或者所更加现实一些吧!”拔都的声音这时变得冷硬起来:“朝廷给护缅校尉的命令就是确保国王陛下对缅甸的统治,任何人对这种统治造成威胁,无论他是谁,都会遭到大军的讨伐!你明白吗?这次所有的贵族和寺院也都会站在国王一边,你不会有一点胜算的,一点也不会有!” “你说的对,大人!”颂参的表情平静的让人惊异:“我的手下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也没有大炮。也许我们能赢一次两次,但最后肯定会输。” “你疯了吗?明明知道会输还要打?”拔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仿佛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疯子。 颂参微微一笑:“大人,我和你不同,你是一个将军,上了战场就是为了打赢。而我不是,”说到这里,颂参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凝视着墙上的一副佛像:“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告诉,土地是老爷的、河流是老爷的、森林是老爷的、房屋是老爷的。因为老爷们的恩赐和仁慈,我们才有饭吃、有衣穿、有水喝、有地方住、死后也有地方埋葬,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不会改变,永远都会这样。村子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这样被告诉的,每一个——”说到这里,颂参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拔都,拔都突然感觉到对方的眼里射出一种让他无法直视的光来。 “但这个世界真的都是这样吗?在大顺也是这样?贵族老爷拥有所有的东西,而农民除了自己的一双手以外什么都没有?大人请你告诉我?” 拔都张了一下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垂下头,好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声道:“不,在大顺没有贵族,除了天子和他的家庭,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最穷的人,只要他能够通过科举,也能进入朝堂,成为天子的重臣!” ------------ 第114章虐待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拔都没有抬头,但他依然能够感觉到颂参灼热的目光照在自己的身上,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呀,就好像颂参已经将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投入了炉火里,燃烧而放射出的光。突然,拔都听到了一阵欢愉的笑声,他惊讶的抬起头,只见颂参看着自己身后的佛像,大声的欢笑起来。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仁慈的佛陀呀!这个世界果然不应该是这样的!果然不应该是这样的!”颂参笑的那么欢愉,仿佛他发现了什么秘宝一般:“既然是这样,那我和我的同伴的血就不会白流。在此之后,贵族老爷们再也没法欺骗那些可怜的农民们,说从来都是这样的了,总有一些勇敢的人会说,土地应该属于那些在上面流汗耕作的人们!” 看着颂参脸上的微笑,拔都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为所向无敌的力量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无效了,突然间,他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年少时读过的一句话“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毫无疑问,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大丈夫,一个真正的大丈夫。 “吴颂参!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拔都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刀柄,得到信号的副官立刻一声厉喝,从外间立即冲进来五六名手持马枪和马刀的卫兵,将颂参围在当中。 拔都脸色如铁,沉声道:“吴颂参,奉长公主陛下密令,现在将你拘捕。” 颂参没有反抗,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拔都:“你这么做是没有用的,我来之前就已经任命了后继者,他们会继续战斗下去的!“ “很可惜,他们不会的!”说到这里,拔都上前两步,走到吴颂参身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公主陛下已经决定在枢密院中商议分配土地给农民的议案了,不过在此之前,首先就得先将你这个不稳定因素给消除掉,否则贵族的枢密院里肯定是通不过的,这是让贵族们让步的最低条件!”说到这里,拔都转身对副官下令道:“带下去,待遇好些,别亏待了!” “是,大人!那外面那几个家伙呢?” “全部放掉,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停止袭击贵族的庄园,就可以保证他们头领的安全!”拔都稍一沉吟道:“反正给农民分配土地的诏令很快就要发出了,这招釜底抽薪的妙招一出,那些盗匪自然就散了伙,那时再收拾他们不迟!” “是,大人!”副官赶忙出去执行命令。拔都转过身看了看身后那副面容威严的佛像,突然冷笑了一声,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佛像头部连开了三枪,将其打得粉碎,才猛的转身离去。 蒲甘王宫,狄奥克坐在书桌前,在他的面前拜访着一厚叠各式各样的书信,而狄奥克正埋头在书信堆中,仔细而又飞快的阅览着书信,不时在某封信里写上几个字。如果说这次缅甸的变乱是一个漩涡,那他就是一片浮萍,不管这个漩涡的水流的旋转如果快速,浮萍却始终漂浮在水面上,当漩涡停歇下来,人们惊讶的发现,许多远比他更坚固的物件早已被漩涡所吞没,而浮萍却依旧完好无损的漂浮在水面上。无论是伪王孟既、英国人、还是顺国人、新任的国王和长公主,这些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甚至互为敌人的势力都没有伤害到他,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命令你们以任何手段,将颂参迅速拘捕,解送到曼德勒来。如果情况不允许押送活人的话,死人也可以。这个过程最好不要引起大的冲突!” 狄奥克放下了手中的书简,这是一封来自枢密院的命令,在信的最后一行后面则是一列列整齐的签名,那些都是枢密院中的大贵族。依照过去缅甸的惯例,如果说国王陛下是王国的最高首脑,那么由大贵族和大僧侣们组成的枢密院就是王国的另外一个权力核心,国王的绝大部分命令都要通过枢密院才能得到通畅的实施。新国王登基也要得到枢密院的承认,比如不久前篡位的伪王孟既在事成之后就立即召开枢密院,争取贵族和僧侣们的承认的。在这个时候,狄奥克而不是缅甸新军得到这封来信,其中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个颂参毫无疑问是全缅甸贵族仇恨的对象,枢密院的那些家伙想要他的命没啥奇怪的,可为什么他们发信给我,而不是给王国新军或者城外的顺军呢?要知道那个颂参手里可是有不少兵呀!难道这只是那些贵族背着长公主和国王陛下行事?”狄奥克暗中思忖道,据他所知,新王登基后编练的新军是完全依仗顺军训练和组建的,贵族们很难插入手去。不久前进入蒲甘城的部分新军的态度十分暧昧,他们只是控制了蒲甘城周边的地区,重新恢复了当地的秩序,但是并没有如同贵族们所要求的那样向颂参为首的起义军发动进攻,收缴武器并将农民瓜分的土地重新夺回来。和这样一种暧昧的行为联系起来,狄奥克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枢密院和长公主陛下产生矛盾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身着华丽的仆人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不时挠一下脑袋和胳膊,仿佛他的身上长满了跳蚤一般。仆人优雅对狄奥克合什鞠躬行礼,低声道:“老爷,这个人要见您,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报告!”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狄奥克对自己的仆人做了个手势,等到仆人退下了,他低声问道:“好吧,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那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缩了缩脖子,问道:“老爷,我听说您愿意出大价钱买有用的消息?” “是的,只要你的消息有价值,我会出个高价的,别的地方你绝对得不到!”狄奥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种典型的流氓无产者,依靠告密、出卖等各种各样别人所不齿的手段谋生的社会最底层,狄奥克这次回到蒲甘城后,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花了大价钱在搜集情报上,不但派出一些信得过的奴仆每日里在城中游荡,还在黑道中许下重赏,从这些流氓无产者中获得情报。 “颂参被顺军抓走了!” “什么?”狄奥克霍的一下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将桌子边沿的一叠书信碰了一地,但却全然未觉。 “你怎么知道的?顺军什么时候抓走的!” 那个男子有些畏缩的咽了一口唾沫,大着胆子低声道:“老爷,您说有赏钱的!” 狄奥克冷哼了一声,他走到墙边,拉开一个小壁橱,从里面拿出一个钱袋,随手丢到那个男子的怀里,沉声道:“这里面是三百个银币,如果时候查证你的消息是真实的,你还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同样数量的金币!” 那个男子打开钱袋,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银币来,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用力吹了一下,放到耳边仔细听了一下,才小心的将那枚银币放入钱袋里,塞入自己的怀里,低声道:“老爷,是这么回事——” 原来这个男人是一个乞丐,他最小的弟弟不久前跟随着颂参参加了起义,就是这次跟随颂参参加会谈的几个随从之一,颂参被拔都扣留后,这个年轻人逃到了自己哥哥那里。这个男人从弟弟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觉得很有价值,便背着弟弟跑到狄奥克那里告密,想要发一笔横财。 “原来是这么回事!”狄奥克点了点头,低头思忖了起来。那个男人满怀希望的看着沉思中的狄奥克,问道:“老爷,我可以得到我的赏钱了吧?”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普东,小人的名字叫普东!” “吴普东!”狄奥克看了一眼有些受宠若惊的普东:“你应该知道规矩,空口无凭,我不可能就凭你那几句空话就把金币给你——” 普东立即就急了,大声喊道:“老爷,我刚才说的全部是实话!你完全可以去那些中国蛮子那里去求证!” “吴普东,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可能去中国人那里求证的,你懂吗?他们可不是好说话的!”狄奥克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你的弟弟请到这里来,既然他是颂参的随从,不难从他口中确认你说的是否是真的!” “老爷,这个——”普东立刻犹豫了起来,如果说出卖颂参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道德负担的话,出卖自己的弟弟可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狄奥克看到对方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起身道:“吴普东,如果你带我去见一次你的弟弟,把事情搞清楚,这些金币就是你的!”狄奥克从壁柜中又拿出了一个钱袋,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钱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普东贪婪的目光一下子积聚到了这个钱袋上。 “如果你不带我去,那就是对我的欺骗,那时你不但拿不到钱,而且还要受到惩罚!”狄奥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欺骗贵族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 普东脚下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额头上汗珠如雨,过去目睹的贵族威风立刻出现在他眼前,他颤抖着声音答道:“明白!” “很好!”狄奥克轻轻的拍了一下普东的肩膀:“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普东颤巍巍的抬起头,问道:“老爷,我和我弟弟应该没麻烦吧?” “呵呵!”狄奥克笑了两声,沉声问道:“我是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我要找的是颂参,你们俩是什么东西,配得上我找你们麻烦吗?” “好!”普东一咬牙,沉声道:“我带您去!” “这就对了!”狄奥克笑着将那个钱袋丢入普东的怀里,笑道:“你不会后悔的!” 四个小时后,狄奥克皱着眉头从一间阴暗的屋子里走出来,在他的身后,一个仆人微微弓着背,小心的跟着。 “你去把那两个家伙收拾一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埋了。还有,我待会要去一趟城外拔都大人那里,你替我准备一下!” “是,老爷!”仆人毕恭毕敬的应道:“我等到天色黑一点,就丢到城南外水塘里去,在麻袋里多放两块石头,丢下去就沉底,任谁也不知道!” 狄奥克点了点头,这时他拐了一个弯,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让他发现自己的衣襟上有几点血迹,他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把衣服给弄脏了,你快去给我拿件新的来,可别耽误了事!” “是,老爷!”那个仆人对狄奥克鞠了一下躬,转身快步向内院跑去。 ------------ 第115章交易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顺军营地。 木屋从门口到床是七步,从窗户到墙壁也是七步。地板是用粗糙的木板钉成的,木板床上放着行军毯子、床的旁边放着几个当做板凳和桌子用的树墩,在墙壁上有几个挂衣服用的钉子整个屋内虽然简陋但是干燥而又清洁,除了在本来应该是窗户的地方有几根坚固的铁栏杆外,这和一个普通的中级顺军军官的住所没有什么区别。 颂参躺在行军床上,一个粗大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那是一个顺军士官正在训练他的士兵们,更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枪声。对于这一切,颂参并不陌生,就在几个月前,他就作为一名缅甸新军的新兵亲身领教过顺军军官的皮鞭和树棍。不过颂参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对那些军官们产生仇恨的情绪,毕竟这些军官并没有克扣他的饷银。而且他们在打缅军士兵的同时,也在一视同仁的打那些没有触犯纪律的顺军士兵。在颂参看来,这有些像村子里的铁匠师父给笨手笨脚的徒弟一个耳光没有什么区别,是天经地义的。 颂参被关进这间屋子已经三天了,公平的说,他得到的待遇相当不错,干净的住所、清洁的床、相当不错的饮食,没有遭到任何鞭打和侮辱,身上没有脚镣手铐,甚至在午饭后还可以在屋子后面的空地上散步二十分钟,享受一下午后的阳光,当然这是在两个士兵的看守下,唯一受到的限制就是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连看管他的顺军士兵也开始认为他是一个隐藏着自己高贵身份的缅甸王族成员,否则无法解释他受到这种种优待。 “立正!敬礼!”窗外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号令声,颂参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同时,房门被从外面用力推开了,一束强烈的阳光从门外射了进来,正好照在颂参的脸上,他本能的眯起了眼睛,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站在门口。 “颂参,你快起来拜见大人!”一个高亢的声音从那个人影身后传了进来。 “不必了!”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这时颂参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看清了进来的那人正是拔都,只见其身着笔挺的呢子军装,身后的披风随着外面吹进来的江风飘荡,显得格外威武。 “吴颂参,这几天我太忙,没有时间来你这里,今天我没什么事,便来看看你。”拔都笑了笑,笑着指着身后那人道:“这个人也算是你的老相视,狄奥克大人,长公主陛下任命接替你的中缅甸地区总督,他今天在这里替你我做个翻译,你我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也不用担心他传出去!” 狄奥克对颂参微微一笑,全然没有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拔都轻轻击了两下掌,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士兵,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些水果,放在屋里当桌子用的树墩上,拔都拿起一只橘子,向颂参做了个请吃的手势。 颂参有些疑惑的看了拔都一眼,不过还是拿起了一只苹果,咬了一口,拔都笑嘻嘻的看着颂参大口啃着苹果,将手里的橘子拨开皮,递了过去,颂参伸手挡开橘子:“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拔都不以为忤的收回了橘子,拿了一瓣塞入自己的嘴里:“为什么你明知道我请你来会谈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还是要亲自来一趟呢?你完全可以拒绝或者派一个手下来的!” 颂参没有立即回答拔都的问题,他看了看一边的狄奥克,对方正温和的笑着,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几个月前被颂参带领的起义军打得狼狈的逃出蒲甘的事情。 “很简单,伟大的事业需要我来冒这个险,英国人已经不在了,你们已经腾出手来了,如果我不来参加会谈,你们就会立刻和国王的军队一起打过来的,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太小,需要争取时间!” “你们?”拔都皱了皱眉头:“你这里说的‘你们’是什么?” “顺军,北蛮子!你们和王国的军队不是一路的!否则一开始我在蒲甘城内就被你们消灭了!” “这,这!”拔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发现了这点,并且企图利用这点,他现在开始庆幸自己三天前做出拘捕颂参的决定了,让这个人在掌握之外实在是太危险了。 “即使如此,你也用不着这样冒险呀?” “我来之前已经任命了我的继承人,即使我无法回去,也不会影响到事业的成败。至于我个人,正如已经为了我牺牲了自己生命的许多同伴一样,是属于伟大的事业的!只要能有利于事业的成功,我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 “事业的成功?”拔都的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是吗,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三天后的这个时候,长公主陛下将在枢密院通过一条新的法律,根据这条法律,所有王国新军的士兵,无论他在参加军队前是什么身份,都将自动成为自由人,而且还可以获得一块大小约为五十亩的田地和五亩的宅地,这块土地将成为私人财产,可以传给他的子孙后代、,有了这条法律,离开了你的队伍将会不战自溃,现在你还认为你那伟大的事业离开了你还能成功了吗?” 颂参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拔都预料中的激动,他笑了笑:“也许事情会如你预料的发展,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已经有很多农民获得了土地,除非长公主打算进行一场内战,否则她只有用法律承认这个现实,我相信这条法令只是一个开始,很快王国就会把这个法令扩展到所有农民们的身上。你总不会以为这是因为国王和贵族们的良心突现吧?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拿起枪起来反抗的人,再过一千年、一万年,贵族们也不会做出这个让步的。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说伟大的事业没有获得成功呢?” 看着颂参脸上的笑容,拔都突然感到一种乏力感,一旁的狄奥克笑了笑,反驳道:“也许你说得对!吴颂参,是因为你和你的同伴的牺牲和努力农民们才得到了土地,可是后世的人不会知道的。要知道是僧侣和学者们书写着历史,并将其记载在书本和寺庙的墙壁上。你的行为深深的伤害了那些贵族和僧侣们,他们绝不会留下你和你的同伴的名字的,而只会把分给农民土地的功劳归给国王和贵族们的仁慈和远见,再过五十到一百年,当和你同时代的人死去,你的名字和功绩就将被遗弃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后世的人们绝不会知道你和你同伴所做的一切,就如同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狄奥克冷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拔都和颂参的脸都变得惨白起来,这两个都并不欠缺面对危险的勇气,但狄奥克刚刚揭露的可怖现实却让两个人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勇士的牺牲所换得的果实为敌人所篡夺,而勇士本人则要被永远埋葬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的名字为人所遗忘,他的功业为人篡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残酷,更加恐怖的呢? 颂参沉默了半响,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已久惨白,显然狄奥克刚才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但是他还是缓慢而又坚定的说:“是的,你说得对,在这个尘世中我和我的同伴们的命运看来是注定了的,但幸好天上还有神佛,他们全知全能,慧眼必不会被世间的繁杂所遮蔽,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自然会有公正的审判在等待着我们。”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拔都其实是一个无神论者,至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他自然不会像颂参那样相信什么神佛的存在,但此时的他心中也不禁被颂参感染,他正想说句什么,却听到一旁的狄奥克的低咳,这才回过神来,冷声道:“我们今日来已经把话说开了,何去何从就看你自己了,好生思量一番吧!”说到这里,拔都站起身来,转身向外间走去,狄奥克落在后面,看了颂参一眼,冷笑了一声也跟着出去,屋中只留下颂参一人。 军营中,拔都突然停住脚步,向身后的狄奥克问道:“狄奥克总督,你觉得颂参这人如何?” “大人,这个总督还是别提了吧,先王之死我牵涉其中,这个总督只是摄政长公主陛下暂时用来安定人心的,若无上国列位大人庇护,我早晚都是死路一条!”狄奥克苦笑了一声:“依我看,这个颂参留不得,还是杀了的好。” “怎么说?难道不能收为己用了?”拔都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爱惜之情。 “大人,妇人之仁不可有呀!”狄奥克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这狄奥克有骨气、有本事,在缅甸农民里也有威望,若是杀了可惜得很。可是大人你想想,他不怕死、不贪财、不贪图享受,这些倒也罢了,可他连名声都不在乎,神佛也不害怕,只想着他的那个伟大事业,您有什么法子能制得住他吗?我记得你们大顺有本书叫《三国演义》,里面曹操非常喜欢一个叫关羽的将军,对他又是升官又是送美女,可是关羽还是忠于他的大哥刘备,一得到消息就千里迢迢的投奔刘备去了,结果后来还带兵打得曹操大败。您想想,要事曹操一开始就把关羽杀了,还会有那些麻烦事吗?” “嗯!”拔都慢慢的点了点头,狄奥克的话语打动了他,的确像颂参这样的人,绝不是自己可以驱使的,那么他越是有本事、越是廉洁刚毅就越留不得他。 “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拔都背对着狄奥克说道:“记住,这一切都是你背着我做的,和我们大顺军没有一点关系!明白了吗?” “那是自然!”狄奥克赶忙恭声道:“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情小人一定办得干净利落,还有,中缅贵族们有一点意思,算是给大人诱捕此獠的感谢之情,还请大人查收!”说到这里,狄奥克从怀里取出一张礼单,双手呈了上去。 拔都闻言一愣,转头目光扫过那张礼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显然都是些贵重财物,心中不由得一动,旋即想起刚才颂参那坚毅的目光,心中又是一软,伸手将那礼单推开,低声道:“罢了,这颂参也是个英雄好汉,如今形势所逼,不杀他不行。可若是拿了这些东西,到好似我拔都是为钱杀人似的!” “那是,那是,大人识英雄,重英雄,在下实在是钦佩的很!”狄奥克拿着礼单的手却不收回去:“只是这张单子是中缅甸的贵族们凑的一点意思,大人若是不拿,他们反倒会多想,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收下他们的一点心意吧!”这狄奥克果然不愧是伪王孟既的心腹,一张嘴当真是能把活的说死,死的说活,一番话下来拔都倒好似不收下不行了。 拔都皱了皱眉头,迟疑的接过礼单,低声道:“你这般说,那,那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下不为例呀!” “多谢大人!”狄奥克一鞠到地:“那那个人——!” 拔都感觉着怀中的礼单,挺括的纸片给他胸口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一阵惬意。他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答道:“你带两个人去提人吧,路上小心点,莫要出了岔子!” “多谢大人!” ------------ 第116章面谈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冬季的安达曼海是由东北风统治着的,相对于西南风盛行的夏季,冬季的安达曼海的降雨很少,洋面也平静的多,远远望去,海面呈现出一种美丽的绿色,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南安普敦”号二等巡洋舰锋利的船首剖开如同翡翠般的洋面,在海面上留下一条白痕,数十只海鸥在船尾上翻飞,啄食着几个英国水兵丢出的面包屑,整个情景就仿佛是一副美丽的油画。 “基钦纳上校!”斜倚在舰桥护栏上的亚历山大船长轻轻的磕了两下自己的烟斗,将里面的烟灰弄了出来:“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再过十到十二个小时,您就可以看到仰光的大金塔的塔尖了,所以我建议您先去船舱里去睡一觉,这样您一下船,就能以旺盛的精力投入工作中。” “多谢您的建议!亚历山大!”基钦纳转过身来,放下一副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素描画,作为军事工程专业毕业的军官,他还是个不错的业余画家,他回到茶几旁,拿了一块姜饼,一边吃一边笑着说:“不过我不用睡那么长时间,在非洲我已经习惯于每天就睡四个小时了。还有,请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的?通过已经航行的时间推断的吗?” “你有旺盛的精力,这是伟大人物的共同特征!”亚历山大船长笑着恭维了基钦纳一句:“不,我的方法要简单得多!”船长伸出手指了指船舷外的海面:“您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海面的颜色?” 基钦纳看了一眼海面,回答道:“是美丽的绿色,怎么了?” “对,这说明这里的海水并不深,最深的深度也不会超过500英尺,安达曼海的大部分海水并不深,尤其是东北部分,东北部的三分之一海域水深不到180公尺(600呎),这主要是因为伊洛瓦底江携带到海中的大量泥沙造成的,在千百年后,也许这里也会变成陆地的!” “啪啪啪!”基钦纳轻轻的鼓了两下手掌:“亚历山大船长,您是一个对大海非常了解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家海军才会如此的强大!” “多谢您对我的恭维,上校!”亚历山大摆了一下自己的烟斗:“不过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决定海战胜负的不再是军官和士兵们的勇敢和坚定了,而是战舰的航速、装甲的厚度和大炮的口径了,或者说哪一个国家有更多的车床,更多的矿山、和更多的工程师们了!”当亚历山大看到对方略有点迷惘的眼神,笑着解释道:“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近一百年来,海军的军舰的更新换代的速度是不断加快的。假如说纳尔逊子爵在1805年的特拉法加没有战死的话,三十年后他依然可以指挥着”胜利“号在海面上继续驰骋。但是今天就不同了,一条军舰下水后最多二十年就会过时,新的军舰无论在航速上、装甲还有大炮口径上都远远超过了前者,前者永远无法和后者对抗。等待着他的命运要么被拆掉大炮沦为一艘货船、要么被送到拆船台上拆毁。能最后赢得胜利的是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拳击赛中站到最后的那一个,而海军军官和士兵们是无法不断把一条条新船送上船台的!” “您说得对!亚历山大!”基钦纳被对方说服了:“不过幸好,大不列颠的工程师们也比法兰西和德意志的更加优秀,至于矿山和工人,我们只会更好,更不要说不列颠是一个岛国,不需要分散精力到陆军上去,最后能够站在拳击台上的肯定不是别人!”说到这里,基钦纳向船长挤了挤眼睛。 “作为一个海军军官,我可不像您这么有信心!最近二十年,下议员的老爷们击沉了一条又一条军舰,我们的敌人却在不断努力。基钦纳上校,假如在一百年前,纳尔逊阁下还可以凭借他的天才和勇敢的士兵们以寡敌众,打败拿破仑的舰队。那么今天如果再出现这种类似的情况,那我们能做的只能向上帝祈祷再一次保佑老英格兰了!” 基钦纳苦笑了一声,没有接口说下去。作为一名常年在海外服役的职业军人,基钦纳对于这些年来英国海军的发展也不是毫无耳闻。自从克里米亚战争以来,可能是因为传统的老对手法国人内部政局不稳,无力与英国人在全球争霸,而新的海上对手还羽翼未丰的缘故,英国皇家海军的发展也进入了一个停滞期,从1875年到1884年的皇家海军黑暗时期,授权建造的主力舰远远不能满足英国海军控制世界海权的要求;反观法国在拿破仑三世完成了工业化后,虽然在普法战争中败给了德国人,反而大力扩充海军舰队,几乎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尤其是1884年的英国海军中还有不少老式的侧舷列炮铁甲舰,这些船只基本都是在1864——1872年间建造的,早已过时,无法和新式的中央炮廓钢壳装甲舰相比,这让亚历山大这种年轻有为,对当时海军发展趋势十分了解的军官不能不感觉到沮丧。 “亚历山大,那‘南安普敦’号呢?这条船怎么样呢?”基钦纳见对方这般模样,便有意岔开话题,想要说些让亚历山大开心的事情。 “哦,您是说这条船吗?”听到基钦纳提到自己的军舰,亚历山大本来还有几分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她当然是最棒的,刚刚服役一年,八千四百吨的排水量,四门234mm\/32倍后装线膛炮,最重要的是,她最快可以跑到十四节,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条巡洋舰可以比我的‘南安普敦’号跑的更快的!没有任何一条!” “可是您刚刚还在抱怨议会对海军不公平的?” “这两者间并不矛盾,基钦纳上校,你知道这是海军里装备的第三条快速巡洋舰,要知道大英帝国的领地遍布全球,难道我们就靠着三条巡洋舰来对付敌人吗?这简直是个笑话!”亚历山大愤愤不平的反驳道。 “可以告诉我那些是什么吗?”基钦纳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指着甲板上的几个用帆布包裹着的东西问道。 “那是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6寸40倍口径速射炮,一分钟可以发射7发六寸炮弹,主要用于杀伤敌人甲板上的人员和装甲没有保护到的甲板上的建筑物的,也可以用来射击那些快速的鱼雷艇。” “船长先生,假如我们和中国人开战,我是说假如的话。”基钦纳斟酌着字句,低声问道:“您认为我们的海军将会如何行动?” “假如我们和中国人开战的话,那我觉得应该组织一支有四到五艘主力舰,以及相应的巡洋舰组成的舰队,封锁中国的海岸线,炮击广州、宁波、福州、上海中的某一个,迫使中国人的舰队出来迎战,然后摧毁他们。” “不,不!”基钦纳有些狼狈的答道:“亚历山大,我说的开战指的只是缅甸的战事,现在议会还没有全面开战的计划。我的意思是假如战争限制在缅甸境内,海军将如何行动。” “原来是这样!”船长脸上露出了大失所望的表情:“如果是这样,那海军的任务其实只有两个:为加尔各答到仰光的航线护航和进入内河支援陆军!我个人认为您应该先收集足够的水文资料,并准备一些适合浅水近海作战的船只,像我这种船吃水太深,干舷太高,并不适合进入内河!在新加坡的远东舰队有不少这种断腿的破烂货。” “多谢您的帮助!”基钦纳满意的站起身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对于这次谈话感到非常的满意。 “这没什么!”亚历山大耸了耸肩膀,握住了基钦纳伸出来的手:“记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大不列颠的旗帜永不后退!’” 基钦纳严肃的点了点头,用力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就沿着梯子走了下去,他决定先回自己的舱里睡一会儿,恢复一下这些天疲乏的身体,一到仰光后就全力投入工作中。 到了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左右,“南安普敦”号抵达了仰光,精神抖擞的基钦纳坐上在码头等候的马车,就对迎接他的领事低声下令道:“立即让吉林斯先生和邓肯少校来我这里,我要尽快和他们会面!” 领事馆的会客室内,吉林斯和邓肯正对坐着,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就在一个星期前,伦敦来的指令已经解除了吉林斯的大英帝国驻缅甸总领事的职务,一个从印度来的秘书接替吉林斯的位置,而且指令里并没有吉林斯的新的任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至于邓肯,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军官,他可没有哪位好心的贵人在伦敦替他说好话,在他看来,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一纸退出现役的指令,然后他就只能脱下那件还没有捂热的少校制服,卷起小小的包裹,回到苏格兰老家去种地了。相比起来,去东南亚半岛上找个当地土邦酋长去当军事教官是个更适合他脾气的工作。 ------------ 第117章面谈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一个新的指令出现了,从领事馆来的使者说一位从伦敦来的特使想要立刻见他们。从伦敦来的特使!吉林斯现在已经受够了这些大人物了,就如同不久前那位贝尔福先生一样,他们从万里之外来到这里,趾高气扬的挥斥方遒,然后带着荣誉回去,而自己则必须把剩下来的一切都搞定。现在又有一位这样的大人物下来了,只是不知道他离去的时候,会不会留下更大的一个烂摊子。 “邓肯,你觉得这位从伦敦新来的先生是来干什么了?”吉林斯低声问道。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俩在缅甸的经历要结束了!”邓肯这几天有点感冒,回答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好吧!”吉林斯无奈的点了点头:“回到英国后,你愿意陪我去一趟新几内亚吗?那儿有很多新奇的鸟类,我想要完成我父亲没有完成的那本鸟类图鉴!” “吉林斯先生,恐怕不行!”邓肯摇了摇头:“您知道我老家那个农庄已经快要破产了,我需要弄一笔钱回去,所以我可能先要找个土邦的酋长,去多挣点钱!” 正当这个时候,会客室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吉林斯先生、邓肯先生,恐怕两位暂时不用考虑鸟类图鉴和重整家业了。女王陛下需要你们继续为帝国服务!” 吉林斯和邓肯愕然的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基钦纳跟在领事身后大步走了进来,大声自我介绍到:“两位好,我是基钦纳、霍雷肖?赫伯特?基钦纳上校,迪斯累利首相已经任命我主持接下来的缅甸战事!”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上校阁下!” 吉林斯和邓肯快速的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向对方打着招呼。基钦纳这个时候虽然只有35岁,但已经因为他在苏丹营救查理?乔治?戈登的行动而闻名整个文明世界了。本来他们两个还以为伦敦会像先前那样吗,派一个像贝尔福那样的议员过来,没想到来的是基钦纳这样的职业军官,先前心中的抵触情绪一下子就没了。 “请不要称我为阁下,女王陛下还没有赐给我这样的荣誉!”基钦纳答道,随即他对一旁的总领事说:“领事先生,我想和吉林斯和邓肯先生不受打扰的谈论一会,请问我可以借用这个房间吗?” “当然可以!您可以随意使用!”领事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这时物理只剩下基钦纳、吉林斯、邓肯三个人,基钦纳转身关上房门,示意两人坐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到一页问道:“先生们,作为缅甸地区的新任指挥官,我想询问你们以下几个问题:第一、伊洛瓦底江的通航情况如何,浅水装甲炮艇可以通航到哪里?每年的气候对其有什么影响?第二、中国人已经涉入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投入了多少军队?战斗力如何?还有从曼德勒通往中国的西南边境的交通情况如何?最大可以维持多少军队在缅甸?第三、缅甸现在的内部情况如何,当地的贵族和民众更倾向于哪一方?第四、现在在仰光有多少士兵、多少可以使用的军舰,仓库里有多少服装、弹药以及给养?可以维持多少军队进行战争?” 基钦纳这连珠炮一般的提问让吉林斯和邓肯不禁愕然,在得知来人的身份后,他们也曾预想可能会被征询缅甸战争方面的逐个问题,但是像这样详细而又繁琐的问题,让他们两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基钦纳见状,上唇的胡须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微微一笑:“好吧,也许我的问题一下子太多了,这样吧,让我们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吧,伊洛瓦底江的通航情况,浅水装甲炮艇可以通航到曼德勒吗?其季节对其有什么影响吗?” “上校!”邓肯舔了一下嘴唇:“伊洛瓦底江的水量十分充沛,完全可以和欧洲最大的几条河流相比,这条河流实际上是由两条分别名叫恩梅开江与迈立开江的河流汇合而成,他们汇合的地方就是上缅甸的首府密支那,如果是雨季的话,轮船可以一直通航到那里,而如果是水量较小的这个季节,轮船可以通航到密支那以南大约150英里的八莫,曼德勒附近枯水期的主航道深度也在40英尺以上!,不过下游在经过游敏巫与卑谬之间流经一段狭窄的河谷,那里的江面的宽度在0。4到0。6英里左右!浅水” “很好!邓肯先生!”基钦纳满意的从一旁的皮包里取出一副缅甸地图,取出单边眼睛在上面用铅笔标记下一个个邓肯提到的地名。随后他抬起头问道:“你认为炮艇对于对中国人的战争来说重要吗?” “以什么样的重要性来强调都不为过!”邓肯斩钉截铁的答道:“缅甸虽然多雨,但从曼德勒到蒲甘之间的平原地带却十分炎热,雨量也并不充沛,只有西面的高原雨量才多一些。在一年的大部分时候如果没有水路,大量的军队通过陆地行军是十分困难的事情。第一次和第二次帝国对缅甸的征服都是通过水路进军的!” “很好!”基钦纳一面在笔记本和地图上记录,一面说:“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中国人投入了多少兵力!涉入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交通情况如何?” 邓肯看了吉林斯一眼,吉林斯会意的答道:“中国人的反应很快,当他们得到情报后,就立刻派出军队,不顾雨季的困难,派出军队打败了那个我们支持的国王。他们的军队数量上并不多,大概有两千到三千人,但装备和训练都很不错,完全可以和我们的头等的殖民地部队相比。从曼德勒到中国西南部的道路很糟糕,这只是一种中世纪的道路,路面还经过固化处理,一旦经过的车辆多了就会路面就会开裂,在凉季时还行,一旦到了雨季,就会成为一条小河,无法通行。古代的缅甸人故意不加以维护,以作为抵御他们北方强敌的一种手段。当然,中国人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对这条道路加固和维修。不过凭借这样一条蜿蜒于群山间的道路,中国人在缅甸的军队不会超过两万人!至于缅甸现在国内的情况,我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很糟糕!” “什么意思?”基钦纳问道:“你是说这些亚细亚的黄种人对英国抱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吗?”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吉林斯答道:“上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曾经在埃及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是的,从1874年起我就受命前往中东地区绘制地图,三年前我还在开罗受命指挥过一个骑兵团!” “那如果尼罗河在某一年没有泛滥,您觉得埃及会怎么样?” “那就意味着饥荒!”基钦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缅甸即将发生饥荒?” “差不多!”吉林斯答道:“缅甸最大的稻米产区是下缅甸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而他的首都是在中上游地区的曼德勒,所以每年有大量的粮食沿着伊洛瓦底江逆流而上,但是战争破坏了这一交流;更重要的是,那个篡位者为了抵抗中国人的进攻,强行从村社中征发农民和粮食,很多无法活下去的农民不得不逃出家乡,成为盗匪,甚至抢劫贵族的庄园和寺院,水坝也没有得到应有的修理,而这对于中部干旱地区是十分必要的,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缅甸将发生大规模的饥荒。” “那我的第四个问题呢?” “上校,我和邓肯少校现在都处于离职状态,所以对于现在仰光的具体情况,我们所知有限,所以很遗憾!”吉林斯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他的内心却是万分的紧张,自己的后半生是作为一个鸟类学者还是大英帝国的公务员就取决于眼前的这个戴着单边眼镜,留着大胡须的上校了,吉林斯几乎可以感觉到在礼服下自己的心脏快要炸裂了。 “很高兴两位为帝国所做的一切!”基钦纳站起身来,不过脸上僵硬的表情却和他口中的话恰恰相反。基钦纳小心的将笔记本和地图收拾好,放入皮包里,就转身向会客室外走去,将邓肯和吉林斯两个人留在屋里。 “格莱斯顿首相这次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这次中国人要倒霉了!”邓肯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简直是铁公爵再世,真希望能够在他的麾下一雪前耻!”作为一个高地人,他对于这位同乡憧憬不已。 “是的,起码这位上校还知道先去清查一下仓库,免得让自己手下的士兵因为吃不饱肚皮而打败仗,不过如果那样的话,恐怕你在苏格兰的庄园就要破产了。大英帝国对待她的军官可不像土邦酋长那么慷慨!”吉林斯冷笑着讽刺了一句,心中正在为自己未来命运而忐忑的他看到邓肯这么兴奋,心中可并不好受。 “你说的对,基钦纳上校是一个运比我高明的军官,愿上帝与他好运!”邓肯看了吉林斯一眼,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吉林斯笑了一声:“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那样,保持耐心,然后向上帝祈祷!希望上帝给我们好运!” 此时的基钦纳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两个谈话者心中的忐忑,他现在正在忙碌于各个仓库之中,和参加过和敌军战斗的基层军官交谈,搜集制定作战计划所需的各种情报。基钦纳属于那种十九世纪末已经为数不多的那种大英帝国的精英,沉默寡言、态度严肃、勇猛如狮、出师必胜。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是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一旦制定好计划,确定了作战方案,就会集中心思运用他那惊人的才干,镇定指挥,他决不会再三心二意地去与人讨论、向人咨询。他就好像是太空中的一颗恒星,无论是士兵、议员、同僚、上级,都不过是他身旁的一颗颗行星或者卫星,必须在他的引力牵引下移动,一切皆在引力之下,一切也在计划之中,在他的字典里,是没有“意外”这两个字的容身之处的。所以在他一个星期后重新回到仰光的领事馆的时候,在他那个从不离身的皮包里已经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计划、图表、地图了。 ------------ 第118章巴涅尔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英国,伦敦,唐宁街十号。 格莱斯顿首相坐在长桌前聚精会神的阅读着文件,在他的右侧是他的首席私人秘书。他虽然戴了假发,但在假发下还是露出了不少白发来,已经不难看出老态来。这位也许是十九世纪最伟大的英国自由派政治家,在经历了英布战争的失利和解救在苏丹在喀土穆的戈登将军的失败,威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他虽然利用对手保守党的内部不稳重新组阁成功,但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焦虑,想方设法稳固自己的内阁的地位。 私人秘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俯下身体低声道:“首相阁下,已经下午三点半了,您是否要推迟下午四点钟和巴涅尔先生一起的下午茶呢?” “哦,已经这么晚了!”格莱斯顿抬头看了看台钟,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已经看到一半的文件,稍一犹豫便将文件放到盒子里,用钥匙锁好后放入自己的荷包里,说:“准备马车,我们立刻出发!” “是,阁下!”私人秘书拉了一下门铃,从门外进来了马车司机,他小心的将那几个装满文件的上好锁的红色皮箱抬了起来,这些装满了还没看完文件的皮箱将被送到首相的住处,以供首相晚上批阅。而格莱斯顿本人则在私人秘书的帮助下披上了大衣,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格莱斯顿靠在马车的靠背上,作为一个出生于1809年的老人,不管他怎么保养,他的精力也无法和年轻时候那个“伟大的威廉”相比了。但是待会的会面十分重要,关系到他的内阁是否能够长时间的生存下去。作为一个清醒的政治家,格莱斯顿也已经清醒的认识到,随着时间进入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英国的工业已经不再在世界上据有原有的绝对优势,由于欧洲大陆眼中的经济危机,自由党原有的自由贸易政策已经无法带来持续的繁荣,这也是格莱斯顿第一次内阁倒台的主要原因。好不容易在1776年重新上台,但又因为自己在爱尔兰问题上的反复无常,导致爱尔兰议员倒向保守党,导致了格莱斯顿的第二任政府倒台。而查尔斯?斯图尔特?巴涅尔——他即将会面的这位议员则是在下议院里爱尔兰自治党的党首,他所代表的爱尔兰议员的倒戈是导致格莱斯顿下台的重要原因。 “首相阁下,西敏宫到了!”私人秘书轻轻的拉了一下门旁的绳子,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随即打开车门,敏捷的跳了下来,伸出手不露痕迹的扶了一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格莱斯顿首相一下。格莱斯顿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快步向门内走去。 格莱斯顿刚刚走进旋转门,鼻孔里立即感觉到一种雪茄烟的香气,这种气味和屋子里的暖和空气混合起来,加上低声的谈话声、玻璃酒杯轻微碰撞的声音,形成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氛围。在西敏宫的第一层有办公室和餐厅,在下午茶时间,议员们经常来到这里交谈、打发美妙的下午时光。 格莱斯顿小心的走到事先约定的拐角处,高耸的沙发背将这里隔成了一个小包厢将外间的噪音隔绝开来,也不容易被旁人听到交谈的内容。他舒适的坐了下来,对一旁的私人秘书问道:“潘趣酒?”当秘书点了点头,格莱斯顿对身后的使者低声道:“两份鲑鱼三明治,两杯潘趣酒!” 很快,侍者就送上了格莱斯顿点的酒和食物,私人秘书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可当他看到首相坐在那里,脸色严峻,不自觉地放下了酒杯。 “汉弗莱,你觉得我这次和巴涅尔先生会面是对的吗?” “啊?”汉弗莱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格莱斯顿询问自己的是什么,他稍一犹豫,低声答道:“首相阁下,评判对错是上帝的权柄,我们凡人能做的只是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 “你说的对,汉弗莱,我们只是卑微的凡人!”格莱斯顿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汉弗莱,想不到你还有牧师的本事呀!” “也许这是我曾祖父的缘故吧,他是一个苏格兰的天主教律师,我小的时候经常从我的父亲这么对我说!” “那你的父亲呢,他是从事什么职业呢?” 汉弗莱的脸上露出了意思尴尬的神色,旋即低声道:“他是一个商人,主要业务是从印度向中国和日本贩卖鸦片,后来还向巴西运送过黑奴!” “咳咳,正如你所言,评判对错是上帝的权柄!”格莱斯顿有些尴尬的重复了一遍私人秘书的话语。正当此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角落里的尴尬。 “首相阁下,我来晚了,请见谅!”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站在包厢的门口,留着连鬓的络腮大胡子,广阔的额头下是凯尔特人特有的淡绿色眼睛,他的肢体魁梧而又匀称,配上他得体的穿着,俨然是一个英俊的英伦绅士。 “不,巴涅尔先生,您没有迟到,现在正好是约定的四点钟,是我来早了!”格莱斯顿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怀表,打开看了一下,他伸出手向自己对面的座位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请坐,巴涅尔先生,您想吃点什么吗?” “不必了,首相阁下,让我们跳过寒暄的阶段吧!”查尔斯?斯图尔特?巴涅尔在格莱斯顿的对面坐了下来,用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对面的格莱斯顿:“首相阁下,我想您和我的关系没有好到一起享用下午茶吧!” “巴涅尔先生,我倒没有像您那样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抱有这么悲观的态度!”格莱斯顿干瘪的嘴唇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去年六月份的那次内阁倒台和您和您的党不无关系,但我们毕竟是在搞政治,在这个变化无常的时代,有时候我们必须放弃一些原则!” 听了格莱斯顿这番话,巴涅尔眼中戒备的神色少了一些,他笑了笑:“首相阁下,虽然我不能完全赞同您刚才的话,可一次下午茶没有什么,给我来杯潘趣酒吧,和您的一样!” “很好!正如您可敬的祖先说的那样,一杯麦酒,就能让的脑子和骨髓都热起来!” 格莱斯顿罕见的开了个玩笑,私人秘书转身出了包厢,片刻之后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杯潘趣酒,小心的放在巴涅尔面前,巴涅尔喝了一口,低声道:“说罢,首相阁下,您今天邀请我来这里的目的!” “很简单,请您告诉我,要满足什么样的要求,才能让您和您的党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也就是现任内阁一边!” “首相阁下,就如同当年克伦威尔欺骗我的祖先一样,您又开始玩弄您那老掉牙的把戏了!”巴涅尔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拍拍你的肩膀,说些寻情假意的甜言蜜语,我那些实心眼的同胞就傻傻的相信狡猾的英格兰人的话,把他们当做自己真正的兄弟,直到他们发现自己的荷包里已经空空如也才发现自己又受骗了。你现在需要利用我和我的党打败保守党,会许下很多诺言,然后当你脚下的地板稳固了,就会将以前的许诺推得一干二净,狡猾的自由党人总是这么健忘!”说到这里,巴涅尔将那杯潘趣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子往桌子上一顿:“感谢你的酒!”就站起身来,向外间走去。 “为什么你不坐下来听听我拿出的条件呢?我保证,这是你绝对无法从索尔兹伯里侯爵那边得到的!” 巴涅尔停住脚步,回头道:“这个我相信。爱尔兰人的土地和自由绝不可能从英格兰人那里得到施舍!无论是你还是索尔兹伯里侯爵,但索尔兹伯里侯爵和你的不同是他不会撒谎,他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绝不会让爱尔兰人民得到土地和自由,而不是像您一样先许下诺言,然后在得逞后运用各种手段使其无效,我在监狱里已经亲身领教了您的手段了。”(这里指的是70年代末巴涅尔因为参加爱尔兰的“土地同盟”而被当时执政的格莱斯顿关入监狱之事) “巴涅尔先生,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必须往前看!”格莱斯顿提高了嗓门:“如果我同意在我任期内全力推动爱尔兰的自治法案的通过,除了外交、军事和关税以外,爱尔兰人可以拥有其他的所有权利,你觉得如何呢?这是否能够得到您的支持!” 巴涅尔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我不相信您,首相阁下,您许下了您做不到的诺言,这样的议案连自由党内部都通不过,张伯伦先生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您给撕碎的!” “是的,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这么做的!”格莱斯顿答道:“巴涅尔先生,我答应您这个要求不光是为了让我的内阁继续生存下去,更大的原因是如果要让爱尔兰留在大不列颠帝国的境内,就必须给予她一定的自治权利,用对待野蛮人的办法对付一个文明民族是不合时宜的。毫无疑问,约瑟夫张伯伦先生热爱我们的祖国,但他没有看清时代的脉搏,奴隶和奴隶主是不能存在于一个现代国家之内的!” 巴涅尔将信将疑的看着格莱斯顿,摇了摇头道:“我向上帝发誓,你一定是魔鬼附体了,否则我怎么会几乎被您说服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您可以在胸口划一个十字!这样就不用担心魔鬼作祟了!”格莱斯顿少有的开了一个玩笑:“正是不久前的那次倒阁,让我明白了,用旧有的办法已经不可能解决爱尔兰问题了,大不列颠不可能在国内有数百万仇敌的前提下统治世界!那就应该答应您的要求,您是爱尔兰人,也是大不列颠人!。总不会要求爱尔兰从大英帝国**出去吧!” “我是大不列颠人,也是爱尔兰人!”巴涅尔将格莱斯顿刚才的话颠倒了次序重复了一遍:“我当然不希望爱尔兰从大英帝国**出去,但正如您所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爱尔兰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的国家的!很高兴您能够认识这一点,我可以暂时相信您,不过希望您尽快实现您的诺言,首相阁下!”说到这里,巴涅尔向格莱斯顿伸出了手。 “这个您不用担心,最多两到三个月后,我就会提出爱尔兰的自治法案,我想您应该有这个耐心吧!”格莱斯顿握了一下对方伸出的手:“当然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够对今天的谈话内容保密,这对议案的通过也有利!” “这个我明白!”巴涅尔点了点头:“约瑟夫张伯伦先生是一头真正的狮子!” “是的,不过狮子总会被驯兽师制服的!”格莱斯顿笑了笑,原来巴涅尔口中的约瑟夫张伯伦是当时自由党的著名激进派领袖,此人在参与政治之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所以他和大多数的其他自由党人不同,已经认识到当时的英国已经逐渐失去了工业方面独步世界的优势,面对美、德等对内进行贸易保护、扶植工商业发展,对外进行殖民扩张的其他后发工业国家,英国旧有的自由贸易政策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约瑟夫张伯伦大力鼓吹对外竭力扩张,对内整合英帝国的各个领地,使其成为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改变旧有的自由贸易政策,在自由党内部是一个少有的异类。所以1882年格莱斯顿第二次赢得大选后,虽然邀请此人在自己的内阁里担任对外贸易大臣,但在内阁内部,约瑟夫张伯伦却被边缘化,排挤在决策层之外。可想而知,如果他得知格莱斯顿和爱尔兰自治党魁联合,决定在下议院通过爱尔兰自治法案,会怎样竭力反对的。最后补充一句,这位约瑟夫张伯伦先生有两个儿子:奥斯丁张伯伦和内维尔张伯伦,奥斯丁张伯伦担任过财政大臣,而内维尔张伯伦便是二战前的那位著名的对纳粹德国执行绥靖政策的英国首相。 当巴涅尔离开了包厢,格莱斯顿又在包厢里等了一会儿,这样两个人就不会一起出去引起其他的议员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第119章刑罚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坐落在曼德勒城南部的缅甸贵族屠散的宅邸,即使不和王宫相比,在曼德勒城中也绝对算不上最高大阔气的房屋。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栋房屋已经和曼德勒城内的诸多宫殿和佛寺一样,成为了游人如织的旅游区的一部分。但是,在十九世纪的最后十五年时,这座宅邸的内部构造和陈设,却可以和曼德勒城内的任何一个最富有的贵族相比,尤其是屠散和他的朋友们在晚上七点钟开始时进行酒宴的餐厅,那豪华的构造和陈设即使在整个中缅甸都是出名的。 六根精美的石柱,把一个长方形的宽阔大厅分隔成两个部分。石柱上插满了美丽的花朵,在这里散发出田野才有的清香。 沿着四壁,矗立着一座座精美的佛像,这些用黄金或者宝石装饰的佛像,一个个眉目生动,体型婀娜,焕发出东方艺术的光彩。精美的柚木地板上,有缅甸艺术家用极为精妙的技艺描绘的飞天在佛陀前献舞的图像,这位艺术家用他的幻想使献舞的飞天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最诱人的姿态。 在大厅的内部,那六根石柱的后面,放着一张用最稀罕珍贵的大理石制成的圆桌。桌子周围放着三张又高又大的的长榻。长榻上铺着名贵的紫毡,毡子上放着好几个松软的垫子。天花板上吊着一架用金银制成的精雕细刻的烛台。它用辉煌的烛光照亮了大厅,同时发出阵阵醉人的芳香,但是这种甜蜜的香气,会使人感觉麻痹,神志昏迷。 墙壁旁边放着三架雕工精细的金银食器橱,上面尽是菩提树的花纹。在这些橱里放着各种形状和大小不同的纯银食器。在食器橱旁边放着好几条铺紫毡的长凳和十二座菩萨青铜雕像。每一座用珍贵的项圈和宝石装饰起来的雕像,都擎着一个纯银的烛台,把这间本来已很光亮的大厅照耀得更加灿烂辉煌。 屠散和他的贵族朋友们,,正用肘弯靠着松软的垫子斜躺在长榻上,他们穿着松软的白布制成的餐袍,头上戴着用菩提枝叶编成的花冠。屠散用来款待客人的丰盛晚餐快要吃完了。在这些贵族之间充满了愉快的气氛。戏谑、调笑、碰杯的声音和自然的谈吐,充分地证明了屠散的厨子的高超手艺,尤其是他的敬酒仆人的殷切的服侍功夫。 在餐厅的角落里,坐着一群乐师和舞女,他们都穿着很短的衣服,在音乐的伴奏下,跳着淫荡的舞蹈,这让餐厅中的气氛更为热闹。 “朋友们!”屠散举起的酒杯,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四五分的醉意,所以他的嗓门尤为粗大:“我的朋友们,今天晚上我除了美酒和舞女之外,还准备了一个尤为特别的节目,现在,我将把这个节目呈送上来,希望你们喜欢!”说到这里,屠散向他身后的管家做了个手势,那个管家鞠躬了一下,就转身退了下去。 “告诉我,我的朋友,你又为我们准备了什么节目?”一个已经醉得说话有些结巴的贵族大声问道。 “是呀!说说吧!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屠散自信满满的答道:“请你们放心,绝对是你们从未见过的好节目,在离开我的餐厅后,你们依然会记得这个难忘的夜晚!” 贵族们听到主人的话,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等待着新节目的到来,片刻之后,从餐厅的外面依稀传来一阵狗吠声,随即便看到五六个奴仆牵着数头猛犬进得餐厅。 “屠散,难道您说的从未见过的节目是斗犬?这可有些让我失望了!” “是呀!难道我们连斗犬都没有见过吗?” 客人们发出了几声抱怨,但大部分已经酒饱饭足的贵族们脸上还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屠散这几头猛犬个个体型高大,肌肉累累,吠声低沉,牙尖爪利,都是斗犬中的上品,如果斗起来,一定很激烈。 屠散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斗犬?不,不!难道我竟然这么俗气吗?大家请耐心些,今晚绝对是一场让你们终身难忘的节目!”说到这里,他猛击了两下手掌,大声道:“来人,把餐桌清理一下,然后把那个家伙带过来!” 奴仆们迅速将餐厅中间的大餐桌搬开,腾出一块空地来,随即,从走廊上传来一阵镣铐拖地的声音,一个浑身镣铐的男人被两个拿着铁棍的卫兵拖了进来。贵族中立刻产生了一阵议论声。 屠散从卧榻上站了起来,用他所能发出最大的嗓音大声喊道:“我尊贵的客人们,你们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让你们切齿的颂参,盗匪的首领,二位陛下在不久前任命的中缅甸总督。今天晚上最后的压轴节目就是让猛犬与他之间的角斗,看看谁更凶残!” “天啦,这是真的吗?” “太棒了,让恶犬和盗匪角斗,屠散你真是一个天才!” 贵族们发出一阵欢呼声,如果说现在要在缅甸的贵族里评选一个最让人痛恨的人,那颂参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如果不是他手下有几千人枪,早就被贵族们乱刀砍死了。此刻听说这个仇人竟然被抓到自己的面前,这种狂喜又岂是其他事情可以比拟的? 一个比较冷静点的贵族站起身来,大声问道:“吴屠散,我不是不相信您,但是这个人真的是颂参吗?他不是在蒲甘,身边还有几千人吗?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了!” “我的客人,像颂参这种土匪头目,身边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过乘着英国人打过来,乱中取利罢了,一旦局势稳定下来,收拾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屠散得意洋洋的打了两句官腔,笑道:“至于他是真是假,过几天蒲甘那边就有消息过来,你们印证一下即可!” 众客人一想也是,这颂参现在也不是小人物了,如果真人在这里,不出数日,蒲甘那边便会有消息传过来,那时真伪立知!于是纷纷轰然而应,催促节目开始。 屠散举起双手,示意客人们静下来,他上前两步,大声道:“来人,给这个盗匪头子的镣铐解开,给他一根铁棍。颂参,在临死前,你要记住,你只是一条狗,所以只配被你的同类咬死,你的尸体也将被分解开来,悬挂在曼德勒的四边城门上,以警示后人!” 颂参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话,他揉了一下被镣铐弄得有些麻木的手腕,捡起丢在他面前的铁棍,掂了一下分量,微微屈了一下膝盖,做出准备抵抗猛犬进攻的姿势来。 对于对方的冷静表现,屠散感觉到一阵无明的愤怒,他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匪徒!”转身对一旁牵着猛犬的奴仆们做了个手势,奴仆们赶忙松开了系在猛犬脖子上的皮带,早已按捺不住的猛犬便扑了上去。颂参冷静的向旁边一跳,脊背靠在了一根石柱上,防止遭到恶犬的围攻,右手铁棍狠狠的一挥,冲在最前面的那头恶犬的鼻子上就挨了一下,那里本就是犬科动物的要害,当即扑倒在地,口中的狂吠也变成了哀嚎,其他几只恶犬见状,也不再向前猛冲,而是将颂参围在当中,环伺待机。 屠散本想看到颂参跪地求饶或者被恶狗咬得大声哀嚎的情景,却没想到对手一身不吭的拿着铁棍权力反抗,自己的几头猛犬反倒被挫了威风,心中不禁后悔不应该给其解开铁链,他本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脸上表情立即难看了起来。旁边的一个客人看到了,便低声安慰道:“吴屠散,其实这样才有趣,若是三口两口就咬死了,反倒便宜了这厮。你若是可惜那几头畜生,明日你便去我的犬舍里,尽好的让你挑几头便是!” 屠散一听,便转怒为喜,笑道:“还是你说的有理,这几头畜生算的什么,便是尽数让那厮打死了,再牵几头上来车轮战便是,反正今晚一定要讲这厮活活咬死,方解了你我的心头之恨。”说到这里,他大声对管家喝道:“再拿些酒来,替所有人的酒杯都斟满!” 宴席上贵族们大杯痛饮,大声狂呼。一旁的管家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满,赶忙对犬奴使了个眼色,犬奴会意,赶忙在猛犬头顶劈了两个响鞭,口中大声呵斥。那几头猛犬被催逼不得,齐声狂吠几声,不再环伺,猛扑了上去。颂参打翻了两头,但毕竟势单力薄,还是被后面的一头猛犬扑倒,众犬扑了上去,一起撕咬,虽然他竭力抵抗,但众寡不敌,眼看就要被恶犬当场咬死。 “咬的好,咬的好,给我使劲咬,咬死这个以下犯上的土匪头子!”屠散一边大口痛饮着美酒,一边疯狂的挥舞着手臂,一旁的客人们也忘我的狂呼着。贵族的叫嚣声和恶犬的吠叫声夹杂成一片,整个餐厅仿佛一个疯人院一般。 “吴屠散,颂参是你的人带走了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大厅里的狂欢声,貌基出现在餐厅的门口,胸脯在急促的起伏:“这是怎么回事?快,快给我让开!” 但是貌基的声音立即被犬吠和狂呼声淹没了,餐厅里的人们就好像着了魔一般,疯狂的呼喊痛饮,没有一个人理会门口的貌基,没奈何的貌基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开了两枪,响亮的枪声击破了大厅了疯狂,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的貌基,他从一个奴仆手中抢过一根长棍,开枪打死了两头恶犬,用长棍赶开剩下的三头恶狗,看了看地上已经被咬的遍体鳞伤的颂参,转身下令道:“把他带下去,请个医生来,给他看一看!” 屠散这才清醒了过来,他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大声喊道:“吴貌基,你居然,居然敢开枪,在我的家里开枪!!” 貌基鄙夷的看了一眼已经喝得烂醉的屠散,转过身对管家下令道:“你的主人已经喝得醉了,把他带下去休息,还有,快些叫大夫来!” 管家看了自己的主人烂醉的模样,稍一权衡,还是决定先服从貌基的命令,他对一旁的仆从做了个手势,两个男仆立即上前扶住屠散,半扶半拉的将他向寝室的方向拖去。 “我没有醉,没有醉,吴貌基你在我的家里开枪,打死我的狗,还阻止了我向仇敌报复,向佛陀发誓,我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貌基没有理会屠散的酒后胡言,但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其他的客人们见状,也纷纷向外退去。仆人们也开始进入餐厅,收拾被鲜血和食物残渣弄脏了的地板。貌基左右看了看,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用非常粗野的声音喊道:“你,等一下,对,我喊的的就是你!” 貌基转过身来,只见那个躺在地上,浑身鲜血的男人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显然刚才喊话的就是他。他稍微犹豫了一下,问道:“颂参,你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感激你刚才杀死那些恶狗的,在我和你们这些贵族之间,除了鲜血和仇恨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东西存在的!” 貌基微微一愣,那个躺在地上浑身血污,手无寸铁的男人目光中有着一种让人畏惧的东西,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 “颂参,你说的对,在你和我们之间只可能存在仇恨和鲜血。我刚才阻止恶狗也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一个人就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待遇,哪怕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吴屠散的行为侮辱了他自己,也侮辱了所有的贵族,包括我!”貌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等候在一旁的大夫扶颂参起来:“如果将来我或者任何一个贵族落到你或者你的手里,你也可以使用你能想象得到的所有手段对待我,这是上天给予你的权利!” “我发誓,我会的!”颂参死死的盯着貌基,随即就昏过去了,那个大夫仔细检查了一下颂参的伤势,低声对貌基道:“吴貌基,这个人昏过去是因为失血过多和刚才紧张过度,并没有其他问题!” “嗯,尽你的能力照看他!”貌基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走廊上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是深夜了,貌基还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貌基本能的对屠散先前的不人道行为感到厌恶,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贵族对反抗的农民有为所欲为的权力。这种矛盾的情绪在胸中激荡,让他的思绪不得安宁。 “是什么让颂参这样的人出现呢?”貌基在心中自问:“缅甸是一个佛国,农民和贵族的关系自古以来就好像手足和胸膛一样,农民辛苦劳作奉养贵族,而贵族教育和保护农民,怎么相互之间怎么成为了现在这样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无论农民还是贵族最后都会成为外国人的奴隶,缅甸这个国家也会被中国或者英吉利人瓜分蚕食吗?难道真的就如同佛经里面说的一样,现在已经是佛法沦亡的‘末世’了吗?天啦,为什么不让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年代,要亲眼目睹这样的悲剧发生呢?”想到这里,貌基不禁颓然的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脑袋埋入膝盖间。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貌基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就如同死人一般,唯有双眼放出奇异的光,就好像一个发热病人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对,我要去和颂参谈一谈,好好谈一谈!” 作者的话:推荐呀、收藏、评价虾米的什么都要,最近在同类排行榜上战的一塌糊涂,在这样下去,菊花不保了! ------------ 第120章绝望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月光从狭小的窗口射了进来,窗口的铁栏杆将月光分割成几块。斑驳的月光照在牢房里,反而让人觉得牢房里面更加黑暗。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躺在一堆干草堆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时一只老鼠从牢房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窥探了一会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过了几分钟,这个谨慎的小家伙终于确定对方不过是个死人,放心大胆的向前跑了几步。突然它停住了脚步,耳朵抖动了几下,飞快的转头逃走了。几个呼吸后,牢房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还有低沉的话语声。 “大人,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您明天再来看匪首吧!”走廊上管家一边对貌基赔笑,一面劝阻道。 “我现在就要见他,屠散那边我自会去说,不会为难你的!” “是,是,可是这牢房邋遢的很,要不您在外面歇息一下,待会我给您把人送过去?” 貌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开门!” 管家从貌基冷冷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位大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再也不敢多说,只得对身旁的看守使了个眼色,那个看守赶忙快步上前,摸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铁门。 “大人,您小心,这里有些黑!”管家提着灯笼殷勤的推开铁门,一股子**稻草和人体汗味混成的霉味从牢房冲了出来,貌基本能的用袖子掩住了鼻子。一旁的管家看到了,赶忙低声道:“这是牢房陈年的味道,按照大人的吩咐,盗匪头子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稻草也换了新的。” 貌基冷哼了一声,懒得和下人纠缠,他实在无法忍受牢房里的味道,转过身走出牢房外,低声道:“我要和他说几句话,给我弄个干净点的房间!” 管家看到貌基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总算松了口气,恭声道:“是,大人!” 貌基回到外间,片刻之后,管家便带着两个仆人拖了一个遍体鳞伤的汉子进来,正是颂参,貌基做了手势,示意管家和他的手下出去,屋中只剩下颂参和他自己两个人。 “我走了之后,有人给你收拾伤口吗?”貌基低声问道。 “呵呵!”半倚半靠在扶手椅里的颂参笑了两声,仿佛在讥笑对方的伪善。 “为什么要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呢?对于一个生命只剩下区区几天的人来说,治疗伤口又有什么用呢?贵族老爷们的慈悲,我是早就亲身体会过了,还是算了吧!” “我今天来到这里不是和你争吵的,颂参!”貌基皱了皱眉头:“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毕竟我们都是缅甸人,都是佛陀的信徒!” 颂参没有说话,貌基咬了咬牙,低声道:“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按照你的办法,把土地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交给农民。没有了贵族的庇护和引导,这些农民们会怎么样?很快他们就会把一切都弄的一塌糊涂,一切都会落到中国人的手中。” “难道还会比现在更差?”颂参冷笑了一声:“中缅甸有很多村子的农民已经有半年时间完全是靠米糠和野菜充饥了,年轻人几乎全被征去当兵了那些贵族老爷哪怕对他们的狗都更加仁慈些!难道中国人还会对他们更坏?” 貌基哑然,他不能不承认颂参的话更接近真实,你不可能要求农民们在面临饿死的威胁的时候还如此的忠诚。他站起身来,低声道:“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的缅甸强敌环伺,中国人和英国人都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如果贵族和农民继续这样下去,缅甸就会被他们瓜分的。” 颂参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听到了颂参的回答,貌基精神一振,赶忙道:“农民是缅甸人,贵族也是缅甸人,现在外敌入侵的时候,贵族和农民们应当先团结起来,抵抗外敌。如果你停止攻击贵族庄园的行动,并且号召农民放下武器,回到村子里。我可以保证你的人生安全!” “呵呵!”面对貌基满怀希望的目光,颂参发出两声冷笑:“吴貌基,您还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呀!对那些几个月前还被告诉为了拥有自己土地而战斗的人们说:仁慈的贵族老爷们已经宽恕了你们的罪行,现在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村庄去,继续把牛轭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继续过去的生活吧,反正脖子上套着这个玩意对你们已经习惯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貌基的脸色一阵阵发烧,不禁暗自庆幸这个屋子的灯光很昏暗,对方不至于看到自己脸上的红色:“你手下的士兵不需要回到村庄,他们将在战争结束后得到土地和自由。就算是其他回到自己村子里的农民,在将敌人赶出缅甸的领土后,我也会尽力在枢密院要求通过法律改善农民们的地位。” “因为外敌入侵,所以农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回到贵族老爷们的庄园去?那为什么不是贵族老爷以大局为重,给予农民土地和自由,好同心抗敌呢?中国人和英国人的入侵难道不正是因为贵族老爷们的阴谋诡计造成的吗?难道不正是因为贵族发动政变才使得先王殒命,英国人和中国人插手其中的吗?为什么贵族造成问题的后果却要农民们来承担呢?您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作为我个人,我也愿意放弃我的庄园以换得贵族和农民的和解,但是——”貌基说到这里停滞了。 “但是其他贵族不同意是吗?呵呵,在蒲甘时普贤尊师们就宁可和城外的顺军联合起来屠杀我们,英国人也是一样。也许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英国人、中国人、缅甸人。只有穷人还有富人;被人踩在脚下的和骑在人头顶上的。” 貌基凝视着眼前这个浑身伤痕的男人,无言以对,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对方之间虽然近在咫尺,但实际上却隔着一条无形的沟壑,这条由传统和法律划成的沟壑是如此的深,以至于双方不要说走到另外一边去,就连交谈都变得如此的难。想到这里,貌基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哀,难道自己深爱着的这个国家,就要这样灭亡了吗? 貌基站起身来,问道:“吴颂参,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爱缅甸吗?” “爱,至少不比你爱的少,但是我爱的缅甸和你爱的缅甸不是一回事!” 听到对方的回答,貌基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出门外,沉声对在外面等候的管家道:“给他好一些的待遇,你主人要是怪罪下来,便说是我吩咐的!”说罢,貌基走到后院中,只见皎洁的月光下,院中花香沁人,耳边传来阵阵佛塔上的铃声,曼德勒的夜晚安静而又祥和,宛如仙境一般。但在此时的貌基眼里,这仙境下的根基却在无声的腐朽崩塌,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这是,他口中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哲人的名言来:“那存在的必将毁灭,世间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 ------------ 第121章巧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伊洛瓦底江在流经中央干旱带——蒲甘所在古代中心地带后,与亲敦江合流后继续蜿蜒奔流,穿越人口稠密的干旱带,到达仁安羌,此后大多南流。其在下游敏巫与卑谬之间流经一段狭窄的河谷,两岸为森林覆盖的山岭--西为若开山脉的峰岭,东为勃固山脉的峰岭,在两岸山峰上,密布着珍贵的硬木林,缅甸闻名全球的柚木品质最好的就是出产在两岸的山坡上。伊洛瓦底江在流经这个狭窄的河谷后,就进入了伊洛瓦底江流域的最后一个部分——最富饶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 崎岖的山路上,张启背着一支步枪,气喘吁吁的行走着,他黝黑的脸膛已经被山风吹得有些皲裂了,在他的身后,是五十个同样黝黑瘦削的顺军士兵和两倍数量的缅甸民夫,从高空上望下去,这支小队伍就好像一条细线,蜿蜒在河岸边的山坡上。原来这支顺军小部队是拔都派出的先遣侦察队,主要的任务是探查下游敏巫与卑谬之间这段峡谷的英军布防情况。这支先遣部队乘船到敏巫之后,就下船改为步行,以免被江面上的英军巡逻船队发现。 “救命呀!”队伍尾部突然传来一阵呼救声,张启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只见陡峭的斜坡上一个缅甸民夫死死的抓住一棵小树,两只脚已经悬空,下面就是水流湍急的伊洛瓦底江。 “让开,快让开!”张启低声呵斥开手下,快步向队伍尾部跑去,等他跑到失足民夫处时,只见那个民夫还背着沉重的行囊,在人和行囊的重量拉扯下,那颗小树正在缓慢的弯曲,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张启厉声喝道。 “大人,这个人刚才失足滑倒——”一个民夫头目低声答道,张启看了看四周,发现一颗大腿粗细的杉木,喝道:“快弄根绳索过来!” 很快绳索便弄来了,张启就将绳索的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另外一头拴在树干上,小心的抓住绳索,口中衔刀,从陡坡上一步步滑了下去。那陡坡上的石头早已被千百年来的江风吹得风化了,人稍微一碰,哗啦啦的便滚落一片,看上去十分吓人。张启却只做不见,一声不吭的向那棵小树挪去,待靠的近了,他手起刀落,将那民夫肩膀上的布带割断,沉重的布囊立即滚落江中,激起的水花让人闻之心寒。随即张启将那民夫和自己捆在一起,在士兵们的拉扯下,上得山坡。 “蠢货!”张启刚刚解开腰间的绳索,便将那民夫一脚踹到,那民夫也不敢分辨,只是磕头道谢不止。张启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左右环境,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道:“那边好像有块空地,大家加吧劲,到了那边休息吃饭!” 众兵早就走的乏了,只是张启治军严整,不敢吭声罢了,闻声齐声欢呼。众人此时有了目标,脚步也快了三分。半盏茶功夫后,众人已经到了山坳,果然有一片平地,众人纷纷收拾柴火,烧水煮饭。张启则在两个年轻军官的帮助下比对着地图,标记下自己现在的位置,为明天的行动路线做好准备。 “大人,大人,江面上有动静!” “什么?”张启抬起头来,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答道:“这里没泉水,我和两个弟兄便到山脚下的水边去打水,发现有一条英国船,正在缓慢的航行,故来报告!” “英国船?你能确定!” “错不了,打着米字旗,船头上还有几个黄头发的大兵,船走的很慢,不时还停下来干些什么?” 张启稍一沉吟,这里离英国人控制了的三角洲地区已经很近了,出现英国人的船倒也不奇怪,但听士兵描述倒不像是巡逻船的模样,还是下去看看为妙。想到这里,张启下令道:“传令下去,熄灭篝火,大家今天吃干粮,准备武器待命,我亲自下去看看!” “是,大人!”一个年轻军官立刻应道,另外一人道:“在下也对英人船只也有几分了解,不如便让在下陪大人一同下去吧!” “也好!”张启笑道:“魏苏南,那便劳烦你了!” 杂木林中,张启和那个年轻军官在那个士兵的引领下,小心的前进着,透过树木的缝隙,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那条士兵口中的英国船在以缓慢的速度向上游前进,在船首,两个英国士兵正向水里放着绳索,不时回头报一个数字,身后一个拿着本子的士兵正在本子上记着。 “这是在干什么?”张启问道。 魏苏南的眉头皱了起来:“应该是在测定航道的深度,我有个兄弟在福州海军服役,他曾经和我提过,有些大型战船要进入内河或者港湾中,为了防止搁浅,必须首先用小船测量航道,大型战船才能通过。” “你是说英国人是在为大型战船逆流而上做准备?”张启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虽然并没有亲身体会过英国皇家海军的强大威力,但不久前在蒲甘城外的苦战中英国水面舰艇用火箭和重炮轰击己方军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让他的警惕之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大人,我不敢确定,不过可能性很大!”魏苏南的脸色也十分凝重,相比起张启,受过更好教育的他自然更加明白一旦英国人的大型军舰逆流而上,对战局的影响。 张启看了看天色,低声道:“这船上的那些测量水深的英国人应该不是寻常人物,如果我们袭击敌船,能够抓到两个活口,一定能够从他们口中得到不少确实的情报,不知你以为如何!” 魏苏南点头赞同:“大人所言甚是,即使那些英国人不说,只要我们知道他们测量航道的水深,便能大概知道所要进来的英国船只吃水深度和大概大小,无论是布设水雷还是沉船锁江都可以有的放矢!可是他们在船上,咱们手中只有几只步枪,拿他们也没什么法子呀!” “呵呵,这倒无妨!”张启笑着捋了一下颔下的短须:“你想想,看他们这船行的速度,一小时下来也不过两三里路。而他们这个活计天黑了没法干,现在时间不早了,他们要么停在江中抛锚,要么找个岸边停泊,总得找个地方休息。若是他们停在江中,咱们也没有法子,可若是他们靠岸休息,那就是老天把他们交在咱们手里了。” “大人所言甚是!”魏苏南击掌赞道。 “这样吧,我立刻回去让弟兄们进食休息,你就带着两个人在山路上远远吊着,沿路留下印记,反正江面上没有遮掩,也不用担心这厮走丢了,等大队吃饭休息完赶上过再做处置!” “是,大人!” “泰晤士”号是一条排水量为一百四十吨的纵帆船,它有着修长的船身,优美的曲线,唯一的武装是船首和船尾的两门六磅炮,十分的轻捷,这也正是基钦纳选中它的原因。在得到这条船后,他还在“泰晤士”号上加装了一台蒸汽机,如果顺风的话,加上蒸汽机的动力,船速可以达到惊人的十七节。在他看来,对于未来的行动,这种改装是十分必要的。 当张启和魏苏南两人在林中商议的时候,基钦纳本人正在船舱中聚精会神的在图纸上标记航道。和绝大部分优秀军人一样,他很喜欢亲自到第一线去,用自己的双手和双眼搜集必要的情报,在他已经拟定的军事计划中,内河舰队担负着极为重要的任务,而伊洛瓦底江下游的水文条件对于内河舰队的作战是怎么估计也不为过的。 “上校!”一个军官走进船舱,对基钦纳行了一个军礼:“船长邀请您和他共进晚餐!” “嗯!”基钦纳点了点头,从书桌前站起身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有一半消失在左侧的山脊线下,很快江面上将被夜色笼罩,在这种情况继续测量航道是没有意义的。 “停止测量,让测量的军官们整理数据,我吃完饭后送到我的舱室来!” “是,上校!” 基钦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在军官的引领下向船后部的军官餐厅走过去。 总体来说,一直到二十世纪初,海军的舰上生活都是很糟糕的,狭窄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恶劣的食物,无一不在摧残舰艇上的水手们的身心健康。但如果将视线转向舰艇上的高级军官,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军官们不但有更加宽敞的休息场所,而且所获得食物也要精美的多。此时摆放在基钦纳面前的就是新鲜的牛排和白面包,还有鱼汤,还有饭后的甜点。在享受完这一切后,基钦纳的心情也变的愉快了起来。 “上校,请品尝一下红茶!”船长笑着做了个请用的姿势:“我知道您更喜欢咖啡,不过这条船太小,煮咖啡需要的器皿太多了。不过锡兰的红茶也很不错,您可以尝试一下!” 基钦纳点了点头,拿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小口,一种奇异的苦味泛入他的舌尖,很快又转为一丝淡淡的甜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错的饮料!”随即将茶杯放回桌子上,问道:“船长先生,您认为能够开到曼德勒的船只最大有多少吨?” ------------ 第122章夜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上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打算组织一场对缅甸人的远征吧!”船长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在一开始他并没有被告知此行的真正目的,但综合各种情况,不难推断出真相。基钦纳并没有作出直接的回答,那个船长耸了耸肩膀,答道:“伊洛瓦底江是一条水量十分充沛,也适宜航运的河流,但是缅甸人并没有对河道进行清理,很多河道也没有修筑堤坝,所以在中部干旱地区很多地方的河道深度不会超过十五英尺,这个深度恐怕只能容纳浅水装甲炮艇了!据我所知,这种船在缅甸并不多!” 基钦纳无声的点了点头,正如那位船长所言,这种浅水装甲炮艇虽然装甲厚,主炮口径大,但重心低,吃水浅,干舷低,主要用处是近海防御,其实就是一种水上炮台,不但航行速度慢,而且在风大浪高的远洋很容易浪沉,主要作战方式是保护己方交通线的英国皇家海军在缅甸这种船不多,恐怕只有从印度慢慢开过来,有的甚至还要拖曳,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船长先生,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如果可能的话,我待会可以邀请您到船尾散步一会吗?”基钦纳矜持的将白瓷茶杯放回到饭桌上:这时船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茶杯倾倒在桌面上,淡红色的液体立刻将白色的桌布打湿了。 “这是内陆吹来的东北风,在这个季节的伊洛瓦底江面上很常见。很荣幸受到您的邀请,上校先生!”船长点了点头,随即他对一旁的实习水手下令道:“你告诉大副,让他把船靠岸停泊!” “靠岸停泊?这样会不会遭到当地土人的袭击?”基钦纳微微皱了皱眉头。 “当地土人?”船长不屑的笑了笑:“‘泰晤士’号上三十名水手和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足以击退十倍以上的土人进攻,而这里平时出现的土人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人。即使万一超过这个数量的敌人出现,只要五分钟,这条船就可以驶向江面中心,我们可以用船上的六磅炮收拾那些无礼的家伙!” 看到对方如此自信,基钦纳也不再坚持,笑道:“很好,这是您的船,我只是您的客人!” “总算是靠岸了!”河岸上的树丛中,魏苏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再距离他不到三百米的一个小河湾内,那条英国人的纵帆船正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在他所处的位置,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的看到甲板上七八个水手正在下锚,显然这条船晚上准备在这里过夜。刚才他也在害怕万一对方在江心停泊,如果这样自己就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了。魏苏南看了看头顶上摇晃的十分剧烈的树冠,低声道:“当真是老天护佑呀!” 已经午夜时分,刺骨的东北风吹过伊洛瓦底江面,掀起一阵阵浪花,站在船尾的哨兵杰克竖起海军短大衣的领子,尽力将一阵阵往自己脖子里灌的寒风挡在外面。听着江面上传来的一阵阵浪声,杰克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船长并没有象前几天那样把船停在江心,否则没遮没拦的,风说不定会比这里大上四五倍,自己这个哨兵可有的是苦头吃了。杰克看了看身后的过道,小心的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扁口瓶子来,拧开口,狠狠的灌了一口里面的液体,他立刻感觉到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 “杰克!”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吓得夹克将手里的酒瓶丢到江里去,他手忙脚乱的将酒瓶塞进口袋里,这才转过身来,喝道:“谁?是亨利先生吗?” 大副亨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提起手中的灯照了照手下的脸,满腹疑惑的问道:“杰克,你在干嘛?干嘛这么慌张?” 杰克好不容易才把那口酒咽了下去,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没什么,亨利先生,我只是刚才听到下面有点声音,正想探出头看看,又听到您的声音,才吓了一条!” “有声音?”大副疑惑的伸出灯向外望去,微弱的灯光在夜色里很快就散开,从船舷上望下去只能依稀看到不断起伏的水面,大副又侧耳听了听,耳中听到还是只有浪声和大风吹过岸上树林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大副摇了摇头:“不会是你耍弄我吧?” “当然不是,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刚才真的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大副先生!”杰克赶忙解释道。 “等一会!”大副突然深吸了两口气,脸上立刻露出了明白真相的神色:“杰克你这个混蛋,你又在执勤的时候偷偷喝酒了,还敢撒谎?明天早上,我要把你的脊背用九尾鞭撕碎!”大副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向杰克的上衣口袋摸去,他的指尖立刻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那是一个扁口威士忌酒瓶。 “大副先生,请您原谅我,我向上帝发誓,我只喝了一口,真的只喝了一口,主要是甲板上风实在是太大了!”杰克苦苦哀求道,也不能怪他骨头软,皇家海军的鞭刑实在是太可怕,这种俗称“九尾猫”的皮鞭一鞭就能让人痛不欲生,四到五鞭就能让一个壮汉昏死过去,不过,没有昏迷受刑那麽好的事,失去知觉的话就会暂时停刑,等到用冷水泼醒后继续执行。像这种站岗私自饮酒的过错,至少要挨上25鞭,这足以让他在床上躺上三到五个月。 “闭嘴,你这个苏格兰乡巴佬!”大副亨利骂道:“你触犯了神圣的几率,就应该遭到惩罚。现在,我命令你立正继续执行勤务,到明天早上我会把这件事情报告船长,他将会做出对你的具体惩罚!” “是,大副先生!”杰克沮丧的低下了头,在一条船上船长就是真正的独裁者,他对所有的船员拥有几乎是无限的权力,任何争辩都是没有意义的。大副冷哼了一声,把那只威士忌酒瓶塞到自己的口袋里,提起灯转身离去,他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身重物坠地的沉闷声音。 “该死的蠢货,难道你醉到连战完这一班岗都做不到了吗?”大副愤怒的转过神来,他下定决定明天早上一定要建议船长尽可能重的处罚这个水手。可是当大副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他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水手杰克已经扑倒在地,他的手正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喉咙,但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他四肢正在做临死前的抽搐。在杰克的尸体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黑影正冷冷的盯着自己,右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正从船舷上爬上来! 这一瞬间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突然,大副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那腰间的左轮手枪,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那个人也掷出了自己的匕首,锋利的匕首深深的擦入了大副的左胸,这一击立刻粉碎了他的反抗,提灯从大副的手中落到了甲板上。 那个黑影伸手捡起提灯,凑近了大副的脸,灯光下现出一个猝死者的狰狞面容,他冷笑了一声,伸手到对方的腰间摸索了一会,找出一只左轮手枪来,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子弹,重新上了膛。 “干的漂亮,小魏!”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又一个黑影越过了船舷。他看了看左右,伸手解开地上尸体衣服的纽扣,低声道:“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可以挡挡风,也可以用来冒充他们的人!” “是,大人!”魏苏南把手枪插入自己的腰带上,也开始解已经死去大副的衣服,这纵帆船离岸边还有三十多米,他和张启刚才是游泳过来的,现在江风一吹,立即感觉到全身彻骨的寒意。 两人换上大衣,又将这两具尸体丢下江中,幸好风浪声掩盖了尸体落水的声音。张启看了看四下无人,举起手中的提灯在划了三个圆圈,升起一个火光,也划了三个圆圈,片刻之后,岸上便划过来数只竹筏,靠了过来。魏苏南和张启找到几条绳索丢了下去,很快甲板上便多了二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顺军士兵。 “小魏,你带着五个人守住底舱的门,别让里面的水手和士兵们冲出去。我带着剩下的人去控制军官和船长!”张启低声道。 “是,大人!”魏苏南低声应道,身后的士兵们除了步枪外,还纷纷拿起能找到的短斧头,大刀等利于船上狭窄空间肉搏的武器,有个士兵还从前甲板的大炮旁找到了一桶火药,他小心的倒了一些黑火药在舱门口附近,然后站开了。 和当时绝大多数军舰一样,“泰晤士”号上军官和水手们的住宿区是分开的,和水手们狭窄拥挤的甲板下舱室不同,军官们的住处则条件要好的多,往往是在后甲板上。 基钦纳突然睁开了眼睛,由于从少年时就开始的职业军人生涯,他的睡眠时间是很短的,而且很浅,在他过去在近东和北非的军事生涯里不止一次的救了他的命。他正准备按照以前的习惯,起床在舱室内做一会体操,为白天的工作做好准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和急促的脚步声。 “遭到袭击了?”基钦纳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枕头下取出手枪,正准备穿鞋,外面又传来两声枪声。基钦纳放弃了穿鞋,随手抓起裤子一边穿一边向外跑去。 ------------ 第123章被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冲,给我往里面冲!”张启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飞起一脚踹开舱门,正好和一个冲出来的英**官撞了个满怀,反应极快的张启狠狠的一记手枪柄就砸在对手的鼻梁上,敌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一头撞入张启的怀中,将其撞倒在地,张启伸脚一勾,将对方也带倒在地,两个人立刻在地上翻滚扭打了起来。 基钦纳只感觉自己的整个面部一阵阵剧烈的刺痛,就仿佛有一根木楔嵌入了自己的颅骨,刚才那一下一定是打断了自己的鼻梁骨,刺入了神经,否则不会这么疼。他竭力的忍住疼痛,猛地一下翻过身来,将对手压在地上,狠狠的手卡住对方的脖子。借助甲板上的火光的光线,他可以依稀看清地上的那个敌人蜡黄色的皮肤,高高的颧骨,略有点下斜的眼角。 “是中国人,袭击者是顺军!难道中国人决定先发制人?”基钦纳的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个念头,正当此时,甲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基钦纳愣了一下,手上稍微松了一点,地上挣扎的张启抓住机会,用尽浑身力气用手肘狠狠给了基钦纳肋骨一下。 “啊!”基钦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肋,侧腹神经束将疼感迅速的传输到他的大脑,让他这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张启乘机用力将其从自己身上掀翻了,爬了起来。几个顺军士兵扑了上来,将基钦纳按倒在地。 “捆紧点,别让他跑了!”张启大口的喘息着,心有余悸的盯着这个刚刚差点掐死自己的敌人。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次日天明,“泰晤士”号的甲板上一片凄惨的景象,到处是战斗留下的弹痕,在进入底舱的门口,坚固的柚木甲板破损了一大块,破口边缘是锯齿状的裂痕,这是昨晚战斗留下的痕迹。袭击者们现在舱门倒上火药,然后等在底舱的水手和士兵们听到枪声冲上甲板时,向地上的火药开枪,爆炸的火药立刻将七八个英国水手烧死。为了对付在底舱顽抗的敌人,魏苏南干脆将剩下的那些火药连同木桶点着了丢进底舱,这样才迫使底舱的英国人停止抵抗。幸好这条船的还底舱板还结实得很,否则现在“泰晤士”号已经在伊洛瓦底江底了。 岸边的树林中,十几个英国俘虏正在用十字镐挖着坑,准备埋葬昨天战斗中死去的二十多个同伴,当坑挖好了以后,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放入坑中,覆盖上土之后,在上面插上一个临时制成的十字架。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随军牧师在十字架前低声祈祷,其余的英国俘虏也脱下帽子,垂首站在他身后,在胸口画着十字。站着一旁的顺军士兵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大哥,那个穿着长袍留着长胡子的毛子想必便是洋人的和尚道士吧!”一个脸上还带着未退去青春痘的顺军士兵问道。 “不太像,倒有几分像是咱们村子里看风水的先生,你看他胸口那个银子做的玩意,说不定便是洋人用的罗盘!”另外一个士兵指着随军牧师胸口的十字架说道。 于此同时,在林子的另一侧,张启和魏苏南正站在四五个军官俘虏旁,商量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 “苏南,你觉得我们是应该派一部分人将这几个军官押送回蒲甘,剩下的人继续前进,还是全部回去呢?” “大人!”魏苏南稍一思忖,答道:“我觉得应该全体后退,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英国人的进攻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我们的继续前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如果我们猜错了呢?” “大人,您昨晚抓住的那个军官从制服看是个上校,这在洋人中已经是地位相当高的军官了,这样的人被活捉,英国人很快就会察觉。我们继续前进,岂不是自投罗网?” “嗯,你说的有道理!”张启点了点头:“那我们立刻坐船返回蒲甘,可惜你只会简单的几句英语,否则这里就可以先问问这几个家伙了!”说到这里,张启叹了口气。 底舱中,基钦纳用手按住自己的右肋,这让他感觉好一点,从甲板上,传来一阵哄笑声,这是昨夜的袭击者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多么愚蠢呀,自己如果像前几天那样坚持停泊在江心,中国人是不可能袭击成功的,他们昨天登船的工具只是几只简陋的竹筏,这明显是他们临时建造而成的!”基钦纳的脸颊上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烧灼,以致连鼻子的疼痛也不那么难受了。作为一个自视极高的英国绅士,基钦纳不愿意把失败的责任推卸到船长的身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泰晤士”号的船长此时已经见上帝了——一发子弹射穿了他的左肺,在这种简陋环境下,这已经是致命伤了。 “不过这队中国人应该只是一支侦察部队,而不是一支大军的前锋,否则他们应该继续前进,而不是全体上船,押送着自己返回!中国人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军阶,但还没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幸好知道自己身份的几个军官都已经在昨天的战斗中死了,剩下的水手和士兵都不明真相,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逃脱。”基钦纳冷静的思考着,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死后唯一的武器就是头脑了:“冷静,你必须冷静,基钦纳!要想朱利乌斯。凯撒一样,即使被海盗俘虏了,还表现的尊严而有智慧,等到有机会便把这些中国强盗统统钉死在十字架上!” 蒲甘,码头。 拔都神情紧张的站在桌子旁,一个电报员正紧张的戴着耳机,在抄纸上记录着电码,片刻之后,电报员放下耳机,开始译码。随即将译好的电文递给拔都。拔都接过电文,只见上面只有六个字,“百事顺遂,回电!”松了一口气,耳边传来军官们的庆贺声。 “恭喜大人,蒲甘和曼德勒的电报总算是通了!” “是呀!电报一通,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这边出了事,曼德勒那边四五日才知道!” 拔都忍住心头的激动,将抄文塞入怀中,沉声道:“回电,一切安好,勿念!” 原来,在早国权和陈再兴的努力下,顺军终于完成了曼德勒和蒲甘之间的有线电报架设,加上上游的密支那、腊戍等地,缅甸王国已经完成了对三分之二以上的缅甸领土的控制,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但却是最为富庶的下缅甸地区还在英国人手中。 拔都刚刚走出电报房,外间便有一名军官疾行过来,对其行礼道:“大人,城外的那伙缅匪又闹事了,说让我们把他们的首领交出来!” “他们的首领?”拔都冷哼了一声:“难道你没有跟他们说,二位陛下有旨意,要召见颂参,让他们且安心等待?” “大人,标下已经这么说了,可那些缅匪只是不听,还说,还说——”说到这里,那军官低下头去,显然下面的话不那么礼貌。 “还说什么?”拔都逼问道,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还说如果两天内不见到颂参,他们便要造反了!” “哼!”拔都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一群无君无父的恶党,若非看到先前立有微功的份上,早就将其剿灭,那容得现在还跳梁!”他思忖了片刻,低声道:“你去一趟城内,请狄奥克都督过来,我有要事与其商议!” “那那些缅匪当如何处置?” “你便说从蒲甘到曼德勒往返少说也要十日,让其耐心等待便是!”拔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其斥退。若是依照他自己的性子,早就发兵将其剿灭,但他也知道如今缅甸形势复杂,英国人随时可能再度入侵,这些缅甸匪徒击败不难,但其余党遍布整个中缅甸地区,一旦撕破了脸,局面立刻就会糜烂,想到这里,拔都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将颂参交给缅甸贵族的决定,否则现在若是人在手里,好歹有一条退路。 过了约莫两个小时,外间通报,狄奥克到了。拔都赶忙起身出门,离对对方还有七八步远便急问道:“颂参现在还在蒲甘吗?” “如何还在?当天我就用船送到曼德勒去了!” “糟糕!”拔都跌足道:“那帮匪徒正闹的不可开交,向我索要他们的头领!” “大人,您该不会想要把颂参放回去吧?”狄奥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们顺国人不是有句话吗?‘缚虎容易纵虎难呀!’” “我当然知道,可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便是毒药也得吃下肚了,否则那些匪徒若是闹起来,整个局面便糜烂了!” “那又如何?”狄奥克笑道:“大人手掌数千大军,对付区区几个土匪又有什么难的?依在下所见,这些匪徒若是闹起来反倒是件好事?” “好事?怎么说?” 狄奥克看看四周,低声道:“若是他们起事,大人便可在折子里推说事先侦知其蠢蠢欲动,故先将其匪首用计拘捕,再击其余部。实在是大功一件呀!” 拔都闻言一愣,的确正如狄奥克所言,曼德勒那边并不知道拘捕颂参和匪徒起事的因果关系,只要最后自己能把事情办得妥当了,上司是不会指责自己行事孟浪,激起民变的,刚刚到手的那一大笔好处自然也妥妥入囊中了,只是这一切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自己非常不愉快。 想到这里,拔都突然冷笑了一声,问道:“总督大人,你建议我拘捕颂参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狄奥克闻言微微一笑:“大人,颂参这种人放在外面,难道您就心安?若是不拘捕他,也许现在不会闹得这么大,可一旦出事,只会比现在麻烦百倍,应该怎么做,难道还不明显吗?” ------------ 第124章审问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哼!你说的是没错,可那是将来的事情,自有将来的人来操心,可这是现在的事情,却落到我这个外人的头上,怎么说的过去?”拔都气哼哼的答道,他的意思很明白,也许将来颂参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可那时候他说不定已经不在缅甸了,自然不关他的事,而现在却要他操心,自然是大不一样。 “呵呵,大人,这般说可就是您的不是了!上国与缅甸虽说名为两国,实为一体。您在这边铺设电报线,测量航道,做了这么多长久计的事情,难道不是为了长久准备吗?” “这个?”拔都顿时哑然,他和陈再兴早已心照不宣,这次打败英人的入侵后,顺军肯定就不走了,自己的后半生基业也大半落在这里了,只是表面上还没有露出来,却没想到一下子被狄奥克这个缅甸人扯破了,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狄奥克上前一步,低声笑道:“大人,贼众虽多,但其中并无颂参这等有威望的渠首,只要示之以威,晓之以利,其实并不难处置!如今缅甸国内人心惶惶,贵族们都担心国王为了讨好农民而触犯自己的利益?若是大人能够平定乱事,贵族们自然就知道到底谁才是缅甸国内的定海神针呀!” 拔都听了狄奥克这番话,心中不由得想起陈再兴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我们想要在缅甸站稳脚跟,就要把缅甸现有的一切全部连根拔起,无论是贵族、僧侣、村社、国王都是我们的敌人,而这些暴动的农民就是我们手中的最好工具,他们就好像烈火,将地面上的一切全部焚毁,留下肥沃的土壤正好种植我们的庄稼。”如果按照陈再兴的说法,现在自己只需要确保军营以及和曼德勒的联系无恙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冷眼旁观即可,可如果这么做,会不会把贵族们像上次那样全部赶到英国人那边去呢?那可就糟糕了。 拔都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外间突然进来一名军官,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拔都的脸色立刻剧变,对狄奥克低声道:“有紧急军情,我要马上去看看,那些匪兵的事情便劳烦您担当了!”说罢,也不等狄奥克回答,便自顾着冲出门外。 看着拔都离去的身影,狄奥克若有所思的低语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难道是英国人又打过来了?” 基钦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脸颊上的淤青还没有褪去,这是五天前被俘时肉搏留下的痕迹,不过肋部的疼痛感已经小多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大夫正背对着他,在水盆里洗手。这个大夫刚刚替他检查过肋部的骨折伤势,虽然在“泰晤士”号上,张启已经让随军大夫替他接过骨了,但刚刚回到蒲甘的军营,立刻有一名更有经验的跌打大夫替基钦纳检查了肋部的伤势,以确认已经得到正确的护理。 不过基钦纳并不得到良好的待遇而感到高兴,这只能代表一个可能——中国人已经相当了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至少是已经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自行出游的英**官,如果那些自己皮包里的各种文件和地图也落入他们手中,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英**队的下一步作战企图就呼之欲出了。虽然基钦纳在笔记本里使用了一些自己才明白的代码,但他可不认为这种简单的保密手段能够瞒过那些狡猾的黄皮猴子。一想到这些,基钦纳就万分后悔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将这些宝贵的资料丢进伊洛瓦底江里去。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屋内的顺军士兵和大夫立刻站直了身体,对进来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行礼致敬。基钦纳虽然还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不难猜测出进来的这个年轻人在敌人的军队中地位很高,甚至有可能就是驻扎在蒲甘的顺军最高指挥官——那个在几个月前打败了邓肯的年轻顺**人拔都。 拔都打量了一会眼前的这个俘虏,头上的白色纱布和脸上还没有退去的淤青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神情镇定,冷静的和自己对视,全然没有一个俘虏所有的惶恐不安,显然,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种已经习惯和危险为伍,对死亡毫无畏惧的那种真正的军人,对这样的敌人,用那些小花招是没有用处的。 “基钦纳上校!”拔都做了个示意看守退下的手势,用带着一点口音的英语说道:“很高兴见到您,喀土穆的英雄,对于您两年前在苏丹的远征准备工作,我深表钦佩,那是军事学术的杰作!” “多谢你的称赞!”基钦纳冷冰冰的回答道:“如果上帝允许的话,大英帝国对缅甸的第三次远征也不会比那次差。不过命运之神既然站在你们这边,把我交在你们手中,我也会像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镇定的面对上帝的安排!” 拔都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基钦纳话的那些刺,作为一个胜利者,他有足够的气量在一个俘虏面前表现的宽容些。拔都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卫兵送了一个皮包过来,拔都打开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堆地图,在基钦纳面前晃了一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低声问道:“上校,这些都是您的东西吗?” 基钦纳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拔都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已经看过了里面的计划,非常出色的计划,简单而又严密,考虑到了诸多方面的细节,而又有惊人的操作性,如果不是上面写着您的名字,我简直怀疑这是一个在缅甸服役多年的优秀军官的作品。” 基钦纳冷笑了一声,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拔都吧!你冒着雨季越过从腊戍到曼德勒的崎岖道路的行军也是一次杰作。其实你不需要这样恭维我,作为一个军人,你应该知道所有伟大军事计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突然性,也就是出其不意。不管我的计划多么完美,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就一文不值了!” “好,非常好!”拔都看着基钦纳的目光满是钦佩,他笑了笑:“天佑我中华!”来人,送基钦纳上校下去,好生照顾,不得怠慢了!” 在绝大多数中缅甸的村落一样,吉茂村在村后有一个小丘作为公共墓地,每当村中的某一位成员的生命结束,村民们都会郑重的将这位同胞的尸体抬到小丘上,在祖先的陵墓旁为他准备一个栖身之所,对于这些质朴的农民们来说,村落里有三种人:活着的人、死去的人、尚未出生的人,他们是一个整体的,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而这个小丘对于所有的村民来说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地方,上面的树木是不能采伐的,所以生长的特别茂盛,尤其是丘顶的那棵柚木,更是长得亭亭如盖,树冠覆盖的面积几乎有半亩地大小,村民们都认为祖先的灵魂已经寄居在这棵大树上,如果有疑难的事情无法解决,村民们就会在树下跪拜祈祷,就能够听到祖先灵魂的话语,解决他们的疑难,指引他们的前进方向。 在1885年的战乱中,和众多蒲甘城外的村落一样,吉茂村的村民们遭遇了悲惨的命运。最强壮的村民被孟既征发当兵,而剩下的村民也逃离了家园,躲避无休无止的劳役和赋税。可是当战乱平息下来,吉茂村的村民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园,也许他们死了,也许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出路,这个村落也就成为了一个荒废的地方,只有村后小丘上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生长的格外茂盛,倒好似村民祖先的灵魂在保佑着它们,免遭战火的破坏。 在正午的阳光下,一个年轻的汉子沿着吉茂村前的灌木丛,弓着腰快速的向村后的小丘跑去,这个汉子行动十分机警,当他跑到小丘脚下时,便回头看看后面有无跟踪的人,当他确认身后并无人跟踪时,便从一旁摘了一片树叶,放入口中发出两声尖利的哨音,很快山坡上的灌木丛中站起两个人拿着步枪的汉子来。 “绿孔雀!我是从离巴头领那里过来的!”那汉子说出了口令。 哨兵严肃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让他上去的手势,低声道:“嗯,快上去吧,就差你了,灰眼睛和土行者两个头领在上面已经等很久了!” 那个汉子飞快的跑上了丘顶,只见那棵最大的柚树下已经坐满了人,粗粗算来只怕有四五十个,在树下的青石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土行者和灰眼睛。和平时不同的是,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极为重大的消息发布一般。听到脚步声,一下子数十道目光一起投了过来,让那汉子背上立刻生出一层冷汗来。 “快找个地方坐下吧,就等你了!”土行者沉声道,待到那个汉子找地方坐下,他便沉声:“今天把大伙召集起来,是为了一件大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大声道:“八天前,顺军的将军邀请颂参首领去参加一个谈判,在此之后,首领就没有回来!”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声,这些人都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纷纷大声喊了起来:“什么?” “怎么会这样?” “土行者,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肃静!一个一个说话,这般吵闹谁听得清楚?”坐在土行者身旁的灰眼睛站了起来,他平时很少说话,但作为军事指挥官,其威严却更重,众人见他开口说话,纷纷坐了下来。 ------------ 第125章粮台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灰眼睛见众人静了下来,转身对土行者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土行者低咳了一声:“并非我故意瞒着你们,首领临走前叮嘱过了,五天内如果有异常不得闹事。我和灰眼睛商量了一下,才把你们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对策!”说罢,他坐了下来,等待着下首众人的发言。 “立刻起事,召集所有的人,包围蒲甘的顺军军营,要求他们把首领交出来!” “对,如果他们不交人,就冲进去!” “对!就冲进去!” “荒谬!”一个声音就好像一瓢冷水浇在众人的头顶上,土行者站起身来:“几千英国人有大炮,有军舰都攻不进去,就凭这千把杆洋枪就能打进去?你们这样只会害了首领!” “那你说该怎么办,就这样看着首领被中国人害死?”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声音。 “等待,只要首领是在中国人手里,他就没有生命危险,恨首领的是贵族老爷们,不是中国人,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们才不会替贵族老爷杀人的。”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中国人没力气对付我们的时候!”土行者大声道:“这段时间中国人一直在往蒲甘调兵。他们和英国人还没有签合约,迟早还要再大打一仗的,那时候我们起事,中国人就没有力气对付我们了,只有把首领交还给我们!” 人群静了下来,这些人都是起义者中的中层头目,土行者回头看了一眼灰眼睛,大声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把信得过的弟兄们分散到各个村子去,免得被中国人一网打尽,等到时机一到,就一起起事!同意我的提议的举手!”说到这里,土行者第一个举起手来。 “我同意!”灰眼睛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我也同意!” “同意!” 看到人群里一个个举起手来,土行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突然,他脸上的肌肉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笑容消失了,原来是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站在身后的灰眼睛,只见这个男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好像一块巨石一般,巍然不可动摇。 曼德勒,护缅校尉府。 “陈大人,刘大人,这是蒲甘的拔大人刚刚发回的电文。你们看看吧!”早国权拿起几案上的一封电文,递给了右手边的陈再兴,陈再兴小心的接过电文,刚看了两行,指尖不禁一阵颤抖,险些将报文脱手,幸好他反应极快,半空中一把接住,陈再兴看完后递给刘之行,待到刘之行也看完了报文,早国权沉声道:“二位大人,电文你们都看过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刘之行昂然道:“缅甸乃我大顺南疆屏藩,若落入英人之手,只恐云、贵诸省皆不得安枕。既然英人要大举用兵,我辈唯有死战!以下官陋见,当一面向拔大人增兵增械,一面向朝廷请求增兵,与英人决一死战!” “刘大人所言甚是!”早国权点了点头,转头向陈再兴问道:“陈大人,你在缅甸多年,又足智多谋,当有高见吧!” “早大人!”陈再兴肃容道:“拔大人是宿将,用兵打仗的事情自然不用在下多嘴,英人既然准备以浅水装甲舰逆流而上,水陆并进,拔大人所要求的增加重炮,加紧修筑炮台,和布设水雷之事,自然是要抓紧。只是下官忝任粮台之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屋中只有你我三人,有何不能讲的!陈大人只管说!” “多谢大人,在下这几个月来都在忙着修筑从曼德勒到我国边境的道路,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已经大有好转,但很多地段的道路还只是泥土铺成,稍有大雨或者通行的人车多点,就会毁坏无法通行。经过在下估算,一旦开战,粮弹消耗极大,这条道路能够维持的军队最多不能超过三万人,所以刘大人方才所说的增兵一说,下官不敢苟同!” 刘之行闻言立即反驳道:“陈大人,粮食大可取给于当地,无须从国内运来!” “陈大人!你有所不知,从去年四月份算起,缅甸乱局已经持续近一年了,伪王孟既征发大量民夫,很多村庄两季都没种粮,大量的农民逃亡更使得有些地方稻谷成熟了却无人收割。我们控制下的曼德勒、密支那等地存粮情况并不乐观,只怕战事一开,未必能够取给于当地!” “此事当真?”听了陈再兴这番话,早国权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他作为宿将,自然知道军粮的重要性。 “早大人,据我所知,曼德勒附近地区我们控制下的存粮不过一千五百吨,二位陛下手中大概还有三千多吨,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小,但是一旦开战,各地难民肯定会涌入曼德勒,那时一旦缺粮,局势立刻就不稳,后方不稳,前方如何打仗?” “那是否可以从其他各处运粮?” “早大人!”陈再兴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本来缅甸最主要的产粮区是在下缅甸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在过去,每当粮食收获的季节,就会有大量的船只逆伊洛瓦底江而上,运送粮食到曼德勒等地。可是现在英国人借口和孟既签订的条约,已经占领了这块地区,他们肯定不会调运粮食给我们。至于中缅甸和上缅甸地区,其实在过去粮食也足以自给。可问题是现在农民大批逃出庄园,无人种田,短时间内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嗯!”早国权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陈再兴的意思:补给的瓶颈决定了大顺在缅甸的军事力量是有限的,拥有海上优势和控制着港口的英国人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占了上风。 “三万人!”早国权叹了一口气,从都督安南诸军事的位子退下来的他自然知道英国人能够向缅甸投入多少兵力,早在1852年第二次英缅战争中英国人就投入了两万人以上的陆军,这还不包括一只强大的内河分舰队。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已经完全消化了印度的英国人能够投入的兵力自然更多,面对世界第一强国,己方数量上还不占优势,早国权也不禁有几分心虚。 刘之行在一旁插口道:“陈大人,你是粮台督办,云贵节度使胡相公又是你的座师,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担得起?” “挟泰山而超北海,吾不能也!”陈再兴的脸色一沉:“要想打通缅甸和国内的通路,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击败英国人的远东舰队,由海上运粮;第二修通从昆明到曼德勒的铁路。做到这两点其中任何一点,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噗!”刘之行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你这第二个事情我且不说,若是能打败英国人的远东舰队,那只怕不要说缅甸,就连安南的那三个省、甚至整个中南半岛也都是我大顺的囊中之物了,可问题是福州、上海港口内那几条破船给英国人塞牙缝都不够,你这不是说笑吗?” 陈再兴冷声道:“原来刘大人你也知道这是说笑,那又何必把这副担子推倒复生这边来,可不是为难下官吗?” “好了,好了!”早国权眼见的两人就要吵了起来,赶忙出言道:“我等都是国家大臣,须得以国事为重,现在英国人即将大兵压境,须得拿出个对策来,这等气话说了又有何益?” 上司已经开口指斥,陈、刘二人赶忙起身谢罪道:“下官出言孟浪,还望大人恕罪!” “罢了,现在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和衷共济才是呀!” 陈、刘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甘不愿的相互致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刘之行对这个斜刺里杀出来的陈再兴陈大人有着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反感,按说陈再兴领兵打进曼德勒,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但陈再兴接下来在缅甸的诸般行事,让刘之行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这次听陈再兴方才提出的那两个条件,便忍不住爆发出来了。 “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陈再兴走到几案前,指着上面摊开的地图道:“缅甸每年四月开始就是雨季,雨季期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非常困难,英国人如果不能在四月前停止军事行动,就要等到九月份以后了。我们只要卡住这个地方,问题就不大!”早国权和刘之行向陈再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两个中文字——卑谬。 “卑谬这里河道狭窄,是自古以来是伊洛瓦底江中游地区和三角洲地区间的贸易纽带和南来北往的交通孔道。若开山脉和勃固山脉在这里相距不过数十里,而且英国人控制的若开地区和伊洛瓦底江河谷的交通要道洞鸽山隘也相距不远,只要占领了这里,并修筑炮台,封锁江面,英人就无法进入缅甸腹地。第一次英缅战争中,英人占领了此地后,缅王才不得已请求议和的!”陈再兴斩钉截铁的答道,他在缅甸经商多年,又是个有心之人,对于缅甸的内地的军要地理可以说是烂熟于心,立即指出了要害之处。 “嗯,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既然已经确定英人要动手,那我们就应该抢先一步!”早国权也是宿将出身,立即下了决定,对陈再兴道:“明天我就领曼德勒之军南下,汇合拔大人之军一同前往卑谬,镇守曼德勒与转运军资粮秣之事便劳烦陈大人了!” “下官自当尽心竭力,让前线将士粮弹无缺!”陈再兴肃容道。 “好!” 要推荐,要收藏,分类榜上竞争激烈呀!求支持! ------------ 第126章卑谬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十天后,卑谬。克劳夫.简森坐在板凳上,等待着自己的午饭。他那两条长腿和淡黄色的头发在一群缅甸挑夫门前显得格外显眼。作为英国《每日电讯》的派驻在缅甸的唯一一名记者,他已经在这个炎热多雨的东南亚国家里呆了差不多六个月左右的时间了,虽然他每天都在忍受着各种各样东方稀奇古怪的寄生虫的折磨,但获得第一手新闻资料的渴望依然在激励着他,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现任首相格莱斯顿先生正是在议会里朗读了他发表在《每日电讯》上的一篇文章,直接导致了前任首相的倒台,还有什么能比产生巨大影响的新闻素材更能吸引一个狂热的记者呢? “先生,您的东西上来了!”一个缅甸少年将一个木盘子和一个陶碗放在简森的面前。他打量了一下盘子和碗里的东西:盘子里是米饭上面还浇了一些黄绿色的粘稠液体,里面可以看到一些植物块茎和鱼肉,陶碗里则是虾和海藻煮成的汤,虽然还没有开始吃,但一股子刺激性的气味已经往简森的鼻子里钻了进去。他忍住心中的疑虑,用汤勺在盘子里搅拌了一下,舀了一勺送进自己的嘴里去。 “好辣,好辣!”简森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他的空腔里就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一般,他一面吐出口中的食物,一边张开嘴大口的呼吸,让清凉的空气降低口腔里的烧灼感。 “喂,喂!”旁边那个少年赶忙将陶碗送了过来,简森一把抢过,灌了几口进去,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感觉好点,但是口腔中隐隐残留的烧灼感还在提醒他,盘子里的东西到底有多么辣。 “给我再来一盘子米饭,我只要米饭,不要任何其他的东西!”简森一边做着手势,一边用半生不熟的缅甸语对那个担任侍者的少年解说着自己的要求,好一会儿那个少年才迷惑不解的拿走了那个只吃了一口的盘子,自己明明拿过去的是当地人最喜欢的青咖喱呀,为什么这个外国人只吃了一口就变成这样子呢? 简森索然无味的吃着没有任何调料的白米饭,身后传来其他缅甸人的低语,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那些缅甸人把自己当做异类的眼神,此时的他心情有些沮丧,自己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快一个月了,经过自己的仔细研究,如果大英帝国下一步即将和中国人发生大规模的冲突的话,这里一定是争夺的中心,所以自己才提前来到这里,希望可以最先得到第一手的资料。但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自己的身上已经和外面沼泽的鳄鱼一样发臭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返回仰光,休息几天,享受一下文明人的生活,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呢? 正当简森为下一步的行动犹豫的时候,外面冲进来了一个缅甸人,大声喊着几个缅甸单词,店内顿时大乱。简森一时间也听不太懂对方喊得意思,但看众人的模样,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简森此时也顾不得吃饭了,一把抓住从身边跑过的一个缅甸人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缅甸人却好似大难临头的模样,满脸惊慌的喊了几个简森听不懂的单词,就挣脱逃走了,简森又抓住了几个其他缅甸人,可是他们也是这般模样。简森正着急间,突然他的胳膊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回头一看却是那个给自己送上餐食的缅甸少年。 “钱,你要付钱!”少年死死抓住简森的手,大声喊道。 简森看了看左右,只见饭店的老板和几个伙计正在尽力阻截逃走的客人,他摇了摇头,从口袋里取出几枚钱币递给那个少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就好像疯了一样?” 少年小心的检查过钱币的真伪,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简森,说:“你是英国人吗?你快逃吧,中国人已经打过来了!” 不等那个缅甸少年递给找钱,简森便冲出门外,只见不到两百米外的河边码头栈桥上,已经有两条船靠了岸,穿着黑色军服,打着绑腿的顺军士兵正从船上的跳板跑下来。在江面上,可以看到还有很多船只的甲板上挤满了等待上岸的士兵,凭借少年时在威尔士的林间猎兔锻炼出的一双利眼,简森可以清晰的看到其中一条平底炮艇打着的一面绣着金龙的大旗,那是中国人的旗帜。 “该死的,中国人先动手了!”简森骂了一句,旋即又兴奋了起来,自己在这里忍受了一个多月的蚊虫、臭虫还有可怕的食物,难道不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吗?很快文明世界的所有人,从女王陛下到伦敦东区的工人们,都会知道克劳夫.简森的大名。是他从缅甸带来了英勇的大英帝**人和野蛮人的军队战斗的第一手消息。 想到这里,简森就飞快的跑回饭店,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纸和笔,写起简讯来,随后,他跑到门口,用铅笔飞快的画了一幅素描图。然后他将这一切放进一幅信封里封好,然后叫来刚才那个缅甸少年,问道:“你愿意挣点钱吗?比如说五个便士?” “当然,先生!不过必须和那些拿枪的中国人无关,我可不想送命!”缅甸少年警惕的回答道。 “当然,你不用冒任何危险!”简森笑着把那个信封递给那个少年:“你把这个信封替我送到东边的墙上画着一头象的商社,他们就会给你五个便士!” “这个信封?”缅甸少年警惕的看了看简森,稍一犹豫回答道:“我可以替你送信,不过五个便士不够,我要十个!” “十个?你这个小魔鬼!”简森恼火的摇了摇脑袋:“最多八便士!” “好,把信给我!还有钱!”那个少年向简森伸出了手。 “信可以,钱不行,你只有把信送到了才能得到钱!”简森坚持道,少年无奈的接过信,向东面跑去。简森看了看对方离去的背影,转身看了看正在上岸的中国士兵,口中喃喃低语道:“一开始是简讯,现在应该是深入报道了!” 拔都走出船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带着一点煤灰味的清凉空气涌入鼻腔,让他本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立即清醒了过来。拔都向码头的方向望去,只见河堤上密密麻麻的满是顺军士兵,他们黑色的军服和白色的绑腿十分显眼,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群蚂蚁一般。 “到现在为止还顺利吧!”拔都头也不回的问道。 “禀告大人,都很顺利,张启张大人所领的一队兵已经上岸了,占领了税务所和仓库,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守兵,完全是一个真空地带!” “嗯!”拔都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码头上的情况,下令道:“我要马上岸,还有让分舰队加紧封锁江面,禁止所有船向下游行驶,防止走漏消息!还有,把城内所有的商栈内的仓库查封,只要是有用的,一律征用!” “是,大人!” 拔都转过身,小心的从绳梯上爬下小船,随着起伏的船身,他的内心也起伏起来,脑海中闪现出几天前接到的早国权的电报内容:“拔都吾弟:汝所获英酋基钦纳已至曼德勒。由彼口中得知,英人图缅甸之心已定,观其谋划,图谋极大。兵法云‘与人迫我,弗如我迫人!’,英人蓄兵屯粮,弯弓搭箭,吾辈力所不及,唯有先发制人,卑谬乃中下缅甸咽喉之地,吾军先据此地,迫其张弓未满而发,庶几可求不败。然英人乃当世大国,兵甲犀利,士卒精炼,当世无可匹者。且其生性若常山之蛇,贪得无厌,若让其据有缅甸,定然得陇望蜀,我大顺南疆恐无宁日。吾辈乃天子武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唯有尽心竭力,御敌于国门之外,以求无愧于心!”他的年纪小早国权十几岁,刚刚进军队就听说过这位“不屠侯”的大名。深知此人与汉京那种每日里只懂得玩婊子耍相公,坐享祖宗余荫的勋贵不同,此人年少时便继承父职从军,在安南呆了十几年,并且击败了一万多法国入侵军队,结果迫使法国人不得不将已经吃下肚的半个安南吐出了不少,在国内有“南早北高”的说法,这样一个大人物,在电文里却表现出全无把握的模样来,身为部将的拔都又如何安定的下来。 拔都上得岸来,心中犹自惴惴,突然听到有人大声禀告道:“大人,拿到一名英国细作!” “英国细作?”拔都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得暗想,难道英国人已经有了防备,不然怎么自己一到卑谬,就有敌方的间谍出现,那可得改变计划。想到这里,拔都沉声问道:“带上来!” “是,大人!”那军官行了个军礼,便退下了,片刻之后,两个士兵便推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上来,只见那人身高腿长,满头淡黄色的头发,竟然是个白人,虽然被五花大绑,口中还被塞了一团破布,犹自在奋力挣扎,若非被捆住了,只怕那两个顺军士兵都奈何不了他。 “你说的那个英国细作便是此人?”拔都疑惑的向一开始通报的军官问道。 “正是此人!” “嗯!”拔都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疑惑,原因无他,作为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前线指挥官,他很清楚在卑谬这种地方一个白人是多么的显眼,这样一个人出现,恐怕立刻回惹来一大群当地人的围观,又如何能够当间谍呢?更不说语言的隔阂问题。英国人已经占领仰光快几十年了,大可挑选几个手下的缅甸人甚至印度人派出去,效果会好的多。但在没有确定之前,拔都也不愿意随便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低声道:“取下他口里的布条来!” ------------ 第127章记者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大人!”那军官转头大声喝道:“把塞口的布条取下来!”随即他对拔都笑道:“大人,这个英国间谍嗓门好大,吵的吓人,我又听不懂他的鸟语,干脆塞住省心!” “我抗议,我不是间谍,你们这种行为是野蛮人的行为!呜呜——” 简森口中的布条刚刚被取下,他就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叫喊起来,刚刚喊了两声,旁边的两个士兵立刻用布条重新塞进他的口中,将他的叫喊声重新堵回了喉咙里。 “别堵回去,让他喊!”拔都在一张马扎上坐下,冷冷的下令道:“还有,把这厮的绳子也解开了,把他的东西也拿过来!” “是,大人!”那两个士兵应了一声,便替简森解开了身上的绳索,这次简森没有像刚才那样大声叫喊了,只是揉着已经麻木的手腕,小心的打量着面前坐在马扎上的拔都,显然他已经从刚才的遭遇中学到了教训。 拔都上下打量了一会,突然用英语问道:“你刚才说你不是间谍,那你是什么?为什么在卑谬?” “感谢上帝,总算遇到一个会说英语的文明人了!”简森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我的名字叫克劳夫?简森,是英国伦敦《每日电讯》的记者,我来到这里是希望能够得到中英冲突的第一手资料,可是这几个人把我突然抓起来了,我要求得到一个英国公民应得的待遇。” “他在撒谎!”正当通译将简森的话翻译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刚刚抓住他的军官抢着答道:“我抓住这个人的时候他正在本子上写些什么,我在他的身上还搜到了这个!”说到这里,军官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来,上面用简略的素描笔法画出了顺军正在登陆情景的铅笔画!“ “嗯!”拔都接过那副画,在眼前看了一会,眉头微微一挑,翻过面来指着上面的图像问道:“这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可是这不能说明我是间谍,这是用来给《每日电讯》发插画的,相机太重了,不适合在这里使用,这是我的证件!”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加强自己辩解的说服力,简森补充道:“在我的包里还有一份几个月前的《每日电讯》,那里有关于中**队在蒲甘击败我们军队的报导,正是这个报导,导致了不久前前任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的下台。对,就是这张报纸!”简森指着拔都手中拿着的一张的报纸喊道。 拔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这张显然受到非常精心保护的报纸,简森将其小心的折好然后夹在一本厚厚的《圣经》里,以免被磨坏。拔都很容易就找到了简森所说的那个报导,因为那位自豪的记者已经用铅笔将其标记出来了。当拔都好不容易将那段报导看完,抬起头笑道:“你这文章写得倒也不错,就是有个地方夸大其实了!” “夸大其实?”简森不服气的反驳道:“我是亲自到蒲甘收集资料之后写得,你说我哪里夸大其实的?” “你这篇文章里把我吹的天上有地下无!”拔都微微一笑:“其实当时我被贵军围在军营里苦战二十多天,若非是运气好,你们发生兵变,只怕局面便是倒过来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我’?”简森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喜出望外的喊道:“难道您便是那位镇定自若的拔都将军?” “是的,我的名字是拔都,但还不是将军,更不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我是堂堂大汉华胄,和那些蒙古骚鞑子可没什么关系!”拔都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简森在报道完战事之后,还对于拔都的性命做了一番感想,将其和在欧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金帐汗国的建立者孛儿只斤?拔都联系起来,猜测其可能与其有亲缘关系,这让拔都颇有些不舒服。 “呵呵!”简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请原谅,阁下,这在我们英国是一种很常见的新闻手法,请放心,这绝对没有任何贬义,完全是对您杰出军事才能的一种褒奖!” 拔都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将那张报纸放回圣经中,笑着问道:“你刚才你的报道直接导致你们英国换了首相,这是真的?” “当然,我是个诚实的人!”简森的脸立刻涨红了:“现任首相格莱斯顿先生在下议院朗读了我的这篇报导,这是给前任首相决定性的一击!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看看另外一张报纸,也在那本《圣经》里,里面评价了我那片报导的作用。” 拔都将信将疑的翻开《圣经》,找到夹在中间的另外一张报纸,看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叹道:“真的很难,一张报纸就能够让你们的首相罢相,这不是乱了套吗?” “呵呵!”简森得意的笑了两声:“在大不列颠,失去了议员们的支持,首相是不可能在唐宁街十号坐稳的。而议员是由各个选区的选民投票产生的,所以——,您现在可以相信我是《每日电讯》的记者,可以放我走了吧!” “我相信你是记者!”拔都笑着答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一个间谍?而且就算你不是间谍,你还是一个英国人,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军事行动,为了防止这个情报被泄露出去,我必须将你关押起来一段时间!”接着,拔都做了个手势,制止住简森的辩解:“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会给你良好的待遇的,起码不比你现在过的差!”随即,拔都对一旁的军官下令道:“把这个人待下去,单独看押起来,待遇好一些!” “是,大人!”随即还想说些什么的简森就被押送他的士兵推了下去,只留下拔都看着他留下的那两张报纸,一边笑道:“好稀奇的国家,堂堂宰相竟然被这一张薄薄的纸片就免了去,莫非他们三天两头换相不成,那国家还成什么体统?” 正当顺军这边进攻卑谬的时候,仰光的英国当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由于那天晚上张启发动的夜袭十分成功,“泰晤士”号上的英国士兵和水手几乎被一网打尽,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生俘,而且伏击的地点是个十分荒凉的地方,只有伐木人和猎人偶尔经过,当时又还没有无线电报,结果过了六天,仰光没有等到计划中的返航的“泰晤士”号的归来,才着了慌,赶忙派出两条最快的炮艇沿着伊洛瓦底江逆流而上,寻找“泰晤士”号,可是却毫无踪影,当最后搜索队终于在两个猎户的帮助下找到那片埋葬着英国士兵尸体的树林的时候。仰光的英国当局不得不直面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新上任的缅甸英军最高指挥官基钦纳上校很可能已经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这是怎么东西?”接任吉林斯大英帝国驻缅甸总领事的特森恶狠狠的指着地上几块黑黢黢的木块和破碎的衣服碎片问道:“你就拿着这点东西让我向上级报告基钦纳上校已经不在了?” “领事阁下!”一名秘书答道:“我们已经仔细搜索过了事发地及旁边的水域,没有发现沉船的痕迹,树林的墓地里也没有找到基钦纳上校的尸体。据我们猜测,应该是某支缅甸匪徒在夜里袭击了停靠在岸边的‘泰晤士’号,基钦纳上校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为什么不可能是中国人呢?他们的武器更好,‘泰晤士’号上有几十个装备精良的水手和海军陆战队员,还有火炮,缅甸匪徒能够做到这点吗?”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不过事情发生的地点几乎没有中**队出没,自从几个月前他们在蒲甘击败了我军的进攻后,中国人的军队就停滞在蒲甘地区,好像是已经满足于控制上缅甸和中缅甸地区了,很难想象他们突然主动发起袭击,挑起冲突!” “挑起冲突?”特森愤怒的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冲突早就发生了,从去年四月份冲突就已经开始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一败再败,已经有一千多名英国人的鲜血洒满了缅甸的土地,我们当中居然还有人天真的以为冲突还没有发生?上帝呀!也许中国人比我们更配得到这片土地!” 那个秘书被特森的怒喝弄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领事先生,我的意思是介于帝国的威力,中国人应该不敢于主动发起突袭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回避和英**队直接冲突!” “够了!”特森的一声怒吼打断了对方的辩解,他强忍住自己的怒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记住,战场是混沌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发生,也许中国人的将军不愿意和我们发生直接的冲突,但这不能保证他们下面的每一支小部队的军官也这么想。而且即使是敌人的上层军官,如果他们确定和我们下一步的大规模冲突已经不可避免的话,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做?” “会全力和我们交战!”那个秘书低声答道,脸色惨白。 “这次你说对了,不要忘记,中国人有决心,也有能力维护他们在缅甸的存在,这是他们已经在去年四月份用坚决的行动证明过了的。”说到这里,特森顿了一下,继续吼道:“现在,你出去继续找,一定要尽快确定基钦纳上校的行踪,明白了吗啊?” “是,领事阁下!”那个已经被特森的怒吼声吓得发呆的秘书向其鞠了个躬,便快步向门外冲去。特森颓然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中,用手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现在还不可以把基钦纳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不能,否则伦敦一定会哗然,说不定首相又要换一个人,那可就全完了!”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领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厚重的柚木大门就被猛地一下撞开了,领事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刚刚出去的秘书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的喊道:“不,不好了,五天前,中国人已经占领卑谬了!” “什么?”领事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你再重复一遍!” “五天前,中国人已经占领了卑谬!” “五天前?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领事的胸口一阵阵的发胀,就好像有一只小动物在里面猛力的跳动,想要跳出来把一切都撕破一般。 “中国人封锁了水陆交通,所以才会这么慢——”、 “够了!”领事闭上了眼睛,低声自语道:“基钦纳一定是落入了中国人的手中,一定是!所以中国人才会得知我们的企图,决定主动出击!”一旁的那名秘书看着领事像发了癔症一般,坐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口中喃喃自语,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此时,只听见领事低声道:“你现在出去,带上房门,让我独自安静一会!” “是,阁下!”秘书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带上房门,他便松了一口气,刚才在房间里把他的神经绷的都快断了。 “砰!”屋内传来一声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地上摔得粉碎,秘书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下子紧绷起来, 办公室内,特森气喘吁吁的看着地板上的摔得粉碎的瓷瓶,在片刻之前,这个精美的宋代瓷盘在伦敦还可以至少五百英镑的价格卖出去,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片了。 正当那个秘书在门外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传唤铃声,他稍一犹豫,还是轻轻的推开房门,只见地上已经多了一堆瓷片,领事魁梧的身体深深的陷入靠背椅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阁下,请问你叫我进来有什么事?” “你马上以我的名义发布公报,命令仰光城立刻戒严,动员所有的士兵,将土著居民赶出城区,所有的欧洲居民分发武器,让其作为自卫队,夜里八点钟后宵禁,禁止没有任何没有得到允许的人离开自己的住宅!”说到这里,领事稍微停顿了一下,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还有,以我,大英帝国驻缅甸总领事的名义向卑谬的中国人派出使节,要求他们为其侵犯大英帝国利益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 “是,阁下!”那个秘书已经感觉到上司语气里的严重,他瘦削的肩膀立刻颤抖起来:“请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难道仰光就要遭到围困,攻打吗?这可是大英帝国的领地呀!” 特森并没有对秘书的愚蠢发火,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亲爱的阿诺德,面对现状,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准备一切,接受一切!” “是的,阁下!我立现在立刻去执行您的命令!”秘书在领事的安慰下平静了下来,他的身体停止颤抖,向上司鞠了一躬,转身向门外疾行而去。领事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抬起头看着原形的穹顶自言自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真相,而弄清楚真相需要时间。但愿上帝保佑女王和她的人民,站在我们一边。” 当伊洛瓦底江穿越森林覆盖的若开山脉和勃固山脉的狭窄河谷,便分为许多小河流,这些小河最终都流入安达曼海,而整个缅甸最肥沃富饶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便是由这些小河几百万年来冲积而成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的两边是由东边的勃固山脉和西面的若开山脉末梢组成,而顶点则是距离仰光西北130公里处的兴实达,而西部的若开山脉和印度洋之间有一条狭长的陆地,那便是缅甸的若开省。而在第一次和第二次英缅战争后,若开省和仰光附近的一部分地区的已经被缅甸王国割让给了英国,从而成为英帝国进一步入侵缅甸的根据地。而卑谬正好位于若开山脉和勃固山脉狭长河谷的末端,而且若开山脉唯一便于通行的洞鸽山隘也位于卑谬的西南面,所以如果英国人要进入缅甸腹地,无论是从若开省还是从仰光出发,都必须先占领卑谬。 卑谬,这座在公元八世纪曾经王都现在已经衰败了,只剩下一座座有些破败和佛塔,在佛塔间的空地上早已被藤蔓和灌木所占领,只有偶尔可见的残垣断壁和宫室的地基才能偶尔流露出当年的繁盛。这里现在的六千多居民除了少数提供水果和蔬菜的农民外,绝大多数人都是依靠曼德勒和下游转运贸易生活的码头工人和商人。去年四月份的内乱改变了这一切,过去往来于上下游间满载着稻米和矿石的船只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河面,工人和小商人们都陷入了绝望,当拔都带领着军队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卑谬城只剩下不到三千名居民,其余都不得不离开这里寻找新的生路去了。 在自己的鞋底沾满卑谬的泥土不到半个小时后,拔都已经宣布这座破败的城市已经处于自己的军事管制之下,面对着大队手持上了锋利刺刀的步枪的异国士兵和江面上军舰黑洞洞的炮口,卑谬的居民选择了沉默。接着拔都就派出工兵勘察当地的地形,准备修筑工事抵御英国人即将到来的进攻。 在拔都到达卑谬五天后,早国权统领着三个标的增援部队也到了,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不久前被俘的基钦纳。这位倒霉的上校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待遇:单独的住所、精美的餐食、干净笔挺的衬衫和擦得雪亮的皮靴、一个随时听候他吩咐的勤务兵,甚至早国权还邀请他一同检阅了一队顺军并向其征求建议,唯一和过去不同的就是没有武器和自由。而基钦纳则像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那样的泰然自若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享受着敌人提供给他的一切,认真的观察着并以一个职业军人的眼光指出顺军步兵的编制和进攻战术已经有些落后于装备了后装线膛枪和榴霰弹的现代化军队,就仿佛他并非是一个俘虏,而是一个得到中国政府高薪聘请的军事顾问。 “早大人!”基钦纳对站在甲板上,正看着码头上正喊着号子,费力的将一门门大炮从船上卸下来的顺军士兵的早国权道:“您认为您现在的行动是明智的吗?” 早国权听完身旁翻译的话后,转过身来,笑着回答:“基钦纳上校,你可以直接说出您的想法!” “毫无疑问,占领卑谬这样一个要点在单纯军事学上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但是从补给上讲却是一个灾难!”基钦纳耸了耸肩膀:“您现在距离您的补给基地超过一千五百公里,足够从马德里到华沙,虽然其中相当长一段是河运,但不要忘记了在您的身后有着大群怀着敌意的缅甸人,无论是对于我们英国人还是你们中国人都不是恭顺而忠实的臣民。” “呵呵!”早国权笑了两声:“基钦纳上校,如果说离自己母国的距离,你们英国人恐怕更远吧!至于缅甸人是什么,我们中国人已经和他们打交道几千年了,我想我们懂得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说到这里,早国权稍微停顿了一回,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们不先来占领这里,难道就能得到和平吗?恐怕很快就要面对英**队的进攻了,不要告诉我您这位‘苏丹的英雄’来到这里是为了游山玩水!” “我没有否认我此行的目的,但是这是在贵国突然入侵缅甸的前提下。贵**队对缅甸的占领已经打破整个印度支那半岛的战略平衡,甚至威胁到了帝国在印度的存在——” “那又是谁策动了去年四月份的军事政变呢?”早国权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是谁甚至公然践踏了国际法准则,收买暴徒杀死了在曼德勒的我的前任。不要忘记了,缅甸王国是我大顺的属国,这是贵国在第二次英缅战争后签订的《若开条约》里有明文规定的!” 基钦纳紧紧的抿住了自己的嘴,这是他内心赶到愤怒的表现,作为一个大英帝国的高级军官,他为自己居然还要和一个东方的半野蛮帝国的将领争辩而感到屈辱,更让他屈辱的是自己居然还成为了对方的俘虏。他转过身,背对着早国权说道:“早大人,你和我都是军人,就让战争来最后决定我们的对错吧,现在,请您把我带到一个俘虏应该去的地方!” 早国权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上前将基钦纳带下船舱。一旁的曲端冷笑了一声,道:“大人,这个洋鬼子倒是倨傲的很,不过是个生死仰于人手的阶下之囚,还这么大口气,一身功夫全在嘴上!” 早国权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沉了起来:“其实他说的也没错,的确国与国之间,本无对错,胜者即为对,败者即为错,若是这一仗英国打赢了,以前那些条约上写的不算数,自然也没人来找那些过去的麻烦!” “有大人在,又如何输的了!” “我这也是走了一招险棋,从这里至国内,路途如此之远,而那些缅甸人上下不稳,实在是没有取胜的把握!”早国权此时在自己的心腹面前,总算是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忧虑。 “那当年大人在安南对付法国人,不也是赢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安南背靠国内,且已经属我中华两百多年,上下一心,兵粮可取之无忧,而法人舟师远不及英人,兵粮器械都要从万里之外运来,我为主,彼为客,并不难破。而英人舟师强盛,印度又距离不远,取兵粮不难,主客易位,胜负自然难料!” ------------ 第128章权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曲端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慌神了:“那,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见机行事!”早国权低声道:“英人未战而失一大将,军心必然动摇,若是挫其锋芒,若能借机议和,便是割却下缅甸与其,亦是国家之幸!” 曲端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低声问道:“若是英人不允呢?” 早国权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英人不允,那只有将蒲甘以下,割与英人以求成了!” 曲端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问道:“那若是还不成呢?” 早国权冷哼了一声:“哼,若是还不成,那某家也只有死战而已,缅甸乃我大顺藩国,在别人手上也罢,若是在我手中亡了国,只恐后世史书中难看的很!”他此时双目圆瞪,须发蓬张,便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当世名将的气概,凛然而生。 “大人,拔掌标要上船了,求见大人!”一个军官跑了过来,低声禀告道。 “快请!”早国权捋了一下颔下胡须,脸色变得温和起来,他对于拔都这个先期入缅,已经立下大功的部下,还是很想笼络一番的。 “末将参见校尉大人!”拔都停住脚步,便要对早国权躬身行礼。 “罢了,拔大人免礼!”早国权抢上一步,伸手搀住拔都,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突然笑道:“好,好,好,拔大人春秋鼎盛,雄姿英发,相比起来,老夫就有些颓唐了!” “末将不敢当大人谬赞!”拔都赶忙谦谢道,他与陈再兴不同,对于眼前这个早已闻名遐迩的军中前辈,他还是十分尊重的。 “当得起,当得起!”早国权做了个伸手延请的手势:“只凭大人立下的功劳,军部升迁制将军的敕令只怕早就该下来了。我记得拔大人现在还没有三十吧?国朝开国两百多年了,除掉开国那几位元勋,这个年纪就当上制将军,独领一营的,只怕也没有几个吧!” 听到早国权这般称赞,拔都也十分高兴,赶忙拱手道:“借大人吉言,若是他日当真能如此,也是托了大人的洪福!” 两人进得船舱,早国权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笑道:“坐下,坐下!拔掌标,你比我先到这里数日,与英国人也打过几次交道,有什么心得,可不能深藏不露呀!” “不敢!”拔都稍微谦谢了一下,便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心中所得说了出来:“英人乃泰西强国,无论器械、士卒皆有其独到之处。尤其是器械,威力十分巨大。在蒲甘时我军花了不少时间修筑了工事,不可谓不坚固,可是在英人的炮火下死伤还是很大,若非运气站在我们一边,只怕末将已经无法站在这里了!” “嗯!”早国权叹了口气:“这些年来西洋军械日新月异,老夫已经有些过时了。来人,将船上的将佐们都叫来,听听拔大人的心得,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是,大人!”卫兵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十几名将佐便进得舱来,都是早国权所部的亲信,纷纷向早国权和拔都见礼,早国权倒也还罢了,在座位上微微点头便够了,而拔都便不同了,进来的将佐里大半职位阶级都与他相仿,年纪和资历多半还高于他,他只得赶忙站起来一一还礼,弄得船舱中乱作一团。 “咳咳!”早国权低咳了两声,船舱中立刻平静了下来,所有的将佐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早国权的脸上。 “尔等听好了,拔大人已经和英人见过仗了,等会要说都是鲜血换来的教训,现在拿出来说与你们听,切不可有怠慢之意,否则不要怪某家军法无情!” “末将遵命!” 船舱中立刻回荡着众将浑厚的应答声,满是肃杀之意。早国权站起身来,对拔都拱手行礼道:“拔大人,请你开讲吧!” 拔都心知这是早国权故意在诸将面前抬高自己,毕竟这些将佐无一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手中又掌握千百人的性命,可以说多半都是些不信邪的,自己资历和官职上又没有压倒他们,若不先挫一下他们的锐气,只怕等会有人会跳出来给自己难堪的,那便讲不下去了。不过不管如何,对方作为一军统帅,在众人面前这般抬举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末将遵命!”拔都对早国权还了一礼,转身对众将道:“在下去年在蒲甘曾经与英人交过一次手,英人士卒之精炼,火器之犀利,实乃当世第一。在下居蒲甘数月,胸墙、壕沟、多面堡、炮台皆备。然英人进攻时,弹如雨下,士卒死伤无数……”拔都一边讲解,一边取出纸笔,在几案上铺开白纸,画图讲解。众将佐听他说得详实,心中的轻视之意也去了不少,纷纷上前围观,不时还有人开口询问。 “拔大人,你说胸墙、壕沟、多面堡皆备,为何在英人炮火下死伤如斯之多?” “这位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些年来英人火器大有改进,不但精度射程大为增加,弹种也多了不少。往日陆军多用实心弹,只须隐藏于胸墙或者壕沟之中,便无大碍。而新制的榴霰弹、榴弹可将钢珠弹片扫射于千米之外,不要说躲在胸墙和壕沟之中,便是躲在多面堡中亦不保险!” 众将不禁咋舌,一人大声道:“拔大人说的当真?据我所知,这两种玩意射程不远,如何能在千米之外击中?莫不是搞错了吧?”原来榴霰弹是一种十八世纪末期发明的炮弹,其主要原理就是将一枚装满火药和铅弹的炮弹发射到敌人头顶上,然后让其爆炸杀伤敌人的人员。这种武器的威力虽然很大,但是可靠性并不好,因为当时的技术条件下生产的延时引信和炮弹外壳质量很差,在炮膛发射时高压高温状态下很容易提早爆炸,造成误伤,一般都是使用在臼炮等低膛压,近射程的火炮上,所以这些顺军将佐听说英人可以在那么远的距离上发射榴霰弹,无不大惊失色。 拔都苦笑了一声,在白纸上画了几笔,在举起来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好让大家都看清:“这是我根据捡到的一发没有爆炸的榴霰弹拆开的图样,这种炮弹外面看过去和寻常的定装炮弹没有太大的差异,但内部则装满黑火药和钢珠和钢箭,尾部用一段铜管,将延时引信置于其中,发射前根据目标的距离截断铜管。射出的炮弹可以在目标的上空爆炸,射出密集的钢珠和钢箭,就好像近距离向其发射一发霰弹一样,胸墙和多面堡对其的防护作用很小!” 听了这番话,众人不禁悚然,他们都是军官,自然知晓通行的防御工事和步兵战术都是建立在当时的武器技术水平上的。由于十九世纪上半叶和中叶滑膛炮所发射的霰弹和榴霰弹有效射程很近,甚至比猎兵所装备的线膛枪还要近,而射程更远的实心弹对单个步兵的杀伤效果很一般,所以经常出现炮兵被对方的猎兵打死很多的情况,甚至被龙骑兵或者步兵采用坚决突击的战术夺取。但是这种新型榴霰弹的出现使得以上两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了,训练有素的炮兵完全可以在安全的距离外用一发榴霰弹将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的步兵或者骑兵打垮。步兵发起冲击时由纵队到散兵线的变换距离也必须做出改变,否则会成为防守一方炮兵的活靶子。而在修筑防御工事时,顺军通行的的工事主要是胸墙、矮而厚的土墙、或者半圆堡、多面堡,壕沟的主要作用是抵御地方的冲击而不是让士兵躲避在其中。这些工事主要的防御对象是水平方向射来敌人的步枪子弹和实心弹,而对可以在头顶爆炸,溅射出大量霰弹的榴霰弹效果就差强人意了,毕竟早期的榴霰弹只能用臼炮、榴弹炮等低膛压的火炮发射,这些火炮射程近、弹道弯曲度高,如果没有通过壕沟等工兵,很难迫近敌方阵地而不被弹道平直、射击更加准确的敌方普通火炮摧毁。新兴榴霰弹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新的军人不得不适应这一改变,否则就要付出失败的代价。 “拔大人,那你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呢?” “是啊,拔大人,你在蒲甘和英国人交过手,还打赢了他们,肯定有不少心得,可不能藏私呀!” 拔都向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大人,末将虽然在蒲甘击退了英人的进犯,但若说打赢了,在下实在是汗颜,只能说是侥幸。这些日子来,末将和几个部属商议之后,得出以下几个陋见,还望列位莫要见笑!”说到这里,拔都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画了几下,说道:“第一,不再修筑胸墙,胸墙的主要作用是两个:遮蔽敌方的枪弹和阻拦敌军步兵和骑兵的冲击,但在英军的炮火下,防御效果很一般,反而成为敌军炮兵瞄准的靶子,只要一发在胸墙上空爆炸的炮弹,就能打死十几个站在胸墙后面士兵,没有士兵,胸墙也挡不住敌人的进攻!” “不修筑胸墙那士兵用什么遮蔽?” “壕沟!”拔都说道:“不过这不是用来阻拦敌人冲击的,而是让士兵躲在其中的,这样一来,士兵们大半身体位于地平线下,自然被敌方枪弹击中的可能性就小多了,而且壕沟也比胸墙的目标小多了。”说到这里,拔都在白纸上又画了几下:“为了减少地方榴霰弹对我方步兵的杀伤,我打算在战壕每隔六七十米的距离就修一个掩蔽所,就是先将战壕挖宽,然后在战壕顶部盖上原木,在覆盖上厚土,敌方炮击时,战壕中的士兵便可在掩蔽所中隐蔽,待到敌步兵冲击时,再进入壕沟射击,不知列位以为如何?” 要票要票,韦伯期待大家的支持! ------------ 第129章释放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屋外的走廊传来响亮的口令声,可那个躺在床上的白人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早国权与拔都走了进来,拔都看到屋内这幅样子,眉头微微一皱,背后的右手做了个手势。两个卫兵立即冲向前来,将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扯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将其弄醒,又从外面拿了一桶清水进来。 “简森先生,很抱歉吵醒了你的午睡!”拔都指着一旁的一个水桶对睡眼迷惺的简森说道:“现在我需要和一个清醒的你交谈,这里有一桶清水,可以帮助你立刻恢复清醒的意识。” 简森看了看拔都,又低头看了看那桶清水,他并没有拿起木桶里喝水用的木勺,而是猛的一下将脑袋扎进木桶中,随即站起身来,甩去头发上的水珠,重新站直了身体吗,用清醒的语气对拔都说:“拔大人,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了!” “简森先生,你对这些天在这里的生活满意吗?”拔都点了点头,笑着问道。 简森耸了耸肩膀,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很感谢您给我提供那么多好酒,但正如您所知道的,我是一个记者,《每日电讯》给我旅费和报酬,让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天天躲在一间房子里喝酒的!” “那是为了什么呢?“拔都笑着问道,突然,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是帮助格莱斯顿先生重新登上首相宝座吧?克劳夫简森!” “你,你——”简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作为一个在英国报界混了多年的资深记者,他自然知道自己所服务的《每日电讯》是倾向于格莱斯顿所在的自由党的,而自己得到这样一笔优厚的津贴,被派到缅甸这样一个远离英国公众视线的地方,专门写关于中英冲突的报导,在事先他也曾或多或少的有过猜测,尤其是得知自己的报导在保守党的倒阁事件起到的关键作用后,简森已经可以大致确定那笔优厚的紧贴是来自何处了。但是拔都,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野蛮人军队的酋领,说出这一真相,就让他大吃一惊了。 “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是吗?”拔都笑着反问道,他回头做了个手势,两个卫兵无声的走了进来,轻巧的将屋子收拾了一下,摆上三张圈椅和一张岔子,还有茶水。拔都伸手示意简森坐下,自己也在坐了下来,笑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克劳夫简森先生,《每日电讯》的特派记者,你是否想让自己在新闻界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呢?彻底摆脱一个猎奇作家的层次呢?” 简森的脸色微微一红,他自然明白拔都最后那句话所指的是什么,虽然他在新闻界记者中已经属于中上层了,但收入也不过是一年75英镑,这个收入在1885年的英国伦敦已经足以维持一个职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还远不能达到体面生活的程度,更不要说找到一个体面的妻子了。所以简森很多时候不得不迎合当时白人读者的猎奇欲,写出很多和事实完全不符合,但是比较能够赢得读者喜欢的东西来,比如将拔都描写为一个莫卧儿的王公,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对其有很深的羞耻感的。 拔都看到简森保持沉默,并没有表示反对,心知对方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微微一笑,伸手比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早国权道:“这位是本官的上司,也就是我大顺在缅甸的最高官员——大顺护缅校尉早国权早大人!” 早国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对简森微微一笑,简森赶忙起身行礼。拔都待其重新坐下,沉声道:“今天我和早大人来这里,是希望通过简森先生的渠道,将大顺在缅甸问题上的真实态度告诉贵国国王以及全国上下,以免因为误解,发生令两国人民都不希望看到的后果。” 听拔都说到这里,简森的呼吸立即变得沉重起来,他自然知道对方的话中深意,显然对方希望通过自己的手段,影响英国国内的政局,让对缅问题的温和派上台,从而使局面转向对己方有利的一面。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其结果如何,作为中间渠道的自己,都会赢得巨大的名声,而名声在新闻界就是金钱、是权力。想象一下,自己正在直接采访东亚最伟大的帝国的缅甸总督,得到第一手的中缅战争报导,这对于一个新闻记者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荣耀呀!想到这里,简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拔都注意到了对方颤抖的双手,他将其理解为犹豫,毕竟在他看来这个敌人的建议很容易被理解为是一种诡计,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诡计。所以拔都决定投下更香甜的诱饵:“如果简森先生愿意担任这个桥梁!早大人将很高兴能够以个人名义付给您一笔报酬,比如说两千五百磅,请简森先生不用担心途径问题,英格兰银行的支票、黄金、白银,或者英镑现钞,您可以随意选择!”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能接受您的私人馈赠,因为这违反记者的职业道德!我愿意将大顺在缅甸问题上的真实情况告诉国王陛下和人民,但我不能从您这里获得金钱,否则我所说的话就已经失去了公平和客观的立场,这对于一个新闻记者来说是最可贵的。”简森好不容易才拒绝了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这几乎相当于他三十多年的所能挣到的工资总额,可以将他立刻从现在的生活状况擢升到一个过去不敢想象的地位,他甚至可以找一个绅士的女儿作为自己的妻子,使得自己的下一代成为一个真正的体面人。但苏格兰人的固执拉住了他,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愿意以伤害本国的利益为代价从敌国的手中获得金钱。 拔都的眉头微微一皱,对方的回答让他有点失措,拒绝金钱贿赂而同意了自己先前的要求,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一旁的早国权见状,低声与其交谈了两句,拔都的眉头舒展开来了,笑道:“简森先生的操守让本官钦佩不已,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勉强了。不过经过这件事情后,我等也感觉到新闻报刊的重要性,若是中英两国相互了解,又怎么会在缅甸因为误解而起了这么大冲突,使得士卒死伤,耗费军饷。所以为加深中英两国人民了解计,本官的上司打算在英国办一个报纸,作为沟通宣传之用。这笔钱便用来开办报纸之用,两千五百磅可能少了点,五千镑不知够用?” 简森微微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对方为何将话题转到这里来了,但还是回答道:“若只是开办费用五千镑是足够了。” “好,够了便好!不过我国开化未久,熟悉贵国情形的人才也不多,这报纸主编之位便是非简森先生莫属了!”拔都制止住简森的推辞,笑道:“简森先生,我是个当兵的,也不绕着弯子说话了。您若是当真将我国的意图传播回贵国,只怕会得罪贵国中的少许权贵,这样一来,只怕您在《每日电讯》中的职位不保。为了我们的事情,却让您受害,这让我等于心何忍?我们也的确需要一个这方面的人才,两全其美的事情,您又何必推诿呢?” 听了拔都这番话,简森的头也低了下来,正如对方所言,自己如果按照对方的要求,将报导发了回去,在英国政坛又掀起一番波澜,恐怕就不是执政的自由党所愿意看到的。那时候自己在《每日电讯》的前途和职位都会受到影响,这可就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不要说成为一个主编,掌握着一个自己的报纸,难道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吗? 想到这里,简森抬起头来,严肃的回答道:“假如大人愿意给予本人相应的权力的话,尊重新闻的**,我愿意接受这个主编的职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拔都笑道:“我们都是当兵的,又懂得什么报纸,不过是希望有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不希望两国人民被蒙蔽,起不必要的冲突罢了。既然简森先生是主编,自然就听凭您展布就是!”说到这里,拔都和早国权对视了一眼,大笑了起来。他们两人暗想:只要你吃下了这块香饵,倒是该如何做事,就由不得你了。 既然前面这桩事情谈妥了,三人之间的关系也无形之间变成了股东和经理人,自然热络了不少,拔都又让士兵取了饮料和点心来,三人边说边吃,这囚室一时间倒有些像是会客的沙龙。 简森吃了两块点心下肚,随口问道:“二位大人,你们说要将贵国在缅甸问题上的真实立场通告与大不列颠上下,但请问贵国在缅甸问题的真实立场是什么呢?可否赐教?” 拔都看了早国权一眼,看到对方微微的点了点头,才对简森笑道:“其实大顺在缅甸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持现状。大顺并无将其吞并之意,更不要说威胁贵国之印度,但缅甸乃是大顺的藩国,屏障着西南诸省,也决不允许他国将缅甸吞并,从而威胁到我西南。”说到这里,拔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若是有人要并吞缅甸,那大顺唯有一战!”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简森点了点头:“但是贵**队在缅甸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大不列颠的印度殖民地的威胁呀?正是因为贵**队入侵缅甸才导致英**队的大规模涉入的!” ------------ 第130章释放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如果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拔都肃容答道:“引起缅甸王室内战的正是贵国的前任仰光领事吉林斯先生,是他给予伪王孟既军火和支持的许诺,孟既才得以发动兵变杀死了前任合法缅甸国王锡袍。而且在政变成功后,他甚至还雇佣匪徒袭击了大顺在曼德勒的使领馆,杀死了前任护缅校尉府长史赵又廷赵大人,杀死外交人员,这是公然践踏国际法的行为!” 简森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一切都属实?” “当然!这一切可以由刘之行大人作证。我当时也在校尉府内,如果不是护送王子与公主陛下逃往大顺,说不定那天夜里也死在曼德勒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拿出更多的证据,证明吉林斯先生和这一切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吉林斯领事要派人袭击贵国的在曼德勒的外交官员呢?这对他和英国并无任何好处!” “应该是为了逼迫伪王孟既彻底的倒向英国,签订条约。”拔都已经在和狄奥克那里得到了政变当时的绝大部分内情:“当时伪王孟既在政变上台后,想继续保持和大顺的宗主国关系,吉林斯为了迫使孟既彻底的倒向英国,就发动了对大顺驻缅甸官员的袭击,并将其归罪于孟既!” 简森没有回答,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拔都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旁的早国权低咳了一声,道:“我们说这些,并不是要惩治吉林斯先生。中国有句古话‘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践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站在吉林斯先生的立场,这么做理所当然。但是现在明显英国已经不可能用很小的代价获得缅甸这一殖民地,在两个帝国之间爆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为了缅甸这么一小块贫瘠的殖民地,这是否明智呢?希望可以将我的心意通报给贵国当道诸公,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遗憾!” 一旁的翻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早国权的话翻译成了英文,简森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抬起头来,说:“很荣幸您将这个机会给了我,我一定尽力做好这一件事情,不过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两位大人,贵国希望和平,但和平的条件是什么呢?” “恢复原状!这就是我们的条件,当然具体细节我们可以通过会谈进行商议,但是大体上的条件只能是以这个为基础,这是大顺所能接受的最低条件!”早国权一字一沉的答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通过你告诉贵国的上下,您听说过基钦纳,霍雷肖?赫伯特?基钦纳上校吗?” “当然,他是大不列颠的英雄,虽然他没有成功的在苏丹解救戈登先生,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但毫无疑问,基钦纳上校是陆军中最能干的军官之一!”简森说到这里,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位大人,您提到基钦纳上校干什么?” “不久前英国政府已经任命了基钦纳上校作为缅甸方面英军的最高指挥官,再一次亲身勘察进军路线的行动中,基钦纳上校所在的船只遭到我军侦察部队的袭击,他本人以及所携带的大量文件已经被俘,他本人现在就在我的军队中,当然是作为一名俘虏!” “什么?”简森几乎立即从圈椅中跳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感觉到的不是愤怒,而是震惊和喜悦,在他身上一个记者的职业敏感性在这一刻压倒了民族情感,民族英雄亲自勘察军情被俘,而记者简森通过雄辩和说服将其从敌人的牢房中将其拯救出来。这会把所有文明世界的眼球全部集中到自己的身上来。他敢用自己死后的得救与否来打赌,如果这一切通过自己的笔写出去,至少在三年内,伦敦乃至巴黎、柏林、维也纳、圣彼得堡的任何一个贵族的客厅都会向自己这个不久前还一名不文的小记者敞开大门。一想到这一切,简森几乎就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卡住了。 “两位大人!”简森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涸的嘴唇,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一个用来制造混乱的谎言呢?据我所知,你们中国人在战争中是从来不忌讳使用诡计的!” 早国权和拔都微笑着对视了一眼,随即笑着对简森说:“简森先生,我理解你的怀疑。但基钦纳上校不是一个普通的英**官,他在你们英国很有名望,而且已经被任命为缅甸英军最高军事指挥官。您发回去的报导《每日电讯》的编辑一定会小心求证的,如果基钦纳上校安然无恙,是我们在撒谎,这样的报导是不会上报纸的!” 简森一想不错,便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向和基钦纳上校见一面,而且如果你们要我写报导,总得让我自由吧!” “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去见基钦纳上校,在码头上有一条船等着您,随时听候您的吩咐!”早国权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轻击了两下手掌,门外进来一名年轻军官。早国权对年轻军官下令道:“你现在带简森先生去基钦纳上校那儿,然后送他去码头那儿,给一条船送他去仰光!” “是,大人!” 早国权点了点头,便向屋外走去,拔都紧跟在他身后。此时屋中只剩下简森和那个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等着简森的年轻军官。简森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那个年轻军官看了他一眼,向门外走去。 隔壁的一栋小楼内,早国权和拔都从窗口看着简森随着年轻军官向屋外走去,拔都稍一犹豫,低声问道:“早大人,您认为这个记者会按照我们希望他做的那样做吗?他和那个基钦纳见面后会不会改变主意?” “你觉得呢?”早国权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下官以为很危险,那个基钦纳是个极聪明的人,恐怕很容易就能猜出我们的企图,会告知那个记者,这样那个记者恐怕就不会替我们办事了!” “也许吧!但我猜那个记者无论如何都会替我们办事。他和那个上校不同,只是个普通的记者,我们给了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就会死死的抓住!踢也踢不开!” 拔都惊讶的问道:“但他明知道这样对他的祖国不利呀?” “拔都呀!”早国权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一下拔都的肩膀,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你还是和这些洋人打得交道太少了,这些洋人和我国中不同。我国士大夫自小便习‘义利之辨’。而这些洋人不同,他们国中无论是小民还是贵绅,皆唯利是图,毫无廉耻可言。比如这个记者,即使是因为他的报导后来导致国事不利,只要他获得厚利,不但他自己并无内疚,就连其他人也习以为常,毫无谴责之意,所以无论上校说些什么,只要那个记者觉得有巨利可图,回去后还是会照着我们要他做的去行事!”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教诲!”拔都脸色突然一变:“可若是这般说,那这些西夷国中必然是人人自利,内斗都来不及,怎的国势如此昌盛?征服万国?这可当真是奇怪的很?” 早国权脸上也现出疲惫的神色:“是呀,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能明白其中秘密,我中华上国复兴便指日可待。老夫老矣,这个秘密就交给你们这些后生吧!” 牢房内,基钦纳正坐在桌前,伏案疾书些什么,不时抬头思考一会儿,继续低头书写。自从他被关进这栋由商馆改建而成的临时牢房后,他就努力的在工作着,就仿佛他现在不是在牢房里,而是在他仰光的办公室里一般。 “砰砰!”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基钦纳头也不抬,大声喊道:“请进!午饭的碗筷放在茶几上!” “基钦纳上校?”门口传来一个带着伦敦口音的英语,基钦纳惊讶的抬起头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到自己抬起头来,问道:“请问可以打扰您几分钟吗?” “您是——”基钦纳疑惑的站起身来,在这个地方出现一个陌生的白人实在是件让人疑惑的事情,他小心的向那个白人身后看去,一个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哨兵站的笔挺。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那个白人男子取下头上的帽子,向基钦纳微微的鞠了一下躬:“我是伦敦《每日电讯》派驻缅甸的特派记者,克劳夫简森。”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记者先生!”基钦纳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对方,高大的身材,被亚热带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节出有一层薄薄的老茧,一双眼睛透出兴奋的光。基钦纳伸出右手指了一下书桌旁的座椅:“请坐,很抱歉这里没有咖啡,也没有茶,清水可以吗?”说话间,基钦纳用自己的杯子给简森倒了一杯水。 “多谢您,上校先生!”简森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基钦纳微笑着看着对方将水喝干净:“您还需要再来一杯吗?” “不,谢谢,上校先生,我已经不渴了!”简森将水杯放到书桌上,这时他已经不那么激动了。基钦纳笑着问道:“那记者先生,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来意了吧?” “基钦纳上校,我今天来这里是作为《每日电讯》的记者来对您做一番采访的,希望您能够接受我的采访!”简森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将您被中国人俘虏的事情让文明世界知晓,希望这样可以让您早日重新恢复自由,至少可以改善您的待遇!” 基钦纳没有做出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门口,那个哨兵还是笔挺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是他可以肯定在某个隐蔽处有一个精通英文的敌人在监听着自己和这位有些冒失的记者先生的谈话。基钦纳稍微思忖了一会,答道:“正如你所看到的,中国人给我的待遇不错,甚至对于一个俘虏太好了些,如果记者先生您真的希望对我有所帮助的话,希望您在您的文章里提一下我的部下们,一共有四名军官,还有三十二名士兵和水手,他们也被俘虏了,但是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现在在哪儿?” “我会的!”简森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继续问道:“您还有什么希望我在报导里提到的呢?” “没有了,记者先生,作为一名基督徒,我只有接受上帝的安排!”基钦纳答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我们的敌人允许您对我采访?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简森微微一愣,在心中他立刻权衡了一下利害,毫无疑问,如果自己将不久前那两个顺军将军和自己交谈的内容合盘托出的话,眼前的这位基钦纳上校只怕未必会接受自己的采访了,毕竟如果自己将所有事实在《每日电讯》上捅出来的话,恐怕英格兰的政坛又会发生一场大地震的,这对即将开始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事。简森稍一思忖,找了一个理由:“上校,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可能是这些野蛮人可能是希望从我们的交谈里得到一些情报吧!” 基钦纳点了点头,对方的回答和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他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被俘所造成的影响减少到最小。 “记者先生,如果您能够回到仰光,希望您将我的个人意见转告给领事先生:尽可能迅速的向中国人进攻,胜利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至于我个人,那并不重要!” “上校,我记住了!”简森点了点头,基钦纳的勇气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采访完成的很快,从开始到结束一共只有二十分钟,原因很简单,简森的目的只是为了确定被俘的人是基钦纳本人,而基钦纳也不愿意多说,以免让屋外的敌人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当简森离开基钦纳的房间后,那名青年军官立即带着他前往码头,那里有一条快船等着他。 ------------ 第131章约瑟夫张伯伦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伦敦火车站,蒸汽机车喘着沉重的呼吸,缓慢的驶入站台,车顶烟囱喷出的黑色浓烟一进入空气,就和天空中落下的雪混合,形成一股死寂的灰色,笼罩在车站的上空。 约瑟夫张伯伦笨拙的挪动着魁梧的身体,走出车厢。他是一个身高六英尺、体重超过两百磅的胖子,红润而又肥厚的脸颊、黝黑的胡须、宽阔的肩膀、发达的肌肉,给人一种精力充沛的体力劳动者的感觉。的确,这个成功的前商人,现任自由党激进派领袖,在讲究风度和门第的下议院里的确是一个异类,即使是在自由党内部,很多同僚对他也是侧目而视。 一个早已等候在车厢外的仆人上前接过张伯伦的行李箱,伸手延请道:“议员先生,马车就在车站外面,请您跟我来!” “嗯!”张伯伦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股夹杂着焦炭臭味的湿冷空气进入了他的肺部,这让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相比起乡村的别墅,伦敦的确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地方呀! 在仆人的引领下,张伯伦很快通过特别通道走出了车站,向等待着自己的马车走去,一个报童敏锐的判断出这位身材魁梧的先生很有可能会买报纸,追上前两步,大声叫喊道:“苏丹的雄狮被俘,缅甸战事堪忧,先生,买一张报纸吧!” “缅甸?苏丹的雄狮?”张伯伦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便士丢给报童:“给我一份《泰晤士报》、一份《每日电讯》。” “愿上帝保佑您,先生!”报童敏捷的将两份张伯伦所要的报纸递了过去,又向其鞠了一躬,转身向后面出来的旅客跑去。张伯伦登上马车,摊开那份《泰晤士报》,只见头版上赫然写着一行粗体黑字——“坎大哈重现?(1842年英国入侵阿富汗,在坎大哈附近遭到惨败,全军覆没)——大英帝国缅甸最高指挥官已经被俘!”张伯伦心头咯噔了一下,将报纸掩上,片刻之后又重新展开报纸细看起来,看完了《泰晤士报》后,张伯伦又展开《每日电讯》,果然这份报纸的头版关于缅甸英军最高指挥官基钦纳上校被俘的消息,从报纸上的内容来看,《每日电讯》的报导要更加详细丰富的多,显然《泰晤士报》应该是转载《每日电讯》的报导,而《每日电讯》是第一手资料。 “大臣阁下,现在是八点,是先去寓所还是去下议院?”马车外的问话声打断了张伯伦的思绪,他睁开眼睛答道:“直接去下议院!” 议会大厅外的走廊里,议员们依照自己的政治倾向和私交三五成群的闲聊着,在走廊的尽头还有吸烟室、餐厅和俱乐部,数百年来,英格兰的议员在大厅里作出最后表决前,就是在这些地方商议、谈判、妥协,最后做出哪些重大的决定的。 张伯伦踏上走廊的台阶,他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他有一个预感,今天在西敏厅里将会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必须和自己党的领袖——首相格莱斯顿先通一下气,达成一定的默契,不管自己和对方政见有多大的分歧,不管如何都是一个党派的成员。 经过两分钟的搜索,张伯伦在走廊上没有找到首相的身影,这让他有些失望,正当他准备去吸烟室或者别的地方找一下的时候,一个侍从快步的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大臣阁下,首相在十号,他希望和您单独商议一点事!” 张伯伦精神一振,点了点头:“好的!”在他看来,这说不定就是关于刚刚看到缅甸所发生的那桩事情,在下午的议会讨论中,保守党的议员们一定会抓住机会大加抨击,作为执政党的议员领袖之一,当然要和首相大人做好事先的准备!” 当张伯伦踏入十号官邸的大门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对于即将开始的会面,张伯伦心里并没有什么担心的,在他看来,以格莱斯顿多年的政坛生涯来看,这种挫折并算不了什么,说不定还是一个契机,毕竟从报纸上描述的内容看,基钦纳的被俘完全是一个偶然,并非是首相的错误,而危机反而可以成为争取中间派议员和选民的良好机会。所以当张伯伦走进首相办公室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很高昂的。 “亲爱的约瑟夫,请坐!”当张伯伦进来的时候,格莱斯顿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他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皮椅。张伯伦敏感的注意到办公室内除了自己和格莱斯顿以外,就只剩下党内秘书,其余的内阁官员比如常任秘书和私人秘书都不在,这只意味着一个事情:接下来讨论的应该是党内的决策,而并非是国际事务。 “约瑟夫,我今天请你来到我的办公室,是希望在一个政策上在党内得到您的支持!”格莱斯顿并没有绕圈子,他很清楚,自己即将说出来的事情是绝不可能通过这些小手腕过得去的,为了能够达成妥协,他愿意对桌子对面的那个人做出最大的让步。 “首相阁下,只要您的政策是为了大不列颠的利益,我一定站在您这一边!” “很好!”格莱斯顿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平日不太顺眼的胖子也变得顺眼了起来,看来自己在接下来商议中也许不需要出那么高的价码了。格莱斯顿笑着说:“约瑟夫,你应该知道,我的这次组阁成功并非是因为我们党在下议院据有多数,而是因为保守党内部出了问题。但这也导致了现在的内阁是一个弱势内阁,我们在下议院里没有多数,就好像一条有漏洞的船,随时都可能倾覆。所以我打算向国王陛下请求解散这一届议会,提前进行大选!” “提前进行大选?”张伯伦微微一愣,随即小心的反问道:“首相先生,您认为这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吗?您有把握在大选中赢得多数吗?”原来当时英国政府正式名称为“女王陛下政府”或“国王陛下政府”(取决于在位君主),负责英国的行政功能。首相为政府首脑,由英国君主任命,但是依惯例此人必须是下议院中最有可能获得下议院支持的议员。首相获任命后再挑选其他部长和行政首脑,组成政府。大约20名最资深的政府部长和首相本人组成内阁。政府对议会负责,回答议会质询。政府提出的任何议案如果未获议会通过,就将可能面临议会的不信任动议,而这项不信任投票一旦通过则将迫使首相或宣布辞职,或解散议会重新举行大选。实践中,各政党指任一名“党鞭”,以保证所有该党的议员根据党的政策投票。这确保了一个在下议院中有较大比例优势的政党能够组成一个稳定的政府。但是一个只在下议院拥有微弱多数的政党组成政府,甚或是一个多党组成的联合政府,就会比较脆弱。如果一个微弱优势的政府党首觉得自己有把握在接下来选举中赢得多数,他也可以向国王申请提前解散政府,提前进行大选,以取得在下议院中的优势地位。所以张伯伦才向格莱斯顿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一旦大选失败,那么连现有的弱势政府也就不复存在了,自由党不得不重新成为在野党。 “这正是我请你来的原因!”格莱斯顿答道。 “首相阁下!”张伯伦听到这里,精神一振,大声道:“您记得我以前的提议吗?为了确保自由党在未来选举中的胜利,我们必须做出一些改变。随着德国人和美国人工业界的进步,单纯的自由贸易是自寻死路,我们应该和所有自治领和殖民地建立统一的关税同盟,以确保英国工业界的利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的选举中赢得胜利!” “约瑟夫先生,这不行,您的建议违背了‘自由贸易’的准则,帝国的利益就维系于此!” “首相阁下,也许二十年前‘自由贸易’还是对帝国有利的,但是现在情况变了,德国、美国、法国这些国家的工业也渐渐发展起来了,他们还建立了高额的关税壁垒,对出口的工业家们提供了高额的补贴,他们的劳动力比我们的便宜,而且开始使用更新的技术,这些国家的竞争力在不断增强,如果帝国继续维持旧有的政策不作出改变,用不了多久,曼切斯特和利物浦就会被鲁尔和汉堡所取代的!” 格莱斯顿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才耐住性子,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回答道:“约瑟夫,这个问题让我们下次再谈谈吧!我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商量。你知道,船越大,就越难掉头。” “我明白,首相阁下!”张伯伦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望,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了。作为一个成功的前商人,张伯伦和这些在议员们不同,他直观的感觉到现行的“自由贸易“政策在帮助英国登上世界霸主宝座后,开始变得对英国工业有害了,但是自由党内有大量议员是代表着保险、航运、金融行业利益的,他们不愿意对改变对自身有利的“自由贸易”政策,这让张伯伦更加焦急愤懑。 格莱斯顿也注意到了对方的不快,他从抽屉里取出两只雪茄,剪去头部,点着后递给对方一只,作为一点安慰,笑着说:“约瑟夫,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只有一个强势而且稳定的政府,才可能将你的政策付之实施。” “是的,首相阁下!”张伯伦点了点头,格莱斯顿的话让他心情好了点,的确要将自己的政见付之实施,首先就必须让自己的党赢得大选,在下议院占据优势地位,否则一切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这时格莱斯顿感觉双方的气氛已经活络到足够自己将戏肉和盘托出的地步了,他笑了笑,说:“约瑟夫,你刚才问我说是否有赢得大选的把握。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有!’,不过有一个前提,必须和巴涅尔先生合作!” “查尔斯?斯图尔特?巴涅尔?那个爱尔兰人?”张伯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宽阔的额头上几乎形成了一个“几”字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的,就是他,巴涅尔先生是自由党的老盟友了,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就能在下一轮选举里打败保守党,在下议院里赢得多数!”格莱斯顿自信满满的答道。 “这个犹大(这里指不久前巴涅尔所代表的爱尔兰共和党和保守党联合,在选举中击败了自由党)!”张伯伦鄙夷的骂了一声:“这次他又提出了什么条件?” “一个爱尔兰的自治法案!要求给予爱尔兰人除了军事、关税以及外交外的自治权力!” “那您答应他了?”张伯伦脸上的肌肉都没有颤抖一下,但如果你注意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双眼中爆出一颗阴郁的火星。 “是的,我答应他在赢得大选后,立刻在下议院里提出这项议案!”格莱斯顿用尽自己最大能力说服对方道:“请支持我,约瑟夫,这是解决爱尔兰问题的唯一办法,我们无法赢得一场自己的领土上和自己的同胞战斗,爱尔兰已经牵扯了帝国太多的力量了。我向你承诺,如果我们能够赢得这次大选,我将尽力帮助你通过帝国关税同盟的政策。” 张伯伦无声的站了起来,向会议室外走去,当到了门口,他停住脚步,转身向格莱斯顿大声道:“格莱斯顿先生,我无法同意你的提议,和叛乱分子联合以赢得选举,这是和魔鬼的交易,出卖灵魂来赢得永恒的生命。你以为向叛乱分子做出让步,给他们一些权力就能让一切平静下来。你错了,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用你做出的让步作为新的武器发起更猛烈地进攻,如果你的法案成功通过,其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爱尔兰从联合王国里**出去!介于这个原因,我不可能在您的内阁继续任职下去!”说到这里,张伯伦向格莱斯顿鞠了一躬,大步向外走去。格莱斯顿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终于颓然的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当天下午,约瑟夫张伯伦发出声明,辞去了内阁中外贸大臣的职务,并带领支持他的自由党激进派议员组成了自由党联合派,与保守党结盟反对格莱斯顿。在下院中已经失去了多数地位的现任首相格莱斯顿不得已向女王陛下提出了辞呈,在下院中拥有多数议席的保守党党魁索尔兹伯里侯爵重新上台,成为新一任大英帝国首相。 ------------ 第132章问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此时的缅甸,就如同水塘中心溅起的浪花传播到岸边还需要一些时间,那里也还没有感觉到万里之外的伦敦所发生的巨大变故。那场英国人和中国人争夺殖民地的战争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然而在缅甸的腹地,还有一场不为世人所注意的另外一场战争也正在酝酿,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曼德勒,在早国权带领着顺军主力南下之后,这里好像一片没有了猛虎的山林,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虽然枢密院的贵族们在不久前还是通过了摄政长公主陛下给予逃亡农民土地和自由的法令,但这并不意味着贵族们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一切,街道上全副武装巡逻的顺军士兵在提醒他们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但是现在情况改变了,那支强大的军队已经南下去进行一场胜负未卜的战争,曼德勒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陈大人,陈大人!” 陈再兴抬起头来,看见满脸激愤的刘之行从外间冲了进来。刘之行从将手中厚厚一叠文牍向陈再兴的文案上一顿,厉声道:“陈大人,这枢密院的活我干不下去了,还是另请高贤吧!” “刘大人请坐!”陈再兴赶忙站起身来,请刘之行坐下,笑道:“这是上官离开前分派好的,我负责大军粮草军资转运,您在枢密院里对付那些缅甸蛮子,便是不成,也是找早大人,怎的跑到我这里来了?” “哼!”刘之行冷哼了一声,指着书案上那一大堆文牍道:“怎的不怪你,若不是你攒搡那个长公主陛下要通过法令给逃亡农民土地和自由,那些贵族又怎么会在枢密院里闹的不可开交?你看看,这些都是那些贵族的土地争讼文书,枢密院里已经打翻天了。我说陈复生呀陈复生!你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吧?你这般闹腾,就不怕将来丢了缅甸,汉京的御史们奏你一本?那时候你的座师可未必护得住你!” 陈再兴也不看那些文牍,笑道:“刘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缅甸这边一打仗就会有农民逃亡,国王在过去也会赦免一部分逃亡农民,将其安置在自己的领地上,这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次战乱的范围大了些,逃亡的农民多了些!” “可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呀?你就不怕有贵族跑到英国人那边去?南边在和英国人打仗呢?” “我更怕那些逃亡农民生事!”陈再兴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他指了指书案上右侧那一叠文书:“刘大人,这些都是三天来沿途遭到袭击的粮队报告,你想想,如果不给那些逃亡农民土地和自由,他们就会成为盗匪,那时候这种报告会把这张桌子压垮的,我可没有那么多军队去保护所有往来的商队和修路工程队。”至于贵族,现在只能委屈他们一段时间了,在这个时候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刘之行没有继续争辩,但从他脸上的神色看,并不是已经被陈再兴说服了,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有找到言辞反驳罢了。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刘之行顿了顿脚,恨恨的转身向外走去,屋中只留下陈再兴一人。 看着刘之行的离去背影,陈再兴的脸色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他怂恿罗林在这个时候通过给予逃亡农民土地和自由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让逃亡农民回到土地上去,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摧毁缅甸旧有的村社制度。因为在旧有的村社制度下,村社中的农民自给自足,除了极少数几种必需品外,他们几乎不需要购买任何外来的商品,而他们的剩余产品也多半被贵族剥削走,这样一来,除了极少数奢侈品,顺国能够卖出的商品是极其有限的。而村社中的农民也被束缚在土地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身自由,外来的顺国商人无论是要开矿、雇工都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当时的缅甸地广人稀,人口远未达到大顺那时的人口过剩的状态,这种自由劳动力短缺的状况就更加严重。陈再兴在缅甸经商多年,对以上两点有切肤之痛。现在无论是滇缅铁路的修筑还是中缅贸易的专卖权,其价值都取决于缅甸市场和原料产地的大小,在他看来,一个由无数孤立的、互不相干的小农组成的缅甸比现在的由数万个贵族统治下村社组成的缅甸对他要有利的多,这些村社就像一个个椰子的坚硬外壳,只有将其敲碎,自己才能从中畅快的吸吮财富的汁液,这才是自己一开始冒偌大风险,与拔都一起护送那两位逃亡王子前往大顺的真正目的。 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能够把仗打赢,至少要能够迫使英国人承认大顺对缅甸中北部地区的控制权。否则自己先前付出的全部心血和财富都会付之东流。正如刘之行刚才所说的一样,这次京城的谏官可不会放过自己,不要说恩师,就算是当今皇太后也未必保得住自己。想到这里,陈再兴不禁烦躁的转过身来,他的衣袖恰巧带到了书桌上的一叠文牍,顿时啪的一声响,落了一地。 “该死的!”陈再兴骂了一声,俯身将那些文牍捡了起来,突然一份文牍上的几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捡起那份文牍,细读了起来:“蒲甘之巨贼离散,其部星散,劫掠四方,据说贼首颂参已为人所拘。” “为人所拘?”陈再兴低声重复了几遍,突然像疯了一般冲到旁边的一个文件柜旁,从抽屉里翻出一叠信笺翻看起来。突然他从中间抽出一封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拿出一封来,待到将那一叠信全部看完,陈再兴突然骂道:“拔都呀拔都,你既然拿了颂参为何也不与我说一声!现在他部属星散,全成了盗匪,倒霉的还不是我!” 卑谬。 拔都行走在战壕中,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军官和卫兵,远处传来几声稀落的炮响,在简森抵达仰光,英国殖民当局从其口中确认基钦纳已经落在了敌人手中,立即就任命了仰光的军衔最高的军官——“南安普敦”号快速巡洋舰的舰长亚历山大上校作为指挥官,发起夺回卑谬的军事行动,英**队的行动十分迅速,在简森离开卑谬后的第八天,英军的内河分舰队就出现在河面上,用其八英寸主炮轰击顺军的阵地。 “大人,您不应该来这么前沿的地方,对面有不少英国的狙击手!”一个军官低声劝阻道。 “狙击手?“拔都不屑的笑了笑:“能打死我的子弹还没造出来呢!”他看了看贴着战壕内壁半蹲着的士兵,问道:“这战壕如何?比起以前的胸墙好还是坏?” “好!”那个军官答道:“敌人的大炮已经轰击了几天了,我手下被打死打伤的也不过七八个,其中还有两三个是被对面的狙击手打死的,大部分炮弹的弹片都从士兵的头顶上飞过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拔都赶忙问道。 “大人,这里离河边很近,地下水位很高,稍微挖深一点就有水渗出来,地势低一点的地方战壕里就是一滩烂泥,不少弟兄们都打着赤脚,白天倒也还罢了,晚上就得睡在烂泥了。也没法点火煮饭吃,这样下去,铁打的汉子都得废了!”那军官指了指天上道:“再过个把月就是雨季了,大人您也知道那时候缅甸是个什么天气,要是边壕塌下来,非把里面的人活埋了不可!” 拔都看了看地上,果然正如对方所说的,已经一层积水,脚上的皮鞋已经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这里还是高处,要是走到低洼处,只怕地面的泥沼更厚。拔都想了会,答道:“你说的没错,壕壁必须用木排加固,至于其他的,我一时也没有办法,回去召集众人商议一会,再拿出办法来!” “大人体恤士卒,我等感激不尽!”那军官赶忙躬身称谢。 拔都摆了摆“好了,好了,再往前面走走,看看你的布置!” 那军官赶忙在前面引路,顺军的战壕并不是呈一条直线的,而是呈波浪形的,这样可以对正面进攻的敌军形成侧射火力杀伤。在波浪形壕沟的顶端,是用原木和泥土袋加固的火力点,里面往往装备有格林炮,这种连发火器在侧射时可以发挥非常恐怖的杀伤效果,这在前面几次战斗中已经得到验证了的,所以这次在工事布置里,拔都特别加以调整。为了防止被敌方的炮火摧毁,顺军的这些火力发射点的射孔离地面都很低,从外表上看过去不过是个小土包罢了,在有些工事上面还专门撒上浮土和杂草,从远处看过去根本无法发现这些土包的真实面目,在发射点外围还有环形的战壕保护。弹药、武器和士兵平时都躲在发射点后面专门挖掘的地下室内,等到要开火时才会进入发射点,以免被敌人步兵进攻前的炮火所杀伤。 “不错,搞得不错!”拔都在检查完三个这样的发射点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从伊洛瓦底江那边传来一阵炮声,水面上的英国分舰队又在炮击岸上的守军。 “今天就到这里吧!”拔都对发射点里的指挥官道:“我要去岸边的炮台去看看,英国人又开始炮击那里了,你这里也不能放松,英国人随时都可能发起进攻!” “是,大人!”军官挺起胸脯,向拔都行了一个军礼。 拔都点了点头,向对方还了一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江面上,四条庞大的军舰正在以四节的速度缓慢的移动着,前后甲板上的八英寸大炮正指向江岸,每隔一分钟左右,炮口便喷射出一团火光,大约十几秒后,数千米外的岸上便升起一团火光。这四条军舰就是内河分舰队最大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四条浅水装甲舰,从最前面的数起,分别是“反击”号、“勇气”号、“抵抗”号、“奥兰治”号,“反击”号是分舰队的旗舰,而英军的指挥官亚历山大上校本人就在“反击”号上。 “反击”号的舰桥上,一个年轻军官向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的长官亚历山大上校请示道:“上校,岸上的敌人没有还击,‘勇气’号上的乔治船长用旗语请示是否可以靠岸边更近一点进行炮击!” ------------ 第133章炮舰与水雷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亚历山大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只是继续用望眼镜观察着江岸,通过望远镜,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江岸上的数个炮台上升起一团团烟柱,但是并没有出现人影,更不要说还击的炮火了。片刻之后,他放下望远镜,答道:“回答乔治船长,继续保持速度和距离,暂停炮击,让‘开明’号和‘平静’号靠近试探一下!” “是,上校!”那个年轻军官向亚历山大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向舰桥下跑去,片刻之后,从反击号的后方超出两条要小得多的快船,这便是亚历山大方才提到的“开明”和“平静”号,这两条都是老旧木壳铁甲船,不过航速要快得多,在他们的甲板上装备有六门大口径的臼炮,如果中国人还不开火的话,他们就可以用这里六门臼炮近距离轰击岸边的工事和炮台,大量杀伤守军。 亚历山大打量了看了看脚下和身后的这四条浅水重炮艇,低声叹了一口气,这四条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低矮的干舷,近四千吨的排水量,可是最低的离水面还不到一米,最高的也不过两米,这样的船只的航速和适航性自然是糟糕的很,只能在沿海或者内河航行,与其说是军舰,还不如说是一个移动的炮台。相比起自己的“南安普顿”号,这四条船简直就是四堆早就应该丢入垃圾桶的废物。当然压力山大也知道,在伊洛瓦底江上,这种浅水炮艇比“南安普敦”号更加适合,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一阵厌恶。 “上校,中国人还击了!”一个声音将亚历山大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只见岸边两处事先没有发现的地点射出火光,在“开明”号和“平静”号的四周溅起了又高又粗的水柱,显然中国人将自己的真实的炮台隐蔽起来,等到敌人进入到更近的距离才发起突然地攻击。 “狡猾的家伙!快下令开炮压制敌人的炮台,还有,让‘开明’号和‘平静’号回来!”亚历山大大声下令道,江面上的四条浅水重炮舰也调转炮口,向岸上正在开火的炮台开火。那两条快船也赶忙调转船头,加速脱离距离。正当此时,前面的“开明”号的后甲板升起了一团火光,一发炮弹击中了那里,从“反击”号的舰桥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开明”号的后甲板上的那两门数百公斤重的臼炮就好像玩具一样飞了起来。 “该死的,‘开明’号被打中了!”亚历山大低声骂了一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海军军官,他甚至可以通过弹着点升起的火光,判断出中国人的炮弹还引发了臼炮旁的对方的发射药的爆炸,这对于一条一条木壳铁甲军舰来说,可是非常致命的损害。用不着军官催促,军舰上的英国水手们加快了射击的频率,竭力想要将同伴从死神的掌握中扯出来。 但是命运是残酷的,如同当时绝大多数军舰一样,为了节约吨位,“开明”号的装甲不是平均铺设的,三点五英寸厚的锻铁装甲带只保护了水线以上的侧面,以低于水面平行方向飞来的炮弹,而那发炮弹正好击中的是后甲板,剧烈的爆炸撕裂了脆弱的橡木甲板,炽热的空气和气浪将甲板下面的蒸汽机管道和水手撕成了碎片,“开明”号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成为了岸上炮台上的加农炮的活靶子。 距离第一次命中不到一分钟后,第二发炮弹击中了甲板上的建筑物,爆炸产生的气浪和弹片横扫甲板,将还在甲板上努力扑灭火焰的水兵们轻易抹去,现在即使是最乐观的英国水兵,也不得不承认“开明”号已经完了,任何努力也不可能将他从中国人的炮火中拯救出来了。 亚历山大上校阴沉着脸,低声道:“打出旗语,让威廉船长放弃‘开明’号!” “是,上校!” 接到命令的“开明”号上的英国水兵开始在火焰和弹片中忙乱的放下船舷上的救生艇,中国人的接二连三的炮弹击中了船,火焰在飞快的吞噬船上任何一点可以燃烧的东西。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排水量一千两百吨的快速炮艇“开明”号已经变成了一堆在江面上燃烧的火炬,幸存的水兵们在江面上挣扎着,乞求同伴的援助。 “停止炮击,派出小船援救水手!”亚历山大下令道。随着英国人停止炮击,几条打着红十字旗的小船向江面上的水手划去,岸上的中国人也停止了炮击,在这个距离内,他们的炮火对英国人的那四条重甲炮舰的威胁并不大。刚才还炮声隆隆的江面上终于平静了下来。 “撤回锚地!”亚历山大对一旁的军官下令,自己转身回到舰桥内,周围的军官们对视了一眼,四散离去。 船舱内,亚历山大正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上面详细的标记着顺军的设防,不同颜色的方块代表着顺军的炮台、战壕、各种工事和军队。亚历山大皱着眉头思忖了半响,作为一个海军军官,他对于陆战即使不能说陌生,也只能说并不熟悉,总督达费林伯爵委任自己作为最高军事行动的指挥官固然有自己是当地军衔最高的军官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对于缅甸的入侵离不开分舰队的支援,一个精通海军业务的指挥官更有利于军队的协同,但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占领了有利的阵地,用炮台封锁了水面,而且这次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们从本土得到了大量的援军,将领的行动也不会像在蒲甘那么保守了。 亚历山大拉了一下铃,对进来的勤务兵下令道:“让邓肯少校马上到我这里来!” “是,上校!” 两分钟后,邓肯走进亚历山大的船舱,他向对方行了一个军礼:“上校,我来了!” “少校,请坐!”亚历山大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开始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次邓肯没有被委任为部队指挥官,而是作为亚历山大司令部里的一名参谋来到卑谬的,一个多小时前,他就在舰桥的下面一层看着“开明”号被击沉。 “少校,你来到卑谬已经有十五天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陆军军官,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些建议吗?击败我们的敌人的!” 邓肯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面对陌生的长官,他总是有点紧张的。亚历山大看出了他的紧张,微微一笑:“少校,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把这当做是两个朋友私底下的亲密谈话好吗?你在这里服役了十五年以上,又和中国人交过手,有丰富的经验。” “上校,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邓肯低声答道:“如果您要问我的个人意见,我觉得现在要击败中国人很难,他们已经占领了有利的地形,修筑了良好的工事。而且据我观察,他们还从上次的战斗中吸取了教训,针对我们的炮兵做出了改进。前几天我仔细观察了炮兵的射击效果,对他们造成的损害微乎其微。如果没有更多、更大口径的重炮,想要突破中国人的防线是很困难的!” 听完邓肯的回答,亚历山大感觉到稍许失望,但这和他的看法是一致的,而且在与基钦纳的几次交谈中,基钦纳也对中**队的战斗力做出了很高的评价,认为要做出充分的准备后再发动入侵才是正确的选择。而对基钦纳的军事才能,亚历山大是十分钦佩的。 “少校,那有没有什么办法绕过中国人的防线呢?他们既然将这么多军队布置在这里,那后方必然空虚,如果我们能够绕过他们的防线,切断他们的补给线,那么就可以不战而胜了!” “上校,这很困难!”邓肯站起身来,指着地图上说道:“缅甸的国土面积虽然很大,但是最精华的部分却都在伊洛瓦底江的河谷地带。而卑谬正好位于这个河谷和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的交界处,如果要绕过卑谬,我们的军队就必须翻越若开山脉或者勃固山脉,这在军事上是非常困难的,在我们切断中国人的补给线前,我们的军队自己就会饿垮的!” “不,还有第三条路!”亚历山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的一条绿色线条上,邓肯的目光随着对方的指尖看了过去,低声道:“伊洛瓦底江?” “|是的,伊洛瓦底江!”亚历山大得意的说道:“如果我们冲破中国人的防线,逆流而上,用陆战队直接占领蒲甘甚至曼德勒,那这里的中国守军会怎么样呢?” “将会不战自溃!”邓肯本能得回答,但随即他的脸色一变:“但是中国人在江面上布设有水雷,还有炮台,不是这么容易通过的!”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少校!”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在皇家海军面前,这并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 可能是进攻受挫的缘故,英国的分舰队活动突然变得稀少多了,那四条作为分舰队核心的浅水重炮舰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顺军的视线内,出现的只有少数航速更快的轻型舰艇,而且这些轻型舰艇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靠近岸边,企图使用臼炮等武器摧毁炮台,而只是在江心航道附近活动,一旦遭到顺军的炮火射击,就迅速脱离,甚至连遇到顺军那几条可怜的炮艇,也不敢应战。反倒是岸上的陆军活动变得频繁起来,向顺军的防线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显然英军在寻找敌人防线上的薄弱环节,为即将开始的猛攻做准备。 ------------ 第134章炮舰与水雷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正是月色最黯淡的时候,从若开山脉吹来的山风刮过江面,发出呜呜的声音,两军的士兵们都缩在自己的窝棚里,好减少失去的热量,享受着难得静寂。 灯火管制的“反击”号一片漆黑,只有舰桥上才有两盏煤气灯,那是用来给司令官照明用的。亚历山大站在舰桥上,看着跟在“反击”号后面的舰队。整个分舰队是呈一行纵队前进的,就好像一群跟着首领的鸭子。选用这种队形的原因很简单,虽然这些天来海军用小船已经在中国人布设的雷区中扫出了一条通道,但是由于时间和条件的关系,谁也不能保证这雷区完全清扫干净了,如果以一行纵队的话,触雷的概率最低。 “上校,前面就是雷区了,船长邀请您到下面的船长室去,那里要更加安全一些!”一个年轻军官对亚历山大低声道。的确相对于船长室来说,位于高处的舰桥一旦触雷后,危险要大得多。 “不必了,你替我向船长道谢,不过作为舰队司令官,我应该呆在能够看清所有船的地方!” “是!” 亚历山大站在舰桥上,耳边传来有节奏的蒸汽机声,为了降低噪音,减少被中国人发现的可能性,亚历山大下令全舰队以四节的满速通过雷区。亚历山大知道所有的船都灯火管制,在这个月光暗淡的夜里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他坚信,训练有素的皇家海军水手们一定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着,凭借在海军中练出的一双利眼,亚历山大可以看到船首旁翻滚的白色浪花,此时他那颗无畏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根据获得情报,中国人在这里布设了数百枚水雷,这些威力巨大的水中武器只需要一枚就足以击沉自己的座船,虽然自己已经尽力派出船只在雷区中清扫出了一条航道,但是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谁知道会不会有一枚水雷躲过了清扫,出现在“反击”号的航道上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预料中的爆炸始终没有发生,亚历山大松了一口气,取出怀表凑到煤气灯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根据事先的计算,舰队应该已经通过了中国人布设的雷区。 “看来这次上帝站在大不列颠一边了!”亚历山大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正准备走下舰桥,到船长室去喝上一杯。说实话,他的神经紧绷到现在也有些受不了了。 正当此时,他的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还没等亚历山大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一头从舰桥上跌了下来。 “该死的!”当亚历山大从甲板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痛,显然是在刚才的事故中受伤了。亚历山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认是骨折了,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将受伤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以免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受到二次伤害,就站起身来,快步向船长室的方向跑去。 这是“反击”号上已经是一片混乱,成群结队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奔走着,好几次差点将亚历山大撞倒,他足足花了六七分钟,才来到舰长室。 “布森船长,‘反击’号的情况怎么样?”亚历山大一推开舱门便大声喊道。 “司令官,您受伤了!”船长布森注意到了亚历山大悬挂在脖子上的胳膊:“我马上让大夫过来!” “这不重要,一个司令官不需要开枪,只要他的脑袋还能工作就可以了!”亚历山大大声问道:“船怎么样了?” “很糟糕!”布森船长低声答道:“船的右舷触雷了,由于是在吃水线下,没有装甲的保护,所以背炸开了一个大洞,大量的水正在涌入,我已经全力抢救了,为了防止船身倾斜,我已经下令左舷也开始注水,以确保船身平衡,但是您知道,这对‘反击’号很不安全!” 亚历山大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般来说,为了防止军舰因为进水而倾斜沉没,当时的海军普遍会在船舷的另外一侧主动注水,以保持船身平衡,但是‘反击’号这种浅水炮舰吃水本来就很浅,如果再注水过多,就会直接沉没,所以这种办法对于‘反击’号特别危险。 “作为本船的舰长,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的!但是上校您是全军的司令官,我建议您立即转移到另外一条船上,继续指挥战斗!” “好的!”亚历山大立刻明白了布森船长对于‘反击’号的情况很不乐观,现在岸上的中国人肯定已经知道了英国舰队的动向了,如果作为最高指挥官的自己继续留在‘反击’号上,对于整个行动都有危害。 “你带司令官到左舷去,准备一条快艇到将他送到‘勇气’号上去!”布森船长对旁边的一个军官下令道。 “是,长官!” 亚历山大走尾随着那个军官走到船舷,在两个士兵的帮助下到了救生艇中,然后将救生艇放了下去,由于船身倾斜的缘故,救生艇和“反击”号的外壁碰撞摩擦,发出尖利的声响。亚历山大忍受着右臂骨折处传来的剧痛,耳边听着上方甲板传来的呼喊声,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微微的悔意,自己这次行动是否过于冒险了些。 突然,亚历山大感觉到身下一股冲击,他立刻意识到是救生艇已经落到江面上了,经验丰富的他赶忙抓紧一旁的扶手,以免跌倒在颠簸的救生艇内。船上的那个来自阿伯丁的苏格兰老士官赶忙敏捷的跳起身来,用左手上的铁钩割断了垂索,大声叫喊着,指挥着救生艇上的水手,向数百米外的“勇气”号划去。 岸上,顺军丙号炮台。 “冯大人,冯大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将冯开贵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猛的从草铺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枕头下面的手枪,厉声喝道:“什么事情,英国人进攻了?” “英国人没有进攻,不过江面上有爆炸声传来,应该是英国人的舰队想要偷越过去,碰到昨天晚上咱们新布的雷了。请大人去炮台上看看!” “什么?”冯开贵在铺上摸了两下,找到帽子和外衣,披上后便推门冲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上炮台,只见漆黑的江面上果然有一处火光灯影,他拿起望远镜向火光方向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巨大的船上桅影。 “太棒了!”冯开贵猛击了一下手掌,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炮位,瞄准火光方向,开火!” “是,大人!”炮台上的军官士兵们齐声应和,便四处奔忙起来,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炮台上的顺军士气都极为高昂。这些士兵都知道顺军所使用的那些水雷中都至少装有数百公斤的黄色**,威力巨大,英舰如果触雷就算不当即沉没,也会失去行动能力,成为炮台的活靶子。这些日子来这些炮台官兵没少挨英舰的炮弹,现在有个报仇的机会,自然士气高昂。 很快,冯开贵所在的乙炮台上的九英寸加农炮便发出了第一声炮响,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飞过“反击”号的桅顶落在七十多米外的水面上,爆炸的榴弹溅起了数十米高的水柱。 “该死的,岸上的中国人已经发现了!”救生艇上亚历山大低声骂了一声,救生艇相距刚才那发炮弹的弹着点只有不到两百米,落下的水花就好像下了一场大雨,将他和船上的水兵们淋得透湿,汹涌的波浪险些将救生艇掀翻在伊洛瓦底江心。 “你们这些蠢货,给我专心划桨,不然我就用我左手上的铁钩把你们的肠子给勾出来!勒断你们的脖子!” 正当这个时候,苏格兰老士官的宏亮嗓音划破夜空,他的嗓门是如此之大,连岸上传来的隆隆炮声都无法压制住。他的咒骂虽然十分粗鲁,但却很有效,水兵们的慌张情绪被克制住了,加快了划桨的频率,救生艇和“勇气”号的距离很快缩短了。 等到救生艇相距“勇气”号只有六七十米的时候,亚历山大突然发现了一个糟糕的问题:在黑夜里他们根本没法通知让“勇气”号停下来,好让他们上船,在还没有开发无线电的当时,军舰近距离通讯的唯一办法就是旗语,夜里则用灯语替代,但在岸上的中国人正和舰队展开炮战的时候,想要用旗语通知对方停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不断有炮弹划破救生艇的上空,落在江面上,亚历山大坐在救生艇上呆住了。 这时,英国舰队的尾部又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借助炮弹爆炸的火光,亚历山大可以看到舰队最末尾的运输船“金枪鱼”号的半截船身露出了水面,相对于其他的军舰,排水量达三千两百吨的运输船“金枪鱼”号的外壳要单薄的多,水雷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金枪鱼”号的船体撕成了两端,并将其中半截船身掀离了水面,随即两截船身便很快消失在水面下,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同行的两个营步兵和大量的军用物质,看到这一切,亚历山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上校,上校!”一阵急促的喊声使得亚历山大重新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那个面目丑陋的苏格兰老士官,正朝着自己大喊:“上校,快跳水,‘勇气’号撞过来了!”果然,在那个士官的身后,勇士号黑压压的船首向救生艇这边压了过来,几个水手已经绝望的丢下船桨,向江水中跳了下去。 “该死的!”亚历山大手忙脚乱的跳下船,他刚刚离开救生艇,“勇气”的船首就将那条可怜的救生艇压得粉碎,水面上除了些许木片,就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表明这里曾经有过什么存在。 炮台上,一片狼藉,浓烟弥漫,空气中满是发射药燃烧后的强人味道,由于已经在短时间内发射多次,乙炮台上的两门大炮的炮筒都已经过热,不得不暂停发射两分钟,以等待散热降温。冯开贵直起腰来,想要上前两步用望远镜看看那艘触雷的敌舰现在怎么样了,脚下却一滑,险些摔了一跤,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满是发射完毕的炮弹壳。 “娘的,快收拾一下,不然待会炮弹摔到地上就麻烦了!”冯开贵骂骂咧咧的呵斥了两句,跑到观察口,拿起望远镜向火光处望去,只见先前触雷的那条军舰火光冲天,不时有从其他炮台射出的炮弹在其四周爆炸,而且军舰也已经无法移动,显然这条军舰已经受创极重,沉没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在漆黑的江面上,不时闪过一道道火光,这是江面上的其他敌军船只在还击,但是在这种亮度条件下,对顺军的造成损害微乎其微。 冯开贵满意的砸着嘴,这可能是自开战以来英国人所遭受的最大损失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遐想未来的晋升了。突然,江面上又升起一团火光,数秒钟后,冯开贵的耳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又一艘敌舰触雷了?”冯开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昨天傍晚无意间派出去布雷的命令居然得到了这么丰厚的回报。这时他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那是炮台上的士兵们发出的,显然他们也看到了江面上的爆炸了。 “快,快看看炮管温度降下来没有!抓紧机会,继续射击!”冯开贵顾不得呵斥士兵,反正在夜色的保护下,他们很安全。炮台上的士兵们此时士气也十分高昂,飞速的将炮弹填进炮膛,开始向江面上的敌舰射击。 江面上一片混乱,虽然触雷的船只只有两条,但是舰队的队列却遭到了破坏,从最底层的见习水手到舰长,心中都闪现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走错了航路,航行进了敌人的雷区了!”但是在黑暗中改变航道又是十分危险的,很容易和前后的船只相撞,而如果开灯又会成为敌人岸炮的活靶子,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舰队中的舰长做出不同选择的几乎是一半对一半。排水量大、装甲厚的其余三条浅水炮舰都选择了打开灯,反正以他们的装甲和大口径主炮,也就是和岸上的炮台对射罢了,其余的小型舰艇和运兵船则选择保持灯火管制。炮声、爆炸声、落水水手的呼救声,回荡在伊洛瓦底江的水面上,形成一场残酷的交响乐。 ------------ 第135章和谈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次日的旭日爬上勃固山脉的山脊线,将阳光投向肥沃的伊洛瓦底江河谷,岸上的顺军士兵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条巨大的船只歪斜着,就好像一条死鱼,搁浅在岸边的沙滩上。那正是大英帝国缅甸伊洛瓦底江分舰队的旗舰“反击”号浅水重炮舰,昨天夜里这条排水量达三千八百吨的庞然大物在侧舷触雷后,大量进水。更糟糕的是,为了进行损管,“反击”号不得不打破灯火管制,加上中雷后起的火,这条战舰成为了岸边顺军炮台的靶子。再挨了四发九英寸炮弹后,“反击”号的火势越来越大,进水也越来越多,为了防止船只沉没,“反击”号的舰长不得不将船驶向岸边的浅滩抢滩。在昨夜的激战中,英军还有两条货船“金枪鱼”号和“大青鱼”号触雷沉没,船上的近八百名士兵和大量货物沉入江中。其他各种较小的损失不计其数。而除去以上提到的一切意外,还有一个更加惊人的损失——刚刚委任的缅甸远征军最高司令官亚历山大上校在昨夜的行动中失踪了,在失去了这位最高指挥官和装载大量经过推测,最大的可能是从触雷后“反击”号乘坐救生艇转往“勇士”号的途中在黑暗中被军舰撞沉,已是凶多吉少。在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和装运物资和陆战队员的运输船后,最重要的是,英国舰队开始怀疑先前对敌军水雷区的清理是否成功,不得已放弃了先前的作战计划,退回了出发地。 印度,加尔各答,总督府。总督达费林伯爵坐在皮椅前,正在阅读着一封刚刚送来的电报,在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客人,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墙壁上的一副油画。 “唉!”达费林伯爵轻叹了一声,颓然坐倒在皮椅中,他那本来笔挺的脊背佝偻了起来,加上那花白的头发,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年轻人的视线离开了油画:“伯爵阁下,如果不嫌我冒昧的话,请问电报里是什么内容!” “不,不,亲爱的亚瑟!”达费林伯爵将电报递给了对面的年轻人,刚刚重新登上首相宝座的索尔兹伯里侯爵派出的缅甸问题特使,他的外甥亚瑟,贝尔福。 “在缅甸我们又遭受了一次失败,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司令官,这已经是最近两个月来我们损失的第二位司令官了。如果我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甚至会相信是中国人采用了什么奇异的巫术,和魔鬼做交易换取了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才会有这种结果!” “不,如果您真的去缅甸了解了情况,就不会这么想的!”贝尔福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无礼的直率语气回答:“中国人的指挥官有很好的能力,而且手下的军官有着惊人的主动精神,因此他们抢占了战争的主动权,从战争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加上一点小运气,就有了这样的结局。” “亚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这对战局的好转并无帮助!首相阁下让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称赞中国人的勇气和谋略,下议院的议员们也不会理会你的辩才。要知道缅甸的军队每天都要花去纳税人四万镑的税款,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赢得胜利的!” 贝尔福微微一笑:“伯爵阁下,恐怕您的计算还有些遗漏,帝国和中国开战的消耗远不止每天四万镑的军费,要知道由于缅甸的战争,大英帝国和中国人的贸易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根据我从伦敦和利物浦海关得到的数据,仅仅在去年八月份到十二月这四个月时间里,和东亚地区的贸易额已经减少了一百七十万磅,而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以百分之五的速度增长的,如果战争继续扩大,两国间的贸易一定会受到更大程度的破坏,从事远东贸易的商人肯定会在下院中提出抗议的!” “好吧,请告诉我,亚瑟,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贝尔福斩钉截铁的答道:“很简单,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和中国人签订条约!” “条约?好吧,条约总是要签的,可是你打算以什么样的条件签订条约呢?要知道,现在中国人的军队还没有被打败,你不可能要求他们接受太过于苛刻的条约的!” “伯爵,帝国的利益不需要太过于苛刻的条约!”贝尔福答道:“如果中国人同意承认帝国对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的占领、伊洛瓦底江的内河航运自由、柚木、稻米专卖权、以及在缅甸其他地区的驻军限制,我就愿意和他们签订条约!我想他们应该会同意和平的!” “就这三条?没有赔偿军费?没有扩张领土?”达费林伯爵皱起了雪白的眉头:“相信我,亚瑟,即使有首相阁下的帮助,你的这个条约也很难在下议院通过的。” “不,不会!”贝尔福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议员们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和中国人的贸易利益远远大于在遥远的缅甸控制几个省的不毛之地,相比起这些来,那点赔偿军费微不足道。只要我们控制了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缅甸的稻米和柚木的出海口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加上伊洛瓦底江的内河通行权,我们完全可以将缅甸这个柑橘的甜汁吸取干净,留给中国人的只是一个棉絮一般的空壳罢了。其实进行这场战争的最大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中国人以缅甸为基地,威胁印度罢了。只要中国人能够承认缅甸的中立化和非军事化,目的就已经达到,完全没有必要继续进行耗费巨大而收获甚小的战争!” “好吧,即使你能够在议会通过,可是那些记者们会在选民面前把你描绘成中国人的手下败将,你的政治生涯会彻底完蛋的!”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不,我的选区的大部分选民是依靠对外贸易的,他们会继续支持一个帮助他们富裕的议员的。至于其他选区,既然报纸掌握在富人的手里,那么违逆了富人意志的报导是无法变成铅字的!” “好吧!”被贝尔福无懈可击的辩论折服了的达费林伯爵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道:“那么祝你成功,亚瑟!还有,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中国人能够把基钦纳上校还有上次在蒲甘兵变的士兵交给我们。” “好的,我会记得的!”贝尔福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手:“伯爵阁下,希望您可以支持我——” “请放心!亚瑟,我也明白帝国需要一个谨慎的舵手!” 对于位于曼德勒的陈再兴来说,三月二十七日简直就是他的幸运日,正当他和往常一样在房间里和一叠叠各种各样的文书奋斗的时候,一份来自前线的电报将他从这一切中拯救了出来——英国人提出了和谈的建议,为了证明他们的诚意,英国人甚至将他们的战线向后退了二十公里,前线司令官早国权要求他尽快前往王宫,获取缅甸国王和长公主陛下的授权,并请求其派出一名缅甸官员,一同展开初步谈判。这对于盼望着早日和平以实现自己的远大蓝图的陈再兴来说,不啻于是听到天堂鸟在耳边歌唱。 “快,快替我准备衣服和轿子,我要马上进宫!”陈再兴大声催促着随从,他此时的心里充满了激动,不知是可以摆脱繁重的文书,还是可以重新见到美丽的长公主陛下。 “陈大人,陈大人!”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再兴转过身来,只见刘之行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陈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陈再兴见状,赶忙伸手扶住对方道:“刘大人,喝口水坐下说话!” “陈大人,标贝、央米丁、迪松基等几十个村镇都发生了暴乱了,暴民们拿起武器,围攻村镇的粮仓,很多地方的代官都被杀死了!” “什么?”陈再兴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原来刘之行口中所说的那些地方都是曼德勒附近的村镇,为了征集军粮和物资,陈再兴派出代官在这些村镇征集粮食。 可是这些日子来虽然有少量袭击粮队的盗匪出现,但像这种大规模的暴乱却毫无征兆的发生,实在是突兀之极。 “刘大人,你是从谁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之行惊讶的问道:“唉!我是从一个枢密院里一个贵族口中得到消息的,他家被烧的一干二净,家人逃到曼德勒来,请我帮他弄一处宅院住,我才知道赶来问你。陈大人怎的你还不知道?” “是,我还是从你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陈再兴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显然,在这次暴动后面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准备了很久,将这些村镇里的代官全部都干干净净的消灭了,所以在曼德勒的自己才会这样蒙在鼓里。这样的大规模的暴乱,其危害可想而知。 此时刘之行也顾不得体面,径直责问道:“陈大人,早校尉走之前可是将后方的事情托付在你手中,你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向早校尉交差呀!” “这的确是我的错,早大人回来后自会向其请罪!”陈再兴沉声道:“不过在此之前,你我要携手把后面的局面尽量稳住,以免误了大事!” 刘之行死死盯着陈再兴,半响之后颓然道:“也罢,陈大人领兵出征,曼德勒的事情交由我便是了。”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总之不能让缅甸人有机会掌兵权,不然后患无穷!” 两人刚刚达成共识,外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文书快步跑了进来,道:“二位大人,有急电!” ------------ 第136章围攻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接过电文,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转手递给一旁的刘之行,低声道:“刘大人,看来缅贼蓄谋已久,此番规模极大,马圭、实皆等地皆有民变出现!而且贼子们有高人指点,已经开始进攻从蒲甘到曼德勒间的电报点了,看来我们动作得加快!” 刘之行打开电报一看,果然其中的内容是遭到敌人围攻,形势万分危急,请求支援,看电文中的内容,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个电报点就会陷落,从蒲甘到曼德勒间的电报联系就会被切断。 “陈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马上进宫去面见陛下!”陈再兴站起身来,一边让侍从替他更换官服,一边解释道:“曼德勒这里设防严密,有六七千新军还有五百多留守的顺军,不用担心,我见完二位陛下后就马上去蒲甘,先保住那里再说。大军的转运物质大半都在蒲甘,一旦出事了后果不堪设想!” “也好,那你要带多少兵去?现在就发号令出去,让他们先准备好!” “不用,有一队护卫就可以了!”陈再兴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饰,沉声道:“新军还不能用,成军时间太短,而且里面很多人和这些缅贼一样,都是逃亡农民,一旦和贼众勾连,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打算用蒲甘的驻军?”刘之行问道:“可是那边仓库重地,恐怕守兵也不得轻动吧?” “不,我已经有了打算!”陈再兴道:“刚刚我收到前线的电文,英国人已经提出了要求和谈,并主动将军队后退二十公里。我们要尽快把这个问题处理掉,不然恐怕英国人会利用这个问题,在谈判桌上向我们施加压力,获得更多更大的利益。”说到这里,陈再兴压低声音:“你还记得上次在蒲甘战役中发生兵变的那些锡克雇佣兵吗?那次事情后他们一直留在蒲甘郊外,我这次去就打算用他们,以夷制夷。” 刘之行闻言一愣,问道:“这,这行吗?军国大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拔都和我说过这些锡克兵,英国人训练的十分精炼,远胜缅甸兵。而且他们和缅甸人语言不通,种族各异,不用担心他们会有牵连,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出路,只要悬以重赏,不怕他们不出力。我打算先打通从曼德勒到蒲甘的联系,然后将叛贼的渠首斩杀,将这个势头扑下去,等和谈完毕后,再来慢慢收拾!” “也好,那陈大人你快进宫吧!蒲甘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陈再兴整理一下身上的服饰,就快步向外走去。 五天后,蒲甘顺军营地。陈再兴脸色如铁,正在听着留守军官对他报告叛乱的情况。 “陈大人,据在下这几天来从各地收集来的情报分析,此番缅贼暴乱的关键并不是在蒲甘和曼德勒之间的中部地区,而是在仁安羌!” 陈再兴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地图,低声问道:“仁安羌?为何这般说?” “大人,蒲甘和曼德勒之间爆发的暴乱声势虽然不少,但多半不过是因为乏粮而起的饥民,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好几个据点都报告说围攻的暴民人数虽然有数千人,但手中的武器却不过是些木棍竹枪,连铁器都没几把,更不要说枪械了。而仁安羌那边却连连报急,贼众不但有枪械,连土炮都有几门,比较起来,显然老贼皆在那边,蒲甘这边不过是吸引我方注意力的偏师罢了!” “那你的意思?”陈再兴问道。 “先救仁安羌,打通蒲甘和卑谬的联系,只要前线的和谈成了,那些缅贼多半是些饥民,只要五月份第一季粮食收上来,就自然散了,那时候只要恩威并施,不难平定!”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 仁安羌是一个位于缅甸中西部的小镇,位于伊洛瓦底江中游右岸,气候干热。但是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源——石油。仁安羌在缅语中的意思就是“油河”,早在十三世纪就有人在当地开采原油,虽然历史上著名的仁安羌油田还要在一年后,也就是1887年才开始正式开采,但当时在仁安羌已经有一个英国人出资兴建的小型油井,和绝大多数殖民地商站一样,这个商站就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化堡垒,有**蓄水池、教堂、炮台,还有一栋供高级职员居住的别墅,甚至在码头上还有一条漂亮的单桅帆船供其钓鱼用,还有有武装职员和士兵守卫。顺军在经过此地时,商站内的职员投降。由于这里有完好的码头和仓库,是个很重要的据点,顺军留下了一百人防守,保护油井和码头。 不过此时的商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用石灰刷的雪白的外墙已经被烟火熏得到处是污迹,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户早已被枪弹击碎,只剩下光秃秃的木制边框,大门也被沙袋堆砌而成的壁垒代替,向射孔里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阴冷的指着外面的空地,让人骨髓里生出一股寒意来。 “该死的北寇!”土行者狠狠的一拳砸在一旁的树干上,脸上的肌肉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起来。在他面前的草坪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空荡荡的草坪上,那些作为修剪的十分整齐的灌木也被双方交火的枪弹打得七零八落,空地上除了几只觅食的渡鸦外,便别无他物。 这是五天前起义者发起数次进攻留下的痕迹,守军在发现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人后,立即放弃了小镇退到了更好防守的商站内。在训练有素的顺军密集火力下,起义者的数量优势毫无意义,只是成为被屠杀的对象罢了,而给隐蔽在工事后面的守军的杀伤微乎其微,连尸体都无法收回,只能这样曝露在空气中,成为渡鸦的食物,这让土行者内心深处愈加痛苦。在起义者中,他和灰眼睛是颂参手下最得力的两名干将,他的资格更老,起义者的军队也是由他组织起来的,但是灰眼睛却有善于打仗的名声,尤其是由其指挥的几次军事行动都赢得胜利后,灰眼睛的名声已经隐隐有超过他的势头。为了扭转这势头,土行者在会议中力主自己带领主力部队进攻仁安羌的顺军商站,切断蒲甘和前线顺军的联系,而让灰眼睛带领其余的人在蒲甘和曼德勒之间发动民变,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在土行者看来,顺军的守兵只有百把人,而他手中光后膛枪就有千余条,怎么打也赢定了,却想不到这次咬到了一块硬骨头。 突然,土行者身后传来一阵声响,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汉子猫着腰靠了过来,这些天来教堂钟楼内的顺军狙击手给起义者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些天来至少已经有二十多人被从钟楼上射来的枪弹击中,因此起义者们也很快学会了在移动时压低身体重心的技巧,以避免被敌人的狙击手打中。 “首领,炮运到了!” “好!”土行者咬牙切齿的指着远处的教堂钟楼:“先把这个给我打塌了!” “是,首领!” 教堂的钟楼内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和铜钟都已经被拆走了,四壁和窗户都用沙袋堵死,只留下寥寥几个射孔,所以虽然是大白天,但光线却十分昏暗,只有几根光柱从射孔内射了进来,照在黑黢黢的墙壁上。费翔鸿蜷缩着身体,斜倚在一个沙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光柱中飞扬的灰尘,不过他小心的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光柱,原因很简单,这样会增大自己被流弹击中的可能性,已经有两个同伴在这里被流弹集中了。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呆在这里,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个好射手,在这个视野很好的地方,可以打中更多的目标,这就意味着更多的奖赏,他稍微算了一下,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至少打死了十二个敌人了,其中还有五个头目,折算成赏钱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一笔相当大的款子了,费翔鸿已经在美滋滋的盘算着这一仗打完了回到家乡,用积蓄买上几十亩好地,娶个媳妇,生他六七个娃,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一个光柱已经下移到了墙上的标记,这代表又到了“干活:的时间了,费翔鸿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来,随手一掷,铜钱落在地板上,滚动了几圈便不同了,费翔鸿伸手一摸——正面朝上,他翻过身来,小心的打开一个堵住的瞭望孔,开始向外观察起来。费翔鸿很聪明,他知道要想不被敌人打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对方发现自己行动的规律,所以他每次射击前,都用铜钱掷一下,正面朝上他就射击,如果是反面朝上他就继续等,等到光线到下一个标记的时候再去掷铜钱,直到出现正面朝上为止。 费翔鸿眯起眼睛寻找了一会目标——他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晰的看清五十米外树枝上的麻雀,正当他找到一个目标,准备开火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就感觉到身体下面的麻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费翔鸿本能的低下来头,当他重新抬起头,发现钟楼内变得明亮了起来——在距离他五尺远的墙壁上多了一个小孩脑袋大小的洞,阳光正从其中照射进来。 ------------ 第137章围攻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炮击!”费翔鸿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他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幸运,那些沙袋和薄薄的墙壁根本无法挡住炮弹,如果叛军刚才发射的是榴霰弹而不是实心弹的话,自己积累的那些赏钱就只有便宜别人了。 “你是说,那些乱党已经有炮了?”军官皱着眉头,用疑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狙击手,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根本没有听到那声炮响,而且那发实心弹所造成的创伤实在太小——只是在教堂顶部的钟楼上打了两个洞。 “是,大人,刚刚他们就朝钟楼上打了一炮,您看!”费翔鸿指着钟楼顶部那个洞说道:“那便是弹孔!” 军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但在强烈的阳光下他实在看不太清楚,他有些恼火的低下头来对费翔鸿吼道:“我不管有没有,就算那些乱党真的有炮,你也得给我上去,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说到这里,军官抓起望远镜,一把塞给费翔鸿:“马上给我回到钟楼上去,确认敌人的炮兵在哪里!” “是,大人!”费翔鸿苦着脸接过望远镜,抬头看了看钟楼,咽了一口唾沫,正想走进教堂,这时第二发炮弹飞了过来,这次弹着点的位置比上一次要高一些,正好击中了悬挂铜钟的横木,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钟楼的半边房顶被倒了下来,还好费翔鸿反应快,向旁边一跳,才没被砸到,等他惊魂未定的爬起来一看,那个刚才和呵斥他的军官已经被掉下来的梁木压在下面了,费翔鸿赶忙和一旁的几个士兵上前搬开梁木上,连声疾呼道:“大人,大人!快醒醒,快醒醒!” 那军官好不容易的苏醒过来,但见其脸色金紫,气息奄奄,看性命已经危在旦夕,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坚持,保住电报机!”就昏死过去。 众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此人是个掌旗,便是商站中的最高指挥官了,副职前几天因为有事被调到前线去了,剩下的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军官。费翔鸿正头疼时,只见一人指着自己说:“老费,这里你资历最老,已经吃了十一年粮了,你便来当临时掌旗吧!” “我,这个——”费翔鸿闻言一愣,正要习惯性的推辞,四周投来的都是探询的目光,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费,大伙千里迢迢到了这里,外面都是缅贼,要是被攻破了,连尸骨也没法还乡,只能做个野鬼。你当兵吃粮时间最长,见过的阵仗最多,挺过了这一次,咱们都念着你的好!” “对,都念着你的好!” 费翔鸿咽了一口唾沫,低声答道:“那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军中就有军中的规矩,待会打起来,不听我老费令的,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那是自然,不然乱起来让缅贼们打进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往哪里跑?” “就是,大家都是吃惯兵粮的,要打要死,都没话说!” 费翔鸿听到众人这般说,咽了一口唾沫,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了,缅贼有了炮,咱们就不能这么打了,大伙都挖坑躲下去,听到枪响才出来放枪!”看到众人点头,费翔鸿转身对一个年纪大点的汉子说:“老齐,你带几个人,把格林炮拉到里面去,贼子们打掉了制高点,接下来肯定要轰大门!” “嗯!”那个齐姓汉子点了点头,低声道:“老费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有炮,人又多,这样下去早晚得让灌进来!”这齐姓汉子是个真定人,满口的河北土话,口音重的很,加上他声音又低,说的又快,除了费翔鸿以外,旁边几个士兵还真都听不懂。 “我知道,先拖到晚上,再想办法打出去!”费翔鸿低声答道:“现在天亮,咱们人少,出去吃亏!” “嗯!”齐姓汉子点了点头,转身便带着几个兵向外间冲去,费翔鸿也招呼了几个兵把掌旗搬到房间里去,自己从地上捡起望远镜,抬头看了看已经少了一截教堂钟楼,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掉了脑袋就是碗大个疤,怕他个鸟!”一猫腰向教堂内走去。 费翔鸿小心的沿着旋转木梯向上走去,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一般,他小心的抓住扶手,抬头向上望去,阳光从塔顶的破损处照下来,有种分外耀眼的感觉,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费翔鸿爬上钟楼,赶忙跪了下来,向前爬了几步,小心的探出脑袋从缺口处望去,只见数百米外,敌人三五成群的聚成一团,围坐在篝火旁,应该是煮自己晚饭。也没有派出岗哨,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群正在觅食的蚂蚁。看到这般景象,费翔鸿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炮响,费翔鸿赶忙探出头去,只见距离教堂五百多米外的一棵榕树下升起了一股白烟,他赶忙摸出望远镜,向那边望去,果然在树荫下可以看到几十个缅贼正围着一门炮忙碌着,看那炮的样子应该是一门十九世纪中期的十二磅滑膛拿破仑炮,这种在美国内战时成名的火炮可以说达到了前装滑膛炮的顶峰,不但制造便宜,机动性强,而且在一千五百米以内可以达到十分惊人的精度。可谓是物美价廉货量足,在东南亚乃至整个亚洲的十分常见,顺军中一些内地装备比较落伍的团队里也有,费翔鸿吃了十来年兵粮,自然对这种武器十分熟悉。 “一群蠢货,四百米多点居然还偏那么多!”费翔鸿低骂了一句,脸上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笑容,从塔楼上,他清晰的看到敌人刚刚把一发炮弹打偏了,炮弹从商站的角楼外侧七八米外飞过,落入水面,溅起了满天的水花。 “不过幸好他们没炮手,不然第一发炮弹就送我上西天了!”费翔鸿低笑了两声,开始继续观察敌人那门火炮的四周布置,随着费翔鸿的观察,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虽然敌人的纪律和军事素养不怎么样,但是他们还是在火炮的前面筑起了一条胸墙,虽然他无法看清一共有多少人,但光是他看得到的地方就有八十人以上,显然缅贼对于保护这门拿破仑炮十分小心,更糟糕的是,在胸墙的前面,二十多人正在挖着壕沟,这意味着如果到了晚上,对这门火炮的防御将更加完备。 这时一发子弹击中了塔顶,溅落了很多灰尘,落了费翔鸿一头,显然对面的来福枪手也发现了他,他赶忙缩了缩脖子,向下面爬去。费翔鸿的脚刚刚落地,便看到方才那个齐姓中年汉子跑了过来,脸色十分严肃:“老费,贼子的炮刚才打中了门口的壁垒了!” “伤到人没有?”费翔鸿赶忙问道,为了留下反冲击的出口,掌旗一开始就把大门打开了,而用沙袋堆成了一个壁垒,并将唯一的那门格林炮部署在那里,引诱敌人进攻大门,果然收到了奇效,打死了很多敌人。 “幸好你刚才把人和炮都撤走了,就伤了一个人,给炮弹打穿壁垒后的跳弹碰到了,伤了腿!” “嗯,抬到后面的房子去,让大夫好生照顾!”费翔鸿低声道:“门口的沙袋就不要管了,让弟兄们在里面死角处用沙袋重新堆一个掩体,把格林炮布置在那里,冲进来就狠狠的扫!” “嗯,我马上就让人去干!”齐姓汉子点了点头,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道:“不过老费呀,这里日头长,天黑少说还有三个时辰,这般让他们轰下去,不是个事呀!” “嗯,我也改主意了,待会就去收拾这门炮!”费翔鸿蹲了下来,取下步枪的刺刀在地上画了一个“凹”字,说:“你看,贼子们的炮布置在大门右边的那颗大榕树下边,他们在朝我们那边和两边修了一堵胸墙,还在胸墙前面挖壕沟,显然他们也防备着我们天黑夜袭。” “那老费你打算怎么办?”齐姓男子看了一会地上的简陋地图,试着问道:“从后面摸过去?” “嗯,咱俩想到一块去了。”费翔鸿拍了一下大腿:“商站后面就是江面,咱们挑十几个弟兄弄条小船,从水面上绕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行吗?水面上毫无遮拦的,要是被贼子们发现,跑都没地方跑呀!” 费翔鸿快步走到墙边,从一个枪孔向外看了看,对同伴说:“老孔,你看,那边的河岸地势高,至少比河面高两丈多高,只要贼子们不往江边看,就发现不了。我刚才在塔楼上看过了,贼子是乌合之众,都围火堆边煮饭取暖,放哨的也十分松懈,只要我们动作快点,至少有七成胜算。” “那好,我挑八个手脚伶俐的小伙子去走一趟!如果我回不了,家里的老娘就劳烦你了。”齐姓老兵一跺脚,便应允了下来,他也清楚如果不冒险,就算外面的贼子们炮术不准,被打开缺口也是时间的问题,那时守兵再也无法抵挡敌人的巨大数量优势,还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死一搏。 费翔鸿拍了拍胸脯满口应允:“老齐,你放心,万一你出了事,你老娘就是我老娘,一定为她养老送终!” 阳光照射在江面上,呈现出一种类似于透明翡翠的淡绿色,一条鱼儿小心的游上水面,仿佛是要透气一般,这是岸上传来一声炮响,那鱼儿仿佛是受到惊吓,一甩尾巴,钻入江水深处,不见了。 “快,快用力划桨!”老齐低声命令道,身后的四名士兵无声的将船桨深入水中,用力划了起来,其余四人拿着步枪,用渔网覆盖在自己身上,屏住呼吸透过渔网缝隙警惕的观察着河岸。 袭击者使用的是一种叫做“喏布”的小船,这种船只体型狭长,比南美印第安人使用的独木舟大一点,仁安羌的当地人经常用来作为交通工具和打渔,在商站没有遭到进攻的时候,傍晚经常会有划着这种船的当地人向驻守的顺军和英国人出售新鲜的水果或者鱼虾。老齐选择这种船的原因很简单,没有桅杆,不容易被岸上的敌人发现,而且即使被发现,说不定也会被对方误以为是当地的渔民。 ------------ 第138章围攻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十几分钟后,老齐看到前面的河岸边出现了一小片芦苇丛,回头做了个手势,会意的士兵用力将船向芦苇丛那边划去,当船靠近岸边的时候,老齐做了个手势,第一个滑入水中,用手扶着船沿,其他的士兵们也模仿他的样子,一起推着船,钻进芦苇丛中。 老齐小心的分开芦苇,向枪炮声密集处望去,他惊喜的发现,那棵大榕树相距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百米,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门拿破仑炮后二十几米外堆放着的两三个装火药的橡木桶,显然包围者一方根本没有按照炮兵条例去做,否则不会把这么多火药放在离火炮这么近的地方,而不是放在壕沟里以免被流弹击中引起殉爆。 “太棒了,齐头儿,那些兔崽子都是些雏儿,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了,这么点距离瞎子都可以打中那个火药桶了,一阵排枪就能解决问题了!”身后一个士兵兴奋的低声道。 “对,这么近的距离,那些炮手一个都活不了!” 老齐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应和声,这些人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准备前来当敢死队的,但是现在不用冒险,心中的欣喜自然溢于言表。 “不行!”老齐摇了摇头,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得把事情做完了,要过去,把炮给弄坏了才行!” “弄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士兵反问道:“那要怎么做!” 老齐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为了行动方便,都打着赤膊笼裤,做缅甸人打扮,他低声道:“你们都跟着我,别说话,看我的手势行事!”说罢,他便钻出芦苇丛,大摇大摆的朝那颗大榕树走去。身后几人见状,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径直向大炮那边走去,半道上倒碰到几伙缅甸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饭闲聊,老齐只当做空气一般直闯过去,有人打招呼也只当做没听见。而这些起义者本来就是分属几十个小队临时集合来的,相互之间不认识的大有人在,他们都以为敌人还在包围圈里,全然没想到这几个是从后面绕过来,见不回答也自去吃喝。竟然让老齐这般闯了过去。 终于,站在火药桶旁的一个看守喝道:“你是哪个首领手下的,怎么到处乱闯!这里可不是到处乱跑的地方!” 老齐也听不懂对方口中叽里呱啦说的什么,低喝道:“不用理他,冲过去先杀人,后夺炮!”说罢大喝一声,右手已经拔出腰间匕首狠狠一刀刺入对方的喉咙,用力一扭,手指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 “杀贼!”身后的士兵们起身大喝,挺起刺刀猛冲了过去,大炮旁正忙碌着炮手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明晃晃的刺刀捅了个透心凉,就算反应快的转身逃走的也立刻被从背后一枪打倒在地。 “快,装双倍霰弹!”老齐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回头看着身后,只见后面那些正在篝火旁吃喝的士兵还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倒是前面胸墙边休息的二十多个起义者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一边互相叫喊着什么,一边向这边靠近过来。 “快,动作快点!压低炮口!”老齐看到手下将炮口压下,一把抓起丢在一旁的缠着引火绳的短矛,点燃了火门上的引信。随着一声巨响,这门十二磅拿破仑炮猛的向后一跳,炮口喷射出一团红色的火光,对面顿时传来来一片惨叫声,近距离发射的近百枚铁弹撕碎了破布下的**,将其打倒在地。 一阵江风吹来,将火药燃烧产生的白烟吹散,老齐满意的看到对面的草坪上已经没有直立着的敌人。“你们几个过去把地上那几个家伙收拾掉,你把炮膛清理一下!”老齐随口下了两个命令,回头从大炮旁找到火药桶和一长段火绳,等到手下用沾满醋的刷子将炮膛粗粗清理了几下,连续舀了七八大勺火药倒入炮口,然后将其捣实,放进去一发炮弹,从炮门塞进去常常一截引信,又将那几桶火药搬到大炮胖,点着引信之后,将火把丢到一旁,转身对一旁看得呆若木鸡的手下道:“快跑!”便第一个转身向胸墙那边跑去。 竹棚里,土行者躺在一堆干稻草上,正呼呼大睡。这些天他统合几十股部队围攻商站,忙得四脚朝天,每天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小时,刚刚实在是顶不住了,就钻进竹棚里睡一会儿,虽然外间不时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枪响,但土行者权当是毛毛雨,继续睡得鼾声如雷。 突然,外间传来一声巨响,便好似平地里一声惊雷,将土行者惊醒了过来,他整个人还没完全醒过来,就本能的拔出腰间的手枪,冲出竹棚,大声喊道:“怎么回事,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 土行者喊了两声,才看到一个手下狼狈的跑了过来,连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炮坏了!” “什么?”土行者闻声一愣,旋即大怒,一把推开那个手下,快步向那门十二磅拿破仑炮那边跑去,等他跑到所在一看,只见那门大炮四周的漆黑一片,满是火药爆炸的痕迹,炮车只剩下两个残破的车轮,只剩下漆黑的炮身,而且坚实的炮筒上已经出现了四五条裂纹,有的地方甚至有了轻微的扭曲变形,显然已经是被人在炮筒内装入超量火药后点燃后造成的后果。 土行者几乎要被气疯了,大声吼道:“炮手呢?我要把他们活活吊死,娘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放多少药都要按规矩来,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谁让他们多放的?” “首领,首领!”那个手下怯生生的答道:“不是炮手放错了药量,是商站里的北寇干的,他们杀了炮手,又在炮筒里装了很多火药,然后点炸了大炮!” “北寇?”土行者的目光扫过四周,只见草地上散落着十几具尸体,显然是刚刚被杀死的炮手,他来回走了两步,指着胸墙勃然大怒道:“商站里才几个北寇,你们有胸墙有炮,还被他们杀过来把炮炸了?就是林子里的猪都比你们顶用呀!起码他们被北寇杀还知道哼两声,告诉自己同伴敌人来了”土行者心里清楚商站里才百把人,这几天也肯定有些死伤,现在能够拿出来反击的最多不超过三十人,自己这边守卫火炮的就有近百人,还有胸墙凭借,却被对方把炮给炸了,怎叫他不暴跳如雷。 “首领!”那个手下是土行者的亲信,心里也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当面硬顶,只得低声解释:“北寇是从后面过来的,那边没有胸墙,他们乘机杀死了炮手,胸墙上的守兵发现之后被霰弹轰了正着。被打散了,等到其他地方的守兵发现了,他们已经炸了炮,冲回商站去了!” 土行者闻言一愣,他来回踱了几步,重新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就明白事情原委是什么。原来这些人都是由数十股多则两百余人,少则二三十的小集体组成的,相互之间的没有紧密的联系,更不要说森严的军纪了。在特殊的情况下,进行小规模的伏击和偷袭的时候,还能打出不错的战斗来,但人数一多,战斗力反而继续下降,尤其是土行者没有足够的军事经验,不像灰眼睛明白己方的弱点,尽可能扬长避短,将自己的军事行动规模限制在两三百人以下,避免攻坚战和大规模的野战,于是便造成了自己的包围线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被敌人打了个冷不防。现在没有了这门好不容易才弄过来的重炮,想要突破敌人的防御就更难了。 “首领,现在该怎么办?”那个手下低声问道。 土行者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烦躁,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是如此的遥远,他摇了摇牙齿,不耐烦的挥了一下胳膊:“把尸体收拾一下,好好埋了!” “好汉子,老齐当真是好汉子!” “杀入千军之中,炸了敌人的炮,自己不损一人,这简直就是关二爷呀!” “什么关二爷,老齐是河北真定人,分明是常山赵子龙,杀了个七进七出,斩得曹营上将五十余员,夺得长枪七条,浑身是胆呀!” 商站内已是一片欢腾,人人脸上都是笑容,几个干脆为老齐到底是关云长还是赵子龙争论不休,也难怪他们如此欢喜,老齐此去不但炸了对方的炮,而且带去的八个人竟然一个都没伤,他们越过胸墙逃回商站的时候,前线的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还以为是己方发起的进攻,待到后来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已逃回了商站内。 “这次多亏了你了!”费翔鸿激动的拍着老齐的肩膀:“大伙百多条性命都仰仗你了。”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对其他人大声喊道:“贼子们没有炮,怎么也打不开咱们这屯子。这里有粮食、有水、有子弹,只要咱们再坚持个三五天,贼子们只有解围退去!” “对!” “咬咬牙,就顶过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直冲云霄。 大榕树下,土行者坐在大榕树下,不远处几十个士兵正在清理战场,片刻之后几个手下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向土行者行了一个礼:“首领,那炮已经不行了!” “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首领,炮车、药杆、量筒、铳表什么的都没了,而且炮身上已经有了裂纹,如果装药开炮的话,恐怕会炸膛,只能伤着自己人!” ------------ 第139章散乱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土行者点了点头,示意那几个手下退下,他刚才也看了火炮,只是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现在那几个在王军中曾经当过炮手的手下说的话打消了他心里那最后一点希望。一旁的其他人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敢上前和他说话,免得惹来麻烦。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个声音把土行者从思绪中扯了出来。 “首领,有几个小头领说要见您。” 土行者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你告诉他们我这边有急事,让他们先回自己的人那里,有事情明天再说!” 那个手下没有离开,而是坚持道:“首领,他们不肯走,都说有急事!”说到这里,那个手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他们还说如果您不去见他们,他们就带着自己的人先走了!” “先走了?”土行者的双眼闪过一道寒光,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马上就过去,你先去找五十个信得过的人来,拿好枪隐藏在我竹棚的外面!” “是,首领!”那个手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土行者拔出腰带上的左轮手枪,检查了里面的子弹,快步向自己的竹棚走去。 当土行者走近自己竹棚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十六七个服色各异的汉子了,他脸色微变,目光转向一旁刚刚向自己报信的手下,那个手下赶忙上前,附耳低语道:“首领,刚刚还只有六七个,这些都是刚刚才过来的!” “土行者,我也不和你说客套话了,我们几个过来是和你辞行的,我要带着弟兄们回蒲甘那边去!” “对,我也是的!” “我也要走!”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前说道,土行者按捺住心里的恼火,强自在脸上挤出笑容:“列位为何突然要走,咱们事先不是说好了,大伙齐心协力,把仁安羌这个商站打下来,怎的现在说要走呢?” “土行者,我们是要打北寇不假,可回蒲甘那边也是打北寇,不像这里是白白送死,这些天咱们打死的北寇有几个?没有二十个吧?可咱们死了多少人?”刚才第一个开口说要走的首领说到这里,目光扫过其他的首领:“我不知道你们死了多少,可我这里就死了这么多!”他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比了一下,又翻过来比了一下:“整整二十五个,打伤的还不算在里面。” “我比你死还多,整整三十个!” “我少点,十三个,可我本钱少呀,全伙才不到五十个人呢!” 土行者听着众人的争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强笑道:“列位,列位,这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咱们人比北寇多二十多倍,怎么打也打赢了吧!大家再坚持几天,我土行者向大家保证,肯定能打下这商站!” “打仗是要死人,可不是这么死法!咱们这么多人,两千多条枪,还有炮,结果打成这个样子,连炮都给北寇给炸了。颂参大首领的时候可没这么打过仗,他多疼惜弟兄们的性命呀,那才是慈悲心肠!” 人群中立刻传出一阵应和声,这些小头领们纷纷开始称赞起颂参大首领手下时的战斗,在灰眼睛的巧妙调度下,每次战斗起义者付出的牺牲都微乎其微,获得的战利品却十分丰富,哪像现在这般死了这么多人,却连一星半点的战利品都拿不到,站在一旁听的清楚的土行者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土行者,我这也不是怪你!”第一个开口的小头领上前一步:“像大首领和灰眼睛这般本事本来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否则人人都能当头领了。仁安羌这里又干又热,这些天下来吃的粮食都快没了,没有吃的怎么打仗。我算好了,回去正好是四月多了,第一季稻子也快收了,我跟着灰眼睛总会有不少战利品的。” “对,对,跟着灰眼睛,肯定不会这样!” “就是,打不过北寇,就打贵族老爷的庄园嘛!” 听着众小头领的议论声,土行者的牙越咬越紧,一旁的那个手下见状,上前附耳道:“首领,要不我出去让咱们的人过来,然后——” “不行!”土行者稍一犹豫,拒绝了手下的提议,他刚才估算了一下,这十六七个首领手中的兵力大概已经有全部的一半以上,自己如果打了胜仗,挟胜利之威,将他们扣押起来,整编他们的人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这种士气低沉情况下这么干,唯一的结果就是四分五裂,卷堂大散,说不定还会被商站里的敌人捡了便宜。这种蠢事还是做不得的。 “列位,列位!”土行者提高嗓门,压过了众人的议论:“你们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能这样一哄而散,那会被商站里的北寇占了便宜,这样吧!大家来一起来,回去也一起回去,你们看如何?” 这些小头领都知道土行者此人心机深沉,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今天也做好了与其大吵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便纷纷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众人便商议好了,明日清晨一同出发,返回蒲甘。 伊洛瓦底江上,由八条木制帆船组成的船队正顺流而下,由于当时正是三月份,当地是由干冷的东北季风控制的,所有的帆船都将升起了半帆,水流加上风力,船速很快。月光照在白颜色的风帆上,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色泽,远远望去,仿佛仙舟一般。 “大人,船速都很快,应该明天中午,就能到仁安羌了!”魏苏南对坐在船舱中看书的陈再兴禀告道。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很好,苏南,那些锡克兵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魏苏南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道:“陈大人,这些锡克兵虽然看起来平静的很,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将其打散,分别交由我族将官节制的好!” “哦!”陈再兴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船上我大顺只有百余人,锡克兵倒有千人,你倒是说说该如何节制的好?” 魏苏南顿时哑然,双方人数相差如此悬殊,若是将顺军打散去做军官,一旦出事反倒更为麻烦。 “这些锡克兵和我大顺语言不通,习俗各异,若是强自打散,混编,反而容易生出事端来,不如索性以其族人统其兵,少生事端。苏南,你也是读过书的,可曾记得班定远当年回洛阳后,是如何回答新任西域都护任尚的吗?” 魏苏南仔细回忆了半响,最后满脸羞愧的答道:“小人不知!” “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陈再兴低声背诵完那段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可惜那任尚以为班公所言不过如是,于任上不过数年,西域诸国皆反,班公三十余年功业,毁于一旦!” 魏苏南垂首道:“陈大人的教训,小人明白了!” “这也谈不上什么教训,当年班定远所领少不过三十六人,多不过千人,便能平定西域万里疆土,其实关键只有一句话‘以夷制夷!’英人也是如此,我们若想在缅甸这里站住脚,光凭顺军是不行的,这次朝廷大举用兵,已经将西南诸省的精兵悉数入缅,每日所耗费便不下十万,如此岂能持久。不管这次打赢打输,朝廷大军都是要回去的,咱们要想在缅甸站住脚,也得记住班公这句话,可不能和那个任尚一般!” “嗯!” “你去将那两个锡克兵的头目请到我这里来,注意是请!” 魏苏南恭声道:“是,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态度恭敬。绝不会误了事!” 听着门外魏苏南离去的脚步声,陈再兴的脑海里一时间思绪万千,这些日子来,他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庶务和不断发生的变化所充满,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根本没有心思自省。无独有偶,这次突然爆发的叛变,使得他有时间在船上仔细思考一番。 对于即将发生的战斗,陈再兴倒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并不清楚叛军的数量,但已知的是叛军没有战船,自己这八条帆船虽然无法和英国人的军舰相比,但好歹也由曼德勒的工匠进行过专门的改造,在甲板上都装有火炮,绝对不是叛军临时弄来的船只可以对抗的,就算一时战况不利,自己控制了水面,也已经处于不败之地了。而且这些锡克兵身处异国,唯一的依靠就是大顺,如果不想被大顺交给英国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力死战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这点想必他们也知道,所以不用担心他们有异心。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接下来和英国人的谈判了。 可是此时陈再兴脑海中闪现的并非一叠叠文书和如何在谈判中争取利益,而是罗林美丽的身影,自己临行时向其辞行,对方双眼里蕴含的情义,只要不是个白痴谁都感觉得到,陈再兴自然不是白痴,只是两人身份特殊,阻拦在两人之间诸多限制绝非那么容易跨过的。可不知为何,越是想到这些,陈再兴的越发心扉摇动,不能自已。 陈再兴正在舱中胡思乱想,外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意识到是去传锡克头目的魏苏南回来了,赶忙正襟危坐,表现出一副上国官员的仪态来。 魏苏南对陈再兴拱手作揖道:“陈大人,您要的人我请过来了!” ------------ 第140章拉拢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嗯,你先退下吧!”陈再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对身后走进来的两个皮肤黝黑,黑布缠头的锡克汉子用英语说:“二位请随意,夜里无聊,我请二位来说说闲话,打发一下时间!” 辛迪和辛巴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在英国人麾下呆了七八年了,也能听懂一些浅显的英语,这个顺国的大官现在突然把他俩叫来,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否则看他白日里忙得不可开交,怎的夜里不睡觉,和自己这两个外国雇佣兵聊天?他俩可不认为自己那么有魅力。 “如您所愿!”辛迪和辛巴右手按在胸口,向陈再兴鞠了一躬,盘腿坐下。 陈再兴笑道:“二位是锡克族人,与我大顺虽然族类相异,但自古以来,我国与贵国便有往来,南北朝时的鸠摩罗什便是贵国高僧,实在是获益良多。这次我们在异国缅甸相遇,也算是有缘了,一定要好好相处。” 辛迪与辛巴对视了一眼,相对于同伴,他的城府要浅的多,忍耐不住径直问道:“这位贵人,你除了让我们帮你们杀缅甸人,还想拿我们怎么办?” 陈再兴紧皱眉头,好不容易才听懂辛迪那口音很重的印度英语,暗想幸好自己在缅甸摸爬滚打多年,也和印度商人打过交道,否则还真听不懂对方说些什么,稍一思索便笑道:“这位壮士是要问打完仗后如何安排列位吗?” “不错!” “列位虽然非我大顺人氏,但我中国古来亦有义从、藩落之说。此番事后,若是列位要返乡的,发与旅费还乡便是!” “若是不愿返乡的呢?”辛迪急问道,他和其他人不同,是兵变的头目,也许其他土兵英国人会放过,他与辛巴肯定是死路一条。 “若是不愿返乡的,可在我大顺军中吃饷,亦可发于田地,自耕自食,二位以为如何?” 辛迪和辛巴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对陈再兴口中的话语还有些似懂非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只要不是送回英国人手下,他们都会觉得满意。于是他们两人对陈再兴欠了欠身子,道:“多谢大人!” 陈再兴本来招这两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安定人心,顺便了解一下这些印度土兵的心理动态。可随着谈话的进行,却逐渐对眼前这两个锡克汉子感兴趣起来。尤其是辛巴,在一开始的戒备之心渐渐去除之后,虽然话语不多,但对当今的时事看法却十分透彻,颇有与陈再兴偶合之处,与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颇不相称;另外一人虽然没有辛巴如此明鉴,但言谈之间自尊心极强,刚毅不屈,对于英人颇有鄙夷愤恨之情,全无陈再兴过去生意往来中认识的不少印度商人那般对英国乃至所有白种人敬若神明的感情。这让陈再兴心中越发生出好奇心来,不禁笑问道“二位,我在缅甸经商多年。也与不少贵国商人打过交道,绝大部分对于英人的态度和二位可是大有不同的呀!” 辛迪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们是旁遮普人,是英勇的战士,那些莫卧儿人的奴才如何能和我们相比!” 陈再兴闻言却如坠五里雾中,他自然知道莫卧儿是英国人入侵印度之前的帝国名字,却不知道锡克教本就是印度旁遮普地区的封建主为了反抗信仰伊斯兰教的莫卧儿人的征服而兴起的一种教派,这种教派是印度教吸收了伊斯兰教中部分先进的因素而生成的,所以有着惊人的战斗力,也是整个印度次大陆最后一个被英国人所征服的部分,也正是因为这个因素锡克族人固然对英国殖民者十分仇恨,对印度其他部分的封建主也十分鄙夷,认为他们不过是屈服在暴君膝盖下的懦夫罢了。在印度1857年至1859年的印度民族大起义中,由于起义中是以复兴莫卧儿帝国为口号,旁遮普的锡克人不但没有参加这次起义,反而和英国人站在同一战线上,这也是那次印度大起义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 一旁的辛巴见陈再兴这般模样,赶忙拿出纸笔,一边解释,一边在纸上画写,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陈再兴弄明白一个大概。陈再兴听完辛巴的讲述,稍一思忖后叹道:“二位壮士,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我可要说一句,你们先辈当年的决定可是不智的很!” 辛巴伸手按住要站起来来的辛迪:“大人为何这般说!” 陈再兴笑道:“我们中国人有个古话:‘兄弟阋墙,外御其辱!’意思就是兄弟之间虽然有纠纷,但若有外敌出现,便放下争执,共同抵抗外敌。当年你们祖先虽然痛恨莫卧儿人,但好歹大家在已经在那里共居数百年,英人却是万里而来,大家一起反抗,你们祖先不但不帮忙,反而站在英国人一边,结果最后自己被英国人攻打时,也无人来帮助你们了。据我所知,天竺自如以来便为大国,疆域辽阔、人口繁盛并不下于我中华,如今却沦为英人属国,男为奴、女为婢,宗庙为墟。虽说不无天命之属,但也不能不说没有人事之功吧?” 辛迪冷哼了一声反驳道:“哼,你是不知道当年莫卧儿皇帝如何对待我锡克族人,第五代上师阿周那代瓦便是惨死在莫卧儿皇帝手中,其他死在莫卧儿人手中的旁遮普人更是难以计数,这等血海深仇,如何能与其并肩作战?” “这话说得可就差了,1644年吴三桂引东虏入关,我大顺高皇帝兵败于一片石,形势危殆几不可为,次年传位于太宗皇帝。我高皇帝出身贫苦,兄弟子侄死于前朝之手者何止千人,祖先陵墓亦为前朝官吏所掘,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非太宗皇帝忍辱负重,向前明送款约为兄弟之邦,共击东虏,岂有我大顺三百年江山?若是如你先人一般,只恐今日华夏,已为夷狄之国了!” 陈再兴这番话说完,船舱中顿时静了下来,辛迪和辛巴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他们两人出身低微,自然不曾像陈再兴这等饱学之士通读经史,更不要说中国自古以为极为重视从历史中汲取智慧,像这等详细记载历代政治军事斗争得失的史书数量之多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新鲜的知识来,就算是以聪慧自负的辛巴也觉得头胀欲裂,半响说不出来话。 辛迪不服气的反问道:“那,那为何是联合莫卧儿人抵抗英国人,而不是联合英国人对付莫卧儿人呢?反正都是要联合一个,我怎么觉得莫卧儿人更加可恶?” “无他,英人强而莫卧儿人弱,若联英图莫卧儿,则英人吞并莫卧儿后必将图我,而联莫卧儿抗英,则无需担心这点,更重要的是,听你话说,莫卧儿人起义之事,已据要害之地,英人必先攻莫卧儿,无需担心英人先以兵攻我,总而言之,以弱敌强,须得连横诸弱,方能抗强呀!” “不要说了,他说得对!”辛巴拉住还不服气的辛迪,转身对陈再兴道:“的确正如你所说,旁遮普人若想恢复旧日的荣光,就得放下与莫卧儿人的仇恨,宗师曾经说过,真理比黄金和宝石还要珍贵,对于告诉你真理的人,怎么尊敬和感谢也不为过。”说到这里,辛巴拉住辛迪郑重其事的对陈再兴跪拜起来。 “二位壮士不必如此!”陈再兴赶忙侧过身体,让过了两人的跪拜:“我华夏与贵国自古便山水相连,多有往来,可谓是兄弟之国。今英人强盛,贪得无厌,于我大顺亦是境地,我今日助人便是助己!不知二位今后有什么打算?” 辛巴看了辛迪一眼,笑道:“本来我也没什么打算,只想在缅甸这里找一块地种田,但方才听了大人这一番话,眼前便立刻亮了,如果可以,我打算此番事了之后回故乡去,把大人方才的道理说与长老们听,让所有的旁遮普人都知道,若想恢复金寺昔日的荣光,首先就得忘记过去的仇怨,向其他印度人伸出手去!” “那这位壮士呢?”陈再兴的目光转向辛迪。 “我与辛巴便是表兄弟,他去哪里我便和他一起去!” 陈再兴心中暗喜,他心知就算此番与英国人议和成功,也不过是暂时的休战罢了。英国的和大顺国内的资本都不断需要更大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这一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为了在下一步的斗争中抢得先机,除了在壮大自身实力的同时,还要尽可能的削弱对方的实力。而英国最重要、也是最大的殖民地印度煽动革命和暴动便是成本最低效益最高的办法了,印度是英国在亚洲最重要的殖民地和基地,早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末第一次英顺战争,就是因为当时爆发的印度民族大起义,才迫使英国放弃当时很有利的战局,和顺帝国签订了《广州条约》,而顺帝国也抓住这个机会镇压了国内的农民起义,并进行了财政和军事改革,从而摆脱了成为殖民地的命运。如果在将来能够在那里煽动其大规模的暴动,不但可以彻底的解除在顺帝国在印度支那半岛的属国安全,还可以为进一步南进买下伏笔,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 第141章拉拢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想到这里,陈再兴脸上却露出一副为其担心的神色来:“二位壮士不可,上次蒲甘之变后,英人肯定对二位恨之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若是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辛迪笑道:“大人,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们锡克人并不害怕死亡,每个人都会死,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死的有尊严!” 辛巴也笑道:“对,大人,请不用替我们操心,在旁遮普我们有很多朋友,英国人没那么容易抓到我们的!” “二位,我的意思是二位为何不在缅甸待一段时间再回去呢?”陈再兴笑道:“这里的印度土兵起码还有千余人,如果二位能够将今日所听到的一一说给他们听,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赞同你们,也有百余人了,那时再和他们一起回去,岂不远远胜过你们区区两人?” 辛巴和辛迪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来,齐声道:“多谢大人!” 陈再兴矜持的微微一笑,取出怀表一看道:“今夜与二位一番畅谈,想不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便到这里吧,明日到了仁安羌,征讨缅贼之事还要仰仗二位壮士呢!” “请大人放心!”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陈再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方才的一番畅谈,为将来对付英国人留下了伏笔,同样的话从自己的嘴里出来和从他们两个人的嘴里出来,效用可是大不一样,这些土兵将来对付缅贼也会用命的多。 次日中午,船队终于抵达了仁安羌,不过让陈再兴惊讶的是,商站的上空依然飘荡着大顺的苍龙旗,显然这个位置极为重要的据点还掌握在守军的手中,不是在电报线被切断前发出的最后一封电报里面说:“形势万分危急,缅贼的数量数也数不清!”一副临终电文的模样,现在从船上望过去,虽然商站内的教堂钟塔受损严重,但外墙还大体完好,倒不像是战况非常危急的样子。 “苏南,你开一炮,告诉商站里的人我们来了,可不要中了缅贼的奸计!” “是,大人!”魏苏南转身走到后甲板,片刻之后,船后便传来一声响亮的炮声,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便看到教堂钟楼上出现一个人影,正朝猛力挥舞着旗帜。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费翔鸿站在钟楼顶部猛力挥舞着旗帜,纵声狂呼!看着江面上的船影,他的眼前模糊了,泪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沿着他布满污迹的脸颊流了下来,冲出两条沟壑来,露出里面蜡黄色的皮肤。 “什么,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真的是吗?太好了!” 商站内顿时一片沸腾,这些已经坚持了多日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这几天来,围攻的敌人可以轮番休息,而人数只有敌人十几分之一的他们却不得不咬牙坚持,一天只能轮流抽空打个盹,即使缅贼在今天早上已经撤走了,他们依然不敢完全松懈下来,谁知道会不会是敌人故意撤走,让他们麻痹大意,然后突然杀个回马枪,如今看到大顺的旗帜飘荡在江面上,许多人情绪失去控制,禁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小人拜见陈大人!”费翔鸿对陈再兴跪拜行礼,老齐跪在他的侧后。 陈再兴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个男子的肩膀,并没有代表军官的黄星,他沉声问道:“你们这里没有军官吗?” “禀告陈大人,掌旗大人被从钟楼上倒落下来的重物压伤,昏迷不醒,旗副在包围前去前线了。小人被商站内的弟兄们推举。” 陈再兴听到这里,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原来如此,很好,你做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多谢大人谬赞,小人名叫费翔鸿吗,不过是尽了本分。”费翔鸿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身后的老齐,加了一句:“大人,小人身后的齐武也出了大力,若无他冒死炸了贼子的大炮,我等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大军来援!” “你也很好!”陈再兴笑道“都起来吧,我会在给早大人的奏捷文书里提到你们两个的!”| “多谢陈大人提拔!”费翔鸿与齐武站起身来,兴奋的对视了一眼,他俩都听说过这位陈大人的来历,若是得他在早大人面前提上一句,简拔超迁是肯定的了,看来这次留在商站是因祸得福了。 陈再兴却没有理会这两个小人物的欢喜,自去爬上了教堂的钟楼眺望四周的情况,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唤来费翔鸿问道:“缅贼有多少人?” “两千,也许三千,肯定不少于两千人!”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费翔鸿的回答和他从外面扎营留下的痕迹做出的判断差不多,这么多贼寇突然退去,是打算干什么呢? “贼众什么时候离去的?“ “昨天下午就开始有人走了,今天早上营地里就已经没人了!”费翔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小人害怕有诈,没有追击,还望大人恕罪!” 陈再兴摆了摆手笑道:“罢了,你这里就不到一百人,众寡悬殊,守住商站就足够了!对了,你这里有可靠的向导吗?” “禀告大人,商站里有二十多个当地人,有雇工也有逃到这里躲避战火的商人,他们仁安羌这边的道路都很熟悉!” “很好,你把他们都召来,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是,大人!” 陈再兴看着费翔鸿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按说他这次增援的主要目的是确保仁安羌这个重要据点以及前线和蒲甘乃至曼德勒间的电报畅通,现在仁安羌已经确保,但叛军的主力却未损,从曼德勒到前线数百公里间随处都会成为叛军进攻的目标,从军事学的角度现在应该进行坚决的追击,因为从叛军的组织来看,他们很来组织起一次成功的撤退。但是陈再兴现在手中唯一可用的部队却是一队客军,这种军队的作战意志和意愿都很值得怀疑,如果万一被叛军击败,叛军的声势就会大振,大批满怀着对外来入侵者和本国贵族仇恨的农民就会争先加入叛军,那可就麻烦了。 “大人,人都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再兴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费翔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打扮各异的缅甸人,这些缅甸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脸色苍白,当陈再兴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赶紧纷纷低下头,向这位异国的高官表示尊敬。 “你们当中有和印度商人打过交道的吗?” 众人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一个胳膊在人群中举了起来,一个声音怯生生的说道:“我曾经去过达卡和加尔各答!” 陈再兴的脸上露出笑容:“那你会和印度人交流吗?” “会一点!”那个商人回答道:“不过印度那边族群很多,小人也只会其中几种!” “那锡克族人呢?” “旁遮普吗?那可以,加尔各答那边有很多旁遮普商人,我的生意伙伴里就有好几个是那里人!” “很好!”陈再兴上前两步,对那个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商人问道:“那你愿意给我们做向导吗?我会给你报酬,比如二十两银子如何?” 那个商人稍一犹豫,答道:“大人,我这里在商站里还有一些货物,要运往曼德勒的——” “这没有问题,我可以立即买下你的货物——以曼德勒的市价扣除运费,您觉得如何?”陈再兴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他在缅甸行商多年,懂得如何和这些商人打交道。 “那就没有问题了,很愿意为大人效劳!”那个商人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拒绝眼前这位大人的要求就很不明智了。 陈再兴点了点头,他又从这些人中挑选了两个懂得华语的商人,便让费翔鸿将他们带下去准备一下,然后下令魏苏南把辛巴和辛迪叫来。陈再兴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要冒一定的风险,也要将叛军这个祸患一网打尽。 十五分钟后,辛迪和辛巴在魏苏南的引领下走进陈再兴的房屋。陈再兴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笑着对他们两人说:“很高兴见到你们,勇士们。请坐,我要和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这些可恶的叛军!” 在听完陈再兴对敌人情况的介绍后,辛迪和辛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辛巴谨慎的回答道:“如果按照您的说法,这些叛军应该只是一群匪徒,否则他们不会攻打不下这个商站的,毕竟里面的守兵只有一百人,而他们有至少两千人,数量差距太大了!” “您认为您的同伴可以打败他们?” “是的,这并不难,这样的盗匪行军速度不会很快,两到三天我们就能追上他们,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相比起他的同伴,辛迪的态度就自信多了。 “大人,必须要有当地的向导,否则我们无法追上他们!”辛巴谨慎的做了补充。 “当然,当然!”陈再兴笑着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三个商人:“他们都是当地人,可以作为你们的向导,其中还有一个人曾经去过达卡和加尔各答,懂得一些旁遮普语!” “那太好了,鸟儿也无法飞出我的手掌!”辛迪高兴的做了一个攥紧拳头的手势,一旁的辛巴却没有这么激动,他有一种预感,这位总是笑嘻嘻的陈大人可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不止是要打败那些叛军,还要尽可能多的消灭他们,否则很快他们不久之后又会重新汇合起来,成为新的麻烦!”陈再兴笑道。 “这不可能,陈大人。”辛巴答道:“我们是异国人,在我们眼里,所有的缅甸人都是一个样子的,他们打败了只要把枪一丢,钻进草丛里,往脸上抹一点泥巴,我们就无法分辨他们了。更不要说我们也根本不认识当地的道路,如果他们分散逃走,只凭这么一个向导,我们是没有办法追上他们的!” “不可能?”陈再兴微微一笑:“是吗?那好吧,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你们先听听,看看是不是能够把这些叛军一网打尽?” ------------ 第142章追击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起义者们经过两天的行军,早已精疲力竭,在吃过简单的晚饭后,横七竖八的躺在篝火旁,不远处山丘上的乔木在夜风的吹拂下,也发出阵阵声响,不过这些声响并没有打扰他们的睡眠,不少人已经发出了沉重的喊声睡着了。不过土行者没有睡,他坐在篝火旁,夜风吹拂着篝火,将其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土行者的目光扫过篝火,转向不远处的山丘,在摇动的火光映射下,树林和灌木丛也开始变幻不定。高大的杈桠狰狞张舞。枯萎丛杂的矮树在林边隙地上簌簌作声。长高的野草在寒风中象鳗鲡似的蠕蠕游动。榛莽屈曲招展,有如伸出长臂张爪攫人。一团团的干草在风中急走,好象大祸将至,仓皇逃窜似的。四面八方全是凄凉寥廓的旷地。看到这一切,土行者禁不住想起了幼时在村子里听老人讲述的林中精怪的故事,打了个寒颤。 “首领!”一个声音将土行者惊醒了过来,他有些迟钝的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年轻精干的小伙子正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了,难道你冷吗?” “冷?也许是有点吧!”土行者有些尴尬的搪塞道,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感觉到冷,他还收紧了一下上衣的领口。 “可是您就坐在火堆旁呀,难道您生病了?那可就糟糕了!”那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不,不!”看到年轻人脸上真挚的关心,土行者的心里不禁感到一丝内疚,他挤出笑容道:“我身体很好,真的没有什么,给我一杯热水吧,喝点热水就没事了!” “好的,首领!”年轻人赶忙转身离去,片刻之后他便拿了一只铁皮壶过来,给土行者倒了一杯热水。土行者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低声问道:“怎么样,昂山,队伍的情况怎么样?” 那个叫昂山的年轻人脸上立即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怎么说呢?不好,应该说是很不好,糟糕透了,很多队伍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睡,也不派出岗哨,这不是军队,简直就是一群逃难的农民。首领,您应该把这些家伙的头领抓起来,用皮鞭狠狠的抽他们的脊背,不然如果中国人追上来,就完蛋了。” “昂山,我的孩子!”土行者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如果他们愿意听我的话,我们根本就不会离开仁安羌了!” “哎,如果吴颂参大人还在就好了!”昂山沮丧的垂下了头,随即他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惊惶的辩解道:“首领,请原谅,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不,不,昂山,你不用道歉!”土行者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昂山,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你说的是实话,我无法和吴颂参相比,他能够抓住队伍里每一个人的心。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队伍里,每个人都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们失去了他就好像羊群失去了公羊,谁也不服气谁,谁也不听从谁了。” 昂山也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土行者说的是对的,在失去颂参之后,起义者中再也无法找出一个能像他那么服众的领袖了。也许土行者有出色组织才能,灰眼睛是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官,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像颂参能够把尊严和热情灌入缅甸农民被恐惧和迷信充斥了的头脑中,带领着他们与贵族和异国入侵者战斗,改变千百年来的一直不变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讲,颂参是不可替代的。 两人静了下来,一时间就仿佛有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说不出话来。昂山和土行者苦苦的思索着,难道一切就这样完了?那么多人已经流的血,失去的生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就仿佛眼前的篝火一般,现在虽然还有火焰带来的光明,但相比起黑夜来是如此的弱小,而且随着木柴越烧越少,最终这点光明总是会被黑夜所吞没的。 昂山正苦思中,突然看到对面的土行者脸色一变,跳了起来道:“不对,出事了!”昂山一愣,转身向土行者目光所向的地方望去,只见数百米外的已经升起了十几团火光,那火蔓延的好快,转眼之间便已经连成了一片,朝起义者的宿营地这边烧了过来。 “该死的,那个混账家伙篝火没管好,明天早上一定要狠狠教训一番!”昂山骂了一声,跳了起来,正准备叫人下去看看,却被土行者一把抓住手臂:“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这火烧的太快,是有人放的!” “有人放的?”昂山还有些将信将疑,这时那边也传来一阵人声,显然最近的几伙人已经发现了火光,起来扑救。这时夜空中传来一阵枪声,随即便听到一片惨叫声,显然是去救火的人遭遇到了突然袭击。 “是夜袭,中国人杀过来了!”营地里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在火光那边也传来几声军号声,和顺军打过交道的起义者都知道这是对方发动冲锋的信号,营地里顿时一片大乱。 “起来,起来,别睡了,中国人杀过来了!” 昂山和土行者在营地了大声的叫喊着,一边用拳脚和枪托把手下从睡梦中弄醒,然后竭力将其整理成队形。与此同时,夜空中传来一阵阵枪炮声和惨叫声,火势也蔓延的非常快,仁安羌附近本来就是缅甸较为干燥的地区,加上当时正是三月份,是旱季的最后一个月了,营地周围大部分乔木和灌木的枝条的水分都不多,一旦被点起来,加上风势,更是烧的极快,转眼之间,火光已经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虽然土行者和昂山尽了全力去叫醒手下,整理队伍,他们手下相比起其他部分的起义者来说纪律也要好得多,但即使是最精锐的军队,遭到夜袭也难免会陷入必然的混乱中。所以等到土行者和昂山完成整理队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等到他们完全掌握了自己的队伍的时候,大部分起义者的队伍已经被击溃,正惊惶着向敌人的反方向逃走。 “我们也撤吧!”昂山对土行者大声喊道。 “嗯!”土行者点了点头,捡起一支火把,指向火光烧过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全体跟我来!我们向东边突围!” “首领,那边有敌人,就凭我们这点人,打不过中国人的!”昂山大声喊道,他还以为土行者昏了头了,怎么选了一个敌人进攻的方向突围,那岂不是正好撞到敌人的箭头上? “不,中国人的主要力量肯定不是在那边!恰恰相反,中国人应该把主要力量放在相反的方向!”土行者指着大部分起义者逃跑的方向:“如果我们也往那边跑,就会成为中国人的猎物!” 昂山疑惑不解的问道:“首领,可是明明火光和枪声都在东边呀?” “那不过是中国人想要让我们看到的假象,你难道没有发现,枪声很稀少吗?”土行者低声道:“你难道忘记了村庄里是怎么打猎的吗?先让妇女和老人们放火敲锣,把野兽从树林和草丛里惊吓出来,并将其驱赶到猎手们埋伏的地方加以猎杀。你想想如果是正面进攻的话,中国人能打死几个人?他们又不认识路,根本没法追击我们,也许他们能够打赢我们,但绝大多数人都能顺利的逃走。如果我是中国人的指挥官就一定会用少数人惊吓、驱赶我们,然后把主力放在相反的方向,让我们逃到到预设好的战场,等到天明的时候,在对精疲力竭的我们加以猎杀!” “对,中国人的将军心肠真歹毒!”昂山恍然大悟,他猛的一拍大腿,对土行者说:“那我们快些告诉同伴们,不然他们都会落入中国人的手里的!” “已经来不及了!”土行者摇了摇头:“在黑夜里你有办法找到几个人,说服他们吗?恐怕他们会把你当做敌人打死的,和我一起逃走吧,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保住自己!” “不,吴颂参曾经说过:所有的穷人都是一体的,如果你不在别人需要你的时候帮助别人,在你需要别人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帮助你,结果就是被贵族老爷们各个击破!”昂山平静的说:“首领,您带着弟兄们走吧,我要和剩下的人一起,尽可能救出更多的人!” “不行,你这只是白白送命!”土行者伸手想要抓住昂山,但是这个年轻人敏捷的一跃,避开了他的手,接着便消失在黑暗中,夜风带来了他的声音:“首领,你一定活着,一定要把弟兄活着带出去!” “一定要活着!”土行者凝视着漆黑的夜,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形容仿佛还在原地跳跃,他突然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土行者猛的闭上双眼,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情感和软弱都从他的双眼里消失了。 “全体听好,一个跟着一个,我们的方向是向东!面朝着火光!知道了吗?” “是!”人群传来一阵低声的应和声。在夜色下,一只小小的队伍迎着火光冲去。 ------------ 第143章追击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黑暗中,辛迪凝视着远处的黑暗,夜空中不时传来微弱的枪声,距离按照那个中国的陈大人的安排,他带领着主力——八百名印度土兵把守着这条道路,而他的好朋友辛巴则带领着两百人去袭击敌人营地和将其驱赶过来的任务。说句实话,辛迪并不是那么信服那位总是笑嘻嘻的中国大官,谁知道那些盗匪会不会朝着辛巴冲过去呢?要知道他可只有两百人呀!可是辛巴却对那个陈大人十分信服,并且拒绝了自己要求将阻击阵地设置的离敌人营地近一些的建议,并在临别时候对自己说:“辛迪,你不用为我担心,人在黑夜就更像是一头野兽,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往往凭借自己的本能而不是头脑来行动。当野兽遇到火光和枪声的时候,他会本能背对着火光逃走,只要他有路可逃,所以我这里两百人足够了。而你的阻击阵地离得越远,那些叛军要跑到你那里所消耗的体力就越多,最后你将面对一群精疲力竭的敌人。宗师曾经说过;‘有智慧的人可以让天上的太阳、月亮、世间的万物都成为他的臂膀,所以在圣贤面前,伟大的国王也要俯首。’这个陈大人是个极为睿智的人,我们要听从他的指挥,就能赢得胜利!”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已经微明。辛迪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到道路两侧的山丘上的灌木丛,远处枪声已经变得更加稀落了,往往每隔三五分钟才会听到一声,显然袭击叛军营地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这让辛迪的内心变得轻松了些,看来那位陈大人的判断没有错,叛军在遭到夜袭后没有全力反扑,而是受惊逃走,至于是否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往自己这边逃过来,辛迪倒不是非常在意,相比起战斗的胜利,他更在乎辛巴的安全。 又过了一会儿,辛迪已经可以模糊的听到密集的人声和喘气声,显然那位陈姓大人的判断是正确的——叛军的主力,至少是相当一部分叛军选择了从自己这个方向逃走。如果不是当地黎明时常有的晨雾遮挡了他的视线,辛迪相信自己这时已经可以亲眼看到敌人的身影了。不过辛迪对此并不担心,作为一个光荣的锡克武士家庭的后代,他早就从老一辈武士的口中知道了如何才能最大化伏击者的优势。他站起身来,轻轻的走过土兵们的身后,用手里的短杖轻轻的敲击着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保持镇定,目光死死的盯着雾气中模糊的敌影,心里估算着最前面一排敌人相距己方阵地的距离。 很快,第一个逃跑者的身影从雾气中浮现出来,辛迪清晰的看清了对方,满头大汗的额头、因为剧烈奔跑而急促起伏的胸脯、还有因为惊愕而瞪大的眼睛和准备大声叫喊而张大的嘴。 “砰!” 辛迪冷静的向相距不到二十米外的敌人开了一枪,手枪子弹从对方张大的口里射出,将叫喊声堵塞在喉管里。这声枪响就仿佛是一个信号,他身前闪现出一排火光,朦胧的雾气被弹雨撕成了碎片,辛迪可以清晰的看到雾气中许多模糊的影子摇晃着倒下,对面传来一片惨叫声。 遭到迎头痛击的起义者立刻被击溃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在精神也已经松弛了下来,这个时候遭到的突然袭击一下子就把维系着秩序的最后一根丝线给切断了。受到逃生本能控制的人们开始毫无目的的向所有他觉得安全的方向逃走,但是迎接他们的往往是猛烈地排枪和雪亮的刺刀——辛迪早已占领了有利的阵地。在这样几次后,绝大多数人都绝望的跪了下来,丢下手中的武器,举起双手投降——他们的体力早已在先前的狂奔中消耗殆尽,这更让他们的勇气枯竭。 “锡克的勇士们,前进,杀死还在抵抗你们的人,饶恕投降的人!”辛迪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大声喊道。印度土兵们从隐蔽物后站起身来,排成两排横列以便步的速度前进,几个还想抵抗的起义者立刻被子弹击倒,其余的人绝望的趴在地上,用面孔紧紧的贴着地面,土兵们用刺刀和枪托把他们驱赶到一起,然后用绳索把他们的手串到一起,就好像旁遮普人喜欢吃的一种肉串一样。 “打死三百五十人,俘虏一千两百七十五人!”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太棒了,可以说这支有组织的叛军已经不复存在了!国王陛下和长公主陛下一定会重重的嘉奖你们的功绩的!” “这多亏了大人您的谋划,我们只是按照您的计划行事罢了!”辛巴和辛迪低下了头。 “计划是一回事,战斗又是另外一回事!”陈再兴笑着说:“没有锡克士兵们的英勇,我的计划也只是计划而已!你们放心,我等会就写信给摄政长公主陛下,请求给你们相应的奖赏。” “大人,在此之间我有一件事情必须先告诉您!”辛巴沉声回答:“并不是所有的叛军都被消灭了,昨天我突袭敌人营地的时候看,有一小股叛军并没有想您预料的那样做,恰恰相反,他们向我的右翼发动冲击,由于我的兵力很少,这支叛军冲破了我的阻截,逃走了!” “哦!”陈再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不过是他们好运气罢了,这一张下来,剩下的这些漏网之鱼就算逃过了我们这里,也会死在各地的贵族手中。二位听说祖上也是贵胄之家,英国人来后才败落了,你们放心,这次回去后,我会向长公主陛下请求册封你们两个为贵族的。” 辛迪和辛巴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尤其是辛迪,更是黝黑的脸庞都涨红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这是真的?” “呵呵,二位壮士莫急,这次若是能击退英国人的入侵,长公主和国王陛下肯定会册封一批贵族,你们两位也算是立下了战功,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辛迪和辛巴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头都热了起来。他们两人出身锡克武士家庭,在旁遮普当年也算是中小贵族,只不过英国人占领了旁遮普后,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领地,家境也日渐败落,沦落到给英国人当雇佣军的下场。现在得知有机会重振家业,他们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尤其是辛迪,心里一激动,上前一步道:“陈大人,我愿意追击那股脱逃的盗匪,一定把他们抓回来!” “不必了!区区一股盗匪,就算让他们逃出去,又能成什么气候?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陈再兴站起身来,一掌派在书桌的地图上:“男儿当以一国为棋盘,大军为棋子,做一番大事业,些许小事,便先放到一旁去吧!” 山谷中,长满了荆豆、沙地柏、铺地柏、沙柳。由于是三月份的缘故,这些灌木的大部分叶子都脱落了,以减少水分的蒸发,枝条也变得干硬。突然,灌木丛一阵摇动,一头母鹿探出头来,小心的观察了一会四周之后,钻了出来,在它的身后跟着一头小鹿,这应该是它的孩子。母子俩在确定四周没有敌人后,就开始放心的啮食起四周灌木的枝叶中较为娇嫩的部分,这个山谷附近十几公里都没有水源,它们只有通过吃灌木的叶子来摄取其中的水分。 突然,母鹿的头昂了起来,耳朵也在紧张的颤抖着,显然这头机敏的野兽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正在靠近它和它的孩子,它有力的后退微微弯曲,下一瞬间它就会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样射入灌木丛中,从猎手的视线中消失。正当这一瞬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穿透了母鹿强健的胸口,溅起了一律血花,母鹿矫健的身体无力的跌落在草丛中。 “太棒了,打中了!有鹿肉吃了!”二十余米外的灌木丛中冲出两个人扑了上来,小鹿在母亲的身体旁绕了一圈,惊恐的逃入灌木丛中,两个猎人顾不得其他,按住还在地上挣扎的母鹿,一人拔出匕首,割断了母鹿的喉咙,鲜血立刻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母鹿的后腿最后用力蹬了两下,不动了。 “这鹿真肥,总算可以好好吃一顿了!”一个猎手一边欣喜的嘀咕着,一边忙碌的从一旁的灌木丛中剥下树皮,搓成绳子,好将母鹿的尸体系在带来的木棍上挑回去。 “动作快点,你刚才开枪了,小心引来追兵!”另外一人一边探头探脑的察看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催促着同伴。 “好了,好了,不开枪有鹿肉吃?都快饿死了还担心有追兵?你有时间催我还不如过来帮忙!”地上那人一边埋头搓绳子一边反驳,望风那人只得低下头帮忙,两个人的手脚很快,约莫两分钟后,便挑着母鹿向山谷深处跑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草丛中。 土行者斜倚在一棵白橡树下,在这颗粗大的橡树四周横七竖八的或坐或卧着近百名汉子。两三个人在一旁的地上费力的挖些什么。这种粗壮的树木在这一代很常见,不但是建筑用的好木材,橡子也是当地农民的一种补充性的食物,每当粮食不足的时候,当地的农民便依靠橡子为食,好熬过最艰难的时候。 突然,那几个在地上挖洞的汉子突然兴奋的叫喊起来:“挖到了,挖到了,快抓住,快抓住!”四周的人们也围了上来,那几个汉子突然异口同声的叹息道:“该死的,让跑掉了!” 片刻之后,一个汉子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些橡子,笑嘻嘻的对土行者说:“首领,咱们刚才发现一个田鼠洞,可惜让田鼠跑了,不过还发现里面有一些橡子,您先吃点填填肚子吧!” “不必了,我不饿,你们吃吧!”土行者推开对方的手,拒绝了橡子。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两顿饭的功夫了,您一点都没吃,怎么会不饿呢?先吃点吧!” 土行者熬不过对方的好意,只得在橡子中随便捡了两粒,剩下的让其分给其他人,那汉子还要坚持,土行者便再也不说话了。送橡子的汉子没奈何只得退了下去,其他人赶忙围了上来,抢作一团。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土行者猛的跳了起来,拔出腰间的手枪,喝道:“哪来的枪声,是敌人追过来了?” ------------ 第144章序幕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大有四散逃走的架势,土行者派出人去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报,方才那枪声是两人去私自猎鹿发出的。 “开枪猎鹿?”土行者闻言大怒:“这个节骨眼上还敢私自开枪,不怕引来追兵?”他想要下令将那两个违背禁令开枪的手下拖下去打二十鞭子,却只见看到鹿肉的众手下蜂拥而上,齐声欢呼,显然自己如果下这个命令,不但不会得到执行,说不定还会引得手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手下有几千人的大头目,而只是一个带着百余败兵的草寇罢了。 看着手下兴高采烈地在那里剥皮生活,土行者心中却是彷徨万分,下一步该去哪里,他心里全然无底。冲破敌人的包围时他手下还有两百多人,但随着逃亡,不断有手下消失在草丛中。如果自己不拿出个办法来,用不了多久,自己身边就只会剩下十来个心腹了,那时遇到随便一个村落或者贵族的家仆都能将自己抓起来,王室和贵族们一定愿意为自己的脑袋付一大笔钱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逃回蒲甘,投奔灰眼睛?”土行者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且不说自己根本不愿意屈居灰眼睛之下,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根本对农民的事业的胜利没有信心了。起义者中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颂参一样把所有人的心抓住,一盘散沙,互不服气的起义者根本无法抵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顺军的进攻,更不要说还有数量庞大的王国新军和贵族武装。土行者愿意冒险,也愿意牺牲,但他不愿意为一个注定失败的事业冒险和牺牲。 “向南逃走,投靠英国人!”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土行者的脑海,现在英国人和中国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一定需要熟悉缅甸内情的帮手和向导。如果英国人最后打赢了,占领了缅甸,自己一定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如果英国人打输了,他们还是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为下一次的入侵做准备,无论如何都有不错的结果,但是这样好吗?土行者犹豫了起来。 一阵叫骂声将土行者从思虑中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旁他的手下为鹿肉划分的多少争吵了起来,几个性子急的甚至拔出刀枪,眼看一场内斗就要爆发了。土行者赶忙跳了起来,大声吼道:“都给我住手,把刀枪都放下来!” 场中静了下来,男人们放下了武器,停止了争吵和厮打,但是从他们的脸色看,这些人对于土行者的命令并不服气,一连串的失败已经极大地破坏了首领的威信。土行者也从无声的沉默里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低咳了一声,道:“你们不要抢了,肉只有这么点,不值得动刀动枪的!”说罢便转身离去。 众人看了看土行者离去的背影,一声不吭的又向鹿肉扑去,无声的殴斗又开始了。听着身后传来的殴斗声,土行者下定了决心:自己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投靠英国人。 卑谬,春天的气息也来到了这座小城镇,城外弹痕累累的土壤上也长出了草芽,仿佛大自然也察觉到了和谈的信息,释放出和平的风,吹拂着土地。 “这几天英国人的巡逻船都没有出现?”炮台上,早国权放下望远镜,转身向一旁的冯开贵问道。 “是的,大人!”冯开贵小心的回答道:“正如您所见,英国人的巡逻船已经十来天没有出现了,我想应该上次他们夜袭的损失太大了,这次他们是真心求和了!” “不要说我想!”早国权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是要小心,谈判是大臣的事情,我们武人就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出什么篓子!” “是,大人!”冯开贵赶忙低头称是:“末将一定督促麾下将士严加防备,不给英夷可乘之机!” “嗯!”早国权放下了望远镜,转身走下台阶,如果是熟悉他的部属,可以从他的步伐中发觉自己的老上司其实现在心情不错,刚才对冯开贵的训斥其实也只是一种军中的老习惯罢了。几十分钟前,早国权刚刚接到了从汉京转发过来的电报,在报文里朝廷已经授予了他主持即将开始和英人谈判的全权,对于即将开始谈判的结果,早国权还是很乐观的,毕竟自己的军队已经在战场上赢得了大部分胜利,这必然会反映在谈判桌的。 不过早国权本人还在等待着陈再兴和一名得到国王正式授权的缅甸官员的到来,因为根据电报中的内容,这次和英国人谈判中大顺的最重要目标是将缅甸恢复到伪王孟既发动兵变前的状况,确保缅甸作为帝国南疆屏障的作用。也就是说,在确保大顺对缅甸王国宗主国地位的前提下,承认并保护缅甸王国的**地位是必须的。毕竟以大顺现有的国力和财政状况,并吞缅甸王国不但会破坏本来就很窘迫的中央财政,还会落给英国人口实,成为下一场战争的导火索。所以不管缅甸在顺英两国间是多么的弱小,一名缅甸方面的代表都是不可或缺的。 “大人!”一个声音打断了早国权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年轻军官向其报告:“仁安羌发来电文,陈再兴大人已经领兵击败了包围那里的匪徒,正乘船往卑谬这边来了,两天后就可以到达卑谬!” “嗯,看来陈大人还真是允文允武呀!”早国权笑道,他屈指算了算:“从曼德勒的缅甸官员算来今天也该到了,来人,知会英国人一声,五日后就可以开始正式谈判了!” “是,大人!” 早国权对时间的判断很准确,貌基的船只抵达卑谬的码头的时候,正好是天色刚刚擦黑,码头和道路上开始点起照明用的火把。作为缅甸王国方面的谈判代表,貌基本人并不知道为什么摄政长公主陛下选择自己来承担这个使命,是奖赏自己当时在枢密院第一个发言支持长公主提议给予士兵土地和自由?还是对后来大声反对长公主陛下第二条法令的惩罚?一切都模糊不清,就如同岸边这座被暮色笼罩的小镇一般。 “立正,举枪!”随着一声有力的口令声,跳板两旁的顺军士兵挺直了身体,并将步枪端在右肋部,两排雪亮锋利的刺刀在火光下显得分外摄人,貌基本能的咽了一口唾沫,虽然相距还有二十多米,他已经感觉到了眼前这些浑身杀气的陌生士兵和曼德勒那些邋邋遢遢,穿着打扮和乞丐差别不大的缅军士兵的差别了。这些士兵就好像一群野兽一般,只要一松开他们脖子上的铁链,他们就会扑上来,将自己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吴貌基!”一身戎装的拔都微笑着站在舷梯旁,对还有点发愣的貌基笑道:“下官奉早大人之命,在这里迎接您,早大人已经在幕府设下便宴,为您接风洗尘!” “当不得,当不得!”反应过来的貌基赶忙走下舷梯,在脸上堆起笑容道:“让拔大人亲身相迎,在下如何当得起!” 拔都微微一笑,两个正步上前:“您是缅甸王国的使臣,代表二位陛下,如何当不起?请您上车,早大人正在府中相侯呢!” 貌基坐在马车上,他的内心正如同颠簸的车厢一般,对面正襟危坐的拔都虽然笑容可掬,但身上笔挺的军装,腰间的佩刀和手枪无一不在提醒着貌基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和自己的国家在未来的谈判中的地位是多么软弱无力,如果说中国人和英国人付出生命和金钱是为了争夺在异国的优势地位,而缅甸人付出更多的牺牲却毫无所得,他们甚至自己即将被哪一个强者控制都不能决定,这真是一个荒谬而又可怕的世界。 这时,马车的轮子碰上了一块石头,车厢猛的颠簸了一下,正在出身的貌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对面的拔都伸手将其扶住:“吴貌基,道路不平,请小心!” “说到道路!在下想请问一下,英国人说要谈判,有无什么内情先透露一下?” “这个!”拔都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大人,这种事情下官不敢擅专,不如等您到了府上,再亲自向早大人问吧!”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早国权的住所。让貌基有些受宠若惊的是,身为缅甸大顺最高权力代表早国权竟然降阶相迎,虽然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些表面功夫,但还是不得不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产生了一些好感。 待到两人坐定了,貌基便耐不住性子的问道:“早大人,下官是刚到这里,请问和英国人的谈判是什么时候正式开始?” “吴貌基,您请用茶!”早国权笑道:“我已经派出使者去英国人那边了,如果不出意外。五天后开始正式谈判!” ------------ 第145章会谈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五天?这么快?”貌基微微吃了一惊。他还准备先了解一下内情,现在看来时间很紧迫。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夜长梦多’!英国人是内阁制,执政的大臣随时都有可能卸任,一旦卸任,前面的政策说不定就会变化。如果我们不能乘着这个机会达成协议,若是有了变故,战事绵延起来,就拿不稳了!战场在贵国土地上,贵国也希望早日达成合约吧?” “嗯!”貌基点了点头,心中也燃起一股希望来,他作为缅甸的贵族,自然希望早日达成合约,恢复自己的庄园和利益。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早大人,如果和英国人和议成功,您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早国权笑着对西北方向拱了拱手:“下一步?我是朝廷大臣,自然要听从朝廷的旨意呀!” “大人!”貌基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和议结束,贵国可否还会在缅甸驻留大军?现在缅甸叛党极多,若是离了上国大军,只怕会有些不妥。” “哦?”早国权的眼睛立刻危险的眯了起来,貌基立即感觉到面前不再是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他张了张嘴,声音在咽喉停住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喉管似的。 “吴貌基,我想这种事情不是人臣应该说的吧?”早国权的声音虽然还很柔和,但其中透出的那股子森冷气息却怎么也掩不住了。 “早,早大人,我的意思是——”貌基正想解释,却被早国权的声音打断:“好了,老夫已经有些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吴貌基请见谅,送客!”说罢便自顾起身离去,只留下貌基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耳边传来一个拖长的声音:“送客——!” 貌基失魂落魄的被两个年轻军官夹着带了出去,他几乎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马车上的。坐在马车上,他才如梦方醒,确认自己已经活着从那个虎穴逃出来了。 书房里,书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两碟花生仁、蚕豆。早国权和拔都对坐,默不作声的低头品茶。半响之后,拔都突然开口问道:“大人,那厮明显心里有话说,大人你为何不让他说出听听就将其吓跑了!” “呵呵!”早国权微微一笑:“振武呀振武!我本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你若是今晚不会开口了,想不到最后还是开了口!” “在大人面前在下那点心思又算得了什么,还不如早些开口问的好!” “若是那陈再兴肯定就不会开口询问了,你到底是个武人,肠子没有那些书生多拐了几道弯!”早国权摇头叹道:“其实说白了也简单。我不想搀和进缅甸这些事里,这次和议结束,我就要么回安南、要么回两广去了!” 拔都闻言微微一惊:“大人为何这般说?”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英国人就算和我们签了合约,暗地里也不会住手,缅甸这是个多事的地方,贵族、国王、农民之间的矛盾尖锐无比。英国人走了,咱们就是众矢之的,一不小心就会重蹈覆辙,还是早走为妙!” “那安南那边大人不是干的好好的?那边也是异国呀?”拔都不服气的反驳道。 “安南是安南,缅甸是缅甸。从我祖爷爷平定安南算起,安南做大顺的属国有两百多年了,当地的华人就有数百万,占当地人口的两成以上,其余各族也而且安南和广西海陆交通通畅;反观缅甸呢?语言不通,交通不便,国人崇信佛教,当地的僧徒却视我等为异类,我敢打赌,要是我们驻大军于此,多半这些和尚就会起事。”说到这里,早国权叹了一口气:“其实朝廷里也有明白人,只要求这里不被英国人占去就满足了,没想过将其吞并。现在是幼主当国,朝中财政也十分吃紧,如果陷到这里来,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呀!” 听了早国权这一番话,拔都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他与陈再兴冒了偌大风险,一开始固然是为了自家的功名利禄,但心中未尝没有想过开疆拓土,留名青史,至少可以将其变得更加接近大顺的疆土,但听早国权的话语,朝廷的意思只是恢复原状,那自己一直以来的这一番辛苦得来的功绩就逊色多了。 早国权是何等眼光,一看拔都的模样便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心中对这个年轻军官的印象不错,认为是将来大顺的栋梁,便低声开导道:“振武呀!我比你痴长十几年,就在这里说句逾越的话,我辈武人若是只以自家功名为念,恐怕就入了邪道了。船山先生曾有言:‘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东汉末年,汉军东逐匈奴,西破羌人,追亡逐北,斩杀何止百万,其兵不可谓不强,然国中有大病,至黄巾纷起,豪强割据,其后虽曹操、司马平定中国,可胡人也借机迁入中原腹心,至有永嘉之变。此中教训,我辈不可不铭记于心呀!“ “大人教训的是!”拔都神色郁郁的对早国权一躬,早国权也知道这种事情绝非言语可以说的透的,叹了口气:“振武,不是我嫉贤妒能,背后说陈大人的坏话,陈大人本就是先帝爷点的榜眼,又是宏文馆出来的,在缅甸也历练了些年头,按说是文武兼能,将来宰辅有望。但我总觉得他少了一点东西!” “少了一点东西?” “不错,少了点人味!”早国权道:“按说陈大人也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这些儒臣虽说也不乏心狠手辣之徒,但好歹还有些顾忌,但像陈大人这般行事毫无顾忌的,将纲纪法度视若无物的,只为了一己私利行事的,某家这些年来还真的没有见过。”说到这里,早国权停顿了一下:“说到底,这位早大人倒有些像那些英国人,怀犬羊之心,贪得无厌之极!” “够了!”拔都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激动地情绪,沉声道:“大人,我与复生一路走来,历经艰险。不管怎么说,若无复生当时相助,只恐缅甸已为英人囊中之物,他与国是有功之臣,大人这般说,实在是让人有些齿冷。”说罢他也不向早国权行礼,便自顾转身向外间走去。 “当真是枉做小人了!”早国权看着拔都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叹道:“好苦呀!” 数日后,陈再兴也的座船也抵达了卑谬,自从去年四月份开始的这场大戏终于要进入最后的**了,大英帝国和大顺帝国这两个一开始隐藏在幕后的主角终于走上舞台,演起对手戏来了。参与会谈的双方代表虽然在当时还算不上各自国家的一流人物,但如果把时钟的指针向后拨十年,就会发现谈判桌的两边各自坐着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极其深远的影响了两个帝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走向,可以说这次本来在世界历史上并不起眼的小谈判,因为这两位大人物变得分量沉重起来。 当亚瑟?贝尔福带领着英方使团走进会谈现场的时候,大顺一方的会谈代表也正好出现在房屋的另一个入口。至于代表缅甸王国的貌基,他混杂在大顺一方的人群中,正如他的国家一样,被人无视了。 “很高兴今天在这里见到各位!”贝尔福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在开始谈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和尊敬的列位先生们解决。” 早国权问道:“请问是什么问题,贝尔福先生?” “那就是敝国的霍雷肖?赫伯特?基钦纳先生,他在下缅甸地区旅行的时候遭到贵**队的袭击,基钦纳先生本人被俘,显然既然双方已经停战,那么我要求先将基钦纳先生先交还给我们,然后再开始谈判!” 早国权听完翻译,微微一愣,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陈再兴和拔都。陈再兴低声道:“大人,不可答应他们的要求,基钦纳是我方的重要战俘,应该在谈判开始后商议双方交换战俘时再讨论这个问题。” 早国权点了点头,大声答道:“贝尔福先生,基钦纳先生是我方的战俘,我们可以在谈判桌上讨论这个问题。” “不!”贝尔福摆了摆手:“基钦纳先生虽然是军人,但是他来下缅甸是休假期间的,并未担负任何军方任务。众所周知,基钦纳先生的业余爱好是进行地质学的勘测,他当时的身份是一个业余的地质学家,贵军对他的关押是完全非法的,毕竟大顺和大英帝国之间并没有宣战,双方在除了缅甸以外的其他区域也没有进行敌对活动。如果仅仅因为基钦纳先生是一个英国公民贵军就将其扣押,那么是否帝国也可以将仰光的所有贵国商人扣押起来呢?是否皇家海军可以扣押或者击沉所有的贵国船只呢?” 听完翻译的话,早国权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层冷汗,如果说贝尔福一开始的话语里还有一层遮掩的话,后来干脆就是**裸的恫吓和讹诈了。但早国权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有这种能力,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一旁的陈再兴上前一步,昂然答道:“贝尔福先生,如果贵国像您刚才说的那样,扣押在仰光的大顺商人、击沉海上的大顺船只,那就意味着两个帝国之间的正式宣战,我想贵国首相派您来的目的并非如此!” “首相阁下派遣我来这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两个帝国间的和平,但是和平并不意味着软弱,在和谈前获得一个公平的前提是十分必要的,否则谈判根本就没有必要开始。基钦纳先生是大英帝国的公民、英雄,他在进行和平旅行时候遭到非法扣押,这个问题一定是要在谈判前解决的。” “贝尔福先生,您说基钦纳上校来到缅甸是作为一个业余地质学家进行和平旅行的,但据我所知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在基钦纳上校乘坐的船只上,有装备精良的海军陆战队和水手的保护,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大量的作战计划和对伊洛瓦底江水位的测量材料,其中甚至还有一份没有完成的对缅甸的入侵计划,难道这就是这次和平旅行的目的吗?” 面对陈再兴的有力辩驳,贝尔福顿时哑然,他稍一思忖,答道:“我不久之前刚刚从伦敦来到这里,还不能完全确定您说的话的真实性——” 陈再兴截口答道“这没有问题,如果您表示怀疑的话,我可以让人将这些文件拿过来,让您亲眼判断这一切的真伪!” “不,不,我向您误解我的意思了!特使先生!”贝尔福的表情有些狼狈,他知道如果真的让这些材料出现现场,自己就没有任何退路了:“作为一名绅士,我当然也相信一名绅士的信誉,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早国权满意的瞥了陈再兴一眼,心中暗想对付对面那个蛮不讲理的英国佬,还是这位贪得无厌的陈大人最擅长,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呀。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哈哈:“既然如此,那贝尔福先生,我们可以开始谈判了吧?” “嗯!”贝尔福无奈的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刚刚给他吃了不少苦头的陈再兴,而陈再兴也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两人之间仿佛要闪出火花一般。 “来人,给英国的列位大人们上茶点!”早国权沉声下令道,他虽然对陈再兴方才犀利的反驳颇觉解气,但弄着现在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也觉得颇为头疼,这副样子又怎么谈事情呢?毕竟在他心里,还是希望最后能达成和议的。 ------------ 第146章会谈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随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和咖啡拿了上来,谈判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缓和了不少,贝尔福本来有些僵硬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笑容。早国权瞥了一旁的曲端一眼,曲端会意的站起身来,笑道:“列位,中英两国乃当世大国,合则两利,战则两伤,今日贵国列位前来,实在是件有利苍黎的大好事呀!” 曲端这番话说完,谈判桌这边的大顺一边随员纷纷齐声称是,对面的英国一边的因为听不懂汉语,还都在等待着一旁的通译翻译,唯有坐在角落里的貌基脸色铁青,心里极为不是滋味,曲端刚才的话语满口的中英两国吗,缅甸这个盟邦半个字都没有提到,分明是将无视了,从这里看来,接下来的谈判中缅甸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 “我赞同您的观点,和平是美妙的,让我们赞美和平女神!”听完了通译的翻译,贝尔福站起身来,大声说:“从1860年开始,大英帝国就一直保持着对大顺帝国的善意,两国间不断扩大的贸易更加深了两国人民间的友谊的纽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女王陛下的政府在去年八月份后缅甸发生的不幸事件后,保持了克制的态度,尽可能的避免了事态的扩大化,这也为我们现在开始的谈判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对于已经发生在两个伟大民族的悲惨事件,我以个人的名义表示深切的遗憾,并认为这一悲惨事件应该被迅速的结束。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以下几个前提下——” “还好这些英国佬在战场上没讨得什么便宜,不然他们只怕连云贵两省都要割去了!”陈再兴侧脸对一旁的拔都低语:“贪得无厌,恬不知耻,明明是他们先策动孟既发动政变,现在却装出一切都和他们无关的无辜样子,和他们的强盗祖宗一个德行!” “第一,缅甸王国必须赔偿在这一系列冲突中帝国的军事开支、侨民与商人的所有经济损失,其中包括直接和间接损失,具体数字将在和议完成两个月内递交贵方,全部款项必须在递交后六个月内支付完毕,如果不能全额支付,则必须依照当时伦敦银行间拆借利率上浮一点五个百分点支付利息! 第二、承认孟既与大英帝国签订的《蒲甘条约》依然有效。 第三、为了确保帝国在印度、缅甸、孟加拉等领地的安全,英顺双方必须在缅甸的驻军问题达成谅解,既大顺在缅甸的驻军不能超过自卫的限度,如果要增加驻军,必须在事先知会大英帝国驻仰光当局并征得其同意,否则不可改变缅甸的现状。 第四、双方交换所有战俘、逃兵,双方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或者先决条件扣留对方在自己手中——” “对不起,贝尔福先生,请原谅我打断了您的发言!”陈再兴站起身来,打断了对方的发言:“我无法从您的提议里感觉到一丝和谈的诚意,这简直太荒谬了,您不但不愿意做出任何一丝让步,还要得到许多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请问这样的和谈有任何意义吗?” “陈大人,相信在刚才的发言中,我已经表现了帝国最大的诚意了!”贝尔福的声音不大,但是咬字十分清晰,就好像每一个字眼都是从他牙缝里喷出来的。 “那好,您在第一条里要求我方支付贵国所有的军事开支以及侨民与商人的直接间接损失,可是花费军费的并非只有贵国一家,大顺也花费了巨额的金钱。为什么只有贵国的才应该得到赔偿?难道贵国已经打赢了战争?难道这里有丝毫的诚意?” “陈大人,随着战争的持续,消耗的金钱和损失只会越来越多,最后的赔偿金额也会更大。帝国提早提出要求,减少了赔偿一方的负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诚意吗?” 陈再兴几乎要被气疯了,反问道:“无论多少军费要获得赔偿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贵国是胜利的一方,难道您这么有自信?” “当然,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结果吗?”贝尔福的脸上露出了傲慢的笑容。 大顺一边的会谈人员几乎被贝尔福的傲慢给气呆了,早国权更是坐在那里浑身发颤,将身下的椅子弄得格格发响。陈再兴几乎就想跳将起来,可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的双肩之上,将他牢牢的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屋中的气氛变得僵硬了起来,贝尔福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看来我必须预先澄清一点,帝国对缅甸没有任何领土方面的野心,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确保中南半岛的势力平衡以及和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会接受任何一个过分的条件,因为这在政治上是不可接受的。” 在大顺一边众人还在费力的听着通译的翻译的时候,陈再兴已经在仔细的琢磨着贝尔福的言外之意了。贝尔福的发言听来是首先宣布英国放弃入侵缅甸的企图,但同时也不允许其他国家在缅甸有军事存在,这是英国在此次谈判中的底线,而后面那句话粗粗听来好像只是强调己方的决心,但仔细琢磨一下,其中却颇有深意。 陈再兴正思忖着,一旁的早国权已经站了起来,冷声道:“贝尔福先生,贵国的提议和我方的条件差距甚大,不如让我们双方先冷静一下,再继续谈判吧!” “也好!”贝尔福微微一笑,矜持的向早国权点了点头。 “夷狄、强盗,不识时务的东西!” 屋内众人林立,早国权早已没有了一军统帅的矜持,愤怒的破口大骂,那份通译刚刚翻译过来的英方草案已经被他丢在地上,上面多了两只脚印,显然这是早国权刚刚留下的,此时的他也用不着保持谈判桌上的风度,刚才憋得一肚子火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了,一旁的随员也不敢这个时候触霉头,纷纷垂首不语。 过了一会儿,早国权胸中的气发泄的差不多了,他向站在右侧第一人的陈再兴问道:“复生,你看当如何应对?” “呵呵!”陈再兴笑了笑:“英夷如此猖狂,大人今日严词拒绝,挫了他们的威风,想必过几日彼等识得厉害,便会幡然悔悟,躬身求抚的!” 早国权冷哼了一声,他自然知道陈再兴方才不过是几句搪塞之辞,想必是因为这里人多口杂,他有些要紧话不好开口,免得落人口实。于是他便做转身坐下,拿起手边茶盏喝了口茶,冷声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众人闻言,一齐对早国权躬身行礼,随即纷纷退下。陈再兴出得门来,刚走了几步,便有一个早国权的贴身仆人从里间出来,对其躬身道:“陈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陈再兴点了点头,那仆人也不多话便转身引路,陈再兴一甩衣袖尾随而进,站在不远处的曲端看着陈再兴的背影,目光阴冷。 陈再兴跟着那个仆人穿过两间院子,走进一个偏院中。那仆人对院中的书房伸手示意道:“陈大人,主人便在屋内等候!” 陈再兴径直走进屋内,只见早国权已经换了一身便服,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中,正看着方才那份草案,听到陈再兴进来的足音,早国权也不抬头,沉声道:“复生你且自便,无须多礼!” “是,大人!”陈再兴也就拱了拱手,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自顾欣赏墙上的两幅字画,过了约莫几分钟,早国权放下草案,叹了口气道:“今日会谈时,我们这边明白人不多,你算是一个,现在屋中只有你我两人,你可以不必顾忌了,大可直言!” “大人,今日下官的确有所得,但此事干系社稷,下官所得又多半只是猜测,是以不敢妄语。若是大人觉得合适,下官愿意明日与英国使节私会,以确定猜测是否正确。” 早国权稍一思忖,他也知道这等在两国谈判中的私会颇为招人猜忌,更不要说此时国内清流极盛,若是此番会谈丧失利益过多,回国后此番密会说不定就会成为那些清流谏官攻击的靶子,陈再兴这个提议其实已经是拿自己的前途冒了颇大的风险,想到这里,早国权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觉得此人虽然行事孟浪了些,但勇于任事,自己先前对其的看法还是有些过分了。 “复生若是愿意去一趟那是最好了,不过请放心,这件事情我决计不会泄露出去!” “多谢大人!” 夜风吹过阔叶林的上空,带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贝尔福站在院中,饶有兴趣的看着庭院中的一尊佛像,这座佛像的头部被弹片削去了一大块,但从残存部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菩萨恬静的笑容。英国使团的住宿处是一座位于卑谬镇外的小寺院,当顺军占领卑谬的时候,寺院中的僧侣们为了避免即将到来的战火,逃离了这里,结果被顺军所接受,现在就成为了英国使团的寓所。 ------------ 第147章会谈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贝尔福抬起头,看到吉林斯站在走廊上,便笑着说:“吉林斯先生,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尊漂亮的雕塑,您快过来看看,多么柔和的曲线,多么协调的比例。我向上帝发誓,这简直是一座东方的维纳斯!” 吉林斯走下台阶,他仔细的看了看贝尔福所赞扬的那座佛像,耸了耸肩膀:“是的,这是个漂亮的玩意,可惜少了半边脑袋!” “是的,她不是完整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呢?米洛斯的维纳斯(既断臂的维纳斯)也是残缺的,可这并不妨碍她的美丽!” “也许您说的是对的!如果您真的喜欢,我们完全可以在明天的会谈里向中国人稍微提一下,我相信他们会明白您的意思的。”吉林斯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呢,他本来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要和贝尔福私下里交换一下对未来谈判走向的意见,但对方却兴致勃勃的在这里表达自己的艺术观点,倒让他有些糊涂了。 贝尔福却好似没有听懂吉林斯的意思:“吉林斯,你不觉得这些中国人的安排颇有涵义吗?他们将我们安排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寺院里,然后却在我们的住处放上一尊被炮火损坏的美妙雕塑,难道不会是想要向我们传递什么特殊的信号吗?” “这个——”吉林斯被上司这一番想象力丰富的话语彻底弄糊涂了,如果他不是第一次和眼前这个出身高贵的年轻人打交道,他一定认为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贝尔福不是傻瓜,一举一动都有其内在的涵义,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都取决对方的一个念头,所以自己必须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表现。 “阁下,顺国有一名官员想要和您私下会晤!”这时一个使团随员的声音解除了吉林斯的烦恼。 “哦,很好!”贝尔福笑着大声回答道:“你马上带他来我这里!”说罢他对吉林斯眨了眨眼睛:“您看,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向中国人问这个问题了!” 陈再兴跟在那个随员的身后,他的脑海中回忆着白天里那个英国官员的最后一句话,这也是他愿意来这一趟的主要原因,现在自己应该做的就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实的了。 “欢迎您!”站在院子里的贝尔福热情的对站在走廊上的陈再兴笑道:“原来是您,我记得您懂得英语,太好了,在我们之间不需要翻译了,完全可以进行一场亲密的交谈了!”他上前几步,伸出自己的右手:“您可以叫我贝尔福,在英国,我们更喜欢一边散步一边交谈,而不是坐在屋子里面,希望您不会将这误解为是一种无礼!” 陈再兴略有些尴尬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握了一下贝尔福的手:“您可以称我为复生,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我今天来到您这里,是为了与您对即将开始的谈判交换一下双方的意见。” “很好!”贝尔福伸出右手,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那让我们开始吧,我今天已经提出了大英帝国的草案,那么请问贵方的提案呢?让我们来看看双方有多少共识吧?” 陈再兴正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对方白天里的骄横和现在的谦和完全是两个人,该不会是为了探出己方的谈判底牌吧。想到这里,陈再兴笑道:“贝尔福先生,如果是按照您今天上午探出的贵方草案,我觉得双方达成共识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贝尔福皱了皱眉头:“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贵方想要把战争继续下去吗?” “不,没有人希望战争,但和平并非是双方都做出让步才能达成的,但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一旁的吉林斯听的不耐,插口道:“陈大人,据我所知,首先侵犯缅甸王国**的是贵国,正是您带领着顺国的军队,打死了成千上万的缅甸人!” “请问这位是谁?”陈再兴问道。 贝尔福笑容可掬的介绍道:“吉林斯先生,大英帝国驻缅甸的前任总领事,我的顾问!”一旁的吉林斯僵硬的对陈再兴微微鞠了一躬。 “原来是您,吉林斯先生!”陈再兴脸色一冷:“那么请问又是谁在一开始策动了那场政变,杀死了完全无辜的正统国王,还派人袭击了我国在曼德勒的护缅校尉府呢?” “这一切都只是您的主观猜测,陈大人。如果您去查看这个王国的历史,政变屡见不鲜,那时候我们英国人还没有来到这里呢?难道那也是我们的缘故?”吉林斯冷笑着回答:“现实是首先侵犯缅甸王国,围攻曼德勒的是贵**队,大英帝国的军队是得到了缅甸王国国王孟既的邀请才进入缅甸的,是完全合法的!” “如果说是一个弑君者的邀请是合法的,那么请问合法国王的继承人的邀请又是什么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语居然出自一个大英帝国的绅士口中!” “好了,好了!”贝尔福打断了两人的争辩:“且住,我们不是律师和教士,这里也不是法庭,用不着判断事务的正义与否。我们只是外交使节,我们的任务是为自己的国家利益最大化。陈大人,今天晚上让我们抛开成见,进行一些有建设性的谈话吧!今天上午,我已经提出了大英帝国的草案,如果您不能提出自己一方的草案,只是对我的草案表示愤慨和拒绝,那我就只能认为贵国没有和平的诚意了。” 陈再兴闻言默然,贝尔福的最后一句话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大顺必须拿出己方的方案来,毕竟如果双方的方案如果有差距,还可以通过谈判来达成妥协,如果一方没有提案,只是仅仅表示对对方的方案表示反对,那另外一方就只能认为对方没有进行谈判的诚意或者是还没有到达成和议的时机,也就是说战争。但是陈再兴心里有数,大顺一方的底线和今天贝尔福提出的条件相差甚远,如果自己现在提出,那很有可能就意味着和谈停止,战事重启,自己只是一个副使,能够承担的起这个责任吗?他咬了咬牙齿,沉声道“贝尔福先生,我今天来到您这里,只是以一个私人身份,所以我无权提出我方的草案。但是我想说,贵国今天上午想要完全履行伪王孟既与贵国签订的《蒲甘条约》是无法接受的。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等于是要求我国承认孟既的国王地位,那现任的长公主和国王又是什么呢?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贝尔福没有立即回答陈再兴的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向前走,突然他停住脚步,转身道:“陈大人,正如您所说的,为了消除这个未来的隐患,我可以同意放弃对《蒲甘条约》中给予帝国的逐项权利,但作为补偿,在帝国和缅甸王国新签订的合约中,必须给予帝国一些相应的权利,您看怎么样?” 陈再兴没有立即回答,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他心里清楚这已经是贝尔福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果自己表现出善意,只怕谈判就会立即破裂。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如果贵国愿意放弃《蒲甘条约》的条款,我回去后会建议早大人同意贵国与缅甸王国签订的条约中获得相应的补偿,但我事先声明,并非所有贵国从《蒲甘条约》中获得的权利都会得到补偿,比如缅甸新军的军官由贵国训练。” “很好,您看,陈大人,我想我们已经在一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了!”贝尔福笑着回答道,他心里清楚,大顺绝不会同意在自己的南疆出现一个由英国训练军队的缅甸王国,自己在这里退一步,自然可以在其他地方进一步。 “那么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军费的赔偿问题吧!为了表示对陈大人的主动来访的感谢,我甚至可以主动做出一点让步!”贝尔福笑嘻嘻的说:“军费以及对英国侨民的损失赔偿可以由英格兰银行团予以贷款垫支,利息方面的条款也可以做出相应的优惠。” “相应的优惠?”陈再兴疑惑的问道,他对贝尔福今晚的友善表现有些怀疑。 “是的!”贝尔福微笑着解释道:如果缅甸王国无法立即支付相应的款项,大英帝国的渣打银行可以先提供贷款垫支,而且利息也可以降低至伦敦银行间拆借利率上升一个点的利率,并且可以分期三十年还清,如此云云,简直是舌灿莲花。 “贝尔福先生,我能够感觉到您的善意,不过这件事情并非我一个人能够做决定,我只能向您承诺,将在回去后将您的建议完完全全的转告给早大人和缅甸王国一方的使者!” “很好!”贝尔福听到这里,心中暗喜,他这次前来缅甸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即使英国无奈放弃了对缅甸的直接占领,也要尽可能多的在经济上压榨缅甸,最后迫使对方财政破产,从而为将来下一次控制缅甸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而通过贷款,输出剩余资本来控制一个**的农业国,对于英格兰的银行家来说简直是件再过熟练也不过的事情了。 ------------ 第148章会谈四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时,一个裹着黑色头巾的印度仆人走过来禀告贝尔福茶点已经准备好了。贝尔福彬彬有礼的邀请陈再兴和他一起进屋喝茶。两人坐下后,几块点心,红茶下肚,气氛越发融洽,饶是陈再兴心中暗自提防,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贝尔福先生风度极佳,知识渊博,谈吐隽永,而且身份高贵,是现任英国首相的外甥,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其产生好感和敬佩之情。 “陈大人,那现在让我们来商议最后一项吧!您什么时候可以将基钦纳先生和那些叛变的印度土兵交还给我方呢?” “在和议达成后,马上就可以把基钦纳先生和其他战俘交还给贵国,您甚至可以立刻派出使者去探望基钦纳先生。”说到这里,陈再兴脸色一变:“至于那些印度土兵,我觉得这要取决他们自己的愿望,如果他们愿意返回印度,将会和战俘一同交还给贵方!” “陈大人,这些是一群叛徒,他们背叛了我们,也有一天会背叛你们,收容这样的逃兵对于贵国来说是不荣誉的!” “我并不这么认为,贝尔福先生!他们只是一群寻求新生活的可怜人!”陈再兴笑道。其后虽然贝尔福再三提出要求,但陈再兴还是在这个问题上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贝尔福不得已只能做出退让,毕竟在他看来,相比起前面几条获得的利益来说,这一千多印度土兵的命运微不足道。 最后当陈再兴离开英国使团的寓所时,访问者和被访问者都在心里觉得占了莫大的便宜,所以在表面上越发表现的彬彬有礼,好似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一般。 顺军统帅幕府,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书房内灯火通明,早国权、陈再兴、拔都、曲端等几个顺军的高层都在场,听着陈再兴在低声讲述着方才与贝尔福的交谈结果。 “陈大人,听你话中的意思,上面就是英国人的底线了?”早国权听完陈再兴的讲述,沉声问道。 “以在下所见,也许英国人还会在一些次要和细节的方面做出一些让步,但大的关节上应该就是这些了!”陈再兴沉声道:“列位大人应该知道,前任英国首相是极力主张用强硬手段解决缅甸问题的,而伦敦的内阁交替是英国人转而求和的决定性原因。使团首领贝尔福先生就是现任英国首相的外甥,由此可见这位首相大人希望迅速解决缅甸问题的决心!” 曲端问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明白陈大人为何说这就是英国人的底线呢?如果这位贝尔福先生急于求和的话,我们大可采用拖延战术,迫使对方做出更大的让步呀?” “曲先生有所不知!英人政体与我国不同,我国一旦易相,前相则离开朝堂,远迁边郡,无力在干涉朝政,新相即可放手施为。而英人后相登位,前相依然处议会之中,百般攻讧后相,是以新相往往会因此束手。若是贝尔福拿不出足够优惠的议和条件,这个和议就会成为在议会中的旧相的靶子,说不定又会导致他舅舅的倒台。所以如果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他满意的条件,就会重新选择使用强硬手段来达到目的,毕竟这样议会中的旧相也无法利用这里理由攻击现任首相。” 早国权点了点头:“陈大人说的有理,若是我在英相的位置上,也会这般做。派出最亲信之人,授予全权,先用和议时间调兵遣将,以之威压彼方。若是和议能成,那是最好,若是不成,则以武力解决。总之不能给国内敌党攻讧的借口!” 主帅既然定了调子,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早国权问道:“那陈大人,那你以为在这几项条款里,还有哪些可以和英人一争的呢?” “一个是钱的多少,虽然这个钱是缅甸王国出,但若是太多了,财政破产,局势糜烂,只怕我国西南也要出麻烦,所以我建议应该派出能吏,与英人据理力争,尽量减少所支付的数额。还有一个是印度土兵,下官以为,就算这次和议签订完毕,英人也不会停止对缅甸的渗透。英人兵卒多为印度土兵,与这些人族裔相同,言语相通,我们手中有这样一支兵,定能解决不时之需。” “这个会不会成为英人挑衅的借口?”曲端问道。 早国权摆了摆手:“无妨,英人随处可找借口,只需我有备,彼既无机可乘!” “大人所言乃是至理!” “陈大人,既然如此,我明日便遣人通知英国使团,与其重开和议。你精通缅语,明天便将此间事情通知一下缅甸使臣,免得会谈时出了什么纰漏!” “是,大人!” 早国权在吩咐时就仿佛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事情,全然没有将此次谈判的一方当做一回事,屋中的其余几人也是如此,视其为理所当然。可见在此次事变之后,无论是英国还是大顺,两个强邻都已经将缅甸视为俎上之肉,并无太大差别。 陈再兴回到住处,洗漱后正要上床休息,外间却报孔璋求见。陈再兴皱了皱眉头,强忍下睡意,吩咐将其带到书房来,接着喝了几大口浓茶,才向书房走去。 孔璋在书房里坐立不安,便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到陈再兴进来便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复生,我问你,英国人是不是要贷款给缅甸王国?” 陈再兴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这一天折腾下来早已累得上下两眼皮打架,一边打着哈切一边答道:“不错,不过正式谈判还要过两天才开始,现在这才只是他们提出的条件罢了!” “果然如此!幸好我赶上了!”孔璋以手加额:“我这次来缅甸之前,柳清扬就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尽可能多的贷款给缅甸王室,至少不能让英国人的银行钻进来。复生,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英国人这个条件!” “为何这般说?”陈再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复生,英国人借钱的时候肯定利息不低,七折八扣的借十块钱能到手七块就谢天谢地了,又要拿各种税收或者矿产做抵押,就凭缅甸王室那点财政收入,到时候肯定没法还清英国人的欠款。三下两下就成了英国人的,这等便宜事可不能落在英国人手里了,我来这次就是代表咱们大顺南北两大银行,战后借款的时候,咱们兄弟包圆了,决不能落到英国人手里去!”孔璋说到最后,猛力拍着胸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陈再兴打起精神稍一思忖,道:“也好,过两天谈判时和英人商议赔偿金额的时候,我还需要一个内行的帮手,要不你便做我的随员,列席这次谈判可好?” “好,好!”孔璋激动地击掌道:“那这次借款的时候就十拿九稳是咱们的了!” 陈再兴此时已经困倦欲死,孔璋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赶忙起身告辞。次日,待到陈再兴想起昨夜自己答应孔璋的事情,心中不禁有几分后悔,毕竟这么重大的事情自己跳过早国权独断专行,还是有些过分。但转念一想,自己将来在缅甸的事业早已和孔璋及背后的银行团密不可分,自己这次帮他们就是帮自己。于是便决定先去缅甸那个使臣那里把昨夜的事情通知一声,然后再回头和早国权商议将借款交给国内银行的事情。 貌基的住处和陈再兴的住处相距甚近,陈再兴用完早饭后沿着院墙绕了个弯便到了对方门前,向守门人要求通报一声。片刻之后,便看到一个形容清隽的缅甸贵族从里间快步疾行出来,相距还有十余步便拱手道:“陈大人来访,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下官来的唐突!还望吴貌基见谅!”陈再兴上前两步,伸手托住貌基的行礼,笑道:“在下在缅甸侨居多年,也曾听闻过您的名声,此番二位陛下遣您而来,实在是得人呀!” “陈大人谬赞了!”听到陈再兴这般恭维,貌基也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作为缅甸贵族中有着强烈民族情绪,想要保持民族**的一员,对于前几天所遭遇的冷遇心生愤慨,但是看到陈再兴独自来访,不由得心生幻想,该不会是这位陈大人要和自己商议即将开始的谈判的事情,赶忙笑道:“这边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进得屋来,分宾主坐下。貌基斟酌了一会,小心问道:“陈大人,贵国有句俗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今日前来,到底为了何事呢?” “好,既然您这么爽快,兄弟我也就不客气了!”陈再兴笑道:“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昨日早大人已经决定和英人即将重新开始谈判,让在下与您知会一声,也好共同应对!” 陈再兴这一番话,听在貌基耳里,便好似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下来,显然中国人这次已经和英国人达成了一个大体的框架,现在只是来象征性的通知自己一声罢了。用不着听内容,自己也能猜想得到,缅甸王国在这次谈判中一定是利益损失最大的一方,中国人又一次以牺牲自己的属国利益为代价,和英国人达成了妥协。 ------------ 第149章会谈五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貌基强自压下自己心底的愤怒,低声道:“陈大人,愿闻其详!” “是这么回事!”也许是这几天太过忙碌,也许是过于轻视对方,陈再兴这次却全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异样,他施施然的将昨夜和贝尔福商谈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最后说:“我与这厮争论良久,挫其锋芒,方才达成妥协!兄弟我久闻英人狂妄无礼,今日方才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貌基见陈再兴虽然口中连声说英人无礼,但看他脸上满是自矜之色,显然对于自己的结果颇为满意,心中不由得怒气越发涨了上来。貌基强自压下怒气,沉声问道:“陈大人,却不知这草案早大人知晓否?” “自然是知道的!”陈再兴脸上露出讶异之色:“若未经过早大人,兄弟我怎敢将此等事情私自泄露!”说一出口,陈再兴才发现言语中有防备貌基之意,赶忙解释道:“先生请不要误解,我刚才并无提防先生之意,只是我大顺的上下森严,不得随意行事罢了!” 貌基站起身来,肃容道:“陈大人,若是早大人知晓,那下官就不敢与闻了。若是依照大人方才所说,合约签订后,我国不但要割让最富饶的下缅甸领土,还要赔偿英人大笔金钱,甚至还要失去最大河流的航运权,如此一来,那与亡国又有何异?吾国一向视上国为父母,天下间岂有父母如此对待孩儿的?” 陈再兴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头疼,他自然不相信貌基所说的那些缅甸和大顺的亲密关系,毕竟就在百余年前大顺就在曼德勒丧师十万,但现在的缅甸国王的确是大顺一手扶持起来的,转眼之间就要将其切割的七零八落,若是让罗林知道,自己回去只怕也不好相见,更不要说要是因此在缅甸激起各种变故,到时候朝廷里的板子打下来,自己和早国权可是谁也跑不脱的。 “吴貌基,话也不能这么说。去年四月曼德勒生变,若无我大顺将吏护送二位陛下逃走,又仗义出兵护送回国,难道那伪王孟既还能保住什么不成?算起来大顺出兵数万,费饷近千万,难道吴貌基您没有看到吗?” 听到陈再兴这番话,貌基一时哑然,他也知道陈再兴说的不错,但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坐在椅子里面如土色,额角生汗。陈再兴这时也不好催促,只得坐在那边静候,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貌基站起身来,向陈再兴合什行礼:“陈大人,我知道您说的有道理,但貌基无能,实在无法承担让这样一个辱国的条约出自自己手中。这样吧,我今日便动身返回曼德勒,向二位陛下请辞,另换一位贤人来参与谈判可好!”说罢便自顾向门外走去。 “站住!”貌基刚走了两步,耳边便听到一声断喝,回头一看只见陈再兴坐在椅子里,已是满脸铁青,全无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 “你好大胆子。我实话跟你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必须留在这里等到和议结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貌基被陈再兴的粗鲁表现给惊呆了,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颤声道:“我是缅甸王国的使者,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我、我回曼德勒后一定要将这里的事情禀告二位陛下!” “那是你的自由!”陈再兴冷声道:“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留在这里,按照我们的要求签订条约,如果你拒绝我们的要求,那由此发生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自己来承担!” “后果?什么后果?” “如果你私自离开这里,大顺将和英国单独议和。在此之后,如果贵国拒绝执行条约中的内容,大顺和英国将联合出兵,确保和约中的所有条款得到切实的执行!” “你,你!”貌基几乎快被陈再兴的蛮横无礼给气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顺过气来:“你没有权力这么做!大顺皇帝不会同意你的乱来,我要——” “呵呵呵!”陈再兴突然大声狂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走到貌基身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盯着对方的眼睛冷笑道:“谁说我们没有权利和英国人单独议和?我实话跟你说吧,在朝廷发过来的电文里说的很明白,在缅甸问题上授予早大人的全权,只要确保我大顺西南边境数省安宁的前提下,尽快和英人议和。缅甸弹丸小国,大顺为之出兵数万,和天下第一强国交兵,靡费军饷千万,朝中诸公早有人主张尽早议和的,只要能和英人和议,莫说撇开缅甸区区一个弹丸小国,就算和英人协议瓜分缅甸又算得了什么?你刚才说要回去禀告二位陛下吗?若是他们两人中有谁像你这般顽冥不化的话,我不介意在曼德勒再发生一次兵变,反正历代缅甸多子多孙,有了王冠,要找个脑袋又有何难?” 颂参被陈再兴这番话给击倒了,他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的微笑着的男人身体内部有种可怖的东西苏醒了,张开了锋利的爪牙,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稍微有点异动,就将自己吞噬。 陈再兴见状,冷哼了一声,放开颂参的衣领,冷声道:“我今天已经仁至义尽,何去何从,吴貌基你自己看着办吧!兄弟我告辞了!”说罢便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陈再兴离开后,貌基一人独自倚着墙壁站着,目光呆滞,突然他的身体就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靠着墙壁滑了下来,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回荡在夜空中,远远听来仿佛猿啼一般,让人闻之断肠。 两天后,谈判重开,英顺双方的气氛融洽了很多,贝尔福甚至主动在初次会面时提出的要求基础上做出了相当的让步,这让英国使团不明内情的随员们感觉到十分惊讶。在重开谈判第三天结束的时候,英顺双方已经在主要几个的问题上取得了共识:1、鉴于当时与孟既签订《蒲甘条约》的大英帝国驻缅甸总领事吉林斯没有得到足够的授权,所以《蒲甘条约》对于英缅双方没有约束力。2、大英帝国承认大顺是缅甸王国的宗主国,而大顺保证缅甸王国的非军事化,大顺在缅甸的驻军总数不超过一千五百人,如果需要增加兵力的,须事先挣得英方同意。3缅甸王国必须在和约生效后半年内向大英帝国支付四百万英镑的军费以及其他侨民和商业直接损失,其侨民和商业的损失的多少将由一个由两名中国人、两名英国人和一名缅甸人组成的统计小组进行统计。4大英帝国除保留在第一次英缅和第二次英缅战争中获得的位于缅甸西南沿海的若开省若开、丹那沙林两省、及仰光以外,还将获得整个下缅甸。5、英国船只可以在从伊洛瓦底江入海口到曼德勒自由航行,英国的武装舰队必要的时候,可以在通知缅甸一方后在伊洛瓦底江内自由航行。6、英国商人可以自由进入缅甸经商,其进出口商品关税的最高税额不超过百分之七。用随行的那位《每日电讯》的简森记者发回伦敦的报导里的一句话简述:“也许中国人先前是战场上的胜利者,但贝尔福先生却是谈判桌上胜利者,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在谈判桌子上赢得了前面几位绅士没有在缅甸赢得的胜利,他从缅甸拿走了能拿走的一切,只把泥巴和空气留给了那些黄皮猴子!”但是这位简森先生也看到了表面的成果后面的隐患,在文章的最后他隐晦的写到:“但是这个条约是如此的有利,以至于让我在欢呼雀跃之余忍不住担心,那些中国人和缅甸人在发现他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东西却所获无几的时候,会不会像一个输光了口袋里最后一个硬币的赌徒那样,掀翻桌子要求赌场重来呢?愿上帝保佑我们,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像祖先们告诫的那样做吧:‘穿上丝绒手套,但下面要戴上铁拳套!’” 既然主要的问题都已经解决,那么剩下的细节双方就可以表现得尽可能体面一些了,毕竟会谈的双方一个是全球的霸主,而另外一个也是数千年来称霸东亚的帝国,谈判桌上和睦的气氛让人怀疑就在不久前双方还有数万士兵在舍生忘死的厮杀。 “早大人、陈大人、拔将军!吴貌基先生”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贝尔福笑容满脸的举起琥珀色的酒杯:“在这些天来我们共同的努力下,大英帝国、大顺帝国、缅甸王国终于达成了协议,和平将重新来到缅甸这片美丽的土地上,让我们为了合约的签订,为了和平,干杯!” “为了和平,干杯!”掌声和数种语言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容,唯有貌基的脸上毫无笑容,他和其他人一样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只是他此时口中的液体全无平日里的香醇,而是苦涩难当。 “好苦呀!”貌基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划过两颊,此时他的耳边传来的异国人得意的欢笑声,这让他觉得越发难受。 “为什么会这样,缅甸人的命运却要由英国人和中国人来决定,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打仗,烧毁我们的城市、杀死我们的人民,最后却要我们来支付他们的战费,割让我们的土地来满足他们的贪欲,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公理了吗?”在貌基的心里有着这样的一个声音在呐喊着,他的手指冰冷,但内心却好像火一般的热,突然他的手指一滑,手中的玻璃酒杯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啪”一声响,打破了场中欢乐气氛,几道目光扫过僵立在一旁的貌基,又滑了过去,仿佛那里只有透明的空气。 “你把那个缅甸人带下去,我看他有点问题,别坏了事!”早国权侧过头对曲端低语,曲端会意的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就上来两个仆从将貌基扶了下去,地上的酒杯碎片也被打扫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贝尔福先生,这些中国人真是粗鲁,他们竟然就这样直接把一个王国的使者拖了下去,就好像对待一个下贱的奴隶!”吉林斯低声道。 “吉林斯,作为一个绅士,这个时候我们不应当看到这些不应当被看到的东西!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说,中国人也是替我们解除麻烦!”贝尔福矜持的不远处一个向他微笑的白人女性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吉林斯有些不安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此时的他心里颇为不安,既然和约签订,那自己未来的政治命运如何就取决于眼前的这位从伦敦下来的大人物了,他咬了咬牙齿,低声道:“阁下,既然缅甸的战事已经结束,我想冒昧的向您提出一个请求,是否让我回到伦敦,几天前我接到父亲的电报,他希望我可以回到国内,经营我家的庄园!”说到这里,吉林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紧的盯着贝尔福的嘴唇。 贝尔福形状优美的嘴唇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仿佛他已经看穿了对方的试探:“吉林斯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对乡村生活的向往,不过我希望您可以推迟一段时间。在和约签订后,你前往中国南方进行一次旅行,然后将所见所闻写一个报告,我在下议院里需要这个。不知道您是否乐意!” “当然,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吉林斯激动地回答,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首相阁下面前洗脱自己先前叛徒的名声了,他的政治前途也就保住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高兴的呢? “可以问问我需要去哪几个城市?还有这个报告的侧重点是什么呢?” “吉林斯,我需要的是一个广泛的报告。比如这些中国人的下层阶级一个月可以挣多少钱?他们平时都吃些什么?住的怎么样?他们的城市里有多少工厂、他们的皇帝和各省的总督们如何划分权力、他们的财政宽裕吗?他们的军队士兵一般来自什么社会阶层?军官来自什么阶层?我给你半年的时间,挑选三个到五个受过良好训练的随从,一同进行这次重要的旅行。我有一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这个东方的雄狮将会成为大英帝国在东方的最强劲对手!” “是,阁下,我一定认真对待这次任务!”吉林斯严肃的点了点头,在这个问题上,他比贝尔福有着更深的切身体会。他喝了一小口酒,正想转身,身体突然僵住了,低声说:“阁下,那个陈大人过来了!” ------------ 第150章尾声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嗯!”贝尔福微微点了点头:“让我单独和他谈谈!” “是,阁下!”吉林斯转身离去,贝尔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哦,陈大人,很高兴又见到您!” “我也是的,贝尔福先生!”陈再兴笑道:“很感谢您先前做出的让步!” “让步?您是指的放弃银行借款事宜吗?”贝尔福笑道:“这没有什么。我很理解您的要求,贵国的银行也需要一个机会进入缅甸,总不能花费了大量的军费、还有勇士们宝贵的鲜血,最后却一无所得,这样是说不过去的!至于我所作出的那点让步,相比起英顺双方每年数千万英镑的贸易额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您真是一个慷慨的人!”陈再兴轻轻的与对方碰了一下酒杯。贝尔福看了看四周,微笑着说:“陈大人,这屋子里有些气闷,您愿意像那天晚上一样,和我再进行一次愉快的散步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陈再兴和贝尔福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漫步着,不远处的大厅里传出的喧闹声这时听起来已经有些遥远了,不远处的灌木丛散发出让人愉快的清香。陈再兴警惕的盯着这个白人男子的背影,他可是早就领教过对方的厉害了。 “陈大人,介意我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贝尔福突然发问道。 陈再兴有些错愕的答道:“当然可以!” “您在缅甸创立下如此伟大的功勋后,下一步将会去哪里呢?”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这个?”陈再兴稍一沉吟:“这个在下还不清楚,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回到汉京,听候至尊安排!” “那我是否有幸邀请您在为至尊之余前往伦敦,进行一次愉快的旅行呢?” 受到贝尔福突兀的邀请,陈再兴有点错愕,贝尔福见状笑着解释道:“陈大人,请您不要介意,我觉得在你我之间建立良好的关系无论是对于我们个人还是我们的祖国都是非常有益的,不是吗?” “当然,当然!很高兴受到您的邀请!”陈再兴赶忙应道,这时大厅内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的目光一起向大厅转去,原来是先前被顺军俘虏的基钦纳上校被带过来了,为了表示诚意,早国权在签订了和约之后,就立即将这位重要的俘虏带到了和议厅,在场的英国人向这位倒霉的英雄发出了欢呼声。 “请见谅,看来我不得不结束这次愉快的散步了,我必须回到大厅去向英雄欢呼了。”贝尔福微笑着向陈再兴挤了挤眼睛:“陈大人,很期待在伦敦和您的见面!” “同样期待!” 就这样,这场将两个帝国席卷入内,起端于1885年4月的战事在第二年的几乎同一个时间结束了,两个帝国握手言和,高唱着友谊和和平的调子,如期而至的雨季将痕迹抹去,仿佛战争从未发生。但是这场战事的影响却十分深远,如果有一位来自三十年后的旅人,将会惊异的在这里发现许多熟悉的名字,这些在未来响当当的大人物的足迹都是从这里发端的,也无怪那位简森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悲哀的感叹道:“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过去,将会惊讶的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永远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如果说我们在1885年对待中国人过于软弱最后导致了三十年后东亚格局的逆转的话,那么在二十世纪的头十年里对我们的日耳曼表兄弟的过于猜忌,就直接导致了欧洲文明的崩溃。不祥的黑云开始出现在天边,鞑靼王(代指中国皇帝)的皮鞭声回荡在天空。有时我真是羡慕那些在我之前离去的人们,他们用不着亲眼看到教堂的苍穹在缓慢崩塌……” 不过现在让我们暂时放开这个学者的抱怨,去跟随着本书中另外一个人物的脚步吧,他此时的心情也许比这个学者更加悲哀,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祖国就好像一块砧板上的猪肉,在顾客和屠夫的讨价还价声中,被任意宰割。更让他绝望的是:当他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国王和摄政长公主陛下的时候,长公主并没有赞同他对中国人的揭露和指责,反而流露出怀疑,难道这个长公主真的像外间传说的那样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把自己和自己的国家都交给了那个陈大人了? “主人!您这是——” 貌基的后院。看守惊讶的看着貌基的脸,他的主人看上去消瘦而又苍白,脸上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和疲倦,清隽的面容仿佛被刀刻过一般,留下了忧虑的深痕,时间仿佛在他身上一下子加快了流逝的速度,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看守一时间几乎认不出来了。 “关在底层那个人还在吗?开门,我要见他!”貌基低声道。 “在,主人!”看守小心的转过身,貌基的声音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多了一股森冷的气息,让人心里不自主的生出寒意来。 貌基走进屋内,一股酸臭的气味冲进他的鼻孔,一旁的看守尴尬的低声说:“主人,要不您先出去一下,现在气味太重了——” “不必了,你把这个人身上的钥匙给我然后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是,主人!” 貌基接过钥匙,等到看守出去后,凝神打量了一会躺在干草堆里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突然说:“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草堆中的身体动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随即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来干什么?处死我的时间到了吗?” “不!”貌基看着地上那个满脸污迹,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男人:“我是来释放你的,吴颂参!” “释放我?”颂参冷笑了一声,沉默半响后:“您又想出什么拿我取乐的新花样了,老虎、大象、还是狼?” “不,你猜错了!”貌基没有反驳,他蹲下来,打开颂参手脚上的镣铐,颂参揉了两下麻木的手腕和脚踝,冷冷的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貌基站起身来,指着开着的房门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没有人会阻拦你。或者你也可以先洗澡吃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离开!” 颂参并没有离去,他看着貌基问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什么!你出去以后就全知道了!” “不,我要你告诉我!”颂参上前一步,抓住了貌基的胳膊。 “和约签订了,我们被中国人出卖了!”貌基答道:“不,应该说中国人和英国人联合起来,把缅甸王国瓜分了!” “因为这个?所以你释放我?” “是的!我在谈判桌上尽了我的一切力量争辩、反抗,但是在中国人和英国人面前,这一切毫无用处,他们就好像两个一同抢劫的强盗。事实已经证明国王和贵族们已经无法保护这个国家了,贵族们只剩下行尸走肉,他们不配拥有土地和财富。所以我决定让你来试试,也许你也不能,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屋内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颂参向门外走去,貌基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仿佛灵魂已经从他的**里离开,只剩下一个空壳。 “吴貌基!”颂参突然停住脚步:“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对一个贵族说谢谢了,不过今天我还是要向你道一声谢!” “你不用向我道谢!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希望了,希望你能够走出一条新路来!管家在门厅里,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跟他说,我已经吩咐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声,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季,被雷声惊醒的貌基转过身来,此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叹了口气,也向外走去。 王宫正殿里一片寂静,年幼的小国王罗勤端坐在宝座上,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一旁的姐姐,从表面上看摄政长公主和平时比并无什么异常,但如果是熟悉的人不难从她此时外表的细节判断出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激愤。 “缅甸被出卖了,陈大人背叛了我!”此时在罗林的脑海里就回荡着这样两句话,她无意识的抓紧座椅的扶手,以至于完全没有感觉到掌心的皮肤已经被指甲刺破,这个年轻的女孩又一次感觉到逃亡时的那种熟悉的感情——愤怒和惶恐。 外间传来了通传声,一个侍从附耳低声道:“二位陛下,陈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罗林的声音冰冷而又陌生,毫无平日里的那种灵动,一旁的罗勤不禁又担心的看了姐姐一眼。 片刻后,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陈再兴从外间走了进来,他对宝座上的罗林姐弟行礼之后,恭声道:“外臣陈再兴问二位陛下安好!” “陈大人请起,赐座!” 陈再兴此时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抬头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宝座上的罗林,只见长公主华丽的金冠下白皙脸庞毫无表情,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向着自己吐露着情义的双眸,却一片死寂,此时的她就好像一尊美丽蜡像一般,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位于她和陈再兴之间,把交流都隔断了。 “糟糕,想必是那个貌基在罗林面前说了坏话,她怪罪我不为缅甸力争,牺牲缅甸的利益与英国人签订合约,只求自家的功名利禄!”陈再兴稍一思忖,便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他心知罗林经过去年四月份的那次政变之后,虽然在顺军的支持下重新归国复辟,但由于忠于其父锡袍的大臣几乎都在那次政变中死于非命,归国后又亲眼目睹了缅甸贵族们的贪婪和无能。所以她把最大的信任和爱慕都给了为她复位奔走不遗余力的陈再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罗林在遇到这次背叛的反应也愈发激烈,陈再兴完全可以感觉到平静的表面下蕴含的愤怒和激动。 转眼之间,陈再兴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思量清楚,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能立即打破罗林的心防,重新恢复两人的密切关系,事态将会向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二位陛下,我这次来见您是辞行的!” “辞行?陈大人此次居功至伟,想必会有超迁吧?”罗林冷声答道。 “陛下,外臣这次是打算去一趟上海的,至于升迁?”说到这里,陈再兴叹了一口气答道:“外臣打算这趟从上海回来就上书朝廷,请求辞官归隐了!” “辞官归隐?”宝座上罗林脸色微变,低声问道:“陈先生您为何这般说?出什么事了吗?” 陈再兴呵呵一笑:“其实也没什么?长公主陛下您应该知道,外臣多年前就因为一桩事辞官不做的。这次重作冯妇,其原因有二:第一、我虽已经不为顺臣,但还是大顺子民,英人占据缅甸后,我大顺南疆不得安宁,陈某既然遇到了,自然义不容辞。二来陈某自幼便受圣人训教,最是愤恨乱臣贼子,那孟既勾连外国,弑杀君王,陈某自然容不得他。如今孟既已死,陈某这趟去上海若是顺利,另外一桩事也差不多了,这功名利禄与我不过浮云一般,自然要请辞的!” 罗林本以为陈再兴是为了自家功名利禄才在谈判时出卖了缅甸的利益,不但割让了下缅甸的领土,还要赔偿给英国大量金钱。但听说他表示马上就要辞去官职,显然前面的推断就不复成立,心中不由得起疑:“莫不是错怪了他?”口中却问道:“陈先生此番去上海到底是为了何事?” 陈再兴听到罗林发问,心中暗喜:“陛下,据我所知,缅甸经过这次战乱,国库空虚,而在和约里缅甸必须赔偿给英国人一大笔钱。若是拿不出现钱,只恐英国人又会以此为口实,再启战端,所以我打算去一趟上海,联络那边的银行来缅甸商议借款之事。” “原来如此!”罗林不自觉的伸手抚胸,仿佛这样可以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在少女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喊着:“他没有背叛你,一直都在为了你和缅甸的命运而奔走着,你不应该怀疑他?”但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大声争辩:“他一直以来都不过是在伪装,这个男人和别的人一样,所有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随时都会出卖你的!”两个声音就好像两支军队在少女的脑海里厮杀,罗林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复方才的平静。陈再兴诧异的问道:“陛下,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罗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带上门!”恭顺的仆人和随从们无声的退出殿外,一扇扇门也都被从外面带上了,正当陈再兴有些愕然时候。罗林突然冲下宝座,一把揪住陈再兴的衣襟,嘶声喊道:“你为什么要同意那个和约?为什么要把下缅甸的土地割让给英国人?为什么要赔那么多钱给他们?明明是我们打赢了呀?为什么?” 虽然内心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罗林声嘶力竭的哭诉还是让陈再兴有些错愕,他本能的抬头看了看还坐在王座上的罗勤,那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国王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接着便跳下宝座,转过身去,明显是准备装作看不见了。 陈再兴苦笑着低下头,少女已经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他费力的昂起脑袋,以免自己的下巴被少女头顶上的金冠上的棱角刺中。敏感的少女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再兴小心的扭了一下脖子:“这顶王冠的棱角太锋利了!” “活该!”看到陈再兴滑稽的模样,罗林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她顽皮的用取下王冠,示威一般的在陈再兴眼前晃了一下:“谁叫你把那么多土地割让给英国人,如果是别人,我早就下令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了。” “多谢陛下饶命之恩!”陈再兴笑着向罗林微微鞠了一躬,笑道:“不过我力主签订和议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为了最大限度的维护二位陛下的利益!” “你割让了下缅甸,那是缅甸最肥沃的土地!” “陛下,这块土地其实已经在英国人的占领之下了!和约只是承认英国人已经到手的东西罢了。即使我们能够在卑谬打败英国人也没有用,下缅甸到处河流纵横,英国人在水面上有绝对优势,在他们内河炮艇的榴霰弹下,最后我们还是得必须退出下缅甸,而且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赔款呢?为什么要赔款给英国人,在前面的几场战斗中胜利者都是我们,为什么不是英国人赔款给缅甸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英国的谈判代表知道,如果继续打下去,对我们更不利!大顺的财政状况已经不允许派遣一支大军在缅甸长时间作战,英国人控制着海洋,从加尔各答到仰光比从昆明到曼德勒要容易得多,他们知道继续打下去,输的不会是他们,所以他们不会在赔款的问题上退让!”说到这里,陈再兴扶住少女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罗林,我很理解你此时心中的愤怒。但你要知道,谈判桌上的结果是由两边的实力对比决定的,坦率的说,如果不是这次英国人内阁更迭,他们一定不会这么早提出和议的,所以我们必须抓住机会,结束战争。然后在和平的时候增强自己的实力,等待更好的机会夺回失去的土地和财富,而不是在不利的时候孤注一掷。要记住,你是缅甸的摄政长公主陛下,现在你的国家一盘散沙,贵族们藐视国王,农民流离失所,战争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否则整个国家都会毁灭!” 少女被陈再兴的雄辩折服了,她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陈先生,您为我和我的国家做了这么多,可是我还怀疑您!” “这没有什么,罗林。你听说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吧?以曾参大圣,其母尚且为流言所惑,何况我不过是个常人!不过既然你掌握着一个国家,就更要认真的倾听,冷静的做出决断,现在缅甸更需要的是忍耐,毕竟下缅甸不会长腿跑掉,只要缅甸强大了,总是可以拿回来的!” “你说得对,陈先生!我希望您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求?” “是的,如果您真的要辞官,请您回到这里,缅甸离不开您的智慧!”罗林说到这里,扑入陈再兴的怀中,滚烫的脸颊紧紧的贴在对方的胸口,低声说:“罗林也离不开您!” 《新顺之钢铁世纪》的第一卷《风起南国》结束了。当1886年的雨季到来的时候,缅甸王国已经沦为了中英两个强大帝国的殖民地。我们的主人公陈再兴也结束了在缅甸丛林的自我放逐生活,被重新卷入了时代的洪流之中。那么在接下来的故事中,陈再兴是否能和那位美丽的长公主陛下结为连理?他和汉京那位在多年前放弃了爱情、选择了权力的“卫仙”**月江秉笔是否会有机会再续姻缘呢?书中的其他人物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请看本书的第二卷《利维坦》! ------------ 第1章小偷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它以坚固的鳞甲为可夸,紧紧合闭,封得严密。 这鳞甲一一相连,甚至空气也不得透入其间, 都是互相联络,胶结,不能分离。 它打喷嚏就发出光来。它眼睛好像早晨的光线。 从它口中发出烧着的火把,与飞迸的火星。 从它鼻孔冒出烟来,如烧开的锅和点着的芦苇。 它的气点着煤炭,有火焰从它口中发出。 它颈项中存着劲力。在它面前的都恐吓蹦跳 它的肉块互相联络,紧贴其身,不能摇动。 它的心结实如石头,如下磨石那样结实。 它一起来,勇士都惊恐,心里慌乱,便都昏迷。 人若用刀,用枪,用标枪,用尖枪扎它,都是无用。 它以铁为干草,以铜为烂木。 箭不能恐吓它使它逃避。弹石在它看为碎秸。 棍棒算为禾秸。它嗤笑短枪飕飕的响声。 它肚腹下如尖瓦片,它如钉耙经过淤泥。 它使深渊开滚如锅,使洋海如锅中的膏油。 它行的路随后发光,令人想深渊如同白发。 在地上没有像它造的那样,无所惧怕。 凡高大的,它无不藐视。 它在骄傲的水族上作王。 《圣经。约伯记第四十一节》 当船上第六遍钟的时候,吉林斯的眼睛睁开了,他从温暖舒适的床上坐起身来,开始依照多年养成的习惯,开始做体操来活动自己的关节和肌肉,经过半个小时的锻炼后,他的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功课,在仆人的帮助下,洗涮完毕,换上了衬衣和外衣,走上甲板。根据昨天船长的说法,再过二十分钟,船只就要抵达目的地上海了,吉林斯打算用自己的双眼观赏一下这座远东的明珠——大顺,也是整个远东最大的港口和商业城市。 在吉林斯走上顶层甲板的时候,太阳正在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在炫目的晨光照耀下,吉林斯可以清晰的看到许多小渔船在向往岸边行驶,那些船上的渔获是要赶在早市出售的。在更远的地方,吉林斯甚至可以看到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塔尖,那是岸边的灯塔,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和责任,吉林斯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吉林斯先生,您起来的真早!” 这时从背后传过来一个声音,吉林斯转过身来,只见邓肯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对方此时在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夹克,右手拿着一根木质烟斗,带着一顶鸭舌帽,一副英国殷实商人打扮,在当时的上海十分常见。 “邓肯,您难道忘了吗?再过二十分钟,我们的旅行就要抵达终点了!我想要亲眼看看这座城市!” “哦,对了!”邓肯走到船舷边,把自己的上半身压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在船尾的上空滑翔的几只海鸥,突然问道:“吉林斯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您这次一定要选择我做为您这次旅行的同伴呢?” 吉林斯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邓肯,你相信命运吗?这几天在船上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这次在中国的旅行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整个帝国都是非常重要的,这样一个重要的旅行,我需要一个已经和我经历过危险,证明了自己值得信任的伙伴!” 邓肯粗鲁的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他低下头:“我很感谢您选择了我,否则我就必须去某个东南亚王公那里当雇佣军——” “你不用道谢!”吉林斯打断了邓肯的话语:“这是你这些年对帝国忠诚的服务换得的,我没有办法找到一个比你更适合这次任务的人了。”说到这里,吉林斯压低了声音:“像你这样一个忠诚的军官也不应该因为拖欠税款失去自己的农庄!” 这时传来一声汽笛声,吉林斯和邓肯立即感觉到船速明显降低了,吉林斯派了一下邓肯的肩膀,笑着说:“让我们去各自的船舱准备一下吧,就要到了!” 相对于当时大顺的绝大部分城市来说,上海的历史是很短的,虽然说早在元朝就已经在当地设县,但真正发展起来还是前朝设立松江府之后,当时松江府所在的南直隶地区经济富庶,尤其是松江的纺织业,号称“衣被天下”。其后在明末顺初的数十年战乱中,江南地区几乎是传檄而定,并未受到多少战火的破坏。本朝定鼎之后,并未像前朝一般设有海禁,将对外贸易局限在广州周围的几个口岸中,而是大开海禁,于是上海凭借其独一无二的地理优势,飞快的发展了起来。到了十九世纪末,上海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当时中国最为富裕、人口最多、也是最为现代化的城市了。当吉林斯和邓肯走下舷梯的时候,呈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便是这般景象。 “这位老爷,请坐我的车吧!” “坐我的车吧,我的车干净、便宜!” “西洋老爷,买份煎饼吧,热腾腾的煎饼呀!” “这里有生煎馒头,滚烫的生煎馒头!” 吉林斯和邓肯办完手续,走出码头的时候,一大群拉客的车夫和小贩就围了上来,大声的用蹩脚的英语叫喊着,让吉林斯和邓肯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这时两个挥舞着短棍的巡察跑了过来,大声叫骂着,这些拉客的车夫才散开了些。 “吉林斯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大使馆还是——”邓肯扶了扶头顶上歪了的鸭舌帽,喘着粗气问道。 “不,邓肯,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吉林斯笑着一边伸手掏荷包找什么东西,一边说:“我们这次来是不是浮光掠影的在这个国家转一圈,而是要真正的钻下去观察一番,看看这个国家各个阶层的人们吃什么?住什么?想什么?如果我们一下船就去大使馆,那和那些每年几十个来缅甸寻找神秘东方的考古学家们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到这里,吉林斯的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吉利斯先生?”察觉到异常的邓肯突然问道。 吉林斯沮丧的骂道:“该死的,小偷把我的钱包偷走了,肯定是刚才那群车夫里的某一个干的!” 巡察署,一个穿着皂色短袄的汉子正懒懒散散的对吉林斯问道:“这么说你丢失的钱包里有二十英镑、您的护照、还有少量其他物品是吗?” “是的!”吉林斯强耐着性子听完了一旁的翻译的话,答道:“巡察先生,我希望能够尽快找回我的物品,这些对我未来的旅行很重要!” 对面那个汉子却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只顾着低头在纸上写着谢些什么,片刻之后将写完的那张纸递了过去:“留下你在上海的地址,如果找到后会通知你!” 吉林斯在纸上写下领事馆的地址:“那什么时候能够找到呢?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那汉子接过纸,漫不经心的往一边的一堆纸里一塞,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了!” “这怎么可以!”吉林斯听到对方这样的回答,霍的一下站起身来:“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你为什么让小偷偷走了呢?”那个巡察冷笑道:“天天这里丢东西的成百上千,难道全上海的巡察什么事情都不干了都替你找钱包?你是洋人了不起呀,上海的洋人少说也有七八万,除非你是知府大老爷还差不多,下一个!” 吉林斯被对方气了个半死,被邓肯拖了出来,两人正生气间,却听到背后有人用英语说:“两位先生,如果您愿意出一笔钱的话,我倒是可以帮您把钱包和里面的东西给您找回来,当然里面的钱是找不回来了!” 吉林斯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刚才那个翻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能找回我的钱包?” 翻译自信的一笑,道:“如果您的钱包真的是在码头上丢失了,我就肯定能够帮您找回来,这个请您放心!” 吉林斯看着对方自信的笑容,一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邓肯突然冷笑了一声,将右手深入自己的荷包,问道:“那我怎么知道您不也是一个狡猾的坏蛋,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把我们两个异乡人骗到某个角落里,再发一笔横财呢?” “这位先生,请您放心,这是不可能的!”翻译镇静的回答道:“即使不考虑您右边口袋里的手枪,这么做也是不值得的。如果说一次偷窃还是可以容人的无伤大雅的话,为了身上的那点钱就抢劫两位高贵的绅士的性命就太愚蠢了,这只会惹来一次大搜捕的。” 邓肯冷哼了一声,右手松开了荷包里的枪柄:“那么需要多少钱呢?要拿回钱包?” “不,并不多,我要的价钱很便宜!尤其是相对于两位高贵的绅士来说。”翻译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一面观察邓肯和吉林斯脸上的神色。终于吉林斯不耐烦的问道:“好吧,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说一个确定数目吧!” “那就四十英镑吧!” “四十英镑?您真是一个强盗!”即使对于吉林斯这也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要知道在大英帝国还保持着金本位的十九世纪末,一个在曼切斯特的女仆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四十到五十镑,这足以让她在那里过得十分舒适了,甚至还能有一定的存款,而对方居然敢开口要这样一个数字。 “先生!”翻译后退了一步:“我开这个价钱是有原因的,您钱包里有二十磅,而您却毫不在意那些钱,而要剩下的东西,这只能说明剩下的东西比那些钱对您更为重要,我为这些东西开出一倍的价钱,并不过分吧!” “这是我的东西!”吉林斯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声吼道。 “过去是,现在已经不是了!”翻译反驳道:“现在它已经不在您的手里,就不再属于您了!” 吉林斯恶狠狠的盯着那个翻译,但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 “四十镑,我答应你,不过你必须完好无损的把东西给我拿回来!” “如您所愿!”翻译灵巧的向吉林斯鞠了一个躬,笑道:“请您随我来!” ------------ 第2章解决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吉林斯和邓肯随着那个翻译走出巡察署,穿过了两条街道,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随着三人的脚步声,周围的环境也越发肮脏、破败、狭窄的街上,他们走走停停,找寻他们此行的目标居住的房子。街道两边的房屋又高又大,然而非常陈旧,住户都是赤贫阶层,不用看偶尔遇到的几个男人女人脸上的苦相,光是看看这些房子破败的外观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行人拢着双臂,弓腰驼背,走路躲躲闪闪。大多数房子带有铺面,可是都关得紧紧的,一派衰朽破败的样子,只有楼上用来住人。有些房屋因年久失修,眼看要坍倒在街上,就用几根大木头一端撑住墙壁,另一端牢牢地插在路上。就连这些无异于猪栏狗窝的房子看来也被某些无家可归的倒霉蛋选中,作为夜间栖身的巢穴,因为许多钉在门窗上的粗木板已经撬开,留下的缝隙足以让一个人进进出出。水沟阻塞不通,恶臭难闻,正在腐烂的老鼠东一只西一只,就连它们也是一副可怕的饿相。偶尔出现一两个行人,也是面带饥色,躲在阴暗处,窥视着吉林斯和邓肯这两个外来者,眼看周围越发有了伦敦东区的范(伦敦东区是当时的工人区,以破败治安差闻名)。邓肯向吉林斯使了个眼色,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支手枪,递给了对方。 “两位先生,请你们放心。”那个翻译仿佛背后生了一双眼睛:“把枪收起来吧,你们用不上这玩意,这里的鸟儿只是有些怕生,但他们并不啄人,不像住在江边的那些富人们,不但啄人眼睛,连骨头都要嚼碎了咽下去呢!” 吉林斯和邓肯对视了一眼,他俩都听出了对方话中有话,不过吉林斯没有作答。翻译拐了两个弯,停在一个院子门口,打了一个唿哨,片刻之后,院门推开了一条缝,邓肯可以看到有一只眼睛再向外面窥看。翻译上前两步,大大咧咧的说道:“是我,有生意上门!” 门缓缓的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跛子来,吉林斯敏锐的发现这个跛子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头。跛子戒备的看了邓肯和吉林斯一眼,问道:“为什么把其他人带来!” “临时拉倒的生意,我下午有事,没时间拖,再说两个洋鬼子,你怕什么?难道你怕其他盘子的人?” 跛子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打量邓肯和吉林斯的目光:“快说,什么事!” “今天早晨在码头丢了一个钱包,里面有二十英镑,还有一本护照,一些别的玩意,钱你留下,另外再给你十英镑!” “不行,二十英镑!” “十二镑,不能再多了,对方出价二十五镑,只有巡捕房还要拿一份呢?” 跛子冷冷的盯着翻译双眼,仿佛在无声的逼问对方是否在撒谎,而翻译却笑嘻嘻的看着对方,最后跛子转过头,一瘸一拐的向院子里走去。翻译快活的打了个唿哨,仿佛在宣布自己的胜利。 还听不懂中文的吉林斯只听到翻译和跛子激烈的争辩了好一会儿,看到跛子进去以后,低声问道:“你知道这个人的腿和手是怎么回事吗?” “这是一个新的问题!不过是免费的!”翻译笑嘻嘻的说:“他的腿和手都是在工厂里失去的,工厂的机床割断了他的手指和腿,就是这么回事!” “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对这一切这么清楚!” “先生,您的好奇心真的太强烈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翻译用一直略带威胁性的口吻回答:“不过我今天做了一笔好生意,我心情很好,这样吧,如果您再给我五镑,我就回答您的所欲问题,你看如何?” “三镑!”邓肯从钱包里摸出三英镑纸币递了过去。 “好吧,三镑就三镑!”那个翻译伸出右手接过钱,确认是真钱后塞入怀里,耸了耸肩膀:“我是他的儿子,他是我的父亲,就这么简单!” “什么?”吉林斯惊讶的问道:“您让您的父亲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做这样的营生?” “怎么了?尊贵的先生?”翻译脸上泛起了讥讽的神情:“这难道不是一桩好买卖吗?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一副好营生的,总有一些倒霉蛋他居然粗心到忘了向老天爷征询自己是否有本钱可以养活自己就投胎到这个世界上,可是这些家伙也要吃饭穿衣,所以他们总得做些事情来挣填饱自己的肚皮米呀!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那可以问问您父亲的手和脚是怎么回事吗?” 翻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痛的表情,但瞬间就消失了,以至于吉林斯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随即他依旧用那种懒洋洋的口气回答说:“这里住的几乎都是安徽和苏北人,这是邻近上海的两个省,那里经常发水灾。你懂吗,发水灾,就是水从河流里漫出来,把田地全部淹没了,农民就会什么收获都没了,那里的农民就逃到上海来。不得不什么都做,只要能不饿死。他也是这样,去一家工厂里做事,结果有次在工厂里连续上了四天的班没有睡觉,困得在机床旁打盹,脚和手指头被机床给切断了,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连续四天?您确定没有记错?”吉林斯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没有错,当时我已经六岁了,已经会在码头打工,补贴家用了!”翻译伸出右手的两根指头,做了一个夹东西的手势:“这在工厂里很平常,工人们被允许在交班的时候在车间的角落里靠两到三个小时,然后就得继续起来干活。那时候景气不好,工厂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很多工人都被解雇了,剩下的人必须更加拼命的干活以填补那些人的空缺,如果他们不拼命,老板们就会用别人代替他们,把他们赶到街上去挨饿!” “混蛋,你在那里说些什么!”这时那个跛子又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几只钱包:“看看,哪一个是你想要的?” 吉林斯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钱包,他指着那只钱包大声喊道:“就是那只,黄褐色,有着铜环的那只!” “先生请您稍待!”翻译笑着向吉林斯微微一躬,即将到手的钱让他十分兴奋。他转过身向钱包伸出手去,却被跛子一把打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该死的老家伙,我要先从先生那里拿到钱才可能给你钱!”翻译怒喝道,但是跛子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语,把拿着钱包的左手放到身后,重复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翻译终于被对方的顽固击败了,他转过身对吉林斯说:“先生,您必须先付钱才能得到您的钱包!” “邓肯,借我四十英镑。”吉林斯向邓肯伸出手,邓肯却并没有给钱,他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张十英镑的纸币,低声道:“这是十英镑,我必须先确定钱包里的东西没有丢你才能得到全部的钱。” “好吧!”翻译伸手接过那张纸币转过身走到跛子身旁,换回了钱包,他小心的打开钱包,让吉林斯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少后,向邓肯点了点头。邓肯把右手伸入怀里,仿佛要讨出钱包的样子。那个翻译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神色,不自觉的伸长了脖子。突然,邓肯闪电般的挥出一记左摆拳,击中了对方的下巴,将其打倒在地,接着邓肯捡起落在地上的钱包丢给吉林斯,掏出手枪对准躺在地上的那个翻译,厉声喝道:“告诉你父亲,把钱拿出来,不然就打死你!” 翻译看着邓肯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最后还是对跛子喊了几声,两人大声争吵了起来,几分钟后,邓肯拿回了钱包和刚刚拿出去的十英镑纸币。邓肯把钱包和纸币递给一旁的吉林斯,用手枪指了指翻译沉声道:“现在你让他进去,你带我们回去,别耍滑头,对你没好处!” 翻译不请愿的对跛子说了几句话,垂头丧气的向前走,当他将吉林斯和邓肯带回码头旁的时候,低声道:“就到这里吧!” “你叫什么名字?”吉林斯问道。 “蒋志清。”翻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已经够倒霉了,为了替你们找回钱包,我已经白跑了一上午,可是什么都没有得到,难道这事情还没有完吗?” “不,我并不想找你麻烦!”吉林斯笑道:“蒋,可以告诉你在巡捕署里一个星期可以挣多少吗?” “多少钱?很少!”提到钱,蒋志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抱怨道:“我只是那里的普通杂役,连差役都算不上,也就挣点茶饭钱罢了,若不是能找点外水,早就饿死了!” “你会写,还会说英语,便是去商行当职员,也不止这点钱吧!” “您不知道,先生,我出身不干净,又没人替我作保,哪个商行会雇我这种人!”蒋志清叹了一口气,低声讲述道,原来他所住的那条街几乎都是破产的农民、年老的妓女、窃贼等社会最底层的流民的住所,虽然他从小聪明,靠自学会了写字和英语,但却有了案底,做不得正经行当,只能在巡警署下面厮混。 ------------ 第3章向导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你愿意被我雇佣吗?”吉林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每个月五英镑,如果合作愉快的话,在我离开这里前,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去马士基工作!” “您说的是真的?”蒋志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同意,我可以马上付给你这个月的薪金!” “太好了,太好了!”蒋志清激动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他忙不迭取下帽子,向吉林斯鞠了一躬:“当然愿意,非常感谢您先生!”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到底是什么工作。蒋志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问道:“不过在此之前,可以问问您雇佣我干什么吗?” “向导!”吉林斯笑道:“我和我的朋友邓肯先生想要在中国进行一次三个月的旅行,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当然愿意,先生!”蒋志清有些疑惑的看了吉林斯一眼,仿佛是在问眼前这个明显很富有的外国人为什么要雇佣自己这样一个人做他的向导,毕竟五英镑一个月完全可以雇佣一个更安全,更让人信得过的人,而不是一个出生在贫民窟,和窃贼有着各种关系的家伙, “你可以叫我吉林斯,这是五英镑,”吉林斯从邓肯手里接过五英镑递了过去,还有些疑惑的蒋志清接过钱,:“你拿去准备一下,两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碰头!” “是的,吉林斯先生!”蒋志清对吉林斯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当蒋志清的身影刚刚走远,邓肯就低声说:“吉林斯先生,为什么要雇佣这样一个混蛋,您明明知道他——” “邓肯!”吉林斯打断了邓肯的问话:“你记得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吗?我们并不是来游览这个古老帝国的美妙风景和异国风情的。而是为了贝尔福先生在议会的演讲提供材料的,我们必须深入这个帝国的肌理,认真的观察这个国家最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的穷人吃什么,住什么,工厂的工人们来自何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能够挣多少钱,等等这一切!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必须沉入下水道去,把里面的污泥翻个底朝天。蒋懂英语,在贫民窟长大,而且还很机灵,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向上爬,这样我就能够控制他,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你说的对,吉林斯先生!”邓肯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还有两个小时!” 吉林斯取出钱包,一边小心的检查了里面的证件和一叠厚皮纸,那是一份非常精细的大顺地图,是他为了这次旅行特别从英国远东舰队那里弄来的,宜宾笑着说道:“当然是吃饭!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一杯淡咖啡和两片面包我什么都没下肚。就算现在送一头烤骆驼上来,我也能把它全部吃掉!” 两个小时后,当吉林斯和邓肯重新回到码头时,蒋志清已经站在路灯杆旁了,离得还有二十多米远,蒋志清就看到了他们,飞快的迎了上来:“吉林斯先生、邓肯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听候您的吩咐!” “很好,蒋!”吉林斯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家伙,虽然他正费力的将衣角向下扯,但还是掩盖不了这件质地不错拷绸外衣并不合身的事实,看到吉林斯的眼光,蒋志清尴尬的笑了笑:“我想两位先生要去的场合随从不能穿的太差,就去弄了一件好一些的上衣。” “不,蒋,我们是旅行者,你完全可以换上先前那件衣服,这件衣服相对于你来说太小了!” “好吧!”蒋志清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显然他不太像换上先前那件蓝色粗布的衣服,过了好久之后吉林斯才弄明白原因。原来这个狡猾的翻译和向导本以为可以和自己的低贱出身割断联系,而吉林斯让他换上原先的衣服无疑让他原先的幻想落空了。 两分钟后,换上原先的粗布短衣的蒋志清站在吉林斯面前:“先生,您首先要去那儿?” “我想去这个城市普通人购买东西的市场!” 天色已黑,吉林斯坐在书桌前,借助着微弱的蜡烛光亮,正在奋笔疾书。 “贝尔福先生,今天——也就是1886年的五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我抵达了上海。这是整个中国人口最多,也是最富裕的城市。她有着很好的港口,而且还有一条也许比莱茵河还大五倍的河流将其和中国最富裕的地方联系起来,通过这条大河,排水量在五千吨以下的军舰可以直接航行到帝国的首都。毫无疑问,地理位置是这个城市变得如此富裕和庞大的最重要原因。中国人在这个城市建造了军工厂和造船厂,在那条大河的入海口还建造了大量的炮台,显然,他们很清楚这个城市在军事上的重要意义。 在刚抵达这个城市的时候,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一个快手的小偷乘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了我的钱包,当我来到当地警察局要求他们找回我的钱包的时候,这些腐朽的家伙搪塞了我。不过运气最终还是站在了我这一边,最好我不但找回了钱包,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向导,这对我未来的旅行是很有益处的。 当天的下午,我去了当地的市场,在市场上,我发现了不少英国的商品,但是让我惊讶的是,并没有多少英国的纺织品。绝大部分棉布、呢绒都是中国人自己的工厂自己生产出来的。这些布匹绝大部分都是机器制造出来的,而且质量很不错,在价钱上印度货和英国货的优势也并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看来我们的中国同行们已经成长为曼切斯特工厂主们的劲敌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力十分低廉,一个熟练的纺织工人一个月只需要两英镑左右,这是曼切斯特的三分之一左右,这对英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即使工价如此低廉,失业的人还是很多,在道路两旁随处可以看到乞讨的人,而且据我的向导说,在周边的省份还有十倍以上的灾民正在涌入上海,寻找工作和面包,而在内地的省份,情况还会更糟糕,所以工厂主们完全可以把工资继续降低。这简直是太糟糕了,中国人简直拥有无限的人力,在竞争中他们拥有巨大的优势。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帝国的纺织业会在竞争中失败,中国人的商品会充斥伦敦的商店之中,曼切斯特的巨大的工厂区变成废墟,成群的纺织工人被饥饿折磨不得不起来反抗,帝国陷入可怕的内战之中。也许我今天太累了,所以才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中国人在进行大额交易时已经有了汇票等工具,不过在商店和市场上进行小额买卖的时候,他们所使用的货币就十分杂乱了,铜币、银锭、各种各样的银元,非常的繁杂而且没有统一的标准,但中国人却能泰然处之,很好的做生意,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民族。我很好奇他们的皇帝为什么不统一使用一种货币呢,就好像英格兰一样,这样对他的政府和人民都十分有益。 最后,我想向您说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今天晚上我享受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我们是在一个位于名叫“yuyuan”的园林旁的餐厅用餐的,据说这座有名的园林在数百年前是属于某位总督大人的。晚餐的内容有汤、鱼、家禽还有用猪肉和面粉做成的馅饼。我想上帝发誓,相比起中国人来,我们的祖先在烹调上简直就是一个原始人,我们的厨师在烹调一条鱼之前杀死这条鱼一次,在烹调中又杀死了这条鱼一次,如果您有机会来中国,一定要尝试一下!我已经决定在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一定要带一个厨子回去。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我马上结束这封信的话,恐怕明天早上我就无法继续我的旅行了。希望上面的内容对您有利。 您忠诚的吉林斯” 在完成这封信之后,吉林斯小心的等待着纸上墨迹干燥后,将其叠好,放入信封,然后将蜂蜡在烛火上烧融,封好口后用自己的印章在蜂蜡上用力按了一下。一切完成之后,他才满意的上床,不一会儿屋内便鼾声大作。 第二天早上,吉林斯就让邓肯将那封信送到英国驻上海领事馆,这封信将乘坐最快的邮轮,在大约一个月后送到贝尔福的桌上。 上海外滩,厚德银行总部。 这座五层楼的建筑物正面是一层楼高的十三级台阶,台阶上一排粗大的淡黄色大理石廊柱,厚重的外墙则是带有淡红色花纹的花岗岩,在大门上则是前朝平章军国事张秉国张大人在三十年前亲笔书写的石匾—“君子厚德以载万物”,这一切仿佛在向进出的炫耀着厚德银行的雄厚财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影响力。 ------------ 第4章银行家们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而此时,在这栋华丽坚固的建筑物楼顶办公室里,大顺帝国的上海市咨议局董事,厚德银行大掌柜柳治平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他瞥了一眼眼前的报告,低声说:“老天爷!”办公室内没有人回答他。 他从一张大桌子旁站起身,穿过房间,走到南墙的窗户跟前,两眼凝视着楼下蠕动的人和黄浦江里的船只。上海外滩商业区是这个城市的核心区,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大顺帝国的金融心脏,不管贬抑它的人如何说,它仍然是整个大顺乃至东亚地区的经济中心。对于一些头戴瓜皮帽,身穿深色衣裳,来去匆匆的笨人来说,它也许只是一个谋职受雇的地方,使人厌烦气闷。对于另外一些年轻有为的人来说,它是个机会的殿堂,在这儿,只要有特长,再加上勤奋,就会得到提升和保障的奖赏;对于浪漫主义者来说,它无疑是正在兴起的证券交易所的渊蔽;对于实用主义者来说,它是东亚地区最大的市场;而对于大顺内地的年轻儒士们来说,它又是利欲熏心的商人们奢侈淫逸的所在,那些商人们寡廉鲜耻,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压榨可怜的工人和农民们,不把他们的最后一滴血压榨干净不罢手。作为把厚德银行从南直隶地区一个普通钱庄发展到今天上海最大的银行的商人,柳治平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懂得上海外滩是什么地方:它纯粹是一个山林,而他自己就是这个山林里的一头老虎。 虽说他是一个生性喜欢掠夺的人,但他早就认识到对某些标准必须当面表示尊重,背后将它撕毁,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戒律,那就是第十一诫(基督教有十诫):“别让人看破你。”现在,通过他的一个儿子(柳清扬)的计划,他已经通过向帝国政府贷款实现了自己已经准备多年来的计划,那就是为自己的剩余资本寻找一个稳妥的出路,并且通过控制产品市场来控制江南地区众多的轻工业企业,将他们整合起来,变成一个由自己控制垄断集团。这样他也满足了自己的第二需要:他发了财,因为他在厚德银行里拥有四成的股票,占据了楼顶办公室,拥有的财富甚至比百万富翁还要阔上好多倍,而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可以让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柳治平已经60岁了,不过从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优裕的生活和巨大的权力使得时间仿佛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停滞了。他的身材不高,但十分匀称,容貌英俊,脸上总带着温文讨人喜欢的笑容,但如果你和他打交道久了,就会知道这一切全不过是一种伪装,这个男人的心里总是在盘算着掠夺和进攻。 过了几分钟,柳治平回到自己的桌子前,轻轻的拉了一下一旁的一根细绳,对进来的仆人温声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去其他几家银行掌柜那里,就说我邀请他们今天晚上来我的公馆吃饭!” 墙上时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钟的刻度,晚宴已经接近结束了,餐厅里的气氛很不错,柳治平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个笑话,圆桌上升起了一阵哄笑声。仆人们无声的将座子上的菜盘端了下去,换上来刚刚熬好的银耳燕窝羹,这对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客人们很不错。柳治平看到差不多了,就向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会意的管家向其微微鞠了一躬,很快仆人们都退下了,餐厅里只剩下圆桌旁的七个人。 “列位!”柳治平低咳了一声:“我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一桩要事,干系到我上海乃至大顺金融界存亡发展。柳某一人才能浅薄,不能当此重任,所以今日请列位来,一同商议。”说到这里,柳治平侧身对一旁的柳清扬道:“清扬,你给列位世伯说说吧!” “是,父亲大人!”柳清扬站起身来,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列位,你们应该都知道前些日子我大顺和英吉利在缅甸签订和约的事情。在和约中,缅甸当向英人赔一笔款子,但是缅甸国王刚刚打完仗,国库空虚,拿不出现钱来。列位都知道在下包揽了大军的军需生意,便向那边的陈大人求恳,想要把这桩生意给吃下来。” 桌上的众人交换了视线,片刻之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笑道:“清扬世侄果然是好眼光、好本事,把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我等老朽只有佩服的份了。只是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款子不凑手,要向我等拆借一下,这个没有问题,老夫在这里表个态,二三十万两的款子,老夫还是可以做的了主的。” “在下比不得陈翁,便十五万两吧!” “那在下就十万两!” 餐桌上升起一团人声,众人也纷纷表态。柳清扬心中不由得恼恨,他今天晚上自然不是为了拆借这么点钱来的,据陈再兴给他透的低,光是给英人的赔款就有四百万英镑,加上后续的其他费用,起码不下六百万英镑,按照当时一英镑等于三点六六两白银的比价,也就是接近两千万两白银,在这么大一笔赔款面前,这些家伙拿出的这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正想说话,耳边却传来一声低咳,心中一紧,赶忙闭嘴。 柳治平站起身来,向桌上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盛情,老夫这里先谢过了!”众人自然不敢受他的礼,赶忙纷纷站起身来还礼,一时间桌上一阵混乱。待到稍微平静了点,柳治平抿了一口燕窝,笑道:“其实我今夜请列位来,是一起来做这桩生意的,这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说句莽撞的话,厚德银行还是拿得出来的!” “呵呵,柳翁的手段大家自然是知道的!”方才那个姓陈的老者笑道:“我等也就是尽一下同业的心意罢了,哪里敢说厚德银行拿不出些许银子。”说到这里,他低咳了一声:“只是生意方面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做生不作熟,缅甸那边天高皇帝远,还不时兵荒马乱的打仗,咱们把银子借出去,讲的就是将本求利,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意,我们隆兴行本钱薄,胆子小,可是做不起的!” “是呀,陈翁做不起,我们行自然更是做不起!” “不错,柳翁请见谅,我们行的款子出去了不少,现在周转还紧的很,实在是拿不出来呀!” 屋中顿时一片叫苦之声,那个陈翁笑吟吟的看着柳治平,一副等着好看的模样,原来他的隆兴行是上海排行第二的银行,自己更是柳治平几十年的老冤家,在上海滩斗了几十年,对方提出来的方案,他自然要扯后腿。 柳清扬见状,心中不由暗自抱怨老父为何这次把隆兴行这个冤家对头也请了来,现在人家明显就是在捣乱,其他几家银行被这厮一搅合,事情如何成得了。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老父,只见柳治平只是低头喝茶,双目微闭,脸上平静如水,倒好似一个人在专心品茶一般。 突然啪的一响,却是柳治平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笑道:“听陈翁这般说,这桩生意是不插手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请柳翁见谅!” “既然陈翁要置身事外,那便请吧!”柳治平冷声道:“清扬,还不送世伯出去!” “是,父亲大人!”柳清扬赶忙走了过来,对那位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世伯,请!” 陈姓老人被柳治平突然的行动给惊呆了,他口中结结巴巴的:“你,你!”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 “陈翁,生意的规矩你也是明白的,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不能流传出去,既然你已经说不参与了,那我只好请你先走了,得罪之处,请见谅!”柳治平说到这里,笑着转对剩下的人笑道:“列位若是不想听的,也可以走!” 桌上众人对视了一眼,屁股上却好像黏在椅子上了,没有一人站起身来。那陈姓老者的目光扫过其余几人的脸上,那些人却一个个把脸偏转了过去,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柳清扬笑着又对陈姓老者伸手延请:“陈翁,请!” 陈姓老翁看了看左右,见众人没人起身,转身一屁股坐了下来,对柳清扬道:“也罢,有柳兄牵头,陈某便是豁出身家来,想必也亏不到哪里去!” 柳治平见这对头居然转头坐下来了,也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有陈翁出手相助,大事已经成了一半,清扬,与诸位世伯把那边的情况和你的想法说说,也让他们帮你参详参详!” “是,爹爹!”柳清扬向父亲微微一躬,转身便向众人说:“列位世伯,小侄主张向缅甸借款原因有三:第一、缅甸国土丰饶,矿产众多,借钱给国王,便可要求以矿产、林场等为抵押,获利丰厚;第二、这次我大顺出师平定缅甸之乱,和约签订后有驻军权力,所以不用担心对方抵赖不还;第三、这次借款可以打通和缅甸王室的关系,为将来我们江南商界进入缅甸乃至整个东南亚打通渠道,获得很多有利的生意。” ------------ 第5章银行家们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柳清扬说完后,便退到一旁,座上几个老者低声商议了几句,方才那个陈姓老人沉声道“|清扬世侄说的那些自然是有理的,只不过你是打算怎么做呢?是各个行各自借钱给缅甸王室还是——” “自然是一起!”柳治平沉声道:“各自借款的话,利息条件都不好谈,力分则弱嘛?” “那出款额如何分担呢?” 柳治平没有立即回答,他低咳了一声:“列位都是大顺商界的翘楚,生意做到咱们这个地步,可以说已经到了一个关节,若是能过得去,就是一片新天地,若是过不去,那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柳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希望大家能够联起手来,过了这个坎!”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暗自点头,柳治平这番话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但的确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能坐在这个桌子旁边的,都是金字塔上顶尖的人物,站在他们的位置,很清楚国朝自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以来,以纺织、面粉等轻工业发展速度非常惊人,但是钢铁、机器制造、造船等投资量大,技术难度大的重工业基础制造就少得多,而且主要集中在天津、汉京、上海、福州这几个城市,也主要是由朝廷出资建造的,这些轻工业的高速发展带来了一个问题,国内市场的增长速度远远不如工厂的增加速度,交通便利和底层阶级的相对穷困化限制了国内市场的增长速度,而周边国家市场已经大半被西方殖民者所占领了,大量产品无法全部销售出去,这种危机很快就影响到了对经济最为敏感的银行业。这种在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生产过剩”的危机让柳治平们感觉到无比困惑。在他们看来,有两条出路解决这个危机:第一减少给已经处于生产过剩、利润微薄的轻工业企业的贷款投资,通过贷款的给予,控制较好的轻工业企业,并将其组成统一采购原材料、统一销售价格的垄断组织,从而在竞争中获得优势,挤垮其他同行业企业,确保自身的稳定利润,;第二寻找其他的投资渠道,比如国债等资本市场,甚至通过国家债务来控制政府,从而直接获得更加丰厚的利润。而这次缅甸的贷款,可以说给了他们控制大顺一个预演。 柳治平见无人出言反对,心中暗喜:“刚才陈翁说做生不做熟。依老夫看来,这话对也不对。贷款给缅甸的确风险不小,但利润也打,若是朝廷借钱,风险是小了,可是利息一年最多百分之八,而缅甸至少可以到百分之十二。而且缅甸现在就是我大顺的属国,大战之后百废待兴,这些都是要钱的,只要我们摸清了渠道,以后做生意的机会还多的是,那些贷款生意不都是我们的了。不说别的,包揽发债,汇款之类的生意都是我们的了。这里我向列位打个包票,大伙儿这次出个两千万两银子出去,不出十年,那个国家都是我们的了!” 众人听到这里,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贪欲之色,就连那个隆兴银行的陈姓老者,此时也不再出言捣乱,只是皱眉沉思。柳治平也不多话,回头对柳清扬使了个眼色,柳清扬转身取出一叠文书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本。柳治平笑道:“列位,我是这么打算的,干脆我们大家筹一笔钱,去曼德勒开一家银行,然后以这家银行的名义借钱给王国政府,抵押品就是各种矿产和其他利源,将来替国王包揽税源等等,我们甚至都不用自己的钱,只需拿一笔钱垫付一下,然后在上海以大伙的名义发笔长期债务,以我们的信誉,一年最多有个百分之七、八就足够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列位以为如何?” “柳老说的好,咱们早就应该走出去了!” “对,柳老拿个数字出来,小弟自然愿附骥尾!” “正是,上海这里钱山银海的,就是没有出路,咱们这次若是事成,便是百代的基业!” 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说话声,这些平日里镇定如山的巨贾们此时却激动的和孩子一样,巨大的利润前景让他们的灵魂都仿佛沸腾了。唯有那位陈姓老者还有些尴尬的看着柳治平,柳治平微微一笑,上前抓住对方的右手,笑道:“陈兄,你我先前虽有嫌隙,不过是为了斤两之利。今日有大利在前,还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十一点了,书房内寂静无声。柳治平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仿佛已经睡着了。柳清扬站在父亲的身后,垂首肃立,屋内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 “清扬!”柳治平突然沉声道: “孩儿在!” “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几成把握?” 柳清扬闻声稍一犹豫,还是咬牙道:“孩儿不知有几成把握,但孩子觉得面对如此大利,无论如何也要博他一把!” “好,好,好一个博他一把!”柳治平突然大声笑道:“不愧是我柳家的子孙!”他站起身来,转身拍了拍柳清扬的肩膀,沉声道:“你回去和那位陈大人说:不要怕花钱,钱我柳治平有的是,只要把事情办成了,将来便是我们的天下!” “是,爹爹!”柳清扬低下了头,双眼中满是兴奋的光。 汉京,鹿鸣亭。 一灯如豆,陈再兴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在灯光的照射下,此时的他脸色苍白,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但双目却是精光四射,整个人显得兴奋异常,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四碟小菜,一壶酒,除了他自己的碗筷以外还有一副未动的,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再兴目光一闪,放下空着的酒杯,起身大声道:“是沈兄吗?小弟已经等候多时了!” 门外的脚步声一停,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被推开了,正是陈再兴的好友,现任工部虞部郎中令沈宏茂,他目光一扫,沉声道:“复生,你过量了,不如我们明日再谈吧!” “沈兄说哪里话!”陈再兴抢上几步,一把抓住沈宏茂的手臂,大声笑道:“沈兄难道没有听说过诗仙有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弟何曾过量,只是大事将成,心情快活罢了。来来来!你我难得相聚,今夜定要共谋一醉!” 沈宏茂见陈再兴虽然手上力大,但眼神清亮,毫无醉酒之人那种昏乱模样,加之陈再兴在缅甸这些年,历经艰苦,一身筋骨倒是打熬的如钢铁一般,发起性子来那里是沈宏茂在工部一介书生所能抵抗的,只得随之进屋坐下,口中笑道:“复生,当年你在宏文馆里可不见你这般样子,看来你在缅甸这些年把圣人教导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当真是斯文扫地呀!” 陈再兴替好友斟满酒杯,又给自己满上,举杯笑道:“沈兄,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你在汉京中这些年下来难道还没有看出来?那些不过是些空头,我这些才是实在,这次从缅甸回来,便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复为人所制,又岂是当年在宏文馆里如笼中鸟一般可以比拟的?” 沈宏茂听到好友刚才那番比拟,不由得摇头苦笑:“好个笼中鸟,看来我刚才还真没说错了,当年走了个翰林,今天回来了个蛮子。” “蛮子便蛮子,当年班定远投笔从戎,想必也和我今天一般模样!”陈再兴大笑道:“快喝酒,你我先痛饮三杯,叙叙离情再说!” 沈宏茂没奈何,只得和陈再兴连饮了三杯,他们喝的酒是鹿鸣亭自家酿的好酒,足有二十年的分量,酒味极为醇厚,入口时没有什么感觉,但下肚后发作起来,效力着实不小,沈宏茂本来量浅,来时肚里又没有什么吃食,这三杯酒下肚,脸上立即便如同红霞一般,口中舌头便也有些不自在了。陈再兴看在眼里,笑道:“来来,沈兄先进点餐食,今夜我们慢慢喝!” 沈宏茂几口菜下肚,才将汹涌的酒意给压了下去,抬头一看,陈再兴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愚兄量浅,复生见笑了,这次你进京,到底有何事?” “呵呵!”陈再兴微微一笑:“两桩事,第一桩辞官,第二桩便是找你了!” “辞官?”沈宏茂闻言一愣,旋即急问道:“你在缅甸不是干的好好的吗?击退了英国人,也谈成了和议,为啥要辞官?你这般做,恩师那边说不过去吧?” 陈再兴见沈宏茂如此,显然是当真为自己着急,心中也不由得微微感动:“沈兄莫急,听我给你解释。其实这不能算是辞官,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想被调回国内,所以这次回京中想要活动一番,能够留在缅甸,如果一定要调回来,那我就打算辞官了。恩师那方面我也解释过了,他听了以后也愿意支持我!” 沈宏茂听到这里,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笑道:“原来如此,倒吓了我一跳。不过你为何一定要留在缅甸,难道是当真如传言所说,那位缅甸的摄政长公主容颜绝世,要留在缅甸当王夫不成?” 陈再兴没想到这些八卦连汉京都传到了,不由得脸色微红:“沈兄休得听那些流言,小弟要留在缅甸全是为了这番事业,哪里是为了美人!” ------------ 第6章夜谈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贤弟这话便说的差了,先贤有云‘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是一样一样来的。你也年过三十了,却未曾婚配,更不要说子嗣了,其他方面再怎么成功,说来还是有些遗憾。若是那长公主当真与你有意,娶了她也是一桩美事,不说别的,你这番事业首先就已经成了一半,毕竟就算在天朝封侯拜相也比不得域外称王,永传后世呀?” 陈再兴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但嘴上还是推诿道:“今日我与沈兄只叙旧情,不谈这些事情,来来,你我再饮一杯!” 沈宏茂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六七分,笑着与好友共饮了一杯:“复生,你要留任缅甸,我自然会尽力相助,不过现在朝中说了算的却是王启年王相公,他才是平章军国事,邓太后也十分信得过他,你若要留任,还是要走走他的门路。” “嗯,我在缅甸也有听说,不过恩师和他好像不太对付,不然就简单了!”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也不是什么不对付!”沈宏茂苦笑道:“恩师和他都是前朝重臣,资历还 老一些,若不是先帝去世时恩师正好在家里丁忧,只怕这托孤重臣的位置还未必是王相公的,我若是他自然也要提防些。” “嗯,你说的是,这桩事我在京中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辞官便是!”陈再兴问道:“不过还有一桩事,你可记得我上次回汉京和你提起的那件事情吗?” “滇缅铁路?这么快你就要动手?”沈宏茂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也怪不得他,当时修建一条铁路所需的金钱和人力物力非常惊人,缅甸刚刚打完仗,陈再兴就要准备搞这个,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不错,因为这正是最好的时机!”陈再兴笑道:“你想想,缅甸打了一年多仗,流民无数,正好以工代赈,就有了充足的劳动力。而且和英人刚刚签了和约,赔款割地,皮肉还疼着了,现在让他们出钱修路,让大顺兵容易入缅保护他们,这个理由才更有说服力呀?” “这个?”沈宏茂闻言一愣,稍一思忖苦笑道:“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修建铁路耗费极大,而且牵涉甚多,绝非一蹴而就的,复生你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 “沈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恩师在云贵当节度使,缅甸也刚刚打完仗,我大顺余威未消,英人也刚刚签了和约,不好再动刀兵,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路修好了,上面三个条件去其一,修路的事就成不了了。世间大事,有二三子议即可,现在我钱、地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人了,沈兄你是工部的官,修铁路这方面的事情最清楚,若是愿意相助,大事便成了一半!” 沈宏茂看着陈再兴热切的眼神,一咬牙应道:“也罢,这也是利国利民之事,我明日便去部里查看文录,替你看看工程师的目录,挑选合适的人选。” “那太好了!”陈再兴击掌笑道:“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两座钢炉,我身边便带着银票,尽快交接吧,争取这次在汉京便把这些事情都办成了。” “复生呀复生!”沈宏茂不由得摇头叹道:“你行事如此操切,恩师却任由着你胡来,我当真是不明白呀!” 陈再兴笑道:“因为恩师早就看出了我不是宰相之才,所以才任由我胡来,倒是沈兄才是恩师继承衣钵的,不过我身居草莽之中,与朝堂之上不同,朝堂之上得如广东人炖汤,要小火慢熬,调和阴阳,权衡利弊,做事只得六七分即可;而草莽之中便如同川中回锅肉,要铁锅大火,重油重盐,下锅后猛炒几下就起锅,不然就肉老嚼不动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呵呵!”听到陈再兴这个比方,沈宏茂不由得失笑:“复生这个比方倒也恰当的很,先贤不也说过吗,‘治大国如烹小鲜’,朝廷法令不可朝令夕改,人心易动难安,几番折腾下来,再好的局面也给折腾没了。在我们那一榜中若论天资聪颖,无一人及的过你,我也曾听恩师说过,若非你当时年纪太小,先帝怕少年得志,反倒害了你,将你下移了一位,这状元之位便是你的了。可惜你太过聪明了,早早的上岸,不来趟这番浑水,倒是愚兄还在这宦途之上。” “年兄也不要这么说,殊途同归罢了,我只不过觉得这条路离我的目的更近一些罢了,就算你身居朝堂之上,也不是能够事事称心如意的吧,那时我身居草莽之中,不也能携手共成大事吗?” 沈宏茂一想也是,笑道:“刚才愚兄不过为了贤弟的才具可惜,却想不到你如此豁达,倒是愚兄的不是了,来来,我自罚三杯!”说着,沈宏茂便自斟自饮,陈再兴赶忙举杯作陪。 两人几杯酒入肚,都有些熏熏然,沈宏茂笑道:“贤弟,缅甸之事朝廷议定就在这几日,你若是不想当真辞官不做,还是尽早去王相公府上坐一下,凭心而论,此人虽然对恩师有几分提防,但的确是正人君子,你对缅甸藩国之情了解,又精明干练,是难得的干员,留在缅甸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只要你把情况说明白,我相信他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多谢年兄提醒!”陈再兴赶忙又敬了沈宏茂一杯,沈宏茂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也不推让便一饮而尽,刚刚放下酒杯,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向桌上一扑,便呼呼大睡起来。 “年兄,年兄!”陈再兴赶忙起身,推搡了几下,可是沈宏茂就好像烂泥一般,鼾声大作,显然已经醉的不行了。陈再兴苦笑了一声,唤来店小二取来热水给沈宏茂擦洗了,搬到隔壁房间休息。待到一切忙完了,陈再兴才感觉到屋内污浊的很,起身走到窗边,随手推开窗户,只见月光如水一般,从窗口倒了进来,将屋内照的通亮,已是初更时分。 一阵凉风袭来,陈再兴本来已经有些微醺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回忆了一下方才与沈宏茂的交谈,确认并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整个人的心情才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回国这段时间他就好像一个陀螺,忙得不亦乐乎,先是去上海,与厚德银行为代表的南方银行界向缅甸借款事宜,忙完了之后,又赶回汉京,敲定铁路的建设诸般事宜,直到现在,他才能停下来松一口气,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鹤鸣,陈再兴的思绪一下子被这一声鹤鸣牵引到了回忆中,他记得当年在汉京宏文馆时,由于宫中饲养有一些这种瑞禽以供天子玩赏,所以他时常听到鹤鸣声,当年与江清月相恋时,还曾一起前往观赏,只是去了缅甸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鹤鸣了。今日不想又听到鹤鸣,只是佳人现在正在何处呢? 慈宁宫,乃是世宗在位时所建,依照惯例是供前朝太后所居。本朝历代天子都以孝治天下,加之天子尚幼,最后的处置权其实是掌握在邓太后的手中,所以这座宫殿其实就是当时整个帝国的实际权力中心。 侧殿里灯火通明,邓太后斜倚在座上,尚处稚龄的天子坐在身旁,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一旁鸟笼里的几只带着绿色羽毛的奇异飞鸟,在鸟笼的下面,放着一只半尺许见方木箱,在木箱旁则是一尊一人高的翡翠佛像,那翡翠翠**滴,显然是极为上乘的质地,菩萨的双眼更是用上等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华贵无比。 邓太后伸手抚摸了一下佛像,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她收回了手,用喜爱而又痛惜的矛盾心情看着眼前的佛像:“哎,那位缅甸长公主与小国王也当真是多礼了,听说他们刚刚打完仗,割了地,还要赔给英国人一大笔款子,居然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来!也真是难为她们了。” “瞧太后您这话说的!”一旁的林晚晴笑道:“若非太后您拍了板,出兵救援缅甸,那位公主和国王现在还不是个没下场?稍微有点人心的也知道知恩图报吧!”说到这里,那林晚晴上前两步,将那小木箱打开来,笑道:“太后,您看看,这些都是上等的宝石,长公主和国王陛下在信里说了,本欲用这些宝石做些首饰送给宫中秉笔,但恐工匠手艺手艺不行,浪费了原石,干脆便直接送原石来,劳烦上国工匠加工。” 邓太后向木箱内一看,只见木箱里满满登登的竟然都是未曾加工过的各种宝石原石,在灯光下,更是璀璨夺目。缅甸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宝石产地之一, 这些宝石更是缅甸上等的货色,饶是邓太后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宝石,也不禁一下子呆住了。 “我们几个姐妹看了这箱子里的东西,都觉得这东西太稀罕了,我们这些福薄的怕禁受不住,再一想天底下还有谁比太后福气厚的,便拿来给太后来镇一镇,所以这就给您拿过来了。”那林晚晴此时在邓太后面前,巧舌如簧,笑颜如花,全无平日里大权在握,城府深重的模样。 ------------ 第7章重礼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邓太后笑道:“瞧你这张巧嘴,人家明明是送给你们这些内相的,怎的都给我拿来了,什么福薄福厚的,你们都是先帝的嫔妃,天家的人物,若非是投了个女胎,也都是唱出东华门的文曲星,怎能说福薄的。”她嘴上虽说,手中却在木箱子里拨弄了两下,目光中满是喜爱之意。 林晚晴见邓太后神色,心知对方心里喜欢,先帝在时,素来朴素自持,连带着皇后邓氏也是如此,驾崩之后,邓太后依旧如此,反倒不如林晚晴这些秉笔承旨在外面有产业,生活享受优渥,只怕连这么多上等宝石都未曾见过。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太后,这些都是原石,未经雕琢,十分的精彩一分也看不出来,不如我让‘荣宝斋’的师傅加工之后,挑几枚好的再拿来与太后鉴赏如何?” “嗯!”邓太后点了点头,叹道:“听说那缅甸的长公主也就罢了,那国王年纪还小的很,和我这孩儿一般大,父亲便亡故了,要担当一国之君,也当真难为他了。” 林晚晴闻言一笑:“太后,我与你说一件趣闻。我听说这缅甸此时掌权之人并非国王,乃是他的姐姐,而且这位摄政长公主年方十四,生的花容月貌,便如同仙女一般。” “哦?”邓太后听到这里,中年妇女八卦的天性一下子就被撩起来了:“当真如此,哎呀,这等花骨朵一般的贵女,真不知道哪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了。” “说不定是咱们汉家的儿郎呀!”林晚晴说到这里,眼光有意无意的瞟了坐在侧面的江清月一眼。 邓太后一听,兴致一下子便来了,伸手抓住林晚晴的衣袖:“喔?林家妹子,莫要吊老身的胃口,快说说!” “太后,我听说当时兵变的时候,形势万分紧急,逃出缅甸都城时,身边的人除了一个心腹外,便全都是我大顺的人了。后来在来大顺的路上,连这个心腹也死了,而那个伪王在登基之后,将先王的忠臣杀了个一干二净。结果就是长公主回国之后,身边并没有一个信得过的本国人。传闻这女子对我大顺官员言听计从,反倒是对缅甸人颇为疏远。” “这算不得什么吧!”邓太后疑惑的问道:“我大顺对其有存亡继续之恩,她刚刚归国,比较信任更熟悉的大顺臣子,这也很正常呀!” 林晚晴狡黠的一笑:“呵呵,如果那个外臣无论何时求见,这位长公主都会亲自接见呢?” “这个——”邓太后愣住了,十四岁按照古代习俗已经完全是成年女性,更不要说像罗林这种身份高贵的王族,在这方面更是规矩多,光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邓太后低声问道:“晚晴,你说的那人是谁?” “当然是陈再兴陈大人!”林晚晴低声笑道,目光却瞟向一旁的江清月,虽然对方的脸并没有朝向自己这个方向,但他还是看到了肩膀微微的颤动。 “嗯!”邓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林晚晴从对方的脸色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微微一笑:“太后,这观音像要不就留在您宫里吧?至于这几只鸟儿——”说到这里,林晚晴的转向盯着那几只珍禽眼睛都要凸出来的皇帝:“便给陛下玩赏吧!” “真的?母后!”皇帝惊喜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当看到平日里对自己极为严格的邓太后微微点头,年幼的皇帝几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多谢母后,多谢娘娘!” 皇帝清脆的欢呼声立刻回荡在偏殿当中,林晚晴站起身来,冷笑着看着江清月惨白色的脸。 “江家妹子怎的今天都不说话,莫非是身子不舒服,要不我让太医院的过来瞧瞧?” “我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有些累了,让姐姐费心了!” 邓太后这时才听到两人的对答,笑道:“江秉笔,回头我让宫女给你送点人参去,好好调养一下。” 江清月赶忙躬身道谢:“多谢太后!” “快快起来!”邓太后笑道:“你也不必多礼,说来这次出兵缅甸,还多亏你力主发债出兵,不然若是稍一犹豫,只怕和议就不成了。可惜你是个女人,不然若是在外朝,光凭这次建言之功,也是个做相公的材料!” “太后谬赞了!”江清月赶忙躬身下拜,在她的心中,刚才太后说的“可惜你是个女人”这句话就好像一只虫子在不停的啮咬着,让她痛苦异常,但是表面上她又不能露出丝毫的痕迹来,这让她的内心越发痛苦,这表现在在她的脸上就是脸色越发苍白。 邓太后见状,赶忙道:“哎呀,你脸色怎么越发难看了,快下去休息吧,不必拘礼!” “妾身谢过太后!”江清月此时的忍耐也到了一个极限,赶忙躬身行礼,退了下去。耳后传来林晚晴的声音。 “太后娘娘请放心,待会我便请太医去江秉笔那里去!” 乘舆上,江清月的心就好像她的身体,在乘舆上起伏着。其实她并不后悔当年拒绝了陈再兴的求爱,选择了留在宫中,成为了秉笔承旨的一员,如果让她再有机会做一次选择,她还是会给出同样的答案。这倒不是她当年并不爱陈再兴,只是对于江清月来说,相比起成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更愿意用自己的手掌握权力,她这么选择了,现在她相距一个女人在这个帝国所可能达到的权力顶峰只剩下之后一步之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却是说不出来的愤怒和痛苦。 小皇帝已经八岁了,等到他十三岁,最多到十五岁,在他的身边就会出现一群二十出头的女官,这些女官和江清月一样,是由宫廷养大的孤女,从小就受过最好的教育,经过严密的选拔,其中的佼佼者将会出现在还未长成的天子身边,和天子一同成长、学习,自己手中的权力也将逐渐的被她们所侵蚀,等到天子亲政的那一天,不管自己有多么的不情愿,自己都必须把手中的权力移交给她们——新一代的秉笔承旨,而自己,只有退到幕后,过冷清而又孤寂的生活。 “五年,只剩下五年的时间了!”在江清月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难道自己当年付出那么多东西,只换了这么一点点东西吗?”自己的才能、美貌、智慧都无法改变这一切,因为帝国有一条铁律,不管这些秉笔承旨实际上掌握了多么巨大的权力,但理论上她们只是天子的宫廷秘书,她们的所有权力都不过来自于天子这颗恒星所散发出来的光和热,一旦这颗恒星熄灭了,她们就会重新变成冰冷坚硬的岩石,就好像她们即将居住的宫室。 而陈再兴呢?虽然他当时放弃了无数人艳羡不已的宏文馆学士,离开了帝国的中心,但他就好像一块铁,一有机会就被权力的磁铁所吸引。凭借这次的大功,他很有可能重新回到汉京,如果再考虑到他座师返京,这些年在缅甸的经历几乎没有对他的仕途造成任何损害,这次去缅甸的插曲仿佛只是为了给他增添一桩与异国公主的风流韵事罢了。无论是太后还是那位还在稚龄的天子,都不会因为这些传闻而对他有任何的意见,这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自己是一个女人! 江清月几乎要把自己的指甲掰断了,相比起她心中的痛苦,这点**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为什么上天给了自己能力和时运,却偏偏又是一个女儿身,只能隐身于人后,不能亲自跳上这个时代的大舞台上,热情的舞上一场。 “江娘娘,已经到了!”帘外传来壮妇的声音。江清月赶忙收拾了一下妆容,方才走出乘舆,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幅清冷自持的模样,她撩了一下衣袖,快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娘娘,荣宝斋的周掌柜有东西和信送来!”一个心腹女官低声道。 “嗯,送到我屋里去!”江清月点了点头,径直向洗漱处走去,待到洗漱完毕后,她回到卧室,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只黑檀木的小箱子,箱子上放着一封信。江清月拿起书信,随手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用熟悉的草书写着:“清月卿卿如唔!”江清月立刻感觉到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本能的将信纸按在自己的高耸的胸脯上,仿佛屋中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江清月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平息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 “小人在!”方才那个女官走了进来,对江清月躬身行礼。 “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来人有留下什么话吗?” “禀告娘娘,信和东西是下午三点钟左右送来的,来人说是缅甸的故人来信,箱子里的是一点供娘娘玩赏的小玩意,还请娘娘收纳!” “嗯!”江清月点了点头:“你下去了,若有外人来,便说我已经休息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是,娘娘!” 当女官带上房门,江清月坐回床上,随手在木箱的下缘一按,只听得咯吱一声,箱盖就翻开了,江清月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箱中竟然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这块红宝石是加工后的成品,呈鸡心状,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迷人的红光。 江清月的目光就好像被蜜糖吸住了一般,死死的黏在这块宝石上,其实也难怪她,红宝石虽然是缅甸特产,但是一般二十、三十克拉的就算是不错的了,六七十克拉的就是极为罕见得了,而且天然红宝石多半内部有很多裂纹,像这种晶莹剔透,形状又如此大的只怕在缅甸王室千余年来积蓄中也没有几块。江清月先前在邓太后见到的那些宝石原石虽然数量不少,但如果论价值,那些加起来恐怕也未必及得上箱子里的这一块。江清月虽然不凡,但好歹也是女人,天下女人岂有不喜爱漂亮的宝石的? 过了半响功夫,江清月才把自己的目光从木箱中拔了出来,展开书信细看起来,只见信纸上用她熟悉的字迹写了以下的文字:“清月卿卿如唔!此物乃吾自缅甸王室珍藏得之,今赠汝以供玩赏,望勿见弃!呜呼!此物虽珍,若能易与汝共度一日,吾岂吝哉?” 信纸上虽然不过寥寥几行文字,但其中的情义却仿佛透纸而来,江清月口中喃喃自语,已然念了数遍,脸上神色更是忽喜忽哀,一副沉浸在回忆中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江清月低声慨叹道:“既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知如此,何必当初!”话音中满是落寞之意。 ------------ 第8章内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片刻之后,江清月站起身来,走到灯烛旁,将那封书信伸到烛火旁,想要将其烧掉,可信到了火边,又收了回来,如是者三,最后还是不忍心将其烧掉,小心的将其折好,放入装宝石的木箱中,又将这木箱放入床后的一个秘阁中,完成了这一切,江清月才回到床边,准备休息,不过经过这些事后,她的心情却好了很多,从邓太后回来时的那股子郁郁之情早已一扫而空,脸上已然多了一丝甜蜜的笑颜。其实原因说破了也不稀奇,这块宝石既然来自缅甸王室珍藏,说不定便是那位对陈再兴有意的小公主相赠的,可陈再兴却转手便送给了自己,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一想到这些,江清月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轻的就要飞起来一般,情不自禁的跳下一步,一个漂亮的转身,宽大的裙摆被带了起来,就好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暮色渐浓,宫城那边传来一声声悠长的“下钱粮!各宫灯火小心”的吆喝声,随着这一声声吆喝,皇宫的各处宫门被缓慢的合拢,如同数千年来一般,一过了规定的时间,宫城各大门便落钥,非有天子诏命,绝不开启。 政事堂内,正伏案疾书的王启年也听到了外间传来的声响,站起身来,一旁的戚之悌感觉到了动静,也随之抬起头来,王启年冷哼了一声,道:“戚大人,先吃点东西吧,还有几桩事情没完,恐怕今晚你我要在这儿待个通宵!” “呵呵,正好我肚子也有些饿了!”戚之悌笑了笑,转身对一旁的胡尚书道:“胡大人,先歇一歇吧!” 胡克勤嘟哝了一声,从书桌旁站起身来,从表面上看过去,他比几个月前在延英殿召对时又苍老了几分,他的背脊上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重物,让其越发佝偻了起来。 三人走到饭桌坐下,早就仆从将灶上热着的酒菜送了上来,在桌子上摆开。这三人都是高门大儒出身,自然是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训示,一时间屋中只听到筷子和碗碟轻微碰击的声响。 王启年喝了两碗粥,放下碗筷,结果一旁仆人送来的一杯温茶漱了下口,闭目养了会神,突然开口问道:“胡大人,你那摊子现在怎么样了?” 胡克勤正喝茶,听到王启年的问话,漫不经心的答道:“还能怎么样?入不敷出,收上来的银子还没进库房就又发出去了,连热乎都没热乎,还好早安南早早的和英国人把合约给签了,不然发债的那几个钱打光了,我这里就要叫娘!” “胡大人,你还要感谢北司的那位卫仙,不是她出得主意,你连那点银子也都弄不来!”戚之悌在一旁打趣道,还没等胡克勤回答,便听到一旁的王启年一声冷哼,满是不屑之意。原来依照大顺规矩,朝廷中枢的平章军国事及其余几位相公们议政的政事堂位于宫城内南部,而作为天子秘书的秉笔承旨们所承担的宫内诸监则位于皇城内,宫城的北部,隐隐间与政事堂形成了相对的局面。结果朝中诸臣们便引用唐时故例,称宫内诸司为北司,而政事堂为南衙,久而久之,南衙和北司便成了两者的代称。北司中的诸位秉笔虽然远远没有唐时的宦官们那般强势,但作为天子的贴身秘书,牵制南衙中的诸位相公们,也是她们暗地中的一个重大职责,这样一来,南衙和北司之间的关系,自然说不上什么和睦。 胡克勤却全然没有注意王启年的态度,或者说他根本懒得注意:“戚大人,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这次要是没有江秉笔的主意,还真的熬不过这关。咱们其他那几招弄来的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大军还没出昆明就要肚皮打鼓了。若说要论功行赏,我看她当居首功,连早侯爷都及不上她!” 王启年终于按捺不住,冷声道:“胡大人,请自重!” 胡克勤却满不在乎的说:“王相公,我不像你,满肚子的道德文章。我是管户部的,只知道皇帝不差饿兵。没银子,就啥事也办不成,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是不知道,我每天早上起来就是一脑门子官司。可是一提起加税,加催,乌鸦们就一叠叠的上折子,说什么‘前朝催征两饷,至江山倾覆,当藏富于民,国家方万万年’,别以为我不知道,拖欠钱粮的最多就是这些谏官们的。我就不知道,朝廷没有银子,发不出饷、没钱修补河道,国家还怎么万万年的!” 戚之悌见状,赶忙打圆场道:“胡大人,你就别唱苦经了,你的难处,别人不知道,我和王相公难道还不知道?只是这担子现在除了你,还有谁担得起?王相公方才也是为了朝廷呀,你想想天子尚幼,北司的就在太后身边,要是让其势大,将来恐怕是有大祸呀!” “有啥大祸的!”胡克勤满不在乎的答道:“且不说邓太后是个贤后,现在天子也有**岁了,按旧例再过个几年,宫里的北司里就要换人了,现在这波人再怎么厉害,也就几年的时间,还能出什么花样。我看王相公你就是瞎操心!”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原来是王启年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将茶杯都带到地上,只见他脸色铁青,显然被胡克勤刚才那番话已经气到了极点。胡克勤却好似全然没有看到对方发火的模样,自顾坐在那里喝茶,一副无欲则刚的模样。两人就这般对峙了一会儿,王启年冷哼了一声,一顿足转身离去。 “胡大人,你这——”一旁的戚之悌见状,也顿了一下足,也赶忙跟了出去,只留下胡克勤坐在屋中,独自品茶。 外间,戚之悌赶上了王启年,低声道:“王相公,刚才胡大人那些话也就是饭后的闲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罢了,他那个脾气我是知道的!”王启年突然停住脚步,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淡然:“我若是在他那个位子上,只怕也是与他现在一样。只是——”说到这里,王启年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声问道:“这次和约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 “和约的事情?”戚之悌稍微沉吟了一下,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运转着,猜测着对方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真实意图。这个问题本身很简单,这次和英国人的签订的和约,虽然缅甸王国又是割土又是赔款,但对于大顺来说,不但扶植了一个忠于己方的王国政府,还获得了驻军,为其训练新军的各种特权,等于是将整个西南的边防线向外推出去上千公里,而且和大英帝国在这个地区达成了谅解。相比起这个成果,大顺所付出的代价可以说微乎其微。虽然耗费了相当数量的军费,但战场都在他国的领土上,海上贸易商船也没有受到英国舰队的攻击。与历史上的历次类似事件相比较,这次缅甸的事变可以说大顺应对的相当出色了。 “那王启年为何还要问这个问题呢?难道不应该照准吗?”戚之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低声问道:“王相公你莫非是在问吴汉民吗?” 王启年无声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病,在这次平定缅甸之乱之中,吴汉民虽然没有上得前台,但无论是拔都和陈再兴的先期护送公主和王子入缅,还是后来早国权领大军增援,都离不开吴汉民在背后的运筹支援,这份功劳是谁也抹杀不了的,本来此人资历官阶都已经到了外官的顶峰,若是论功行赏,很有可能就是进京了,中枢有了这样一个大佬,王启年想要继续这样执掌朝政,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戚之悌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这位同僚清廉有能,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虽然心胸有些狭窄,但到了关节时候,也能够做出相应的让步,达成妥协,纵然在大顺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也算得上是贤相了,死后谥号里有一个“文”字是肯定的了,先帝选择他来做托孤重臣之首,的确没有选错人。如果要说王启年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权位看的太重了些,他固执的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这个帝国最好的舵手,无论是谁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他都会无情的将其粉碎。本来说他这种想法对于一个位居百官之首的宰辅大臣来说,并没有什么错误,但问题是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一旦天子到了亲政的年纪,与这个性格刚强的首辅会不会起什么冲突呢?历史上幼帝时执政的辅臣们有几个能够得到善终的呢? “启年,你不要想的太多了,太后的性格也是知道的,只要你我做的好,她是不会有换相的念头的!”戚之悌低声道,不过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起码在天子亲政前!” 王启年点了点头,戚之悌的话和他内心的想法是相同的,他稍一沉吟,低声问道:“不过有功必赏是朝廷法度,吴汉民在这次的事情里有运筹之功,早国权的折子里也有提到,如果我们不提,太后那里是过不去的。” “这个倒无妨,‘官以任能,爵以酬功’,吴汉民已经是从二品的光禄大夫了,这次晋一级到特进,加一个检校少保在太后那里也说得过去了。太后那里也有明白人,知道把吴汉民弄得京里来,一山不容二虎,反倒与国事有害!” 王启年点了点头,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在这个问题上只要内阁的意见一致,以太后的性格,肯定不会反对的,至于那些女官们,正如戚之悌所说的,再过几年,自然就会被新的秉笔们所代替,对付那些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难道自己还不成。 一旁的戚之悌看着同僚的脸上露出了刚愎自用的神色,已经猜出了几分对方心中所想,不由得暗自感叹:“你只想到一旦新帝亲政,那些秉笔都会被人代替,难道没有想到自己也很有可能被新人多替代吗?世间人都是如此,只看到别人身前有坑,却没有看到自己面前也是万丈深渊,当真是可笑可悲呀!” ------------ 第9章安排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胡汉民那个门生呢?你觉得把他放到哪里呢?”王启年突然问道。 “门生?”正在遐想的戚之悌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王启年说的是陈再兴,对于他这种已经站到了帝国权力顶峰的重臣,陈再兴还算不了什么,他稍一沉吟,低声道:“我觉得应该让其继续留在缅甸,毕竟像他这种熟悉藩情的能吏不多,现在虽然和英国已经签订了和约,但缅甸局势未稳,如果换个不熟悉情况的去,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启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我却以为应当将其调回国内。” “相公为何这般说?” “呵呵,你看看陈再兴这次在缅甸的行事,可谓是胆大妄为。当然,当时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物,否则现在缅甸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囊中之物,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毕竟我大顺并不想要并吞缅甸,只是想要让缅甸亲附罢了,如果以这厮的做法,很容易激起当地民变。与其这般,不如派一个老成持重的去,以黄老之术,无为而治,这样才是稳妥之策!” “嗯!”戚之悌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恐怕王启年你是为了借机对付那个老对手吧,只不过为了陈再兴一个微末小吏,犯不着和同僚起冲突罢了。 王启年见对方表示赞同,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我就赶快把折子拟好,明早就呈上去,尽早通过就是!” 戚之悌笑道:“王相公所言甚是!” 次日,文渊阁内,秉笔承旨们正如同往日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着内阁呈送上来的各种文书。当值的江清月坐在当中的位置上,一丝不苟的检查着属下们书写的批黄,以免有格式或者礼仪上的差错。作为秉笔承旨中的实际第二号人物,她的工作非常繁杂,但她还是处理的又迅速而又准确,让一旁的女官们不得不投来敬佩的目光。 一个女官呈了一份折子过来,低声道:“江娘娘,这是内阁送上来的缅甸战事的议功折子,请您看看!” “嗯,放在这边吧!”江清月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依旧在纸条上条约,用优美的蝇头小楷写下奏折的节略,这是要给太后亲自阅览的重要奏折,由于奏折太多,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阅读全文,所以必须由秉笔承旨们将大量的奏折写下节略,以供太后察看。 江清月写完一本后,将其摊开放到一旁,自有女官将其拿到一旁吹干墨迹放好。江清月随手又拿起下一本奏折,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她的眼帘,她的右手不禁一颤。 “陈再兴?” 江清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下有些慌乱的情绪,开始仔细的阅读起奏折的内容来。奏折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陈述了一下缅甸和议的情况,并罗列了有关人员的功劳,并要求予以各种各样的封赏。一般来说对于类似的事情,只要内阁的意见形成统一,太后都是照准的,毕竟邓太后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后”,也就是说她一般来说是不会干涉外朝大臣的施政的。 江清月阅读了一遍这份奏折,心里松了一口气。凭心而论,内阁这次的奏折还是很公平的,给予有功人员相应的奖赏,而又没有破坏整个朝廷的权力平衡,虽然不能说首辅大臣王相公没有一点私心,但并没有超过那条界限。江清月去过一条黄纸条,随手黏在奏折内页,拿起毛笔正准备写节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复生他是否愿意返回汉京为官呢?” 这个问题粗粗看来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大顺定都汉京已经两百余年,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可以说天下精华所在,比起缅甸这种烟瘴之地自然是强的不知道哪里去了,更不要说陈再兴这种进士及第的宏文馆学士出身,回到中枢之中肯定比在缅甸对他的仕途更为有利。在江清月的心里还有一个无法说出的理由,也在支持着让陈再兴返回汉京。 “这样离自己也近一些!” 一个声音在江清月的耳边大声呼喊着,她的手腕在奏折的上空停顿了下来,江清月心里清楚,经过数百年来的传承,即使是最英明的君主,历代的秉笔承旨们也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小技巧,不着痕迹的影响自己的主人做出相应的决定,更不要说政治经验并不丰富的邓太后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林娘娘驾到!”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声,正在思忖中的江清月就好像手背上被一条灼热的鞭子抽了一下,手腕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饱含着墨汁的狼毫笔立即滴下墨汁,落在奏折上。江清月赶忙捡起吸墨用的细粉,想要清理掉奏折上的墨迹。正好这时林晚晴走了进来,看到江清月手忙脚乱的样子,娥眉微微一挑,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江清月正在清理的奏折,嘴角突然闪过一丝微笑。 “江家妹子,你手上那份折子让我看看。”林晚晴向江清月伸出了手,她的声音虽然柔美,但不难听出其中的不容辩驳的命令之意。江清月稍一犹豫,还是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林晚晴接过折子,随便翻了两页,脸上浮现出值得玩味的笑容,她随手将折子交给一旁的女官,笑道:“江家妹子,不过沾了一点点墨,不碍事,让下面的人处置一下便是了。你也是老人了,不必这么事事亲为的,也失了身份!” 此时江清月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如水,沉声道:“多谢娘娘宽恕!” “做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大错,免了吧!”林晚晴笑道:“方才你也看过那份折子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来,你会在批黄上怎么写呢?” “事关朝廷对立功将士们的封赏,内阁的相公们已经统一了意见,我只有撰写节略,以供太后娘娘裁断!” “嗯,说的不错,不过我们秉笔承旨除了书写节略外,还有提供建议的职责,不知你对其中的逐般事项是否有什么建议呢?” 江清月虽然低着头,但依然可以感觉到林晚晴那两道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几乎要将自己背上灼烧出两个窟窿来,此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斗争,显然对方的言下之意是针对陈再兴。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答案当然是表示自己赞同内阁相公们的意见蒙混过去也就是了,毕竟天底下人都知道这折子是当朝首相王启年上的,而王启年和陈再兴的座师胡汉民颇有芥蒂,若说江清月旧情未断,接着这个机会帮陈再兴进京,邓太后那一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但若是往深里一想,林晚晴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又岂会这么简单的就让自己过了关?试想一下,如果自己表示赞同折子,林晚晴如果不现在发难,轻轻放过了,静待时机。等到陈再兴真的回到汉京,那时两人同在一城之中,宫中还有很多知晓当年事情的老人,只要她稍一煽风点火,自己这次说的话可都成了定时炸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依照大顺的制度,所有的秉笔承旨名义上都是天子的妻妾,虽然她们有巨大的权力,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一旦触碰到这样的忌讳,那最好的下场也是幽禁而死。想到这里,江清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娘娘,在下以为对于陈大人的安排有些不妥,不应该将其调回汉京!”江清月抬起头来,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清亮。 “小狐狸,这次算你机灵又让你躲过去了!”林晚晴心中暗恨道,脸上却笑颜如花,问道:“喔?怎么说?” “娘娘,缅甸不是国内的郡县,情况复杂,需要熟悉当地情况的能吏才能安抚。陈大人在平定缅甸之乱中与国王与长公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当地深孚众望,若是一下子换了人,很容易出事情的,还是让陈大人在缅甸镇抚几年为上!”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陈大人在缅甸立下大功,朝廷总要有些赏赐吧?若是让他继续呆在缅甸那个烟瘴之地,只怕会有人说朝廷亏待了功臣的!” “那只需让陈大人超迁两级便是。”江清月现在倒不怕别人说她与陈再兴有私情了,毕竟一个在汉京,一个在数千里之外的缅甸,当时也没有飞机,怎么说这个帽子也扣不到她头上。 林晚晴心里恨得发痒,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蜜:“江家妹子说的有理,那边一事不烦二主,这折子的批黄也劳烦一下妹子吧!” “是!”江清月坐回桌后,接过折子稍一沉吟,在批黄上一挥而就:“缅甸处万里之外,与中国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易动难安,陈再兴居此地多年,通晓风情,不宜轻动!”写到这里,江清月停笔抬头看了看林晚晴,林晚晴微微一笑,接过对方手中的狼毫,接着写了下来:“当假节钺重其声威,安抚藩国以宁南疆!”写到这里,林晚晴放下狼毫,问道:“如何?” “娘娘才情,非清月所能及!”江清月笑道,与林晚晴目光交汇,两人对对方心中之意皆已了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 第10章企划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日,朝廷的旨意便下来了,正如外间揣测的一样,朝廷对参与缅甸之役的臣子们大加封赏,吴汉民授了特进,加检校少保,早国权升为权将军,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获得了升迁,但耐人寻味的是唯有早国权一个人被调到了两广,其余人虽然升了官职,但地方都没挪动,在早国权调走后,升为护缅校尉府长史的陈再兴实际上已经是大顺在缅甸的最高权力代表。朝廷旨意很明白,对于缅甸的事情,要以静处之,确保这个藩国的稳定。唯有见过折子的几个人才知道,内阁一开始是想把陈再兴调回汉京的。在当时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个结束,但如果站在三十年后,这却仅仅是一个开始。 鹿鸣亭,这间平日里颇为静谧的所在此时便变得有些喧杂了,虽说鹿鸣亭平日里还不乏京官往来,但一般他们这里都是轻车简从,一袭青衣,也不会摆什么官架子。可是今天的鹿鸣亭外,却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有着华贵装饰的马车,车夫也一个个挺胸凸肚,一副志满得意,不可一世的模样,让偶尔进出的客人侧目而视。 “都是些哪里来的不识趣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这鹿鸣亭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年轻京官冷笑道、 “定然是哪个刚刚进京的棒槌,太后不久前还向脂粉店、珠宝铺子收重税,要提尚简朴,制止奢华之风。要是让御史看到,一个斥责是轻的,至少也要罚俸三个月!” “罚俸?你记得吏部的陈老爷吧?两个月前御史风闻奏事,说他给夫人做寿,花了三千两买了珠宝首饰做礼物,结果第二天就被调到鸿胪寺去了。你说这是一个罚俸了得的事情吗?” “当真?”那个年轻京官瞪大了眼睛,也无怪他如此惊讶,吏部在六部里是一等一的红员,里面就算五六品的员外郎走出来都是鼻孔朝天的;而鸿胪寺则是礼部的,主要的工作是接待藩国的使节,问题是这年头大顺的藩国扳着指头就可以数的过来,还都是几年也来不了一次,没事情就是没权力,没油水,这样的冷衙门就算是升迁去当堂官也没啥意思呀,这个惩罚当然比罚俸三个月要重多了。 “嗤,你不信大可去打听一下!反正鸿胪寺那地方你也知道,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十天半月也没几个人来,你找个看门的老吏,包管一五一十的都和你说个明白!” “信,信,徐大人你的话我还不信吗!”年轻京官赶忙笑道,他转过头看了看一旁那一溜马车,冷笑道:“就不知道这次是哪个倒霉蛋了!” 客厅内人头攒动,若是熟悉江南商界的人在这里,定然会十分惊讶,江南乃至整个南中国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商人几乎都聚集于此,这些商人都在大顺棉纺织、丝绸、茶叶、制陶等重要行业占据着前几把交椅,尤其是柳治平与他身边的一个身穿拷绸外衣的老者,他们代表着上海的金融界,随着上海开埠,中国和西方最大的贸易中心由广州转移到了经济腹地更大的上海,大量的进出口贸易带来的巨量的金银,无论是货币兑换、短期拆借、汇款、风险融资、保险等相关行业也应运而生。无数的中国商人们无论在收购产品、出口贸易、建设工厂的时候,都需要越来越巨额的金钱来进行周转,为了在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中获得胜利,他们需要银行方的支持,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但要支付给银行高额的利息,还不得不让出一部分自己企业的控制权,就这样上海的银行们在积聚了巨额财富的同时,也逐渐的控制了长江中下游这个大顺最富饶、经济上最活跃地区的大量商人,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以上海为中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以银行为中心的松散商业集团,这个集团已经有了朦胧的自我意识,就好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伸展着手脚,不时发出清脆的啼哭声。 “哎呀,柳老!陈老!”一个刚刚进门的商人看到柳治平和那位隆兴行的陈姓老人,眼睛一亮,赶忙小步跑了过来,躬身作揖道:“原来这次是两人发的帖子,小人是泰州商会的许万山,想不到这次在汉京遇到两位,实在是——” “呵呵,万山啦!这次你可猜错了!”柳治平和这位许万山还熟悉点,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这帖子可不是我俩发的,我俩和你一样,这次都是接到帖子来的客人!主人还没到呢?” “什么?”许万山微微一愣,旋即怒道:“什么样的人这般大谱,竟然将二位也晾在这里,汉京人天子脚下了不起了,要不是咱们上海年年的债卷买下来,皇帝老爷的屁股也坐不稳吧!” “呵呵!”柳治平微微一笑,看了一旁的隆兴行的陈老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嘲讽之色。原来先前上海几家大银行关于向缅甸王国政府提供赔款达成协议后,就决定让这两人作为代表前来汉京,与陈再兴商议细节。现在他们已经得知一切顺利,陈再兴留任缅甸,才召集这些商界代表的,这些帖子虽然上面没有他俩的名字,但其实一切都是他俩的人一手操办的,若说主人是他们两人,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陈大人到!”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通传声,屋内正闲聊着的人们赶忙转过身来。那个许万山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穿青袍的青年汉子神采奕奕的站在门口,正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在他后跟着两人,一胖一瘦,正是孔璋和柳清扬。 “那不是柳世兄吗?”许万山一愣,却只见柳治平和陈姓老人已经上前对陈再兴躬身行礼,赶忙跟了上去,屋内众人乱哄哄的向其行礼问好,一时间屋内有些乱哄哄的。 “柳翁请起、陈翁请起!”陈再兴伸手对柳、陈二人虚虚一扶,朗声笑道:“列位,今日陈某并不是以官身前来,不必多礼,大家平座说话便是!”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这些商人所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本来自古以来就是经济繁荣,教育兴盛之地,生意做到他们这个程度,虽然不敢说每个人族中都有进士,但出个举人,做到州郡官吏的可一点也不稀奇,所以他们倒不是很看重这个年纪轻轻的“陈大人”,多半是看到柳、陈二人如此恭敬才跟上去的,几个眼尖的认出了孔璋和柳清扬,才隐约的猜到了这位陈大人的身份。 众人分两厢坐下,陈再兴目光扫过众人,笑道:“列位都是江南商界的翘楚,兄弟我这次请列位来,为的是一桩生意,要请列位一同做!”说到这里,陈再兴微微一笑:“当然,这生意兄弟也要分润一二!”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一愣,大顺开国两百多年了,吏治早已不复开国时的清严,当官的伸手要钱众人倒不是没有见过,但一般来说都会有些遮掩,而且也早已有了各种各样现成的潜规则,想眼前这位大人这般公然伸手要钱的,倒是少见的很。 坐在陈再兴身旁的柳清扬见状,心知众人此时心中所想,起身做了个团揖:“列位有所不知,这位便是不久前平定缅甸之乱的陈再兴陈大人,列位可曾听说过顺华公司吗?”柳清扬目光扫过脸上露出迷惑神情的众人,解释道:“去年朝廷由于战费棘手,便以缅甸的贸易专营权为抵押,发行债卷。顺华公司便享有与缅甸贸易的专营之权,而这位陈大人便是顺华公司的董事之一!” 这些商人个个都是老奸巨猾,听柳清扬提点了几句,立刻就明白了还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显然出钱购买这些债卷的定然是厚德银行,而这位陈大人是他们捧出来的,今天把他们请来要谈的生意定然和缅甸有关,一想到这里,众人的心头都热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种刚刚打完仗的国家,百废待兴,往往是最好赚钱的机会,而且缅甸那边对中国所产的各种杂货十分喜爱,若能打开这个市场,获利何止亿万。 许万山的反应极快,第一个站了起来:“原来是平定缅甸的陈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恕罪。这样吧,大人开个数字出来,小人绝无二话,一定报效!”他的心思是你陈再兴再贪又能要多少钱走,就算一年给你十万两银子,相比起缅甸这么大的市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其他人这是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说道:“不错,陈大人你说个数字吧,咱们绝无二话!” 陈再兴闻言一笑,向一旁的柳清扬使了个颜色,柳清扬站起身来,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噤声:“列位,陈大人方才说了。是要和大伙一起做生意,一同发财,而不是要什么报效。好叫列位知道,在缅甸之乱之前,陈大人在缅甸经营矿产珠宝,也就上百万的家资,生意之道也是精通的很!”说到最后,柳清扬加重了语气,眼下之意很明白,陈大人也是做惯了生意的,你们别想就出几个钱蒙混过去。 “呵呵,过去我在缅甸经商的时候,看到我国商人为了赚钱,相互压价,为了不赔本,只有拿次品出售,结果把好好的生意给做砸了,反倒便宜了英国人、印度人。这次击退英人之后,我打算先将大顺的商家统一起来,大家合力和英人、印度人竞争,把缅甸变成我大顺的市场!” ------------ 第11章企划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屋内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陈再兴所说的属实,这种事情在东南亚的其他国家也曾经发生过,但如果按照陈再兴所说的要控制缅甸的市场,还存在几个问题。 “陈大人!”一个锦衣老者站起身来:“在谈论生意之前,老身有几个问题想要先问一下!” 陈再兴笑道:“呵呵,今日谈得是生意,您叫我复生即可!” 那老者看了陈再兴一眼,低头道:“小民不敢,按照大人所说,您要将诸家商人统和起来,统一定价,可是架不住别的人也会做这个生意呀?就算顺华公司有了缅甸独家贸易之权,但谁都知道这是块肥肉,会不会有人要来啃一口呢?” “呵呵,老人家担心的是。不过请您放心,我已经有了后招!”陈再兴笑道:“这顺华公司并非只是陈某人一家的,缅甸王室也是其中的股东之一,也就是说,谁要是和顺华公司作对,也就是和缅甸王室作对。”说到这里,陈再兴的语气里已经满是杀气:“摄政长公主已经应允,任何顺国商品输入,都要经过顺华公司的同意,否则货物没收,人以通赃论处!列位请放心,太后的旨意大家也都看过了,缅甸的事情是要以稳定为上,朝中纵然有权贵想要插手,也要掂量一下,毕竟缅甸只是藩国,若是事情闹大了,天大的权势也未必保得住他!” 听了陈再兴这一番话,众人都松了口气,正如陈再兴说的,缅甸毕竟不是朝廷的地界,就算是朝中的权贵也不会为了几个钱伸手到那边去,不然如果闹得藩国反叛,那可是掩盖不住的。 陈再兴看到众人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笑道:“列位,今天有什么问题便放开了说,免得到时候扯起来,我可是不认账的!” 众人被陈再兴的玩笑弄得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也变得活跃,一个中年男子起身道:“陈大人,我是开纺织厂的,听说缅甸那边气候炎热,我这生意做得成吗?” “缅甸南边的确气候炎热,可中部和北部就温和多了,而且高原地区冬天还是很冷。再说就算是南边,也是要穿衣服的,岂会没有生意做?” “那就好,这些年开厂的越来越多,厂子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生产出来的棉布却没卖不出去,价钱都跌得不得了,上好的松江布一匹才四钱银子,这下可好了!”那汉子说到这里,问道:“大人,棉布可是贱货,运费要是贵了,这生意可是做不起来,您通往缅甸的道路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说到这里,屋内的说笑声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陈再兴的脸上,这些人所做的布匹、绸缎、陶器等生意多半都是些杂货,相对于单位体积的利润并不高,如果运费太贵的话,恐怕就不值得了。 陈再兴低咳了一声:“列位,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根据刚刚签订的和约,英国人已经得到了下缅甸的伊洛瓦底省、仰光省、若开声,得到了缅甸大部分沿海省份。但是还是有一部分沿海省份属于缅甸王国,我回去后就会考虑航线的问题。不过——”说到这里,陈再兴一顿:“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应该知道依照和约的内容,缅甸王国对于英国的进口商品最高只有百分之七的关税。这么低的关税,大顺很难占得便宜,所以我打算将来寻找机会修约,要不就采用别的办法阻止英人商品的涌入,不过这样一来,和英人肯定会起冲突,那时英人恐怕就会以截断海上航线作为报复。所以我打算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不错!”陈再兴笑道,他起身将墙上的帘幕拉开,后面露出一副东南亚地图来,他从上海从海上向缅甸东南部沿海划了一条线,说:“列位看,这条路线要经过新加坡,英国人很容易卡断我们。所以我打算另辟蹊径。”说到这里,陈再兴的手指转向昆明,然后从那里向曼德勒划了一条线,然后这条线延伸至仁安羌,最后直到仰光。 “我打算修建一条铁路,从昆明一直到仰光,这样一来不但整个缅甸和我大顺连为一体,而且英国人再也无法通过新加坡封锁,我们的货物大可通过铁路运到仰光,然后装船运往世界各地!” “大人,您说的这些行吗?修铁路到仰光,可你刚才明明说仰光已经割让给英国人了呀?他们会让你修这条铁路吗?” “那又如何?本来仰光就是英国人抢过来了,我们抢回去难道不行吗?英国人才多少人?大顺有多少人?凭什么天底下的好地方,好东西,他们都要插一脚?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我在缅甸也和他们打过交道,也不过如此,再给我们十年积聚,十年教训,定然能将仰光夺回来!” 屋内的所有人都被陈再兴的壮阔的想法给惊呆了,占领一个国家,修建铁路,这难道是一个商人可以想象的事情吗?更不要说和世界第一强国英国作对,眼前的这个青年人难道是疯了吗? “咳咳!”一个声音打破了屋中的寂静,却是一直坐在一旁的柳治平说话了:“陈大人,我们都是生意人,做的就是将本求利的买卖,您说的这些我们不懂,就算懂也不敢掺和。如果只是要修铁路,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我们自然是支持的,但钱从哪里来?地从哪里来?修好了路权归谁?这些东西您有底了吗?” “钱没有,这次请列位来就是为了钱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事情嘛!”陈再兴从一旁取出一份绢书来,双手展开与众人看了一下:“列位请看,这就是缅甸王国正统国王发于列位的诏书,这次的借款协议的抵押物就是筑路权以及道路两侧三十公里内的所有矿产的开矿权。” 所有人的胃口立即被陈再兴吊起来了,当时在大顺国内已经有数条铁路开通了,从已经开通的经验来看,即使是只考虑货运和客运的收益,也是极为丰厚,所以修建铁路是一笔非常有利可图的买卖,但修建铁路涉及的问题太多,无论是所需土地的购买、相关人员的拆迁,对道路地质条件的勘探,以及事后的运营都不是一般商人所能插手的,不过相应的一旦事成,由于几乎不存在竞争的对手,那就可以获得稳定而且丰厚的利润。 “大人,你手中的诏书可以给我们看看吗?”方才那个老者有些担忧的看着陈再兴,明显他有些害怕自己的要求受到对方的斥责。 “那有何不可!”陈再兴笑嘻嘻的将手中的帛书递了过去,这封诏书是他临别前向罗林索取的,当然即使对方不给他也不怕,长公主姐弟逃往中国的途中,其亲信貌奥克被拔都杀死,随行的印玺本来就是在拔都和他手中,后来回到曼德勒后,印玺也在他手中相当长一段时间。有这个余裕,陈再兴早就在手里准备七八百份盖了印章的空白诏书来,不要说给这些商人看看,就是人手一份送过去做抵押也不是不可以。 那老者赶忙敛衽下拜,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诏书,回到座位里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只见帛书上除了中文外,还有两种他不认识的文字,想来应该是缅甸文字,又看了看下面的印章,只见印记清晰,字体饱满。他也不敢细看,害怕陈再兴以为自己不信任他,反倒惹恼了这位大人,赶忙将诏书卷好,上前两步,双手呈送了回去。陈再兴却不伸手接住,笑道:“这位老爷,您看完了就让其他人也看看吧,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就在商言商,大伙儿都图个放心,没啥不好意思的。” 屋内其他人听了,都齐声称是,毕竟无论是从放心还是好奇心的角度,能够看看异国国王的诏书都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那老者赶忙对陈再兴做了一个揖,才转身将诏书传给下一个人,半盏茶功夫后,这封诏书才返回到陈再兴的手中。 那老者起身问道:“陈大人,我等都看过了,您这次召集我们来莫非是为了借款的事情?” 陈再兴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一旁的柳清扬起身答道:“乌老,陈大人回国后就去了一趟上海,家严和几位世叔经过商议,已经在十天前决定组建一个借款团,包揽整个借款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来也是,有柳翁和陈翁在此,钱的事情哪里还有办不成的,倒是我等胡操心了!” “就是,如论身家,我们几个全加起来也比不上柳翁一根手指头粗呀!” “列位!”陈再兴笑着打断了众人的交谈:“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希望我大顺商界联合起来,在缅甸打出一番局面,希望列位的商品都独家经过我顺华公司的渠道进入缅甸,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缴纳一笔保证金,以确保货物的质量和出现纠纷时处置的费用,这里,我向列位保证,所有未经顺华公司同意而向缅甸出口的商品,一经发现,货即充公,人即问罪!” 屋内众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都热切了起来,有这样的大腿抱着,还怕没有钱挣? “陈大人请报个数,回去后我就把保证金送来,请陈大人收用!” “我也是!” “我也是!” 陈再兴笑吟吟的看着屋内众人,心中暗喜,这几日来自己和柳清扬和孔璋经过商议,想出了这个办法。通过保证金获得一笔现金流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将这些商人拴上自己的战车,这些商人一旦参与自己的计划,市场为自己控制,流动资金又控制在柳清扬等人的银行手中,用不了几年,这些商人的生死就操于己手,那时一旦出手,就能将这一切整合成一个巨大的集团,有了这样一个拥有巨大经济实力的集团作为后盾,自己才真的离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列位,列位!” 从一开始就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柳治平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今天趁着大伙都在,我还有一桩事要与列位说一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用威严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所有人:“待到赔款之事完毕,我上海五家银行团将发行滇缅铁路股票,还望列位支持!” 屋内稍微沉默了一下,旋即被热烈的欢呼声所淹没。 ------------ 第12章来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伦敦,西敏宫,下议院议员休息室,下午四点。 对于一个英国人来说,下午茶是一个神圣的时刻。精美的中国瓷器,上好的印度红茶,加上牛奶和红糖,几块烘焙的正好的起司饼干,对于这些生活在潮湿多雨的英伦三岛的不列颠人来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下议院的议员绅士们也不例外,在这个时候,这些不久前还在下议院里激烈争辩的议员们也各自相聚成团,品尝着精美的茶点,低声的交谈着,全然看不出刚才那副生死大敌的模样。 贝尔福舒服的把身体蜷缩在一张扶手椅里,专心的看着一封信,他面前圆茶几上的红茶已经没有什么热气了,点心也没有动过的样子,显然信笺的内容十分重要,让他无暇顾及面前的茶点。 “尊敬的贝尔福先生,今天我已经到达徐州了,正在修建的从江宁府通往天津的铁路到这里就为止了,接下来的还在修建中,我必须改乘马车或者别的交通工具继续旅程。 徐州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城市,据当地人说,有六千年的历史了,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早在耶稣诞生以前四千年这里就存在文明了,我相信这更多是神话传说而不是真实的历史。这个城市处在一个巨大的平原之中,四周的土地都被良好的耕种着,出产大量的小麦、玉米,中国人是天生的农民,他们很善于运用那些简单的农具耕种他们的小块土地,从我在火车上观察的结果来看,即将到来的收成会很不错。但是农民的生活并不怎么样,从沿途停靠的小站来看,随处可以看到乞丐,人民身上的衣服破旧,很少能看到营养良好满脸红光的人,在火车的车顶上,可以看到成群结队背着包裹前往附近城市的农民,他们有的是想要在农闲季节去城市挣点钱的人,但更多的是被高利贷和捐税压榨破产的。根据我通过仆人和他们交谈的结果,他们破产的原因很简单:过去他们通过劳动获得几乎一切生活的必需品和零钱,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菜、自己织布,除了盐和铁器他们不需要向外面购买任何东西,皇帝也只想他们收取粮食和布匹作为税款,所以他们可以过的自由而又有尊严。但是最近几十年情况变了,来自西北的大量廉价棉花和粮食让他们的产出变得不值钱了,而南方工厂生产出布匹便宜而又好,彻底的击垮了已经有数千年历史的土布纺织业,而皇帝又更改了税款的形式,要金钱而不是粮食和布匹。可是田地里长不出金子和银子来,可怜的农民们不得不接受黑心商人的条件,以低廉的价格出售自己的粮食来支付税款,于是一个又一个农民破产了。 贝尔福先生,您看到上面的那一切是不是很眼熟,这一切在过去数百年在大不列颠和欧洲也曾经发生过,农村的贵族和农民破产,而城市的商人和市民们变得富庶起来,在东欧进口的小麦的冲击下,可怜的农民失去了一切,不得不到城市去当乞丐和工人。这一切又在这个遥远的国家重演了,所不同的是这一切的规模更大,时间更短,程度也更加激烈。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相信您应该清楚了。 上面就是我的判断,这个古老帝国自从1860年以来发展的太快了,以至于古老的躯体内部发生了断裂,旧有的秩序正在破碎,而新的秩序还远未形成。所以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古老帝国的将会发生一场激烈的内战,在这场内战里,将会有成百万的人死去,大地裂开,将一切吞没在深渊之中,相比起这场内战,欧洲过去所发生的那些战争只不过是一些玩笑罢了。但如果这场内战结束,这个古老帝国还能保持统一,那对于欧洲文明就非常可怕了。因为内战就好像一个大钢炉,会将旧有的矛盾和裂缝消灭,重新变成一块坚硬的钢铁。但愿上帝怜悯我们。 好了,这次的信就写到这里了。您记得我上次在信里向您提到过的那个中国仆人吗?感谢上帝把他派遣到我身边,在这几天里,他至少帮助我对付了十二个小偷,如果没有他,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旅行。 忠诚的吉林斯” “贝尔福先生!” 一个声音打断了贝尔福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指着自己面前的座椅:“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张伯伦先生!”贝尔福站起身来:“很抱歉,我刚才没有看到你走过来了!” “作为一个不速之客,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张伯伦舒服的挪了一下身体,在他近两百斤体重的重压下,那只扶手椅发出咯吱的声响,贝尔福不禁有些担心那张桃心木扶手椅会不会在他的重压下散架。 “请原谅,我有些好奇。”张伯伦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如果我没有记错,明天就要进行关于爱尔兰问题进行例行投票了,可是您却悠闲的在这儿阅读信笺,我不知道是您已经成竹在胸还是这封信笺是如此的重要——” 贝尔福微笑着看着张伯伦盯着自己手中信纸的眼神,显然对方很好奇其中的内容,但有介于英伦绅士交往中的潜规则,他无法直接开口要求知道信笺的内容。其实贝尔福并不介意让对方知道这封信,因为这对自己的计划不但没有损害,反而有相当的助益。 “张伯伦先生,对于爱尔兰问题,我的观点一向没有改变:爱尔兰问题其实并不是一个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英国人的心肠太软了,假如我们能够像谢尔曼将军(美国南北战争时的北方将领,以凶残而著称,曾经放火烧毁了亚特兰大)那样,那个美丽的小岛早就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毫无疑问,在此之后,我们应当表现出仁慈和公正,但这一切只有在表现出强大的力量和使用力量的决心之后才不会被误认为软弱和恐惧。至于这封信。”贝尔福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是我一个在中国旅行的朋友写给我的,我对这个古老的帝国很感兴趣!” “哦,多谢!”张伯伦有些尴尬的接过了信,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把信递给自己看:“贝尔福先生,我虽然不能完全同意您在爱尔兰问题上的看法,不过有一点的确定的,我支持一切把这个岛保留在帝国内部的行动,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我的人会在议会里支持您的!” “那就太感谢您了!” 张伯伦本来还以为这封信是关于自己所关心的爱尔兰问题的,但听说贝尔福说这只是关于中国旅行的,就准备随便看两行就还给对方,以免过多的侵犯对方的**。但当张伯伦的目光扫过信纸的头两行,他的注意力就被信笺的内容吸引住了,作为一个从社会中下层奋斗起来的成功商人,心中所描述的在中国发生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熟悉,和他年少时,自己亲眼目睹和从父母口中听到的几乎雷同。这让他舍不得放开,一口气将信从头到尾看完,才有些舍不得的抬起头来,将信交还给贝尔福:“贝尔福先生,您的这个朋友观察的很仔细,我想就算是您亲自去一趟也未必能知道的更多了!” “我想吉林斯先生听到您的赞誉一定会很高兴的!”贝尔福接过信放到一旁,对一旁走过的男仆低声道:“替我拿两份鳕鱼三明治,张伯伦先生,红茶可以吗?” “多谢!”张伯伦点了点头:“我想这只是吉林斯先生的诸多来信中的一封吧?” “是的,他一般每隔一周或者更少的时间就会写一封信,然后寄给上海的领事馆,然后通过邮船送到伦敦来。” 张伯伦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把这些信笺也给我看看吗?当然那是在先删除有关您个人**部分之前!” “当然可以,您可以稍微等一段时间,当爱尔兰的问题告一段落后,我将会把这些信笺整理成一份报告,在下议院宣读,这是我希望帝国下一步对东亚政策的基础。” “我很期待您的报告!”张伯伦兴奋地搓了搓手:“不过,我对于刚才心中那位吉林斯先生认为中国就因为那些矛盾就会发生内战的断语并不赞同,他有些太大惊小怪了,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在英国也曾经发生过,而且情况还要严重得多,起码中国没有颁布法令,所有的乞丐都要在变为奴隶和被绞死之中作选择,他们农民的小块土地也没有被贵族领主收回来进行获益丰厚的牧羊业!(张伯伦这里说的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羊吃人”运动,十五十六世纪由于英国和尼德兰羊毛纺织业发展很快,羊毛需求量激增,英国贵族们就把强行圈占农民的土地作为牧场,农民不得已进入城市流浪,而当时的英国国王则颁布法令任何流浪一个月没有工作的人,一经告发就会成为终身奴隶,如果逃亡即被绞死。)” ------------ 第13章剖析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认为他并没有夸大!张伯伦先生,您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在不列颠你所说的那一切变化是发生在相当漫长的时间发生的,时间冲淡了变化带来的苦难和冲击。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发生在最近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内的,这完全是在一代人的时间内,这是很难接受的。更重要的是,当时一个走投无路的破产农民还可以坐上船,去新大陆碰碰运气,寻找新的土地。但是现在的中国人却已经没有了他们的‘新大陆’了。在这种情况下,人民所感觉到的苦难就会更加难以忍受,更加对一切感到绝望,自然内战的可能性也就大多了。” 张伯伦在思忖了半响之后,低声道:“您说的有道理!中国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发生内战,可是我相信信上说的这一切也有中国人会发现,这个世界总是不缺聪明人的。” “我相信一部分帝国的统治者已经发现了危机,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要大皇帝下令把运来货物的船只驱走?砸坏工厂里的机器?把工人们全部赶回农村?重新回到过去?”贝尔福笑着反问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已经发生变化了,我们就好像站在滚动木桶上的小丑,如果不想从木桶上跌落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脚步跟上木桶的滚动。如果中国人不想落得美洲和大洋洲上的原住民那样的下场,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跟上时代的车轮,哪怕这意味着残酷的内战。” “贝尔福先生,您刚才说的一切让我听起来好熟悉!”张伯伦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些卢德党人们(即破坏机器运动,因为首领被称为卢德王而得名,这是最早的英国工人运动之一,后来称为英国资产阶级对马克思主义者的代称)常说的话吗?您该不会赞同他们的观点吧!” “我想您刚才说得应该是马克思主义者,当然我并不赞同这位聪明的德国博士的历史决定论观点(即历史发展是有其客观规律的,不以人类意志而转移的向一个方向发展)。但他的有一个看法我是赞同的,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国家的经济生活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政府和文化生活也会随之发生巨大的变化。在我看来,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真理!” 当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张伯伦的脸色有些奇怪,显然这位不久前还是成功商人的议员对于谈话进行到这么形而上的内容有些厌烦,相比起这个话题,他更喜欢那些更加实际的问题,于是他岔开话题:“贝尔福先生,您刚才提到帝国的东亚政策,我想请问一下,您即将在议会里说些什么呢?” “张伯伦先生,我记得您并不是那么在意东亚政策的!”贝尔福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和您的派别的注意力更集中于帝国的内部事务!” “是的,这也是不久前我脱离自由党支持首相阁下的原因,格莱斯顿先生为了赢得即将开始的大选,竟然和该死的巴涅尔联合,他这是在毁灭帝国的根基。”张伯伦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一直以来的政治主张是将大英帝国现在这个“宗主国”——“殖民地”体系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主权国家,从而在未来更加残酷的国际经济政治斗争中确保己方的优势,像巴涅尔这种爱尔兰自由党人当然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贝尔福轻轻的拍了一下张伯伦的手臂,表示支持和安慰,但从内心深处,他并不完全赞同对方的政治观点,毕竟如果真的按照张伯伦的做法,英格兰本土贵族必然要为殖民地精英让出相当大一块蛋糕来,才可能完成这个转变,作为保守党的议员,贝尔福当然无法同意。 “张伯伦先生,我个人以为,帝国的东亚政策,其实就是中国政策。东亚和欧洲不一样,如果说欧洲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达到国家之间实力均衡的问题,而在东亚,中国就是问题本身。” 张伯伦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贝尔福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很简单,假如说对待欧洲各国,帝国一般会采用实力均衡的办法,联合较弱的众多,压制最强的一个。但是东亚就不同了,这个古老的帝国无论从领土面积和人数上都远远超过了其余国家的总和,而且又处于东亚大陆的腹心地带,这些周边国家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际上的威胁,所以对其采用传统的外交政策是没有效果的。在这次的缅甸战争中,我们不得不完全凭借本身的实力在一个遥远的战场上进行战斗,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有改变这一切,才能够使情况好转。” “您的意思是,让中国分裂?”张伯伦拿起一个鳕鱼三明治,随手掰开。 “是的,只有这个问题不再是问题,帝国的东亚政策才可能得到顺畅的执行。”贝尔福笑着也拿起一个鳕鱼三明治:“在明天的议会里,我希望帝国同意用这次从缅甸获得赔款设立一个基金,用来支持那些有利于我们东亚事业的朋友们,同时,和日本签订一个松散的同盟协定,给予其一定的军事和财政方面的支持,张伯伦先生,我希望您和您的朋友能够在这个问题上支持我!” “如果是这个,那没有问题!”张伯伦握了一下贝尔福伸出的右手:“那我是否可以请求您在改变新西兰自治领地位的问题上表明支持我的态度呢?” “张伯伦先生,您可真是一个第一流的商人!”贝尔福皱了皱眉头,故意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内心却在权衡自己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回答才最有利。 “贝尔福,您要知道,这对大不列颠的未来有利,凭借大不列颠本岛的不到六千万人口是无法对抗整个世界的,伟大的图拉真也并不是出生在台伯河两岸,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罗马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图拉真是罗马五贤帝时代的皇帝,出生于西班牙行省,是第一个出生于行省的罗马皇帝,征服了达西亚(今罗马尼亚)和帕提亚,使罗马帝国的疆域和国势达到顶峰,张伯伦这里意指并非出生在英伦三岛的人才可以成为帝国的首脑)” “是的,图拉真的确是伟大的皇帝,可在他之后罗马帝国就山河日下!”贝尔福低声自语道,不过他最后还是笑着对张伯伦说:“好吧,我可以陈诺将在议会支持你,不过我事先声明,这个支持只限于新西兰,当你的提议范围扩大到了其他自治领,我的陈诺就作废了!” “好的,这样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张伯伦笑着站起身来,将茶杯放回茶几上:“很感谢您的下午茶!” “这是我的荣幸!”贝尔福也站起身来,用无可挑剔的优雅仪态向张伯伦微微躬了躬身体。 看着张伯伦离去的背影,贝尔福重新坐回到扶手椅中,他随手捡起茶几上的信笺,自言自语道:“吉林斯先生,你是否知道你的羽毛笔已经撬动了帝国的轮轴,让其挪动了方向呢?” 正当这两位高贵的议员先生在西敏宫舒适的茶室里享受下午的闲暇的时候,这封信的作者阿肯色。吉林斯和他的同伴兼护卫邓肯在向导陪同下,已经越过了黄河,正乘坐这一辆大车——这是一种在华北农村十分常见交通工具,正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向北前进,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大顺的幽州府——五京之一。 “蒋!”吉林斯十分费力的从摇晃不定的大车上坐起身来,在黑毡帽遮掩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满是尘土,,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形成了一种灰蒙蒙的色调,粗粗看去已经和一个北方中国农民没什么区别了。 “吉先生,有什么事吗?”在大车前部担任车夫角色的蒋志清转过头来,大声问道,在这些天的旅程中,这位前混混充分的表现出了自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向导,他不但能够带路,而且引领着吉林斯和邓肯两个外国人避开了客栈和路途中的无数个陷阱和麻烦,甚至还能够担当车夫、厨子。在他的坚持下,吉林斯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很有中国味的名字——“吉祥”,用蒋志清的话说,作为一个外国人,来到中国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这样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蒋,你可以停一会吗,我想我又要!”说到这里,吉林斯突然闭住嘴,把脑袋探出车外,显然颠簸的大车并不适合他。 “吉先生,您忍一会,我马上就停车!”蒋志清一边回头喊着,一边大声喊着吁!大车渐渐停了下来,蒋志清敏捷的跳下车子,伸手将吉林斯扶了下来,吉林斯刚刚下车,就剧烈的呕吐起来。 “来,吉先生,您喝口水,涮涮口!” 已经吐得天翻地覆的吉林斯接过装水的葫芦,喝了几口水下去,才感觉好了些。这时后面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听见邓肯熟悉的苏格兰口音:“吉林斯先生,您怎么了!” “这该死的原始交通工具,坐在上面就好像在玩跷跷板一样。”吉林斯沮丧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邓肯精神抖擞的从马上跳下来。 ------------ 第14章在路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应该像我一样选择骑马的!”邓肯看了看不远处还散发着热气的呕吐物,转过头来。 “邓肯,我可不想两天后大腿内侧血肉模糊,连裤子都脱不下来!”吉林斯苦笑着拒绝了对方的建议,正如他所说,像一个绅士那样参加午后的骑马猎狐和连续骑马赶路可完全是两回事,粗糙的马鞍会把骑手大腿内侧的皮肤磨破,变得血肉模糊和裤子粘结在一起,所以像吉林斯宁可在大车上忍受颠簸之苦,也不愿意像邓肯一样骑马。 “吉先生,来,您快擦擦脸!”蒋志清从一旁送了条毛巾过来,笑道:“其实按我的意思,您应该走水路,去燕山府的话,要么坐从上海到天津的班轮,要么走运河,又舒服又安全,您是富贵人又不缺这几个钱,何必吃这些苦头。” 吉林斯没有回答蒋志清的问题,他选择走陆路的原因是为了能够亲身感受到这个古老帝国的各个层面的情况,如果他选择乘坐船只,虽然肯定会舒服很多,但他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但是这一切并不能让蒋志清知道,所以吉林斯岔开了话题。 “蒋,我听说燕山府在过去几百年都是中国的首都,是吗?” “哎呦,吉先生您真是有学问的人,连这都知道!”蒋志清赶忙抓住讨好雇主的机会:“没错,这燕山府就是前朝的都城,在前朝的前朝大元也是都城。不过本朝武皇帝甲申年进京后,吴三桂献了山海关,引了东虏入关,在一片石大战一场。武皇帝寡不敌众,不得已才退出了燕山府,后来太宗皇帝在襄阳城继位,征讨四方,便定都汉京。不过这燕山府地势紧要,依然是五京之一,世祖皇帝还有后面几任皇爷差不多每年秋天都会北上燕山府的。” “为什么每年秋天要北上燕山府呢?” “吉先生您这就不知道了,太宗、世祖皇帝虽然天纵神武,可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把东虏赶出关外。可那些鞑子往往每到秋天就会入塞劫掠,皇爷们就领兵抵御,要么出塞远征,这燕山府正好是大军集结之处。后来东虏被打败了,蒙古人也被打败了,关外也变成了都护府,天下太平了,自然皇爷也不用来燕山府了。”蒋志清说到这里,脸色一变:“不过这些年好像听说关外又有些不太平了,北边的毛子给那些鞑子洋枪、钱财,挑拨他们闹事,塞外都护府的兵三天两头的见仗,老天爷呦!” “老毛子?”吉林斯虽然这些天与蒋志清朝夕相处,用英汉混合的语言交流起来已经并无大碍,但是对于有些词汇还是不明白。 “就是俄国人,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毛,所以叫他们毛子!”蒋志清赶忙解释道:“听说那些俄国人又蛮又横,和当年的东虏鞑子一般,就指着打进关来,占了咱们的花花江山。不过咱们有高侯爷,也不怕他们!” 吉林斯一边笑吟吟的听着蒋志清的说话,一边在心里回忆着对这些天来对燕山府所作的功课,这座古老的城市位于燕山山脉的南麓,控制着蒙古草原和辽东地区的蛮族们进入河北平原所必须经过的几个重要的通道,自古就是汉族中原皇帝们抵御北方蛮族入侵的要塞。当大顺的皇帝们利用火药武器一劳永逸的摧毁了草原上的敌人时,北方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新的敌人又从广袤的西伯利亚荒原上出现了。和过去的历史不同的是,这个敌人并不是过去那些在技术方面远远落后于中原王朝的游牧民族,而是同样装备着先进火器的俄罗斯冒险家们,在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不必避免的冲突后,俄罗斯一方谨慎的提出签订和约的要求大顺的将军也爽快的接受了这个请求,在那位将军眼里,这些北方荒芜的冰原根本毫无价值,他的军队出现在这里与其说是为了征服这里,还不如说是为了向当地的蛮族宣示自己的威望,以防止这些不知名的部落在某个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野蛮人首领的统和下,结成一个有力的集团,进攻那些在大顺庇护下,已经变得比较文明,也比较软弱的其他游牧民族。这样的进攻往往会变成一场巨大的征服战争,如果这位野蛮人领袖有足够能力和幸运的话,这场成功的征服战争的结果就是一个统一的草原帝国,这对于大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因为那意味着一场新的长达数十年的漫长战争的开始,无数人的生命和财富都会在其中毁于一旦,甚至帝国本身也可能因此毁灭,这在东北亚的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但是大顺皇帝和绝大多数传统的中原皇帝一样,对于大规模的征服战争是很谨慎的,因为经过数千年的扩张,汉族实际上已经控制了东亚地区绝大多数适宜农业的土地,帝国的规模也到了物理上管理的极限。征服更多的土地在军事上十分困难,在经济上又无利可图,所以大顺皇帝更愿意采用计谋和策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耗资巨大的军事行动,所以他爽快的承认了伟大的俄罗斯沙皇——这些陌生的野蛮人自称的主人对北方广袤无垠的荒原和森林拥有无可争辩的统治权,而南面更加肥沃和温暖的土地和草原则是伟大的大顺皇帝所有,并且双方都不允许收留对方的逃兵、叛乱者,以及在自己领土上允许任何人进行任何于对方不利的行动。不管后来如何,在签订合约的那一刹那,双方都是心满意足的,也应该是真诚的。 但是正如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事物一样,在流逝的时间面前总会发生变化,当时钟的指针走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时,合约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经过了近两百年的不懈努力,俄罗斯人在远东的土地上建立了一个个居民点,而且还打通了从太平洋到波罗的海的漫长航线,因此能够维持一支相当数量的军队。反观大顺在国内的内战后,不得不放松了对北方草原上的游牧王公们的控制,俄罗斯人们发现这是一个把手插入他们垂涎已久的南方肥沃土地的大好机会,于是从1870年开始,从阿尔泰山到太平洋的广袤边疆土地上,不断有游牧民酋长们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叛乱,当然这些酋长们所用的名义各自不同,当然最多的是黄金家族的伟大后裔,自称流着爱新觉罗高贵血脉的也有不少,甚至还有自称冒顿单于的继承者的,当然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拿着俄造枪械和卢布津贴,他们的军队里都有着不少留着大胡子,大口灌着伏特加的斯拉夫军事教官。但是在大顺方面杰出的统帅,燕山府留守、张北、满洲都护高廷玉的指挥下,这些叛乱很快就被平定了。刚刚经过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内战后军事革新的顺军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远东的俄军还没有等到叛乱的规模大到足以出兵干涉,就赢得了胜利,面对对面强大的顺军,俄罗斯人不得不放弃了大举入侵的企图。高廷玉本人也在这一系列军事行动中赢得了巨大的军事声望,以至于前一任大顺皇帝在临终时,依然让其留在燕京,以抵御北方的强敌,而这位高廷玉,也就是刚才蒋志清口中的“高侯爷”的官邸所在就在大顺的北京——燕山府,也是吉林斯此次旅行的目的地。 想到这里,吉林斯突然心中一动,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蒋,日本,你对他们怎么看?” “日本人?不就是倭人吗?个子矮矮的,穿着个木屐,女人背后背着个布包。知道!可您问这个干什么?”蒋志清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 “你觉得日本人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你口中的‘东夷’、‘毛子’一样,成为你们的威胁呢?” “日本人?威胁?”蒋志清突然笑了起来:“吉先生,您这不是说笑话吗?毛子地方大,个子也大,有枪有炮。日本人有啥?挤在海上那几个小岛上,地方还没咱们大顺一个省大,能干啥?您是不知道,前朝的时候那些倭人就打过朝鲜,结果朝廷天兵一到,就土崩瓦解了,乖乖的哪里来的回哪儿去了,要是瞎动弹,朝廷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把他给摁死了!”说到这里,蒋志清伸出大拇指,做了个手势,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看着对方的笑容,吉林斯没有说什么,显然他这个仆人虽然在国家的地位并不高,但心胸里还是充满着对这个古老中央帝国的朴素自豪感,这种感情对于吉林斯来说并不陌生,他经常能从手下的英格兰士兵和平民身上感觉到,但是从一个亚洲国家平民的身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让他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威胁。 “中国不但是大英帝国东亚战略的问题,甚至还是整个欧洲文明的问题!”吉林斯内心自忖道。 蒋志清一边闲聊,手上却不停,将大车上的干草丢了些在骡子的前面,将料袋绑在邓肯坐骑的口上,让其吃些精料。看到牲口吃的差不多了,他看了看天色,笑道:“吉先生,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上路吧,不然赶不上宿头,可就得在野地里住一宿了。” “好的!”吉林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爬上大车,邓肯也随之跳上坐骑,随行而去。这支小小的旅队在下午的阳光映射下在道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就好像预示着他们的漫长而又艰辛的旅程。 ------------ 第15章叛乱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蒙古,库伦。 虽然已经是四月底了,但从北面的圣山不儿罕山上吹来的寒风依然刺骨,肮脏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满是各种各样的人群。在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大广场,广场的另一头则是色丹寺,那是喀尔喀蒙古“活佛”哲布尊巴一世的驻地,整个库伦城就是围绕着这位“活佛”的住处建立起来的,库伦在蒙古语里本来就是“大寺院”的意思。 “让开,给尊贵的赛音诺颜部王让路!尊贵的赛音诺颜部王!快让开!”随着一阵吆喝声,一队骑士沿着拥挤的道路慢慢行过来,前面的开路骑士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在人们的头顶上挥舞着皮鞭,道路上的人们发出嗡嗡的抱怨声,向两旁让开,但这反倒让道路更加混乱,使得骑士们无法前进。 车林端多布坐在马背上,他是一个刚到三十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典型蒙古人的阔脸,颔下留着络腮胡子,这张平日里总是满脸笑容的脸此时却露出了焦虑的神色。 “请原谅,汗王,今天的人太多了,仿佛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挤到库伦来了!”领头的骑士满头大汗的向车林端多布解释。 “是的,太多了!”车林端多布的眉头皱起来了:“多的不比寻常,就好像即将大雷雨前低飞的燕子一般!” “汗王?”头目惊疑的回过头来,正好听到车林端多布低声自言自语:“就好像要发生一场大暴乱一样!” “大暴乱?” “是的,你看看这些人,土谢图部落的、俄国人、那些滋事的家伙,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从棉花庄园里逃出来的家伙们,还有这些人!”车林端多布说着,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广场,指着广场上万头攒动的人群。 这时,广场上正拥挤这一大群公牛和马,这些是送到库伦来给活佛的供奉品。跟着牛群的则是大群的喀尔喀蒙古牧民,相比起他们内蒙古的同胞来说,这些牧民的生活更加原始,他们祖祖辈辈在广袤的漠北蒙古大草原里生、草原里死,他们完全是一群野蛮人,这些人的样子与其说是牧人,还不如说是些强盗。他们的生性是暴戾的,身上穿着各种各样的破烂衣服,内中是大多数是老羊皮袄,或者是把毛茸茸的生羊皮反穿的。不管是什么天气,他们的前胸都是袒露着的,一任草原风吹日晒,颈部和胸口都呈现出一种黝黑色。此时的他们手里都拿着这种或者那种的武器,有的人是弓和箭囊、有的则是原始的滑膛枪或者火绳枪,有的则是腰刀、有的则是长柄镰刀,如果什么都没有的,就拿着一根木棒。还有赶着马车向牧民出售盐巴收购皮革羊毛的小商贩、或者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浪汉。整个库伦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杂院,到处都是发酒疯的醉汉。人们围在篝火的旁边,唱着叫喊着,即使是角落里也可以听到呼叫声、喧嚣声。马头琴的声音、铜鼓声、应和着牛叫声。一个瞎眼的老人坐在道路旁,拨弄着马头琴,唱起了牧民们喜爱的歌谣: “啊!高傲的雄鹰呀! 咱们自家的兄弟们呀! 你飞的多么高呀! 又看的多么远呀!” 除此之外,更响彻着蒙古人狂热的呼喝声:“啊哈,啊哈!”这些浑身油污酒臭的人们在广场上跳着舞蹈。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那么粗野。这一切都让骑士们相信汗王说的是对的,整个库伦,乃至喀尔喀蒙古都充满着暴乱的火药,只要一颗火星,就会把一切都点燃,把一切都炸到天上去。 “愿神佛保佑我们!”车林端多布悲哀的低下头。 色丹寺内,华丽的卧室四壁挂满了厚厚的皮毛和毯子,这在将寒风阻拦在外面的同时,也挡住了外面传来的声响。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是活佛哲布尊丹巴七世,虽然门外传来低沉的诵经声,但显然这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帮助。这个被当时蒙古牧民们认为是成吉思汗后代转世的老人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他的床前,跪满了喀尔喀蒙古最显贵的王公们,这些竭力在脸上装出悲戚神情的人们都在静静的等待着老人生命的结束。 车林多尔济小心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床上的那位垂死的老者,粗浊的呼吸艰难的从单薄的胸口吐出,就好像身上所盖着的皮裘都是无法承受的重担一般。这位喀尔喀蒙古四路中最强大的一路土谢图部的大汗微微的抬起头,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得意的光,但他突然感觉到侧面投射过来的目光,赶忙又将头低沉了下去。 车林端多布收回了自己警惕的目光,对于他身旁那位闻名整个外蒙古的大汗,他是始终抱有警惕之心的。由于赛音诺颜部原先是出自土谢图部,公元1731年,大顺皇帝借着征讨准格尔有功,分土谢图汗部西十九旗为赛音诺颜部,实际上削弱了过于强大的土谢图部,所以传统上赛音诺颜部一直都比较亲大顺,以能够继续保持自己的**地位,而土谢图部则往往对大顺比较有离心力,想要获得外力支持,以重新恢复自己在喀尔喀蒙古的霸主地位。 外间传来十声钟响,王公们站起身来,鱼贯向外间退了出去,时间已经不早了,根据法律,晚上十点钟以后,活佛的住处所有的大门都必须紧闭,以确保他的人生安全,要知道活佛们虽然在普通牧民眼里是半神半人的存在,但在那些掌握着世俗权力的王公们眼里可完全是两回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来自四川省理塘县的活佛们完全是大顺皇帝控制外蒙古的工具,为了对付这些桀骜不驯的外蒙古王公,大顺皇帝在帮助他们击败了西蒙古的准格尔汗的入侵后,规定从遥远的四川省挑选活佛的转世灵童,并且要经过皇帝的批准方才有效,这些来自远方毫无根基的活佛们,很难和当地的蒙古王公们联合起来,对抗中央,而且世俗和宗教之间不免发生各种冲突。在这百余年的时间里,这一政策卓有成效,其表现之一就是不少活佛的死和世俗王公们的匕首和毒药有关。 赛音诺颜亲王车林端多布走出门外,稍一思忖咬了咬牙就向外间快步走去, 他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赛王,您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呀?” 车林端多布转过身来,只见车林多尔济朝自己走了过来,油黑发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皱了皱眉头,答道:“尊敬的土谢图汗,这么晚了自然是要回我的住所呀!” “住所?”车林多尔济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我们也有不少日子没有见面了,要不今晚来我住的地方一起乐呵一下吧!” “这个?”车林端多布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心里考虑着如何才能委婉的拒绝对方的要求,但车林多尔济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臂,大声笑道:“赛王,喀尔喀蒙古四路其他两部的大汗都已经接受我的邀请了,该不会你驳了我的面子吧?” “这个——”车林端多布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在喀尔喀蒙古四路里无论是实力还是历史,赛音诺颜部都是最弱小的一部,连他自己的称号都只是亲王而不是其他三部的大汗。在活佛已经生命垂危的节骨眼上,自己如果得不到其他两部的支持,很有可能被眼前这位土谢图汗找个借口一口吃掉。 “那好,我就尊敬不如从命了!”车林端多布苦笑着回答。 “好,好,好!”车林多尔济大声笑道:“快回去准备一下,今晚我要和三位汗王痛饮一番!” 在昏暗的灯光下,女奴们在席前起舞,车林端多布心里却在暗自叫苦,虽然作为一个蒙古人,他的酒量非常好,喝了大量的马奶酒和蜂蜜酒还没有醉倒,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了,作为宴会主人的车林多尔济还没有丝毫宴会结束的意思,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计划就会落空了。想到这里,车林端多布咬了咬牙,放下酒杯向主人座位上的车林微微一躬,说:“尊敬的土谢图汗,我已经量足了,现在向您告辞!” “赛王,我早就听说您的酒量就好像大海一样,怎么会这么快就量足了呢?”车林多尔济说到这里,突然笑道:“想必是我们土谢图部的女儿们不够美丽、不够热情,无法让赛王喝下酒呀!这就是我的不对了!”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拍了两下手掌,从背后走出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她拿起酒杯走到车林端多布的面前,双膝跪下,双手举起酒杯,美丽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对方。 “赛王,这是我的女儿,土谢图最美丽的花,现在向你敬酒,你总不会喝不下吧!”车林多尔济大声笑道,其余两部的大汗也齐声起哄,车林端多布不得已,只得满饮了这杯酒,那女子又斟满了一杯敬上,车林端多布只得接过,如是者再三,饶是车林端多布酒量甚好,这般连续几杯烈酒灌下去,也觉得头晕目眩,心知在这般喝下去,今夜就离不开这里了,只得强自推开酒杯,起身道:“列位,我实在是有事要赶回去,便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向列位谢罪。”说罢便转身向外间走去。 ------------ 第16章叛乱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站住!”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土谢图汗车林多尔济的声音:“你今天来了我这里,就别想这么简单的出去!”随着他的喝声,两个腰圆膀粗的汉子已经上前拦住了车林端多布的去路。 车林端多布转过身来,恼怒的问道:“土谢图汗,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什么意思?”车林多尔济冷笑了一声:“那赛汗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酒量不济,要回家休息,还能有什么意思?” “回家休息?我看是去汉人那里通风报信吧?”车林多尔济突然大声喊道:“你是不是要去汉人在库伦都尉那里把活佛的病情通报过去?” 被说中了心思的车林端多布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来,想要开口分辨,可是在车林多尔济冷电般的目光面前,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哼,你这条汉人的狗!”车林多尔济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们高贵的蒙古人,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子孙,却要屈膝做汉人的奴才,甚至连一个最卑贱的藏人农奴的儿子(指的是历任哲布尊丹巴活佛,为了防止这些活佛家族势力太强难以控制,大顺皇帝一般会选择最穷困的当地农民作为转世灵童)也可以骑在我们的脖子上呵斥指挥,你不但不感觉到耻辱,反而还和汉人勾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上还留着黄金家族的血,我现在就杀了你!”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对那两个手下下令道:“把他压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见他!” “是,大汗!”那两条大汉向车林多尔济鞠了一躬,便上前想要抓住车林端多布的胳膊,车林端多布猛的一下挣脱两人的手,向车林多尔济大声喊道:“车林多尔济,十几年前那些起来叛变的人落得个什么下场你难道没有看到吗?时代已经改变了,汉人有洋枪大炮,草原上的苍鹰也只有折翅!” “呵呵,并不是只有汉人有洋枪大炮,我们也有,比他们的还多,还要好!”车林多尔济大声答道:“俄国的西伯利亚总督已经承诺,只要我们赶走库伦城的汉人官员和驻军,就马上派出十万人来支援我们,给我们军火和钱,承认大蒙古国的地位!”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大声狂笑起来。 “车林多尔济,你简直是疯了,俄国人怎么会为了蒙古人建国而流血呢,他们只是利用我们蒙古人罢了。你为了一个人的野心却让千千万万的人为你流血,最后你也会完蛋的,你会后悔的!” 到最后,车林端多布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叫喊着,他的声音在从狭长的走廊外传来,而车林多尔济却只是冷笑着说了一声:“懦夫!”随即对堂上的其余两位王公笑道:“来,不要理这个家伙,我们喝酒!” 另外两个王公都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酒意了,只顾着搂着女奴大声说笑。车林多尔济喝完了杯中的马奶酒,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现在需要做的只有等待了。 “父亲!”一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替车林多尔济的酒杯斟满,车林多尔济转过身来,替他斟酒的正是他的女儿莎拉。看着女儿娇美的面容,车林多尔济大声笑道:“我的女儿比圣山顶上雪莲花都要美丽呀” 莎拉害羞的低下了头,白皙的脖子在灯光下轻轻的颤抖着,她心里很清楚在蒙古风俗里让一个未婚少女向男子敬酒的含义,刚才车林多尔济也不无用自己的女儿拉拢车林端多布的想法,赛音诺颜部虽然实力并不强大,但却是喀尔喀蒙古四部中距离内蒙最近的一个,如果顺军要从辽西和内蒙进攻库伦都必须经过他们的地盘,如果能够将车林端多布拉拢过来,对于他建立蒙古国的计划十分有用,可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拒绝了,车林多尔济想到这里就气得浑身发抖,低声骂道:“美丽的姑娘敬他的酒不喝,却偏偏要喝地牢的臭水!莎拉,你说车林端多布是不是个大傻瓜?” 莎拉抬起了头:“父汗,车林端多布他只是害怕汉人的枪炮,并不是真的忠心于汉人,只要您能够证明您是成吉思汗的真正继承者,他就会跪倒在您的宝座前的。您不应该伤害他,否则只会把赛音诺颜部的勇士们赶到汉人那边去,白白的削弱我们蒙古人的力量!” “说得好,说得好!”车林多尔济满意的捋着自己的胡须,大声笑道:“看来仁慈的长生天不但赐给我的莎拉美貌,还有无比的智慧。来人,传我的命令,要善待车林端多布,给予他一个成吉思汗子孙应有的待遇!” “大汗!”一个亲信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从甘丹寺传来的消息,活佛已经升天了!” “什么?”车林多尔济兴奋的站起身来:“可以确定吗?” “我收买的医生和活佛身边的亲信刚刚都传出来消息,说活佛已经断气了!请大汗放心!”那个亲信斩钉截铁的答道。 “好,很好!”车林多尔济猛的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大声道:“传我的号令,立即包围甘丹寺和库伦都尉府,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立即处死!” “是,大汗!” 在夜幕的笼罩下,一队队穿着蒙古长袍的土谢图部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和上了刺刀的俄造步枪奔走着,沉重的长筒靴和马蹄践踏着街道上凝结的碎冰,发出沉闷的声响,街道两旁的院墙后传来阵阵犬吠,被惊醒的人们关紧门窗,蜷缩在角落里,用惊恐的眼睛盯着房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库伦都尉的驻地位于库伦城的南边,背后就是肯特山的山坡,有着矮而厚的围墙,围墙上有突出的炮台,围墙内有坚固的粮仓、兵营、军火库、还有完全**的水井,在得知活佛病重的消息后,库伦都尉还下令士兵们修补了工事,烧掉了外间的阻拦视线的草木,这说明汉人很清楚在这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们已经完全做好了遭到围攻的准备。 “什么人!”围墙的望楼传来了哨兵尖利的喊声:“停住,不然我就开枪了!”冷冽的空气同时传来了拉动枪栓的声音,显然对方的威胁并不是闹着玩的。 蒙军的小头目停住了脚步,回头做了个手势,身后的蒙兵散开了队形,一个喇嘛上前几步,大声喊道:“我是甘丹寺的僧官哈慈,活佛已经下令了,你们必须马上打开门,离开这里!” 围墙内一时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一个更加粗厚些的声音回答道:“放屁,半夜三更的,哪来的什么活佛的旨意,分明是你们这些乱党伪造活佛的旨意,天明之后要把你们全部活活吊死在圣山下!” “告诉汉人我们有活佛盖了印章的佛旨!让他们马上离开,我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还有全部财产,否则就要把他们用木驴处死!”那个蒙军小头目恶狠狠的对那个喇嘛说。喇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对不远处的建筑物大声喊道:“都尉大人,我这里有盖了大印的诏书,您不信可以亲眼看看。活佛保证,只要你们愿意离开这里,就保证你们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并且可以带走全部的财产,如果你们抗命,就要全部用木驴处死!” “该死的骚鞑子!”库伦都尉觉罗站在围墙上,竭力用望远镜分辨火把下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夜风的吹拂下,火光摇曳,这给他增添了很大的困难。这个三十五六的汉子和这里的蒙古人一样,因为长时间骑马而两条腿有些罗圈,脸也被草原上的烈风吹成了黑红色。从他的名字来看,他的祖先应该是满人的一支,而且地位还不低,不过近两百年的时间早已消弭了两个民族间的古老仇恨,觉罗的家族从他的曾曾祖父开始在满洲都护府的骑兵队里效力了,他的家族和俄国人、喀尔喀蒙古人、准格尔蒙古人、南方的叛军们、以及草原上那些各种各样的马贼们进行了上百年的殊死战斗,到了觉罗这一辈,他已经跨入了中级军官的行列,即使在整个满洲都护府的军队里,觉罗都是以勇气和对大顺朝廷的忠诚而闻名的,在这个时候,他可绝不会对围墙外的草原兄弟们表示出丝毫的动摇。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身后一个士兵低声问道,从他的声音里不难感觉到动摇的情绪。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如果说库伦城里的蒙古人对于甘丹寺里的活佛还保有几分崇敬的话,对于都尉府里的汉人士兵则是完全是恶意,这在平日里他们走过街道时两旁牧民恶毒的眼神和身后传来的喃喃咒骂声就可以得到证明,而且如果需要的话,任何一个王公都能够在几天内聚集起数千名甚至上万牧民,而都尉府内一共只有两百名士兵,最近的一支大顺军队则在至少一千公里外的内蒙古,在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面前,即使是真正的勇士也会胆寒。 ------------ 第17章叛乱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还能怎么办?”觉罗稍一思忖,还是决定不要用责骂来士兵增添压力:“肯定是哪个混蛋听了俄国人的撺搡,聚集了一群醉汉想把我们吓走。没事,等到天亮活佛的旨意一来,他们就得散伙。你们该不会真的打算回去吧!你们想想,这里还有工事可以守,到了草原上,咱们这两百多人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到时候连个埋的地都没有!” “对,对!”身后士兵们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草原上的马贼动辄上千人,就凭这两百多人在这个春荒季节想要回去,还不如留在这里,起码有粮食,有水井,还有工事。 觉罗看到安抚好了士兵们的情绪,转身走下围墙,招来两个心腹,低声道:“你们两个去后面,各自选三匹最好的马,还有干粮,钱,马上出发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告高大人!” “都尉大人,您这是——”两个心腹脸色突变。 “马上行动!”觉罗脸上凝重非常:“我怀疑活佛已经死了,土谢图汗才会这么大胆,乘着现在天黑,包围圈还没完全形成,你们马上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两人脸色大变,赶忙问道:“大人,那您为什么不走?” “我不能走!”觉罗答道:“我怀疑这就是土谢图汗的阴谋,他想把我们骗出堡垒,然后一举消灭,如果我也跑了,很快他就会发现,那时派兵追击,你们绝对逃不走的。你们快走,争取尽早让高大人知道库伦有变的消息,兵贵神速,早一天就有一天的好!” “大人!”两名心腹听到这里,已是热泪盈眶,双膝一软,已经跪了下来。 被觉罗一把扶住,低声道:“好了,快走,别让我和这些弟兄们白死在这里!” 围墙外,那个喇嘛还在一声长一声短的叫喊着,但围墙内的顺军却好像聋了一般,没有回音。蒙兵们也懒得去攻击坚固的围墙,有的甚至熬不住夜里的寒风,干脆收集来一些干柴牛粪点着了篝火取暖,那些小头目们也懒得管,反而也钻在火堆旁取暖,时间就这样流逝着,天边露出了一片鱼肚白色,夜色就要过去了。 车林多尔济兴奋的走进活佛的卧室,华丽的床上,那具几个小时前还是喀尔喀蒙古名义上最高统治者的老人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死者特有的死灰色已经布满了哲布尊巴七世苍老的皮肤。车林多尔济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心腹下令:“马上召集所有的王公贵族们,讨论安葬活佛以及善后事宜,还有立即派人去俄国人那里,告诉他们已经到了出兵的时候了!” “是,大人!”那个随从向其鞠了一躬,正准备出去执行大汗的命令,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喝骂声和哀求声,车林多尔济皱了皱眉头,走出门外,只见十几个拿着步枪的蒙兵正驱赶着四五个衣着华丽的喇嘛,这些喇嘛都是哲布尊巴七世从**带来的亲信,平日里对以车林多尔济为首的世俗王公颇有矛盾,现在活佛死了,车林多尔济一进入甘丹寺,他的手下就将这些喇嘛抓捕起来。这是车林多尔济想起了不久前女儿莎拉说的话,改变了主意,沉声道:“对这些人好一些,把他们关起来就是了!” “是,大汗!”蒙兵的小头目赶忙向车林多尔济行礼。 车林多尔济不屑的将视线从那几个向其跪拜的喇嘛移开,心里开始考虑自己还有什么事情遗漏的没有。这时外间传来一声枪响,车林多尔济猛的将目光转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厉声问道:“是库伦都尉府那边吗?还没有拿下来吗,你快过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十五分钟后,一个满头大汗的蒙军军官跪在车林多尔济面前,大声喊道:“禀告大汗,库伦都尉府的汉人拒绝离开!” “嗯!”车林多尔济微微的点了点头,脸色阴沉,其实他的心里倒是没有连上表现的糟糕,在他看来,库伦都尉府的两百名汉兵不是什么大麻烦,光是他现在手中掌握的蒙兵就有三千多人,加上征集的精壮牧民不下数万人,还有俄国人派来的六门大炮和炮兵教官,怎么样也能把那个踏平了,无非是少死几个人,多死几个人的问题,此时他的思绪已经转移到了如何才能尽快的将喀尔喀蒙古四部的力量整合起来,建立大蒙古国上了,在他的耳边似乎已经响起了山呼海鸣一般的“成吉思汗”声! “大汗,大汗!”那个军官稍一犹豫,最后还是大着胆子禀告:“那个叫觉罗的汉人都尉刚刚还开枪打死了喊话的僧官哈慈!” “哼!”车林多尔济不满的看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军官:“刺耳哈,你去指挥包围汉人堡垒的士兵们,我把那六门大炮都给你,你告诉那个觉罗,活佛已经在昨天晚上升天了,现在库伦由我控制,如果他放下武器,我可允许他们穿着奴隶的衣服,光着脚离开库伦。否则——”车林多尔济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等着他们的是木驴和鞭刑!” “是,大汗!”刺耳哈兴奋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又极有油水的任务。当时的蒙军是没有任何军饷的,军官和士兵们的报酬要依靠抢劫和战利品,他早就听说汉人的堡垒里有大量的财货,只要攻下来,他就发财了。 围墙上,觉罗拿着望远镜静静的看着四周的情况,在晨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蒙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火堆旁打着盹,他们的马在一旁啃着地上的草,他们与其说是一支围攻的军队,还不如说是一群乱民。 “大人,我们冲出去打一阵吧!”一个军官低声道,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如果顺军这个时候发起突袭,一定能够把这些蒙兵打得一塌糊涂。 觉罗咬了咬牙,报信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两个多小时了,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可能的为其争取时间,眼下众寡悬殊,死守是守不住的,不如主动出击先打寒了蒙人的胆子,才有万一的机会。想到这里,觉罗沉声道:“好,我给你四十个人,都骑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大人!”军官转头要走,却被觉罗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只见对方凝重的盯着自己:“四十个人,少一个回来我拿你是问!” “是,大人!” “起来,都给我起来!”刺耳哈大声呵斥着,火堆旁的蒙兵们赶忙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刺耳哈十分恼怒,蒙古兵们与其说是在围攻,还不如说是在打混,虽然他并不认为被包围中的汉人还敢于趁机反击,但等会指挥炮兵的俄国教官就要来了,他可不希望被这些俄国人看到了这番景象,万一让大汗知道了,说不定自己就要挨鞭子。 刺耳哈正准备找个嗓门大的蒙兵去喊话,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头一看,不禁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只见汉人堡垒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几十个骑兵已经朝自己这边冲过来,最前面几个离自己已经只有不到两百米了。 “汉人冲出来了,混蛋,快放枪,快放枪!”刺耳哈拳打脚踢的叫喊着,蒙古兵们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找到枪,却忘了调标尺,一排枪放过去,子弹全都打高了,从顺兵的头顶上飞过去。还没等他们放第二排枪,对面却是一阵枪响,蒙兵中顿时倒了六七个,剩下的发一声喊,丢下步枪跳上自己的马打马边跑。刺耳哈还想抓人,早就被一骑冲了过来,一刀就砍在脖子上,血溅了一地,仰天就倒。 外边的蒙兵遭到突袭,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顿时大乱,纷纷跳上马匹打马边跑,这些蒙兵没有什么纪律性,战斗意志也不怎么样,但毕竟自小是马背上长大了,马术着实不错,几声唿哨就跑了个干净,只有几个倒霉的被背后一枪打倒,转眼之间就只剩下十几堆篝火和散落的几具尸体,就连刚刚到的那六门俄国山炮也落入了外出突袭者的手中,后来成为围攻者的大麻烦。 十天后,额仁,位于赛音诺颜部西北境,额仁河北,土地肥沃,河泽众多,十八世纪中叶顺军在消灭准格尔汗国后,便在此地筑城,留兵屯守,这里也就成为了大顺张北都护府驻地,基本整个喀尔喀蒙古以及更北部分的土地都属于其下辖。 河岸上,几个巡逻的科布多骑兵正悠闲骑在马背上,这些矫健的骑手正在执行每天的巡逻任务,由于这里的纬度比库伦要低一些,加上额仁河流经此地,地理位置更靠南,离太平洋更近,这里的气候要比库伦温暖是软的多,库伦那边这时草木还没发芽,海拉尔河边已经有不少树木长出绿芽了。 “头儿,远处有人过来了!”一个眼尖的骑兵突然大声喊道,那个年长点的头目向手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匹马摇摇晃晃的朝自己这边跑过来,马背上的骑手伏在马背上,随着马匹摇晃着,随时都有坠马的可能。 “过去看看!” ------------ 第18章急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几人打马跑了过去,只见马背上那个骑手已经昏迷不醒,脸上满是一道道的血口子,都是塞外的朔风刮出来的,死死拉着缰绳的双手也早已血肉模糊,已经和粗糙的缰绳黏在了一起。饶是这几个都是吃惯了苦的科布多骑兵,见状也不禁微微变色。 “是咱们自己人!”头目看到坐骑腿上的标记,脸色突变,又伸手探了探骑手的呼吸,厉声道:“还有气,快弄下来,你们两个烧点水,下点奶渣子,糜子!” 骑手被手忙脚乱的放了下来,头目小心的用布沾了点皮袋里的水擦了擦骑手的脸,骑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睛睁开了。 “快,快,活佛去世了,喀尔喀蒙古人造反了!” “兄弟,你慢点说?” 骑手的眼睛扫过眼前几个人,看到了头目头盔上的顺军标志,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色:“快通报燕山府的高大人,库伦的哲布尊丹巴活佛死了,喀尔喀蒙古人造反了!” 汉京,政事堂。 王启年坐在案前,气度俨然,正听着十几名文官向其禀告着各地来的折子。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面无人色的年轻文官冲了进来,口中连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目光犹如冷电一般扫过那个年轻文官,对方就好像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身子一颤,躬身呈上一封电文,低声道:“王相公,燕山府急电!” “明日抄三遍道德经来,长点养气的功夫!”王启年接过电文,冷声道。 “是!” 王启年拆开电文,一行文字立刻映入他的眼帘,眼皮不由得微微一挑: “十三天前哲布尊丹巴七世去世,库伦生变,外**立,已下令动员,擅专之处,还请恕罪!臣廷玉字” 慈宁宫。邓太后坐在帘幕后,林晚晴与江清月两人分别坐在两旁,只听见帘幕外王启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进来:“禀告太后,根据燕山府高留守高大人在电文中所说,十三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七日的深夜,“活佛”哲布尊巴七世去世。当天夜里,喀尔喀蒙古首府库伦即发生兵变,乱兵包围了库伦都尉府。都尉觉罗在被包围前派出信使逃往海拉尔。燕山府留守高大人已经下令满洲、张北两都护动员,准备出兵!在折子里,高大人已经为擅专之处请罪了!” “军情紧急,高大人做的很对,当下旨嘉赏!”邓太后沉声道:“觉罗临危不惧,冷静处置,还有那个送信回来的使者,都要重赏!” “太后圣明!”帘幕外王启年沉声道。 “王相公,遇到这等事,你觉得当有什么对策?” “老臣以为,出兵的事情,有高大人处置,他是疆臣,比我们更清楚情况,现在朝廷应当有三件事情要做的:第一、迅速下令动员安西、朔方两都护府的番兵,前出至蒙古诸部,防止其从贼,以免事态扩大,并加高大人都督蒙古诸军事,节制诸军的全权,将天津海关的关税也交给他,加紧天津制造局的军火制造。第二、派出使者前往俄国,探听俄国人的态度。第三、抓紧选拔“活佛”哲布尊巴七世的转世灵童,准备下任活佛的事情!” 听了王启年这一番话,帘幕后林晚晴与江清月都不禁暗自点头,心中佩服对方老谋深算。这三条都抓住了事情的要害,蒙古地方广阔,各个部落之间联络不易,而且关系错综复杂,虽然库伦已经落入叛军手中,但其他地方肯定还有不少忠于朝廷或者还摇摆不定的部落,只要朝廷能够迅速做出反应,派出军队显示存在,这些摇摆不定的部落就会倒向朝廷一边,这不但缩小了叛变的范围,而且减小了叛军的实力;俄国人对于入侵蒙古是蓄谋已久,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也有他们的黑手在其后,派出使者了解对方的意图,对下一步的行动无疑有很有益的。至于最后一条,“活佛”哲布尊巴七世去世之后,下一任的转世活佛才是喀尔喀蒙古名正言顺的最高统治者,抢先将其抢在手中,在道义上毫无疑问就有了先手。至于增加钱粮军火,给予名义更是不用说了,显然这位王大人在来时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腹稿。 “相公所言甚是,便按您说的办吧。晚晴,清月,你们两个准备拟旨吧!”邓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旨意里告诉高大人,要尽快出兵,以免俄国人插进手来,事情就麻烦了!” “太后圣明!” “太后,妾身以为应当派一位宣旨大臣去一趟高都督那儿。”林晚晴笑道:“这也是朝廷祖制吧!” “嗯!”邓太后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她心里明白林晚晴的意思,由于大顺没有太监,只有女官,自然也没有太监监军的制度,但像高廷玉这样位高权重,执掌重兵的大臣,皇帝自然是有些不放心,也会派出一些信任的臣子作为监军,这也是古往今来君臣能够相安的办法。 “王相公,你以为如何呢?” “这个!”王启年心中犹豫:“太后的意思是问到底派不派,还是派谁?”他思忖了一会也没有结果,索性和了个稀泥:“老臣愚钝,此事太后定夺便是!” 邓太后见对方把皮球踢了回来,她本不是个英断的女子,只不过先帝去世,孩子还年幼,自己不得已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按过去的规矩是该派个监军的,可又怕反倒制肘了高大人的用兵,正思忖间,一旁的林晚晴笑道:“太后,这些年来朝廷老成凋零,不如派个得力的年轻人去高大人那里学着点,也算是为陛下将来亲政储才了,不知太后以为如何?” 邓太后闻言大喜,她正愁找不到借口,这下林晚晴替她找了一个,不由得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林家妹子说的是!哀家正担心祯儿亲政之后没有得力的臣子,正好这个机会要派去历练一番,却不知妹妹心中可有人选?” “既然太后垂询,妾身就大胆说了!”林晚晴笑道:“妾身觉得陈再兴陈大人就不错,论本事,缅甸的事情几乎就是他一只手平的,朝廷里年轻一辈有谁及得上他?论忠心,他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见国家有难,就啥都不要了,冒着枪林弹雨,在密林子走了几遭。依我看,这位陈大人跟着高大人历练一番下来,肯定又是我们大顺朝的重臣!” “嗯!”邓太后点了点头,向帘幕外问道:“王相公,你以为如何呢?” “这个!”王启年低头思忖,林晚晴为何突然提出让陈再兴去高廷玉那里当监军?对于自己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一时间也拿不出其他人选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稍一沉吟,便沉声道:“老臣附议!” “那好,就是陈大人了!”邓太后拍了一下膝盖:“晚晴,事不宜迟,你就马上拟旨吧!” “是,太后!” 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着,每当车轮经过铁轨接缝处,就发出有节奏的铿锵声。陈再兴坐在头等车厢里,他的心情就好像车窗外快速滑过的风景一般,在剧烈的变化着。本来他已经准备再在汉京盘亘几日,多结识一些商界人物,就返回缅甸上任,操持借款和修建铁路的事情,结果没想到今天早上就有旨意来到,以自己为观军容使,前往北京燕山府,这一下子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复生!” 陈再兴抬起头来,对面却是孔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仁义银行在塞外有大量的生意,孔璋曾经作为银行的代表在张家口呆了整整六年,他的经验和知识对于一直在呆在南方的陈再兴很有帮助,所以当陈再兴得知自己要被派往燕山府任职,就立刻向其提出了邀请,孔璋也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孔璋舒舒服服的一屁股在陈再兴面前坐下,笑道:“这铁路着实是好东西,过去从汉京到燕山府少说也要半个多月,现在两天就到,而且还这么舒服。复生,我说你为啥要在缅甸修铁路,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大顺还没用上呢?” 陈再兴微微一笑,这条汉卢铁路基本和本时空的平汉铁路重合,其名来自北京的古称卢阳,是大顺自行修建的第一条铁路,连接了汉京和北方最大的重镇——五京之一的燕山府,两年前刚刚通的车,由此也可见大顺对于北方边防的重视。 孔璋见陈再兴笑而不语,急道:“复生你笑啥,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孔先生你说的不错,可是有一桩是国内比不得缅甸的,我在那边修路,就能掌握那里的矿产、木材、粮食各种资源,很容易筹到大笔的钱,而且无人制肘,国内就不同了。我问你,假如我要修建汉京到上海的铁路,长江上走船的船帮们会怎么样?” “这个——”孔璋不由一愣,答案很明显,如果汉京和上海的铁路通车,长江航运上很多做客运和货运生意的人肯定要没了饭碗,就算还有,利润也会大为下降,这些人肯定会强烈反对这条铁路的修建。 ------------ 第19章一路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还有,国内人口密集,修铁路要圈占大量土地,必然会触动很多当地百姓的利益,官府来干这件事情倒也罢了,我不过是个区区五品官,去办这么大的事情,你觉得成得了吗?就算办成了,这铁路的控制权能在我手里吗?” 听陈再兴说到这里,孔璋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我们还是快些办完了这个差使回缅甸的好。不过复生,这次这个观军容使到底是个什么差使呀?” “这官职出自唐代,全称是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说白了就是监军。朝廷以高廷玉大人都督蒙古诸军事,指挥这次平乱事宜,但不可以大兵授予一人,所以让我来当监军监视他!” “原来如此!”孔璋点了点头:“不过这次的事情看来非同小可,连高大人都出马了,啧啧!”说到这里,孔璋摇了摇头。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活佛去世,蒙古生乱,这两桩事情一起发生,后面没有俄国人打死我也不信。朝廷这是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在事态没有扩大前就把事情解决了,这是对的!”说到这里,陈再兴叹了口气:“不过听说俄国人也已经开始勘探,准备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国北方边防的压力又要重了!” “是呀!”孔璋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色,他在北方多年,在蒙古、新疆等地与俄国商人多有生意往来,自然有听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事情。历史上西伯利亚大铁路是1891年正式动工的,但勘探和准备工作其实在十九世纪中期就开始了,如果这条铁路修建成功,俄罗斯的欧洲核心部分将和乌拉尔山以东的西伯利亚、远东连接起来,可以投放的兵力可以说成倍数增长,由此而来的对中国北方边防压力可想而知。 “那朝廷可有应对之法?” “应对之法?”陈再兴低声道:“我这次回汉京,和几个宏文馆里的旧友闲聊时也有听他们说过,无非是两种法子:一个是移民实边,加强军力,修建从北京通往奉天、长春的铁路;还有一个办法是干脆以攻为守,出兵将俄罗斯的远东沿海地区占领,这样一来他们的海军没有良好的港口,威胁立刻就小了一半!” 孔璋无声的点了点头,由于大顺定都汉京,离沿海很远,虽然濒临长江,但在长江口有强大的炮台防御,列强的海军对其的直接威胁并不大,加之财政困难,所以对于耗资巨大的海军投入并不多,海军的实力远不如陆军强大。所以在东北亚地区,相比起俄国人数量有限的陆军,海军舰队反而是大顺的重要敌人,漫长的海岸线无法处处设防,一旦开战,对方很有可能在舰队的掩护下,在朝鲜、大连、甚至进入渤海湾直接在天津附近登陆,所以在大顺的高层主动进攻,占领对方的港口以解除海军威胁的想法很有市场。 “那复生,你觉得哪种比较好呢?” “都是纸上谈兵!”陈再兴冷笑了一声。 “怎么这么说?” “很简单,没钱!”陈再兴冷笑道:“朝廷一年下来才不到七千万两银子的岁入,养官养军就差不多了,光是卢汉铁路就修了五年,内地要修的铁路还多着呢,什么时候能修到满洲去?没有铁路,那么多兵吃的喝的只有走海上,俄国人舰队一封锁还不完蛋?” “哎,这倒也是,其实这铁路也是有利可图的生意,听说这卢汉铁路每年就能赚三十多万两银子,若是开放给商办倒是不错!” “哼,依我看,何止铁路,连铁厂、机器局都应该卖给商人,这样一来,朝廷不但可以得到一笔现钱,而且每年都可以得到税银,不像现在老是亏损,还要出钱补贴。这样就有钱去练兵修路。只不过这些地方的冗官势力盘根错节,下不了手罢了!” “复生,这个事情还是莫要乱说的好!”孔璋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来,还偷偷向两旁看看,唯恐有人听到陈再兴方才的话。原来自本朝建国之初,为了抵抗东夷的铁骑,对于火器制造特别重视,在汉京、北京燕山府、西京长安府等几个重要都市都有专门的铁作局和火器居,到了本世纪六十年代,为了平定南方的乱民,更引进西方列强的工匠,加以改进,形成了北方天津卫机器局和南方汉京的汉阳军器局为中心的炼铁厂与机器军器制造中心,在福州和上海的造船业也取得了很大的发展,但是这些企业由于关系军国大计,投资门槛也很高,并非寻常商人能够问津的,所以几乎都是属于官府经营的。自然这些企业也因此染上了本位面清朝洋务运动时的通病——贪腐**盛行、效率低下、发展缓慢等等。相当多官僚都把这些企业当成自己渔利的工具,陈再兴若想动他们的肥肉,必然会惹来众怒,其下场可想而知。 “孔璋,你怕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没人听得到!你可记得上次我向沈宏茂要买的那两具炼钢炉吗?” 一说到钱,孔璋的兴致立刻就来了,笑道:“哦哦,当然记得,这生意还是我经的手,一共十二万两银子,连同两个工程师,着实不便宜!” “最新式的贝塞麦转炉,自然是不便宜!”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你可知道为何这两尊钢炉被丢在院子里风吹日晒,却不拿来用?” “不知?”孔璋摇了摇头。 “无他,现在汉阳铁厂用的那两尊炉子乃是工部侍郎吕大人力主购买的,却不适合大冶所产的铁矿石,所产出的钢料多有脆坏的,只能从他处用来铁料来炼钢。若是这两尊新炉用得好,岂不是说明吕大人昏庸办差了差使?打了吕大人的脸?还能有的好?所以再好的炉子也不能用了。” “哎!”听到这里,孔璋也只有叹了一口气,这位吕大人的事情他也有耳闻,但他不过是一介商人,如何能够对正三品的官置词的? “复生,朝廷的事情不是我能说的,咱俩把自家的铁厂的事情办好就是了。” “等这次从燕山府一回来,咱俩就去缅甸准备铁厂的事情!” 火车抵达燕山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陈再兴和孔璋下车后上了车站外等候的马车,便一路行去。一路上,陈再兴细心地观察着车窗外的情况,由于风很大的原因,道路两旁并没有多少行人,从蒙古高原吹来的北风席卷着大量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将这座古老的城市染上了一层黄色,相比起长江旁的汉京,燕山府给人的感觉就要显得没有生气多了,但随着马车的前进,陈再兴越来越觉得不像是往留守府去的样子。 “这位兄台!”陈再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那名军官:“却不知怎么称呼?” “陈大人,当不得!”那个军官拱了拱手,答道:“小人姓薛名若望,在高侯爷麾下行走!” “这马车是望哪里去?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往城里去的样子?” “陈大人有所不知,军情紧急,侯爷已经动身两天了。临走前侯爷已经留下命令,一旦汉京来的大人到了,立即出发赶上去!” “高侯爷已经不在燕山府了?”陈再兴脸色微变,他心里暗自一算,也就是说高廷玉在向汉京发完电报的第三天,就从汉京出发了。作为大顺东北区域的最高指挥官,他这次的行动完全可以用匆忙来形容了,难道形势已经发展到这么糟糕的地步了?陈再兴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薛军门,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了吗?竟然连高侯爷都要亲临戎机?” “陈大人叫小人若望即可,军门二字实在当不得!”说到这里,薛若望压低了声音:“侯爷用兵神鬼莫测,在下不敢胡言。但陈大人也不是外人,从已经得到的情报看,形势十分危急,外蒙古四部,已经反了三部,只剩下赛音诺颜部还在动摇之中,内蒙诸部也有动摇的,额仁的都护大人虽然已经出兵镇抚,但毕竟他麾下也多是科布多蒙古兵,汉兵并不多,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必信得过——” “嗯,想必都护大人欲借了侯爷的威名威慑蒙古诸部?”陈再兴打断了薛若望的话语。薛若望身形一震,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陈再兴,低声道:“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小人佩服!” “呵呵,当不得你的夸奖!只是如果我在那个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陈再兴微微一笑,显然位处额仁的张北都护在这次突发的暴乱中十分重要,那里囤积着大量的军粮和物质,只要那里能够保持在顺军手中,附近的赛音诺颜部就不可能倒向叛军一方,而且征讨大军所需要维持那么长的补给线,这对于在大漠草原作战的汉军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张北都护在手中汉兵有限,蒙古兵军心不稳的时候,自然会选择散布出高廷玉所率领的大顺军队已经接近额仁的信息,以稳定周边部落和手下蒙古兵的军心。而高廷玉也会尽快的率领军队,前往额仁,以免张北都护的谎言被过长的时间揭穿。 ------------ 第20章故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薛若望脸色微变,对陈再兴与孔璋做了个团揖:“二位大人,请在车上好生休息,在下有点事先下车处置一下!” “正好我俩也有些累了!”陈再兴笑了笑:“若望请自便!” 薛若望下了马车,陈再兴与孔璋两人在火车上折腾了两天,也有些累了,便各自合眼休息,可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没有恢复行驶,外间的争吵声反而越来越大了,还依稀听到有人说英语。陈再兴不禁生出一丝好奇心来,拉开车窗帘,向外间看去。 道路上,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辆马车和四个人,其中两个是洋人,正和领头的军官吵个不停,陈再兴看了看,突然觉得其中一个洋人越看越是眼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个一年前在缅甸策动了伪王孟既政变的英国驻仰光总领事吉林斯,自己在不久前和英国人的谈判过程中和他打了不少交道,印象颇深,所以这里才一下子认出来了。可这个家伙现在不留在缅甸,跑到大顺来做什么?莫非受命做什么勾当不成? 陈再兴一边想着,一边跳下马车,向人群那边走去,正好听到吉林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喊道:“我们是大英帝国的公民,是来到中国进行正常旅行的,你们对我们拘禁是非法的,我们要和上海领事馆联系!”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陈再兴笑着排开士兵走了进去,对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吉林斯笑道:“吉林斯先生!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刚和朋友正说到您,想不到就在这里碰到您了,你说这个巧劲呀!啧啧!”陈再兴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着吉林斯灰头土脸的打扮:“您怎么这副打扮,是给强盗劫了还是——?” 吉林斯目瞪口呆的看着走过来的陈再兴,他也已经认出了这位“老相识”,只是没想到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对方。当他到达北京后不久,就得知了遥远的北部边疆发生了大规模叛变的消息。作为一个勇敢地英国冒险家和前外交人员,吉林斯立刻认识到了其中蕴含了巨大价值,无论是迅速介入这次事变,给予叛军相应的支持,牟取利益;还是收集情报、与潜在的反叛者建立联系、收容失败的叛军首领,为下一次叛变做好准备。亲自前往遥远的边疆、获得第一手资料都是极为重要的。于是他迅速在北京雇佣了一个新向导准备出发,却没想到刚离开北京不久,马车车轴就出了问题,正好撞上了这队护送马车的士兵,却被对方发现携带的枪支,还遇上了这位冤家对头,当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陈大人!”吉林斯极力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想不到能够在这里遇到您,当真是太幸运了!”他上前几步握住陈再兴的右手:“想必您在缅甸忠诚而又卓有成效的服务,已经得到了贵国皇帝慷慨的奖赏了吧?” “呵呵,下官不过是尽了一个大顺子民的本分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臣子的低头承受便是了!”陈再兴寒暄了两句,突然问道:“吉林斯先生这般打扮,是要去哪里呀,莫非是执行贵国女王的什么公务不成?” “哪里,陈大人,我在完成谈判之后就辞去了公职。现在我已经不是女王政府的仆人,而是作为一个东方学的学者进行学术旅行。我在牛津大学时所选修的科目就是东方学,我早就想亲自在中国进行一次徒步旅行了。”说到这里,吉林斯侧过身子,指了一下身后的已经被两个士兵夹在中间的邓肯:“这位是我的同伴,邓肯先生,他是从英国陆军退役上尉,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薛若望凑到陈再兴耳边低语道:“陈大人,这两个洋鬼子的行迹很可疑,我的手下已经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详细的地图还有记载很多资料的笔记本,那个大个子洋鬼子身上有步枪和手枪,从他手上的老茧看,他是个老兵!” “我知道!放开那个大个子!”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这个洋鬼子我认识,不久前刚刚和我在缅甸打过交道!” 薛若望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作为高廷玉专门派来迎接这位监军的亲信,他自然在之前做足了陈再兴的功课,知道这位大人来这里之前在缅甸做了啥事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向陈再兴微微一躬,向邓肯身旁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其放开,便退到一旁,不动声色的旁观起来。 “原来如此!”陈再兴脸上装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想不到吉林斯先生已经归隐林泉,当真是让我等还在官场上打滚的浊类艳羡。既然您是要去北边,正好与我顺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便与我结伴而行吧!”说到这里,陈再兴也不管吉林斯答应不答应,自顾回头对薛若望道:“若望,你去帮吉林斯先生的东西收拾一下,腾出一辆车来装好!” “是,大人!”薛若望赶忙躬身行礼。 “吉林斯可是我的贵客,若是少了一件东西,我可不答应!”陈再兴说到这里,转过身背对着吉林斯,向薛若望挤了挤眼睛。会意的薛若望赶忙沉声答道:“大人请放心,小人一定亲自一件一件的清理,若有短少了一件,不用大人责罚,小人便自己了断了!” “嗯!”陈再兴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脸上又换了一脸笑容,伸手把住吉林斯的右臂,笑道:“来,来,来,请上车,我还担心路上无聊,却没想半道上遇到你,正好聊个痛快!”不由吉林斯分说,便将其扶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重新动了。马车内的人数重新恢复到了三个人,陈再兴笑容可掬的看着对面的吉林斯,吉林斯也竭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来,可看上去这笑容总还有几分像是哭,他竭力想要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车内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让他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终于,吉林斯耐不住自己性子,开口问道:“陈大人,可以问问您此行的目的吗?” “北疆有警!”陈再兴笑了笑:“陈某既然食君之禄,自然担君之忧!倒是吉林斯先生您这次来我大顺,想必收获不少吧?” “不错,来到一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的确看到了很多过去没有看到的东西!我整理了很多关于社会学和东方学方面的资料,回去后一定对我未来的学术生涯大有帮助!” 吉林斯暗想自己行囊中所携带的东西肯定瞒不过眼前这位精细的陈大人,还不如索性光棍些,老实承认的好。 “原来如此,吉林斯先生立功、立言皆有成就,那当真是可喜可贺呀!”陈再兴口中满是善祷善颂之词,心中却暗想:“只怕这厮此番来中国另有图谋,待会去看看他行囊中的东西,便可知道真相。虽然碍着身份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也应该将其扣在身边,免得让其兴风作浪。” 想到这里,陈再兴便越发想要去看看那些东西,可吉林斯坐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借口脱身。这时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人听到了陈再兴的祝祷,马车外传来两声轻微的敲门声,陈再兴赶忙站起身来,对吉林斯拱了拱手:“陈某有琐事在身,见谅!” 陈再兴下得车来,只见薛若望脸色凝重,低声道:“陈大人,看来这个洋鬼子不简单,只怕是细作。”他从怀里取出三四个笔记本:“你看,笔记本上有标记了好几处大顺军营要塞的平面图,后面的英文应该是他探察的内容。” 陈再兴随手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脸色微变,懂得英文的他发现笔记本上并非像他预料的那样是各种军事情报,而是一片片日记,上面记载了吉林斯来到大顺后的所见所闻。从内容来看,作者记载的内容很琐碎,甚至到了一个普通工人的月收入是多少?可以购买多少食物?衣物?他们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距离他们工作的地点有多远的路程?难道真的像吉林斯所说他,他此行的目的是进行一次东方学和社会学的学术旅行?可时间和路线也太凑巧了吧?陈再兴摇了摇头。 “大人!”薛若望看到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也不敢询问笔记本上的内容:“下官刚才还抓到了一个向导,听他说是在上海就已经跟着这个洋鬼子的,您要不要询问一下?” “喔?待到我的马车上来!” 半盏茶功夫后,薛若望将蒋志清带了下去,回来却看到陈再兴依旧坐在椅子上,满脸愁思。倒好似这一番问话不但没有解除他的迷惑,反倒增加了许多不解。薛若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大人?” “若望,你回来了!”陈再兴这才回过神来:“那个蒋志清你安置好了?” “已经安置好了!”薛若望恭声答道,接着他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问道:“大人,我刚才听那厮的答话,这洋鬼子倒也没干什么违禁的来!莫非是这个姓蒋的替那洋鬼子隐瞒?” ------------ 第21章张家口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倒不像!”陈再兴摇了摇头:“这姓蒋的不过是个上海的寻常小瘪三,不过是贪那洋人许下的重利为其办事。我方才示以威福,他又岂会为那厮隐瞒?再说——”说到这里,陈再兴从一旁取出那几个笔记本来:“那厮所说的也和这些笔记本上记载的内容一致,看来这个洋人来这边的确只是去了这些地方,看了这些东西?” “难道这洋鬼子真的只是来旅行的?”薛若望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不?”陈再兴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只不过现在我还没发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罢了!” 两天的黄昏时分,陈再兴坐在马车里,正和吉林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窗外突然传来两声轻响,接着车门便被拉开了,听见车外薛若望的声音:“大人,张家口快到了,高侯爷正在口外的大营里相侯!” “哦?”陈再兴应了一声,从车窗探出头来一看,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半轮落日,东西两山对峙而立,宛如巨口一般,当中有一城,在夕阳的照耀下,雄武非常。 “陈大人,这便是堡子里,是前朝宣德四年由明将张文所建,是张家口的根!”薛若望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城堡为车内的陈再兴解说道:“这堡方四里有奇。城高三丈二尺。因为防备塞外的蒙古鞑子的缘故,只有东南两面开有城门,东门曰‘永镇’,南门曰‘承恩’。因北有东、西太平山对峙如巨口,故名‘张家口’。” “原来如此!”陈再兴微微点头,打量着道路两旁,只见时摊铺栉比,商贾云集,商旅摩肩擦踵,虽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但两旁的商铺纷纷点亮灯具,招呼外间的商旅做生意,丝毫没有塞外边防要地的模样。 “若望,你说这里是边防重地,我怎的看不太像,倒像是个大集市!” 薛若望笑嘻嘻的解释道:“呵呵,大人你有所不知。前朝隆庆、万历年间,前朝和蒙古俺答部‘茶马互市’,这里就成了蒙汉“互市之所”,这里就繁盛起来了。本朝平定准格尔之乱后,大漠南北,皆为我汉家江山,蒙古各部的皮毛、牲畜、羊毛,内地的茶、铁器、盐、百货都是在这里做生意。您是来的不是时候,要是秋天,来远堡外光是来做生意的蒙古客商扎下的帐篷有就几千顶,那才是热闹呢!” 陈再兴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原来自从十八世纪初,顺军彻底消灭了准格尔汗国,完全征服了大漠南北蒙古诸部,打通了通往漠北的商路,张家口也就成为了内地与大漠南北的蒙古各部的商贸中心,尤其是以皮毛、牲畜、羊毛为中心的口内外贸易,更是占据了整个东北亚地区的中心。当时有,“天下皮裘,经此输入海内,四方皮市经此定价而后交易”,张家口也就成为了名扬中外的“皮都”。 马车上吉林斯虽然听不太懂外面军官的解说,但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车厢外的景致。陈再兴他们一行人此时经过的是张家口堡的东关,至今依然是张家口最为繁荣的武城商业街。作为一个有心的观察者,吉林斯看到的自然不只是店铺,而是塞外的广袤土地和内地越来越紧密的经济联系,以及随之而来的巨量财富。 “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让那群坐在伦敦的办公室里的官僚们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女王的画像想当然的指挥万里之外帝国的军队,却以为自己正在为帝国卓有成效的服务,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呀!可讽刺意味的是,在不久之前我还对他们羡慕不已,认为他们才是帝国的精英,汲汲于想要成为其中的一员,这实在是太愚蠢了!”想到这里,吉林斯微微的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陈再兴的目光扫过吉林斯的面容,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感情,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毫无疑问,这个英国人来到中国的担负有极为重大的使命,让他一个人到处乱跑是危险的,幸好自己遇到了他并将其拴在了身边,只要有充足的时间,陈再兴相信自己能够找出真相。想到这里,陈再兴将自己的目光重新转向外面的街景,装出一副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模样。 正当车内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马车碾压着青石板上的车辙进入了张家口堡的东门。这时,薛若望弯下腰,低声道:“陈大人,侯爷有令,让您一进城就马上去见他!”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袍服,便走下马车:“若望,你让人好生照料我这个英国人朋友!” “是,大人!” 虽然陈再兴在一路上已经花了很多时间猜测这位位高权重的高侯爷的容貌,但当他亲眼见到对方本人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过去,他曾经听说过这位大人物建立的无数功勋,加之对方出身宗室,按照他的想象,这位大人物一定是位威风显赫的大人物,可此刻所见,这位指挥着大顺三分之一以上兵力的大人物只能算个小个儿,而且外表看上去颇为文弱,五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七成新的羔皮袍子,粗粗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个不得志的冬烘先生。 “陈大人,你总算是到了,若是今天你还不到,我就前往额仁了!” 陈再兴眉头微微一皱,自己一进屋,对方也不招呼寒暄,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过来,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可说话的偏生是他,自己就不得不小心作答了。 “侯爷,下官奉诏出京之后两天后即到了燕山府,然后就一路赶往张家口,这一切贵属薛若望都知晓,你一问便知!” 高廷玉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陈再兴的脸:“陈大人,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军情紧急,耽搁不得!明早大军便出发前往额仁,你一路上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说罢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一旁的侍从随即大声道:“送客!” “陈大人,请见谅!大帅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可只要是一打仗,就全变了一个人,死气活样的,就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几位相公也没少吃过难堪!”薛若望一边打着灯笼替陈再兴带路,一边陪着笑脸解释道。 “嗯!”陈再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薛若望走过了游廊,指了指前面的一间屋子,笑道:“陈大人,您今夜的住处便在那里!” “多谢了!”陈再兴拱了拱手,突然发现隔壁一间的屋内透出灯光,在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来,倒好似正在写些什么,心中不由一动,回头向薛若望问道:“我隔壁这间住的可是那位英国人?” “不错!”薛若望点了点头:“正是那个英国佬,依照陈大人您的要求,下官将其安排的和您一般!” “做得好!”陈再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看看那厮现在写了些什么?” 薛若望脸上微微错愕,随即便现出会意之色来,点了点头:“大人请放心!” 屋内,吉林斯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他合上笔记本,回头大声喊道:“请进!” 陈再兴推开门,仆人紧随其后,手里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木桶。陈再兴拱了拱手:“吉林斯先生,今天你一路上辛苦了,我让人弄了桶热水来,给您泡泡脚,也好睡得安稳些。” “太感谢您了!”吉林斯站起身来,随手将身后的日记本合上,在这个古老国度进行了两个多月旅行的他已经很熟悉中国人在睡前用热水泡脚的习惯了,而且他还很享受这一切。 吉林斯微闭着双眼,惬意的享受着温热的洗脚水,一旁的仆人小心的往木桶里倒着热水,直到将水温调节到让吉林斯满意的程度。陈再兴斜倚在书桌上,巧妙地将书桌上的笔记本塞入自己的袖子里。 “吉林斯先生,明天我们就要出关了!”陈再兴上前两步:“高大人治军严整是有名的,一旦出关,日夜赶路,只怕吃饭都要在马背上了,这等闲暇要想享受到可就难了。你我能在路上碰到也是缘分,不如拿些酒菜来,你我聊上几句可好?” “甚好!”吉林斯双脚在热水里,这几日里紧绷的神经也不禁松了下来,他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是对中国社会进行深入的考察,搜集整理各个方面的资料,为大英帝国高层未来的远东政策决策寻找依据,至于获取军事方面的情报倒并非是计划之中的,却没想到能够亲身参与一次伟大的远征,这无论是从搜集情报还是个人体验都是非常难得的,自然对陈再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将酒菜呈上来!”陈再兴下令,不动声色的将袖中的笔记本递给身后的随从,门外早就侯着的仆人将白锡壶里烫好的白酒给两人倒满了,又摆上四碟小菜,完成了这一切后,仆人们便小心的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陈再兴与吉林斯两人,陈再兴拿起面前的酒杯,笑道:“吉林斯先生,陈某先干为敬了!” ------------ 第22章笔记本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吉林斯看着陈再兴将杯底朝自己比了一下,他已经懂得这是一种中国酒桌上十分流行的礼仪,证明自己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他看了看酒杯,只见在灯光下,晶莹的酒液呈现出美丽的金黄色,就好像流动的黄金一般。吉林斯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喉管流入胃里,旋即他便感觉到一股热力渗入他的骨髓,将这些日子来积累的疲惫和麻木驱赶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软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用热水浸泡着一般。 “吉林斯先生,如何?”一旁的陈再兴笑道:“这可是三十年的老汾酒,你多喝几杯,我包你今晚睡个舒畅,精神抖擞的随军出征!”说话间陈再兴便替吉利斯又倒了一杯。 两人饮了几杯酒,吉林斯看到气氛融洽,便将一直以来隐藏在心中的问题提了出来:“陈大人,我听说你是这次远征的两名最高指挥官中的一个,可是在远征的前夜却和我这样一个客人饮酒,我可以将这个理解为您对于这次远征有着绝对的把握吗?” 陈再兴放下手中的酒杯,在面前的小碟夹了一筷子茄鲞,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却没有立即回答。半响之后,他才低声答道:“兵凶战祸,世事无常,自古出塞之人,不知几人得还,陈某何德何能,敢说有绝对的把握?” “那您这是——?” “吉林斯先生,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指挥官,如果我这个时候胡乱说话的话,只会妨碍真正统帅的!”陈再兴低声道。大顺和中国古代绝大多数其他王朝一样,对于指挥大军的武将,都有担任监军的文官制衡。但鉴于前朝“文视武为奴婢,武视文为寇仇”的前车之鉴,大顺文官监军的权力相对要小的多,一般来说只要武将的指挥没有明显的问题,文官监军是没有权力干涉的。更不要说陈再兴的资历官职离高廷玉还差的有十万八千里,只有当学生的份,哪里还敢胡乱说话干涉。 吉林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由于巨大的文化差异,他很难理解中国这种奇异的军事指挥体系,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心中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开口问道:“陈大人,您对这次即将开始的远征有什么看法呢?” “哦?”陈再兴饶有兴致的扫了对方一眼:“吉林斯先生,您好像对于这次远征的好奇心特别强烈呀?” “那是自然,毕竟这也关系着我个人的安全,如果远征失败,我想那些鞑靼人对我可不会像您这样慷慨的!”吉林斯不动声色的拍了一下陈再兴的马屁:“再说我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伟大的小西庇阿也是要依靠波利比乌斯的妙笔才能够流芳百世的(小西庇阿是阿非利加?西庇阿长子的养子,是古罗马著名统帅,在第三次布匿战争中攻陷了迦太基,从而确定了罗马在西地中海地区的霸主地位。波利比乌斯是古罗马著名的史学家,本为希腊人,后来到罗马成为小西庇阿的门客和书记,跟随西庇阿参加多次战役,留下了不朽的名著《通史》)大人您难道不希望您的名字因为这次远征而被西方世界上传诵吗?” “原来如此!”陈再兴微微一笑,他并不在乎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不是像其所说的那样,不过对他来说拖延时间让门外的手下抄录吉林斯的日记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自己对于远征的预测就算让这个外国人知道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在大军之中,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吉林斯先生,对于这次远征,在军事上我并没有什么担心的!”陈再兴沉声道:“尤其是短期内,叛乱者只是一群临时聚集起来的牧民,乘着活佛突然死去的空隙起事,没有军官、没有武器,面对朝廷的大军其结果可想而知!唯一的问题是在于——”说到这里,陈再兴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于什么?” “在于时间!的确叛乱者现在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不会永远只是乌合之众,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叛乱的范围会扩大,各种不确定的因素也会增加,要平定的困难也会大得多!而喀尔喀蒙古实在是太大了,太远了!”到了最后,陈再兴低声感叹道。 屋内平静了下来,两个人都在思考着。无论是陈再兴和吉林斯都是十分聪明的人,他们都能够而且知道对方也能够领会刚才那番话的未竟之意。毫无疑问,吉林斯并不希望大顺的这次远征能够一切顺利,即使不在削弱这个大英帝国在远东的潜在敌人这方面考虑,他也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这个过程越是曲折,毫无疑问吉林斯所能得到的信息就越多、也更加深刻。 吉林斯现在才真正理解贝尔福在给自己的回信里所说的“中国并非远东的一部分,他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是一个体系!”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这个古老帝国实在是太庞大了、太复杂了,不久前和自己在缅甸丛林里殊死战斗的是这个帝国,现在在万里之外和这些亚洲腹地的鞑靼人战斗的还是这个帝国,与此同时,这个帝国在她的漫长边疆还控制着成百上千个部落、藩国、而在她的疆域之内居住着与整个文明世界数量相等的人口,这些部落、民族、藩国之间的差异甚至比美洲的印第安人和阿拉伯人的差异还要巨大。而这样一个帝国并非像亚历山大帝国和蒙古人那样是一个凭借军事征服的短命帝国,她从耶稣纪元以前就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了,到现在已经存在了两千多年,而且看样子还会继续存在下去,直到永远。而即使是最狂妄、最自信的帝国精英也不敢说在耶稣诞生两千年的时候大英帝国还能存在,就在帝国势力如此昌盛的今天,那些该死的爱尔兰人还在使用他们能够找到的一切手段寻求**,宗教、民族、阶级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就好像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在不断的吞噬着大英帝国旺盛的生命力。而又是什么给了这个古老帝国无限的活力呢?让其将这亿兆生灵,万里疆土聚合在一起,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将陈再兴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意识到是手下已经完成了抄录的工作,他站起身来,笑道:“吉林斯先生,时候不早了,明早还要早起,陈某就不叨扰了!”说话间,外间走进几名仆人,将酒菜和已经凉了的木桶抬了出去。吉林斯赶忙起身,待到他将陈再兴送出门外,回头一看,只见书桌上自己那本日记还是放在原位,他走到书桌前,翻到自己今天写到的那页,想要写些什么,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写什么,半响之后,吉林斯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熄灯上床睡了。 书房中,陈再兴坐在桌前,面前放着数十页张纸,上面是由书记抄录的吉林斯的日记。随着陈再兴一页页翻阅下去,他的脸色也越发凝重。 “相比起这个国家的南方来说,中国的北方的农民的生活要穷困的多,也要简单的多,即使是乡村里较为富裕的人家,平日也主要是以小米、玉米等粗粮果腹,碰到节日也未必能够吃上一次肉食。他们的土地不如南方的土地肥沃,灌溉的水源也颇为不足。但导致他们贫穷的最重要原因并非是以上两个,而是缺乏商业和工业;相比起南方,北方的工商业更加缺乏,农民除了务农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收入,他们在农忙季节之外的时间几乎是空闲的,而南方的农民则会进行很多更复杂,时间更长,收入也更高的劳动,有的干脆进入城市,成为工人。我并不是认为中国北方的农民是懒惰的,恰恰相反,他们都是极其勤勉的人们,哪怕是收益非常微薄的活计,他们也会非常积极的参与。他们身上的衣服,就是用一种他们自己纺织的粗糙的土布制作的,但是在某些较为富裕、交通比较方便的村庄的农民身上,我也看到了机织布,这些布都是来至上海、南京、苏南那些巨大的工厂里,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土布会被机纺布所替代,就好像达卡被曼切斯特所替代一样。(达卡是孟加拉首都,曾经是印度传统棉纺织手工业中心,英国征服印度后,出产于曼切斯特的棉布大量涌入印度,印度的传统纺织手工业急剧衰败,达卡的人口由十五万减少到三到四万,马克思在其著作里说的“印度纺织工人的白骨使得印度平原都白成一片了”便是指的此事。),这种变化必然会带来农村生活的巨大变动,而我并不认为这一切会是平静的完成的。” 这两天的成绩一般,韦伯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如果觉得那些需要改进的,可以在群里或者讨论区里流言。 ------------ 第23章笔记本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在遇到那位陈大人后,我不得不与他同行。从那位大人的言辞和沿途的见闻来看,这次鞑靼人的叛乱范围并不小,我相信这后面有俄国人的手,这些粗鲁的家伙对于土地的**是没有止境的,他们迟早会和中国人为此发生战争。 在出塞前的最后一站是张家口,这本来是一座要塞,古代的中国人修筑了它来抵御草原上的野蛮人,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集市,整个东北亚地区的皮革、牲畜都是在这里进行交易,如果我们能够控制这里,那么就完全可以补偿从布宜诺斯艾利斯进口的日益减少的皮革产品损失(布宜诺斯艾利斯是阿根廷首都,也是重要的港口,英国人在阿根廷**后控制了其皮革及其他畜产品的出口,但随着时间进入十九世纪下半叶,美国人开始逐渐进入阿根廷和英国人竞争,英国人在皮革制品和肉食出口的垄断地位受到了动摇,迫切在其他地方寻求补偿)。中国人不但从贸易里获得了巨大的利润,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经济上控制了草原上的酋长们,许多酋长都欠中国商人的钱,他们不得不拿土地、草场甚至身上的珠宝作为抵押。更重要的是,在张家口我看到了无数的蒙古人和中亚商人,但是俄国商人的数量却寥寥无几,这说明了中国人在商业这一方面对俄国人据有极其巨大的优势。毫无疑问,这一优势会对中国和俄国人在东北亚乃至中亚地区的角逐起着重大的意义。在我看来,除非俄国人能够完成从莫斯科到沿海诸州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他们是无法改变这个处境的,鞑靼人所在的区域离中国人的腹心区域比到乌拉尔山以西要近得多,而且中国商人能够提供的商品比俄国人能够提供的商品要多很多,也更受鞑靼酋长欢迎,运费也要便宜的多,在这场商业竞争中,俄国人是不可能赢得胜利的。” “唉!”陈再兴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张纸放下,以他的智慧,不难揣测出吉林斯此行的险恶用心,他甚至可以肯定对方的这次旅行是有英国中枢的命令,但是陈再兴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是的,他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弄死对方,这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麻烦多少,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很快英国政府又会派一个新的家伙过来,而这些东西又是随处可见,无法隐瞒的,任何一个思维精密,聪明的家伙都能够分析出这些东西并将其写成报告交给英国政府,还不如让其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能够尽可能的减少对方所能造成的损害。 想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那些白纸收好,沉声道:“来人!” “大人!”一个属吏从门外进来,向陈再兴躬身行礼。 “你马上把这些东西翻译成中文,然后抄录两份,一份给我,一份马上送到昆明我恩师那里!” “是,大人!”那属吏双手接过纸,退了下去。陈再兴看了看怀表,转身向床上走去,走到床边,突然停住脚步,自言自语道:“现在那个土谢图汗在干啥呢?” 库伦,哲丹寺。这座美丽的寺院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堡垒,寺院外面围墙上的精美围墙很多都被毁坏,有些是被喝得烂醉的暴民砸坏,但更多的是被蒙军们打枪眼时弄坏的。僧房走廊上精美的羊毛地毯上满是沾满烂泥的皮靴留下的污迹,到处都可以听到俄军顾问粗声大气的喊声。 “你这个懦弱的狗!”俄军总顾问谢里夫少校愤怒的吼叫着,他棕黑色的脸颊上布满了黑痣,随着脸颊上筋肉的抽动,那些黑痣也在微微的颤抖,这让他显得更加凶恶。地上跪着的那个蒙军头目畏惧的低下了头,这让谢里夫更加恼火,他一瘸一拐的上前走了两步,这是他在高加索前线服役时当地山民的子弹给他留下礼物,不过这并不妨碍谢里夫在马背上驰骋,即使在以马术见长的哥萨克人里,谢里夫也是属于最优秀的一类。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天了,二十四天了,你还没有把那个该死的城堡给拿下来!”谢里夫一把将地上的那个蒙军头目从地上拖了起来,他那像铁钩子一样坚强有力的右手狠狠的扼住了对方的喉咙,那个蒙军头目本能竭力反抗,用双手拼命的想要把谢里夫的手指从自己的喉咙上掰下来,但是对方的手就好像钢铁一般,一点也掰不动。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蒙军头目的反抗变得越来越软弱,白沫开始从他的口角流了出来,眼看这个倒霉鬼就要被谢里夫活活掐死了。这时谢里夫总算从愤怒重新找回了理智,狠狠的将对方掼在地上。那个蒙军头目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喘息着,将宝贵的空气重新吸入肺中。 看着那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蒙军头目,谢里夫双目中的火焰渐渐平静了下来。可如果是那些在高加索山地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们看到谢里夫此时的表情,那些早已习惯了困难和死亡的硬汉子们会被吓得像六七岁的孩子一样打起哆嗦来,因为他们很清楚此时的他绝非是怒气平息,恰恰相反,就好像尚未喷发的火山一样,在那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的是更加可怕的怒气。 谢里夫蹲下身体,抓住地上那个家伙的衣襟,将其提了起来,盯着对方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仔细听好我接下来说的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要站在中国人堡垒的屋顶上。还有那个叫觉罗的中国指挥官,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看到他,你明白了吗?” 那个蒙军指挥官忙不迭点着头,以表明谢里夫的意思,现在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离这个可怕的棕发魔鬼越远越好。 “很好!你最好能够说到做到,否则的话,你看清外面那根尖头木桩了吗?”谢里夫松开了双手,向窗外指了指,蒙军指挥官随着谢里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五个士兵正喊着号子将一根四五米高的尖头木桩直立起来。 “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没有成功的话,我就亲自进攻这个堡垒,不过在此之前,我一定要让你坐在尖头木桩上面,我以我的灵魂得救发誓,如果你能够在尖头木桩上两天内死去的话,愿上帝惩罚我,让我的灵魂永远不能得救。”谢里夫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那个蒙军军官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向谢里夫鞠了一躬,就转身飞快的向外冲去,很快谢里夫就听到从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懦弱的鞑靼狗!”谢里夫冷哼了一声,转身向里间走去,作为俄罗斯东西伯利亚总督阿尔穆斯基伯爵派往土谢图部军事教官团的首领,阿尔穆斯基伯爵选择他作为军事教官团的首领,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谢里夫从十六岁开始,就已经开始用他的鲜血和勇气为他的“小父亲”(东正教徒对沙皇的昵称)忠诚服役了迄今已经有二十年了。无论是高加索山脉桀骜不驯的山民,还是西伯利亚丛林中的鞑靼人、还有可怕的土耳其人,这些俄罗斯帝国的敌人他几乎都与其打过交道。这一生涯不但给了谢里夫丰富的军事知识和指挥能力,更重要的是将他整个人淬炼成了一块铁,坚硬而又冷酷。为了俄罗斯帝国的利益,谢里夫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和疲倦,毫不犹豫的鞭打、屠杀、纵火,对于他来说,一个俄**人的首要职责就是忠于上帝在尘世间的代表——沙皇陛下,其他的东西都是低于这个守则的。 在兵变发生后第八天中午,谢里夫带领着军事代表团就到达了库伦,但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十分失望。那个自称成吉思汗后裔的土谢图汗已经浪费了宝贵的八天时间,他不但没有将聚集在库伦的数万暴民整编成军队,连那个负责监视库伦的中**官所在的那个小堡垒都没有攻下来,甚至连阿尔穆斯基伯爵送给他的礼物——六门八磅炮都丢掉了。中国守兵在一次突袭中夺取了这些火炮,成为了他们守卫城堡时最有利的武器。 谢里夫在抵达后迅速的行动了起来,作为一个在高加索和东西伯利亚服役了近十五年的资深军官,他非常清楚对于这些桀骜不驯的鞑靼人来说,皮鞭、尖头木桩、和绞架比言辞更加有效,再把四百多个暴徒送上尖头木桩和绞架之后,在库伦街头四处横冲直撞的醉汉和暴徒们消失了,变成了库伦城外一队队骑队和步队。谢里夫迅速的将他们一队队的派出去,向所遇到的每一个部落提出要求:要么交出人质,参加叛乱;要么被毁灭。因为谢里夫很明白,中国的大军很快就会出现,在此之前,自己只有把叛乱的规模尽量扩大,俄罗斯帝国的军队涉入的可能性才会越大。 ------------ 第24章决死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如果依照谢里夫本人的意愿,与其留在库伦围攻那个中国守军的那个小堡垒,他更愿意立即带领全军南下,拿下中国张北都护府的驻地额仁。库伦和张家口、额仁、以及内地的许多城市不同,他最早只是一个寺院,并无什么军事上和经济上的意义,蒙古军队的绝大部分补给来自于随行的牧群,留在身后的那点中国守军也起不到切断补给线的作用。而额仁可以说是中**队在整个蒙古高原上最重要的据点,不但有坚固的永备城垒,还有大量的屯田,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和军火。如果叛军能够在从内地出发的顺军赶到前攻占此城,对于未来的战争无异于抢了先手,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谢里夫很清楚,额仁的守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蒙古人,这些蒙古人和喀尔喀蒙古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叛军能够在内地的援军赶到前包围额仁,取得胜利是有相当的把握的。 但是形势并没有像谢里夫预料的那样进行,叛军的首领车林多尔济拒绝在消灭那一小撮中国人,完全占领库伦前南下。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中国人的堡垒距离蒙古圣山不尔罕山不远,那里是蒙古帝国的发源地,也是成吉思汗的葬地,此地也就是中国古代史书里记载的狼居胥山,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有着特别的神秘意义。车林多尔济希望能够在这里举起自己的大纛,加冕为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大汗,一统整个漠北草原,然后再南下。中国人的堡垒一天没有拿下,他就一天无法举起蒙古大汗的大纛,毕竟他如果连圣山旁的一小撮敌人都无法消灭,又如何能够自称整个草原上的大汗呢?对于车林多尔济的这种说法,谢里夫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一定的道理。绝大多数草原上的牧民虽然可能名义上信仰这种或者那种宗教,但实际上统治他们精神世界的都是原始的拜物教,对于他们来说,草原上的雄伟的山脉、河流、天空、大地,甚至某一个石堆、一棵树木都可能成为崇拜的偶像。对于这些牧民来说,如果在传说的不儿罕山、成吉思汗的陵墓加冕,就会给车林多尔济蒙上一层半神半人的光环,这对战争的下一步有着不言而喻的好处。但现在的问题是,为此花费的时间是否值得了! “如果这位大汗有一个成年的儿子有多好呀!要不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也行!”谢里夫不禁感慨起来,对于这个情感淡漠的俄**官来说,这可是个很罕见的事情。对于叛军来说,其实还有一个两全的选择,车林多尔济可以留在库伦,而由一位副将带领主力进攻额仁,在内地的中国援军赶到前攻下这座堡垒,但是车林多尔济的两个儿子都没有成年,又没有兄弟,车林多尔济又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把这样一支大军交给另外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谢里夫只能够眼睁睁的呆在库伦,看着宝贵的时间在一天天的逝去,这也是他心情更加恶劣的原因。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炮声,谢里夫转头向枪炮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正是中国人堡垒的方向,看来自己刚才的威胁起到了效果,那个蒙军军官一回去就重新发起了进攻。谢里夫停住脚步,犹豫着是否要过去看看蒙军的围攻组织的怎么样了,一个青年俄**官快步跑了过来,向其行了一个军礼:“少校,中**队出动了,张家口那边的商馆用信鸽传来了消息,十二个小时前,中国人的大军已经经过张家口出塞了,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额仁!” “什么,这么快?”谢里夫的眉头皱了起来,中**队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按照他的预计,中**队出塞应该还要一个星期或者更多的时间。但是战争就是战争,其中有太多无法预料到的事情,现在不能继续留在库伦浪费时间了。想到这里,谢里夫对那个军官沉声下令道:“康斯坦丁诺维奇,你马上去部队里,让他们行动起来,准备出发!我去见大汗,我们要尽快南下!” “是!少校!”那个军官挺起胸膛向谢里夫行了一个军礼,就转身快步跑去,沉重的厚底皮鞋踏在还有着碎冰的路面上,发出尖利的摩擦声。谢里夫看了一会手下离去的背影,转身向车林多尔济的住处走去。 库伦都尉府。这座大顺在库伦城最高权力代表的象征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过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说,应该说是恢复了原有的模样。毕竟这座府邸在初建时本来就是一个监视喀尔喀蒙古活佛和诸王公的据点,这个据点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反叛者的包围和进攻,所以当时的人完全是以一个军事堡垒的标准来建造这个堡垒的,有厚实的外墙、狭窄而又曲折的大门、深深的壕沟、交叉的枪眼、射界良好的炮台、坚固的仓库和水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平也在渐渐的改变着这个建筑、壕沟被淤积了,大门被改建成更加适宜进出的样子,外墙外面被清理开射界的空地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屋,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小集市。但是连续二十多天的围攻将一切都改变了,房屋被烧毁、大门被堵塞、集市变成了废墟,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这些和平的表象从这座建筑物的外皮剥去,重新露出堡垒的狰狞面目来。 觉罗弓着腰,从射孔向外望去,他面前的这块用页岩砌成的女墙被一发实心炮弹打得缺了半边,参差不齐的缺口就好像怪兽的口,随时要把人一口吞噬。堡垒外的空地上四处散落着叛军的尸体,这是昨天进攻被击退留下的痕迹,这些披着羊皮外衣的不幸的人身上已经是白白的一片,那是昨夜里突然一场小雪的结果。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几点烟火,那是包围的敌人正在煮早饭。 这时身后传来一身窸窣声,觉罗警惕的转过身来,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柄。 “大人!”一个年轻人以半匍匐的姿势靠了过来,在围墙上十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叛军的冷枪击中,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几个带着热气的馒头来:“吃点吧!” “嗯!”觉罗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那个年轻人看了看觉罗,低声道:“大人,外面的鞑子怎么样了?” 觉罗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吃完了一个馒头,反问道:“还有多少人能打,仓库里的弹药粮食还够吗?” “还有一百四十多人,粮食子弹还够,不过炮弹已经用完了!”那个年轻人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下去:“已经是二十四天了,一点动静也——” “闭嘴!”觉罗打断了对方的抱怨,他转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少许:“谭克,咱们这是为大顺天子守疆土,多守一天便是一天,高大人是不会丢下咱们的!” “是,大人!”谭克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绯红色,他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感觉到惭愧,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大人,天刚刚亮,正是守夜人最倦的时候,让我带着十个人出去袭击一下吧,一定能狠狠的收拾那些鞑子一下!” “不必了!”觉罗看了看外面,低声道:“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鞑子吗?有几万人呢?现在我们每个人都很宝贵,只要能撑到高大人杀回来的时候,就是大功!你下去打个盹,今天可不好过!” “是,大人!”谭克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空气中突然传来沉闷的呼啸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便被觉罗猛的扑倒在地,接着便听到耳边一声巨响,脸上一阵剧痛。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快下去,鞑子又要进攻了!”觉罗猛的一下把谭克推开,厉声道:“快让所有人准备好!” “是,大人!”谭克连滚带爬跳下外墙,快步向里面跑去,随即觉罗耳边便传来了年轻人特有的建立叫喊声。 “鞑子来了,鞑子进攻了!” 觉罗转过身,刚才那个女墙又缺了一大块,缺口处露出页岩所特有的灰白色纹路来,那是方才被炮弹击中的痕迹,他擦了擦脸上被碎石擦破的血痕,重新从射孔向外望去,只见那几个临时搭建成的炮台上,蒙古叛兵们正在那几门老掉牙的铜炮旁忙碌着,这些是这些天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只能够发射实心弹和霰弹,本来对于已经缴获了六门俄制新式大炮的守军来说,这些老古董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但问题是现在守军的炮弹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觉罗微微的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已经看到在地平线的末端出现了一排排刺刀和矛尖,显然那些是等待炮击结束准备进攻的叛军。从规模和即将投入的兵力来看,叛军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前几天投入的兵力的总和。 ------------ 第25章决死站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站整齐了,别乱动!”叛军的行列里,小头目们挥舞着皮鞭,大声呵斥着,叛军士兵们躲闪着皮鞭,勉强维持着秩序,这些一辈子生长在马背上的牧民们,并不习惯像这样排成队形作战,他们更习惯骑在马背上,有利就进攻,看到形势不妙就一哄而散。但是面对面前坚固的堡垒和火器,骑兵已经失去了过去的优势。 “所有人都听好了,炮声一停就进攻!”军官嘶喊道,他的声音在炮声中时断时续,叛军士兵们用一种迷惑的神情看着他,这让他更加恼火和惶恐:“谁要是回头一下,不要怪我不客气!”他做了个手势,在进攻队伍的后面出现了一排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督战队,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备进攻士兵的脊背,士兵群中出现了一阵耸动。这时炮声停止了,军官大声喊道:“好了,开始进攻!” 叛军齐声发出一声喊,便个挨着个朝堡垒扑了过来。围墙上的守军甚至可以看清叛军士兵脸上的狰狞表情,即使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天的战斗,守兵们依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就仿佛有副无形的重担已经压到了他们的肩膀上。 “放近些再开枪!放近些再开枪!”觉罗弓着腰走过一个个士兵的身后,一边拍着他们的肩膀,一边低声说,根据他的经验,将敌人放到五十米甚至三十米的距离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 随着叛军的靠近,虽然守军没有开火,但是叛军士兵可没有那么好的纪律性,许多叛兵开始胡乱的放着枪,不断有子弹掠过守兵的上空,发出尖锐的声音。但是守军依然保持着镇定。觉罗看了看叛军的距离,转身走到大炮旁,对炮手说:“用霰弹,打最前面那一群!” “是,大人!”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炮响,堡垒上闪过一片火光,许多叛军的士兵就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扑倒在地。其他没有中弹的士兵惊惶的大声叫喊着,有人向前猛冲,但是更多的人丢下手里的武器,转身逃走,小头目们挥舞着马刀竭力阻止这一切,但只是把情况弄得更加混乱。 哲丹寺,土谢图汗车林多尔济的住处,他正坐在当中,他的女儿莎拉跪在他的膝盖旁,身旁是一群喀尔喀蒙古各部的喇嘛和王公贵族们。车林多尔济微眯着眼睛,一边从身旁的银盘拿蜜枣吃,一边听着那些喇嘛和王公们的恭维。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车林多尔济睁开双眼,只见谢里夫大步走了进来。谢里夫并没有像其他王公贵族那样向车林多尔济下拜行礼,而是微微一躬便大声说道:“大汗,我有重要的情况要单独禀告您!” 车林多尔济皱了皱眉头,做了个手势,那些喇嘛和王公们就好像打了霜的秋蝉一样无声的退了出去,萨拉站起身来也想要退下,却被父亲抓住了白皙的手,车林多尔济微微的向她一笑,示意其不必退下,随即对谢里夫说:“谢里夫少校,您现在可以说了!” 谢里夫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对方这番轻佻的样子,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沉声道:“大汗,中国人的大军已经离开张家口了,就在十二小时前!” “什么?车林多尔济的背脊立刻直了起来,他的眼角微微跳了跳。车林多尔济深吸了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这一切是真的?中国人的统帅是谁?有多少军队?” “千真万确!这是张家口的俄国商馆用信鸽发出的情报,中国人的统帅是高廷玉,军队的详细数量还不清楚,还要等待后续的消息!” “高廷玉!”这个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车林多尔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他颓然坐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那贵国原先向我许诺的支援呢?我记得总督大人许诺一旦我起事,俄罗斯帝国将会有‘十万把刺刀’南下,支援我建立大蒙古国的!” “大汗,请允许我提醒您,阿尔穆斯基伯爵是许诺如果您起事才会出兵支援的,只有等您得到了外蒙古诸部的承认,俄罗斯帝国才有出兵的名义,而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再说帝国不是已经提供了足够装备六千人的武器装备您吗?”谢里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走到墙边,指着上面的一副粗略的地图解说道:“据我推测,那位高大人直接统领的军队应该并不多,最多应该只有四到五个团队,大约一万到一万五千人左右。他应该是得到库伦生变的情报后,就立即动员了他直属的兵力,同时向沿边的其他驻军发出命令,让他们直接从驻地出发,前往一个地方汇合,在那里再进行编组,所以才能够这么快就出塞!” “对,对!”车林多尔济本能的点着头,这时的他就好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立即南下,在中国人汇合前找到他们,打败他们!”谢里夫答道:“中国人的兵力很分散,这对于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击败他们?”车林多尔济愣了一下:“可是草原上这么大,谁知道中国人在哪里?” “我们不用找他们,只要抢先占领这个汇合点就好了!”谢里夫转身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对于中国人的军队来说,这种远征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是后勤补给,他们这样仓促的出兵,能够提供军粮和补给的汇合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车林多尔济的目光向谢里夫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额仁”。 “可是!”车林多尔济有些犹豫的说:“可是我还没有加冕为喀尔喀蒙古大汗,就这样南下进攻额仁,有些不太好吧!” “时间紧迫,大汗!”谢里夫截断了对方的话头:“额仁是中国人在蒙古最大的军事据点,那里有大量的粮食和弹药,如果让高廷玉从关内而来的军队占领了那里,战争就对您非常不利了。因为那样一来,中国人就不用担心粮食和弹药,在战场上您刚刚组成的军队是无法打败中国人的老兵的,这一点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所以整个大漠以南诸部和喀尔喀蒙古的许多部落都会倒向中国人那边的。所以您只有乘着中国人的援兵还没有赶到就迅速攻下额仁,守军中有许多您的同族,这对于您并不难做到,哪怕您不能据守那里,也可以毁掉那里的屯田和房屋,这对您和中国人的下一步战役有很大的帮助!” “可是,可是——”车林多尔济犹豫的看了看四周,这位土谢图部的汗王对于南下进攻还是有些迟疑,也许在他的心中,进攻额仁就意味着彻底和大顺撕破脸,毕竟对他来说,成为喀尔喀蒙古的大汗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征服内蒙古,成为成吉思汗第二这个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这时莎拉抬起头来,对车林多尔济说道:“父亲,当您的大纛出现在额仁的面前时,所有的蒙古人都会投到您的麾下,拥立您为他们的大汗的,有什么加冕仪式比获胜的战场更为华丽呢?” 女儿的劝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车林多尔济低咳了一声,对谢里夫下令:“谢里夫少校,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早上我的大纛就指向南面,我的马蹄要将额仁踏碎!” “是,大汗!”谢里夫向车林多尔济鞠了一躬,便转身向外间走去,此时他的脑中回荡着临别前东西伯利亚总督阿尔穆斯基伯爵对他说的话:“在贯穿西伯利亚的大铁路通车之前,还不是俄罗斯帝国大举南下夺取暖水出海口的时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等着馅饼从天上掉下来,我们应该不断的挑拨中国人的藩属的叛乱,消耗中国人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果实就会从树上掉下来的。” “也许果实成熟的时间会提前呀!伯爵阁下!”谢里夫少校严峻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库伦都尉府。 这是当天第六次,也许是第七次叛军的进攻了。和过去那些天不一样的是,叛军今天的攻势格外猛烈,叛军的指挥官好像根本是要把成群结队的士兵赶来送死一样,前一队刚刚被打退,后面的一队便又冲了上来,任何敢于转身逃走的人就被后面的督战队用刺刀捅死,砍下来的脑袋被挑在长矛尖上,放在督战队的前面,以震慑冲锋的叛军士兵。成群结队灌够了烈酒的叛军士兵疯狂的向堡垒冲去,很快守军为数不多的炮弹就用完了,守兵们不得不用子弹、刺刀、枪托和叛军殊死搏斗,战场是一片奇异的静默,除了喘气声、临死前短促的惨叫声、武器的碰撞声和偶尔的枪声外,就再无半点其他声响,没有人后退,也没有人求饶,所有人的都知道如果自己被俘的话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这种沉默的残酷比战场上常见的震耳欲聋的喊杀更让人恐惧。 ------------ 第26章征途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觉罗费力的从一个叛军士兵的身体里抽出佩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他赶忙用佩刀撑在地上才没有摔倒。觉罗感觉到心脏一阵急促的跳动,眼前发黑,他知道这是体力即将耗尽的前兆,他深吸了几口气,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又踉踉跄跄的向两个遭到叛军士兵围攻的守兵冲去。 那两个守兵背靠着一堵墙,挥舞着手里的上了刺刀的步枪,凭借着手里武器的长度优势,抵抗着五个挥舞着马刀的叛军士兵。叛军士兵们虽然数量占有数倍的优势,但一时间也拿他们不下。觉罗离的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一个蒙兵看到他的身影,转过身来举刀便要冲过来,被觉罗手起一枪打倒在地,后面两个冲了上来,觉罗举起手枪又要开枪,却听得一声脆响,却没有子弹射出,原来子弹已经打光了,那两个叛兵也是一愣。觉罗急中生智,猛的一下将手枪朝其中一人头上掷去,乘着对方躲闪的功夫,一刀便砍在对方脖子上,几乎将对方的脖子砍开了半边。莫罗害怕剩下那人乘机夹攻,一刀得手后便往旁边一条顺势想要拔刀,却没想到方才一刀砍下去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刀刃已经嵌入了对方的颈骨,他此时已经接近力竭,手臂用力不但没把刀拔出来,反而被中刀那人倒下的尸体带了一下,跌倒在地。这时觉罗只觉得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可偏生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却没有感觉到被马刀砍中的剧痛,睁眼一看,却只见那个叛兵已经跑远了,正惊疑间,却只听到旁边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那两个守兵走了过来,原来他们两人见面前的对手被觉罗的突袭吸引了注意力,乘机刺倒了自己的对手,最后那个叛兵见状也顾不得杀觉罗,自己先逃走了。 觉罗挣了一下,脚上乏力,站不起身来,赶忙道:“快扶我一把!”他在手下的帮助下站起身来。觉罗找回手枪,上好子弹后就收拢了几个士兵,一瘸一拐的将这一波进攻的叛军赶出了都尉府,这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他看着身边最后几十个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士兵,心里清楚自己的命运已经决定,只要叛军再发一起一次进攻,都尉府就会落入敌人的手里。 “都给我站起来,你们这些狗崽子,站起来,冲上去!”叛军的阵地上,蒙军军官挥舞着手里的指挥刀,拳打脚踢着溃败下来的叛军小头目们,可是无论他怎样威胁和咒骂,那些溃兵依然故我,想要让督战队上来,他可看到败兵们森冷的目光,又犹豫了起来,毕竟相比起败兵的数量,督战队要少得多,如果逼得太狠了,到时候倒霉的只是他自己。 “我的队伍在哪儿,草原上的苍鹰在哪儿?”他嘶哑着嗓门嚷着:“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和大汗交代?和谢里夫少校怎么交代?拿下堡垒,要么让他们把我放在尖木桩上!” 败兵小头目们一声不吭,啥话也不说。 “你们这些混蛋,刚才灌饱了马**酒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个个都说要在今天踏平堡垒,把汉人的官儿抓到大汗的马蹄前,可是现在呢?现在呢?” 一个小头目抬起头来:“你不是汉人官儿的对手,蒙古人如果骑着马,一个可以打五个,如果脚踏在地上,五个只能打一个!” “对,五个只能打一个!”众人齐声应和道。 “该死的!”那蒙古官儿绝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办?那个谢里夫已经说了,如果今天不能拿下堡垒,抓住汉人官儿,我就要上尖木桩!” “那是你的事!”那个小头目反驳道:“哪怕你全家上尖木桩也是你自个的事,可别再逼我们上阵,别再让长生天的子民白白送死!咱们应该挖壕沟、筑土墙,架上大炮,把汉人活活困死。要不,咱们就要遭灾!” “对吗,咱们就要遭灾!” 就这样他们唇枪舌剑,吵吵嚷嚷,嗓门大得都像打雷。那蒙古官儿踉跄着,一屁股坐在草堆中。小头目们个个探头探脑的站在他身旁,谁也不吭声。终于他抬起头来,大声喊道:“马**酒!”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骑手飞驰而来,就在离他们五六米的地方勒住了缰绳,马上的骑士大声喊道:“大汗有令,明天早上大军南下,目标额仁!” “那这里呢?” “南下,进攻额仁!”使者重复了一边命令,转过马头飞驰而去,只留下一缕骑尘。 “鞑子撤了!” 看着外面的叛军撤退的身影,城堡内一片欢腾,无论是觉罗还是普通士兵都欢喜若狂,那种本来以为必死而又逃出生天的感觉是无以言表的。 “一定是关内的援兵到了!” “不对,关内的没那么快,应该是额仁的!” 守兵们兴奋的交谈着,最先从狂喜中清醒过来的觉罗赶忙催着剩下的士兵救护伤员,轮流休息,心中却禁不住想着:“难道是真的援兵到了吗?” 但实际的情况远没有守军想象的那么乐观,这个时候高廷玉所率领的大军已经走了七天的路程,诚然顺军行军的速度很快,但距离到达库伦至少还有十余天以上。 陈再兴骑在一匹骆驼上,虽然已经是四月多了,但一阵阵朔风吹在脸上,还是如同刀割一般,但最让他难受的还是骆驼背上的那种陌生的颠簸感,让他头晕目眩,胸中一阵阵烦闷,就像是要吐出来一般。 “呕、呕!” 从旁边传来一阵呕吐声,陈再兴一看,原来是吉林斯,看来这位比他还不如,已经就在骆驼背上吐了个稀里哗啦,让陈再兴看了,也不由得感觉到喉咙眼一阵发痒,胸中也是一阵翻滚,赶忙偏过头去。 “停下,停下!”陈再兴大声喊道,驼夫不明所以,赶忙将骆驼赶下官道停了下来,陈再兴从驼背上翻了下来,脚踏实地了才感觉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地,口中喊道:“拿水来!” 陈再兴刚刚喝了两口水,便看到官道上下来一个矫健骑士,离得还有三四米便跳下马来,叉手行礼:“末将李斌参见陈大人!” 陈再兴将水囊交给驼夫,上下打量了来人,只见是个三十出头的精悍汉子,却并非是一路上跟随自己的薛若望,随口问道:“原来是李大人,却不知若望去哪儿呢?” “下官不敢当!”李斌笑道:“薛校尉另有差使,大帅遣小人前来伺候大人,若有什么吩咐,还请大人直言便是!” “另有差使?”陈再兴微微一愣,他随口问了问,可那李斌只说军中规矩大,他也并不清楚,陈再兴心中微怒,暗想自己虽然在高廷玉面前资历浅薄,但好歹也是代表朝廷监军,怎的连一个伺候的军官都对自己隐瞒。他心中恼怒,口中也就生硬起来:“既然是军中机密,那本官也就不问了,只是日头已经过午,怎的也不见大军停下来歇息用饭?” 李斌已经感觉到陈再兴口气中的不悦,脸上微微出汗,生怕自己哪里给这位年少得志的大人抓到什么把柄来,赶忙恭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帅已经下令,全军兼程而行,每日只用朝晚两餐,三天内要赶到额仁!” “这么快?”陈再兴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虽说高廷玉所领的幽州府军、张北、满洲两个都护府的军队是大顺军中骡马最多、整训最精炼的军队,但要在十日内从张家口赶到额仁也太赶了吧,这般赶到额仁,士卒必然疲敝,那又如何打仗呢? “正是!”李斌看了看左右,凑近了点压低生意说:“大人,薛若望此番是得了大帅的秘密差使,昨天晚上就往东边去了,他曾经在海拉尔戍边过五六年,对那里到库伦的道最熟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大人,您是朝廷天使,军中机密瞒谁也瞒不到您头上呀!大帅平日里也不是这个样子,可一带兵打仗就完全是两个人了,莫说是您,就算是先帝爷也吃过难堪,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多担待!” “海拉尔?库伦?”听到这里,陈再兴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对李斌的印象也好了不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呀!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李大人,军中的事情自然是大帅做主,我不过是个画圈填诺的,能够把朝廷的差使办妥当了才是第一!” “大人教训的是!”李斌闻言大喜:“大人如此体察下情,当真是下官的福气!” “陈、陈!” 这时传来一阵怪腔怪调的喊声,陈再兴与李斌回头一看,却是吉林斯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颇为狼狈,陈再兴对李斌做了个手势:“我要敷衍这洋鬼子一会,李大人自便!” “是!” “陈,可以给我换一个牲口吗?”吉林斯大声的抱怨道:“马车、马、骡子,什么都行,只要不是骆驼就可以,我的胃袋都要给它颠簸出来了!” 陈再兴看着吉林斯刚刚呕吐后苍白的面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忍受的那些颠簸也不是那么糟糕了,他竭力装出一副关心对方的模样:“吉林斯先生,您很不舒服吗?对不起,我以为你们英国人遍布全球,已经适应了所有的交通工具了。再说您不是在缅甸也坐过大象吗?那玩意和骆驼不是差不多吗?” ------------ 第27章征途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象和骆驼差不多?”吉林斯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怎么可能,大象行走起来是非常平稳的,你甚至可以在它的背上下棋,但骆驼就不同了,它会把你的脊椎骨都弄错位的!” 陈再兴竭力忍住内心的笑意:“对不起,吉林斯先生,请您忍受一下,这是战争时期,您也看到了,大军行军速度非常快,连多余的辎重留在后方,每一匹马和牲畜都有自己的用途。如果您真的无法忍受的话——”说到这里,陈再兴顿了一下:“您可以返回张家口,我可以派一小队骑兵护送您回去!” “不,我能够忍受!不用返回!”吉林斯立即拒绝了陈再兴的提议。开玩笑,这么好获得对顺军第一手评估资料的机会怎么能就轻易放弃,这可是成为大英帝国远东问题专家的捷径。 “那太好了,我很钦佩您的献身精神!”陈再兴笑道:“当然能够与您通行,也是我的荣幸!” 两人闲聊了几句,吉林斯突然问道:“陈大人,为什么行军的速度这么快呢?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昨天和前天行军的距离都应该超过了三十五英里了,难道前线的情况有什么变化!”他害怕陈再兴怀疑,赶忙解释道:“我这完全只是出于好奇心,并无什么其他的目的,我从内心深处希望大顺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不,这不是一场战争,只是一次叛乱!一次小小的叛乱,只有国家和国家之间才可能发生战争!蒙古是大顺的属国!”陈再兴笑着纠正了吉林斯的话语:“我当然相信您对于大顺的好感,毕竟您也在这支军队中,如果发生了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您本人也要和我们一起面对厄运,不是吗?” “当然,当然!”吉林斯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呕吐还是被陈再兴描述的前景,也许他此时脑海中回想起了喀布尔大撤退的惨剧了(1841年的第二次英阿战争中,英军在占领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后,阿富汗发生大规模起义,英军不得不从喀布尔向贾拉拉巴德撤退,途中遭到起义军袭击,残部即随军人员共1。6万人全军覆没,只有一个身负重伤的军医逃回贾拉拉巴德。) “至于前线的情况,说实话我也并不太清楚,大帅这样急行军,肯定有他的道理!”陈再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在这草原之上,水、粮都缺,取给不易,额仁那里有水有粮,又有城郭可供据守,早一日到便少一点变数,我想大帅也是这么想的吧!” 吉林斯点了点头,他现在勾心斗角的心思也淡了,毕竟自己也在军中,要是出了问题,那些鞑靼人可不管他是哪一国人,都会用弯刀割下他的头颅,不管他在内心深处多么仇恨眼前这个黄皮猴子,在这段时间内,自己和他是在一条船上的。 “陈大人,大帅那边有请!” 两人正说话间,李斌又回来了,沉声禀告。陈再兴点了点头,对吉林斯笑道:“大帅相招,在下先去了!” 陈再兴上得战马,随李斌行了一段路,只见道旁的一座小丘上伞盖云集,都督张北、满洲诸军事的大旗在朔风中飘荡,心知那里便是高廷玉的所在,陈再兴赶忙挥鞭轻击了一下马股,赶了过去。 大旗下诸将两旁站开,唯有高廷玉一人坐在一张马扎上,他指了指自己身旁,沉声道:“给陈大人看座!” “多谢大帅!”陈再兴拱了拱手,夷然坐下,虽然诸将中有几人官职都比他高,但他此行代表的是朝廷,自然身份不同,虽然不可能插手军务,但表面上的功夫却是一点也不能少的。 “诸位,我紧急招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已经得到紧急军情,叛军已经从库伦南下了,兵锋所向应该是额仁,其前锋明天下午就能赶到!”高廷玉的声音不大,但内容却十分惊人,诸将听了,不由得个个脸色微变。 “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这次叛乱虽然表面上看是活佛突然死去,车林多尔济乘机起事。但其实底下却有更深的原因。自从我大顺平定蒙古诸部后,这近百年来蒙古诸部没有战乱,人口繁衍,丁口兴旺。尤其是喀尔喀蒙古四部,他们离我大顺距离远,大顺又讨平了他们的世仇葛尔丹部蒙古,其势力也越来越大,土谢图部更是如此,他们图谋自立一国的心思早就有了,这次活佛去世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又有俄国人牵涉在里面!不简单呀,不简单呀!”说到这里,高廷玉慨叹了起来,不过随即他挺直了脊梁,大声道:“不过再难我们也要把差使给办妥了,这一次不但要讨平叛贼,还要为百年计、为子孙后代计,为我大顺再打出个百年平安来!” “末将誓死追随大帅!”诸将齐声应道,数十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混合在一起,陈再兴听了不由得一振,心中暗想,果然汉京人常说天下精兵悍将十之七八都在燕山府高侯爷麾下,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逆贼此番南下,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先拿下额仁,那里有多年来囤积的粮食和武器。你们都是和鞑子打了多年交道的,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诸将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沉声道:“大帅,额仁是张北都护府的所在,城郭屯田都是经营上百年的,鞑子骑兵多,步兵少,攻城是不行的,只是城下附郭的锡伯、科布多骑兵里有不少都是鞑子叛军的同族,就怕出内鬼!” “是呀!说实话,有格林炮、大炮,倒是不怕鞑子的骑兵。可我们这一路兼程赶来,粮食药子都不是准备的很足,若是额仁让鞑子拿下了,那进退失据,只怕有覆军之祸!” “不错!” “不怕打仗,就怕断粮!” 诸将的意见很一致,和蒙古鞑子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他们并不害怕与叛军面对面的战斗,装备有大口径火炮、速射炮、刺刀后膛枪的顺军早已建立了对草原游牧民族马队的军事优势,但在东北亚地区干燥草原上进行远征,最大的困难并非在战场上赢得胜利,而是让大军的人员和牲口有饭吃有水喝和能够找到敌人寻求决战。这些马背上的民族虽然已经失去了其祖先所拥有的骑兵对步兵的巨大优势,但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和游牧民族的机动优势依然可以帮助他们袭击敌人的后勤和躲避开敌人的进攻,把战争变成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较量,在这场较量中耐心、财富以及团结比勇敢和智慧更加重要。 “嗯!”高廷玉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次看鞑子现在才南下,应该其联络还不充分,外蒙其余部落恐怕看风色的居多,甘心附逆的少,只要我们大军先到额仁,那些看风色的家伙就会倒向我们这边;若是来的晚了,只怕那些家伙就会甘心附逆!” “不错,那些科布多兵就是这样的!” “不错!” 一旁的陈再兴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点头,和大多数汉族王朝不一样,由于技术的进步,大顺几乎实现了对于蒙古高原、西域、满洲等关外领土的控制。但毕竟这些土地并不适宜以农业种植为主的汉族人民生活,所以无法像关内一样直接划分省县设置流官治理。所以大顺的主要治理方式是将广袤的关外领土划分了数个担负军事监护责任的都护府,在都护府下则依照各个民族部落将其划分为多个部,由其王公贵族自治,也无需交付税收,不过都护府有权力在必要的时候向各部征发人员战马参与作战,都护府本身的汉兵并不多,每个都护府不过一个营,四五千人而已,这样就减少转运、补给所需要的资源。为了防止某一个部落过于强大成为大顺的威胁,大顺禁止草原上诸部随便迁徙、划定了各自的草场,并禁止草原各部随便发动战争,对违反禁令的,则向其余诸部征集军队加以攻击,但一般来说是被击败的部落,大顺也只是将其首领处死或者囚禁,换上一个亲近大顺的亲属继任大汗,但并不会将其部落消灭,因为这样空出来的草场和部众会被附近的部落吞并,从而变得更加强大,成为大顺潜在的威胁。对待本身就很强大的部落,则尽量将其部众分拆给王公诸子,以减小其实力。总的来说,大顺对待这些强悍的草原民族的主要方略是八个字——“以夷制夷、分而治之。” 经过大顺数百年的努力,在比较靠近中原的漠南蒙古,已经不再存在像土谢图部﹑赛音诺颜部、车臣部﹑札萨克图汗这样的大部落,部落的规模要小得多,部民与王公之间的联系也要松散的多,在漠南蒙古许多部落的王公干脆一年有大半年都是居住在张家口及附近的城镇或者庄园里,只有收税和贡赋的时候才回自己的部落一趟,这些王公贵族自然不会跟着车林多尔济造反。就算是漠北的喀尔喀诸部,也并非个个都铁了心要跟着车林多尔济造反的,比如赛音诺颜部,他们更担心被势力最大的土谢图部乘机兼并,如果大顺的军队及时赶到,这些部落军很有可能掉头来攻打叛军。车林多尔济手下的叛军除了本部的军队,最坚定的是破产的流浪牧民、逃亡的棉花种植园奴隶、这些已经一无所有,渴望在这场战争中赢得一切的人们才是叛军中的中坚力量。 不好意思,昨天赶着上班,发的时候没注意看,结果弄重复了,多谢提醒的xlambda书友。今天补上昨天的一章,再多更一章表示歉意。晚上七点还有照常更新的一章,请书友们原谅,继续支持韦伯! ------------ 第28章征途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高大帅!”陈再兴在军议中第一次开口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您的意思是要将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尽快散布出去,以稳定额仁守军的人心吗?” 高廷玉的双目一闪,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不!我并不希望叛军知道我大军已经到了这里的消息!” 陈再兴闻言一愣,随即他稍一思忖,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李斌和自己交谈时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大人,您的意思是只让额仁的守军知道援兵将到的消息?” 高廷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哦?陈大人为何这般认为?” 陈再兴微微一笑:“大帅早已有了安排,依下官所见,大军这几日行军速度还是应该慢些才是!” “呵呵!”高廷玉突然笑道:“后生可畏呀!老夫本以为得计,却想不到陈大人冷眼旁观,早已胸有成竹!胡老儿有此佳徒,此生无憾矣!” 两人在这里猜哑谜,诸将个个却如坠五里雾中,高廷玉也不解释,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先停下休息!” “是,大帅!”诸将沉声领命,其中一人迟疑的问道:“大帅,那通知额仁的守军援兵将至的事情!” “无妨,三天前我已经派出急使,想必此时已经到了!” 额仁(即今天的二连浩特,二连浩特是蒙语的音译),这座大顺北方的重镇,此时已经完全是一副肃杀景象,所有城壁外的房屋都应被拆除或者烧毁,田地里的刚刚发芽的庄稼也已经被用马践踏过,水井被塞上或者加入毒药,简而言之,城墙外一切可能被敌人利用的东西都被毁掉了。至于在四座城门处的集市,守军干脆拆除了集市的建筑物,用其在城门外修建了堡垒,以保护城门。由于和平已经持续了近百年,额仁的人口已经增加的太多,守军不得不将一部分人口疏散出去,这个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批离开城门的人们,他们多半是士兵的家属,这些装着妇孺和儿童的家属和送别的亲人依依惜别,不时传来的哭声让城楼上的守兵也不禁有些心软。 “陈二哥,您吃粮快二十年了,见识广,您说这次来的鞑子有多少人呀?”城楼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了看城下的马车,有些忐忑不安的向一旁的老兵问道。 老兵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军官在附近,冷笑了一声:“这谁知道,不过少不了,少说也有个七八万吧!” “这么多?”年轻人张开了嘴:“那还不一人吐口唾沫都把咱们淹死了!” “哼!”陈二冷笑了一声:“你懂个球,先帝爷刚刚驾崩那年,漠北的鞑子起事,也有四五万人,可是额仁也没这般动静呀?你看看城外那动静,水井堵了,屋子烧了,这次的鞑子没有十万人,我跟你姓!” “别呀!我见识浅,陈二哥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呀!”年轻人赶忙见对方变了脸,赶忙奉承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又畏畏缩缩的问道:“二哥,您说这城守得住吗?” “打仗的事,谁说得准呀!我要是知道,将主爷就是我来当了!”陈二有些不耐烦的答了一句,过了片刻功夫,他才低声说:”其实这城也不难守,有大炮,有城墙,城里有粮有药子,莫说是十万,就算是二十万鞑子也攻不进来,可问题是——” “问题是啥?” “问题是将主爷吃了空饷,这里两千五百兵的额度,却只有六七成的兵,这个节骨眼上补过来的都是你这种还没放过枪的泥腿子,又有屁用?还有那些番兵,也信不过,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窝里反呀!” “这倒是!”那年轻人听到这里,也忙不迭点头。原来和其他王朝中后期一样,大顺也出现了吃空饷的现象。像额仁还算是好的,只吃了三成的空饷,但边地又不能没兵,于是当地长官就从各部从招募蒙古兵来替代,这些蒙古兵又不用支付军饷,这下就省下一大笔钱落袋了。这些蒙古兵在出外征讨叛乱部落的时候还好,毕竟那时候大顺还占据优势,但在叛军围攻额仁,形势对守军不利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叛军的奸细。 “陈二哥,既然那些鞑子不可信,为啥不把他们遣散了,还留在城里呀?” “你傻呀?”陈二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咱们兵力本来就不够,你把这些番兵一遣散了,他们转头就反过头来打你了,他们受过训练,又知道城内的情况,跑到叛军那边可是大麻烦!”说到这里,陈二指了指城下的集市:“其实将主爷也不是没准备,你看看,所有的蒙兵都是在城外的集市里,只要城门不开,他们也玩不出啥花样!他们要是有异动,城门上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原来如此!”年轻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咱们都是汉人,这草原上也没地方跑,只有死死的守住!只希望关内的援兵早点到,咱们就有活路!至于其他的,吃粮当兵的也只能求菩萨保佑了!”那老兵说到这儿,也有些倦,推了一把年轻人,说:“你去看着,老子找个地方打个盹,军官来了知会一声!” “二哥您就放心去休息去,这里有我!”那年轻人赶忙拍了拍胸脯,老兵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躺了下去,没一会就打起呼噜来。那年轻人在城楼上往下望去,此时最后一队遣散的车马早已出城了,已经一片空寂,他有些无聊的看了看城外的空地,突然一阵寒风吹来,他本能的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陈二,低声嘟哝道:“两个人站岗,我睡觉你睡得倒香,欺负咱一个新来的,也不怕报应!” 他刚说到这里,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他探出头去,只见几个蒙古兵正朝他叫喊着什么,倒好似要开城门的样子。 “上官有令,无故不许私开城门!”年轻守兵大声喊道,他倒是把上官交代的那几句话背的无比顺溜。城楼下又喊了几声上来,可是在北风的吹拂下,他根本听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正考虑是否应该先叫醒陈二来请示一下该如何应对,城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一个军官打扮的汉子上前两步,手中拿着一支手枪,朝天大声喊道:“城楼上的听清了,老子是高帅爷的信使,大帅有军令,还不快让老子进城去!” “哪来的枪声?鞑子来了?”陈二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眼屎还没擦,已经把步枪抓到手里,这个在塞外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军汉倒是反应机敏的很。 “二哥,城下说是有高帅爷的信使,说是有军令到了!” “什么,高帅爷的信使?”陈二已经清醒了过来,赶忙下令道:“你快去把头叫上来。” 片刻之后,那个信使已经从城楼上悬下的箩筐里跳了下来,他脚刚刚落地,便大声道:“快带我去见都护大人,大帅已经领兵出了张家口了!” “什么,高大帅亲自领援兵来了?”陈二闻言不由得喜呆了。 “那是自然!”那个信使不屑的一笑:“我索性再跟你说一句,若是按路程算,最多再过个五天,大帅的援兵就到了!我就是大帅派我来的,让你们好生把守!” “小人接上官的令,一定好生把守,一定好生把守!”陈二忙不迭声应道。待到来人下了城,陈二还是那副恭敬模样,那年轻人小心的问道:“陈二哥,您看这城守得住吗?” “当然守得住啦!”陈二笑道:“小子你听着,这次不但城守得住,要是运气好点,咱陈二也能立一大功下来,攒下一份家业来!” “咦?二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还说城外的义从兵信不过。”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陈二笑道:“高侯爷亲自带领来援,城外那些鞑子傻了才会和叛军勾结呢?我敢打赌,侯爷一到,不出二十天,漠北的那些王公都会乖乖的派义从兵过来,小子,你就瞧好吧!” “啧啧,俺也跟着二哥后面,说不定也能立下一功来”听到陈二这般说,那年轻人不禁瞪大了眼睛,本来有些佝偻的背也挺了起来。 两人正说话间,城下却传来一阵喧闹声,陈二探头一看,却是刚刚出城的最后一批疏散的百姓又回来了,和守在城外的番兵争吵起来。陈二侧耳一听,却是车队刚走了不远,便看到叛军的前锋正在渡额仁河,只得又返回来了。 “快通报头儿,叛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准备开门让外面的百姓进来!”陈二转过头对同伴大声喊道,很快城楼上便忙乱了起来。 “大汗,前锋回报,已经到额仁河边了!” “嗯,守兵怎么样呢?”车林多尔济斜倚在软床上,两名女奴跪坐在他的腿旁,轻轻的替他捶着大腿。车林多尔济并没有骑马,他此行的交通工具是一个由数十头犍牛拉动的移动毡帐,蒙古人自古以来逐水草而居,并不定所,所以就发明了这种可以用马或者牛拉动的移动帐篷,当然车林多尔济现在用的这个肯定是豪华版中的豪华版。 “禀告大汗,城外的村落都已经被破坏了,人也撤到城里去了,看样子汉人准备守城了!” “哼!这些软骨头的汉狗!”车林多尔济站起身来,在帐篷内来回走了几步:“那就按照先前准备的那样,派出使者去联络我们的同族吧!” “是,大汗!” ------------ 第29章征兆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看着疾驰而去的信使,谢里夫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作为俄军军事顾问团的团长,他是叛军中的步兵和炮兵的实际指挥官。虽然他力主尽快南下,但谢里夫本身对于叛军是否能拿下额仁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实在是太清楚大顺在北方的军事实力有多么强大了,如果俄罗斯帝国没有出兵支援,他不认为这次叛乱的结果会和百余年前的准格尔汗国结果有什么区别。总督已经在出发前说的很明白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一天没有通车,俄罗斯大举南下获得暖海出海口的时间就没有来到。” “这只是一次试探!”谢里夫自言自语道:“蝗虫们,尽力的跳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有多少力气,能够蹦多高!” 当车林多尔济的金顶帐篷还没打下第三根木桩的时候,使者就回来了,不过让他又惊又怒的是,额仁的那些科布多、锡伯骑兵们不但没有接受自己的招降,而且他们甚至还割下了使者的耳朵和鼻子,就这样血淋淋的赶了回来。 “这些狗们竟然敢这样!”愤怒的车林多尔济双手捏紧了宝座的把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所有蒙古人的大汗!”使者跪在地上,由于他的鼻子被割掉了,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那些卑贱的狗竟然敢伤害您的使者,我恳求您!我恳求您!”说到这里,那个使者因为流血过多突然昏倒过去。 “抬下去,让医生给他敷药!” “混蛋,竟然敢伤害我的使者!我要砍下你们的脑袋,用颅骨来做我的尿壶!”车林多尔济突然抬起头,对谢里夫大声喊道:“谢里夫少校,你告诉我,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额仁!” “最伟大的汗!”谢里夫向车林多尔济微微鞠了一躬,答道:“请恕我直言,现在进行对额仁的围攻战并不合适!您没有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工兵,要对一个设防良好的要塞进行围攻是很困难的。” “嗯?”车林多尔济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先前力主我领兵南下呢?”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利用你更好的测试大顺北方军队的真实情况!”谢里夫在心里说,不过他嘴上却说:“大汗,原因很简单,如果您留在库伦,能够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有限的。如果您出兵南下,无能成功与否,都可以大大的提高您的威望!” “嗯!”车林多尔济点了点头。对于有志于统一草原的豪杰来说,强大的实力和威望缺一不可。实力放在一边不谈,威望则主要由两个方面组成:一个自身的血脉来源,简单的来说就是与黄金家族后代的血脉有多远。这点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以大名鼎鼎的“跛子”帖木儿,功业不可谓不显赫,可因为自己并非黄金家族的后裔,所以一开始还是立了一个成吉思汗的后代做察合台汗,自己屈身做对方的大臣。即使后来帖木儿自己登上了汗王的宝座,还是自称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虽然他实际上是个突厥人,和黄金家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需要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合法性”。而威望另外的一个来源就是本人的功绩了,如果要说的更详细那就是是否能带领部众和追随者南征北讨,获得财富、牲畜、牧场、奴隶。在贫瘠的蒙古高原上,人从来是多余的,而牧场、财富、牲口永远是不够的,只要有人举起征服的旗帜,总会有无数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蜂拥而至,相比起漠南的内蒙古来说,位于大漠以北的喀尔喀蒙古要贫穷的多,也要野蛮的多,当地的牧民们保持了更多的游牧民族本色,在他们看来,漠南那些丰美的草场、大群的牲畜、装有大量财富的棉花庄园是如此的诱人,一个敢于举起大旗带领他们去抢掠的大汗自然是真正的领袖,更不要说在叛军中还有不少从棉花庄园逃出的奴工,更是会向任何带领他们向贪婪的旧主人复仇的首领欢呼。所以无论这次南下成功与否,车林多尔济的威望都会大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满足您追随者的**!”谢里夫笑道:“中国人躲进了城堡,但是他们的时间很有限,周围肯定还有很多村落没有来的及撤离,应该让您的追随者们发财致富,这样下次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追随您了!” “那如果大顺的军队到了呢?那该怎么办?” “您本部的军队不要去抢掠就好了,您可以划分范围,将额仁河以北的地盘划给您的部众,而其他的留给其他部落的,没有人能够指责您什么,这样即使中国人到了,您也有足够的时间退走!” “很好,就按照您说的做吧,谢里夫少校!”车林多尔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叛军是没有军饷的。只有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才能得到他们的继续支持,重建汗国才不是一种奢望。至于大顺的军队,车林多尔济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在战场上直接击败对方,他打算用草原上数千年来的传统策略,不断的后退,骚扰袭击敌人大军的补给线,用时间和距离来拖垮敌人。如果他能够给这次的追随者足够的好处,等到大顺军队退去,他就可以再次举起大旗,会有更多的蒙古勇士重新聚集在自己的大旗之下的。 看着头目们兴奋的离开帐篷,车林多尔济也感觉到有些疲倦,他做了个手势,站起身来,那两个给他捶腿的婢女赶忙扶着他往内帐走去,他准备先歇息一会。 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车林多尔济躺上床,女奴们小心的点着香炉,带上门帘,退了出去。很快车林多尔济便在昏暗的光线下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懵懵懂懂的看到自己头上戴着红色的王冠,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大声的发号施令,好不威风。他正得意,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吓得车林多尔济手舞足蹈,大声呼救。 “父汗,父汗!”一阵清脆的女声将车林多尔济从噩梦中拉了回来,他睁开双眼,只见一张美丽而又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他的女儿莎拉。莎拉伸手抓住车林多尔济的右手,感觉到对方的手心又冷又湿:“父汗,你没事吧!” 车林多尔济的目光缓慢的扫过四周,昏乱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是一场梦!” “父汗?什么是一场梦?”莎拉关切的伸手擦了擦父亲的额头,方才她在外间听到里面的声音,觉得不对,进来一看只见车林多尔济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口中狂呼,一副昏乱模样,倒是吓了她一大跳! “呵呵!”车林多尔济接过一旁女奴呈上的一杯奶茶,喝了一口,觉得舒服了不少,便将刚才的梦说了一遍给女儿听,说完后笑道:“莎拉,方才在梦里戴着王冠,发号施令好不威风,看来我命里要为王,天神在梦里与我征兆!” 莎拉的脸上带着隐忧,她可没有父亲那么乐观,但又不敢出逆言,只得一边替车林多尔济敲着肩膀,一边低声道:“父汗,天神的征兆总是十分隐晦的,就算是高僧大德也未必能够正确的解释,您真的能够确定那是您成王的征兆吗?” “那是自然,梦中我戴着红色王冠,红色乃是吉色,王冠戴在头顶上,在空中说明我在万人之上,这难道不是我成王的征兆是什么?”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高兴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我的好莎拉,等我成为大蒙古国的大汗,你就是公主了,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丈夫,哈哈!”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不禁大笑起来。 “多谢父汗!”莎拉低下了头,向父亲表示感谢,但是她低垂的目光中,却满是忧虑。 三天后,高廷玉率领的平叛大军已经到了距离额仁的两日路程察罕瘦尔竖起了大旗,并派出军使向附近的蒙古诸部要求派出义从兵、牲畜、干草。一时间胡尘四起,一副大战在即的景象。 察罕瘦尔乃是大顺中期与位于大漠以西的准格尔汗国进行的顺准战争时修建的多个屯兵城镇中的一个,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因为从明末开始,大漠以西的厄鲁特蒙古逐渐昌盛,而漠北的喀尔喀蒙古诸部却内乱频频,自相残杀,势力衰弱了下去,于是厄鲁特蒙古中最强大的准格尔部首领葛尔丹在平定了天山南北,建立了准格尔汗国之后,企图吞并漠北、漠南蒙古诸部,重建成吉思汗的伟业,甚至进而进取中原。喀尔喀蒙古不敌葛尔丹的大军,于是当时的土谢图汗与宗教首领活佛哲布尊丹巴一世便派出使者向当时刚刚一统中原、平定关外辽东、辽西和漠南蒙古的大顺请求救援,大顺派出大军支援,于是这场发生在准格尔汗国和大顺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漫长战争便开始了,战争的结果是准格尔汗国所在天山南北广袤土地变成了大顺的安西都护府,而察罕瘦尔便是当年留下的遗迹之一,其地位于额仁东南方向,正是从归绥通往额仁的通道上的兵站之一。 叛军也很快得到了援军赶到消息,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顺军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也没有向额仁靠拢,只是停留在察罕瘦尔,这让车林多尔济十分不解,于是他一面尽快的召集四出劫掠的叛军准备迎战,一面召集自己的将领们商议如何应对。 ------------ 第30章谋划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列位,今日召集大家来,原因想必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了!”车林多尔济坐在首座上,脸上微带忧色,高廷玉镇边二十余年,战无不胜,在蒙古诸部首领心中积威甚深。起事以来一切顺利还好,现在大顺大军已到,潜藏在心里的旧事不由得又泛了起来。 “尊敬的土谢图汗!”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汉子,他是喀尔喀蒙古四部中车臣部大汗的弟弟,这次南下车臣汗自称骑马摔伤了腿,就派了这个弟弟带了三千多骑兵一起南下了,在喀尔喀蒙古四部中除了土谢图部外算是出兵较多的一部了:“高廷玉是头彪悍的老狼,他麾下的汉军也十分厉害。这几天下来,孩子们已经得到不少财富和牲畜了,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和他们做无益的战斗了,我觉得应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对,应该撤退!” “我赞同!” “我也赞同!” 大帐里响起了一片赞同声,可以看到,表示赞同的绝大多数都是随同南下的其余三部将领以及跟着一起南下抢劫的马贼们,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战争就是一次发财致富的好机会,什么建立大蒙古国,草原的**什么的,不过是可笑的幻想罢了。 车林多尔济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虽然现在他的部众已经称其为大汗,但实际上他现在还只是土谢图部的首领,最多乘着哲布尊丹巴七世死后,出现的真空期,凭借其部的强大实力对其余诸部有一定的影响力罢了,要想真正成为喀尔喀蒙古四部的真正首领,办法无非是两个:要么在残酷的兼并战争中征服其余三部,要么就带领着其余三部在对外战争中赢得巨大的胜利,凭借其威望登上大汗的宝座,两者必居其一。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兼并战争显然是不现实的,只有走剩下的那条路了,在先前的战事中,跟随他的各部战士们已经得到了不少好处,但要凭借这点事情就让他们支持自己登上大汗的宝座,这不太可能,但如果能够击败大顺的军队,那就差不多了。 “大汗!”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车林多尔济的思绪,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谢里夫褐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只见对方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们不能不战而退!” “为什么?你也听到了将领们的话!他们并不想打!” “正是因为如此,您才必须打一仗!”谢里夫答道:“如果您退兵,高廷玉很快就能征集起漠南蒙古诸部的骑兵,远征喀尔喀蒙古,你认为那个时候有谁还会继续站在您的大旗之下?只要高廷玉发出赦免的文书,帐篷里的这些家伙立刻就会跑到敌人那边去了。您必须在这里打上一仗,让他们看到,汉人不是不可战胜的。” “您说得对,可是—!”车林多尔济为难的指了指那些将领们:“如果他们不支持,仅凭我部落的军队,势单力薄,是无法和汉人的大军交战的!” “势单力薄,根据探子的报告,高廷玉的全部军队不超过一万二千人!你光是本部的骑兵就有两万多人,这还不包括投奔你的那些鞑靼人和逃亡奴工!”谢里夫腹诽道,不过他此行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扩大这场叛乱,消耗中国人的军事资源和经济资源,为未来的俄顺战争收集情报。为了达到以上几个目的,在额仁打一仗是十分必要的,至于战斗的结果是如何那倒是无关紧要。 “如果您的担心是这个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促成您阵营的团结!”谢里夫笑道:“您可以派出一个使者到察罕瘦尔去,向高廷玉提出议和!” “议和?” “对,如果议和被拒绝,那些要求撤退的家伙就没有理由拒绝交战了!” “可要是高廷玉他答应呢?或者说他假装答应呢?”车林多尔济反问道:“谢里夫少校,中国人很善于利用这种手段挑拨离间的,高廷玉他知道我的军队并不那么团结!” 谢里夫惊异的看了一眼车林多尔济,他第一次发现这个野蛮王公虽然表面上很愚蠢,但内心深处并不缺乏那种亚细亚式的狡猾。谢里夫不得不承认高廷玉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削弱敌人的力量,作为一个和蒙古人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聪明人,高廷玉肯定能够将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内部情况倒背如流,指望他不利用敌人的这个弱点那就太天真了。 “大汗,我们应该先退回去,然后越过沙漠,去西面。那里有很多棉花种植园。”一个声音打断了谢里夫的劝说,车林多尔济转过头来,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的汉子,从他的笨拙的蒙语口音来判断,应该是个汉人。 “大汗,我们应该向西进攻,那里的种植园里有很多财富,那里比漠南更富饶,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劳工,如果您给他们自由,他们会无比感激您,成为您麾下最好的勇士的!”那个汉子大声说道。 帐内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思忖着那个汉人所说的话。原来在上个世纪中叶大顺征服了准格尔汗国,建立了安西都护府之后,天山南北便成为了大顺的疆土。一开始大顺对待当地和蒙古诸部一样,只是加以羁縻,防止当地成为中亚游牧部落入侵内地的跳板,对当地部众的内部事务并没有加以干涉,只是象征性的征收一点农业税。但是当十八世纪八十年代珍妮纺纱机等机械传到中国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由于纺织业技术的飞速进步,对棉花的需求增长也开始以指数级增长,以长江流域为核心的棉纺织业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以无餍的胃口吞噬着大量的棉花和劳动力,吐出各种各样的纺织品,随之原棉的价格也开始飞涨,整个山东、江苏、河南等适宜种植棉花的省份掀起了一股停种谷物,改种棉花的浪潮。当时的大顺朝廷宰相李神光惊恐的在日记里写道:“旬月之间,州郡皆锄麦种棉,以求厚利。不知秋后芸芸众生,当以何充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于是当时的大顺朝廷不得不三令五申,禁止百姓废麦种棉,可面对飞涨的原棉价格,朝廷的禁令也变成了一纸空文,占有大量土地的士绅们将佃户的土地收回,统一种植大片的棉花,面对这种疯狂的浪潮,大顺朝廷不得不一面下令提高棉农的税费;一面免去种植粮的农户的劳役作为补贴,这样才逐渐控制住了这种势头。面对飞涨的棉价,一些有野心的商人开始在安西都护府那边开辟种植园,他们惊喜的发现当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非常适合种植江南急需的长绒棉。于是一群群带着大笔银票的商人便沿着河西走廊西向。他们修建水坝,从内地运来大批的奴工,建立自卫队,在天山两麓开辟棉花种植园。不到四十年时间,从安西都护府运往内地的棉花数量已经达到了每年四千两百万公斤以上,几乎占江南全部输入棉花的二分之一。由于当地人口少,劳动力缺乏,于是商人们从内地运来了大批破产的农民,然后和他们签下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契约,迫使其在种植园中辛苦劳作。这些奴工的境遇十分悲惨,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了种植园主的压榨,逃出种植园,越过沙漠,逃亡到外蒙或者内蒙。在车林多尔济的麾下,就有不少这种逃奴,叛军中的步兵部队,基本都是由逃奴组成的。 “我觉得他说的不错!我早就听说了,那边的好东西可不少呀!” “可我听说那边的种植园主可都不是善茬,都有自卫队,手上都是硬火,比当兵的都差不离,再说咱们去那边,高廷玉要打过来怎么办?牲口部众都被抄了,抢得再多又有啥用?” 下面的人吵成一团,车林多尔济不禁有些头疼,他并不像他的那些祖先,生下来就是在狩猎、抢劫、战争中长大的,千百年来,战争几乎就是蒙古人生活的一部分。在大顺的统治下,蒙古高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乱了,像车林多尔济这样的王公,也只能通过诗歌和传说来想象他们祖先的生活了,自然也无法从实践中学会怎样进行一场战争。 谢里夫突然俯下身体,对车林多尔济附耳低语道:“大汗,无论采用哪一种策略,现在都应该派出骑兵去试探中国人的动向!” “对,你说得对!”车林多尔济这才反应过来,他猛的拍了一下座椅的硬木扶手,站起身来:“多济,你带领你的‘鄂托克’(蒙古的一种民政单位,大概是千户的意思,打仗时则成为军事的编制)去察罕瘦尔试探一下中国人的动向,看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行动,不要和他们打得狠了,碰一下救回来,明白了吗?” “是,大汗!”一个提醒魁梧的汉子向车林多尔济行了一个礼,就转身退了出去。车林多尔济看了看剩下的将领,大声道:“各个‘兀鲁思’(蒙古的最大民政单位,大概是万户的意思,战时成为最大的军事编制)派出一个‘鄂托克’把战利品运回去,其余的都收拾行装,准备打仗!” ------------ 第31章遭遇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察罕瘦尔。几名骑手登上岗顶,这种小丘岗在察罕瘦尔附近很常见,从岗顶上望过去,草原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宁静,太阳正在下山,红色的晚霞,投影在大地上,地面一片空寂。从这里到地平线上,哪怕是最利的眼睛,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远处地平线上衔土的落日,余晖虽然还在,但天色已经变得渐渐朦胧了,草原也显得越发幽暗。在不远处的河道旁,有一座丘岗,与其说像是一座小山丘,还不如说是更像是一座陵墓。哪儿是一座有着围墙的小村寨,相传是当年大顺北征时修建的,后来在与准格尔人的战争中被侵掠了所残败。残址伸出尝尝的黯影。这时,天空中的夕照、地面的反光,每分每秒都在变幻,黄昏随时都可能变为夜色。 “头儿,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回去吧!”一个老兵对正在向北面眺望的军官说道,他的战马已经竖起了耳朵,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这让他的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再去那边岗上看看!”带着灰色毡帽的顺军军官用马鞭指了一下对面那个丘岗:“那边可以把河对岸都看的清楚,既然都到这里了,就看个清楚!”说罢他踢了一下马肚子,那匹战马就满刺刺的下了丘岗。 老兵无奈的摇了一下脑袋,回头喊了一声:“后面的跟上来!”便打马跟了上去,一支排成两行纵队的骑队从丘岗上下来了,大约总数有60骑。这是塞外顺军常用的一种编制,由四十个骑马步兵和二十个骑兵组成,顺军的老兵将其分别称为“前驱”和“后踞”,大概是因为在作战时步兵下马为本阵,骑兵则分作两翼的缘故吧。 草原上的夜来的很快,当骑队来到那个岗丘底部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皎洁的月色,照着广袤的草原,月光照在蓟草梢头。在平川上,仿佛某种夜行动物在活动着。一时云来月去,月去云来,地面上的这些形影也就一会儿清晰可见,一会儿又黯然泯灭。士兵们本能的将武器拿在手中,竭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有的人还低声念着佛,在登上山岗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跳下马来,屈身弓背,他们的行动都是那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有时还停下脚步,踌躇一会。尽管草原上是如此的宁静,但人们总是在警惕些什么,风不时从河道那边吹过来,拂动着干枯的蓟草,发出悲戚的簌簌声,就好像这些蓟草因为恐惧而弯着腰,战栗着。最后,人影们在废墟的阴影下隐没了。此时,除了最后面的几个人影,在那片变幻不定的月光下,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时,军官第一个登上了山岗,他的一手拿着手枪,一手用腰刀拨开草丛,开始向丘岗的深处走去,那个老兵挺着步枪,紧跟在他身后。这时,风完全停住了,簌簌声完全停止了,军官突然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 猛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声,紧接着各种声响迸发出来,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纷乱! “活佛呀!活佛!” “救命呀!” “老天爷呀!” “杀呀!” 枪声和惨叫声回响着,红色的枪焰划破了黑暗,马蹄声声、刀剑锵锵。骑手们仿佛从地下跃起一般。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声,应从着可怕的刀剑格斗声。十几个呼吸后,战斗就结束了,在这片宁静而又不祥的土地上,这次风暴就这样猝然发生又结束了。 “快打个火,看看是什么人!”军官低吼着 “是,大人!” 火石的火花在迸溅着。很快,用枯蓬松脂就点着了火把,这些东西在蒙古草原上的人们身上都是常备的,这些顺军骑兵也不例外。火光下,清晰的照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外翻的羊皮袄子、被草原上的太阳和大风变得黝黑的皮肤、哥萨克式的军刀和粗笨的俄制步枪,这些东西对于这些顺军老兵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显然刚才和他们不期而遇的是一队叛军的骑兵。 “快,占住丘岗,防止鞑子的后续!”军官立即发出了命令,虽然天色昏暗,但这些老兵依然迅速的冲到了丘岗边缘,占据了有利位置。正好这时月亮冲破了云层,照在河面上,仿佛是一面镜子格外明亮,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大群骑兵正在涉水朝这边过来,足足有两三百骑。 “该死的,快开火!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回大营去,要救兵!”军官立刻做出了判断,跑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不考虑己方已经疲惫的马力,己方的那四十个骑马步兵的骑术肯定比不过那些生在马背上的叛军骑手。还不如坚守在丘岗上,现在是晚上,敌人并不知道己方具体兵力,加上相距察罕瘦尔并不远,坚守到敌兵赶到也不是不可能。 随着丘岗上传来的枪声,河面上一片混乱,但实际上造成的效果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原因很简单,丘岗距离河面的距离太远了。绝大部分叛军骑兵都通过了河面,消失在蓟草丛中。 “上好刺刀,准备迎战!”军官厉声下令,看着士兵们准确的执行了他的命令,军官又重新检查过自己的手枪是否装满子弹后,低声自言自语道:“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吉林斯在帐篷里,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自从三天前陈再兴去了那次军议后,就再也没有在他的眼前出现过,吉林斯敏锐的感觉到战争正在一点点的靠近,空气中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无论是作为一名军事观察员还是一名旅行者,这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想到自己在伦敦的俱乐部里在社交界最美丽的淑女们的崇敬目光下讲述着这一段冒险经历,吉林斯的神经都要颤抖起来了。 “对了,邓肯呢?”吉林斯突然想起了自己这个同伴,他立即决定去看望一下邓肯,也好看看对方是不是像自己这样。吉林斯拿起帽子,邓肯的帐篷相距他的只有五六米远,他走到门口,沉声道:“邓肯,你在里面吗?” 很快帘幕就被拉开了,邓肯只穿着一件衬衣,袖子卷到了肘部,他看了一眼吉林斯:“吉林斯先生,请进吧!” 吉林斯走进帐篷,里面传来一股刺鼻的油脂味,只见桌子上七零八落的摆满了棉纱布、枪油瓶、步枪零部件,显然,邓肯刚才正在保养枪支。 “邓肯,你也感觉到战争就要打响了!” “是的,吉林斯先生!”邓肯一边用铁丝和沾满了枪油的棉纱清理枪管内膛,一边回答:“我有责任保护您的生命安全,我们在缅甸可是亲眼目睹了这些中国人是怎样对待他们的盟友的。” “邓肯,你可真幽默!”吉林斯笑着拍了拍邓肯的肩膀:“不过我们不是中国人的盟友,只是那位陈大人的客人,我听说中国人是个好客的民族!” “我更愿意相信我的李菲尔德!”这时候邓肯已经将步枪重新组装好了,他拉了一下枪栓,确认一切都很顺手后说:“对于这位陈大人,我连牙刷都不会给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上面下毒!” “邓肯,你对那位陈大人也有些太过刻薄了!”吉林斯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枪,也开始拆开保养了起来:“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中国人的统帅并没有向额仁靠拢,如果从军事学上说,他应该尽快和自己的要塞靠拢,这样不但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的要塞,而且也可以得到要塞的支援。” “我并不清楚中国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确定他们有这么做的理由!”邓肯将步枪放回枪架上,问道:“吉林斯先生,这次战争结束后,您就会结束旅程,离开中国吗?” “是的!”吉林斯一边费力的擦着枪机,一便答道:“我想我已经看的够多了,足以完成贝尔福先生交给我的任务了!” “我想您并不经常保养手枪,这可不是一个好射手!”邓肯拿过吉林斯的手枪,擦了起来:“我并不是太清楚您此行的目的,不过我相信这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他将擦好了的手枪递给吉林斯:“先生,你可以试试顺手不顺手了!” “多谢你,邓肯!”吉林斯将手枪插入枪套里:“不过我有种预感,你和我这次都用不着开枪!” 陈再兴是被马蹄声吵醒的,自从上次军议之后,那位先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廷玉高都督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无论是调配军队还是接见派来援兵的当地部族头目,都将陈再兴放在一旁。对于这种改变陈再兴当然是很高兴的,但问题是高廷玉的精神也太旺盛了吧,这位已经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在这三天里几乎就是连轴转,陈再兴一个正当年的汉子,被这样三天折腾下来,也只觉得整个人神困力乏,困倦欲死,坐在高廷玉一旁不住的打着盹儿。 ------------ 第32章透露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大人,来擦把脸!” 刚被惊醒的陈再兴便看到一条冒着热气的手巾,他伸手接过才发现递过来的人是高廷玉,赶忙拱了拱手道:“下官失礼了!” “好了,好了,先擦把脸吧!”高廷玉摆了摆手,也接过一条手巾擦了擦脸,沉声对下首的军官问道:“你刚才说在河边遇到了叛贼的骑兵?” 跪在地上的那个军官满脸尘土,身上的呢子大衣上依稀可见血迹,一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模样,听到大帅的问话,大声答道:“正是!鞑子都是骑兵,大约有三百多人马,看到小人的骑队后,看到小人的人少,就上来围攻。幸好小人先抢得高地,下马据险抵抗。鞑子冲了两次,死了十几人就撤了!” “你麾下有多少兵?” “小人麾下有骑兵四十,骑马的步队六十人!” “嗯!你先退下歇息去吧!”高廷玉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待到其退下后,他转身向陈再兴问道:“陈大人,你以为如何?” “大帅!”陈再兴尽力克制住困倦感,尽力用平静的声音答道:“这些是叛军的哨队,接下来要么叛军退兵,要么就会大举进攻了!” “陈大人!”高廷玉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何这几天把你拖在身边,一刻也不让你离开吗?” 陈再兴一愣:“在下不知!” “我就是要看看你在极其疲惫的状态下,是否还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看来你做到了。”高廷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虽然是蒙对的!” “大帅果然明见!”陈再兴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刚才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根本就是凭感觉蒙的,反正他只是个监军,做出最后决定是高廷玉。 “陈大人,这并非是我作弄你,只是居万人之上者,不但要有丰富的见识、惊人的智慧,还需要有过人的精力。你见识和头脑都是有的,只要好好的做,不出十年,朝廷上政事堂那几个位子,总有一个是你的!”说到这里,高廷玉脸上已经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大帅!”陈再兴脸上一热,虽然他这些年来,汲汲所求不过是金钱,但内心深处还是时常对数千年来儒士的最高目标向往不已。为帝王师,理天下事!除了极少数生在天家的每一个中国人在内心深处都有这样一个梦想吧! “其实无论那车林多尔济如何选择,与胜负关系都已经不大了!”高廷玉沉声道:“我当时一得到库伦生变的消息,就下令满洲都护府的索伦骑兵和鄂伦春骑兵动员,薛若望他在那边呆了十多年,熟识从海拉尔到库伦的驿路。现在算起来,薛若望所领的索伦骑兵和鄂伦春骑兵已经出发了。叛军抢了不少东西,回师的时候肯定会比进军的时候慢很多,就算今天返师,也赶不及了。现在是春天,草原上的马瘦,只要一打败仗,鞑子们连跑都跑不了!”高廷玉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已经比耳语大不了多少。陈再兴忍住困意,凑过去细听,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呼噜声,他愕然的抬头一看,发现高廷玉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原来您也已经撑不住了!”陈再兴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取了自己的外袍,轻轻的替高廷玉盖上,摇摇晃晃的走出帐外,对卫士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这次前哨战对双方造成的损失可以说微乎其微,但是那个叛军骑队的首领却给车林多尔济带去了一个错误的情报,那就是高廷玉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封锁河岸了,那么在敌军强大到主动进攻自己之前,先离开额仁返回老家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毕竟这次远征对于车林多尔济来说已经达到了部分目的——他麾下的士兵都获得了丰富的掠夺品,而且付出的代价很低,这会大大提高车林多尔济在外蒙古四部中的声望,对于他的大业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叛军中还有一个人对于车林多尔济的决定感到非常愤怒,那就是谢里夫少校。他的愤怒不是没有缘由的,他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帮助一个野蛮的鞑靼酋长建立国家的,消耗顺军的实力,获得敌人的情报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沙皇陛下为了这次叛乱已经付出了八十五万卢布的援助,那就要获得更大的回报。而这个怯懦的鞑靼人居然不战而退。如果不是还需要对方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做得更多,谢里夫早就一枪将车林多尔济的脑袋打开花了。 “亲爱的谢里夫少校!怎么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地样子!”车林多尔济笑着问道:“难道是因为我的手下款待您不周吗?说吧!您想要什么,只要是车林多尔济有的东西,除了我的女儿,您都可以开口索取!” “不!”谢里夫竭力控制住内心的厌恶:“我只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忧虑,您看,这次您的大军撤退后,中国人已经控制了额仁,接下来他们一定会越过沙漠进攻库伦的!” “谢里夫少校!”车林多尔济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您还不了解草原呀!现在已经是四月了,草原上的旧草已死,新草未生,汉人仓促之间,要过沙漠,只怕损失的人畜就是不计其数。草原上没有马就等于是没有了腿,他高廷玉再能打,没有了腿又有什么可怕的!” “那这次出兵无功而返难道不会损害您的威望吗?” “谢里夫,这次跟我南下的哪个人没有因此发财致富?这怎么回事无功而返呢?我自己没有要一个奴隶、一口牲畜,都分给了勇士们,等到秋天,重新举起大旗的时候,草原上的勇士们都会来到我的大旗之下的!” “等到秋天?” “对,等到秋天马肥草长的时候,我的大军将向西越过沙漠,那边有无数的棉花庄园,在此之前,希望贵国可以赊购给我一批火炮,这是攻打庄园所必要的!” “厚脸皮的鞑靼人!”谢里夫腹诽道,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回答:“我会向总督大人转达您的意思!” “很好!”车林多尔济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婢女向谢里夫呈上一只金杯:“谢里夫少校,请为我们的合作已经秋天的远征干杯!” “干杯!” 额仁,南门打开,门外的集市改建的堡垒已经被拆除出一条道路来,连道路上都临时用黄土重新铺过,张北都护府都护曹达光着头,站在凛凛的寒风中,饶是已经被吹得脸色铁青,也是丝毫不敢动弹,站的和铁钉子一般笔直笔直的。 十余匹战马缓慢的行了过来,曹达上前两步,向为首的那人躬身行礼:“卑职拜见大帅!” “曹大人免礼!”高廷玉没有从马上下来:“我便不进城了!你先给我清点一下城中粮秣军资,大军今天晚上就出发,过沙漠追击叛贼车林多尔济!“ “大帅!”曹达闻言大惊:“现在正是四月,新草未生,大军若是要过沙漠,诸事尚未准备停当,何不在这里等上个把月,待到草木丰茂,诸军云集再过沙漠不迟!” 高廷玉坐在马背上,沉声道:“我自有主张,你赶快清点粮秣军资,还有征发城中的所有牲畜车辆,我走后你留守额仁,整编各部番兵,陆续派来,知道了吗?” 曹达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高廷玉已经定了主意,只得躬身道:“大帅请稍候,马上我就派人将库官找来,一一禀明!” 高廷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库官来了,拿着书册一项项向高廷玉禀告,听完之后,高廷玉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建成!”他喊着曹达的字,“你保住了额仁粮仓完好,这次平叛就算立下了一功,我回去后给朝廷的折子里要写上一笔的!” “多谢大帅!”曹达赶忙躬身称谢,随即他抬起头来,沉声道:“车林多尔济聚众叛乱,在下身为张北都护府首官,事先不得预报,事后又没有出兵弹压,其罪不小,朝廷不加治罪已是万幸,又岂敢居功?只是大帅,土谢图部这几年来收容逃奴,又与其余诸部贵酋通婚,勾结境外俄夷,一朝发作,其势非小。大帅您是朝廷重臣,北疆安危系于一身,岂可孤注一掷?还是请您留守额仁,让下官领兵越过瀚海,追击奴酋!” 听到曹达这番话,高廷玉目光一闪,翻身下的马来,伸手扶起曹达:“曹大人,此番车林多尔济起事,其后牵涉极大,俄夷虎视我大顺北疆已久,这次的事情,其后肯定有俄夷的影子。我此番出兵,就是为了要迅速将叛乱扑灭,震慑俄夷。你的办法是稳妥,但时间太长了,我们拖不得!”说到这里,高廷玉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至于个人的得失安慰,高某是朝廷勋戚,一家受恩深重,现在也是到了报恩的时候了!” 高廷玉这番话说下来,曹达和身后数人都听得清楚,心中也十分感动,纷纷暗想此人以勋戚之身,先帝驾崩时将天下几近四成的大军交在他手里,数年来功高天下而主上不,位极人臣而天下无谤,的确是有其过人之处。 高廷玉毕竟已经年过五十,吩咐一番后便有些神困力乏,去到驼轿中歇息,如潮水般的征讨大军便沿着额仁旁的驿道,向北进发。 ------------ 第33章迂回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薛若望坐在一块石头上,他那匹漂亮的伊犁马垂下了修长的脖子,舔食着他脚下的一堆干草。薛若望一边用匕首削着一块干肉,丢在草堆中作为给自己爱马的马料;一边不时爱抚着战马湿漉漉的颈部。战马不时抬起头来,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打几下响鼻。 “大人!” 一个粗重的声音打破了人马之间的静谧,一个体型瘦削的汉子站在薛若望面前,行了个军礼:“追击的人已经回来了,一共抓了五十多个俘虏,还有四十多匹马,三百多只羊!” “嗯!”薛若望点了点头,将手中剩下的肉干丢到干草堆里,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那个汉子紧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如果陈再兴在这里看到他,肯定认不出眼前这个气度森严的军官就是十几天前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年轻军官。 薛若望走到一个小土丘上,只见眼前的空地上站着五十多个俘虏,在空地的四周则是两百多名形容彪悍,荷枪实弹的索伦骑兵,这些骑兵大部分人按照他们祖先的风俗,刮去了前额的头发,将其余的头发打成了辫子。俘虏们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妇孺,仅有的几个青年人也是伤痕累累,这些俘虏们正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们。 “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顺燕山府高侯爷麾下的将官,姓薛名若望。不久前,土谢图部汗王车林多尔济乘着哲布尊丹巴活佛转世的机会,起兵叛乱,而我就是奉旨来平定叛乱的!”说到这里,薛若望顿了一下,大声道:“你们应该知道叛乱者死的规矩!” 薛若望的话语在俘虏丛中激起了一片恐慌,人们发出绝望的喊声,女人们抱着还不懂事的孩子,向四周冲去,但是索伦骑兵们又将他们逼了回来。这时一个较有威望的老人向薛若望举起双手,哀求道:“大人,叛乱者的确应该遭到惩罚,可是我们不是土谢图部的,只是车臣部的,请您网开一面,饶了我们吧!” “哦!是车臣部的!”薛若望微微一笑:“但是你们的年轻人到哪里去了呢?嗯?”薛若望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是去车林多尔济手下去漠南了吧?所以这里才只剩下你们这些老人和孩子,是吗?” “这个——”老人结巴了起来,他想要辩解些什么,可是看着薛若望冰冷的目光,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你们是蒙古人,那我就按照你们蒙古人的惯例来对待你们!”薛若望从拔出腰刀插在地上,指着那把腰刀说:“根据你们蒙古人的法律,只要是身高不超过腰刀的高度的孩子,就可以免于一死,其余的一律处死!” “你这个魔鬼!”一个年轻人猛的向小丘上的薛若望冲来,薛若望却视若无物一般,那个年轻人刚冲了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感觉到脖子一痛,便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大人!”刚才那个瘦削的汉子虚劈了一下手中的马刀,一连串血珠从刀刃上甩落下来,更显得刀锋雪亮。 “开始吧!多隆,既然有人反抗,就全部处理掉,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薛若望挥了一下手:“完事后除了需要的牲口,其余的全部杀掉,帐篷也烧掉!” “是,大人!” “嗯!”薛若望点了点头,转身向土丘下走去,他的身后传来一片哭喊声,但是薛若望脸上连一根肌肉都没有抽动一下,就好像行走在燕山府的大帅府的走廊上一般。 “相比起意气风发的征程,返回的路程总要更漫长些!”正如这句草原上的谚语所说的,叛军们回师的速度要慢了许多,越过沙漠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叛军的士兵们士气低落,恰恰相反,这次远征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收获和抢掠的快感让行列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感觉到兴奋不已,即使是最低贱的“可卜温”(当时蒙古族社会阶层最底层的称呼,类似于奴隶)也在兴奋的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发誓只要伟大的车林多尔济举起大旗,哪怕在千里之外也会跳上马儿投奔过来。 可正如明朗的天空的边角也有几朵乌云,叛军的行列中还是有一部分人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兴奋,那就是主要由逃奴组成的步兵们,无论是按照他们本来的社会地位还是步兵在草原军事传统中的地下地位,这些步兵们在叛军的地位都是最低的,在进攻的时候他们获得的战利品是最少的,而在撤退时他们被留在最后面,担任断后的危险角色。但最让他们沮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车林多尔济的撤退。 “就这样回去了?可是都没和顺狗子见过仗,就这样回去了!难道我们千辛万苦的一步一步的用脚量过这片沙子地,连脚底板都薄了几寸,就是为了这个玩意?”一个扛着长长褐贝斯步枪的步兵抱怨道,他黑黢黢的脸上被乱糟糟的胡须满满遮住,加上戴着的那顶外翻的羊皮帽子,这让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野蛮人,一只铜壶被他拴在腰带上,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有节奏的响声,这是他这次远行唯一的战利品。 “你就知足吧!老核桃,起码你今天晚上可以用这玩意煮开水,煮茶,煮粥。这玩意可以派上很多用场!可是我呢!”另外一个士兵抬起自己的一只脚,他叫上的鞋底已经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黑黢黢的脚掌来:“我连一只鞋都没弄到,很快我就只能光着脚走路了。” “我也是!” “该死的,你至少两只脚上都有东西包着,可是我两只脚从一开始就是光着的!” 这个士兵的抱怨引起了周围士兵的一片应和声。 “够了,这里大部分人都没有鞋穿!我们拿起枪也并不是为了自己脚上有鞋子的!”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抱怨声,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他和绝大部分士兵一样都穿着破烂的看不出颜色的皮衣,头上带着羊皮帽子,脸上满是络腮胡子,光着脚,唯一能够将他和士兵们区分开来的是他的帽子上插着一根白色羽毛,这意味着他是这个步兵团队的团队长。他看了看一开始抱怨的那个士兵,对方的脸上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就好像一个核桃,这也是他得到这个外号的原因,中年汉子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神色。 “老核桃,你拿起枪是为了留在庄园里的弟弟;玻璃眼,你是为了你的兄长和父亲;你是为了侄儿!——”中年汉子对一个个士兵说道,他的记忆力很好,无论这些士兵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至少是一模一样的肮脏和邋遢,他还是能够立即叫出对方的名字和有什么亲属还没有得到自由,被叫到名字的士兵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在点了一圈名后,这个中年汉子点了点自己的胸脯,低声说:“至于我余志恒,和你们一样,我也希望能够找回我的妹妹,让她和我一样,成为一个自由人,而不是任凭他人摆布的奴工!” “头儿,您很快就会如愿的!”老核桃低声道,他的脸上露出了感动和温柔的神情,这种神情和他的粗野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你也是,老核桃!”中年汉子轻轻的拥抱了一下老核桃的肩膀,他松开胳膊,转身对四周的士兵们说:“我们都会如愿的,只要老天爷保佑,我们就能打开庄园,重新和我们的亲人在一起!”说到最后,他模仿训练他们的俄罗斯军官的样子,举起自己的胳膊,大声喊道:“乌拉!” “乌拉!”四周的士兵也举起胳膊大声应和道 士兵们的欢呼声引起了不远处几个俄罗斯军官的注意,其中一个较为年轻英俊的军官笑着说:“康斯坦丁诺维奇,听到一群鞑靼人高呼‘乌拉’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米哈伊尔!”谢里夫喊着同伴的父名:“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的血管里本来就流着不少鞑靼人的血,他们是些很好的士兵,勇敢而又坚强!” “很好的士兵?”那个年轻的军官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可不那么看好这些鞑靼人,他们很多人拿步枪的样子还和拿一根锄头没什么区别,才刚刚学会怎么列队,如果他们就是很好的士兵,那谢苗诺夫近卫团(沙皇俄国的最精锐也是最高贵的近卫军团队之一,乃是彼得一世亲手创立,其中的军官基本都是出身高贵的贵族)的勇士们又算得什么呢?” “亲爱的米哈伊尔!”谢里夫稍微斟酌了一下对自己高贵同僚的语气:“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您高贵的同僚们的英勇,但这和这些人是否是很好的士兵不矛盾,在训练中你已经看到了他们是多么的忍耐和勇敢。诚然,他们的射击技能还不那么熟练,但这不难学会,作为士兵最重要的是勇气和服从命令的忍耐,这些他们绝不缺乏。要知道在1812年库图佐夫麾下那些伟大的勇士们,很多人也是刚刚放下锄头和草叉,拿起步枪的,可是这并没有妨碍他们在博罗季诺挡住了拿破仑的大军!” ------------ 第34章断后的决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米哈伊尔耸了耸肩膀,他不准备和同僚继续这场争论了:“好吧,亲爱的康斯坦丁诺维奇,但原这些鞑靼人能配得上你的期望,我想很快我们就能看到他们到底是勇士还是懦夫了!” “这点我赞同你!米哈伊尔!”谢里夫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天边,一股黑云已经出现在天际。 此时在车林多尔济的毡帐里,却到来了一个带来不祥消息的使者。一个浑身尘土的“哈刺楚”(蒙古的平民)跪在地上,满脸大汗的大声禀告道:“普天之下最伟大的汗,就在三天前,索伦骑兵和鄂伦春骑兵已经侵入了土谢图部的领地,他们声称得到了大顺皇帝的诏令,来讨伐叛贼。这些骑兵就好像带来瘟疫的黑风暴,将一切都加以毁灭,牲畜、帐篷、草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哪怕连一根草都不会留下!” “什么?”车林多尔济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惶,旋即又被愤怒所掩盖:“怎么会这样!该死的索伦匪徒,愿长生天在他们的头顶上降下瘟疫,愿他们的尸体被野狗撕咬吞噬,灵魂永远被草原上的冷风撕裂,不得安息!” 车林多尔济咒诅了几句,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那他们现在离库伦还有多远,有多少兵力。还有,札萨克图汗﹑车臣汗、还有的赛音诺颜部他们有没有出兵抵抗?”车林多尔济心里明白,这次南侵,自己的土谢图部出兵最多,留在库伦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无法抵御那些索伦和鄂伦春骑兵,但是其余三部动员的部众并不多,可以动员留在部落里的丁壮抵抗敌人的入侵。 “大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两位都只是派兵保护自己部落,并没有派兵前往库伦。至于赛音诺颜部。”那个“哈刺楚”小心的抬头看了看车林多尔济的脸色,咬牙答道:“赛音诺颜部说一天不交还他们的汗王,他们就不会出一兵一卒,我还听说他们派人去和索伦和鄂伦春骑兵谈判,应该是要置身事外!” “够了!”车林多尔济的断喝打断了手下的话语,他脸上黝黑的皮肤痛苦的扭曲着:“这些愚蠢的叛徒,难道他们以为那些该死的汉人在消灭了土谢图部后,还会放过他们吗?汉人会像对待内蒙古的部落们一样,把喀尔喀蒙古拆的七零八落,好没有人能够反抗他们,到时候他们都会后悔莫及的。几百年来汉人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为什么你们却看不出来——” 这时车林多尔济的声音变得像草原失去幼崽的母狼一样,凄厉而又嘶哑。 “父亲,父亲!”这时从里间走出一名少女来,正是车林多尔济的爱女莎拉,她快步上前抱住父亲的膝盖:“请不要这样,要不然我——可怜的莎拉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难道伟大的苍狼倒下,他的孩子还能够活下去吗?请振作起来!” “我的莎拉,可怜的莎拉!”车林多尔济俯下身体,抱住了女儿:“我现在真的后悔举起大旗,这毁了我,也毁了你,也许我应该把你交给那个俄罗斯人,让他把你带到国外去,这才能避免接下来的可怕命运!” “不,父亲,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莎拉抬起头来:“那些骑兵应该不多,只是他们的突然出现加大了恐惧罢了,现在是春天,那些满洲人的马也很瘦,他们无法找出那么多可以长途奔袭的骑兵来。其余几个部落的摇摆只不过是因为您现在不在库伦的缘故,只要您的大军回到库伦,一切就会变好的!” “对,只要赶回去,一切还能挽回!”车林多尔济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即就紧抓不放了,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召集所有的‘兀鲁思’和‘鄂托克’,快马加鞭,我们要赶回库伦!” “大汗,那些步兵呢?他们可是跑不快的!”一旁的亲信愕然问道。 “还管他们作甚!”车林多尔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把所有的辎重丢下,让他们慢慢走,骑马的赶快回库伦。正好让那些逃奴替我们拖延一点时间!”在车林多尔济的心中,能够保住土谢图部本部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刚刚投奔他麾下不久的逃奴、流浪汉组成的步兵,已经成为了无用的累赘! “是,大汗!” 车林多尔济的命令执行的很快,不过一个多时辰后,土谢图部的本部便在大小头目的指挥下,脱离了大队,加快速度向库伦行去,而他本人也在当天晚饭后,换上普通衣服离开了本队,只留下他那座装饰华丽的移动寝帐迷惑留下的人。车林多尔济心里清楚,既然土谢图部的使者已经赶到,那么索伦骑兵入侵的消息也瞒不了其余三部的人多久了,这些人本来投到自己大旗下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劫掠,自己并没有节制他们的能力,一旦他们得知消息,恐怕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下自己逃走,这个时候走得越早,就越安全,落在后面的就会成为吸引顺军追击部队注意力的诱饵。 “头儿,你看看大汗的本队,怎么好像人马少了很多呀?”老核桃疑惑的指着前方的金顶帐篷,那是车林多尔济的寝帐,在帐篷的顶部有一个用黄金制成的顶尖,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绚丽,是车林多尔济本人的重要标志。为了防止其他部落的人发现自己已经独自脱逃,虽然车林多尔济本人早已离开,但还是将这等帐篷留下,用来迷惑其他人。 “少废话,大汗的本队有多少人和你无关,老核桃,把说话的力气留到走路上,别等会又让别人帮你背步枪!”余志恒头也不回的回答,在他的背上已经多了两支步枪,这是两个崴了脚的士兵的家伙。 “放心头儿!我就算死也不会丢下枪的!”老核桃拍了拍背上的枪托:“在我把那个该死的庄园主的脑袋打烂之前,我绝不会丢下枪!” “会有这一天的,老核桃!”听到老核桃的回答,余志恒回头来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士兵中也响起了一片应和声,对于这个主要由逃奴组成的团队来说,武器几乎等于生命和自由,让他们丢下枪,这几乎等于要他们的命。 余志恒转过身来,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远处的金帐,作为一个团队长,他看到的比老核桃要多得多。不但金帐旁的护卫兵马少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从早上开始,他没有看到一个传令官进入帐篷和从帐篷出去,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他心里清楚,像这样一支来自多个部落的人员组成的大军,是不可能没有没有一个主帅调配而自己前进的,更不要说在这支军队的背后还有敌人的军队,即使是监视后方动向的侦骑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出现一次的。这种迹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统帅已经不在那顶金碧辉煌的帐篷里了,这可不是一个好迹象。 “难道是库伦出了什么事情吗?”余志恒暗忖道,他已经在外蒙古流浪了四五年了,他很清楚那些高贵的王公贵族和活佛们之间的矛盾是多么错综复杂,这些矛盾既因为他们本身的利益冲突,也有大顺在其中故意挑拨的缘故。由于这些矛盾,王公贵族们和活佛们在平日里或者派出刺客暗杀,或者向额仁的张北都护起诉,甚至直接发动部众相互攻杀。现在作为最高冲裁机构的大顺张北都护在外蒙的影响力已经不复存在,在这片没有权威也没有秩序的土地上,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头儿,你看,这不是那个平日里打扮的特别漂亮的老毛子?”老核桃指着那个正在步队左侧的官道上疾驰而过的一骑俄罗斯军官道:“他的马跑得多快呀,就好像有几个鬼儿在后面追一样!” “闭嘴,老核桃,咱们现在是当兵的了,不要逼我用鞭子抽你的脊背!”余志恒也看到了飞驰而过的米哈伊尔,他那双利眼甚至看清了米哈伊尔胯下那匹顿河良驹后股被鞭子抽的的斑斑血迹,他可知道这个傲慢的俄罗斯贵族军官是多么疼爱自己这匹好马,每天给马的马料比大部分士兵吃的还要好,而现在居然这样狠狠的鞭打,难道天要蹋下来了吗? “驾,驾!”米哈伊尔狠狠的抽打自己坐骑的后股,就好像疯了一样,但比起他胸中的怒气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怯懦而又狡猾的鞑靼酋长!竟然抛下我们独自逃走了!”米哈伊尔的胸中就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米哈伊尔!你怎么了!”谢里夫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同伴,米哈伊尔那张平日里总带着一丝讥讽笑容的白皙脸庞此时却是铁青着。他拿起一个牛角杯向对方递过去:“来杯哥莱卡吧!” ------------ 第35章留下来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让你的哥莱卡见鬼去吧!”米哈伊尔猛的一甩手,将牛角杯打落在地:“康康斯坦丁诺维奇,你知道那位大汗现在在哪里吗?” “车林多尔济?难道不是在那顶帐篷里吗?”谢里夫诧异的反问道。 “帐篷?”米哈伊尔冷笑了一声:“你和我都被那个狡猾的鞑靼人骗了,中国人征发的满洲骑兵已经入侵了外蒙古,车林多尔济早就离开了这里了,现在那个帐篷里根本就是空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谢里夫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的?”米哈伊尔冷笑了一声:“车臣部的骑兵正在逃走,他们刚刚得到从本部赶来的信使,满洲骑兵袭击了他们的部落,杀死了所有的人、牲畜、还放火焚烧了能够烧掉的一切东西。康斯坦丁诺维奇,你太相信那个鞑靼酋长了。” “怪不得那个中国将军的行动如此迟缓,他希望可以拖延时间来让他的偏师取得成功!”谢里夫自言自语道,突然他抬起头来,拉住正在往帐篷里走的米哈伊尔的手臂:“米哈伊尔,你要干嘛?” “当然是赶快离开啦!”米哈伊尔诧异的转过身来:“还能干嘛?车林多尔济已经抛弃了这些步兵,很快中国人就会追上来,把这些步兵砍成肉片。难道你还打算留在这儿等死?” “当然不,亲爱的米哈伊尔,可是你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吗?”谢里夫盯着米哈伊尔的眼睛问道。 “真正目的?”米哈伊尔闻言一愣,旋即他用看着一个疯子的目光盯着谢里夫,大声喊道:“康斯坦丁诺维奇,你要留下来?你该不会是疯了吗?中国人如果抓到你,他们可不会因为你是俄**官就宽恕你,他们会把绳子套在你的脖子上,吊在树上让乌鸦啄你的眼睛,要知道在过去他们逮到我们的人就是这么干的!”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们就这样跑了,那我们先前花费的那番功夫,还有沙皇陛下的那几十万卢布岂不是都白费了吗?你知道,只要中国人打败了这些步兵,车林多尔济就输定了。以那位高大人的声威,加上这次胜利的消息,哪怕是土谢图部的族人,也会抛弃他们的大汗的!” “车林多尔济早就已经输了!”米哈伊尔咬着牙齿低声说道:“没有大俄罗斯的直接支援,他不可能成功的,即使你留下来,也不可能靠这些连枪都不会拿的流浪汉挡住中**队的,你只会白白丢掉宝贵的性命!” “也许车林多尔济赢不了,可至少可以让他输的不是那么惨,只要我们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他就可以打败那些满洲骑兵,把战争拖延下去。” 米哈伊尔绝望的说服道:“他们挡不住的,没有骑兵,只有那几门破烂的老式火炮和一万多个刚刚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流浪汉,中国人两个小时就能把他们连皮带骨吞掉!” “我敢打赌,至少可以坚持一个上午!”谢里夫笑嘻嘻的答道,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忘了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吗?是考察中**队的真正战斗力!如果我们现在跑了,还能看到什么?” “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米哈伊尔绝望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谢里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米哈伊尔,留下来不需要很多人,你完全可以先回去,替我把这里的情况禀告总督,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不!”米哈伊尔打断了谢里夫的话语:“我也要留下来,还有其他人可以承担向总督禀告的任务。至于我,谢苗诺夫近卫团米哈伊尔上尉,决不能让人耻笑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少校承担最危险的任务,而自己却独自逃生了!”说到这里,米哈伊尔脸上露出了开玩笑的表情。(依照当时俄罗斯军制,谢苗诺夫近卫团的军官相当于普通军队高两级的军官)” “我就知道你会留下来,亲爱的朋友,你是个真正的贵族!”谢里夫激动的上前拥抱了米哈伊尔,又亲吻了对方的脸颊。随即谢里夫松开胳膊,低声道:“现在我把教官团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自己决定是留下来还是离开!” 正如谢里夫所预料的那样,几乎所有的顾问团的俄罗斯军官们都要求留下来,给中国人一点颜色看看,以至于谢里夫不得不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谁赶回去向总督阁下报告这里已经发生的一切。当这一切完成了的时候,一个叛军士兵惊惶的跑了过来,对谢里夫喊道:“少校老爷,少校老爷,中国人,中国人的骑兵出现了!” “什么,中国人的骑兵?”谢里夫转身跳上战马,疾驰几步上来一个高处,拿起望远镜向南边望去,果然在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小队灰色的骑影,灰蓝色的羊毛呢子大衣,深色的皮帽子,尤其帽顶那一根白色的鸟羽。这个形象对于谢里夫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隶属于燕山府麾下的锡伯突骑,他们就好像大顺帝国北方的猎犬和探鹰,已经和谢里夫和他的同僚们打了几十年交道了。他们出现在这里只能有一个解释,顺军主力就要出现了。 “该死的,一定是那个老狐狸追上来了,他一定是得到了自己的迂回行动已经生效的消息了,所以加快了追击的速度!”谢里夫低声咒诅道,在俄罗斯士兵的传说中,高廷玉的身上已经被抹上了众多奇形怪状的油彩,很多俄罗斯士兵们相信,他们的这个强大敌人懂得许多古怪而又强大的东方巫术,并凭借这些力量打赢了不少仗。作为一个老顿河哥萨克,谢里夫和他的祖先一样,虽然信仰东正教,但也相信巫术、降灵术、卜卦等许许多多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所以他也不能免俗的咽了一口唾沫,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低声道:“愿上帝慈悲,保佑他虔诚的子民!” “现在,让我们去士兵们那里!”谢里夫顿了一下脚跟,便快步向叛军步兵队列那边大步走去,其他的俄罗斯军官也跟在他的后面,就好像紧跟着公野猪的母野猪和小猪。 与此同时,叛军的步兵行列里已经是一片慌乱,在毫无遮挡的大草原上,他们也看到了敌军骑兵的出现,如果是正常的情况,叛军也会派出骑兵将其驱逐或者消灭。但是己方所剩不多的骑兵不但没有去驱逐敌人,反而加快了速度脱离了本队,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该死的家伙,他们把我们抛弃了!”老核桃指着远方骂道,在他手指的方向,最后一队骑兵的背影正从地平线上消失。 “这些骚鞑子,我就知道会这样,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利用我们!”玻璃眼绝望的大声喊道。 “都给我闭嘴!”余志恒大声喊道:“保持秩序!” “一切都完了!”玻璃眼大声喊道:“就和过去一样,我们都被抛弃了,顺狗子很快就会追上来,用绳子拴上我们的脖子,然后把我们全部都拖到西边去,全部卖给那些老爷们!”说到这里,他解下背上的步枪狠狠的丢到地上,大声喊道:“我已经受够了,现在到散伙的时候了!” “你这个蠢货!” 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情绪的余志恒狠狠的一拳将对方打倒在地:“在这片大草原上你难道以为就凭两条腿就能跑过四条腿吗?我敢打赌只要你离开队伍超过步枪的射程,那些锡伯骑兵就会把你拴在马上活活拖死。就算你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又有什么用?官府一定会发出文书,悬赏通缉所有参加过叛乱的人,任何一个遇到你的牧民都会为了赏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 玻璃眼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迹,看了看四周围观的士兵们,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所有人的都知道余志恒说的有理。草原上看起来是一片没有法律限制的自由之地,但实际上草原上也有自己的法则,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草原上的法则比其他地方更加严密,而且残酷。由于草原上的生活环境非常残酷,所以个人一旦脱离了集体的庇护,几乎就等于被判处了死刑。这些逃奴能够在草原上生存下来,也是在得到了王公贵族和活佛们的默许的前提下的。而一旦顺军成功镇压了这次叛乱之后,必然会追究参与叛乱者的罪行,至少也会断绝和他们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逃奴们想要在大草原上活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玻璃眼绝望的大声喊道:“和官军打一仗?我知道你余志恒做梦都想和官军打仗,想把你的妹妹就出来,可你会打仗吗?懂得指挥吗?一个多月前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个流民,军官们都跑掉了,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已经被抛弃了!” “士兵们,快整队,中国人快打过来了!” 一段半生不熟的汉语打断了玻璃眼的绝望叫喊。众人转过身来,只见几十个俄罗斯军官正高踞马上,看着他们,为首的一个正是谢里夫,他打量了一会余志恒,仔细回忆了片刻,说:“余,你马上派一百个人给我,我刚刚把炮兵截回来,但是装填手跑了不少!” “是,谢里夫少校!”这时这一个月的训练发挥了作用,余志恒条件反射的站直了身体,向谢里夫行了一个军礼,随即他转身对老核桃喊道:“老核桃,你带领你的连出列,听候调遣!” ------------ 第36章乌兰托罗海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头儿!”老核桃被突然变得紧张的氛围给震住了,刚才的恐慌和牢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冻住了一般,从喉管里出不来。 “余!这里离乌兰托罗海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谢里夫一边看着手上的地图一边大声说道:“我命令你听从米哈伊尔上尉的指挥,带领你的团队加快行军速度,在晚饭前到达那里,占领有利的阵地!” “是,谢里夫少校!米哈伊尔上尉!” 谢里夫点了点头,依照在俄罗斯军队中的习惯激励起士兵的士气来:“好啦,小伙子们,开始跑步吧!要用你的脚板打着屁股,不然我就用我的皮靴踢你们的屁股了,小伙子们,跑得再快些,姑娘们已经在前面撩起了她们的裙子了,你们还等什么呀!” 在俄罗斯军官的调配指挥下,叛军的行动变得迅速了起来,他们丢弃了无用的辎重,加快了行军的速度。而那些本来担负着侦查和迟滞叛军行动人物的锡伯骑兵却犯了老毛病,叛军丢下的大量辎重中有很多值钱的东西,这些锡伯骑兵立即抓住了这个发财的大好机会,而忘记了自己的真正任务。等到高廷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加紧追击叛军!”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帅帐里,四名骑兵将领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不敢出声。坐在副座的陈再兴还是第一次看到高廷玉发怒的模样,所有的将吏们都噤若寒蝉,这是陈再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捅了一下,他侧头一看,却是李斌向他使了个眼色,目光又转向跪在地上的几个骑兵将领。陈再兴立即明白了李斌的用意。 “玉帅!”陈再兴低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道:“这几人今天下午虽然贻误了战机,但念在他们也略有斩获,不无微功,加上现在贼寇未破,朝廷尚在用人之际,不如便暂且记下罪过,让其在戴罪立功。若是战事不遂,再一并处置可好?” 高廷玉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几人,最后还是沉声道:“你们几个还不起来向陈大人谢恩,若非陈大人开了口,你们几个今天脖子上的脑袋难保!” “卑职拜谢陈大人!” “卑职多谢陈大人厚恩!” 那几个军官赶忙起身向陈再兴躬身拜谢,陈大人将其一一扶起,笑道:“列位将军,我这也是为了朝廷爱惜人才,列位将军若是真心感谢我,在接下来的讨贼之战中奋勇杀贼,早几日平定了叛乱下官便承情了!” 那几人听了,赶忙连声保证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立功赎罪,待到帐中平息了下来。高廷玉便下令诸军停止前进,筑营休息,并且派出骑兵侦查敌军的情况。 待到诸将退下,陈再兴看到高廷玉脸色难看,便上前问道:“玉帅,叛军今日抛弃辎重,想必是薛将军迂回之师已成,贼寇狼奔罢了,此乃是大好事呀!可为何您方才脸上却满是郁郁之色呢?” “陈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高廷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叛军抛弃辎重,固然是因为得知薛若望迂回之师已成,但此地前面不远处便是乌兰托罗海,那里多有沼泽,通行的道路变得狭窄,如果贼寇以步队聚险而守,以骑队赶回库伦。薛若望他千里奔袭,所领兵并不多,若有挫败,贼势必然重炽,先前的辛苦只怕会付之东流呀!” “原来如此!玉帅果然明见万里,非我辈能及!”陈再兴恭维了一句,随即道:“不过奴辈所长不过铁骑纵横,步队非其所长,我方炮火犀利,训练有素,纵然其据险而守,亦无大碍吧?” “若只是外蒙那几个部落自然是无大碍的!彼既无机器局,又无钱财,如何能与我大顺精兵相抗衡,只是这些年来边疆乱事多有俄人参与其中,想必这次亦不例外。俄人步队器械精良,训练有素,且其士卒习于劳苦,坚忍耐战,实乃我北方大敌呀!” “玉帅所言甚是,只是在下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陈大人请直言!” “这次库伦之变,俄国人会涉入到什么程度?是直接出兵还只是在幕后插手?” 高廷玉稍一沉吟,低声回答:“依老夫所见,这要看战事进展的情况,如果叛乱很快就被平定,我大顺行有余力,俄国人就会抽手;如果战事僵持不下,我大顺被拖得兵困民乏,只怕那些俄国人就会直接出手了!” “那玉帅的意思是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不错!”高廷玉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智慧、计划、交涉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大炮和刺刀管用。明天打一仗也好,让那些俄国人看看我大顺的武力,这样才有和平!” “明天?” “对,就是明天!”高廷玉笑了笑:“我想那些叛军这个时候恐怕也紧张的睡不着吧!” 和中原地区不同,草原上的河流多半是内陆河,这些河流发源地是高山上的雪水,然后沿着山谷顺流而下,汇集成河流,随着太阳的蒸腾与河道的渗流慢慢消失在广袤的草原上,这些河流的终点往往是一大片湖泊或者沼泽湿地,乌兰托罗海便是其中之一。草原上的牧民将湖泊称为“海子”,这些海子周边往往水草丰茂,往往便成为牧民们的宝地,甚至还会出现集镇,乌兰托罗海的名字便是由此得名。 余志恒躺在一堆干草上,夜已经很深了,他一边嚼着草根,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耳边传来一阵阵鼾声和偶尔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但是他却毫无睡意。余志恒很清楚,当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决定性的时刻就会到来,千万人就会在这里相互射击、厮杀、死去或者活下来,而他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是死去的无数人中的一个,而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头儿,你也睡不着呀!”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寂静,余志恒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低声回答:“嗯,想起明天就要打仗了,睡不着!老核桃,你呢?” “一个球样!”老核桃吐了一口唾沫,挪了两下身体靠了过来:“娘的,按说活成咱这样子死了算逑,可到了这个关头,还真他妈的有点渗得慌!” “别这么说,老核桃!”余志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咱们也是人,也要活出个人样来,明天这一仗打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嗯,活着受罪,死了算逑!”老核桃低骂了两声,仰头倒下,不一会儿,一阵鼾声传来。 “活着受罪,死了算逑!”余志恒啐了一口,将草根吐出,也闭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时许,顺军的一队锡伯骑兵出现在图兰镇的外围,这个集镇和草原上的绝大多数集镇一样,都是依靠来往的商旅和定期的集市形成的,集镇是由两条十字形交叉的街道两边的各种建筑形成的。每当商队经过的时候,周边的牧民们就会自发的集中到这里,在街道的两旁与商队进行交易。 “头儿,我们去集镇里看看吧!说不定能弄得有用的东西!比如衣服、靴子什么的。”一个骑兵大声对头目喊道。 头目看了看不远处的集镇,按照上司的命令,他们的任务是沿着叛军的足迹前进,寻找敌人的踪迹。由于顺军进军的速度很快,后勤补给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很多士兵都缺乏像是鞋子、外衣等物品,尤其是像锡伯骑兵这样的半正规军。 “好吧,兔崽子们,动作快点,不要耽搁太多时间,懂吗!否则的话——”头目做了个手臂下劈的手势:“懂了吗?” “太感谢您了,头儿!”那个骑兵打了个唿哨,兴奋的骑兵便催促着马匹向集镇冲去,这可是个好机会,先到的可以弄到好东西,后到的可就啥都没有了。 “这些兔崽子!”头目笑骂了一声,他并没有跟上去,反正手下会把最好的一份给他留下。他跳下战马,解下裤子,正准备放松一下膀胱,突然传来的一阵枪声险些让他把小便撒了一裤子。 “该死的,是怎么回事!”头目忙不迭拉上裤子,跳上战马,向枪声来处望去。只见集镇旁的草丛旁一片白烟正在升起,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正在没有目的的乱跑。 “该死的杂种叛贼!”富尔勒并没有慌张,担任哨探任务的锡伯骑兵都是精选出来的老兵,知道遇到这种时候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伏下身子,用脚踢了两下马肚子,战马就朝火器射击发出的白烟处跑去。跑了三十多米后,他便看清了六七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一边装子弹一边朝自己这边推过来。 “佛爷保佑,让老子逮个正着!”富尔勒屏住呼吸,拔出马刀,轻轻的用后脚跟上的马刺踢了一下马股。灵巧的战马立刻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加快速度朝敌人那边冲去。两个呼吸以后,富尔勒离那些敌人只有六七米远了。 可能是马蹄声的缘故,离富尔勒最近的一个敌人转身朝这边看过来,还没等他的惊叫声从喉管里发出来,富尔勒就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马刀借着马速,轻而易举的切断了肌腱和血管,殷红的鲜血立即喷射出来。富尔勒借着马速一带,马刀就脱离了受害者的伤口,随即一扭腰,马刀又砍断了第二个人的脖子,这时,第一个人的尸体才像一桩烂木头一样倒在草丛中。 ------------ 第37章初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敌人在这边!”几乎是惊叫声的同时,富尔勒的马刀砍断了喊叫者的手臂,这是对方本能的用手格挡的结果,随即富尔勒催动战马将其撞倒,沉重的马蹄踩在对方的胸口,鲜血和惨叫声几乎同时从口中涌出。 “杀了他,杀了这个鞑子!”剩下的叛军愤怒的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已经装好了子弹,朝富尔勒开了一枪,富尔勒本能的头一偏,便感觉到左肩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怒喝了一声,猛的用马刀拍了一下马股,驱马冲了过去。那个开枪的叛军见状转身就逃,却被富尔勒一刀砍在背上,扑倒在地。 “驾,杀呀!”这时其余的骑兵也冲了上来,顿时将剩下的几个叛军砍翻在地,只留下最后一个活口,骑兵们将其的手脚绑了,丢在一匹马的背上,带到了头目旁边,丢在地上大声禀告道:“头儿,抓到了个活口!” “嗯!”首领跳下战马,用马刀挑起俘虏的下巴:“说,车林多尔济在哪儿?叛军在哪儿?集镇里你们有多少人?” “大,大人!”那个叛兵惊恐的看着眼前锋利的马刀,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车林多尔济已经逃走了,带着他的骑兵逃走了,留下的都是步兵。集镇里还有四五十人,其他的我不知道呀!求大人饶命!” “车林多尔济带着骑兵逃走了?”头目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捻一下胡须,转身对富尔勒道:“富尔勒,你马上回去,把这边的消息告诉大人。” “是!”富尔勒拱了拱手,猛的夹了马肚子,便驱使着战马沿着来时的道路疾驰而去。头目看了看远去的骑影,突然拔出马刀,一刀砍断了俘虏的脖子, 举起带血的马刀对正等待着命令的手下大声喊道:“至于我们,现在就冲进集镇里乐呵一下!” “乐呵一下!” 百余名骑兵的冲击声势是非常惊人的,集镇里的一个小队叛军士兵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他们依托着街道两边的房屋抵抗着骑兵的进攻,顺军的头目经验十分丰富,他见状就让一半人跳下战马,与叛军对射,剩下一半人从镇外绕到叛军的后方,在两面夹击下,叛军的抵抗很快崩溃了。大部分人都倒在交叉火力下,剩下的人狼狈的逃走。 这种小规模的遭遇战本来是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因为这种事情在草原上是在是太寻常了。但是由于接下来所发生的那场会战的缘故,在许多本军事教科书里都会提到这次遭遇战,并以此为例说明即使是后膛枪时代,一只精悍而有主动精神的骑兵依然有其用武之地。 图兰镇遭遇战发生之后二十分钟,谢里夫少校就得到了顺军逼近的消息,他立刻做出了决定。首先他派出一个营的步兵向集镇靠拢,将敌人的骑兵驱赶出集镇。与此同时,叛军的主力开始向俯瞰着集镇的一条支脉高地移动。叛军的阵地从左翼的鸡头山头,沿着高地山脊,再到右翼的“圆顶”高地上。在山脊上,谢里夫布置了自己的炮兵阵地,从那里,叛军的炮火可以从侧面扫射从驿路上经过的敌人。 当看到叛军的反击部队后,顺军的锡伯骑兵就选择了撤退,以避免无意义的战斗,临走前他们放了一把火,以免这里成为敌人据守的工事。当然,这些锡伯骑兵的身上或多或少的多了一些玩意,这是他们从镇上商户里弄到的战利品。 到了当天,也就是一八八六年六月十七日的上午十点。谢里夫的叛军已经占领了预设的阵地,稍后不久,顺军的部队也沿着高地的山脚散布开来。为了等待后面的重炮部队,高廷玉不得不等待到下午两点钟。当顺军的炮兵部队赶到时,高地上的叛军兵力也增加了,甚至还有时间在重要地点修筑了胸墙和壕沟。到了下午两点半,高廷玉终于决定发起一次进攻,首先他在叛军左翼的鸡头山发动了一次牵制性的进攻,而他真正的目标是右翼的圆顶高地。高廷玉打算先突破对方的右翼,然后向左旋转,进攻叛军的中央阵地,最后以传统的方式包抄叛军。 顺军对圆顶高地的进攻比对鸡头山高地的进攻要晚上大约三十分钟,进攻一开始是由炮击开始的,由天津机器局制造的新式大炮将一发发榴霰弹发射到叛军的阵地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弹丸与弹片撕裂了她们遇到的一切物体,如果岩石被集中,就会产生更多的碎片,大大的增加炮弹的杀伤力。虽然顺军的炮击很猛烈,但是造成的伤亡很有限。原因很简单,经验丰富的俄军军官将绝大多数叛军士兵都不知在山脊线的背侧,绝大部分弹片都被山体本身给挡住了。但是顺军对鸡头山的牵制进攻起到了效果,谢里夫没有派出更多的士兵来增援小园顶高地,守卫高地的叛军总数不超过六百人,而他们面对的顺军却超过了一千五百人。 余志恒蹲在矮墙后面,在他的下方,成群结队的穿着灰色或者黑色制服的顺军士兵们正在越过一片破碎地带,那里很多石灰岩突出了地面,呈一片白色,就好像许多骨骸散落在那里,当地人给这里起了个外号“骷髅地”。在阳光的照射下,顺军士兵手持步枪上的刺刀反射出白色的光,看上去十分摄人。这时,余志恒突然想起来不久前那个长的很漂亮的俄**官对他说的话:“余,这里就是我们最右侧的阵地,我把你安排在这里,你必须守住他,如果顺军通过了这里,他们就能从背后攻打中央的阵地,那么一切就都完了,你明白了吗?” “军官老爷,除非我死在这里,否则不会有一个敌人从这里过去!”余志恒低声重复着不久前自己在那个俄**官面前说的话,现在他必须用行动践行自己的誓言了。 “所有的人,起立,到矮墙这边来!”余志恒转身大声喊道,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士兵吹起了号角,一群群叛军士兵从山脊线后站起身来,这些衣衫褴褛的叛军士兵趴在矮墙后,开始用自己各式各样的步枪瞄准正在向山脊线爬的敌人。 “所有的人慢慢瞄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余志恒在士兵们的身后大声喊着,经过个把月的训练,他很清楚这些步枪在叛军士兵们手中的威力,他决定在八十米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开火比较有效。这时顺军士兵已经通过了那片破碎的地带,他们的队形重新变得整齐了起来,锋利的刺刀如林而立,一面绣着白虎的旗帜在风中飘荡。看到这番情景,余志恒突然感觉到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 砰!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高地上顿时一片杂乱的枪声,枪口喷出的白色烟雾立刻遮挡住了余志恒的视线。 “该死的,我还没有下令,谁开的枪!”余志恒愤怒的吼道,他很清楚这个距离根本打不中什么,而这些不久前才拿起步枪的逃奴装弹速度很慢,这样就浪费了一次宝贵的射击机会。 “是我,头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余志恒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老人举起右手,脸色苍白,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请您原谅我,我刚才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 “闭嘴,田超你这个蠢货!”余志恒愤怒的骂道:“这是战场,快装子弹,要道歉等你能够活着再说,还有你们这些蠢货。”余志恒大声向其余士兵骂道。 “是,头儿!”高地上的叛军士兵们忙乱的装着子弹,虽然俄国人支援给车林多尔济6000支俄制步枪,但这些步枪里只有一半不到是berdan1871年型步枪(由美国著名枪械专家和发明家西贡?伯单在1868年制造。是1869年至1891年俄罗斯军队的标准装备),其余都是俄军淘汰下来的老式的单发前装步枪,就算是这些老式单发前装步枪,在这些叛军步兵中也不是全部都有,很多士兵甚至还使用英制的褐贝斯前装线膛步枪以及其他更老式的步枪,这些枪械自然无法和对面顺军所使用的天津机器制造局出产的仿毛瑟1871式步枪相比了。 这时,在风的吹拂下,白烟已经渐渐散去,余志恒看到顺军的进攻部队已经前进了到相距己方只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了,这些穿着灰色呢子大衣,黑色尖顶帽,帽顶插着白色羽毛的步兵按照鼓声的节奏,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在他们的身后大约四十多米出,散乱着躺着七八具尸体,这应该是刚才那次叛军齐射的结果,作为线膛步枪来说,在这个距离射手的技术不可怎么样。 “该死的,快装子弹,快、快!”余志恒大声吼叫着,可是他的吼声起了反作用,几乎所有的叛军士兵都是第一次参加战争,在恐怖的压力下,很多人甚至连把子弹送上膛都做不到,更不要说瞄准射击了。正当这个时候,山坡上的行军鼓声突然停了,余志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传来了响亮的口令声。 “全体都有,立正——瞄准——射击!” “砰!” ------------ 第38章勇气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数百支步枪的齐射,余志恒却几乎只听到一声枪响,几乎是同时火光一闪,从石墙的缝隙看过去,外间已经是一片火光,就好像一个火炉的门被突然开了一下,又立即闭上似的。石墙发出一阵骇人的摧折破裂的声音。那面大旗倒了。这阵射击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密集,把那旗杆,一根小臂粗细的枣木杆给打断了。很多子弹从石墙的缝隙穿了过去,或者打碎了石头,产生了大量溅飞的碎片。顿时,石墙后一片惨叫。 这第一次排枪射击给人的印象是够寒心的。攻势来得凶猛,最大胆的人对此也不能不有所思考。他们所要对付的可能是整个北方顺军最精锐的部队——“一堵墙”。 “预备——瞄准!”指挥士兵的军官看了看石墙,他并没有发出冲击的号令,而是下令进行第二次排枪齐射,随着军官的号令声,顺军士兵们拉动枪栓,金黄色的黄铜弹壳如雹子般落在地上。顺军所装备的步枪虽然是仿制于没有弹仓的毛瑟1871型,但由于引进的时间较晚,鉴于1877年俄土战争中土耳其所使用的连发步枪对单发温切斯特连珠枪对俄军造成的巨大杀伤,从1879年开始,天津制造局的机械师已经对现有的毛瑟1871型步枪加以改进,在枪托里加装了五发子弹管形弹仓,所以射击时无需一发一发的装弹。 余志恒背靠在石墙上,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山坡下顺军的号令声和拉动枪栓的清脆金属撞击声,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旗帜,那面代表着他们团队的大旗被打断了旗杆,倒在地上了。突然,他向前爬了几步,将那面断旗抓在了手里,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叛军士兵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躲在石墙后面,显然刚才顺军的那一次齐射,把他们都吓晕头了。 “谁?这儿有谁有胆量把这面旗帜重新举起来!”余志恒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回答。旗帜一举起来就会成为再次射击的目标,谁再举旗帜起来,干脆就是送命。最大胆的人这个时候也下不了自我牺牲的决心。余志恒自己也感到胆寒。他又问:“没有人愿去?” 这时顺军进行了第二次齐射,暴雨般的子弹扫过石墙,余志恒感觉到头顶上一阵热风吹过,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又有人中弹倒下,叛军士兵们个个目光闪动,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挪动身体,显然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次大溃逃。 “没人愿意去?”余志恒问了第三遍,他咬了咬牙,正准备站起身来,突然身旁一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把旗杆从他的手里夺了过去,转身站起身来,猛力的挥舞起旗杆来,大旗在风的吹拂下在高地上飘扬起来。 “田超,小心!”余志恒已经认出了夺走旗帜的人,还没他第二句话出口,第三次排枪就好像霰弹一样,扫射了过来,打在石墙上。 田超的身体晃了一下,两个膝盖往下沉,他用旗杆撑了一下,但旗子从他的手里滑脱了。他的身体就好像一块木板一样倒了下去,向后倒在地上,直挺挺的仰卧着,两手交叉在胸前。一条条鲜血,好像溪流一般,从他的身体下面流了出来。田超那苍老的脸上满是惨白而悲哀,一双眼睛圆睁着,仍在望着天空。但是旗杆的末端已经被插入了石缝中。 人们全被一种不受人力支配的愤激心情所控制,甚至忘了自卫,他们在惊愕恐骇中齐向那尸体靠近。 “为什么,为什么——”余志恒的嘴唇哆嗦着,虽然他想要竭力控制住自己,但他依然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田超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要说什么,可是死神的羽翼这个时候已经笼罩了他,余志恒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神采,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笑容。余志恒伸出手在田超的脸上抚摸了一下,合上了对方未瞑目的双眼,转过身对众人说:“弟兄们,这是他给我们做的榜样,他挺身而出!我们后退,他 勇往直前!让我们瞧瞧因年老而颤抖的人是怎样教育因害怕而颤抖的人的!现在该轮到我们了,让我们保护好他的遗体,就好像保护我们父亲的尸体一样。” 人们用一阵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回应了余志恒的话,每一个人都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恐惧好像一下子从他们的身上消失了。这时顺军已经停止了射击,举起上好了刺刀的步枪,快步向石墙突进过来。 “射击!”余志恒在下令的同时,开了第一枪。石墙后射出了一排火光,冲击的顺军就好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很多人扑倒在地。但是这些彪悍的士兵们并没有退却,而是好像被激怒了一般,一面用步枪还击,一面以更快的速度向石墙冲去。就这样,子弹对子弹,刺刀对刺刀,残酷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浓烟笼罩着整个战线,子弹被飞快的弹药箱里拿出,塞进冒烟的枪膛中,撞针猛烈的撞击着枪膛,发出铿锵的声音,所有人的脸和手都因为燃烧的火药而变得乌黑。余志恒挥舞着手里的指挥刀,抵抗着已经冲到石墙边缘的敌兵,在他的身旁,不断有子弹飞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管其他的事情了,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冲过石墙。 高地下,陈再兴正用望远镜看着山上的战局,在他的身旁,是负责具体指挥的围攻小圆顶高地的李斌。而吉林斯和邓肯,则站在更靠后一些的地方,毕竟线膛步枪的射程远非滑膛枪可比,在这个距离如果被流弹击中,依然会丧命。 “击鼓!让第二波上去!”李斌放下望远镜,在山坡上,第一波进攻的顺军正被从石墙后驱赶出来,穿着灰色大衣的顺军尸体到处都是。 “怎么了,战况不利吗?”陈再兴沉声问道,进攻前这位李大人对拿下高地充满信心,甚至认为根本无需浪费炮弹,只需用刺刀就能将那些叛军击溃。 “陈大人请放心!”李斌的脸色铁青,这个心高气傲的军官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叛贼居然这么难对付,他咬着牙齿答道:“不过是些小事故,最多再过十五分钟,您的皮鞋就可以踏上敌人的阵地了!” “李大人,依我所见,高地上的叛贼顽滑的很。王师方才不可谓不勇猛,但叛贼已据有地利,我方仰攻不利,不如先用炮火轰击,将其杀伤后再攻不迟!” 李斌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他的强硬,他梗着脖子答道:“大人,无须如此麻烦!叛贼已是强弩之末,我再攻一次,自然能将其拿下!” 陈再兴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他虽然在军中身份甚高,但前敌指挥的权力并非是自己可以插手的。李斌拔出腰刀,冲到即将出动的士兵那边,哇啦哇啦的大声叫喊起来,显然是去激励即将出发的士兵士气去了。陈再兴正准备举起望眼镜看看山上的战局,身后传来一身咳嗽,他赶忙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吉林斯正微笑的看着自己,邓肯站在他的身旁。 “陈大人,但愿我没有打扰您的指挥!”吉林斯向陈再兴微微鞠了一躬。 “不,正如你所见到的,我在这里只是一个闲人,负责指挥的是李大人!”陈再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李斌。 “那太好了!”吉林斯笑道,他指了指正在向山坡上前进的第二波顺军士兵,笑道:“非常优秀的士兵,勇敢而又坚定,完全可以和大英帝国的勇士们相比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邓肯少校?” “如果只是在勇气和坚定上,您说的没错!”邓肯向陈再兴欠了欠身体,这个苏格兰人可没法像吉林斯那样与不久前的敌人言笑晏晏,他可还牢牢记得眼前的这个黄皮猴子就是那个不久前害得自己差点不得不不名誉的转为预备役的罪魁祸首。 “如果只是勇气和坚定?”陈再兴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个红头发的洋鬼子有些不服气,不过这没什么,如果他能够提出有效的建议,自己并不介意弯弯腰,给他一些面子。 “那么你认为我们还欠缺一些什么呢?邓肯少校?” “一些灵活的手腕,陈大人!”邓肯答道:“您看,这里您足足有超过一千四百名士兵,可是能一次投入战斗的最多不超过四百人。原因很简单,战线太狭窄了,有限的空间限制了您投入兵力的数量,使您的数量优势发挥不出来。为什么您不拉长战线,想办法迂回到敌人的侧面去呢?这样可以迫使敌人要么分散兵力,要么被您迂回包围!” “您的建议很好!”陈再兴微笑着指了指远处:“可是战场的现实限制了我们,您看,在这个高地的一侧是陡峭的山脊,另外则是沼泽地,您认为我们是应该越过山脊还是走进沼泽地呢?” “当然是沼泽地!”邓肯答道:“山脊上有叛军把守,而沼泽地却无人防守,自然的障碍不难克服,而人为的防守却难以越过。”说到这里,邓肯蹲下身体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答道:“陈大人,在我的老家,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沼泽地,我们当地人为了能够在这种湿软的地面上行走,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柳条或者其他树枝在鞋子上绑成一个架子,然后蒙上皮子或者别的什么,这样你脚上和泥沼地的接触面积就会变大,人就不会陷入泥地里去。” ------------ 第39章崩溃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蹲下来,看了一会地上的图形,站起身来问道:“邓肯少校,您可以做一个样子吗?” “当然可以!”邓肯答道:“他指着沼泽地旁的芦苇丛:“只要用那里的芦苇,两分钟就能做好!” “很好!”陈再兴看了看高地上的战斗,顺军的第二次进攻已经进入了僵局,他回头对邓肯问道:“邓肯少校,如果我给您一百人,您是否愿意带领他们把您刚才的建议复制实施呢?” 邓肯转过身看了一眼吉林斯,看到对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点头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高地上,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顺军士兵已经占领了三分之一的石墙,双方的士兵就在石墙前后用刺刀、枪托、石块、拳头甚至牙齿展开殊死的搏斗。余志恒不止一次被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如果不是其他叛军士兵的舍身相救加上好运气,他早就变成一具浑身都是孔洞的尸体了。 到了当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小园顶上的叛军总算击退了顺军的第三次进攻,但是山上的守军能够继续战斗的已经只有两百五十人左右了,这点人根本不足以继续守卫足有四百米长的石墙。余志恒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放弃这个阵地。 “撤退,绝不!” 当余志恒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人群中立即爆发出激烈的反对声,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人们愤怒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老核桃上前一步,指着那面已经被打得和破布没有区别的旗帜,大声喊道:“要把这面旗帜和田超的尸体交给顺狗子?绝不!” “我们可以把尸体带走!”余志恒竭力说服对方:“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下一次,最多是下下一次,敌人就能冲上高地,把我们全部用刺刀挑死,那时候我们依然保不住旗帜和尸体!” “不,敌人是冲不上来的!”一个有些生硬的汉语声打断了众人的争执,余志恒惊讶的转过身来,正好看到米哈伊尔那张微笑着的脸,这个平日里一直板着脸的俄罗斯贵族军官现在却笑得十分亲切。 “余,我带了援兵过来,足有四百人,还有一门拿破仑炮,谢里夫少校已经判断清楚了敌人的主攻方向,你还有你的士兵做得很好,是真正的勇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上尉!”余志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胆怯的回答:“不过请您原谅我,刚才要求撤退,我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 “不,你用不着道歉!”米哈伊尔打断了余志恒的道歉:“任何人在你的位置上也只有这么做,战斗并不是让士兵们去送死,即使是伟大的库图佐夫,在博罗迪诺也选择了撤退。” 余志恒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听不太懂米哈伊尔后面的那些中文和俄文混杂的话语,不过他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 “那么,我和我的人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你的人可以作为预备队!”米哈伊尔笑着答道。 高地下,一阵阵枪炮声从西北面传来,那是其他部分的顺军正在从进行的牵制性的进攻,时间已经到了当天下午的三点四十五分了,顺军被击退的第三波残兵刚刚从山坡上退下来,这些士兵们正在三五成群的在草地上或坐或卧,几乎所有的人都低垂着头,疲惫和伤痛几乎把这些坚强的汉子给压倒了。 “耻辱,耻辱!”李斌的脸上一片铁青,这个骄傲的军官几乎要被刚才的挫败给气疯了:“我宁可被叛贼的子弹当场打死,也不愿意看大帅的标营竟然在一群逃奴面前转身逃走!现在,所有的人都站起来!” 听到李斌命令的士兵们茫然的站了起来,只见他们的长官站在他们第一排的最前面,拔出了指挥刀:“现在,我将亲自带领着你们再一次发起冲击,要么死在山坡上,要么占领高地!” 士兵们的士气被他们长官的英勇行为又重新激励了起来,他们迅速重新排成了队列,力量和勇气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体里,每一个人的背脊都挺得直直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现在!所有的人听我的口令!”李斌转过身,同时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来,用指挥刀的刀尖将其挑起,回头大声喊道:“现在这就是我们的旗帜,前进,小子们,让他们尝尝刺刀的厉害!” “李大人,请等一下!”一个声音打断了李斌的行动,他转过身来,只见陈再兴正朝自己这边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僵硬的对陈再兴微微鞠了一躬,沉声道:“陈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请快点说,军情紧急!” “李大人,我只是想给您一个建议。我觉得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将士们的鲜血!”陈再兴低声回答道:“我方炮兵有巨大的优势,但是先前我方炮击的时候,狡猾的敌人躲到了山脊线后面,即使是榴霰弹对其的伤害也很有限。我的意思是当您冲击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命令所有的士兵们匍匐一分钟或者一分半钟,同时下令炮兵进行一次急速射,再乘机发起冲击,你觉得这样如何?” 听到这里,李斌的脸色渐渐变得和缓了起来,他也有听说过这位陈大人在缅甸立下大功,不过他还以为只是像一般文官那样的运筹之功,毕竟随着热兵器的使用,战争越来越成为一种专业化的工作,却没想到陈再兴倒是个内行。出得这个主意以他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不错的,因为当顺军冲到100米左右这个距离的时候,叛军不可能继续躲在山脊线后面躲避炮击,必须到石墙后进行抵抗,正好成为炮兵的活靶子,而且以叛军的射术来看,五十米内才是顺军死伤最重的一段距离,这次炮击无异可以减少许多顺军的伤亡。 “那就偏劳大人了!”李斌拱了拱手,正要转身发出进攻的号令,正好听到陈再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有一桩事情,我方才已经遣人带领一小队兵从沼泽地绕到高地后面去了,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李大人待会心里也有个准备,免得误伤了自己人!” “什么?”李斌闻言一愣,他转身一看,陈再兴已经往炮兵那边走过去了,他咬了咬牙,快步走到已经排好队列的步兵面前,大声下令道:“所有的人都听好了,你们等会都要仔细看着我,如果我把这顶帽子丢到地上,大声喊卧倒,那你们就也跟着卧倒,然后等大概一分钟,我会站起来向石墙冲锋,你们也要跟着我冲锋,懂了吗?” “是,头,请放心,我们会跟着您的!” “很好!现在,进攻! 顺军的士兵越过草丛、破碎地带、向高地的石墙冲去。高地上叛军的大炮开始向顺军开火,由于缺乏受过良好训练的炮手,米哈伊尔不得不亲自来担任炮手,并且也只有实心炮弹,而不是对步兵威胁更大的榴霰弹。但高速飞行的铁球依然打进顺军密集的队形中,将所遇到的一切撕碎。但是顺军士兵还是坚定的前进着。接着是berdan1871年型步枪发出雷鸣般的枪声,顺军士兵们就好像步入风暴中一般步履蹒跚、浑身颤抖,不断有人倒下。但是李斌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石墙上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一般,挥舞着挑着自己帽子的佩刀,大声叫喊着:“勇敢些,小伙子们!勇敢些!”顺军的士兵们发出整齐的呼喊,向他们的目标——高地上的石墙前进,这显示出了他们誓死夺取目标的决心,但他们为自己的勇气付出了可怕的代价。 李斌看了看不远处的石墙,大概与之的距离只剩下差不多五十米了,叛军的枪声也越来越密集了,透过厚厚的白烟,依然可以看到一阵阵火光——那是步枪射击所发出的。他猛的转过身,将自己的帽子猛的丢到地上,同时大喊卧倒,扑倒在地,身后的顺军士兵也迅速模仿了自己长官的队伍,扑倒在地。 “嗯?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在干什么?”米哈伊尔疑惑的看到敌人奇怪的动作,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他本能的扑倒在地,这个动作保护了他的生命。 轰,轰! 一阵炮弹在高地上空爆炸,这些几乎都是榴霰弹,爆炸时产生的铁弹和弹片横扫过高地,将石墙后正在向敌人射击的士兵们打倒了一片。对于这些拿起步枪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叛军士兵来说,这种考验也太过于严酷了,很多士兵立即丢下步枪,转身就想山脊后逃去。 “混蛋,懦夫,给我回来!”米哈伊尔愤怒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手枪朝天开了两枪,但是这两声枪响在高地上实在是太微弱了,士兵们继续向山脊线后逃去,米哈伊尔正准备下令让手下打死几个逃兵,一发8英寸的榴霰弹在距离他不到八米的空中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将米哈伊尔吹倒在地。这个年轻的沙俄贵族军官用手在地上用力撑了一下,想要重新站起来,但他失败了。米哈伊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强壮手臂是如此的软弱,连自己的体重都支撑不住,随即他无力的倒在地上,耳边传来顺军的喊杀声,米哈伊尔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 第40章结束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米哈伊尔仿佛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自己的名字,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但上下眼皮却好像是铅铸的一般沉重,他积蓄了好一会力量,才勉力将自己的眼睛睁开,只见眼前一片朦胧,仿佛所有事物都被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一般。 “上尉老爷!上尉老爷!你快醒醒!” 米哈伊尔的目光转过过去,只见余志恒正猛力的摇晃着自己,脸上满是关切之色。米哈伊尔勉力笑了笑,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人已经顶上去了,您不用担心!老爷!”余志恒担心的看着米哈伊尔的胸口,米哈伊尔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他伸手向胸口摸了一下,指尖立刻感觉到一片湿滑,再看了看手掌,已是一片殷红。 “老爷,您不用担心,我马上替您包扎,然后让人用担架把您抬下去,一切都会没事的!”余志恒一边笨拙的撕开米哈伊尔衬衫的下摆,用来制作绷带,但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撕了几下都没有将衬衫撕开。 “不必麻烦了,余!”米哈伊尔无力的推了一下余志恒的胳膊:“流了这么多血,一定是弹片打断动脉了,你这只是延长我的痛苦而已!死在战场上对于一个俄罗斯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艰难的伸手在胸前摸了一下,拿出一个被血染红的圣物盒,在唇上亲吻了一下,低声说:“余,请你将这个交给我的妻子,并转告她她的丈夫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为上帝和沙皇服务,还有,我爱她——”说到这里,米哈伊尔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他的拿着十字架的右手失去了力量,圣物盒随之重新落到他的胸口。 余志恒伸手在米哈伊尔的脸上抚摸了几下,将其脸上的血污擦去,又将圣物盒取下珍重其事的放入怀里,低声对其说:“请您放心,米哈伊尔老爷,我一定会把这个带给您的妻子!”随即他站起身来,向战场那边看去。 这时,顺军已经占领了绝大部分石墙,并且夺下了那门叛军的拿破仑炮,如果不是余志恒所带领的那两百多预备队的加入,也许顺军已经占领了整个小圆顶高地,但即使如此,他们离自己的目标也已经相距不远了。李斌站在那门拿破仑炮上,挥舞着自己的佩刀,大声激励着自己的士兵们:“勇敢些,孩子们,再勇敢些,把这些混蛋赶下山去,你们就要做到了,就要做到了!”但叛军的那些士兵围绕着那杆旗帜和田超的尸体,决不后退,不管李斌如何鼓动自己的手下,但依然无法将敌人完全从高地上赶下去。此时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了,双方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竭了,即使是以李斌的高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独力取得胜利了,胜利的天平倒向哪一方要取决于哪一方的援兵能够先赶到了。 这时,高地侧后的那片茂密的灌木丛开始剧烈的摇晃,一顶顺军的尖顶头盔从里面钻了出来,跟着的是顺军所特有的灰色大衣。这是邓肯所率领的姗姗来迟的迂回部队,他们在那片危险的沼泽地里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好几个顺军士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过当这个关键性的时候,这支小部队终于出现在了这个关键的地方。 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我认为直接引用吉林斯先生在自己那本著名的回忆录里提到这一段的原文就可以了,拜这位英国绅士的生花妙笔所赐,这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在《剑桥中国史》居然足足占了两页多的篇幅,要知道著名的赤壁之战在《剑桥中国史》也就花了四行字、一百一十七个英文单词,这在它的中国读者们看来简直是荒唐之极。 “当我看到邓肯少校的那头红发从山下的灌木丛出现的时候,不得不想起1815年6月18日的那个下午,恰巧也是五点钟,在弗里谢蒙方面的高丘上,远远地出现的那一线明晃晃的枪刺。(这里指滑铁卢战役时,英法两军激战至下午五点,率领普鲁士的布吕歇尔领兵赶到,夹击法军,是以拿破仑战败。)也许有些绅士们会觉得我拿那场决定了欧洲命运的伟大战役比拟这场在世界边缘的小冲突有些夸大其词。但如果我们站的高一些,把目光望远一些,就会发现这场‘小战斗’和三十年后那两场几乎毁灭了整个欧洲文明的战争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正如一句中国的谚语所说的:‘其终虽显,然其始必微!’ 现在让我们的回到那场战斗来吧。在邓肯少校的引领下,那一小队中国士兵越过了沼泽,出现在叛军所在高地的背后。就好像一小块砝码落在天平的一端,胜利立刻成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了。遭到两面夹击的叛军成排成排的倒下,但除了极少数人以外,绝大多数人都勇敢的倒在了他们的阵地上。 小圆顶高地的得失决定了整个战役的结果,中国人的统帅立刻一面派出生力军迂回叛军的中央阵地,一面将他的炮兵移动到了小圆顶高地上。占领了这个很好位置的炮兵阵地之后,中国人优良的炮兵可以对叛军的中央阵地进行侧射。到了晚上七点中,叛军就完全崩溃了,成千上万的人丢下武器从阵地上企图乘着夜色逃走,但是在大量效忠于中国皇帝的鞑靼骑兵们追击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够逃出生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那些野蛮的鞑靼骑兵带着刚刚被割下来的脑袋,作为领取赏金的凭证,当然他们在可能的情况下也抓活的,因为在大军的后面跟着很多奴隶商人,他们愿意出钱购买这些俘虏转卖给西边去,这是一桩很赚钱的生意。在西边有很多大棉花种植园愿意出高价购买这些奴隶,那里给中国江南地区那些正在和曼切斯特纺织企业激烈竞争的工厂提供了一半以上的优质原棉。”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的指针重新调回当天的凌晨两点钟,重新来谈谈那不幸的战场,因为这对本书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是必不可少的。 一八八六年六月十七日的晚上正是一个月圆之夜,月色给顺军的锡伯和科布多骑兵的猛烈追击以许多方便,替他指出逃兵的动向,把那浩劫中的人流交付给贪戾的蒙古骑兵,促成了那次屠杀。天灾**中,夜色有时是会那样助人杀兴的。 在最后一排叛军士兵倒在人堆中,小园顶高地上的平地上剩下的只是一片凄凉景象。 顺军的步兵们占领了叛军的营地,这是胜利者的一贯做法,在失败者的卧榻上高枕而卧。而高廷玉此时则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开始书写给朝廷的奏折。 在描述了战争的激烈和残酷后,为了防止我的读者们产生出这样一种错觉——战争是一种崇高的活动,人类的情感在战争中得到了升华,以至于战争可以让人类变的崇高和伟大。不,战争不是这样的,起码不完全是这样的,它也有丑陋的一面,比如在胜利之后立即搜罗死人的财物,第二天的晨曦往往照着赤身**的尸体。 当然从古至今,获取战利品都是胜利者的天赋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参与这个肮脏而又十分有利可图的伙计的都是士兵。正如在海洋中总有一种小鱼尾随在鲨鱼的后面享受着前者遗漏的食物残渣一样,从古至今在军队的后面都有个尾巴。这些蝙蝠式的人物,半土匪半仆役、穿军装而不上阵,装假病,足跛心黑骑着马,有时带着女人,坐上小车,贩卖私货,卖出而又随手偷进的火头兵,向军官们请求作向导的乞丐、勤务兵、扒手之类,这些在只有在史书的角落里才隐约可现的渣滓们。他们的多少有无取决于将领军纪的严明,所以我们从军队后面尾巴的多寡,可以判断将军的严弛,至于高廷玉,他也不能免俗,但数量不多。 可是在六月十七日到十八日的那天晚上,高廷玉是严明的,顺军中有当场拿获格杀勿论的命令,但是盗犯猖獗如故。 正当战场这边枪决盗犯时,战场那边却照样进行盗窃。 惨淡的月光照着那片原野。 大约凌晨三点左右,有个人在小园顶高地右侧的凹路一带徘徊,从这个人的外表上看,正是我们刚刚描写过得那种人,既不是顺军、也不是叛军、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平民,三分像人、七分象鬼。他穿着一件蒙头的斗篷,鬼鬼祟祟,却一身是胆。他往前走,又向后看。那是个什么人?他的来历,黑夜也许要比白昼知道得更清楚些。他没有提囊,但在布衫下面显然有些大口袋。他不时停下来,四面张望,怕有人注意他,他突然弯下腰,翻动地上一些不出声气,动也不动的东西,随即又站起来,偷偷地走了。他那种挪动,那种神气,那种敏捷而神秘的动作,就象黄昏时在荒丘间出没的那种野鬼,也就是草原上传说中所说的那种赶路鬼。 ------------ 第41章窃贼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夜色明净,天空没有半片云彩,白天的血战并没有影响到月色的皎洁,高地上的有些树木的枝条被枪弹打断,但却不曾落地,被皮挂在树上,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一阵微弱的气流吹拂着荒草,就仿佛有魂灵飘荡其上。 在顺军营地前,夜巡军士的往来逡巡的声音传来,隐约可辨。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小圆顶高地右侧凹路那里的情况了吗,那里正是叛军发动最后的反扑企图夺回高地的所在,这些绝望而又英勇的人们三次冲上高地,又被占领了高地的顺军用刺刀给重新赶了下来,直到顺军将自己的炮队移动到了高地上,用榴霰弹将他们成排的打倒在地,然后锡伯骑兵从高地上发起冲击,用马刀和长矛将一切结束,密集尸体层层叠叠的倒在地上,还保持着他们当时发起冲击的队形。那条凹路上已经填满了尸体,层层叠叠、骇人听闻。 那个夜间行窃的人,正是朝那个地段走去,他嗅着这条广阔的墓地,东张西望,就好像在检阅这支死人的队伍,踏着血泊向前走。 他突然停住脚步,在他相隔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只手从月光下的尸体堆里伸了出来,那只手的指头有一个东西在月光下明晃晃是个银十字架。 那人弯下腰去,蹲了一会,在他重新站起身来时,那只手上已经没有银十字架了。 这个人并没有真正的站起来,他佝偻着背,身体的重量压在半跪在地上的膝盖和双手之上,头伸向凹路的两边,向外望,就好像一只正在觅食的食腐豺狗。 过了一会儿,在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之后,这个人站起身来,这时他头上的斗篷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这个人就是蒋志清。 正在这时,蒋志清突然大吃一惊,他觉得有人从背后拖住了他。 蒋志清转过去看,正是那只原来张开的手,现已合拢,抓住了他的衣边。普通的人一定受惊不小,而他却笑了起来。 “啐,”他说,“幸好是个死人!我宁肯碰见鬼也不愿碰见哨兵。” 他正说着,那只手气力已尽便丢开了他。死人的气力是有限的。 “怪事!”蒋志清又说,“这死人是活的吗?让我来看看。” 他重新弯下腰,搜着那尸体堆,把碍手脚的东西掀开,抓着那只手,拉住那只胳膊,搬出头,拖出身子。过了一会儿,一个断了气的人,至少是昏迷不醒的人被拖了出来,这是一个叛军的军官,这从他身上那条作为军官标志的肩带可以看出,脸上血迹模糊,一条被马刀砍的伤口从右额延伸至左边的下巴,离他的左眼只差五厘米。此外,他身上不像是有什么伤口,也没有什么折断的肢体,并且侥幸得很,有些尸体在他上面交叉构成一个空隙,因而他没有收到那种致命的重压。 蒋志清伸出手,在这具尸体上摸索着,先是上衣口袋,然后是下衣口袋,最后是鞋,当他摸光了所有可能隐藏财物的地方后,还是一无所获。他愤怒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该死的穷鬼!” 正当这个时候,地上那个尸体的眼睛睁开了,气息奄奄的说:“谢谢!” 蒋志清翻动他的那种急促动作,晚风的凉爽,呼吸到的流畅的空气,使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蒋志清没有答话。他抬起头来。他听见旷野里有脚步声,也许是什么巡逻队来了。 那个叛军军官低声说,因为他刚刚转过气来,去死还不远:“现在情况如何了?” “顺军赢了,蒙古骑兵正在追击!”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了,蒋志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有人来了!” 叛军军官使尽力气,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衣襟:“您救了我的命,您是谁?” “快放开手,我和您是一样的,必须马上离开,不然他们会枪毙我的,我已经救了您的命。现在您自己去逃生吧。” “好的,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余志恒,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会尽全力报答您的!” “蒋志清!”蒋志清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从这个小插曲移开,重新回到我们的主线上来。在乌兰托罗海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五点钟左右,陈再兴骑在一匹漂亮的河曲马上,笔挺的身体随着胯下的战马轻微的起伏,在他的侧后方是吉林斯和邓肯。由于在昨天关键时候的出色表现,他们的身份也介于俘虏和监视对象之间上升为宾客,连他们的仆役蒋志清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战役刚一结束他身旁的看守便消失了。 吉林斯轻轻的打了一下马股,和陈再兴并骑而行,问道:“陈大人,听说在昨天的叛军中有不少俄罗斯军官?不知道这是真的吗?” “是的!”陈再兴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隐瞒对方,在北方的这些叛乱中有俄罗斯帝国的影子这本来就是个半公开的事实。 “那您可以透露一下将如何对待这些人吗?” “根据双方过往达成的默契,死人会在清理之后将尸体移交给对方,至于活人嘛?”陈再兴笑道:“这是大帅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准!” “原来如此!”吉林斯微微点了点头,显然顺军的统帅决定将这些俘虏留在手里作为筹码寻找最有利的时候抛出。他稍微沉吟了一下,笑道:“陈大人,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问您一个私人性的问题!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您的去向是哪里?蒙古?缅甸?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呵呵!吉林斯先生,您不觉得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吗?”陈再兴舒服的微闭眼睛,草原上这个时候的风还是很清凉惬意的。 “陈大人,在有些时候我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吉林斯说到这里,将身体靠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陈大人,我希望可以和您在商业方面进行一些合作,请相信我,我和您在商业方面是有着十分光明的前景的!” “商业方面?”陈再兴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位英国佬是如此的善忘,或者说灵活。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他和自己还在为了缅甸的归属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可现在对方居然就能摆出一副老友模样谈论商业合作,这些西夷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的,陈大人。请相信我。正如您所知道的,缅甸最盛产稻米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区现在在大英帝国的控制之下;据我所知,由于工业的飞速发展,贵国的江南地区和燕山府地区人口大量增加,需要大量的进口粮食。”说到这里,吉林斯双手一摊:“您看,有产地,又有需求,这就意味着巨大的利润!” “您说的很有道理!”陈再兴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坦然的看着自己的英国佬:“不过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在上海和天津有很多粮食商人,你完全可以和他们商谈这个大有利润的生意,千万不要说这是这是一路上对你照顾的感谢!”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陈大人,我想您有些太过敏感了!”吉林斯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我自然也有一些需求和您合作的方面的,您知道缅甸的锡矿、石油、各种宝石、柚木主要在中缅甸和上缅甸,还有最好的无烟煤,这些都在缅甸王国也就是您的控制之下,而这些矿产的原有市场则是在国际,如果我们能够达成合作,一定可以获得十分丰厚的利润!” 陈再兴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对方,突然笑道:“吉林斯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对我有信心?我只是一个大顺的普通臣子,也并不知道自己将来回到哪里任职,而您却和我商议这种生意,您为什么不直接去和缅甸王国的国王和长公主陛下商议呢?如果您愿意给一个合适的价钱,我相信他们会接受您的请求的!” “因为您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一个有着非凡意志力的人,像您这样的人是绝不会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会创造自己命运的人!我不久前在缅甸的经历告诉了我这点!”吉林斯盯着陈再兴的眼睛说:“对于像您这样的人,我还有我身后的绅士们是很希望与您进行长期的合作的,请您相信我们的诚意!” “您背后的绅士们?” “是的,陈大人!现在就是一个大好机会,缅甸的战争之后,伦敦的锡矿和柚木价格翻了一倍,您完全买一个好价钱,假如您允许杰弗逊公司拥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的话,我愿意帮您搞定这一切,在半年内您就可以挣到三十五万镑!也就是一百一十万两白银!”说到这里,吉林斯已经是双目微红,死死的盯着陈再兴。 “杰弗逊兄弟公司?”陈再兴疑惑的看了对方一样。 “是的!”吉林斯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公司是以我的父亲杰弗逊。吉林斯的名字命名的,这家公司在利物浦和伦敦经营进出口贸易,我本人拥有公司百分之11。2的股权,也是公司的董事之一!” “吉林斯先生,那我需要做什么呢?难道说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等着银子入袋?” “请相信我,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写一封信,向那位美丽的公主陛下写一封信?为这家新成立的贸易公司要求获得锡矿和柚木的专门出口权,相信那位美丽的公主是不会忍心拒绝您这位大恩人的!”当说到“大恩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吉林斯暧昧的向陈再兴挤了挤眼睛。 “贸易公司?” “对,陈大人,我打算和您合伙成立一家贸易公司,杰弗逊公司占有百分之49的股份,而您本人占有百分之五十一。您看,占有公司股份绝对多数的是您,控制公司的自然也是您,您完全不必担心什么!为了纪念我和您的友谊,我提议把这家公司命名为卑谬——仰光公司,卑谬是和约签订的地方,而仰光则是公司的驻地,您看如何?”吉林斯脸上十分诚恳,心中却暗想:“股份多少无所谓,反正控制锡矿和柚木在市场上出售的是我的人,我完全可以把绝大部分利润都控制在出售后,留在这个贸易公司里的不过是一个被榨干的柠檬罢了!” 陈再兴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提议,他拉了两下缰绳,那匹乖巧的河曲马就放慢了脚步,经过两分钟的沉默后,陈再兴回答道:“吉林斯先生,对于您的提议我很感兴趣,不过细节需要做一些修改,比如改为拍卖制度如何?缅甸方同意每年出售一定数量的锡矿和柚木给杰弗逊公司,而您拿出一个价格来,只要您的价格合适,我相信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您做成这个生意。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吉林斯顿时哑然,陈再兴的提议巧妙地绕过了他的陷阱,使得他无法通过垄断缅甸锡矿和柚木的出口权获得超额利润,并将利润用运费、保险费等形式保留在自己手中。他无法对陈再兴的提议提出反对意见,毕竟对方的建议是符合通常的商业法则的,但吉林斯还不死心,他咬了咬牙,低声道:“陈大人,为什么不能给杰弗逊公司专营权呢?要知道如果其他人也可以从缅甸出口锡矿石和柚木,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冲突,卖不出好价钱的!” “这个请您放心,缅甸王国很快即将出台法律,宣布所有的矿产和柚木都是国王的财产,没有王国政府的允许,不得私自开采和采伐,政府会根据市场上的价格决定出手的数量,杰弗逊公司会得到合理的利润的!”陈再兴有意的加重了“合理的”三个字的发音。 “好吧,我同意您的提议!”吉林斯沮丧的点了点头,毕竟自己虽然无法获得全部利润,但起码还是可以获得相当丰厚的利润的,锡矿倒也罢了,柚木在世界上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皇家海军可是离不开缅甸柚木的。 “吉林斯先生!”陈再兴笑着说:“我相信这次叛乱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可以向长公主陛下写那封信,至于你刚才说的35万镑,我相信您并不是在开玩笑吧!” 吉林斯好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响尾蛇,头立即昂了起来,双眼狠狠的盯着陈再兴,但陈再兴却还是笑吟吟的与对方对视,片刻之后,吉林斯的目光软了下来,低声道:“当然,这是绅士的诺言!” “很好,我一回到张家口,就会向长公主陛下写信。这也是绅士的诺言!”说到这里,陈再兴笑嘻嘻的向对方挤了挤眼睛。 ------------ 第42章英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作为叛军的首领,土谢图部的大汗车林多尔济是在乌兰托罗海战役结束后的第五天得到自己的步兵部队和炮兵覆灭的消息的。车林多尔济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这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他加紧了自己加冕为喀尔喀蒙古大汗的步伐, 在1886年的六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乌兰托罗海战役结束后的第六天,车林多尔济在蒙古的圣山不尔罕山下加冕为喀尔喀蒙古大汗,在仪式完毕之后的当天晚上,他便带领着部众离开了这里,临走前放了一把大火,将库伦城烧了个干干净净。 在车林多尔济离开后的第三天早上,一小队顺军的骑兵就来到了这片不久前还被称为库伦城的所在,他们开始扑灭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建筑物上残火,清理废墟,为即将到来的大军入驻做准备。库伦城内的绝大部分建筑物都被烧毁了,在大火保存的比较完好的建筑物只有两座——色丹寺和库伦都尉府,色丹寺是因为执行车林多尔济命令的蒙古骑兵敬畏神佛报应,对这座历代活佛居所的寺庙手下留情,只放火焚烧了相邻的几栋房屋;而库伦都尉府则是因为当初兴建的时候就是作为堡垒兴建的,基本都是土石结构,自然抗火功能比较好。 又过了两天,顺军的本阵部队抵达了库伦,随之而来的是喀尔喀蒙古诸部的王公贵族们,这些不久前还只是驻足观望,并不表态的家伙们现在则鱼贯从帐外膝行而入,跪倒在高廷玉的膝下,向其表白自己对大顺皇帝的忠诚以及对叛贼——车林多尔济的切齿痛恨。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表明态度?这些王公纷纷表示是因为先前叛军势大,他们不得不对之虚与委蛇,忍辱负重。接着他们纷纷指出自己其实在背地里效忠王师,做了不少工作。 “大帅,大帅,我车臣部一向是忠诚于大顺天子的!”一个脖子和脑袋长一般粗的胖子跪在地上大声说道:“车林多尔济此獠私底下勾结亡命,积蓄军火,小王早已向张北都护府上了折子,本以为是高枕无忧的。却没想到猝然发作,防备不及之下,只得强装笑颜,与之敷衍。多亏长生天护佑我大顺——”这个车臣汗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师爷替他准备的帖子,写的平仄不通,记得也是颠三倒四,让坐在高廷玉身旁的陈再兴听的忍俊不住,伸手掩住口向一旁的薛若望低声道:“若望,这厮当真有向张北都护府发过折子?” “陈大人,这厮还真没有撒谎!”薛若望微微欠了欠身子,压低声音回答:“不过这种折子很常见,草原上不像内地各家田地之间有标记,各部之间因为水源、牧地、牲畜丢失起冲突是很正常的,放在过去就是直接动刀子,谁刀子硬谁有理。现在都护府禁止各部武力解决,由朝廷仲裁,结果输得一边就不服气,互相使眼药,这种折子每年都有一两份,做不得数的!”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这个借口了?” “不错!” 果然正如薛若望所说的,几乎每一个上前跪拜的王公都拿出这个借口作为自己脱罪的理由,而高廷玉只是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不表示任何态度。让坐在一旁的陈再兴不禁感觉到一阵厌烦,但他自知对于蒙古这边情况不了解,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这时,进帐来觐见的人都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却是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在一群肥头大耳、老奸巨猾的王公贵族中显得格外惹眼。陈再兴都微微皱了皱眉头,暗想难道哪个部落的酋长失心疯了,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敢于就派个子侄过来充数,难道是不要脑袋了? “小女别乞,乃是赛音诺颜部王车林端多布之长女,今日代父王来拜见高大人!”说到这里,那少年敛衽下拜,陈再兴在一旁听的其语音清脆柔媚,原来是个女子乔装。 “原来如此!”高廷玉微微点头,随即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问道:“那车林端多布呢?为何不亲自来见我,莫非是做了什么不法之事不敢见我了?”高廷玉方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发问,帐中空气一下子仿佛凝固了。那些王公们此时一面心惊,一面暗自庆幸此时跪在地上的并非是自己。 别乞昂然答道:“大人,我父王来不了了。诸弟尚幼,所以小女才乔装打扮拜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来不了了?”高廷玉微微一愣:“莫非是得了重病?” “大人见召,父王就是还剩一口气,让人抬着也要来的!”别乞说到这里,双目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启禀大人,活佛病重之时,恶贼车林多尔济趁机招诱草原上的马贼、逃奴、恶人至库伦,图谋不轨,我父王见情势不妙,本欲向都尉府的觉罗大人出首,却被那恶贼发觉,拘拿了去,扣在军中,现在还生死不知,还望高大人为我赛音诺颜部上下做主!”说到这里,别乞便扑倒在地磕头不止。 高廷玉目光微微闪动,随即沉声道:“别乞伯姬(伯:长也,伯姬即长女的意思,是蒙古语中对贵族长女的尊称),你说你父亲是被叛贼车林多尔济扣留,生死不知。可空口无凭,焉知他是否已经从贼?” “大人!”别乞抬起头来,双目中泪光闪闪:“叛贼南下之时,军中诸部之人皆有,却并无赛音诺颜部之人,大人查证一下便可知晓,我赛音诺颜部本就是蒙大顺天子恩德才得以存续至今,绝不敢背弃主上,勾结外国,请大人明察。若是大人不信,我还有人证!” “人证?” “不错!若是大人允许,我现在就可以让人证上来。” 高廷玉微微点了点头,别乞起身向等在帐门口等候的手下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便有两个赛音诺颜部的部众抬了一副担架上来,放在高廷玉面前六七步处便放下担架转身退下。担架上放着一个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帐篷内的人们立即问道一股伤药的味道,显然此人身上伤势不轻。 高廷玉站起身来,走到担架旁,上下打量了一会那男子。突然他脸色大变,指着担架上那男子向别乞问道:“这,这不是觉罗吗?他,他竟然没死?” “不错,此人正是大顺库伦都尉府觉罗。逆贼车林多尔济起事之后,觉罗大人领府中两百守兵坚守。逆贼遣大军围攻二十余日百计不下,问大军将至,只得引乱军南下,包围稍解,小女乘机遣忠心部众将觉罗大人救出,在部中藏匿至今,其中真伪,大人问觉罗大人自己即可!” 别乞这一番话不啻是在帐篷里放了一个响雷,帐篷里的王公们都清楚自己再怎么巧舌如簧恐怕也及不上躺在担架上觉罗说的一句话。这下众人投向别乞身上的目光一下子由幸灾乐祸变成了羡慕和求恳,在自己还在水中而对方已经上岸的时候,向先上岸者表示出应有的恭敬是明智的表现。 接下来高廷玉的举动让帐内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走到担架旁仔细确认了觉罗的生命体征还很平稳后,就立即下令卫兵将其抬到自己的寝帐去,让医师来好生看护,随即高廷玉走到别乞面前,向这个泪水涟涟的女孩子敛衽下拜,倒把别乞吓了一大跳,赶忙跳到一旁让开,连声道:“大人,这如何当得起?” “如何当不起?”高廷玉沉声道:“觉罗领数百弱兵处强寇之中,力战不屈,不辱臣节。今彼处于绝地,汝出力而活之,非活觉罗一人,乃活我大顺忠臣矣。高某若崖岸自高,不礼敬于汝,天下士大夫当以我高某无目矣。”说罢,高廷玉先延请别乞上座,复正己衣冠,对其敛衽再拜,起身后对别乞道:“你的事情,我自会在向朝廷的奏折里写明,你父亲的事情你不用胆子,我自有安排。” 别乞听到这里,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跪倒在地道:“别乞多谢大人明察!” 高廷玉点了点头,伸手将其扶起到一旁坐下,转身回到当中坐下,沉声道:“陈大人,请你替我向朝廷上书,表彰觉罗与别乞的功绩!” “是!”陈再兴走到案旁,稍一沉吟后,便一挥而就,呵干墨迹后呈送到高廷玉面前,高廷玉朗声读道:“觉罗以寡兵固守孤城,当匈奴之冲,对数万之众,连日逾月,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革为粮,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千百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赛音诺颜部贵女别乞身处强寇之中,出手相助,活忠臣之命,二人之节义,古今未有。皆宜蒙显爵,以厉士民节操。” “好,好,好!”高廷玉连声赞道:“陈大人不愧是先帝爷点的榜眼公,不必改了,就这般直接上奏朝廷吧!” “陈大人果然妙笔生花,让我等钦佩!” “多谢榜眼公出手!” 帐中的将佐们齐声应和,其中有六七分是为了凑主帅高廷玉的兴,剩下三四分是的确陈再兴方才那一段文章写得好,能够将觉罗的功绩上奏天听,他们作为边士听了也是心有戚戚焉,自然也就容易产生共鸣。 高廷玉低咳了一声,帐中立即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转向那些王公贵族们,这些喀尔喀蒙古的贵酋们纷纷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两道无形的冷光扫过,不少人禁不住便打了个寒颤,几个最不堪的干脆两腿之间一热,一股热流便淌了下来,竟然已经小便失禁了。 “逆贼车林多尔济起事,其父为贼所持,坚忍不屈;其女暗中收容我大顺忠臣,赛音诺颜部的部众也都没有参与贼众,好,很好,非常好!” 高廷玉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根鞭子抽在那些王公的背脊上,随着高廷玉的声音,他们的膝盖也越来越弯,到了最后三个“好”的时候,有两个人干脆一下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不止。这就好像第一个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很快其他的人也争先恐后的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不止。 高廷玉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般,转头向陈再兴问道:“有功不赏无以治军,赛音诺颜部忠勇可嘉,陈大人,你以为当如何奖赏呢?” “大帅,如何嘉赏乃是朝廷的范围!”陈再兴谨慎的提醒道:“再说逆贼车林多尔济尚未就擒,现在提这个也早了些吧?” “不赏忠臣如何使众?再说朝廷在旨意里也说了,划分牧地,部众、牲畜,我可以便宜行事,陈大人你无须担心!” “大帅所言甚是!”陈再兴点了点头,高廷玉所说的也有道理,他在万里之外,肯定不可能事事上奏,肯定要临机决断。眼前这些喀尔喀蒙古的贵酋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迅速平定这场叛乱,就要恩威并施,又打又拉,将其分化瓦解,不但要平定这次叛乱,还要把将来可能发生的叛乱的苗头预先掐断,要做到这一点,光靠循规蹈矩是不行的。 “以下官所见,赛音诺颜部固然忠勇可嘉,但其中功劳最大的却是贵女别乞,赛音诺颜部汗王车林端多布固然有功,但其诸子皆幼,汗王被扣押后不但部众没有参加叛乱的,而且还保护了伸出绝境的觉罗大人,这些都是贵女别乞之功,否则若是赛音诺颜部有人参与叛乱,就算汗王当时被扣押,本人无过,部众也要受到惩罚。所以下官以为,赛音诺颜部要奖赏,但更要奖赏的人是贵女别乞!” ------------ 第43章厚赏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大人所言甚是,与某家不谋而合呀!”高廷玉笑道,心中暗想这个陈再兴能够辞官之后还能咸鱼翻身,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果然有过人之处,自己刚才随便漏了点风,对方就立刻闻着味道跟了上来,感觉之敏锐,心a思之周密,无一不是上选,这样的人才果然是在哪里都不会埋没的。想到这里,高廷玉轻轻一拍座椅的扶手,高声道:“书记,记下我的命令!” “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今赛音诺颜部之贵女别乞伯姬,临逆贼而不惧,拯忠臣于危难,不重赏无以酬其忠。将逆贼车林多尔济之部众牧地分割为三,以其一为别乞伯姬汤沐邑。” 高廷玉话音刚落,帐中已是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积聚在地上的别乞身上,这些人的目光各有不同,有羡慕、有妒忌、还有恐惧。高廷玉方才口述的命令虽然还不是正式的朝廷诏令,需要经过汉京天子的首允,但以他的威望和权位,在幼主当朝的现在,几乎可以等同于朝廷的诏令了。这个跪在地上年纪不到二十的女孩子,已经成为了喀尔喀蒙古曾经最强大部落土谢图部三分之一实力的继承者,如果考虑到其父的赛音诺颜部以及和高廷玉所代表的大顺的良好关系,别乞已经是这个帐篷里所有蒙古王公中最强大、最有势力的一个了。几个心思最深沉的蒙古王公还从高廷玉方才的命令里听出了下一层意思:根据高廷玉的命令,刚才的奖赏虽然听起来很丰厚,即使不再给予赛音诺颜部任何好处,草原上的人听了绝对无法说大顺皇帝亏待了对其忠心耿耿的臣子。但那土谢图部三分之一的部众和土地并非是给予赛音诺颜部,而只是别乞伯姬一人的,别乞伯姬是女人,而且从年纪上看很快就要嫁出去了,她所拥有的部众和牧地也很快会随着她出嫁而离开赛音诺颜部,所以赛音诺颜部实际上根本无法从这次赏赐中得到什么实际好处,自然也不会因为实力增长而变成草原上新的潜在威胁。甚至大顺皇帝还可以采用许婚的方式将别乞伯姬嫁给一个需要收买的草原王公,以增强自己对草原诸部的控制力。这个高廷玉简简单单一个策略,就达到了多个效果,果然是一头皮毛都白了的老狐狸。 正当那几个最狡猾的蒙古王公正在腹诽高廷玉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别乞的激动的声音:“大人,我不要部众、不要赏赐!” “哦?”高廷玉坐回到座位上,温声道:“别乞伯姬,你为何不要赏赐呢?” “大人!”别乞抬起头来:“我救觉罗大人只是因为菩萨教诲说要做好事,反对坏人。车林多尔济为了一己的野心,发动叛乱,草原上千千万万的人会因为他的野心而流血死去,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所以我才救觉罗大人,希望可以早日结束战争,让人们能重新过平静的日子,并非是为了赏赐。”别乞一开始还有结巴,但慢慢的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流畅和响亮,在帐篷中回荡。 “原来如此,别乞伯姬你确实是一个好贵女,车林端多布有了一个好女儿呀!”高廷玉点了点头问道:“我刚才命令中第一段话你可记得?” 别乞闻言一愣,她记性很好,也受过很好的汉化教育,便沉声答道:“应该是‘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 “不错,你记性很好,那你可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识?” “是说,赏罚是治理军国大事的要紧事,如果有功不赏、有罪不诛杀,就算是尧舜这样的圣贤也是无法达成大治的!” “你说得很好。别乞伯姬,我接受天子的委托,处置内外蒙古诸部的事宜,所凭借的手段无非是赏罚二事,你立下如此的功勋,如果我不对你大加赏赐,那么又如何能劝诫其他人做善事呢?又如何能让内外蒙古诸部和平相处呢?” “大人您说的有理!可是,可是——”别乞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悲戚之色:“您一下子赐给我这么多部众牧地,赛音诺颜部只怕就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过了!” “好一个奇女子!”陈再兴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赞道,他本来觉得眼前这个蒙古贵女心思良善又胆魄过人,已经是少有的奇女子了,却想不到对方也已经看出了得到厚赐的后果,虽说自己刚才也猜出了高廷玉的用意所在,但毕竟自己是局外人,不像别乞身处局中,又有厚利居前。要知道世间有多少了不起的大人物都是被眼前的厚利蒙了眼睛,结果摔了大跟斗。而别乞却能看透背后的陷进,实在是有着极为了不起的大智慧。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别乞伯姬,你莫非是担心部中有人贪图你的部众牧地,与你为难?”高廷玉笑道:“你放心,我高廷玉把放在这里,谁敢与你为难,便是与我高廷玉为难,与朝廷为难。”说到这里,高廷玉语音转柔:“别乞伯姬,你想想,那些部众牧地在车林多尔济手里,就成了他干坏事的凭借,可若是在你手里,也能做好事。你若是不要,被其他的坏人得了,又生起事来,骨肉分离、生灵涂炭的罪过,难道你便一分都没有吗?” 听了高廷玉这番话,别乞脸色微变,动摇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站起身来,对高廷玉敛衽下拜,沉声道:“大人教训的是,别乞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让草原上诸部不再生事,百姓们过上安康的日子!” “好,好!”高廷玉连声赞道:“别乞伯姬,你当真是草原上的一朵莫桑花,喀尔喀蒙古有了你这样一个女子,当真是有福气的很!你今日也辛苦了,先退下吧!” “别乞愧不敢当!”别乞行了一礼退到一旁,帐内的其他蒙古王公们纷纷向她投以艳羡的目光。 “方才是赏功,现在就该罚过了!” 别乞的离开仿佛带走了高廷玉声音的温情,这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阴沉而又可怖,让不少王公们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尤其是暗中与车林多尔济有牵连的几个,仿佛这样就能避开接下来的雷霆之怒。 “你们说,车林多尔济勾结俄国,围攻大顺天子使节,行大逆之事,当如何处置呀?” “当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其本人当五马分尸,家小全部斩首!” “其部众中男子也要尽数处死,女子出卖为奴,孩子高过车轴的一律处死!” 王公们纷纷抢着发言,提出的惩罚也越来越重,仿佛他们才是车林多尔济起事的最大受害者,不同戴天的仇人。 “呵呵!” 一阵笑声突然打断了王公们的声音,在此时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积聚在右厢的一个瘦削的汉子身上,只见其脸上伤疤累累,满是剽悍凶恶之色,前额剃的干干净净,后脑勺的头发结成辫子,整个人好似一头凶狼,正是随同薛若望入蒙的索伦骑兵首领多隆。 “你们这么恨那个什么车林多尔济,要打要杀的,为啥早不动手,害的老子在马背上颠簸了四五天,从海拉尔跑到库伦来,杀人杀的手都酸了!”说到这里,多隆甩了一下右手手腕,仿佛在活动疲累的腕部肌肉一般。仿佛是应和多隆的讽刺,帐篷里立即传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那是随同薛若望迂回的索伦骑兵将领和漠南草原的科布多骑兵与锡伯骑兵将领。 “该死的满洲狗!”所有喀尔喀蒙古王公们不管他们平时有什么矛盾,此时内心深处同时闪现出同一个念头,但是没有人敢出言反驳,反而都低下头,让隐藏自己仇恨的目光向地板投去。 “闭嘴,多隆!”薛若望低喝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多隆也是自己麾下手下,在大帐中如此一个军前失仪的罪责是肯定的,随即他转身向上首的高廷玉下拜道:“启禀大帅,多隆这厮粗鲁无知,军前失仪,罪实难恕,不过请看在他尽忠于王事,一路上立下战功不少,饶过他这一次吧!” “既然你替他求情,便打他四十军棍吧!”高廷玉沉声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先打十棍,其余的暂且寄着,若是接下来立有战功,便免去了,否则便秋后算账!” 薛若望大喜,赶忙推了多隆一把,低声道:“还不向大帅谢恩!” 片刻之后,帐外便传来一下下计数声和木棍打在皮肉的沉闷声,显然外间正在行刑。可是帐内的蒙古王公们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心中胆寒。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王公们个个脸上肌肉扭曲,就好像那一下下木棍不是打在多隆身上,而是打在他们身上。 半响之后,便有两个军士将多隆拖进来复命,刚才还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现在双股上已是鲜血淋漓,不复人形。不少王公不禁本能的避开了目光,此时蒙古已经和平了数十年了,这些王公贵族早已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习于战乱弓马,在身娇肉贵方面早已与内地的上层士大夫差相仿佛。让他们躲在后面耍阴谋诡计,流别人的血他们还是胜任的,可若是要碰到自家的皮肉,那可是完全两码事情了。 ------------ 第44章定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人,大人,小人有罪!小人有罪,还请大人宽恕!” 突然,一个王公扑倒在地,向高廷玉磕头如捣蒜。他的行动就好像是一个信号,那些王公们争先恐后的扑倒在地,连声求饶,到了最后就连最后几个还站着的也跟着扑倒在地,生怕下跪晚了成为被惩罚的对象。 “哦?列位为何如此?听方才你们所说的,个个都与车林多尔济那厮势不两立,起事前连连向张北都护府那里上折子,在其起事后也不过与之虚与委蛇,也不曾附逆,好像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呀?” 高廷玉的声音不大,在听在众王公耳里却越发觉得阴气森森,在联想起进帐时看到的一排排雪亮的刺刀,更是胆颤心惊。几个最不成器的已是瘫软在地上,传出一阵臭气来,显然已经大小便失禁了。 陈再兴皱起眉头,正犹豫是否找个由头退到帐外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背后却被人捅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李斌一本正经的脸庞,心知是对方暗示自己出去接话头,只得忍住臭味起身道:“玉帅,车林多尔济那厮准备隐秘,事发仓促,列位贵人也只得如此,否则也只是以兔饲虎,白白牺牲罢了。现在大人您刚刚到库伦,列位贵人便立刻前来,可见其对朝廷、对天子的忠心呀!” 众王公听到陈再兴这番话,就好像落水人捡到一杆稻草,不管如何便立即抓住不放,纷纷抢着表示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先前只是形势所逼无奈云云,对这个陌生的汉京来的陈大人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罢了!”高廷玉听了半响,随手打断了众王公的求饶:“你们都说对朝廷忠心耿耿,那好!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车林多尔济现在已经往西边去了吗?你们就各自率领本族部众追击其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对朝廷、对天子的忠诚!” 高廷玉这番话刚完,王公们几乎立即都露出了一张苦瓜脸,虽然叛军在乌兰托罗海一役中丢光了全部的步兵和相当数量的炮兵,但是土谢图部本部的实力还基本完好无损,假如说这些王公们是一群胡狼,那车林多尔济就是一头狮子了,虽说这头狮子已经又伤又疲,也不是这些胡狼可以单独应对的。 高廷玉目光扫过这些蒙古王公,已经猜出了这些家伙的想法,便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笑道:“列位也不要担心叛军势力强大,乌兰托罗海之役后,逆贼车林多尔济已经丧胆,否则怎么会不经一战便逃出库伦?有我平叛大军在,那逆贼还能讨的了好?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朝廷对于忠心的臣子,是绝不会让他吃亏的。这次的事情后,土谢图部肯定是完了,还有三分二的部众和牧地还没有主人呢!” 这时王公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高廷玉那番话的意思很明白,这次平叛之后,整个土谢图部肯定是不复存在了,那么除掉已经分给别乞伯姬的三分之一的部众和牧地,剩下的大头自然是给那些在消灭叛军余部,取得车林多尔济本人首级的人的。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诱饵,土谢图部已有数百年历史,一直以来都是喀尔喀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部落之一,如果能将其三分之二的实力吞并,立即就能跃升为喀尔喀蒙古中最为强大的部落王公,这个诱惑可是非同小可,不知不觉间,众人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但如果有人现在还畏缩不前,甚至与逆贼暗中勾结的!哼哼!”高廷玉的声音突然转冷:“那就要请他试试老夫腰间的刀利不利了!”话音刚落,高廷玉猛的拔出腰刀,一刀砍在他座椅的扶手上,锋利的腰刀将扶手的一角斩落,露出里面白色的木茬来。 在高廷玉的威逼利诱下,众蒙古王公纷纷齐声表示回去后就立即调动部众,侦察车林多尔济的动向,或者出兵追击叛军,或者为顺军提供后勤补给和情报,一定要尽快将叛军消灭。 一旁冷眼旁观的陈再兴心中却在冷笑,这些王公贵族果然是一群庸才,被高廷玉把这块肥肉在眼前一晃,就迷了心智,跟着诱饵东跑西窜,浑然没有感觉到那香饵中藏得是穿肠的毒药。消灭了车林多尔济的土谢图部后,高廷玉肯定不会让留下来的牧地和部众落到某个强大的部落手中,在喀尔喀蒙古中形成一个新的权力中心,成为大顺北疆的隐患,而是会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将喀尔喀蒙古诸部重新大乱,削弱强大的,让其相互仇恨,相互制衡,从而无法对大顺北疆造成威胁。这些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车林多尔济遗产的蒙古王公们最终注定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陈再兴正思忖着,突然感觉到角落里还有一道目光在凝视这些王公,转过头去一看,却是别乞,只见她用一种关切而又哀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些同胞们,显然这个聪慧的女子也看出了这些同胞们悲惨的前景,但她却完全无力改变这一切,甚至连提醒一句也做不到。 看着别乞的样子,一直抱着一种旁观者态度的陈再兴也不由得暗自叹息,在这种时代的大潮里,个人的喜怒哀乐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了,历史的车轮向前滚动,不管这个人有多么的聪明、多么的有力量,但是面对着千百万人的力量,能够独善其身都是千难万难,更不要说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身边所爱的人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己也曾经品尝过,现在轮到这个聪慧的女子来品尝了。 陈再兴正暗自感慨,却没有注意到别乞的目光转了过来,正好看到陈再兴正看着自己,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片刻之后,她又坚定的抬起头来,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个男子,双目炯炯发光。 此时陈再兴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全然没有感觉到旁人的目光。这时高廷玉已经完成了对蒙古王公们的分配任务,等到王公们退出帅帐,陈再兴也走出帐外,准备回到自己帐中去,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低声道。 “陈大人!” 陈再兴转过身来,从帐篷背后走出一个男装丽人来,正是别乞,只见其向陈再兴深深施了一礼,低声道:“小女子想要向陈大人请求一事,由于事情紧急,唐突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不敢!”陈再兴赶忙侧过身子,让开了别乞向他行的那一拜:“别乞贵女,不必行此大礼,你是于朝廷有功之人,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处,一定不会推诿的。” “多谢大人!”别乞站起身来,脸色涨得通红,半响说不出话来。陈再兴见她如此,暗想说不定是什么难于出口之事,便笑道:“别乞贵女,若是什么难于出口的事情,不如在下便去寻些纸笔过来,你写在纸上即可!” “不必麻烦了!”别乞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说道,原来她与车林多尔济的爱女莎拉是自小便在一起长大的好友,此番车林多尔济起兵叛变,作为其女儿,莎拉面临的唯一命运就是处死,作为其好友,别乞希望能够为好友找出一条生路来,她知道高廷玉肯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而顺军中唯一可能、也敢于向高廷玉开口的人便是这个从汉京来的大官了。 “大人,车林多尔济起兵叛变,自然是有罪的。但莎拉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她是一个女人,不会骑马也不会开枪,打仗什么的都是男人的事情,她又能做什么呢?请大人开恩——” “别乞贵女!”陈再兴打断了对方的哀求:“你不要再说了,朝廷法度,并非是我陈再兴一人所设,你的朋友乃是逆贼车林多尔济之女,自然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正如如果车林多尔济谋逆成功,她也就成了大蒙古国的公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到这里,陈再兴稍微停顿了一下:“你如果真的想帮她,就派人带信告诉她,让她赶快跑到国外去吧,只要她没有落在我大顺军手中,一条性命还是能保得住的!” “多谢大人!”别乞满含着眼泪向陈再兴双膝跪下,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泪眼中只看到陈再兴远去的背影。 车林多尔济坐在马背上,早已养尊处优的他已经有些不太习惯马背上的颠簸和马鞍对大腿内侧的摩擦了。不过没有办法,敌人已经在他离开库伦的第三天进入了库伦城,他的军队必须加快行军速度拉开距离才是安全的。那具华丽的移动毡帐以及其他所有的不利于移动的辎重都被丢弃了,车林多尔济清楚,装备精良、受过良好训练的炮兵和步兵的顺军并非是他的部落军可以对抗的,他只有效法他的祖先对抗古代中国人军队的费边战略才有可能击退顺军——利用饥饿和补给困难来拖垮敌人。当然他还有一个办法来击败敌人,勾引俄国人入侵,来帮助他建立他的大蒙古帝国。不过那也需要时间。而显然他的敌人不会轻易的把时间留给他的。 ------------ 第45章后路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来人!”车林多尔济咬了咬牙,对一个精悍的汉子下令道:“你去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分两拨,一拨去乌兰托罗海那里,死要见人,活要见尸,一定要把谢里夫少校和米哈伊尔上尉给我找到;另外一拨去东西伯利亚总督那里,告诉总督大人,只要他肯出兵,无论什么要求我都愿意答应,知道了吗?” “是,大汗!”那汉子在马背上行礼,正准备打马离去,却被车林多尔济叫住了。 “且慢,你去把莎拉叫来!” “是!” 半响后,一头装饰华丽的双峰骆驼靠了过来,莎拉从驮轿中探出头来,向父亲问道:“父汗,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莎拉呀!”车林多尔济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柔滑的发髻,平日里冷酷的双眼也露出了一丝温柔:“你准备一下,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父汗,我要和您在一起!” “不行!”车林多尔济厉声打断了女儿的话,旋即便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女儿的下手,一边抚摸一边低声道:“莎拉,现在形势十分紧迫,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大仗发生,你和我在一起很不安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为父我反而更有利!” “可是,可是——”莎拉听到这里,一时说不出话来,泪水已经从双目盈眶而出,顺着她光洁的双颊流下。车林多尔济见状,心中一软,柔声道:“为父我也不愿让你离开,但这,这也是不得已呀!”说到这里,车林多尔济也不禁老泪纵横。 莎拉见状,也清楚车林多尔济已经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便擦去了自己和父亲脸上的眼泪,下得驮轿,甩过长辫衔在口中,拔出怀匕将其割断,双手呈送给车林多尔济,悲声道:“父汗,可惜莎拉不是一个男儿身,不然一定成为您的猎犬和雄鹰,将您敌人的心肝挖出来,呈送到您的面前!”说罢,她对车林多尔济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爬上驮轿。 车林多尔济将发辫小心的纳入怀中,对那个精悍汉子沉声道:“你一定要把莎拉安全送到东西伯利亚总督那儿。你可以告诉总督大人,莎拉是我车林多尔济最珍贵的宝贝,现在已经送到他那儿,所以他可以完全信任我会履行承诺,请依照约定派出十万俄罗斯大军,你现在就出发!” “是,大汗!” 随着驼队渐渐远去,车林多尔济目光也渐渐变得阴冷起来,他猛地转过身来,沉声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库伦城,色丹寺。这里已经被改建为顺军的总部。高廷玉与诸将吏正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前,谋划着对叛军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大帅,根据侦骑与其余诸部传来的情报,车林多尔济所部来开库伦时往西北方向去了,其部大概有三万余骑,在离开库伦一天的路程时与其部的老弱和部众分开,转向东北方向,两边并没有在一起。” “这厮倒是好狠心呀!”薛若望冷笑了一声,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车林多尔济如此行动的目的很明白,那就是以行动迟缓的老弱作为诱饵,引诱追击的敌人,而他自己带领着机动力强的骑兵甩开敌军的尾随追击。 “狼崽子当然心狠啦!”另外一个顺军将领应了一声,向高廷玉请战道:“大帅,请讲锡伯和科布多骑兵交给我,多则十天,少则七天,一定把车林多尔济这狗贼的脑袋提回来给大帅当球踢!” “你这厮怎么抢在我前面!”薛若望赶忙转身道:“大帅,还是让我去吧,我带的索伦骑兵和鄂伦春骑兵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地形熟悉,最多八天,俺就能把车林多尔济的脑袋砍下来!” 其余的顺军正要上前请战,却看到高廷玉抬了抬手,众将的口都闭住了,高廷玉凝神看了一会地图,半响之后,转身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便自顾转身走了,只留下屋中愕然的诸将。 “诸将恭送大帅!” 屋外传来亲卫悠长的通传声。 陈再兴坐在书桌前,饶有兴致的玩赏着一柄镶金短刀,这是一个车臣部汗王送给他的诸多礼物中的一个,只见这刀刀鞘乃黄金所铸,刀柄尽头铸有一个黄金虎头,狰狞生威。陈再兴拔出短刀,只见灯光下寒气逼人,刀锋处隐隐有血光之印,心知此刀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了,刀锋随短,但刀身厚重,在手中沉甸甸的。 陈再兴正玩赏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陈再兴听得是吉林斯那怪声怪气的汉语,便随手将短刀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道:“吉林斯先生是我的朋友,请他进来!” “陈,还是你的住的地方好呀!”吉林斯走进屋来,艳羡的看着陈再兴屋子里的陈设,他耸了耸肩膀:“和你住的地方比起来,我的帐篷简直就是一个猪圈!我本来以为库伦城是一个座城市,有干净的床还有一个洗澡桶,可事实上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牲口圈,一个巨大的牲口圈!到处都是粪便、马、牛、还有骆驼的,你看。”吉林斯一边说话,一边让陈再兴看他的裤子和皮鞋上的粪便。 陈再兴微笑的听着吉林斯的抱怨,吉林斯的抱怨倒不是没有理由,库伦城本来就是一个围绕着色丹寺建立起来的大集市,从其规模和居民数量来看,甚至只能和内地一些偏僻的小县城相比,再经过车林多尔济的放火焚烧,剩下的也就是一堆废墟。那些王公们和顺军都带有大量的牲畜,又没有什么规划,自然这里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牲口圈了。 “吉利斯先生,请您见谅,这里是库伦,草原上很缺水,蒙古人也几乎没有洗澡的习惯。如果您觉得难以忍受,我可以派一队卫士给您,护送您回张家口。” “回张家口?不!”吉林斯立即拒绝了陈再兴的建议:“战争还没有结束,我绝不会离开,有了这么多第一手的素材,我可以写出一本非常畅销的书来,《泰晤士报》还有《每日电讯》都会给我非常丰厚的报酬以要求连载我的作品的!我绝不会离开的!” “如果是这样,吉林斯先生!我想您现在已经可以回去了,因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大的战斗了!”陈再兴笑着从桌子上拿起那柄短刀,一边玩赏一边笑道。 “不会有大的战斗?为什么?据我所知那个叫做车林多尔济的鞑靼首领还没有被抓获,他还有一支大约三万人的军队!怎么会没有大的战斗呢?” “战斗当然还会有的!”陈再兴停顿了一下:“但是那只是发生在蒙古人之间的战斗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顺军已经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吉利斯先生,我想您不会想要去和那些粗野的蒙古骑兵们继续您的旅行吧?” “那些鞑靼人?当然不!”吉林斯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在这几天已经见识了那些牧人们的粗野生活,和他们通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陈,为什么你这么有把握?为什么大顺不投入更多的力量,一鼓作气将那个叛乱的酋长加以消灭呢?” “吉林斯先生,您还不了解这片土地。相比起这片广袤的草原,区区一两万军队实在是太渺小了,如果派出军队追击车林多尔济,那还不如说在广场上找一个丢失的铜板,不但达不到目的,只会消耗完珍贵的补给,累死马匹。不如让蒙古人自己来对付叛军吧,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片土地,让我们的勇士留着力气去对付更危险的敌人吧。” “更危险的敌人?”吉林斯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俄国人?” “吉林斯先生!”陈再兴站起身来,做了个请出门的手势:“您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现在我要出门了,各部王公和活佛正等着我,我将要和他们商议一下关于活佛转世的问题!至于您的住处,我会留意的。” “请您见谅!”吉林斯摊了摊手,退了出去,他看着陈再兴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俄国人、日本人!我想这就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吧!” 距离离开库伦已经过去两周了,对于车林多尔济来说,这两周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随着新的活佛——刚刚得到朝廷册封的哲布尊丹巴八世得到喀尔喀蒙古诸部王公的承认,越来越多的部众开始离开他的军队逃走,现在他麾下的军队已经只有不到一万五千人了,还不到离开库伦城时的一半,在军队的两侧和背后也渐渐出现了其他部落的马队,这些马队就好像不详的阴影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显然这些人绝不是为他断后和护送的。 “去东西伯利亚总督的使者还没有回来吗?”醉汉所特有的口齿不清的声音从帐篷里传了出来,随着骂声一同飞出帐外的是一只沉重的金酒杯,酒杯砸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 第46章醉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睿智的汗王!请您耐心一点,从出发的时间推算,现在护送莎拉公主的队伍还没到边境,更不要说回音了!”一个“兀鲁思”正躬着身体向车林多尔济报告, “耐心?”连续几天的滥饮已经极大的伤害了车林多尔济的自制力,他竭力想要从椅子上直立起来,但大量的蜜酒和马**酒已经把他的屁股牢牢的黏在板凳上了,车林多尔济挣扎了两下,最后决定把力气用在提高嗓门上:“混蛋,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耐心啦?狗奴才,我现在就要让你看看成吉思汗的子孙的耐心!来人,把他给我拖到外面去,扒下上衣,抽一百鞭子!让大家看看,我有足够的耐心在砍掉你的脑袋前先听一阵呻吟和鞭打声来解闷!” “大汗!大汗!”那个“兀鲁思”惊恐的叫喊,两个体格粗壮的家奴已经走了进来,准备执行车林多尔济的命令。那个“兀鲁思”一面后退一边大声叫喊着,企图将车林多尔济从醉酒状态中叫醒过来。 “您不能这样,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能这样?你居然敢这样说,狗奴才!”车林多尔济被激怒了,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力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旁的佩刀,踉踉跄跄的冲到已经被两个粗壮的家奴强制跪在地上的那个“兀鲁思”面前,狠狠的连着刀鞘的佩刀殴打起来,一边殴打还一边骂道:“你这个连蝼蚁都不如的玩意,居然敢说成吉思汗的子孙、长生天所爱的人、万能的蒙古帝国皇帝不能?” 那个不幸的“兀鲁思”一下子就扑倒在地上,一面抱住头一面哀求饶命。 “饶恕我吧!开恩吧!……我求求你,饶了我的命吧!……”他叫道。 “饶恕?”已经完全失去自制力的车林多尔济尖叫道:“饶恕一个否认我的尊严、我的权力的狗杂种?不,你一定得死,你这贱胚,就死在这儿,死在我的眼前!……我渴望着欣赏你最后的痉挛,倾听你临死时嘶哑的喘息……” 车林多尔济一边骂着,一边挥舞着佩刀,狠狠的用刀鞘殴打着对方的脑袋和躯体,但是他的力气很快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对那两个粗壮的家奴命令:““喂,你们这些懒汉!……为什么尽看着他不动?抓住他,揍他!……就在这儿当着我的面揍死他!……扼死他……揍死他!……” 那两个家奴还有一点犹豫,车林多尔济鼓起最后一点力量,用可怕的声音喊道: “马上动手,不然的话,我向我的祖先的名字发誓,我要把你们全部都用尖头木桩处死!” 家奴们马上将这个不幸的“兀鲁思”按到在地上,用拳头揍他,用脚踏他。车林多尔济就象一头嗅到血的猛兽那样,在一旁里窜来窜去,发疯一般地怒叫道: “对,对!揍啊,踏啊!劲儿更大些!掐死这个狗杂种!掐死他,掐啊!” 两个强壮给实的家奴,被保全自己的动物的本能所驱使,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他们用力殴打这位“兀鲁思”。这个“兀鲁思”努力保卫着自己,挥舞着有力的拳头向他们打去。家奴们起先打他的时候,并不怎么用劲,他们只是害怕拗违主人的命令,但渐渐地被还击的拳头引起的疼痛所激怒,再加上受到车林多尔济疯狂的责骂和叫喊的逼迫,施出了可怕的力量,压倒了对方,使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一下。接着,一个家奴用两手掐住他的喉咙,施出全身力量用膝盖抵住他的胸脯,不到几秒钟就掐死了这位“兀鲁思”。 车林多尔济怀着残忍的兽性的渴血**,欣赏着这幕殴打的话剧。他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窝里跳出来,嘴唇边喷着白沫,他用衰微到极点的声音叫道: “对……对……更用劲些!……掐死他!……掐啊!” 正当这个“兀鲁思”死去的时侯,被狂呼、高叫和暴怒累得精疲力竭的车林多尔济突然把头向后一仰,用极其低微、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叫道: “救命!……我要死了!救命啊!……” 家奴们连忙跑了过去。他们拉起了车林多尔济,把他放到毯子上,让他的头靠在软垫上,并去喊医生过来。但他们暴虐的主人的脸已经毫无生气:他的眼睑已经合上了,咬紧了的牙齿露了出来,嘴唇也扭歪了,他的整个身体在索索发抖。 家奴和部属们围着他七手八脚地忙碌着,竭力想使他恢复知觉;但突然,一阵痉挛掠过车林多尔济的身子,他开始发出一阵最剧烈的咳嗽。接着,他的嘴里喷射出一股鲜血,发出几声低微的呻吟,就闭上眼睛死了。 就这样,这个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大顺最大规模叛乱的掀起者,土谢图部的末代汗王,在他六十三岁的时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结束了这次叛乱。在他死去两天后,一群土谢图部的贵族们就带着他的尸体回到库伦,向留在那里的高廷玉请降。这场叛乱的开始是由于一个人的突然死去,结束也是因为一个人的突然死去,这一巧合不得不让人觉得是冥冥之中的那位上苍之主的一种暗示,预示着有什么非常重大的事件即将发生,而这次叛乱不过是这次事件发生前的一点征兆,就好像暴风雨前落下的几滴雨水罢了。 在确认叛乱的首领车林多尔济已经死亡后的第二天,高廷玉便在库伦做出了对于这次叛乱的初步处置方案:第一剥夺车林多尔济的一切权位,将其本人的尸体在色丹寺前的广场公开处以五马分尸的刑罚,并根据喇嘛教的教义,将其首级和四肢焚化,并将灰烬分置四方,使其灵魂散乱,无法转世;第二,土谢图部的身高高过车轴的男子一律处死,女子和孩子被贬为牧奴,参加叛乱的其他人员也一律处死,如果有逃亡的,其他诸部都可以将其杀死,不用受任何惩罚,其财产归其所有;第三鉴于土谢图部招诱了大量的逃奴,还从俄罗斯聘请技师,开矿铸造武器,其武装力量日益壮大,最后引发叛乱。大顺下令外蒙古诸部禁止开采铜、铁等矿产,进行铸造、打制火器。现有的矿坑、工匠作坊,一律拆毁,如有偷偷开采的,严惩不贷。所有逃奴全部剥夺人生自由,如果能重新确定主人的,归还其主人;如果不能的,一律拍卖,以充作军费。第四、土谢图部的牧地牲畜,除去已经分给别乞伯姬的三分之一外,其余三分之二根据其余诸部在追击叛军余部中所立功勋多少来加以分配。 当陈再兴在得知这个方案的具体内容的时候,正在与一些王公们商议如何划分即将到来的哲布尊丹巴八世与世俗王公们的权力界限。方案的内容让他非常惊讶,高廷玉将这个方案比他预料的最为严酷的方案还要残忍的多,而且公布的速度是如此的快,甚至连和作为朝廷监军的自己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虽说高廷玉一路上在军事上颇为独断,但那是在战争中。而且随着两人相互了解的加深和形势的好转,到了中后期两人在很多事情上已经达成了相当的默契,在军事行动已经基本结束的时候采用如此突兀的行动,这还是第一次。陈再兴决定赶在其影响完全扩大前与高廷玉商议一下,争取将这个方案进行一定的修改,尤其是处死土谢图部的全部男丁与禁止外蒙古诸部开采矿产、打造火器这两个牵连太大的决定。 陈再兴急匆匆的赶到高廷玉的幕府所在,也不待侍卫通报便径直冲了进去,只在门外放满了脚步,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静了少许,沉声道:“玉帅,下官陈再兴求见!” “是陈大人呀,请进来吧!” 屋内传来高廷玉的声音,陈再兴微微提了一下官袍的前摆,便上得台阶,进得屋内。只见屋内除了高廷玉还有四五个其他将佐,见了自己赶忙起身行礼。陈再兴心中焦急,一边向众人做了个团揖,一边朗声道:“玉帅,我有一件要紧事要与您单独商议!”陈再兴还特别将重音咬在“单独”两个字上。 高廷玉眉头微皱,微抬一下手:“今日便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你们几个回去好生商量一下,明天再拿个可行的法子来!” “是,大帅!”那几人齐声应道,又向陈再兴告了罪鱼贯退出门外。房门刚刚合上,陈再兴就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玉帅,处置方案的事情您为何就这样拿出来了?为何不和我商议一下?”话刚说出口,陈再兴便觉得语气有些重了,赶忙解释道:“玉帅,我并非是责怪您,只是,只是这方案实在是有些——”他说到这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委婉的提点对方一下,竟然卡在那里了。 “太过分了是吗?”高廷玉抿了一口茶水,将陈再兴没有说出口的话给接过去了。 昨天和前天韦伯更新了后,后来却发现在最新章节没有出现,不过可以通过下一章链接过去,不知道网站出了什么问题,请大家见谅。 ------------ 第47章圣物盒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个?”陈再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吧,不过玉帅,处死土谢图部男丁和禁止采矿之事可否再斟酌一下,土谢图部的男丁可有近十五万人呀,全部处死恐怕有伤天和吧?采矿之事更是牵涉极大,只怕诸部王公都有牵涉其中,将来只怕后遗症更大!” “不错,这两桩事情的确很过分,但陈大人你不能否认的确有利于国家吧?” “这个——”陈再兴不由得愣住了。如果仔细想一下,高廷玉这两项措施不但对大顺朝廷大有好处,而且在古代中国都是有旧例的。在生活条件严酷的草原上,个体是无法单独生存下去的,所以每个个体其实都是属于某个部落的,所以一旦叛乱,那么叛乱的就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庭,对于叛乱者的惩罚自然也不会只限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庭。处死叛乱部落的青壮年男子、妻子变卖为奴作为草原上数千年来通行的法则虽然残忍,但也有其内在的合理性。至于禁止蒙古诸部开采矿产和制造火器更是源远流长,在古代东亚,向塞外出售铁器从来都是国家严加限制的行为,原因很简单,这样可以削弱草原上技术水平低下的游牧部落的军事潜力。既然古代中国可以通过禁止向塞外游牧民族出售铁器来削弱潜在敌人的军事力量,那么现在大顺禁止蒙古王公开采铜、铁矿,制造武器来达到同样的目的也就很正常了。 “的确这两桩事情对大顺统治外蒙古是必要的?可是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如果在一百年前,您这么做是完全正常的,可是现在将十几万已经放下武器的敌人全部杀死就不同了,他会引起所有蒙古人的憎恨的。至于禁止开采矿产,大人,您心里清楚,也许车林多尔济可以从他的作坊里能够制造出刀、长矛、盔甲还有一些浅陋的火器,但是绝对无法制造出大量精良的后膛步枪、重炮、榴霰弹、格林炮这样的现代武器,凭借那些原始的武器,也许在一百多年前,准格尔人可能给顺军造成一定的威胁,但今天只能说是一些麻烦,小麻烦罢了,您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点小麻烦而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不,你错了。”高廷玉的双眼突然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如果你的座师在这里,他也会赞同我的。” “座师?”陈再兴一愣,眼前不由得闪现出吴汉民严峻的面容。 “不错,如果是他在这里,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高廷玉叹了一口气,随即脸色一整,沉声道:“陈复生,我今天就替你座师,给你上为政者的最后的一课吧!” “车林多尔济的叛乱不是偶然,他只是开始。一百年前,大顺在击败了准格尔汗国后,通过帮助哲布尊丹巴活佛来间接控制喀尔喀蒙古诸部。但这几十年来,喀尔喀部世俗王公的势力不断壮大,而哲布尊丹巴活佛的实力却相对弱小了,这些世俗王公中强大的就想要借助外部力量的帮助建立自己的国家,车林多尔济就是其中的一个,放在五十年前,不,三十年前,那些世俗王公们绝对没有胆量在活佛去世当天夜里发动军事政变的。所以如果想要将喀尔喀蒙古继续保持在大顺疆域之内,就必须改变旧有的统治方式。” “旧有的统治方式?”陈再兴重复了一句,脸色突变,低声问:“成宗皇帝?” “不错!正是成宗皇帝,平定了准格尔汗国的成宗皇帝!” 陈再兴一言不发,脸色却已经变得惨白,熟读史书的他自然知道这位号称“二祖之下武功第一”的成宗皇帝在征服了准格尔汗国后做了什么,他将数十万准格尔男丁依照草原上的通例,高过车轴的男丁一律处死,在草原上煊赫一时的准格尔部就此灭绝,只有准格尔盆地这个历史名词还提醒着人们历史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部落。对待成宗皇帝如此暴行,即使是后世的大顺臣民也不无微词,但一直到十九世纪末的当时,安西都护府一直是大顺万里疆域里最平静的一段。 “你应该知道,为政者的善恶和普通人的善恶是完全不同的,判断为政者的善恶不是根据他的行为,而是根据他行为的结果。寻常人对旁人处以酷刑毫无疑问是恶,但为政者若以酷刑威慑潜在的罪犯,保持正常的秩序,却是善。既然大顺要直接占领喀尔喀蒙古,将领就应该认真考虑自己必须要犯的罪行,并且要趁着军威最盛的时候一次彻底的完成,以免日后需要不断的犯下去。这样一来,由于不需要一再犯罪,他就能够让人们重新感到安全,再施以小惠,人们就会依附过来。这样只要一代人的功夫,大顺就能牢固控制喀尔喀蒙古这块土地了!” “原来如此!玉帅你的一番苦心,当真是,当真是——,只是后世史书上恐怕会有些不客气吧!”陈再兴轻叹了一声,他此时已经完全理解高廷玉的一番苦心了,只是一股苦涩的味道却在口中回荡,久久不能离去。 “老夫乃天家疏族,家国本是一体,此生惟愿我大顺北疆无忧,古人云‘三代为将,道家所忌。’老夫如今已近耳顺之年,就算明日就死了,也算不得折寿了,个人毁誉早已不计,任凭后人评说了!” 陈再兴听到这里,心知对方心意已定,轻叹了一声,躬身朝高廷玉拜了一拜:“既然玉帅主意已定,那下官就不多说了,只是为政之道,一张一弛,光是处置叛徒还不够,我想请诸部活佛,做一场**事,祭奠卫国捐躯的将士英灵,顺便赈济一下各部灾民!” “嗯!”高廷玉点了点头:“那也好,这桩事便交由陈大人你来办吧!所需资财便从土谢图部没收的财货中出!” “是,玉帅!”陈再兴向高廷玉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他此时的心情异常沉郁,刚才高廷玉所说的那段话,就好像千钧重担压在他的心头。一时间陈再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放弃商人生涯选择重新为官到底是对的吗?高廷玉能够像他所说的完全不计个人毁誉是因为他百分之百的忠诚于朝廷,但自己呢?自己难道也是忠诚于朝廷?一时间他不禁呆住了 陈再兴神思不属的沿着墙边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一阵冷风吹来,让其清醒了过来。陈再兴看了看周边的情况,是一处残存的宅院,本来是属于某个内地的皮货商人的,也许是因为比较靠近色丹寺的缘故,从车林多尔济逃离库伦前所放的那把大火中幸存了下来,现在里面住着几个对于顺军来说比较重要的客人,陈再兴记得吉林斯向自己抱怨住宿环境太恶劣后,自己曾经下令将其安置到这里来。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找一个人随便聊聊,看起来这个英国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再兴推开院门,门内一个人捧着一堆东西走出来,正好迎头撞上。那人手上的东西落了一地,正要张口叫骂,却认出了是陈再兴,那人立即换了脸,一边凑上前替陈再兴的外衣掸灰,一边笑道:“小的方才在院子里听到喜鹊叫,想不到是贵人来了,大人您是来见吉先生的吧?吉先生刚刚出去了,大人您进去稍坐会,小的立刻给您上茶!” 陈再兴已经认出了那人是吉林斯的那个叫蒋志清的中国仆人,只见其满脸谀笑,在前面引路。陈再兴听说吉林斯不在,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突然看到地上亮光一闪,上前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枚黄金圣物盒,正是方才从蒋志清身上落下的众多东西之一。 “哦,原来你是教派中人。”在大顺的士大夫中有不少信仰基督教的,陈再兴对这种饰品倒是并不陌生,此时他已经看清了那圣物盒制作的十分精细,而且在圣物盒的中央还镶嵌着一颗指头大小的珍珠,不太像是蒋志清这等人所能有的。 “这圣物盒是你的吗?”陈再兴一边玩赏着这枚圣物盒,一边沉声问道。 蒋志清闻言一愣,这枚圣物盒便是那天晚上他从战场上弄到的收获之一,却没想到被这位陈大人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冒称是自己的为上,小心的答道:“大人,这玩意是我那天在战场上捡到的,觉得是个值钱玩意,就留在身边。”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厮说的话不尽不实,但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穷究了。陈再兴翻过圣物盒,只见在圣物盒的背面有个凸起物,他用力摁了一下,背面突然弹开来,里面露出了一张怀抱婴儿的美貌女子的照片和一撮金黄色的头发。陈再兴暗想这女子应该是某个俄**官的爱人,那个俄**官将爱人的相片和头发带在身边,作为思恋之物,现在看来此人已是凶多吉少了。陈再兴仔细看了看那相片,只见那女子杏眼桃腮,体态丰腴,乃是个极出色的美人。陈再兴玩赏了一会这圣物盒,觉得颇为喜爱,便笑道:“这玩意我颇为喜欢,这样吧,你报个价来,让与我可好?” ------------ 第48章辞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人!”蒋志清笑道:“这玩意在小人手里也摩挲了好些天了,可也始终没有发现里面有这些机关来,可见这玩意与大人有缘分,不过是经了小人一道手罢了,小人哪里还敢讨啥价码!大人若是喜欢,拿去便是,随意拿三五个铜子打发给小人买双鞋子便是!” 陈再兴闻言笑道:“三五个铜子,如何使得,这圣物盒乃是用黄金铸成,加上这颗珍珠,怎么也得百余两银子。这样吧,取个整一百两银子如何?” “那小的就谢过大人赏了!”蒋志清赶忙唱了个肥诺,这对他也是意外之喜,毕竟这圣物盒虽然值钱的很,但很不好出货,被收获的盘口一压,十两的东西能拿个两三两就算是良心的了,像陈再兴这般慷慨大方的买主,可不好碰到。 陈再兴将物件放入怀中,随口与蒋志清闲聊了几句,发现此人反应机敏,还懂得些许英语,言谈中颇有见识,心中不由得一动,自己此番从蒙古回来,去缅甸修建铁路,兴建厂矿都需要人手,缅甸当地人自然是不行的,这蒋志清是个精细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再说还可以在吉林斯身边安插一个钉子,想到这里,陈再兴笑道:“志清,此番从蒙古回去,你可有什么打算?” “小人这等身份,还能有甚么打算!”蒋志清苦笑了一声:“吉林斯先生说为小人在商行中推荐一个职位,若是当真如此,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嗯!在英国商行中做事情倒是不错!”陈再兴笑了笑:“这样吧,今日你我倒也投缘,若是你去不得商行,便在我麾下做事如何?” “多谢大人抬举!”蒋志清闻言大喜,赶忙跪下磕了三个头,他心下已经决定了,就算此事完毕后吉林斯将自己举荐到某个英国商行去,但肯定是从最底层的小伙计做起,加上自己的出身,前途也是渺茫得很。但这位陈大人看上去颇为赏识自己,两边比较起来自然是应该跟着这位大人了。 蒋志清这三个头磕下去,与陈再兴的关系自然是不一样了,陈再兴随口暗示了几句,蒋志清便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图,连声向自己的新主人表示那两个洋鬼子就算一天拉了几泡屎也绝无法漏过陈大人的眼睛。 陈再兴回到自己住处,又拿出那圣物盒玩赏,看着那盒中美人的照片和那一缕金发,暗想如此贴身紧要的物件既然遗失了,那盒子的主人肯定凶多吉少。娇妻稚子尚在家中挂念,春闺梦里之人却已经化为无定河边的一具枯骨,世间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凄婉的事情吗?想到这里,陈再兴不由得慨叹起来,片刻后,他突然想起那位缅甸的温柔美丽的长公主陛下,对自己一腔深情,自己却因为身居要职,始终无法有所回应,今日与高廷玉那一番对话,却让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想到这里,陈再兴走到桌前,摆开笔墨纸砚,挥毫写到:“臣以驽钝之资,受朝廷重托,处置蒙古诸事。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朝廷之明,故五月出塞,深入朔漠。今逆贼车林多尔济授首,喀尔喀诸部已平。此乃朝廷洪福,高帅运筹之功,将士效命之劳。臣秉性粗陋,不堪驱使,若服金紫,居玉堂,恐有失大臣之体,今诸事已成,故园荒芜,草曼丛生,当请归隐林泉,以享太平之乐。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臣微志。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陈再兴写完后,又检查了一遍,将其封好,又挥笔疾书:“蒙古诸事已平,大丈夫当功成身退,不知伊洛江畔,美人膝旁,尚有陈某容身之地否?”他将信纸折好后,唤来门外当值的仆从,将信递了过去,沉声道:“你将此信快马赶往张家口,用电报发到曼德勒,转交摄政长公主陛下!” 曼德勒,六月的曼德勒已是酷夏,午后毒辣的阳光经过淡绿色的竹帘和纱幕的过滤,已经只剩下让人舒适的微光。罗林斜倚在卧榻上,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现出曼妙的曲线,两名侍女跪在一旁,轻轻的替她打着扇子,屋内一片静谧。 这时,外间走进一名女官,手中的银盘上放着一封电报文。根据罗林事先的命令,某几个重要来源的电报必须一到就报,不得耽搁,经过父亲亡故的变乱之后,罗林变得异常的早熟。 “陛下!陛下!” 罗林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很快就明亮了起来,在卧榻上坐了起来,低声问道:“有报文?” “是的,陛下。从上海转发过来的!” “大顺?”罗林接过报文,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段时间大顺的银行集团正在与缅甸王国政府商议贷款的条件事宜,但一般上海的银行集团不会直接发电给缅甸方,更不要说摄政长公主陛下了。 “啊!” 罗林刚拆开报文,就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室内的女官和侍女们惊讶的看着失态的长公主陛下,这可是极为少见的。很快罗林就恢复了镇定,沉声道:“所有人都退下,我要独处一会!” “是,陛下!”众人躬身行礼,随即鱼贯退下,屋内只剩下罗林一人。 “太好了!我真是太幸福了!”最后一个人刚刚退出屋外,罗林就控制不住自己,像一个普通十六岁女孩一样跳了起来,美丽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在将报文按在胸前,仔细品味了一会幸福的滋味之后,罗林快步来到桌旁,用汉文写下以下的文字:“请登上最近一班轮船,罗林正等待着您!”随即她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将这封报文马上发回去,要快!” 七月的汉京已经进入了盛夏,在经过了数场暴雨后,天气迅速的升高了起来,但相比起炎热的天气,天子脚下的市民们对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兴致勃勃。那就是著名的统帅,燕山府留守、都督蒙古诸军事高廷玉高大人只用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将反叛的土谢图部大汗车林多尔济消灭了,根据以往的惯例,叛军的主要首领会被押送到汉京举行献俘仪式,在大顺国力渐渐衰颓的今天,这种盛大的仪式已经有数十年未曾有过了,这让京城里的整日泡在茶馆酒肆中的闲人们又多了一项谈资,感觉到无比的兴奋。 “去年平了缅甸乱事,今年又平了蒙古鞑子。一南一北都赢得如此漂亮,咱们大顺还是有能人呀!”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祖宗神灵护佑,怎的会降下早大人、高大人这等良将来。” “你这话可就有些不是了,早大人如何比得上高大人。早大人在缅甸可是折腾了小一年,高大人才花了三个月多点,算起来也就是一来一回,在库伦那儿打个转就把车林多尔济给打趴下了,我记得古书上有个名将出征辽东,说:‘往百日,还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一年足矣。’咱们高大人比起来也不差吧?”说话的那人看样子读了几天书,得意洋洋的吊起书袋来。 旁边那人却截口抢白道:“呸,你说的那可是司马懿,后来篡了皇帝的位,大奸臣。你拿这个作比方合适吗?” 那人听了一愣,随即脸色又红又白,尴尬的解释道:“是司马懿?我只是说咱们高大人用兵打仗和司马懿差不多厉害,又不是说他别的,你别乱胡扯!” “噗!”旁边那人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你去和高大人自己说说,看看他会不会信,依我看,铁定会给你吃个三五十军棍,给你个教训!要是不信,你就去试试,若是我说的不对,今日在座的东道便由我刘二会了!” 先前那汉子呐呐答道:“高大人是什么人物,你我哪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他刚说到这里,就被茶馆里其余闲汉的起哄声给盖过去了。 但是随着报捷文书一同送达汉京的,还有一份不那么引世人注意的折子,它在朝堂上引起的波澜,却不比报捷文书小,那就是陈再兴的辞官折子。 “诸位相公,这份陈爱卿的折子到底怎么回事呀?”邓太后疑惑的向下首坐着的几名阁臣问道:“难道是丁忧?可折子里也没有提到呀?” 堂上几名阁臣相互对视,可从对方眼里看到的也是迷惑不解。最后为首的王启年只得起身回答道:“启禀太后,依照规矩,若是丁忧,定然是要在折子里说明白的,陈大人也是懂规矩的,在折子里没提,应该就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不是丁忧,难道是告病?可在折子里也没提呀?告老就更够不上了?”邓太后越发不解了,她这大半辈子只见过拼命当官、升官的,可像陈再兴这种主动辞官的,可还是头回。 “太后!”戚之悌接了上来:“以微臣所见,想必这位陈大人是真的想要辞官不做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辞官不做了,当年他在宏文馆中,前途一片光明,却突然辞官去了缅甸。这次如非正好碰到缅甸乱事,只怕他也不会重为冯妇,我听说他这几年在缅甸生意做的不错,早已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不像我等‘家无余财,须得为五斗米折腰’。现在缅甸、蒙古乱事皆平,这位陈大人恐怕要‘不如归去了’” “瞧戚相公你把自家说的这么可怜,咱们大顺待阁臣有这般刻薄吗?”邓太后在帘后掩口笑道:“不过若是按你这般说,这位陈大人倒是位陶朱公一般的大贤了,做官做生意都是一般厉害,一旦功成,则抽身而去。却不知是不是有一位西施美人,正等着他载舟同游?” 由于腾讯旗下文学业务整合等原因,原创阅读网将于2013年6月1日起正式停止作家服务,并将旗下所有签约作家及签约作品移交与创世中文网。韦伯也即将在创世中文网继续连载本书,链接http:\/\/chuangshi。qq。com\/read\/book\/161817890。html,还有,那边的编辑把我的作者名搞错了,可能要几天后才能改过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 ------------ 第49章心伤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太后请放心,陈大人如今名满天下,身边又岂会缺了佳人陪伴?” 邓太后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君子不强人所难,陈大人既然真心要辞官,哀家也就允了。只是要优加恩赏,不能让世人说朝廷薄待了功臣,伤了士人们报国之心呀!” “太后圣明!” 如今时间已经近午,太后在偏殿赐下膳食,几名宰臣坐下用膳。王启年正好坐在戚之悌身旁,吃了几口,低声道:“今日你为何要帮那个陈再兴说好话?” 戚之悌微微一笑,低声答道:“怎的,难道你还要治他个对朝廷不敬,失大臣体?”王启年默然没有回答,显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一个有功之臣这么做是很不合适的,不说别的,就是邓太后那关都过不去。 “既然如此,不如就买个好就是了,再说这陈再兴离开朝堂也不是一桩坏事,起码给西南那吴老儿少了一桩臂助吧?你是首辅,这些小事让让也就是了!” “那你说该怎么做?” “太后已经定了调子,要优加恩赏,这位陈大人听说这些年在缅甸很是挣了不少银子,在银钱上给他太多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有爵位上加些了。” “哼!朝廷现在手头也紧得吧!” 戚之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两人都是宰臣,对现在朝廷的家底自然是明白的,虽然大顺在这两年南北两次事变都处理得十分妥当,没有让战事拖延,但战争就是战争,《孙子兵法》里说的“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可绝对不是在夸张,大顺前段时间通过举债、增税、募捐等多种方式增加的数百万两白银的收入相比起两场战争的耗费,就好像被洪水冲过的糖堆,缓慢的崩塌消失在水面下。从某种意义来说,大顺帝国并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在这场战争中他所获甚少,但帝国的根基,脆弱的财政平衡却在被缓慢侵蚀。 相比起前朝来说,大顺的岁入要多出数倍,但时代不一样了,支出却要增长的更快,铁路的建设、电报线的使用、新式的陆军、海军以及背后的机器局、工厂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支出。这些支出就好像一只永远无法餍足的怪兽,在不断的吞噬着帝国的财富。现在对于帝国的首辅来说,最大的难题不是别的,就是找到新的财源,更多的财富,来支撑着这个帝国继续生存下去,偏偏这点又是王启年们最不擅长的。 并不是说大顺的儒生是那种“何必言利”的老古董,能够做到阁臣那个位置的,早就久历宦途,个个都明白金钱对于一个帝国的重要性,从某种意义来说,金钱就是帝国这个巨人的血液,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钱,不管这个帝国的疆域如何广阔,物产如何丰富,军队如何众多,人民如何富饶,这个帝国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管这些聪明的阁臣们如何罗掘,但他们发现相比起帝国的支出来,收入总是显得如此的短缺。以至于那位整天哭穷的户部尚书胡克勤在一次私下的饮宴时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出下面一番话来:“如果继续这般下去,大顺只怕就得如同旧时破落户那般将祖宗留下来的田产房屋一桩桩出卖抵押来勉强度日了,等到卖的差不多了,决定国家大事的也不再是宝座上的天子,而是背后那些拿着债卷的债主们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帝国这个形式已经不太适宜这个国家了,原因很简单:天子挣得还不如花的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能够长久下去的?还不如让那些能够挣得比花的多的家伙来当这个苦差事吧!” 当然胡大人这番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并没有流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去,不过就算那位宽厚仁惠的邓太后听到了这番议论,恐怕也只会苦笑一番而不会对胡尚书做什么处罚吧!即使是身居深宫的她,也清楚现在大顺的财政状况到底有多糟糕,而这一切的原因并非是因为现在的大顺太穷,恰恰相反,而是大顺太富了,只是钱收不上来。 开国两百多年来。大顺这个国家已经发生了缓慢而又不可逆转的变化,国家的权力虽然还是在以科举为主要来源的儒臣手中,但儒臣的来源却大有不同。本国时,南北进士的比例大概是6:4,但随着经济的复苏和发展,南北进士的比例渐渐变成了7:3,到了哲宗皇帝时候竟然达到了恐怖的8:2,而光是江南区区十余个州县便占据了全国进士当年额度的三成。这当然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南北经济的巨大差距,决定了南方的识字人口更多,教育更昌明,自然能够在科举考试中占据更大的优势,经济最为富庶的江南吴越的确更是如此。虽然朝廷中有人对此忧心忡忡,要求采用各种手段,限制南方的进士名额,保持一定的政治平衡,但是面对朝堂上大量的南方籍贯的大臣们,他们的行为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到了哲宗晚年,竟然出现了“内阁尽吴音”的局面,这让年老体衰的哲宗皇帝颇为恼火,发出了“吴儿轻佻,坏我国事!”的名言。 在这样一个局面下,要通过对富庶地区增加税收来提高国家的收入显然就是非常困难了,虽然近百年朝廷数次想要提高对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的税收,但在坚决维护地方利益的南方籍贯大臣的阻挠下,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那些工商业巨头们手中掌握着巨额的金钱,雇佣着数以百万计的工人,所拥有的力量十分惊人。正如哲宗皇帝时候的名臣秦继宏在奏折中所写的:“江南百姓习俗轻佻,不重积蓄,衣锦服绣者,家无旬月之粮。彼嘉兴柳、义兴吴、华亭陈诸姓,吴越之间,仰食其业者,何止数百万。若破其家,百万生灵猝然无业,若有陈、吴之徒攘臂其中,臣恐江南半壁,非朝廷所有!”到了哲宗皇帝末年,朝廷基本已经放弃了通过提高江南地区工商业税收来恢复财政平衡的企图,基本采用放债、酒税、盐税等传统税收方式弥补国用,但这些方式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后遗症,酒税盐税这些消费税种会提高普通百姓的生活压力,增加私盐和私酒的销路,不能太重,于是国用不足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严重,而放债需要支付大量的利息,从长远来讲反而加重了朝廷的负担。 相对于同时代的许多其他古老国家,大顺是非常幸运的,她与欧洲的遥远距离决定了贪婪的欧洲列强向其投放的力量相当有限,巨大的体量又让其可以承担起军事近代化所需要的巨额金钱花费,这些使得她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抵御列强的入侵,而近代化带来军事技术的巨大进步反而拉大了大顺对于周边传统藩国的军事差距。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九世纪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大大的加强了大顺在东亚地区的传统战略地位。但这一影响并不是单方面的,巨大技术进步在增强了帝国的军事威力的同时,从另外一个方面却削弱帝国的财政和社会基础,大量的破产农民进入城市成为工人,生产取得了巨大发展,但增长的海量财富却集中在新兴的工厂主和银行家手中,政府却所得甚少。这些拥有巨量财富和影响力的新兴阶层踌躇满志,准备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塑造这个国家,而帝国的统治者们却正犹豫着该选择哪一条道路前进。正如吉林斯在给贝尔福的一封信中写的那样:“大顺帝国是一个巨人,但却是一个有着钢铁身躯,泥土双腿的巨人,他脆弱的脚踝和膝盖正在被沉重的上半身压得支离破碎,只要被人猛推一把,就会跌倒在地整个摔得粉碎。” 虽然朝堂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对陈再兴的辞官意愿疑惑不解、众说纷纭,但还是有一个人猜到了答案,其原因倒并非是这个人的智慧超过了众人,而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女人,是一个对陈再兴怀有情愫的女人。虽然女人在智慧上并没有超过男人,但有些时候,女人却有着惊人的直觉,让她们可以越过重重迷雾直接抵达真实的彼岸。比如这次,江清月在听到陈再兴辞官折子的下一瞬间,就猜到了真实的答案。 “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缅甸摄政长公主,他才辞官的!”江清月痛苦的攥紧了双拳,她的牙齿啮咬着嘴唇,但所带来的痛苦比起她心中的感觉,简直不值一提,一想起那个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离自己而去,她就觉得胸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野兽在撕咬,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什么卫仙、秉笔承旨。 “娘娘,娘娘!”一个声音惊醒了江清月,身旁一个秉笔承旨低声道:“你嘴唇破了,血都流出来了,快擦擦!” 江清月这才反应过来,感觉到嘴唇上一阵阵刺痛,她赶忙用手绢擦去血迹,转头对那个秉笔感激的笑了笑,此时她耳边传来女官尖利的宣唱声,才知道本次朝会已经结束了。江清月按照礼仪的要求向邓太后宝座的方向微微低下了头,口腔中满是血液的苦涩味道。 “很好,复生,这次我们扯平了!” 继续恳求列位书友去创世站收藏,等到导入完毕后,本书将继续在该站连载。链接如下:http:\/\/chuangshi。qq。com\/read\/book\/161817890。html ------------ 第50章心伤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正如某位著名作家所说的,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各有不同,但幸福的人却是相似的。陈再兴此时和绝大多数幸福的人一样,卸下了肩上重担的他一身轻松,在汉京交卸完官符印信后,便乘船沿江而下,赶往上海,在那里他准备和向缅甸发放贷款的大人物们见一面,然后乘船前往缅甸。不愿意和京中有什么牵连的他轻车简从,码头上送别的只有好友沈宏茂一人。 “复生兄,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见!”沈宏茂一身青衣,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陈再兴:“来,你我共饮这一杯酒,祝你在缅甸鹏程万里,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多谢沈兄吉言!”陈再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说实话,这是我第二次辞官离开汉京了,只不过上次是满腹怨气,书空咄咄;这次却是踌躇满志,当真是大大不同呀!” “那是自然,上次是孤苦伶仃,这次却有佳人相侯,自然是大大不同啦!”沈宏茂也对陈再兴与罗林的情事知道一二,他与陈再兴乃是同年至交,此时身旁又只有几个亲信家仆,说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陈再兴听了,不由得噗的一声笑出来:“沈兄呀沈兄,我本以为你是个道学先生,想不到竟这般促狭!”说到这里,他点了点头:“不错,我此去的确要与那摄政长公主陛下一会的!” “喔,果然是空穴不来风呀!”沈宏茂折扇一合,猛击了一下手掌:“怪不得你放着好好的高官不做,感情要去缅甸尚公主呀!也是,就算是当了平章军国事,哪里及得上在缅甸面南为王,百世不替呢?” “你说的哪里话?我此番去缅甸主要还是为的是自家基业,便是没有那长公主,我也是要去的!” 说到这里,沈宏茂脸色变的严肃起来了:“说到基业,上次你和我提过购买那两台贝塞麦转炉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要不要用船运到上海,和你一同转到缅甸去?” “不必了!”陈再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已经交代给孔璋去处置了,我打算将钢厂布置在云南,孔先生已经去云南那边准备购置土地,建厂诸事了,这次我先去他那儿,然后再入缅,算来我走后个把月就会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多与他些方便便是!” “那是自然?都是自家人!”沈宏茂点了点头,问道:“我还以为你要建在缅甸,我看地图那边河流纵横,水运费用便宜,你若是将厂设在曼德勒,倒是不错!” “你说的不错,但缅甸毕竟不是本土,这次英国人战况不利,才愿意将中缅与上缅让给了我们,将来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起事端,钢厂建在那里,一旦战事不利,岂不为他人作了嫁衣?其二,钢铁乃军国之器,国家强弱、民族兴衰,皆关系与此,我兴建钢厂不光是为了自家赚钱,还是为了我大顺强盛,并非为了缅甸强盛。其三缅甸那边虽然也有不少铁矿,但适宜炼钢的煤矿却并不多,就算有也距离铁矿甚远,不利于开采。这点上远不如云南。” “那你打算建在何处?” “初步选定在滇中昆明附近,滇中昆明、楚雄、玉溪、开远诸地都有煤矿,而玉溪、昆明、武定有铁矿,当地地形平坦、交通方便,各地的运输也比较容易,无论是建厂还是其他的都比较便利。” “原来你早已有了成算!那就好!”沈宏茂从仆人手中接过酒壶,替陈再兴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上,沉声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我都是男子汉,便不效那妇人小儿女态了,记住,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好!男儿随间隔关山,但若志气相投,又有何妨?”陈再兴也满饮了杯中酒,随手将酒杯丢入水中,不顾转身上船去了。 云南安宁,客栈房间。 孔璋疲惫的将竹杖往旁边一丢,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用力捶了两下腰背,两条又短又粗的腿摊开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几天翻山越岭,穿沟爬洞,三辈子的苦都在这个把月吃完了!”孔璋骂骂咧咧的抱怨了几声:“同样是帮陈复生办事,凭什么柳家那个混蛋去曼德勒吃吃喝喝,我却得在这边翻山越岭当山老鼠,娘的,等陈复生回来,一定要好生和他说道说道!” 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一边看着刚刚挖来的矿样一边笑道:“孔先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挖矿本来就是苦差事,东家当年在缅甸林子里也是如此的,好歹现在在国内,这里离昆明也就百把里路,又有官府开具的文书,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还是最好?我的娘喂!”孔璋脱鞋时不小心碰到已经磨出泡来的脚板,不由得惨叫一声,指着已经沾满了红色泥土的鞋子喊道:“你看这鞋,足有两斤重了,活活压死人!我说吉建章吉瑟吉师傅,你可都折腾小两月了,在这样折腾下去,我可不奉陪了!”孔璋将刚刚脱掉的鞋丢到一旁,不小心碰到脚上的泡,不由得又是一声惨叫。 吉建章见孔璋的狼狈模样,笑着将矿样往口袋里一丢,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对方的一条腿,笑道:“一看你这就是没吃过苦的,弄两桶热水来,好好泡泡,挑破脚泡,涂上药,长出老茧来就不怕了!” “什么?还要爬山?”孔璋惊恐的盯着吉建章的脸,连忙把腿从对方手中抽了回来:“你这是要建厂还是要干嘛?你都跑了快两个月了,累不累呀!” “复生他出了一个月一百五十两银子的高价请的我,我就得对得起这个价钱。再说这建钢铁厂可不是小事,要考虑铁料、煤炭、石灰各种配料的来源,还要考虑水源,地质、工人衣食可不是间简单事情,还要给将来的发展留下预留的空间,一个考虑不到,将来就是大麻烦!”说到这里,吉建章的脸上已经满是红光,就仿佛在谈论什么极为让人兴奋的事情一般:“我听说你去年为了生意跑到缅甸,在乱军中徒步跋涉了数百里,却没想到这般吃不得苦!” “我吃不得苦?”孔璋听到这里,险些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我那时候子弹可就擦着耳边飞呀!要是你还不早就尿裤子了!可我那时候是为了能赚到钱,白花花的银子就摆在前面,现在呢?整天在山沟里跑来跑去,连个银子角都看不到,能一样吗?” “鼠目寸光!”吉建章冷笑了一声:“满口都是银子,等挖了矿,炼了钢出来,还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任你拿!难怪有人说你们开钱庄的都是些银耗子,眼睛看不了三寸以外的东西。” “小兔崽子!”孔璋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这些天积蓄的怨气:“我鼠目寸光?没有我卡着你,这些天要多花多少冤枉银子,光是雇佣的挑夫、牲口、工匠就有大几百号,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呀!你说开厂炼钢?可那是多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就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扔,看不到一个银角子出来,且不说你练不练的出来,就算炼出钢来,谁知道会不会比汉京的钢、洋人的钢贵,价高质差的钢你买的出去才怪!” “你——”这下吉建章也被孔璋戳中痛处了,不由得怒目而视,原来此人乃是陈再兴用重金从上海聘请来的工程师,乃是个工业救国论的狂人。陈再兴让其主持钢厂选址和预备工作,而让孔璋来替其掌管支出和与官府地方交涉,这些日子来孔璋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出去,摊子越铺越大,可回本的日子却遥遥无期,虽然用的不是自家的钱,孔璋也不禁肉痛,不时卡一下吉建章的支出,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怒目对视了半响功夫,吉建章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冷哼了一声扭头坐下,冷笑道:“懒得和你这种没见识的鄙夫多说,你哪里知道国家大事,如今世界,一个国家没有大量的钢铁,就什么都没有,光有银子有什么用?洋鬼子打过来,你能够用银子把敌人打回去?” 孔璋也不甘示弱,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光有银子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别找我报销账单呀?用你的钢铁去雇人干活呀?洋鬼子打过来怕啥,只要有银子,缺枪缺炮都可以买来,这家不卖那家卖,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家有,只要便宜质好就行,难道都要自己造?那你干嘛不自己种田、自己纺织、自己裁衣服,还要用银子去买?” “你,你——”吉建章被孔璋这一番话气得张口结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怒声道:“天下大事就是被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鄙夫坏了事!”说罢便推开房门摔门出去了。 “天下大事?你不过是个工匠,你以为你是陈复生呀,还敢提天下大事!笑话!”看到吉建章被自己气成这般模样,孔璋越发提高嗓门好让住在隔壁的吉建章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过是个走卒,陈大人用得着你才花了大把银子,你把事情干好就是了,其他事情也用不着你多嘴!” ------------ 第51章筹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孔璋叫嚷完了,胸中的怨气也去了七七八八,这是旅店的伙计抬了洗脚桶上来,他将脚仿佛热水里泡了会,顿时便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又叫来饭菜吃罢了,饱暖之后便禁不住暗想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对自己太刻苦了些,要不要找个娘们过来替自己松松筋骨。 孔璋一想到这里,便觉得肚脐下三分一片火热,他这近两个月跟着那个姓吉的家伙在山间摸爬滚打,连个长得周正点的娘们都没见过。在野外每日里累的精疲力竭倒也罢了,现在在旅店了吃饱喝足,这些日子积聚的**便涌上来了。想到这里,孔璋从床上跳了起来,唤来小二交代了两句,那小二便自去安排了,孔璋仰头倒在床上,一边剔牙,一边美滋滋的想着等会的享受。 片刻之后,店小二便带了个妇人过来,孔璋上下打量了会,觉得皮肤虽然黑了些,模样倒还周正,便从怀中去了点碎银子丢给小二,那小二接过银子赶忙退下带上房门。 孔璋大大咧咧的趴在床上,大声道:“兀那妇人,快过来替我按按肩膀、腰腿,这些日子都在山上累死咱家了!” 那妇人赶忙上前,贴着孔璋在床沿坐了,一边替孔璋揉着肩膀,一边笑道:“客官莫非是收山货的?要不怎的这么辛苦!” “现在哪里是收山货的时候!”孔璋一边趴在床上享受,一边哼哼唧唧的答道:“再说收山货也用不着整日在山上吧,赶圩的日子去去集市即可了!” “客官说的倒也是!”那妇人一边笑,双手一边往孔璋腰臀那边去了,孔璋趴在床上,与那妇人气息相接,早就按捺不住了,借势猛的一下翻身将那夫人压在身下,笑道:“你替我按了半天,现在轮到我替你按了!”说着双手便在那妇人身上摸去。 约莫二三十分钟后,孔璋满意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通泰,无一处不舒服,他从地上捡起内衣,正准备披在身上,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随即便听到吉建章的声音。 “孔先生,孔先生!” 任凭那个男人这个节骨眼上被打扰都不会有什么好声气,孔璋自然也不例外,更不要说不久之前刚刚与外间那位吵了一架的。他一边往身上披衣服,一边粗声大气的答道:“甚么事情这般着急,让人休息会也不行了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大人到了!就在客栈大堂里!”门外吉建章停顿了一会,随即便以更加急促的声音喊道:“陈大人已经上来了!” “什么?陈复生来了!”孔璋闻言大惊,他赶忙一把抓起衣服便往自己身上裹,可越是着急却越是穿不上,孔璋还在系扣子,便听到外间传来陈再兴的声音。 “孔璋那厮在干嘛,莫非在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说话间,陈再兴已经拍了两下房门,大声道:“老孔,快开门,是我陈复生!” “就来,就来!”孔璋一边往脚上穿着鞋子,一边低声对那个妓女吩咐“你快床底下藏起来,等会我叫你你才可以出来,我自会加银子与你!”说话间,他连推带搡的将那妇人推倒床底下,又在屋中收拾了下,确认没有碍事的物件方才打开房门。 “孔璋你在屋里作甚,怎的我敲了半天房门方才开门!”陈再兴一边抱怨,一边进得门来,看他满脸风尘的模样,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 “大人请见谅,我这些日子都在山上,累的紧了,刚才在屋里睡得死了!” “别大人大人的叫了,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大人了!”陈再兴一屁股坐在床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干,看样子他一路上倒是辛苦了。 “都看着我干嘛?坐呀!”陈再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吉建章与孔璋两人,拍了拍床板:“忘了和你们说一声,我已经辞官了,所以以后你们不用再叫我大人了,叫我复生即可!” 孔璋与吉建章一愣,吉建章倒也还罢了,孔璋却是跟着陈再兴去过缅甸的,赶忙问道:“复生,这次你在蒙古平乱立功不小,为何要辞官?” “此事以后再说!”陈再兴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情给推过去了,他转过身来向吉建章问道:“吉先生,开矿建厂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一提到开矿建厂的事情,吉建章的兴头立刻就来了:“陈先生你稍等一会,我去取地图和笔记来,这样说的清楚些!” 片刻之后,吉建章从隔壁取了地图和笔记回来,由于桌子太小,他索性将孔璋床上铺盖卷了丢到一旁,在床板上铺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了起来。 “陈先生,这两个月我在云南现已查明的铁矿基本跑了一趟,大概情况是这样的:云南的铁矿主要主要分布于三个矿带内:滇中铁矿带,澜沧江铁矿带,腾瑞丽铁矿带,包括普洱、昆明、楚雄、玉溪、红河诸地都有,其中品味最高的矿是在新平的大红山,综合考虑综合条件后,我觉得应该开采昆明附近的铁矿!” “嗯!那厂呢?” “就在这里!安宁,这里交通方便,人口稠密,而且有充足的水源,煤矿、石膏土等其他矿料也离得近,距离新平也不太远。将来这里的开完了,可以修一条专门的铁路到新平矿山,运精选后的矿石过来!”吉建章说到自己的专业,神采奕奕,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一个人。 陈再兴看了一会地图,起身道:“这样吧,我还要在云南呆些日子,你抓紧时间把要征用的土地还有耗费的钱数报给我,我好和座师商议一下!” 吉建章闻言心中不由得激动万分,自己多年以来的钢铁救国梦眼看就要成为现实了,向陈再兴躬身下拜道:“多谢陈先生,多谢陈先生!” “不必多礼!”陈再兴赶忙伸手将其扶起,却不小心身体撞到了床身上,随即床下传来一声喷嚏。 “床下有人!”陪着陈再兴一同进屋的蒋志清反应倒是快得很,他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床下大声喝道:“谁躲在床下,快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别开枪,别开枪!我不是坏人!”床下立即传来女人的叫声,随即便从床下爬出一个半裸的夫人,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喊道:“莫要开枪,是那位老爷让我躲到床下去的!” 数道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孔璋身上,饶是孔璋脸皮不薄,也不禁老脸微红,低咳了一声道:“我这些日子在山上辛苦的紧了,连根女人手指头也没碰到,于是便招了个过来,却没想到复生你来的正好——” “原来如此呀!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听到这里,陈再兴已经明白了原委,他促狭的对孔璋笑了笑,转身对站在门口等候吩咐的蒋志清道:“志清,你快把这妇人带下去,多给些银子别让他乱说话!” “是,老爷!”蒋志清赶忙把手枪插入荷包,将那妇人扶起,说不得手上要沾点便宜,那女子此时也不敢出声,蒋志清将女子的衣服一一捡起,塞给那女子,待其刚刚穿上,便带到楼下。 蒋志清从怀中取出二两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重了点,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半两轻重的银子丢给那个女子,冷笑道:“拿去吧,识相点,别到处乱讲,不然咱家老爷一张片子递到衙门里去,便把你拘了去打个屁股开花!” 那女子捡起银子,虽然心中嫌少,但见陈再兴服饰雅洁,身旁的随从蒋志清腰间插着一支左轮手枪,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也不敢多言,捡起银子便退到一旁去了。蒋志清拍了拍手掌,便上得楼来,对陈再兴禀告道:“回禀老爷,小人与了那女子五两银子,已经打发走了。” 此时陈再兴已经与吉建章与孔璋两人说完话,便对蒋志清道:“好,你快去准备一下,我和这两位马上就要回昆明!” “是,大人!”蒋志清躬了躬身体,便转身下楼了。孔璋这时才注意到蒋志清,有些疑惑的问道:“复生,这是你新收的仆人吗?我怎么有些眼熟!” “眼熟?那是自然,你记得那个吉林斯吗?两个月前我们在去张家口时与其相遇时他身边不是有个中国仆人吗?就是这个!” “是那个人?”孔璋皱起了眉头:“你为何收了他?洋鬼子用过的,品性不行。” “呵呵!”陈再兴笑了笑:“我看他做事情机灵的很,还会些英语,这次跟着那个洋人从上海到张家口,从张家口到库伦,也算是见过阵仗的,现在我事业越来越大,身边没有个得用的人手不行呀!” “你若是确认,和我打个招呼,我行里的伙计你随便挑,为啥找这样个不知根知底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孔璋对蒋志清的印象很不好。 陈再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却不说话,心中暗想:“这蒋志清就是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你那些伙计倒是知根知底,可关键时候未必比此人顶用!” 这时,蒋志清又出现在门口,沉声道:“老爷,马车就在楼下候着了!”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转身对吉建章笑道:“建章兄,你把要用的资料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去昆明面见吴大人,准备圈占土地建厂开矿的事情!” ------------ 第52章官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昆明,云贵节度使府。 书房中一片肃静,一缕青烟正从古色古香的青铜兽首香炉中流出,缓缓向上飘去,形成了一根淡青色的烟柱,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身着便服,站在书案前凝神挥毫,陈再兴站在那老者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屏住呼吸,微弓着身子,看着老者写字。 那老者用的是狼毫笔,由于狼毫毛质粗硬,一般都是用来画画,写字较少,就算是写字也一般都是比较粗犷的字体。而这老者却是用蝇头小楷抄写《南华经》,只见其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汗珠来,显然精力已经消耗甚多,但其持笔的右手却坚如磐石,写下的一个个小楷字字力透纸背,就如同刀刻的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老者终于放下手中的狼毫,一旁的陈再兴赶忙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热茶呈了上去。 “恩师,请用茶!” 那老者也不说话,接过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又仔细看了看自己今日的功课,拿茶杯的右手往旁边一递,陈再兴赶忙上前接过,放到一旁。那老者又看了一会,方才回到当中的位子坐下,陈再兴赶忙在一旁垂首侍立。 “复生,你说说这次又发了什么痰气,辞官不做的?”那老者正是陈再兴的座师,云贵节度使吴汉民,只见其横眉立目,两条白眉下双眼射出两道精光来,全无方才淳淳儒者的样子。 “启禀老师,小子这次辞官并非是发了什么痰气,是有原因的!” “原因?我倒要听听!上次是为了那个江清月,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老师,当年学生中进士时,您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话学生一直铭记在心,我辈读书做官,并非为了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如今国家强盛,百姓安康,关键不在朝堂之上,所以在下才辞官的!” 吴汉民听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喔?不在朝堂之上,那还在哪里?这些年你在缅甸折腾了许久,除了富了自家,还能有益国家不成?好不容易做了点正事,又辞官不做!哼,陈复生,你今天若是不说出个理来,我便将你赶出门去,只当再也没有你这个学生!”只见他须眉彭张,手足微颤,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老师息怒,请听学生细说!我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教化百姓、淳风俗、理清朝纲,可如今国事昏乱,外夷入侵,却并非朝堂之上能够解决的。” 吴汉民冷哼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学生敢问老师一句,当今太后为何等人主?” 吴汉民稍一沉吟答道:“太后虽才智不过中人,但虚怀若谷,善纳雅言,且不尚奢侈,先帝弃世以来,不修宫室,每逢水旱,便发私财以赈灾民,是不可多得仁厚之主!” “嗯,那执政的王相公呢?” 吴汉民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政坛上的竞争对手,他心中还是有些许芥蒂,但在学生面前也不愿意违背良心说话:“王平章在位以来,勇于任事,虽然不无私心,但人非圣贤,在其位,谋其政还是做到了。在我朝诸相之中,至少也能算是中上了!” “老师说的是,可太后是仁厚之主,王相公是贤相,边疆的早侯爷、高侯爷也都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可这些年来边疆的乱事却越来越多,西夷也越来越猖狂,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吴汉民沉吟不语,像他这等封疆大吏自然知道弟子说的都是大实话,熟读史书的他也早就感觉到他所面对的这些西夷和过去史书记载的那些蛮夷完全不同的敌人了。数千年来,面对着周边的蛮夷,汉民族总是有着一种特有的自豪感:“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这句孔子的教诲并非是一句空话,在古代的东亚,文明化几乎就等同于汉化,野蛮人也许能在战场上暂时赢得胜利,但如果他们想要摆脱野蛮人的身份,过上文明的生活,那唯一的途径就是汉化,而又有谁愿意永远做一个野蛮人呢?这些从万里之外乘舟而来的西夷不但拥有强大的武力,而且在文明上也完全不亚于古老的中华文明,在某些方面甚至还更胜上一筹。旧有的办法已经完全无用了,这让这个老人有时感觉到一阵阵惶恐。 “那你怎么想呢?” “古人云,‘习文事者必有武备。’对待西洋人也是一般,彼等所仪仗的,无非是坚船利炮,我辈虽有机器局、造船局,但相较于彼国,量少且质差。比如去年缅甸之战,不过是英吉利一个印度殖民地,便能一下子拿出五千多支步枪和数十门火炮来支援伪王孟既,而这些听说不过是伦敦阿森纳兵工厂五六天不到的产量,而我大顺天津、汉京几个机器局加起来都要四五个月才能造出,质量差距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这等差距,西夷又怎会不起觊觎之心,侵我藩属呢?” “那你说当如何应对呢?” “奖励民间大举工商之业,尤其是钢铁、采矿、机器、造船等企业!”陈再兴斩钉截铁的答道:“枪炮、战舰等军国之器,都要以这几项工业作为基础,如果民间有大量的这些企业,朝廷就无须靠那几个机器局来制造军械了,也不用每年向国外耗费大量银两采购各种机器器械了,实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说得好!”吴汉民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击掌赞同:“那复生你这次来云南就是为了兴办企业的事情?” “不错,这次虽然击退了英人入侵,但西夷都是些贪得无厌之辈,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再兴事端。根据和约,我大顺只能在缅甸王国驻扎不超过一千五百名士兵,缓急之间,只怕济不得事,所以学生打算在昆明与曼德勒之间修建一条铁路,这样一来,平时两国物产可以相互通流,战时数万大军数日便能直入缅邦,英人自然不敢跳梁!” “兴建铁路?”吴汉民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这个耗资可是不少,就算是内地也才修建了几条,滇缅之间道路崎岖,交通不便,只怕耗费更贵,你哪来那么多钱来修建铁路?” “老师你记得我此次已经获得了与缅甸贸易的专卖之权?我打算用这个收入来兴建铁路,不足部分则从内地募集民股,这铁路修好后收益也是不少。”陈再兴说到这里,声音突然转小:“不过在此之前,学生打算在昆明先建一个钢铁厂,把铁轨的问题先解决了再说!” “钢铁厂?”吴汉民被陈再兴跳跃性很强的话题弄得有些昏头了,不由得问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为何不向外购买呢?” “老师,英人觊觎缅甸多年,最是忌讳我修建滇缅铁路,若我向外购买铁轨,彼定然会出手阻挠。再说这铁路耗用铁轨甚多,若是购买,必然花费加大,还是自己掌握的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吴汉民点了点头:“想必你这次来见我也是为了钢铁厂的事情,既然你是为了国计民生之事,我又怎会不支持你,来,你要征用哪里的土地,我将写封信与知会当地县官一声!” “多谢老师!”陈再兴闻言大喜,赶忙躬身下拜,起身后笑道:“还有一桩事请老师应允,兴建钢铁厂耗费甚多。我虽然多方筹资,只怕还有些缺口,想要请老师从藩库中出些银子来!” 原来大顺当时的各省的税收除了解往中央的一部分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留在省城作为地方首长开支之用。尤其是边疆省份,由于有外敌或者当地少数民族要防备,所以当地的财税中留在藩库里的比例会更大,云贵便是如此,历年积累下来,是相当大一笔数字。 “这怎么行!”吴汉民立即拒绝了陈再兴的要求:“此乃国家用来备战的钱粮,岂能随便支用?你当朝廷法度不存在吗?” 陈再兴眼睛珠子一转,笑道:“老师,我又不是私自拿去,您可以用这笔钱入股钢铁厂嘛!您想想,云贵乃边防重地,军器皆从内地运入,耗费甚大,若是能够修一条从成都到昆明的铁路,岂不是遗泽后世?先修一个钢铁厂也是您的功业呀!” “这个?”听到陈再兴这般说,吴汉民不禁沉吟了起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位极人臣,在乎的不过是功业和后世的名声了,陈再兴刚才那番话着实挠到了他的痒处。想到这里,吴汉民低咳了一声:“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再说还得上奏朝廷,并非朝夕可办的!” 陈再兴见对方松了口,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恭声道:“老师所言甚是,时候不早了,学生就先退下了,明日我便带着开矿厂所需的地皮图样拿来,请老师看看!” ------------ 第53章去国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数日后,从座师吴汉民手中得到了所需的信笺的陈再兴留下孔璋与吉建章在昆明附近收买土地,准备钢铁厂的事宜,自己向北去,准备入缅。 自古以来,由云南前往缅甸的道路主要有两条——南线与北线。南线是以昆明为起点,经祥云、孟定至腊戍。北线为昆明——祥云——大理——保山——腾冲——密支那。相较于北线,南线的距离要更短一些,地形也更平坦一些,缅甸发生叛乱时陈再兴与顺军所经过的便是南线,但北线所经过的滇西北地区人口密集,物产丰饶,大理、保山、腾冲都是滇西重镇,古丝绸之路的干道也经过此地,当地人自古便有前往缅甸经商的传统,在缅甸的华商多半都是当地籍贯,在上缅甸地区颇有威望,陈再兴要修建滇缅铁路,离不开这些华侨各方面的支持,所以他这次由北线入缅,到了密支那在改由水路前往曼德勒,一路上多于当地商界领袖交流,考察当地风土人情,为自己的大计做好准备。 一路上陈再兴拜访当地商界领袖,留意当地交通便道,等到他到了密支那,已经是1886年的八月中旬了。到了密支那后,他便先发了电报,随后买了一条小船,沿江而下,直往曼德勒去了。 王宫中,罗林坐在宝座上,弟弟罗勤坐在一旁,数名僧侣和大臣正向其禀报政事,虽然她表面上一如往常一般,可若是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这位精明美丽的长公主与往日有些不一样,虽然人还坐在椅子上,但魂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两位陛下!微臣已经禀告完毕了,您觉得这样处置可以吗?”貌基终于汇报完毕,他合上手中文件,站直了身体等待着摄政长公主陛下的裁决。他虽然算不上罗林的嫡系,但谈判之后他在给予农民自由和让其赎买土地的工作中体现出了灵活的手腕和公正的立场,让罗林十分欣赏,所以不断提升他的职位,现在貌基已经是罗林身边的重臣之一,同时还是枢密院中的温和派贵族领袖,可以说是曼德勒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 “哦?你报告完了?”美丽的长公主的反应却十分奇怪,她疑惑的抬起头,仿佛刚从一场梦中醒来,突然,罗林反应过来了,她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便按你说的办吧,吴貌基,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已经没有了,陛下!”“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罗林有些匆忙的站起身来,这种不符合常规的行为让近臣有些慌乱,他们赶紧低下头恭送两位神圣的陛下。 当两位陛下离开后,近臣们开始疑惑的交流起来,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尊贵的人物与菜市场上的妇人们对上位者的好奇心一样重,当卸下平日里那层威武显赫的伪装,这些曼德勒的大人物们在议论他们美丽的主子的时候,话题同样的俗气而又没格调。 “刚才长公主陛下的样子可有些不对劲呀!” “是呀,就好像期待着去幽会情人的女仆!” “女仆?您这个比方可有些不太恭敬呀!” “是有些无礼,但您不觉得这个比方很形象吗?家中的女仆在有幽会的时候总会神不守舍,仿佛在说;‘不识趣的老家伙,你为什么还不完事呢?’让我们大家都方便一点。” “呵呵!说的不错,毕竟陛下还是一个女人,女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的!” 貌基微微低着头,他并没有参与同事们的闲聊,作为一个勤劳干练的官僚,他还有着堆积如山的事务在等着他处理,无论是给予农民自由和赎买土地可都不是省心的事情。 正当近臣们进行着不敬的说笑时,罗林已经迅速的走到了自己寝宫,对自己的贴身侍女低声下令:“准备一副软轿,要没有王家标记的,在门前等候,还有,伺候我更衣,我马上要出去!” 随即罗林飞快的走进卧室,在两名贴身侍女的帮助下,梳妆打扮,作为缅甸王国的真正最高统治者,罗林自然不缺乏美丽的服装和珍贵的首饰,那两位贴身侍女也有很高的品味。但与平日不同的是,一连换了五六次衣服和首饰,罗林还是觉得并不满意。 终于,年纪较大的那位贴身侍女小心的问道:“陛下,请问您可以告诉我们您即将见的人的身份吗?这样我们才能更容易的帮助您选择到合适的服装!” 罗林没有立即回答,她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是陈先生!” 这两名侍女是罗林的身边人,对她的心意也知道不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位年纪大点的侍女走到衣橱间里,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件衣。 “陛下,您换上这件试试看!” 片刻之后,罗林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看可以吗?”罗林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陛下,您稍等一下!”那位年长一点的婢女从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枚发卡,来到罗林身旁,将罗林的长发挽了一下,用发卡卡住,来到正面看了看,轻拍了一下双掌,笑道:“好了,陛下,您可以照照镜子!” 只见镜子中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乌黑透亮的长发被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卡上的红宝石放出美丽的光,映照着少女洁白的脸颊,洁白的丝绸长裙包裹着她的身体,细细的收腰勾勒出动人心魄的曲线,长裙下露出浑圆白皙的小腿。罗林禁不住用双掌掩住了自己的脸颊,她的手掌立即感觉到了脸颊的温度。 “太美了,不是吗?陛下,您的美丽完全没有必要用任何其他的手势和衣服来装饰,只需要用那只发卡点缀一下就足够了!您满意吗?” “满意!” 片刻之后罗林才做出回答,随即她低声道:“你们两个去外面看看,软轿准备好了没有?” “是!” 当两名贴身侍女出去后,罗林突然在镜子前原地转了一个圈,白色的长裙卷了起来,仿佛一朵雪莲花。当罗林重新站定在镜子面前时,她的双颊微红,目光中满是喜悦和期待。 护缅校尉府,自从早国权卸任之后,继任此位的陈再兴一直没有返回,后来又辞官不做,实际上担任大顺在缅甸王国最高权力代表的就是护缅校尉府长史的拔都了。而今天这位在不久前的变乱中立下大功,与二位陛下关系匪浅的大人物却拒绝了所有外客,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复生,想不到半年不见,你竟然又走了一趟蒙古,立下如此大功!”拔都向对面的陈再兴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 “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陈再兴喝完了酒笑道:“算不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复生你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南平缅甸,北伐蒙古,与早、高两位侯爷都搭档过,若说都是碰巧因人成事,说出去谁也不信!复生,朝中人才虽然不少,可像你这样又是宏文馆出来的,又经历过武事的又有哪个?你只要这般坐下去,十年后进不了政事堂我拔都这双眼睛任你挖了去!”说到这里,拔都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辞官不做了呢?你该不会真的还要去做生意吧?” “做生意有什么不好?”陈再兴避开了拔都探询的目光,自斟自饮了一杯:“籴贱贩贵,逐什一之利,人生行乐耳,这不也挺好的吗?” “哼!”拔都冷哼了一声,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冷笑道:“我本以为与你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想不到在你眼里不过是个外人。也罢,陈复生你自饮吧,我不奉陪了!”说话间拔都已经站起身来,便要拂袖而去。 说话间,外间已经有一人赶来,沉声道:“大人,外间有架软轿,只说要见——”通报者说到这里,口中已经停住,目光却转向陈再兴。 拔都心里不快活,口中自然没有什么好声气:“鬼鬼祟祟的,赶出去便是!” 通报者见状赶忙说道:“那厮说要见陈先生,还拿了这东西给我,说是作为凭证!”他从怀中还取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递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软轿子中装的是什么人,但看护送的几个侍女护卫。气度举止都不一般,想必是王国的上层贵族,这位陈先生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刚刚到了曼德勒就有求见的人,他自然不敢自专。 “故弄玄虚!”拔都不待陈再兴伸手,便一把将信纸抢过,拆开一看,低声念道:“蒙古诸事已平,大丈夫当功成身退,不知伊洛江畔,美人膝旁,尚有陈某——”念到这里,拔都惊讶的抬起头,问道:“这是你的笔迹?” 陈再兴笑而不语,从对方手中抢回信纸,纳入怀中,转身向外走去,背后的拔都这才反应了过来,赶忙追出去喊道:“复生,难道你是为了这个才辞官不做的!” 陈再兴却只做没听见,自顾走出府门,只见一顶软轿放在门旁,轿旁站着四五个侍女护卫,见自己出来赶忙敛衽下拜。 陈再兴走到轿旁,沉声道:“轿子可有陈某容身之处?” 轿子无人答话,片刻之后从帘后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来,轻勾了两下。陈再兴笑了笑,便撩起衣衫前襟,弯腰从轿门钻了进去。 ------------ 第54章佳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刚刚钻进轿子,还没看清里边布置,便感觉到一个温软的身体扑入自己的怀中,紧接着双唇上便满是温润的感觉,他本能的伸出双手将来人搂住,一时间,轿中满是春色。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陈再兴斜倚在轿内的软垫上,罗林坐在一旁,正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娇嗔道:“都怪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侍儿扶起娇无力!”陈再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让我来替你梳头作为赔罪!” “好!”罗林兴致勃勃的转过身来:“那先生你可要替我梳一个好看的,不然我可不答应!” “错了!”陈再兴的双手突然停住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呢?以后叫我复生就可以了!” “复生?”罗林咀嚼着这两个有些陌生的汉字,不禁有些痴了。 “不错,复生是我的字,《礼记》里说:‘男子二十冠而字’,你以后便以字相称吧!” “好,不过我还没有字,便请复生你替我起一个字吧!” “这个!”陈再兴稍一沉吟,说:“那就叫慕华吧,你觉得如何!” “慕华,罗慕华!”罗林重复了几遍,最后仿佛在决定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好,就叫慕华!” 这时,罗林突然发现陈再兴胸前挂着的那个圣物盒,随手拿起一边摩挲,一边问道:“咦?这是个什么?复生你从哪里得来的!” “哦,这是个圣物盒,我这次去蒙古得来的,应该原本是某个俄**官的东西!” “俄**官?你怎的知道?” “你看着盒子外面的文字都是俄国的西里尔字母,而且这种样式都是东正教的,俄国人多半信仰东正教。” “原来如此!”罗林点了点头,手上把弄着这个圣物盒,看来她对这个玩意颇有些爱不释手。突然,她无意间按到了圣物盒上一个凸起的地方,盒子的表面弹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却是一张照片和一缕金发。 “这是谁的照片?”罗林脸色突变,她已经看清了那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西洋夫人,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丰腴,怀抱婴儿,正是最美丽的时候。 “我怎的知道,应该是哪位俄**官的妻儿吧,所以才带在身边可以时时拿出来看,想必人已经不幸了!” 罗林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儿,又看了看自己的胸部,不由得咬了咬牙。 “那你为何将别人的照片带在自己的身上,难道是你看上那女子了?”罗林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点哭腔。 陈再兴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哭笑不得的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一张照片,连个名字都没有,天底下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再说有了你,我还想别的女人作甚?我带着这个玩意不过是可怜这军官,若是将来万一碰到她们母子,也出些银子抚恤一下罢了!” “你说的当真?” “自然是真话,你说说就凭一张照片,还是俄国人,天底下哪里能找到一对母子?” 罗林听到这里,已经信了陈再兴七八分,口中却不愿意示弱,她伸出手在陈再兴胳膊上轻轻抚摸,突然狠狠的掐了陈再兴的胳膊一下。 “哎呦,疼死了!”陈再兴险些疼的跳了起来,他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痛处,一边问道:“你这是干嘛!” “疼吧?”罗林俯身在陈再兴被掐的地方亲了一下,又舔了两下,抬头笑道:“现在好多了吧!我不管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管你喜欢她与否,只要你带着她的照片,我就不喜欢,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说到这里,罗林俯身转入对方怀中,脸颊紧紧的贴着陈再兴的胸口。 陈再兴被罗林软硬兼施,弄得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对于对方的心意还是十分感动,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罗林滑润的头发,一边叹道:“你呀你!”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轿子中的静寂被罗林的声音打破:“复生,你这次回缅甸要呆多久?” “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赶我走了?”陈再兴调笑道。 “怎么会!”罗林从陈再兴的怀中钻了出来,侧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情义:“我恨不得你永远都留在缅甸,留在曼德勒。可你是大顺皇帝的臣子,由不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皇帝又会把你派到哪里去。有时候我想,我要是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缅甸女子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跟着你去天涯海角——” “你不用跟着我去天涯海角!”陈再兴打断了罗林的话:“我也不再是大顺皇帝的臣子了,我已经辞官不做了!” “什么?”罗林的目光中露出不敢相信的惊喜,她用颤抖的声音反问:“你已经辞官了?” “不错,平定完蒙古的叛乱后,我就向朝廷上了辞官的折子,回到汉京时朝廷就准了。现在我已经是一介百姓,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份地位,那现在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说到这里,陈再兴笑着看着罗林,摊开了双手。 “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错了,是我们都会幸福的!” 三天之后,皇宫便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缅甸王国的两位陛下之一,美丽的摄政长公主陛下已经订婚了,订婚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在一年多前在伪王孟既叛变时护送二位陛下逃往大顺,后来又领兵击败伪王孟既和英国人,复国的陈再兴陈大人。曼德勒的上层社会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纷纷表示对新人的祝贺,只是部分熟悉大顺体制的人在惊讶之余私下里问:“依照大顺体制,内臣好像是不可以与外藩联姻的,那位陈大人怎么能例外的?” 汉京,延英殿。 邓太后与几名重臣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次的召对已经接近尾声了,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圆满,殿中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太后,今个儿相公们都在!”林晚晴站起身来,笑道:“我便说一桩喜事,让大伙也乐乐。” “喜事?快快说来!说实话,哀家这些日子天天听这里水灾那里旱灾的,额头都多出两条皱纹来了,只想听点喜事冲冲,哎,也真不知道先帝爷当年怎么过的,一刻也不得闲,这个位子可真不好做呀!”说到这里,邓太后不禁拍了拍座椅的扶手。 “您还记得那位辞官不做的陈再兴陈大人吗?” “自然记得,怎的,是他的喜事?” “不错,太后您果然明见万里,让您猜中了!” “原来如此,那位陈大人辞官难道是为了娶亲?那就怪了,朝廷难道还会拦着他娶亲不成?” “太后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林晚晴笑道:“这位陈大人的新娘子不是别人,乃是缅甸王国的摄政长公主。您想想,他一日是我大顺的臣子,一日便如何能做得那长公主的王夫?哎,看不出那位陈大人还真是一位风流人物呀!” 邓太后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急着辞官,看来那位长公主与他早就有了情义,只怕这早就约好了的。” 林晚晴应道:“太后说的不错,这位陈大人还真是位有情有义的妙人儿!”有意无意间目光瞟过身后的江清月,对方惨白的脸色让她感觉到一阵快意。 “哼!太不像话了!”说话的却是王启年:“吴汉民教的好徒弟,竟然为了一介女子连朝廷都不要了,难道我堂堂大顺就没有一个配的上他陈复生的好女子?一定要去缅甸娶那个什么长公主?真是有失体统!” “王平章,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林晚晴冷笑了一声:“为了一个女子怎么了,那位长公主我和太后也都见过相片了,是个俊俏的好女儿家,陈大人遇上了,喜欢上了也是寻常事。这等有情有义又有本事的好男儿换了哪个女儿家又会不喜欢?莫非一定要那种无情的鲁男子才能做朝廷的忠臣了?晚晴却不以为。再说陈大人也不是国难当头的时候,弃官不做去过自家的逍遥日子,他是事成之后方才辞官不做的,若是连这般,王平章也放不过,那也未免太道学了吧!” “你!”王启年被林晚晴这番话气得站起身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邓太后赶忙喝住林晚晴:“林家妹子你还不住口,你这张口也太利了些!”随即她转过头对王启年道:“王相公,这位陈大人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功之臣,他这么做也没有违反了朝廷体制,若是薄待了岂不是让人说朝廷刻薄功臣?那位长公主是藩国臣子,更要优加抚慰。这样吧,你以朝廷的名义准了,再准备一份厚厚的贺礼,把这件事情办的妥妥的!” 王启年听得邓太后的语气,虽然表面上训斥了林晚晴,但其实根脚都站在林晚晴那边,心知已经不可为了,只得恭声道:“老臣遵旨!” “那若无他事,今日便到这里吧!” 林晚晴小心的侧过身子,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江清月的举动,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她的这位对手虽然脸色惨白,但整个人还保持着镇定,并没有失态。其实她也不相信经过了这些年,江清月还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陈再兴有什么实际的勾连,方才只是习惯性的对潜在的敌人加以精神上的打击罢了,多年来在内廷的明争暗斗让这种行为已经几乎成为一种下意识的习惯,即使早已忘了当初这么做的原因。 ------------ 第55章雇佣兵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江家妹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林晚晴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迎了上去,一副贴心好姐妹的模样。 “没有什么,只是昨夜贪凉,多吹了点风,兴许是着凉了,回去歇息会就好了。”江清月低下头随口敷衍道,她现在所想的只是尽快拜托眼前这个敌人,回到自己的住处独处一会。 “着凉了,让我看看!”林晚晴却不让开,伸手抓住江清月的双手,惊叫道:“哎呀,手怎么这么凉,你身子骨弱,可不能胡来,来人,快从太医院传丘大夫来,好生看看!”说到这里,她装出一副亲热的模样:“妹子,待会我让手底下的把屋里的高丽参取点来送过来,你拿来补补身子,这病可千万耽误不得!” 江清月强忍住从对方手中抽回手的冲动,低声道:“多谢姐姐了!” “谢什么谢!都是宫里的姐妹!”林晚晴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外庭的那些臭男人们都是信不过的!” 江清月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看了看林晚晴,只见对方脸上笑吟吟的,也看不出刚才那句话的用意,只得低下头道:“清月多谢姐姐提点!” 缅甸,曼德勒。 摄政长公主陛下即将下嫁于大顺人氏陈再兴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作为这一事件的中心人物,陈再兴这段日子过得十分繁忙。缅甸贵族、商人、大顺侨民领袖,各色各样的人氏都用这种或者那种的理由,寻找机会和这位有着传奇性色彩的大人物结识,陈再兴也以其圆滑的手腕与其一一周旋。在曼德勒的高层圈子里已经有着这样的传言:在这桩婚事完成之后,这位陈贵人即将出任缅甸王国的宰相,直接掌握王国的大权。当然这一传言还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但即使不考虑他与长公主陛下的婚事,这位大人凭借和大顺官方深厚的人脉以及在缅甸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将是一位不可小视的人物。 但是今天前往护缅校尉府陈再兴寓所求见的访客都被门口的卫兵礼貌而又坚决的拒之门外,理由很简单——陈先生今天有贵客来访,已经有了安排,恕不见外客。访客们在失望离去的同时,也在疑惑的猜测着是怎么样一位大人物才能配得上陈先生这样的一番礼遇,不过如果让他们见到真实的情况,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寓所内。 陈再兴笑吟吟的亲手为面前两个皮肤黝黑,黑布包头的锡克人布茶:“算来已经有小半年未见了,不知两位这些日子在缅甸过得可还习惯?衣食用度可有短少的?” 辛迪与辛巴对视了一眼,辛迪沉声道:“多谢陈大人挂念,这段时间有人送钱送米,也没有什么短少的,我等在缅甸住的也还习惯。” “那便好,那便好!”陈再兴笑着指了指两人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杯:“二位请用茶,还有,我已经没有做官了,两位叫我陈先生就可以了,叫我陈复生也行,不必大人长大人短的!” “多谢陈先生!”辛迪拿起面前拇指大小的茶杯,平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布满舌尖,稍一回味又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甜味来。辛迪不由得暗想,这茶的味道便如同面前的这个陈先生一般,难以琢磨。他的心思比同伴要深得多,在中缅英三方进行停战谈判时,他就曾听说英方提出要求遣返这些临阵倒戈的印度土兵,但是被当时是中方代表的陈再兴严词拒绝,这让辛巴非常惊讶。虽然这位陈大人在先前曾经在自己与辛巴面前许下了很多诺言,但此一时彼一时。辛迪很清楚大人物们的信誉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可靠,既然和平已经到来,自己这些印度土兵对于中国人来说就不再有利用价值,那么与其履行诺言拒绝遣返还不如与英国人在谈判时做一定的利益交换更为有利。而以自己听到的传言和接触的印象来看,这位陈大人怎么也不像是那种诚实守信的人物,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裸的马基雅维里主义者,道德和诺言重来不会成为阻碍他行动的屏障。 辛迪放下茶杯,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辛巴,笑道:“听说陈先生即将与缅甸王国长公主陛下结亲,恭喜了!” “恭喜了!”辛巴这才反应了过来,却慢了半拍。 “原来你们也知道了!”陈再兴笑了笑:“不知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这次回去后你们问问那些同伴们,若是想要回印度的,陈某奉上路费,若是想要留在缅甸的,有什么难处可以直说!” “回家乡暂时是不太可能了!”辛迪叹了口气:“兵变的事情英国人对我们恨之入骨,回去反而会给家人惹来麻烦,只有留在缅甸了,幸好这边也有不少旁遮普老乡,倒也还过得习惯?” “那便好,却不知你们都会些什么,想要靠什么营生呢?” “这个——”辛迪与辛巴顿时哑巴了,他们这一千多同伴多半是破落的旁遮普自耕农,否则也不会为了菲薄的薪水去给英国人当雇佣军,多年兵当下来,又会什么营生,就算有几个有手艺谋生的,但绝大多数人并无什么谋生技能 辛迪稍一犹豫,低声道:“陈先生,若是能分给我们田地,倒是可以自耕自食!” “种地?”陈再兴皱了皱眉头:“若是就你们一千多人的话,我向枢密院的熟人提提倒也有办法,不过曼德勒周围恐怕没有那么大连在一起的,恐怕你们要么拆散了,要么就得被划到比较偏远的地方去了。” “陈先生,这个可否通融一下,哪怕小点也行,每人有个四五亩就行了,地差点也行,但最好还是要连在一起的!”辛迪脸上立即露出难色来,也难怪他如此,这些印度土兵都是外来人,与当地缅甸农民形貌相异,语言不通,更不要说他们在镇压缅甸农民起义时不少人手里还沾了不少血债。若是抱成团倒也罢了,若是被拆的七零八落,将来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辛迪,不是我不愿意帮忙,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战后缅甸正在赎买土地,曼德勒周边不像边远地区,贵族的庄园都不大,多半都是自耕农的田产,而且曼德勒的贵族也不太缺钱,一般都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庄园,所以如果是曼德勒周边,的确很难有成块的大片土地,就算零散的,也得费好大力气才行!” 辛迪听到这里,心知陈再兴说的也是事实,只得苦笑道:“陈先生说的是,那零散便零散了,总比没有的好!” “我也明白你们的担心,怕散开了势单力薄被缅甸当地人欺负!”陈再兴替两人又倒上茶:“其实你们不一定要种田,以前你们不是当过兵吗?现在还可以继续当兵嘛?你们这一千多人都是训练精熟的,比那些刚操练起来的缅兵强多了!” “陈先生你有所不知!”辛迪苦笑了一声,解释道:原来中英缅三方签订了和议后,顺军大部根据和议约定回国,只留下一千五百名士兵分驻几个要点,为了迅速将蔓延到了整个中缅甸地区的农民起义镇压下去,缅甸王国政府不但迅速重新组建了新军,还雇佣了这批印度土兵。这批土兵也不负众望,在镇压农民起义的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当起义农民被镇压下去后,缅甸王国政府就以和约中的条款为由,迅速解除了这支印度土兵的武装,若非得到陈再兴叮嘱的柳清扬在贷款协议中提了几句,只怕这些印度土兵已经被缅甸王国政府给驱逐出境了。 “原来如此!”陈再兴点了点头,辛迪刚才说的那一切他之前也有从柳清扬口中听说过,说来这种情况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印度土兵虽然受过良好训练,但在缅甸王国中却没有政治根基,贵族一方害怕其成为国王与长公主陛下打击镇压己方的工具;而国王与长公主陛下又一来没有足够的手腕和能力来掌握这支军队为己所用,所以也不愿意给予支持。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远道而来的印度土兵们自然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那你们愿不愿意为我做事情呢?” “为您?” “不错!”陈再兴笑了笑:“你们刚才也听说了,我已经辞官不做了。不过我已经获得了顺缅贸易的专卖权,而且还有从曼德勒到昆明的铁路筑路权和其他的一些相关权利。所以我开了一家公司,叫顺华公司,准备在缅甸经营贸易、开矿、修路。你们也知道这些生意风险都不小,需要一批信得过的护卫,这个活你们愿意做吗?” 辛迪与辛巴没有说话,他们自然清楚陈再兴口中说的顺华公司到底是什么玩意,三百多年前,英国东印度公司也是靠着类似的途径踏上苏拉特(印度西部的一个港口,161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这里设立了第一个贸易站。)的土地,现在这个中国人又用同样的手段,踏上了缅甸人的土地。 “不,我拒绝!”辛巴今天第一次发言了, “请等一下!”辛迪一把扯住了同伴的胳膊,他转过身向陈再兴笑了笑:“陈先生,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们两个人无法现在就给你答复,请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和同伴们商议一番,再给您回复可以吗?” ------------ 第56章雇佣兵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然!”陈再兴笑着站起身来:“我与长公主陛下的婚礼将会在雨季结束后举行,在此之前给我答复,时间足够吗?”说到这里,他向对方伸出了右手。 “足够了,陈先生!”辛迪赶忙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很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就是我们公司的保安部副队长!”陈再兴笑道。 “多谢您的赏识!”辛迪赶忙鞠了一躬。 十分钟后,当辛迪与辛巴两人刚刚走出护缅校尉府的后门,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气的辛巴便用讥讽的语气模仿着同伴的口吻说:“‘多谢您的赏识!’多么优雅的举止呀!我当时还以为你要跪下去舔那个中国人的脚底板呢!” “够了,辛巴,你知道我们的处境吗?我、你、还有一千多个同伴的食物、衣服、住所、前途还有生命都掌握在那个陈先生手中,难道对他表示相应的尊重不是应该的吗?” “尊重?你难道没有听出来那个家伙想要我们干什么吗?他要做的和英国人的东印度公司一模一样!” “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辛迪猛的转过身来,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辛巴,我也是一个旁遮普人,知道什么是东印度公司。但是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们的双手早已习惯了刀柄和扳机,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给我们的土地!而且这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工作吗?穿着神气的军服,骑在战马或者大象背上,挥舞着马刀和步枪,像一个锡克武士,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生活吗?” “是的,我不厌恶战斗,但我是一个锡克武士,只能为了正统的国王,而不是成为强盗的帮凶!”辛巴愤怒的反驳:“这个陈先生想要做的和几百年前的那些英国人没有什么区别。” 辛迪立即反唇相讥:“正统的国王?不要忘记了奥朗则布(莫卧儿帝国的第六任皇帝,将莫卧儿帝国疆域推至最大,但其极端伊斯兰政策激化了印度的内部矛盾,在位时处死了锡克教领袖得格?巴哈都尔,激起了锡克人的不断反抗),他是正统的皇帝,可也是最凶残的强盗!” “你竟然敢戏弄我!”辛巴愤怒的将手伸向腰间,那里有锡克族男子的骄傲——一柄短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辛迪冷笑的回答:“也许这位陈先生是强盗,但他并没有企图抢掠锡克人的财富,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是一位正统国王。不要忘记了,他即将成为缅甸王国摄政长公主陛下的丈夫,他是有权力要求王国的权力的!” 面对辛迪的反驳,辛巴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不管他的内心深处多么厌恶陈再兴的建议,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那一千多名不幸的同伴的未来维系于对方的一念之间,如果想要在异国立足,他们这些流浪者必须寻找到一个有力的支持者,而从现在来看,愿意对他们伸出友善的手的只有陈再兴一个人。 “好吧,我可以保留个人的意见。”辛巴的右手从短剑柄上放开了:“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支持你!” “辛巴,我的好兄弟!”也从愤怒中冷静下来的辛迪走了过来,伸手拥抱了对方一下:“请相信我,我绝不是为了那个陈先生所许诺的职位,我的全部智慧和力量都在为了同伴们的未来和幸福!在这一点面前,我个人的利益与好恶并不重要!” “也许是你说的对!”辛巴也被同伴的热情感染了,低下了高傲的头,他也用热烈的拥抱和亲吻回应了同伴,随后,两个锡克人便并肩向他们住的地方走去。 当辛巴与辛迪从街道的末端消失时,从一旁的小巷子中走出一名苦行僧来,这个僧人衣衫褴褛,漆黑的脚上没有穿着鞋子,头上露出寸许长的发碴子,左手拿着一根木杖,唯一能将其与乞丐区分开的就是右手拿着的一串磨得油光发亮的念珠。这个苦行僧的身高有一米七零,在当时的缅甸来说算是高个子了,他看了看辛巴与辛迪远去的方向,向护缅校尉府那边走去。 这位苦行僧靠着街道的一边慢步行走,缅甸信仰的主要是小乘佛教,主张自我解脱,对于这种刻苦修行的僧人十分崇敬,更何况这位僧人脸上皮肤黝黑,脸上一道道皱纹仿佛刀刻的一般,可见其修行十分刻苦。往来的行人见了这僧人纷纷让开道路,在一旁鞠躬行礼,甚至有人伏地跪拜的,路边商铺的店家也有取出水果饭食来,而那位僧人有人行礼便躬身回礼,有人布施便在第一家取了一小块放入随身携带的布袋便不再取,路人见他修行如此刻苦,不由得越发崇敬。 这僧人走了一段路,前面不远处便是护缅校尉府的后门,离得还有十几米远,便有四名站着笔挺的顺军士兵站岗,肩上步枪刺刀雪亮,两旁的行人离得还有十几米便绕开路远远避开。僧人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校尉府后门口的顺军哨兵。 这时,四五个缅甸仆役簇拥着一抬软轿朝后门这边走过来,离得后门还有段距离,哨兵便上前盘查,一名缅甸贵族从软轿上下来,盘查的哨兵赶忙举手行礼放行。不远处的僧人见状身子不由得一颤,赶忙低头掉头离开。 这僧人刚刚走了两步,斜刺里突然走出两条缅人打扮的汉子拦住去路,他顿时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对方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校尉府外晃来晃去作甚?” 那僧人强自镇定,沉声辩解道:“贫僧只是恰巧路过此地,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校尉府,更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敢抵赖!”另外一个汉子冷笑了一声,随手拉开一副的前襟,露出插在腰间的左轮手枪来:“乖乖跟老子我到府里走一遭,辣椒水皮鞭一上,连你祖宗十八代叫啥都给我招出来!”他此时说出的缅语带着明显的顺人腔调,显然是乔装打扮在府外暗中巡逻的顺军密探。 那僧人见状,知道若是被这两人拘了去必无幸理,咬了咬牙准备寻机逃走。这时,身后突然有人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密探一看,说话的却是刚才到了府后门的缅甸贵族,正是貌基,此人这段时间负责的赎买土地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无论是缅甸各界还是大顺一方都对其十分看重,一致认为此人是缅甸贵族中少有干练人才,就是拔都也对其十分敬重。为首的那个密探赶忙向其躬身行礼,恭声道:“貌基大人,这厮在这里晃悠好久了,我们两人觉得其形迹可疑,准备将其带回去盘问一番!” 貌基皱了皱眉头,他今天本来准备来见陈再兴一面,商量些事情,但刚刚到了门口就看到这事,出于本能的民族自尊心,他对于这些在缅甸首都曼德勒公认拘捕缅甸僧人的行为非常厌恶。于是他对那两个密探说:“我们缅甸崇信佛教,对于僧人只要不是犯有违逆大罪,历代国王都会加以宽恕。我刚才也看的清楚了,这个僧人不过在这边站了会,也算不得什么大过吧!” “这个!”为首的那个密探见貌基要替其开脱,赶忙笑道:“貌基大人,您不知道,伪王孟既和各路叛党刚刚被平定,还有很多余党没有被追缉归案,有不少人都是化妆成僧侣,狄奥克大人已经下了严令,宁可错杀一千,绝不可放过一个。您是好心,可小心被这些余党利用呀!” 貌基闻言大怒:“胡说,我缅甸崇敬佛法,就算当真是逆贼余党,只要有幡然悔过之心,也要给予出路,岂有连好人也一同杀掉的道理?” 那密探见貌基发了火,也不敢违逆了,只得向貌基鞠了一躬,灰溜溜的退下来。貌基看着这两个密探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对那个僧人柔声道:“这位大师,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如你先跟着我的随从在府外等一会,等我事情办完了,再送你出城吧!不然这两个密探恐怕不死心,看我走了又来害你!” 那僧人却古怪得很,还是背对着貌基,肩膀微微的颤抖,连回一声都没有,倒好似哑了。貌基见状觉得奇怪,问道:“大师,你转过身来!” 那僧人稍一犹豫,转过身来,正面直视着貌基。貌基见了那僧人的面容,身子一震,便好似被雷击了一般。 “颂参,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在下。”颂参的脸上一片平静:“好久不见了,这次多谢你了!” 貌基突然惊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问道:“你不要命了,曼德勒城里到处都是顺军和狄奥克的探子,他们已经出了一万两银子买你的脑袋,不知道多少人要你的命!” “那又如何?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颂参微微一笑,仿佛刚才提到的悬赏说的是别人。 “活着总比死了好!”貌基看了看左右,已经有些闲人朝这边指指点点了,他跺了跺脚:“罢了,见陈再兴的事情就等下次吧,这里太危险,你快上我的轿子,跟我走!” 颂参点了点头,跟着貌基上了对方的软轿,便一路走了,四周的闲人还以为是这位贵人偶遇修行的高僧,请回家中供奉,纷纷聚拢起来赞叹不已,许久方才散去。 ------------ 第57章茫然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软轿中,貌基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方的双眼,沉声问道:“老实说,你冒这么大风险来护缅校尉府为了何事?” “告诉你也无妨!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杀陈再兴的!” 貌基皱了皱眉头,问道:“陈再兴?你杀他作甚?现在他早就辞了大顺皇帝的官不做了,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哼,他不做官了反而为害更大!你想想,等他与长公主陛下完婚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控制缅甸王国的大权,听说他还要修建从曼德勒通往大顺的道路,恐怕用不了多少年,整个缅甸都会被顺吞并的!” 貌基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你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陈再兴这些日子深居简出,护缅校尉府戒备森严,你一个人又能干的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让你杀了陈再兴又能如何?现在国家战乱刚刚平息,百姓刚过上两天平安日子,你原先想要的农民获得土地和自由也慢慢有了,你这般闹腾,又有什么好结果?还是早点出城,找个偏僻的地方,娶个媳妇,过两天好日子吧!” 颂参听了,默然了半响,低声道:“那时因我而死的人有好几万,而我却活的好好地,还要娶媳妇,过好日子?你觉得我良心不会有愧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先前不杀你放你出去可不是让你这样死掉的!” “那你是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办法改变缅甸的命运了,你有没有走完的道路,但刺杀陈再兴可改变不了什么!” 颂参被貌基给说服了,他低下头问道:“吴貌基,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起码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现在已经实现了部分你先前的目的了,中缅甸已经有百分之十五左右的农民得到了自己的土地和自由,在未来的三年时间内,剩下的百分之八十五的农民也会得到土地和自由,然后是上缅甸!我觉得你应该坐下来仔细观察那个陈再兴,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做的,这对缅甸也很有用,别轻易去死,很多事情活人才能做的!” “你说得对!”颂参点了点头:“活下来的人才有未来!现在还不是我死的时候!你把我送出城去吧!” “好的!”貌基对外面的轿夫喊了两声,软轿改变了方向。他严肃的说:“吴颂参,你让我先试试这条路,如果我走不通,你就把一切都翻过来,试试你的路!” 护缅校尉府内,刚刚送走了辛迪与辛巴的陈再兴面对着两叠厚厚的文书和账目,额头已经皱起了一个“山字形”,面对而坐的正是已经来曼德勒两个月的柳清扬。 “哎,柳兄,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怎么觉得你这玩意比我当年考进士难多了。”陈再兴终于放弃了通过阅读那两叠四五尺高的文书来弄明白江南银行团与缅甸王国政府贷款细则的努力。 “呵呵,术业有专攻嘛!比策论文章我不如你,但比起这些银钱方面的玩意嘛,呵呵!”柳清扬笑着给陈再兴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将“你就不如我了”说出口。 “奸笑啥!”陈再兴冷哼了一声,将茶杯拿起:“要不是我把孔璋留在昆明那边筹建钢厂,也轮不到你这般得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孔家虽然也是开银行,但和我们还是有些不同,在法律文书方面,还是我们江南银行更正规一些。”说到这里,柳清扬随手在文书中抽出一本来,翻了几页,指着上面一行问道:“复生,你觉得这段是啥意思?” 陈再兴接过文书,照着对方手指的地方念了起来:“江南五银行团向缅甸王国支付海关银八百五十万两,此款系西历一千八百八十六年六月二十二日所载之借款总数。此八百五十万两系海关银两,照市价易为金款,此市价按诸国各金钱之价易金如左:海关银一两,即德国三马克零五五,即奥国三克勒尼五九五,即美国圆零七四二,即法国三佛郎克五,即英国三先令,即荷兰国一弗乐零七九六,即俄国一卢布四一二。俄国卢布,按年息四厘正,本由缅甸王国分三十九年按后附之表各章清还。本息用金付给,或按应还日期之市价易金付给。” “如何?” 陈再兴皱了皱眉头,答道:“好像是说这些赔款是以黄金计价的,那又如何?” “复生,你这可就不解其中奥妙了!”柳清扬笑道:“你也知道如今国际市场上最通用的货币便是英镑,原因无他,英人之货币与黄金挂钩。无论何人,携带英镑皆可在英格兰银行换取相应的黄金。而我大顺国内却是以白银为通货,如今世界有多处银矿发现,未来数十年白银相对于黄金必然贬值,我现在以白银借他,将来却规定按照所值的黄金还钱,光这一点,所获利润就远胜那区区四厘正年息!”说到这里,柳清扬不禁得意的拊掌大笑起来。 “逐臭之徒!”陈再兴冷哼了一声,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绝对弄不明白这些条款中的重重陷阱。柳清扬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最好是缅甸王国还不清欠债,那我们就可以拿他们抵用的各种税收、土地、权益、矿产抵押,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呀!” 陈再兴没有说话,在这件事情上他与柳清扬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他替其背后的江南银行团修桥铺路,打开进入缅甸的道路,而江南银行团则拿出大笔银钱来,支持其实现宏大理想,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情。至于其中受害的缅甸王国,反正即使没有陈再兴和江南银行团,现在这个王国只怕也早已成为了英国人的囊中之物了,下场只怕更为悲惨。 陈再兴与柳清扬又商量了一阵,柳清扬对建设昆明钢铁厂的事情倒是兴趣缺缺,这种投资大,收回成本慢,利润前景不明朗的重工业项目并不是江南银行团的兴趣所在,不过他倒是对计划中的滇缅铁路项目颇有兴趣,毕竟从大顺已经修建好的数条铁路来看,纸面上的利润和各种潜在效益都十分可观,更不要说还可以通过各种其他手法从民间获取资本,从中牟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陈再兴与柳清扬为代表的江南银行团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陈再兴将滇缅铁路的筹款事宜完全转交给江南银行团处理,江南银行团必须在1889年开始的两年时间内,也就是1891年十二月前为滇缅铁路筹集不低于六百五十万两库平银,作为交换,江南银行团将获得滇缅铁路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同时初步确定,滇缅铁路的铁轨将主要从昆明钢铁厂采购,不足部分才从其他部分采购。就这样,历史上著名的顺华——厚德集团就在护缅校尉府后院的这间不起眼的房间里呱呱落地了,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数十年时间里,这个集团影响了,甚至可以说控制了整个大顺及周边地区亿万人的生活,它就像《圣经。约伯记》中描绘的那头恐怖海中巨兽一般,狰狞而又恐怖,在大顺数千年的历史中还从未有这种怪物出现。 日本,东京,鹿鸣馆。 邓肯有些费力的从马车上下来,他的身材相对于狭窄的车厢显得有些过于魁梧了。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方才回身轻轻敲了两下车厢壁,随后吉林斯才从车厢里伸出头来。只见其已经恢复了旧日的英国绅士打扮,除了有些发红的双颊,不久前的中国之行并没有给其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吉林斯跳下马车,扶了扶被碰歪的礼帽,对身后那个跳下来的白人男子笑道“上校,您不觉得老邓肯有些小题大做了吗?大概在他看来这里每一个街角都有一个中国间谍!” 那个被吉林斯称为“上校”的白人男子有着一张严肃的脸,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吉林斯先生,我曾经作为一名海军军官来过很多次这座城市,据我所知,这里有很多中国商人和侨民,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承担着特殊使命的家伙。鉴于我们这次所承担的敏感使命,我觉得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还有!”白人男子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您最好不要再用军衔称呼我,叫我亚历山大好了!” “好吧,亚历山大!看来不久前在缅甸的事情给了你很大的刺激,的确由于巨大的人力资源,中国人在陆军上拥有一定的优势,但是海军就不同了,她不但需要巨量的金钱、优良的技术,还需要一批受过良好训练,有着丰富经验和勇敢精神的军官和水手们!在这点上,中国人永远都无法和大不列颠相比!” “那是自然,我们不列颠人是鱼!”亚历山大高傲的挺起了胸膛,不过随即他低声说:“但中国还是不可小视,虽然现在他们的海军还不值一提,但他们的资源太丰富了,而且漫长的海岸线根本无法封锁,远东舰队的巡洋舰们将来可是要面对装甲战列舰级别的对手,如果可能的话,在远东还是需要一个帮手。” ------------ 第58章井上馨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的,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吉林斯一边走进这栋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两层砖式小洋楼,让他高兴的是,这个时候进出这里的西欧人很多,他们三个西洋人的面孔在这里一点都不显得显眼,吉林斯刚刚走进门内,两名侍女赶忙迎了上来,侍候吉林斯在矮凳上坐下,其中一人替其换上拖鞋,另外一名则温柔的替吉林斯按摩肩膀。吉林斯一边惬意的享受着,一面对亚历山大问道:“那您觉得我们应该选择谁呢?熊还是?”说到这里,吉林斯的向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现在还不明确!”亚历山大也坐了下来,伸出双腿让女子替他脱鞋:“那要看考察的结果,不过我并不倾向于熊,毕竟他在欧洲也和我国有利益冲突,支持他们会让事态复杂化!” “你说得对,在这点上我赞同你!”吉林斯站起身来,尝试了一下脚上拖鞋:“毕竟这个国家更小,只要大顺一天存在,我们就不用担心会掉过头来反咬一口!”随后,他轻轻拍了一下已经换好了鞋的亚历山大:“现在让我们去看看,等待着我们的是谁?” 吉林斯一行三人穿过了几层院落,走进了一个隐秘的和式院落,在狭窄的过道上,一名穿着和服的下女在前面大约数米远的地方带路,两侧则是用纸拉门做成的隔壁,昏暗的灯光从过道两侧和半透明的纸拉门后投射过来,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在拐了七八道弯后,吉林斯终于放弃了记忆来时道路的努力,终于在他的最后一点耐心被耗尽之前,带路的下女拉开一张纸拉门,微笑着向其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借助屋内透出的灯光,吉林斯可以看清房间里跪坐着两个身着和服的男子,显然正是等待与自己会谈的日方人员。 吉林斯三人刚刚进入房间,他们不习惯日本人的跪坐,只得盘腿坐下。对面的两位日本人年龄较轻的那个做了个手势,屋内的下女们便退了出去,带上屋门。这时那为年龄较大的日本人微微稽首,用带着浓厚日本口音的英语说:“尊敬的吉林斯先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日本帝国政府外务大臣井上馨,我身边这位是我的私人秘书黑岛仁。鉴于我们即将开始的会谈内容的敏感性,请原谅我将此次会面的地点安排在料亭里。” 吉林斯好奇的扫视了一下房间,只见这个房间内空空荡荡,除了两只照明用的灯具外,便再无其他任何家具,装清酒和菜肴的精美瓷器放在漆器托盘上,由白纸糊成的四壁在屋内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状态,任何企图在屋外偷听的人都会曝露他的存在,显然对方将会谈地点安排在这里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吉林斯回忆了一会脑海中的可能出现的会谈对象资料,微微一笑:“尊敬的大臣阁下,鄙人是大英帝国首相阁下的特使阿肯色。吉林斯,这位是海军方面的特别顾问亚历山大上校,这位是邓肯少校。我们这次来到贵国,是应贵国所求,为重订日英条约进行谈判而来的!” “原来如此,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三位!”饶是以井上馨的修养深厚,心跳也不禁急促了起来,原来自从1868年明治天皇上台,开始维新改革,倡导文明开化,收回国家主权、修改幕府末期以来同欧美各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一直是明治时期外交上的首要任务。早在1871年明治政府派出的岩仓使节团,就开始尝试修改对外不平等条约,但美欧列强态度强硬,不但拒绝了日方的要求,还提出更为苛刻的条件和方案,使节团没有达到目的。随后,1875年,日本大藏卿大隈重信照会外务卿寺岛,让其向列强提出改订海关税则问题,1877年,日本与美英等国展开谈判,企图收回关税自主权,但英国予以回绝,当时的外务卿寺岛只得与1879年黯然下野。井上馨就是其继任者,他认为要想实现修改条约,必须先使日本成为“欧化新帝国”,只有这样,日本才能与世界先进国家立于同等地位。这也是井上馨修建鹿鸣馆、加强与欧美列强沟通的原因。但不管井上馨如何屈从、西化,与欧美列强的马拉松修约谈判却一直没有进展,井上馨也因此承受着政敌和民间的大量攻讧,这个时候英方突然主动派遣代表来沟通,这让他又如何不欣喜若狂。 “列位,请让我们为日本与盎鲁格撒克逊两个文明民族的友谊干杯!”井上馨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作为明治维新元勋、九元老之一,他在明治维新后进入政界,活跃在政经两届,但却在明治六年(1873)因为预算问题和尾去泽铜矿山的贪污事件被当时的司法卿江藤新平追究,不得不辞职。借助他在位时期积累的深厚人脉,井上馨在纺织业、铁道事业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与日本邮船、三井财阀、藤田组有密切联系,在财界也有强有力的发言权,最后成为三井财阀的最高顾问,简而言之,井上馨已经成为日本当时政经两届的巨擘,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唯有一个目标——登上首相的宝座了,而还有什么比修约成功更能成为登上首相宝座的最后一级台阶呢?哪怕现在在首相宝座的是那个让自己重新回到政界的伊藤博文。 “猴子穿上衣服还是猴子!”吉林斯将杯中酒饮尽,用带着蔑视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个五短身材的臃肿老人,如果说在缅甸的失败让他对同为黄种人的陈再兴还抱有敬畏的话,在井上馨面前他身上那种根深蒂固的白种人优越感又发作了。他甚至不屑于将内心的蔑视掩盖在内心深处,以至于坐在对面的井上馨的私人秘书黑岛仁脸上也露出了忿怒,黑岛仁脊背一挺,正要站起身后,膝盖却被人拍了一下,侧头正好看到井上馨正在意味深长的微微摇头。 “忍耐!”黑岛仁从主上的目光中看到了这两个字眼,他屈辱的低下头:“该死的英美鬼畜,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知道大和民族的厉害!” “特使先生,请问你这次来日本有什么使命呢?”井上馨若无其事的问道,作为一名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幕末风云的老人,刚才他很轻松的就感觉到了那个白人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蔑视,但与那些激动地年轻人不一样的是,井上馨实在太清楚这个世界是多么残酷,并不是你有勇气、有才能就能笑到最后的,坂本龙马死了、吉田松阴死了、大久保利通死了、大村益次郎死了、西乡隆盛也死了,这些人无一不是当时的风云人物,论才能、论威望较之现在台面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地下的一堆枯骨,而台上的这些人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掌握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数千万人的命运。所以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重要的是懂得在什么时候忍耐、什么时候爆发,这样才是真正的武士。 “正如您方才所说的,为了日本民族与盎鲁格撒克逊民族的友谊!”吉林斯放下酒杯,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习惯日本清酒的味道。 “阁下您一直力主日本民族走向开化,脱亚入欧。毫无疑问,您是这个国家最开明、最有远见的政治家。”说到这里,吉林斯停顿了一下:“日本是一个岛国、大不列颠也是一个岛国,在某些问题上,我们两个民族是有共同语言的!” “共同语言?”井上馨仔细品味着吉林斯刚才的话中的涵义,他仿佛抓住了一点影子,但刚刚收紧手指,那个飘渺的影子便从他的指间滑走了。 “不错,同为岛国,从某种意思上说,我们两国的历史就是与大陆上的强大帝国奋战的历史,不是吗?”吉林斯笑着说:“大英帝国永远在反抗欧陆上的第一强国,西班牙、法国、俄国。至于日本,你们的敌人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井上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汉学教育的日本人,他心里很清楚在东亚的绝大部分历史上,日本只是一个位处偏僻岛屿的落后国家,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大陆上的中央帝国是不屑于向其发起进攻的,日本一般来说也不会不自量力的发起挑衅。不过吉林斯的比方虽然不太合适,但还是达到了传递信息的目的。 “您说的很有道理!”井上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好恰当的表达出自己的准确态度:日本不是不可以成为大英帝国在东亚地区的帮手,但是要得到好的价钱。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日本与大顺关系十分良好,在东京就有十余万中国侨民!” “当然,当然!”吉林斯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对于对手的狡猾,他并不意外,在缅甸的数年时间,他早已从土著人身上领教够了这种亚细亚式的狡猾。不过这不要紧,只要有足够香的鱼饵,难道还怕鱼不上钩吗? “阁下,我这次来日本还担负着另外一个使命!”吉林斯突然岔开话题:“鉴于贵国海军一直要求英格兰银行予以购舰贷款,亚历山大上校是大英帝国远东舰队的一名优秀军官,上校这次来就担负着考察所需军舰类型和贷款数额的任务!” “很荣幸见到您,上校!”井上馨一边向亚历山大打着招呼,脑海中却是一团乱麻,他就好像在迷宫中的忒修斯,正沿着线团寻找着对方的真实意图,但吉林斯刚才岔开话题却把他的线索给斩断了,此时的井上馨不禁有些忙乱。 “大臣阁下,我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帮助贵国海军估计潜在敌人的海军实力及潜力,确定国防所需的军舰数量及类别,以及所需的钱款!”亚历山大矜持的向井上馨一稽首。 “潜在敌人?”亚历山大的回答就好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井上馨的脑海,联合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井上馨立刻就猜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英国人刚刚在缅甸吃了大顺的亏,就跑到日本来,想要利用日本人来牵制大顺!” 明确了对方的目的,井上馨的精神不由得一振,他微微一笑:“上校先生,虽然我并非是海军大臣和大藏大臣,但作为内阁成员之一,我认为日本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是建立强大的舰队,而是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工业、农业、运输业方面来,尤其是丝织业和运输业,如果贵国愿意将贷款给予购买货轮或者新型的纺织机械的话,日本一定会非常感谢的。至于军舰,在东亚和平的情况下,我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 “狡猾的老狐狸!”吉林斯在心里暗自骂道,显然对方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猜到了真实意图,故意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迫使自己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拿出更大的代价。 “和平只有在军事力量的平衡下才是有保障的!如果日本帝国没有足够强大的海军,那又怎么谈论和平呢?据我所知,日本本土并没有足够的原材料,生产出来的产品也需要大量外销,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又怎么可以保证贸易的正常进行呢?”吉林斯说到这里:“当然,大英帝国的远东舰队会确保自由贸易的正常进行,但大英帝国也需要朋友,能够在海上和陆地上并肩作战的朋友!” 惯于日本特有的“腹艺”政治传统的井上馨立即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到了敏感性的内容,他稍一沉吟,低声问道:“那请问贵国的朋友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呢?” “朋友自然会得到平等的待遇!”吉林斯立即斩钉截铁的给予了回答。屋内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了起来,井上馨有些浮肿的眼袋轻微的跳动了两下,他的内心一时间无比激动,自己在外相位置上奋斗了七年的目标终于看到了曙光,一时间他仿佛看到了首相位置在向自己招手。井上馨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低声道:“特使阁下,您应该知道,日本相较于大顺,穷且小,虽然已经进行了近三十年的维新变革,但人力、物力、财力都远非占据着东亚大陆的大顺的对手。大顺有四万万人口,六十万常备军,而日本只有四千万,军队只有十万人,两者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而且孤悬东亚大陆之外,是根本无法对大顺造成任何威胁的。” “的确,如果是现在的日本的确无法对中国造成威胁!”吉林斯笑道:“但如果是十年后,十五年后呢?日本有了大英帝国的支持,总会变得更加强大!” “大顺也会变得更加强大,他们的土地更多,人口更多,财力更雄厚,日本与其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再说英国和日本不同,英国与大顺并不接壤,两国发生冲突最多出点钱罢了,日本就不同了,与大顺只隔着东海,恐怕有灭国之祸呀!” “大臣阁下,您应该知道,和大顺发生冲突的并非只有日本一家,不久前在外蒙古发生的叛乱就有俄国人牵涉其中。大顺的疆域广大,他们的敌人也很多,而且他们国内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各种各样的矛盾也在加剧。如果当俄国人与其在北方发生冲突,日本进攻朝鲜,法国人在安南,大英帝国在缅甸,你认为会有什么结果呢?这个又多个毫无传统联系,靠武力捆绑在一起的庞杂帝国就会像一个摔在地上的瓷瓶一样,摔得粉碎,而日本,将成为帝国崩溃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和室内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井上馨和黑岛仁粗重的呼吸声,这两个日本人此时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和贪婪了。尤其是井上馨,他在日本经济界有着深厚的人脉,很清楚经过近三十年的维新改革,日本政府积极引进西方科学技术,建立了一批以军工、矿山、铁路、航运为重点的国营企业。与此同时,引进缫丝、纺织等近代设备,建立示范工厂,推广先进技术;招聘外国专家,派留学生出国,培养高级科技人才。但这一切都需要巨额的金钱,虽然明治政府对农民征收高额的租税,但国小民贫的日本还是因为沉重的财政负担而发生了财政危机,因此十九世纪80年代初政府把一批国营企业和矿山廉价出售给与政府勾结因而拥有特权的资本家(即所谓政商),以优厚的保护政策鼓励华族、地主、商人及上层士族投资经营银行、铁路及其他企业,培植了一批财阀,而井上馨就这些受益者之一。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井上馨心里明白,已经被高额税收剥削得一干二净的日本底层百姓是无法提供这些财阀所需要的产品市场,如果日本帝国不能打出去,为自己的产品找到外部市场,等待着这些财阀的只有灭亡一途。从某种意义上说,吉林斯的建议是对的,如果大顺帝国崩溃,日本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至于后面的事情,那就只有放在后面去想了。 “那么请问如果日本同意您的建议,与大英帝国结成同盟,那么贵国是否可以在修约方面予以让步呢?”井上馨低声问道,他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英国人后面隐藏了什么祸心,只要对方先应允在修约方面做出让步,自己就可以先答应下来,反正自己也吃不了啥亏。当他看到吉林斯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赶忙补充道:“特使先生,我只是外交大臣,并没有权力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但如果我成为日本帝国的总理大臣,那么想必我就能够在日英两国的友谊上做的更多一些了!” “狡猾的日本猴子!”这是当天第二次吉林斯在腹中大骂对方了,对面的黑岛仁这次也从对面那个英国人的脸色中看出了对方正在腹诽,但这次黑岛仁却并没有感觉到愤怒,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胸中感觉到一阵快感:“英美鬼畜,这次你们知道大和武士的厉害了吧!” 半个小时后,和室里只剩下井上馨与黑岛仁两人,隔着放着酒菜的漆器对坐,此时瓷瓶中的清酒早已冷了,两人也不唤来下女温酒,就这般一杯杯对饮。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井上馨拿起酒瓶在酒杯上倒了倒,却留下一两滴来,原来酒已经喝完了。 “阁下请稍待,我马上让下女送酒来!”黑岛仁双臂一撑,就要站起身来。 “不必了,今日已经尽兴了,就到这里吧!”井上馨将手中的酒瓶往榻榻米上一丢,便要站起身来,谁知道他方才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冷酒,冷酒入肚初时没感觉,现在坐了一会儿已经发作起来,两腿早已软了,刚刚站起便一个踉跄向前扑去,幸好黑岛仁跳起扶住,才没有摔倒。 “阁下,您没事吧!”黑岛仁一边问话,一边扭头朝外面喊道:“来人,快叫大夫来!” “不必了,我没有事,就是喝得有点过量了!”井上馨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摆了摆手:“让人拿点热水和热毛巾来就好了!” “是,阁下!快拿热水、热毛巾来!”黑岛仁对外面大声喊道,随即放平井上馨的身体,又拿了个垫子垫在对方的头下,以防止其被食物或者浓痰堵住了气管,出了意外。 “黑岛,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黑岛仁低下头,只见井上馨目光清明,显然方才说话时并非神智混乱。他稍一犹豫,低声答道:“阁下,很多时候面对决断时候重要的不是决定的对错,而是敢于做出决断的责任,大概这就是武士的觉悟吧!” “好,好,武士的觉悟!”井上馨点了点头:“只要决断了,也就不必多想了,昂首走下去也就是了,胜固欣然,败亦喜——”井上馨的声音越说越小,黑岛仁担心的低下头去,侧耳倾听,只听到对方呼吸均匀沉稳,竟然已经睡着了,他苦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打开门,对随侍的下女低声吩咐道:“大臣阁下睡着了,你去取条毯子来,免得着凉了!” ------------ 第59章井上馨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与此同时,吉林斯一行人正坐在人力车上,返回自己的寓所。这次密会的结果让吉林斯十分兴奋。井上馨已经同意如果英方在修约谈判中领事裁判权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支持井上馨在政治上更进一步,而井上馨则在政治上减少与俄方的冲突,加强海军和陆军势力的建设;日英双方在海军方面进行合作,日本为英国远东舰队提供港口、修理、供应煤炭等多方面的合作,共同压制大顺;日英双方相互承认对方在东亚地区的特殊利益。可以说他这次的东京之行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至于为什么不选择身为内阁总理大臣的伊藤博文而是选择外交大臣的井上馨作为合作的对象,那是因为吉林斯认为相对于一心西化,脱亚入欧的井上馨来说,身为政府第一元老的伊藤博文更倾向于革新内部政治,积蓄实力,而非立即与实力远胜于日本的大陆强国大顺敌对。更重要的是井上馨虽然在政界实力远不如伊藤博文,但相对于保留有武士遗风,不屑与积聚财货的伊藤博文,井上馨在经济界拥有丰厚的人脉,三井、日本航运等日本经济界举足轻重的财阀都将其视为自己的代言人。虽然现在日本的政坛还是伊藤博文这些明治时期的元老们的天下,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当这些元老们逐渐凋零的时候,这些控制着日本经济命脉的财阀们就会走向前台,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这些财阀都渴求着向外扩张,获得更大的产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因此,与井上馨结盟,从长远来看,更容易达到共同对付大顺的目的。 两天后,井上馨私宅。 竹叶飘落在石板地上,错落有致,一树红枫生长在竹林深处,细流潺潺从竹槽中流入井中,井沿的石栏杆上满是青苔,水中浮着几片红叶,整个庭院虽然地方并不大,但呈现出日式庭院所特有的静寂、空灵的感觉,显然是经过大师设计而成的。 “井上君,还是你了解我呀!知道我伊藤什么都不喜欢,在我终日为国事操劳而头痛之时,与其晚餐时让男人们给我倒杯酒,服侍我换衣服,大概还不如天真漂亮艺妓的玉手可解我心宽呀。” 僻静的和式庭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脸色苍白,留着西式胡须的中年男子斜倚在两个艺妓怀中,一边喝着艺妓呈上的清酒,一边大声笑道。 “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这可是阁下的名诗呀,就这么点愿望,我井上都做不到,又怎么敢邀请您光临寒舍呢?”对面的井上馨笑道,此时的他全无平日里威严深重的样子,胸前和服的前襟敞开着,一副东京花街柳巷中的浪荡子模样。 “这酒味道真好呀!”伊藤博文喝了一口清酒,轻轻的抚摸着右边艺妓的白皙小手:“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明明是很差的酒都会觉得很好喝的。” “应该是陪你喝酒的人变了吧!”井上馨叹了口气:“酒虽然是好久,但是心境却不同了,自然酒的味道也就不同了!” “是呀!当年我们五人一同前往英国留学时(即长洲五杰),可曾有想到有今天?这一路走过来,多少同伴倒下去了,有的是死在敌人手里,还有的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伊藤博文的声音越说越小,迷离的目光中竟然带了几分稚气。 “伊藤君不过从现在来看,我们走的道路是对的,同伴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维新开化数十年来,日本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只要我们继续这样走下去,一定能成为不逊于欧美列强的强国!” “好了,好了,井上君,你又要开始卖弄你那套‘脱亚入欧’的理论了!”伊藤博文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搂住那两个艺妓:“有这样的美人在身旁,在这样美丽的夜晚,还有这么好的酒喝,你还要说那些无趣的玩意,井上君你可真是一个无趣的男人呀!” “我一直就是这样无趣的呀,伊藤君难道你今天才发现吗?”井上馨微微一笑,转过头向身旁跪坐的黑岛仁使了一个眼色,会意的黑岛仁站起身来,很快庭院里的仆人和下女都退到了相距房间足够远的地方。 “伊藤君,棉纺织协会的理事希望能够引进最先进的英国制纺织机,鉴于资金不足,他们希望可以提高政府给予的补贴数额。” 伊藤博文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并不喜欢在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不过鉴于对方的身份,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井上君,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而且你挣得钱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在喝酒的时候还要替那些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商人们说话吧!” “伊藤君,我并非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才向您进言的。您知道日本想要强大,就必须拥有更多的工厂。我们的竞争对手大顺在南方的纺织工厂比我们的规模更大,他们的原料来源也更便宜,只有采用更先进的设备、最廉价的工人,日本才能够在这场竞争中赢得胜利!” “我们已经给他们够多的补贴了!”伊藤博文断喝了一声:“为了给他们贷款、技术补贴、购买新设备,兴建道路、港口、船只,国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这些商人们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不断的向国民伸手出来!”被扰了兴致的伊藤博文挥舞了一下胳膊,撩开了身后的艺妓的双手。 井上馨冷静的反驳道:“可是有些问题不是这些商人们能够解决的了的。中国商人他们有广大的国内市场,还有蒙古、安西、朝鲜、安南、缅甸这些藩国作为产品市场,他们工厂的规模比我们的大,因而产品的单价也更便宜。这样下去,日本的纺织业会完蛋的,总理大臣阁下,您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伊藤博文立即从对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疑惑的看了井上馨一眼,问道:“井上君,你今天到底要说什么?” “啪啪!” 井上馨轻击了两下手掌,那两个艺妓赶忙站起身来,收拾了身上凌乱的衣服,向伊藤与井上馨鞠了一躬,退了下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伊藤博文、井上馨、黑岛仁三人。 “唯一的出路就是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为帝国寻找属于自己的殖民地!” “井上君!”伊藤博文提高了调门:“这个问题我们早就已经统一观点了的,现在,至少是现在,帝国需要的是积蓄和忍耐,帝国还很弱小,战争会毁掉这个国家的!” “没有关税自主权,帝国要如何积蓄?如何忍耐?”井上馨大声反驳道:“欧美列强的商品只用缴纳那么低的关税,国内的企业根本无法与之竞争,我们甚至连中国人都竞争不过,你认为这样下去能够积蓄力量吗?只会被越抛越远!” 伊藤博文已经冷静下来:“井上君,你今天晚上到底想说什么,不用绕弯子了,说吧!” “英国人愿意在修约谈判中做出让步,只要我们愿意与他们和俄国人结盟,对抗大顺,如果打败了大顺,英国人愿意承认大日本帝国在朝鲜和台湾的特殊利益!” 房间里静了下来,半响之后,伊藤博文问道:“井上君,你同意了?” “不,我只是外交大臣,不可能独自做出回答!不过从个人角度,我表示了对这个建议的兴趣。修约谈判已经进入僵局,没有英国人的帮助,我们无法迫使欧美列强在修约问题上做出让步!” “这样就能让他们做出让步吗?”伊藤博文冷笑了一声:“现在朝鲜虽然不是日本的殖民地,但至少我们可以和大顺共有,如果我们同意了英国人的建议,彻底的站在了英国人一边,那就意味着战争。以日本这样的小国,在这样的战争中一定会沦为消耗品,就算最后所在的一方胜利了,难道能够保住战利品?要知道英国人在数万公里之外,而大顺和俄国人就在我们身边,要保住朝鲜和台湾,就意味着和中国人和俄国人打上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你认为在这场战争中日本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听了伊藤博文这番反驳,井上馨额头上已经是一层冷汗,但他咬住牙答道:“阁下,我们没有选择,英国人是最强者,日本是弱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站在强者一边,弱者才有生存的机会。如果困守在这几个小岛上,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日本的天命!” “我看是你一个人和你身后的那群商人的私欲吧!井上君!”伊藤博文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井上馨:“与英国人达成密约,借助修约谈判成功爬上总理大臣的宝座。为了你身后的财阀们的利益,把千千万万的日本人和这个国家作为赌注投入赌局之中。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输了,你又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在半路上倒下的同伴们呢?” ------------ 第60章决裂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不是的!”井上馨仿佛一只被触动了痛处的猛兽,大声道:“我这是为了天皇,为了这个国家,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选择了。帝国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的,朝鲜、台湾、满洲都会成为帝国的一部分的!一定会的——”井上馨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已经和嘶吼没有什么区别。 伊藤博文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井上馨,随手捡起地上的外衣,套了上去,微微向其鞠了一躬,低声道:“多谢款待,告辞了!”便自顾向门外走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黑岛仁站起身来正想相送,突然发现地上的井上馨已经双目失神,犹自大声嘶吼,根本没有发现伊藤博文已经走了,他只得向伊藤博文微微鞠了一躬,俯身照料其井上馨了。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井上馨方才恢复了神智,斜倚在黑岛仁的手臂里,口中犹自说:“我是对的,一定是对的!” 数日后,身为内阁总理大臣兼宫内相的伊藤博文向天皇陛下上书,以与欧美列强修约谈判不利为由罢去了井上馨外交大臣的职务,以陆奥宗光代替。伊藤博文突兀的行动让朝野上下为之哗然,但作为当事人的井上馨却泰然的接受了这一变故,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寻常事。 “啊呀呀!果然不愧是‘长州五杰’之一,与伊藤阁下同时代的豪杰呀,面对这样的变故还这么镇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器量呀!” “是呀,井上阁下听到这个就好像是‘吃了吗?’‘您的鞋子松了’这样的小事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武士风仪呀!” “你们懂得什么?井上阁下就算是下野了,在政治界和经济界还是有着深厚的人脉。只要他一声令下,三井和日本航运的金库都会为他敞开,我敢打赌,很快他又会东山再起的!” “那可不能就这样看轻了井上阁下呀!” “可是能够把这样的井上阁下给一下子罢免了,总理大臣阁下果然是一等一的铁腕人物呀!” 这样的议论在东京政界和商界的小圈子到处都可以听得到,所以井上馨虽然下野了,但是他的家门却并没有随之冷落,那些坐着马车或者轿子的人们络绎不绝的前来求见,但是井上馨却一律闭门不见,理由是由于办事不利,受到天皇陛下的斥责,作为臣子正在闭门思过,希望诸位谅解。 但是井上宅内,却全然不是井上馨所说的那种气氛,在那天晚上宴请伊藤博文的庭院里,跪坐了六七名服色各异的男子,如果让外面的人看到这些客人,一定会更加惊叹井上馨在政经两界的深厚人脉,因为这些人分别都是三井银行、日本航运、藤田组、三井物产等政商的巨擘,分别控制着日本金融、航运等核心行业。 “阁下,总理大臣怎么能够就这样罢免您呢?这也太过分了!” “是呀,即使是伊藤阁下,也不能这样罢免一个元老呀!” 人们发出激烈的声音,而作为当事人的井上馨却并没有表态,他只是静静的喝着酒,这让那些和他有着密切联系的政商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阁下,请问您有什么打算呢?”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开口问道,他在一群五十以上的老年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中上川君,伊藤阁下是总理大臣,也就是代表着天皇,作为一个臣子,对待天皇的诏命,只有俯首听命呀!”井上馨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声答道:“至于诏命于己有利与否,那就并不重要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吗?” “受教了!”那个年轻人赶忙低下了头,原来此人名叫中上川彦次郎,乃是福泽渝吉的侄儿,还曾经担任过井上馨的私人秘书,十分得到井上馨的喜爱和信任,1880年中上川彦次郎被免职后,进入商界发展,在他叔叔和井上馨的支持下,已经成为三井银行、三井物产、三井矿山的理事,又是三井吴服店的调查委员,大元方(三井财阀内部管理逐项事务的机构,类似于董事会)的参事,虽然年不过三十,已经成为日本商界第一流的人物了。也正是因为他的地位和与井上馨亲密关系,刚才才会第一个发言。 “列位今天来,我十分感谢,不过离开政界休息一下,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井上馨笑了笑:“不过在离职之前,我还是为列位办到了一件事情,中上川君?” “哈伊!” “上次你们向我提起的引进最新式纺织机的补贴问题,我已经向伊藤阁下提过了,本来他是不同意的,不过你们现在再去问一次,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井上馨笑着说:“如果还是不行,你们可以去英国商会一下,相信对方是愿意在价格方面做一定的让步的!” “哈伊!”中上川彦次郎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政商们一起向井上馨深深的俯身拜下去:“这么多年来一直承蒙您的关照,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要这么说!你们都是日本最大的企业,只有你们强大了,日本才会强大!请努力吧!” “哈伊!” 不久之后,政商们都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井上馨与黑岛仁,井上馨自斟自饮,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全无刚刚被伊藤博文踢出政坛的沮丧。看着对方的样子,黑岛仁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向前膝行了两步,问道:“阁下,您为什么不反击呢?这些政商都受过您那么多恩惠,有了他们的金钱和资源,您一定可以把总理大臣阁下掀翻的!” 井上馨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心腹的问题:“黑岛君,你觉得总理大臣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岛仁低头思忖半响,答道:“总理大臣阁下是一个有着非常能力和器量的人物,这个国家几乎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那么你觉得我比得上他吗?” 黑岛仁看了看井上馨,咬了咬牙答道:“恐怕还有些地方是不如的!” “不错,如果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也一定会防备被罢免人的反击,何况是他?我敢打赌,这几个政商里恐怕就有伊藤君派来的眼线,如果我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不过用一个小时,他的桌子上就会有报告!” “什么?”黑岛仁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层汗珠:“这些人都受过您的大恩,竟然会有总理大臣阁下的密探?” “黑岛君,幸亏你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年代呀,如果在幕末的时候,你早就被人从背后干掉了!”井上馨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慨叹的表情:“所谓商人,就是视利益高于一切的人,为了利益,什么恩情、忠义、生命、爱情他都可以抛弃,如果有足够高的价钱,就连他自己的生命也都可以卖给你。不管你曾经对他有多大的恩情,但如果有人能够出更高的价钱,他就会把过去的恩情抛在脑后,商人就是这样的人物!” “真是太可怕了!”黑岛仁额头上已经汗下如雨:“那您为什么和和他们结交呢?这些不懂得忠义为何物的商人们岂不是太危险了? 井上馨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凄凉的表情:“武士的确忠义,但挡不住军舰和大炮。今天的世界,只有能制造出更好、更多军舰和大炮的国家,而商人们他们懂得怎么做!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了!” 黑岛仁也叹了口气,他从井上馨的语气中听出了少有的落寞,这个被人称为“俗吏‘的元老心中何尝没有对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武士们的慨叹呢?与举义战死的西乡隆盛(维新三杰之一,因为反对明治政府在维新中损害了武士阶级的利益,发动了西南战争,失败身死。)不同的是,井上馨已经认识到了时代的潮流不可逆,才主动的与之迎合。 “阁下,那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井上馨笑道:“这个国家是伊藤君一手建立起来的,如果我要与之对抗,是一定赢不了他。” “那您为什么那天晚上还和他争吵呢?” “因为我的道路才是对的。国家也是有生命的,一旦建立了就会有自己的意志,会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如果统治者违背了这个意志,就会被掀翻在地。如果我的道路是对的,那么要么伊藤君会掉过头来和我合作,要么就被国家从宝座上掀翻在地,所以我们不用着急!”说到这里,井上馨指了指自己空着的酒杯,笑道:“黑岛君,我的酒杯已经空的了,让我说了这么多话,却不给我斟酒,这可是不礼貌的呀!” “对不起,我失礼了!”黑岛仁赶忙一稽首,拿起酒壶替对方倒酒,井上馨品了一口酒,笑道:“伊藤君,现在您在台上,我在台下,我倒要看看什么时候轮到我在台上,您在台下呢!” ------------ 第61章征用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到了1886年的年底,顺华公司昆明钢铁厂在昆明安宁的选址与建厂工程已经初步开始了,为了不扯整个工程的后退,煤矿和铁矿都被必须开始挖掘,以确保有足够的矿石和煤炭积蓄。但在孔璋与吉建章面前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劳动力不足。如果说的更明白一点,那就是用于开发矿山、死亡率极高的矿工等重体力劳动力不足。 在一个二十世纪的现代人看来,这简直是个荒谬的问题。十九世纪末的大顺总人口已经接近了四亿,这么庞大的人口总量又怎么会出现缺乏矿工呢?但与本位面不同的是,由于大顺对草原诸游牧民族的军事胜利,汉民族在东北、内蒙古、新疆、安南都获得了大片的土地,光东北地区到十九世纪70年代总人口数已经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减轻了内地的人口压力,那么农业开发条件远不如东北等地的云南人口密度较之本位面就要小得多。更重要的是,云南当地许多居民还是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从历史上讲几乎都是由土司统辖,经过明顺两代的努力才“改土归流”,很多村庄改土归流不过几十年,这些土司数千年来的余威犹在,社会组织的紧密程度也远非汉族村庄那么松散。这种村庄即使有穷人,但原始的氏族血亲余脉还在,自然也不会出现太多的自由流动剩余人口。何况以当时落后的生产技术条件,沉重的体力劳动下,开矿会出现大量的死伤,如果招募当地人作为矿工,那么很容易激起大规模的民变甚至起义,这无论是处于安全还是成本考虑,招募当地人作为矿工都是很不合算的。由于时间紧迫的关系,孔璋立即电报了身在曼德勒的陈再兴,请示当如何应对。 曼德勒,缅王王宫。 陈再兴坐在一张靠背椅上,面前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书,上面的文字有缅文的也有汉文的,虽然陈再兴在缅甸经商多年,也能看懂一些缅文,但都是平民和商人之间流通的俗语,像是宫廷贵族中流传的雅言,他就有些吃力了。 突然陈再兴眼前一黑,却是被人从背后遮住了眼睛,接着便听到罗林熟悉的甜美声音。 “猜猜我是谁?” “让我慢慢想想!”陈再兴一边装出迟疑的样子,右手便慢慢的向背后摸去,突然惊叫一声:“呀!好大的老鼠!” “老鼠?”罗林本能的向前一跳,钻入陈再兴的怀中,举目四顾却只见地摊上干干净净,哪有老鼠,转过头来却只见陈再兴笑吟吟的脸庞,不由得娇嗔道:“你又骗我,老鼠呢?” “我眼睛被你遮住了,只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好像是老鼠的声音,所以便喊了!” “窸窸窣窣!”罗林这才反应过来陈再兴是在指桑骂槐,捏起粉拳便如雨点般的向对方打去:“叫你戏弄我,叫你戏弄我!” “莫打了,莫打了!”陈再兴挨了几拳,赶忙讨饶道。 “看你以后还敢拐着弯骂我不成!”罗林冷哼了一声,抖了两下手。 “怎的,刚才哪里碰疼了?” “没有,今天签文件签的手都疼死了!”罗林叹了口气:“复生,现在枢密院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身边信的过的人实在不多,你还是出来到枢密院吧?” “这个!”陈再兴稍微沉吟了一下:“我毕竟是个大顺人,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以前你是大顺人的时候都可以管着枢密院,现在你成了我的丈夫怎么反倒不行了?你不知道那些贵族越来越难对付了,一点小事都卡着不放,这样下去,我和罗勤非给他们架空了不可!”说到这里,罗林不由得恨恨不已。 “此一时彼一时呀!”陈再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时候我是大顺的朝廷命官,又是非常时期。现在我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手上也没有一个兵,只有一张嘴那些贵族又怎会把我的话当回事?只怕我到枢密院去不但帮不了你的忙反而落人话柄。” 罗林一想也是,她与陈再兴的结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消了不少希冀与王室联姻扩大实力的缅甸贵族的企图,这些本来是她的支持者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反对派,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枢密院中反对势力大增的原因。想到这里,罗林不由得叹了口气:“哎,要是罗勤年纪大些就好了,就可以直接亲政了!” “那没有什么区别,统治者的强弱和他的性别无关,只和他的力量有关!”陈再兴问道:“我觉得你应该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枢密院可以慢一些来!” “说起军队我就丧气!就是今天在枢密院里,那些贵族们要求削减军费,可是没有军费,又怎么能维持新军呢?他们都说既然已经和英国人签订了和议,又有大顺的保护,就没有必要维持那么多新军了,农民的税赋已经很重了,必须休养生息!”说到这里,罗林已经气得腮帮子都鼓鼓得了:“他们都知道新军是王室的基础,这分明是想要削弱王室的权力!” 陈再兴点了点头,正如罗林所说的,伪王孟既发动的叛乱之后和英国人的入侵后,王国原有的旧式军队已经在战争中被消耗殆尽,新王国政府的军事基础是在平叛战争中重新建立的新军,这支新军在消灭了农民起义军的同时,也是对潜在贵族分裂势力的震慑,作为贵族利益的主要代言人,枢密院自然对这支新军没有什么好感。由于贵族的军事力量十分弱小,贵族们对抗王室的主要手段就是在军费上卡脖子,迫使王室削弱自己的军事基础,罗林虽然对此十分愤慨,但由于基础还不稳固,并不敢直接对枢密院下手。 “罗林,我觉得你在枢密院还是稳妥些好!已经打了两年多仗了,很多地方民生凋敝,英国人也在虎视眈眈,现在如果和贵族们闹翻了,弄不好又引英国人入侵,那可就麻烦了!” “我也知道,可是现在没有钱,眼看着新军就要发不出饷银来了,一个月两个月还可以拖,时间久了怎么办?没有新军那些贵族就更不把王室当回事了!” “新军军费大概还有多少缺口的银子?” “一共有五个营,步炮加起来三千五百人,光是军饷每个月就要八两,一年下来就要近一百万两,政府的收入扣掉债款、费用、官员俸禄、给寺庙的布施,大概才有不到五十万两,其余的都要靠王室收入抵补!”说到这里,罗林已经是愁容满面:“若是过去还好,可是叛乱之后,最富饶的下缅甸已经被英国人割走了,很多土地也都荒了,唉!”说到这里,罗林不禁叹了口气。 陈再兴稍一犹豫道:“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复生你有办法?快说!” “王室专卖权,还有出卖奴隶!” “王室专卖权我知道,出卖奴隶怎么说?” “根据缅甸的法律,很多罪犯都是被贬为奴隶,还有不久前的农民叛乱就有不少人被贬为奴隶,这些人都可以出卖掉,换钱来充作军费!” “复生你又说笑了!”罗林苦笑了一下:“光是变卖的叛军奴隶就有一万多人,这么多人一下子市场上根本没有人买的下。” “顺华公司愿意购买!” “顺华公司?那不就是你吗?你要那么多奴隶干什么?”罗林瞪大了眼睛。 “修路、开矿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尤其是开矿!我在昆明正在建设钢铁厂,需要大量的矿工,缅甸这边的奴隶,多少都买的下!” 罗林听到这里,有些犹豫,最后她低声说:“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和貌基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不行,绝对不行!”貌基愤怒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大声道:“怎么可以这样,把这些人出卖到异国去,长公主陛下您怎么可以下这样的命令?” “可是中国商人在缅甸购买奴隶带回中国也是大有人在呀?” “这可完全是两回事,顺华公司购买那些奴隶回去是开矿,难道还能活着回来,这简直就是屠杀,佛祖不会宽恕这种行为的!” “那你要怎么办?现在军费不足,难道要缩减新军?那贵族们就更加跋扈了!” “那也不能将奴隶出卖给顺华公司!”王室军费不足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解决的办法他也没有,说到这里,貌基只能死死咬住不放。 “吴貌基!”陈再兴从帘幕后走了出来:“这些奴隶都是反贼,如果按照王国的法律,他们都要被吊死,他们的家人也要被贬为奴隶。长公主陛下这么做已经是宽大为怀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反对!” 貌基狠狠的盯着陈再兴,伸出右手指着陈再兴的鼻子问道:“出卖奴隶的主意是你出的是吗?一定是你!” 罗林见状,愤怒的说:“貌基!你这是什么意思!放下手,复生是我的丈夫,是王室的一员,你必须对他表示应有的尊敬!” 貌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气压抑了下去,放下手,对陈再兴低头道:“对不起,陈先生,请接受我的歉意,刚才我实在是气昏头了。” ------------ 第62章换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吴貌基,请不用在意,谁都有气昏头的时候,罗林与我都知道你一直在忠实的为王室服务。”陈再兴笑了笑:“我很理解你的想法,王国不可能离开新军而存在,而新军需要钱,但是作为国王的仆人,枢密院的首领,你总要做一些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比如出卖自己的同胞当奴隶?”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无所谓!”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对于顺华公司来说,无非是钱的问题,如果你觉得这让你觉得很为难的话,我可以向国内的商号提出要求,相信也能找到足够的矿工的。不过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并非是我把他们变成奴隶的,而是缅甸王国的法律。” 貌基狠狠的盯着陈再兴的眼睛,但是对方只是泰然自若的回视,目光中无喜无怒,半响之后貌基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次日,貌基便向内宫提出了辞呈,摄政长公主罗林在挽留无果之后,旋即接受了貌基的辞职,以狄奥克接任枢密院参事,即缅甸王国的首相。 狄奥克在登上枢密院参事宝座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即下令将现有的奴隶以一人三两银子的价格全部出售给顺华公司,同时下令给予顺华公司从曼德勒到昆明铁路的勘探权,同时包括铁路两边三十公里内土地、矿产、森林的开发权。作为回报,缅甸王室获得了新成立的顺缅铁路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狄奥克这个奸贼,他竟然这么快的就投靠了那个陈再兴!”貌基猛拍了一下桌面,酒杯随着震荡的桌面跳了起来,溅出的酒水一下子浸湿了一大片桌面。 “他早就成了顺国的狗了!”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体格强壮的缅甸贵族,已经喝得六七分醉的他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如果不是那个什么陈再兴包庇他,以他参与了伪王孟既谋杀先王的罪行,早就被大象踩死了!”说到这里,这个缅甸贵族压低声音说:“吴貌基,必须想个办法对付了这条狗,不然迟早他会把脏手伸到我们的头上!” “你什么意思,屠散?”貌基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阴森之意,不由得一颤,酒早已醒了六七成。 “作了他!”屠散冷笑了一声:“前几天我庄子里有几个下人押送今年的租税来了,都是几代的了,对我忠心的很,我那里也有武器,找个机会火并了那家伙便是。他当年起事的时候可得罪了不少人,谁能想到是咱俩动的手?” “荒唐!”貌基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喝道:“你疯了吗?你应该知道狄奥克无论去哪里身边都带着几十个护卫,还有,他还是曼德勒最大的密探头子,你杀的了他吗?要是不成会惹来多大的祸事呀!你给我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屠散冷笑了一声:“貌基,正是因为他是密探头子我才要杀他,杀了这条顺国人用的最好的狗,就等于弄瞎了他们的眼睛,让别的想投靠顺国人的家伙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至于那些护卫嘛,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貌基心中也不由得一动,他心里何尝不是对狄奥克恨之入骨,只是无从下手罢了。 “你应该知道依照贵族,贵族如果要觐见两位陛下,都必须单身进入,最多带一个随从。狄奥克的护卫再多,总不能带到王宫里去吧!” “你打算在王宫里面刺杀狄奥克?”貌基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了起来。 “那我当然没那么傻!当然我的人也进不去啦!”屠散笑了笑,伸出手指在酒杯里沾了沾,就在桌面上边画边解说起来。 “你知道,为了防止守门的士兵影响冲撞了王宫里的贵人们,实际上卫兵并不是在宫门处,而是在宫门外的大门处,在两道门见有大约八百米左右的一段路,这里同时还作为停放车马、轿子的场所。狄奥克他到了大门,护卫就必须留下来,而我的人就在大门和宫门之间下手!”说到这里,屠散伸出手指头在那块空白处点了点。 “那你的人怎么带武器进去呢?” “呵呵,那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了!” 两天后。 狄奥克坐在轿子里,在轿子的四周排列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都是他在战争中收容的勇士。狄奥克心里清楚,自己一开始跟随伪王孟既,后来又杀孟既投靠顺军,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着实不少,与其指望那些仇人放过自己,还不如自家小心为上。 不过从这两年的战乱中,狄奥克学会了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缅甸这样的小国要想过得好,唯一的办法就是看准一条大腿,死死抱住,当情况发生逆转的时候,那就应该果断的跳上另外一条船,除此之外,别无他途。狄奥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能够以能够登上枢密院参事的宝座,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坐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并且用最迅速、最彻底、同时也是最无耻的行动来报答主子的恩情。至于枢密院里贵族们的咒骂和威胁,狄奥克纵然不是无视,也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遭到同胞的仇恨,而是失去权力的庇佑。他深信这样一点——只要仇恨的怒火下面没有武力的干柴,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正当狄奥克在轿子里闭目养神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郊外传来亲信的声音。 “大人,到宫门了!” 狄奥克点了点头,钻出轿外,理了一下衣服,:“进宫吧!” 狄奥克进得大门,沿着一条青石铺成的道路向宫门走去,大门是上次孟既的叛乱之后新建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对王宫的守卫,在大门和宫门之间变成了一个**的大院子,平日里用作临时停放轿子的场所。狄奥克和随从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突然看到几个轿夫打扮的汉子围了上来,双手都笼在袖子里,来意颇为不善。 “大人,情况有点不对,我们快去宫门那边!” 狄奥克点了点头,几年来在生死间的徘徊带来的直觉让他感觉到死亡在向自己靠近,他加快了脚步,向宫门那边跑去。 “杀了他,赏银一千两!”为首的轿夫大吼了一声,所有的人从袖子里拔出钢刀,向狄奥克那边冲了过来。 “大人,你快跑,这里我挡一下!”随从猛推了狄奥克一把,自己转过身迎向刺客们。狄奥克一声不吭的向宫门狂奔过去,很快身后传来了厮打和叫骂声,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垂死的呻吟,狄奥克知道自己的那个随从已经完了,他咬紧牙关,连滚带爬的跑到宫门前,对两个守门的侍卫大声喊道:“有刺客!” 几乎是同时,已经杀死了随从的刺客们已经追了上来,他们高举着带血的钢刀,怒吼着向狄奥克扑了上来。宫门的侍卫与外面大门的卫兵不同,更多是一种荣誉性的岗位,一般都是从贵族家庭中挑选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青年担任,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两个侍卫手忙脚乱刚刚拉上枪栓,刺客们已经扑到了面前,其中一人立即被一刀刺倒,剩下那人放了一枪,却打空了,随即也被刺客一刀砍在头上,仰头便倒,狄奥克见状不妙,扭头便向王宫内逃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喊:“有刺客入宫,有刺客入宫!” 刺客们赶忙追了上来,却没想到王宫内建筑物极多,狄奥克拐了两道弯就不见人影,外间卫兵的沉重脚步和号令声却不绝传来,显然刚才的枪声已经惊动了宫外的士兵。刺客首领跺了跺脚:“算了,狄奥克那家伙滑溜的很,大伙儿四散逃了吧,别落到士兵手里了!” 二十分钟后,满头大汗的狄奥克跪在脸色铁青的罗林和神情惶恐的罗勤面前,浑身颤抖。一旁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两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汉子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让刺客杀到宫里面来了!难道缅甸有这么多反贼吗?”罗林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愤怒和惶恐,大声喊道。 “臣下该死,臣下该死!”狄奥克连忙叩首,他作为枢密院参事,实际上的缅甸王国首相,王宫守卫不利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罗林!”陈再兴从后面走了出来,轻轻的搂了一下罗林的肩膀,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要的是把幕后的真凶给找出来,严加惩治!” “你说得对,复生!狄奥克,你马上审讯刺客,一定要将背后的元凶给我抓住来!无论是谁,都要严加惩治!” “是,长公主陛下!”狄奥克兴奋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向站在罗林身后的陈再兴投以感激的目光,他很清楚刚才是谁替他解了围,并把事情扭转向对他有利的方向。 看着狄奥克离去的背影,罗林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软弱的靠着陈再兴的臂膀:“复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有那么枢密院中有多人反对我任用狄奥克执政吗?” “罗林,现在具体情况还没有弄明白,你不要想的太多了!”陈再兴轻轻的揉了揉妻子的头发,低声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外患既除,内忧必生!” ------------ 第63章走狗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大人!”锡克军官向狄奥克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向被捕的贵族那边跑了过去,片刻之后,那边便传来一阵哭喊声和咒骂声——锡克士兵们把受刑者的胳膊拉开,然后用麻绳套上贵族们的脖子,用力往两边拉,在紧绷的麻绳勒索下,受刑者虽然竭力挣扎,但很快舌头就从他们的口中吐了出来。生命的迹象从他的身体消失了。 “狄奥克你这个奸贼!貌基你救救我呀!”屠散的声音传了过来,作为真正派遣刺客的人,狄奥克故意让士兵们将他的受刑放到最后,好用恐怖和绝望来折磨这个企图夺去自己生命的家伙。听到对方的咒骂和哀求声,狄奥克大步走到屠散的面前,这时两个强壮的士兵已经扭住他的胳膊迫使他跪在地上,看到狄奥克走过来,其中一人抓住屠散的头发迫使其抬起头来,好让狄奥克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这次刺杀我的行动是你主使的?” “狄奥克你这个奸贼,只恨没有杀掉你!”屠散狠狠的盯着对方。 “只凭你们几个人就想对付我?”狄奥克冷笑了一声,对锡克士兵下令道:“带下去,先把口供都整理好,然后把这些人全部处死!” “是,大人!” “狄奥克你这个奸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屠散凄厉的喊声在枢密院高大穹顶下回荡着,站在一旁的貌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在缅甸王国的历史敢像这样肆无忌惮杀贵族的国王不是没有,但下场都凄惨的很,更不要说狄奥克不过是个枢密院参事罢了。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个狄奥克疯了?” 狄奥克转过身来,笑着拉了一下貌基:“吴貌基,这里太乱了,我们到隔壁坐一下吧!” 房间里,茶香扑鼻,除了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外,和平日里枢密院会议间隙贵族议员们闲聊时没有什么两样。貌基默默的品着杯中的香茶,一言不发。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他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比不上沉默来的恰当。 “吴貌基,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你也列入刺杀者的名单里?”狄奥克突然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今天唯一一个来到枢密院的议员,当贵族们都躲在家里或者逃出曼德勒的时候,唯有你——貌基赶到枢密院来,你是唯一一个把王国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的安全还重的贵族,像你这样的人,我是不会伤害的!” 貌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狄奥克微笑着与其对视,目光中满是诚挚。过了约莫半响功夫,貌基低声回答:“我不相信你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因为我是陈再兴的走狗?”狄奥克微微一笑:“是的,无论是逃脱惩罚还是成为枢密院参事都离不开他的支持,但这和我对王国的忠诚并不矛盾。” “荒谬,可笑!从一开始陈再兴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他自己和大顺的利益,在和英国人签订条约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点,当英国人承认大顺对缅甸的宗主权后,陈再兴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王国,一个贵族居然可以同时忠诚于这样一个利己主义者和王国,这真是今天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这并不那么可笑,貌基!也许陈再兴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但看看他现在正做的:修建道路、增加税收、组建新军、打击贵族、给农民土地和自由?这些难道不正是一个国王应该做的吗?“ 貌基冷笑了一声:“荒谬,他做这一切只不过为了更容易的满足自己的野心,把这个国家控制在手中罢了!” “也许是吧,但重要的不是他怎么想,而是他怎么做,不是吗?你也当了一段时间的枢密院参事,请问你一共分给农民多少土地,并给予多少农民自由的身份?王国政府得到多少税收?” 貌基犹豫了一下,答道:“大约一万五千到三万公顷田地,四十万到五十万农民。至于税收——”说到这里,貌基迟疑了起来。 “很好,在我当上枢密院参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通过给予顺华公司铁路两边三十公里内开发权的建议,王国政府就获得了一百万公顷以上的土地,而且铁路一旦运营,犹豫政府拥有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即使不考虑随之而来的其他收入,光是铁路营收,就是一笔相当大的收入。” 貌基冷笑了一声:“那这么说,你狄奥克这个枢密院参事还做的很不错啦?” “很不错不敢说,不过貌基你也是明白人。现在列强入侵,缅甸王国不变不行,不变就要亡国,要灭种。无论是伪王上位,还是那两位陛下登基,都要变。但如果只凭你我的力量,要变很难,既然陈再兴他有办法,有实力,那为什么不能先照着他的法子做呢?” 貌基听了狄奥克这一番话,哑然不语。狄奥克刚才那一番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病,自从第一次英缅战争以来,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英国人不断向缅甸发起入侵,企图将其变成自己的殖民地。缅甸虽然借助大顺的支援,奋起反抗,但却国土一天天被夺去,剩余的国土也渐渐变成了邻国大顺的半殖民地,对于这一点,以貌基为代表的开明派贵族是非常痛心的,他们也知道如果要保持民族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维新开化,引进先进的科学技术,增强国力。但是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改变缅甸土地全部归贵族、僧侣、国王所有,农民没有人身自由的现状。否则既没有强大的中枢政府,也没有自由的劳动力,王国又怎么开化维新呢?但要改变现状,就要面对贵族、僧侣等传统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抗,在这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好几位国王都企图加以改革,但面对传统势力的激烈反抗,结果都失败了。现在摆在貌基面前只有两条道路:要么借用陈再兴为代表的外国资本的力量来推动革新,要么发动农民来直接消灭贵族和僧侣。对于貌基来说,选择那一条道路就是无比的艰难。 “貌基,你应该清楚缅甸现在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悬崖边上,要么冲过去,要么就是掉下去,上一次战争绝不是英国人和大顺之间最后一次战争,如果缅甸不能够强大起来,下一次就会被胜利者一口吞掉!” 貌基终于被狄奥克的雄辩说服了,他摇了摇头:“也许你是对的,那我需要做什么?” “我需要你在枢密院里支持我,吴貌基,还有分配土地和给予农民自由的工作一直都是你在做,这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希望你可以继续做下去!” “好吧!” 就这样,1886年底的这次刺杀事件就这样结束了,在三十多个牵涉其中的贵族议员被处死以外,局势就很快平息了下来,刚刚平息的战争的残酷和顺军强大实力还没有从贵族们的脑海中被遗忘,他们沉默的低下头,将屈辱和仇恨咽下肚子,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三年之后 1889年,九月,浙江余杭。 米行的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齐船舷的莱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一漾一漾地,填没了这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河埠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米行就在街道的那一边。朝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晃动者的几顶旧毡帽上。 这些戴着旧毡帽的农民从一大清早摇船出来,到了埠头,连口气都不敢喘,便来到柜台面前问米价。 “糙米一石四块银洋,谷子一石两块银洋!”柜台后面的先生有气无力的回答。 “什么?”农民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大家几乎都呆住了。 “六月不是糙米买过一石八块吗?” “一石九块块也有买过的!” “哪里有跌的这么厉害的!” 先生冷笑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吗?各处的米就像潮水一般涌过来,你们现在不买,过几天还要跌呢?” 刚才出力摇船犹如赛龙船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天气帮忙,小虫子也不来碍事,每亩多收了这么三五斗,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哪里知道临到最后,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结果! “还是不要粜的好,我们摇回去放在家里吧,留给女人孩子们吃”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米行先生冷笑着,“你们不粜,人家就饿死了么?告诉你们,各处码头多的是缅甸米,早侯爷前年出兵,打败了英国鬼子,缅甸成了咱们大顺的藩国,那里一石米也才要一块银洋,顺华公司的就一船船的运回来了,头几批还没吃完,大轮船又有几批运来了。” “缅甸米?一石米也只要一块银洋?早侯爷?”对于这些农民们来说,是遥远的事情,仿佛与他们没有什么干系。而不粜那已经送到河埠头来的米,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粜呢?田主方面的租是要缴的,朝廷的税也是要交的,为了雇帮工,买肥料,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这些都要用白花花的银洋或者黄灿灿的铜钱,而他们只有米,而米行里有钱。 “我们摇到城里去粜吧,”在城里,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接下来的一章里借鉴了叶圣陶先生的著名散文《多收了三五斗》,因为我想在这个新顺的世界里,中国农民的命运不会和另外一个位面的同胞们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把他们逼到绝境的并非外国人运来的洋米洋面,而是本国资产阶级冒险家从国外运回的廉价粮食。最后,列行求推荐,求收藏。这样吧,如果每天的推荐超过十票,韦伯就双更,二十票就三更,没法子新网站成绩太苦逼了! ------------ 第64章多收了三五斗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先生又来了一个“嗤”,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城里,就是摇到上海去也一样,说不定还更便宜,实话跟你们说吧,咱们同行公议了,今年大家只收余杭城里的米,往年收多了还可以运到上海去,可现在缅甸米进来了,价钱便宜的很,要不是这段河道漕帮的胡老大发了话,不许运缅甸米过来,余杭的人都吃缅甸米了!你们这些扁脑壳连一块银洋都卖不出去呢!” “什么,连一块都卖不出去?”旧毡帽中顿时有人慌了神。 “你说缅甸米一石米一块钱就一石米一块钱,人家那边米也是要花本钱种出来的,怎的这么便宜,该不是你欺负我们乡下人没见识哄我们的吧?” “嗤!哪里有闲工夫哄你们呦!爱买不买,到后面去,别挡着别人的道!” “米行的先生还真未必是哄我们的,我有个远方亲戚就是在早侯爷手下当过兵回来的,听他说缅甸那边地肥人少,而且一年可以种三季谷子,要是真的能从那边运过来,价钱便宜也说不定!” “怎么会这样,咱们纳捐交税打下缅甸难道是为了让粮价跌倒一石米四块银洋吗?天底下还有没有种田人活路了?” “先生,能不能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米行是拿本钱冒风险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粜价是,今年的米价又卖到六块,不,你先生说的,七块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六块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四块!” “先生,就是去年的老价钱,六吧。” “先生,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把嘴里的水烟袋在柜台上磕了两下,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低,不要粜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罗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洋钱,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买。你们看,船埠头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 三四顶旧毡帽从石级下升上来,旧毡帽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破布袄的肩背上。 “听听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四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迸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一家米行。米行里有的是洋钱,而破布袄的空口袋里正需要洋钱。 在米质好和坏的辩论之中,在斛子浅和满的争持之下,结果船埠头的敞口船真个敞口朝天了;船身浮起了好些,填没了这船那船之间的空隙的菜叶和垃圾就看不见了。农民们把自己种出来的米送进了万盛米行的廒间,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叠银洋。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万盛米行,另一批人又从船埠头跨上来。同样地,在柜台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入秋以来望着沉重的稻穗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白白的米送进米行的廒间,换到了白白的现洋钱。 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农民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肥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洋火也要带几匣。洋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个铜板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听分来用,就便宜得多。陈列在橱窗里的花花绿绿的上海产的花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粜米就嚷着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些女人的预算里还有一面蛋圆的镜子,一方雪白的毛巾,或者一顶结得很好看的绒线的小囝帽。难得今年天照应,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还债,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 他们咕噜着离开米行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袋里的一叠洋钱没有半块或者一角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块银洋给人家,人家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输是输定了,马上开船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镇上走一转,买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于是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农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短短的身影,在狭窄的街道上走。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米行。女人臂弯里钩着篮子,或者一只手牵着小孩,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小孩给红红绿绿的洋铁铜鼓,洋铁喇叭勾引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小弟弟,好玩呢,洋铜鼓,洋喇叭,买一个去,”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接着是——冬、冬、冬——叭、叭、叭。 当、当、当——“洋瓷面盆刮刮叫,四角一只真公道,乡亲,带一只去吧。” “喂,乡亲,这里有各色花布,特别大减价,八分五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万源祥大利老福兴几家的店伙特别卖力,不惜工本叫着“乡亲”,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乡亲”的布袄,他们知道惟有今天,“乡亲”的口袋是充实的,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 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乡亲”把刚到手的银洋一块半块地交到店伙手里。火柴,肥皂之类必需用,不能不买,只好少买一点。整听的洋油价钱太“咬手”,不买吧,还是十个铜板一小瓢向小贩零沽。衣料呢,预备剪两件的就剪了一件,预备娘儿子俩一同剪的就单剪了儿子的。蛋圆的洋镜拿到了手里又放进了橱窗。绒线的帽子套在小孩头上试戴,刚刚合式,给爷老子一句“不要买吧”,便又脱了下来。 “乡亲”还沾了一点酒,向熟肉店里买了一点肉,回到停泊在米行船埠头的自家的船上,又从般梢头拿出盛着咸莱和豆腐汤之类的碗碟来,便坐在船头开始喝酒。女人在船梢头煮饭。一会儿,这条船也冒烟,那条船也冒烟,个个人淌着眼泪。小孩在敞口朝天的空舱里跌交打滚,又捞起浮在河面的脏东西来玩,惟有他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河面上喝酒,你端起酒碗来说几句,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四块钱一石,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水灾,收成不好,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收成好,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粜六呢。” “又得把自己吃的米粜出去了。唉,种田人吃不到自己种出来的米!” “为什么要粜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老婆吃,给儿子吃。我不缴租,宁可跑去吃官司,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缴租呀。缴租立刻借新债。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去缴租,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明年背着重重的债!” “田真个种不得了!” “退了租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 “逃荒去,债也赖了,会钱也不用解了,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逃荒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上海去做工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上海什么厂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是八块。八块,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两石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听说这几年生意行情不好,好多的厂关了门,小王在那里做叫化子了,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象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年年种田,到底替谁种的?”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米行的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 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种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四块钱一石!’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块钱一石,我也不想多要。” “你这杀头的,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隔壁县不是闹过抢米么?” “抢米?不定也会吃枪,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开船回自己的乡村。 船埠头便冷清清地荡漾着暗绿色的脏水。 第二天又有一批敞口船来到这里停泊。镇上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市镇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 第65章得月楼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上海,得月楼。这得月楼本是前朝嘉庆年间创建于苏州,以酒肴精美而闻名天下。后来上海日渐发展,这苏州得月楼便分出一支前往上海,日渐发展壮大,隐然间已经压过来原来的老店,在整个大上海,吃苏帮菜这得月楼就算的是首屈一指的了。平日里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楼内的席面便被食客们订完了。可今天早早的店里的伙计便在楼下放出了“楼中客满,敬请见谅!”的招牌来,几个经过的老客一问,才知道三天前上海纺织公会已经将这得月楼给包下了。 得月楼顶楼上本可以摆下十七八桌,可今天只摆下了四五桌,算起来全部也就三四十人,看上去有些空荡荡的。席面上已经是酒过三巡,无论是主是客,个个脸上都已经满是酒气,显然都已经得得有些多了。 “列位同行!列位同行!”主桌上一个矮胖汉子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大声喊道:“今日列位来了,是给裕兴纱厂黄某人的一份薄面,这里黄某先干上一杯,以表区区的谢意!” 那矮胖汉子话音未落,隔壁桌子便有人接口道:“黄胖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今天有陈先生到,在座的又有哪个会不来?” “就是!” “莫说是得月楼,就算路边的茶馆,有陈先生一句话,咱们也得溜溜的赶过来呀!” 隔壁几桌顿时一片应和声,那黄胖子被削了面子,倒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不过我今日借了这个机会,借了这一杯水酒,代表上海工商界,向陈先生以表谢意呀!”说到这里,他郑重其事的向同桌上的一人躬身敬酒。 “不敢!”陈再兴站起身来,和绝大多数身居高位,习惯掌握大权的人一样,他泛着红光的脸上总是带着矜持的微笑,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只见其举起酒杯笑道:“今日得见诸贤,实在是陈某三生有幸!如何敢当一个谢字!” “陈先生这话可就不对了,上海这些年米价年年上升,那些米行又乘机屯粮,抬高价格,逼得各厂都要给工人加发米贴。咱们纺织厂的成本里工薪本来就占了相当大一块,在这样下去大伙利润越来越薄,生意就要做不下去了。陈先生这次一下子从缅甸运了八千吨大米来,一下子就把米价打下去一半,不说别的,咱们的米贴已经省下来了,这都是陈先生的功劳呀!” “是呀,咱们辛辛苦苦做生意,可那些田主,米行,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只要抬高粮价,就把咱们的利润给吃走了,幸好陈先生仗义出手呀!” “就是,这些田主、米商明明是贪得无厌,还装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说啥‘丰产不丰收’、‘谷贱伤农’啥的,列位看了今天的《沪报》了吗?头版就说‘今年收成特丰,粮食过剩,粮价低落,农民不堪其苦,应请共筹救济的方案。’救济能救到种田的头上,还不是怕农民交不上租子,结果都救到他们自己头上去了!” “只怕这些捐款最后又多半落在我们的头上了!” 酒桌上顿时一片哀叹声,这在往年也是有先例的,当丰年时粮价跌的太过分的时候,朝廷一般都会由自己出钱、或者由各大银行钱庄工厂筹集资本,向各地收买粮米,指定适当地点屯积,到来年青黄不接的当儿陆续售出,使米价保持平衡;同时提高进口粮食的关税或者干脆禁止进口粮食。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会提高粮价,由于工人的工资和米价有着十分密切的联动关系,所以对于雇佣大量工人的纺织工厂们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大声道“哼,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朝廷管。生意场上价格涨跌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认赌服输嘛!粮食丰收了朝廷要管,那我们布织多了,卖不出去朝廷管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 这年轻人一番话言辞激烈,却对了不少人的胃口,在这些工厂主看来,这些年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厂子越开越多,越开越大,但市场却没有随之同比增大,而棉花、粮食等成本因素却日渐不利,工人的工钱也要随之增长,国外的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而那些田主、米商却在想方设法的从自己身上剥一层皮去,这样下去怎生了得?这些羽翼越来越丰满的资产阶级开始朦胧的感觉到,在朝廷里要有自己的声音,为自己的利益说话。 “咳咳!”陈再兴低咳了两声,笑道:“这位兄弟话说的虽然有点偏颇,不过有句话倒说对了,现在上海的织布厂实在是太多了,据在下所知,光是上海大的纺织厂就有十七家,中小的就更多了。这么多厂织出来的布把价格压得低低的,没有利润。本来日本、朝鲜那边过去还能买一部分出去,但去年底日本也宣布对于国外进口的纺织类产品征收百分之75的关税,这样一来日本这个市场也没有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是呀!” “是呀!” 人群中响起一片应和声,这些老板们个个脸上满是愁容,对酒桌上的珍肴美酒也没了胃口,纷纷感叹起来。 “咳咳!”陈再兴低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哀叹声,他这次来上海除了打通向中国输出多余的缅甸大米的渠道这一目的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为即将开始的滇缅铁路建设筹集资金。经过三年的努力,昆明钢铁厂的两台高炉已经建成,已经开始出铁,铁路沿线的勘探路线、技术准备、设备采购等工作也已经初步就绪,但是要想将这条铁路建设起来,资金方面还有一个相当大的口子,上海作为整个大顺,乃至东亚地区最大的工商业和金融中心,自然是陈再兴这次筹款之行的目的地。经过多年的发展,纺织业已经是上海乃至江南地区最大的工业门类,资本和产量都有些过剩了,陈再兴很希望可以从中吸取一部分资本作为建设铁路之用。 “列位,我这次来上海,除了出售缅甸大米之外,还有锡、柚木等产物,列位若是有兴趣的,也可以与陈某谈谈,大家都是朋友,价格方面可以优惠优惠嘛!”说到这里,陈再兴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桌上的众人却静了下来,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终于那个坐在陈再兴身旁的黄姓商人苦笑道:“陈先生,不是我等不想赚这个钱,只是实在是有为难之处呀?” “为难?”陈再兴装出不明所以的样子,眉梢微微一挑,问道:“这话如何说起了?若是钱款周转为难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又有什么为难的?” “倒不是钱款的问题!”那黄胖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柚木与锡都是大大有利的买卖,但问题是一来我们都是做纺织的,对这两行不懂,做熟不做生嘛!这倒也罢了,最麻烦的是这些东西一贯都是英国商行的买卖,我们若是动了,只怕,只怕——”说到这里,那黄姓商人便说不下去了。 “只怕什么?” “只怕会惹来麻烦!”那黄姓商人说到这里,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油汗来,他本来就胖,额头上一层油汗在灯光照射下竟然和桌子上的冰糖肘子一般颜色。 “陈先生,您是贵人却不知道我们这些生意人的难处,像锡、柚木、洋油这些进口生意,一向都是太古、怡和那几家洋行的,若是我们插一手进去,只怕将来麻烦甚多!” “是呀,陈先生!” “那些洋人可不是好惹的,碰了他们的生意,只怕惹来麻烦!” “是呀,我们的机器、零件很多都要从那些商行进口,得罪了他们,人家随便卡一下我们的脖子就麻烦了!” 桌上顿时一片应和声,有几个商人干脆说起了自己的痛心事,原来大顺虽然自从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在江南等经济繁荣地区,出现了一些使用先进工业技术的工业,但这些工业主要是以投资少、周转快的轻工业为主,即使有一些钢铁、机械重工业也主要是官府建立的军事工业,这些纺织厂在规模上、技术上都远远无法和当时的西欧列强可比,在技术、设备、资金、市场与原料上都受制于人,所以自然不敢得罪这些代表列强的大商行。 陈再兴眉头微皱,他很早就知道英国商人通过垄断缅甸的锡矿石、柚木、粮食等出口,获取巨额利润,所以当他控制了中缅甸和上缅甸后,就打算向大顺出口锡、柚木等缅甸特产,换取资金来建设铁路和进行军工企业的发展,但却没想到英国商人甚至对于大顺国内市场都有如此严密的控制,自己虽然可以通过缅甸与云南的通路运送一部分到国内,但在滇缅铁路尚未建成的今天,运输成本十分高昂,像这些大宗商品根本不现实。 “英国人已经控制了海面,看来还是首先要打通缅甸到国内的陆路交通。”陈再兴自忖着,现在他处于这样一个情况:需要大量的金钱来建设滇缅铁路;但要想通过向国内出口缅甸的物产获取金钱,就首先要有廉价方便的交通线,这两者互为因果,就好像一副镣铐,牢牢的卡住了陈再兴的脖子。 ------------ 第66章谷物法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看来只有走吉林斯那条渠道了!”陈再兴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三年来他与吉林斯合伙的公司向西欧出口了大量的锡矿石和柚木,本人也获利不少,但从总体上来看,缅甸的锡矿石出口依然十分廉价,绝大部分利润被中间商和西欧的工厂主攫取了,陈再兴希望在缅甸或者国内建立自己的锡冶炼厂,直接向国内出口锡锭,但现在看来,这条渠道还不成熟。 陈再兴坐在那里思量,同桌的商人们见他不言不语,还以为方才的拒绝惹恼了他。这些商人都知道他不但财雄势大,而且与上海最大的几家银行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重要的是他本人还是缅甸摄政长公主的王夫,在朝廷中也有这深厚的人脉,若是惹得他不痛快了,一翻掌就能让桌上的好看。 那黄姓商人咬了咬牙,小心说道:“陈先生,您那些缅甸货若是量少一些的话,我黄胖子咬咬牙,也不是不可以的!” 陈再兴闻言一愣,看了看对方的脸色,顿时明白了对方是害怕自己挂不住面子着恼了,赶忙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那这里我先谢过了,这几日我便住在柳公馆那里,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莫要客气!” 黄胖子闻言大喜,赶忙起身举杯,连声道:“陈先生客气了,客气了!”他自然知道陈再兴说的柳家公馆是哪里,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和厚德银行的柳老先生搭上了关系,那可就是烧了高香了。 黄胖子放下酒杯,举目四顾,满是艳羡嫉妒目光,顿时觉得腹中一股热气直冲顶门,忍不住大声道:“陈先生若是信得过我黄胖子,便先将要进口的货物清单留一份在我那儿,黄胖子在上海滩四处问问,说不定也能有些办法。” 已经深夜时分,陈再兴在蒋志清的扶持下上了马车,蒋志清对马车夫喊了声:“去柳公馆!”便钻进马车,低声问道:“老爷,还好吧!” “还好!”陈再兴随手接过脚旁半跪着的婢女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了擦脸问道:“志清,你回家里去看过了吧?情况怎么样了?” “禀告老爷,我家里那块地方已经被拆了,变成工厂区了,四周打听了一下,家父好像已经过世了,几个弟弟妹妹听说是去了嘉兴。” “喔?怎么会这样?”陈再兴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这三年蒋志清一直在他手下做事,勤勉机灵,心狠手辣,帮陈再兴做了不少事情,已经成了陈再兴的心腹,陈再兴便抬举在顺华公司做了一名商业专员,这次回上海便也带了他过来,也有让其衣锦还乡的意思,却没想到这个结果。 “听说是拆房子的工人与住户发生冲突,拆房子的干脆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不少人,家父也没有逃出来。”蒋志清说到这里便停住了,陈再兴见他脸色阴郁,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两百两银子,请些和尚来替你父亲做场法事,这些天我在上海,你就去好生找找你弟弟的下落!” “多谢老爷!” 马车一路回到柳公馆,陈再兴洗涮之后便躺下休息,他当晚喝得是绍兴女儿红,这酒本是黄酒的一种,入口颇为绵甜,但后劲颇大。陈再兴着实喝了不少,回到住处便发作起来,一觉便睡到次日近午犹自未醒。 “老爷,老爷!” 陈再兴睡得正香,却感觉到自己正在晃动,他翻过身正要继续睡,脸上却感觉到一阵冰凉,猛的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是蒋志清,手上还拿着一条湿毛巾,显然刚才是对方用湿毛巾擦自己的脸把自己弄醒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陈再兴知道自己这个手下并非不知道轻重的,立即沉声问道。 “老爷,有二十多人在外面求见您,昨天的黄老爷、徐老爷、陈老爷他们都来了!” “黄老爷?徐老爷、陈老爷?”陈再兴眉头微皱,蒋志清说的这几人要么是昨天参加酒宴的大工厂主,要么是进口缅甸米的商人,自己这些日子在上海处置进口缅甸米渠道的事情,和他们打了不少关系,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跑过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你出去将人带到偏厅,让他们稍候一下,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到!” “是,老爷!” 陈再兴稍事梳洗,便往偏厅走去,他刚上得台阶,便看到厅中二十多人齐刷刷站起身来,脸上都是焦急之色。陈再兴做了个团揖,笑道:“复生让列位久候了,请见谅!” “先生,大事不好了!”黄胖子急道,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是一层汗,可与昨天晚上不同的是,并非是油汗,而是急出来的虚汗,他从怀中取出一份邸报来,递了过去:“您看看,陈先生,汉京传来消息,说朝廷要颁布新法,限制进口谷物!” “限制进口谷物?”陈再兴闻言一愣,顺手接过邸报,邸报入手他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些软软的了,显然刚才众人已经传阅了好几遍才会如此。 “《汉书》有云:‘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今江南大丰,且有外藩米输入,斗米不过数钱银,农夫艰苦经岁,所得却不足偿租税。纷纷弃陵墓,废田宅而去,长此以往,江南之田只恐尽废。今请陛下以爱民之心,禁外藩入米……” 陈再兴看到这里,将那份邸报放到一旁,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从缅甸输入粮食,却没想到从客观上打击了江南地区的农业。本来自从明代以来,南直隶地区就是整个大明最富裕、手工业最发达的地区,许多当地的农户将土地由种植水稻等粮食作物改为烟草、桑蚕等获益更高的经济作物,加之人口繁盛,所以无形之中江南地区的粮食价格普遍比国内其他地区要高很多,因而一方面吸引了临近地区的粮食输入,一方面也改变了当地种粮户的方式,这些种粮户一般来说都是租种田主的田地,通过精耕细作得到高产量的粮食出售以偿付田主的租金。而缅甸廉价大米的大量输入,使得以上海为中心的江南地区米价暴跌,这样一来就沉重的打击了这些租户,他们不但无法偿付田主的租金,甚至连维持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因为以江南地区的高昂土地成本和人力成本,根本不可能和缅甸地区一年三熟的亚热带水稻种植业竞争。这些利益受到巨大损害的田主和米行便让代表他们的官员立即向朝廷提出要求对缅甸米的进口加以限制,以保护他们的利益。 “陈先生,您可得想个办法呀!我厂里有一千六百个工人,按一人一个月半块米贴算,就是八百块银洋!八百块银洋呀!”黄胖子说到这里,两腮的肥肉不住颤抖,显然已经是痛心到了极点。 “是呀,陈先生,还不止这些,米价贵了,别的成本都要跟着贵起来,原料的运输成本、厂房的租金都要跟着往上涨。我们有了缅甸米后,今年就没向那些米行付定金,那些米行的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也要跟着涨价,狠狠的宰我一刀!” “是呀,这几年我们的生意也不过是微利,要是再出这遭事,那可就做不下去了!” 陈再兴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将手中这份邸报又看了两遍,笑道:“列位,这只是有人上折子,朝廷还没有旨意下来,当今圣母皇太后陛下仁惠,宰辅相公明见万里,定然是不会让这等书生之见成事的。” “当真是无事的?” “自然是无事的!”陈再兴笑了笑:“这缅甸米若是进不来,损失最大的便是我,每个月何止八百银洋?我都不急,你们又急什么?” 众人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几个最机灵的还暗自猜想这位手眼通天的陈先生想必是在朝中有人说得上话,才这般镇定,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事情,便纷纷道别离去,片刻之后,厅中便只剩下陈再兴与一旁侍立的蒋志清两人。 “腐儒之见,误我大事!”陈再兴此时的脸色便如同裹了寒霜一般,那份邸报已经被他扔在地上。 “志清,你马上去给我订最近一般的火车,我要去汉京!” “是,大人!” 汉京,相府。 “铛,铛,铛!” 客厅传来一声声钟响,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散步完毕的王启年踏着钟点走进书房,和往日一般开始读书起来。作为帝国实际上的宰相,他依然保持着从年少时便养成的每天至少看一个时辰书的习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天晚饭后散步完毕,王启年都会回到书房中,读上一个时辰的书,这个点上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可今天却与往日不同,王启年刚翻了两页,便听到外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王启年不禁眉头微皱,但毕竟为官多年,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 “什么事?” “老爷,是我!”外面传来的却是老妻的声音。 既然是老妻,定然是拖不得的事情了,王启年合上书,起身道:“进来说话吧!” 王妻走了进来,脸上带了点惶恐之色,压低声音道:“老爷,亲家来了人,就在外面候着!” ------------ 第67章行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亲家?”王启年皱了皱眉头,他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在山西为官,女儿嫁给了汉京的一个官宦人家,老妻说的亲家想必说的便是女儿的翁家。王启年虽然为人好揽权、心胸也不甚宽广,但为官却十分清正,平日里与亲家往来的并不是太多。突然此时亲家来人了,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六七分了。 “不见!”王启年坐回了椅子中,冷哼了一声:“便说我已经上床休息了!” “老爷,还是见一面吧,来的是亲家翁,若是不见,只怕翠儿在他家难做人!” 王启年见妻子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又想起乖巧的女儿,叹了口气道:“就知道受人请托,国家的事情就是这样败坏的!” “老爷!你就看在我们夫妻一场数十年的份上,见他一面吧!”王妻哀求道:“答不答应亲家翁的请托关乎朝廷的事,可你若是见都不见一面,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好吧!”听妻子把话说到这里,王启年也只得点头,自己再怎么清介自守,可女儿是人家家里的儿媳妇,与亲家关系弄得太僵,自己女儿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外袍,向外间走去。 “髯翁,多日未见,别来无恙?”王启年进了门,向亲家翁拱了拱手。 “亲家翁,你可来了!”眼见王启年从外间进来,正拈着颔下长须的庞德雄赶忙站起身,由于他生的体型魁梧,兼有一部好胡须,所以亲朋好友都称其为髯翁而不名,王启年由于小他三岁,所以也称其为髯翁。庞德雄也颇为以此自豪,对自己的胡须十分爱惜,可方才等待王启年那段时间,庞德雄都拈断十余根胡须了。 “快请坐!”王启年一边伸手扶庞德雄坐下,一边笑问道:“有什么要紧事,还要髯翁您亲自来,有事情派个晚辈过来过来传一声话便是了!” “哎,亲家翁呀,我这是跑你这里来避难的呀!”庞德雄跌足叹道:“你可知道,现在我家里挤满了人,都是跑来请托的,我若是不来你这里,哪里还能得个清净!”说到这里,庞德雄已是连连摇头。 “请托?”王启年心中雪亮,脸上却装出一副不知的样子。 “亲家,我问你,两天前,都察院的卢御史是不是有上一个折子,要求朝廷禁止进口缅甸大米?” “不错,可这和请托有啥关系?” “我们就不绕弯子了吧!亲家,这卢御史是你的门生,这折子一上来就引得朝堂震动,若是和你无关,我是不信的!” 王启年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对于对方直接的问话有些不悦,但还是强笑道:“不错,这折子的确和我有关,如何?” “哎,卢御史他上折子不要紧,我那边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一个个都跑到我家里,要我到你这儿来,要求您万万不能下禁止进口粮食的禁令。”说到这里,庞德雄脸上已经满是苦涩:“软言相求的有,出口胁迫的有,哎,这真的是要折腾死人了!” “笑话,荒唐!”王启年脸色一冷:“朝廷大计岂是这些家伙能够阻扰的,髯翁,你是知道我的,别的事情都无妨,朝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徇私情的。” “亲家呀,你先别急着把话说死了!”庞德雄伸手扯住对方的衣袖,求道:“你可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无非是江南那些逐利之徒罢了!”王启年冷笑了一声:“还不是怕禁止粮食进口后,抬高了米价,提高工价,妨碍他们多挣钱罢了。他们却不想想,谷贱伤农坏了朝廷的根基,农夫种田无法谋生,揭竿而起,到时候国家都没了,他们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庞德雄叹道:“哎,我不知道你这些大道理!但你可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有谁?你这条禁令下去,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你可知道,已经有人放出话来了,如果能够阻止这条禁令,他们愿意出这个数!”说到这里,庞德雄伸出两根手指头来。 “二十万两?”王启年冷笑了一声:“倒是大方的很嘛!” “什么二十万两,是两百万两!”庞德雄冷笑了一声:“我来之前那些人已经发话了,只要亲家你封住这禁令,就凑两百万两银子出来与你!” 听到这里,王启年脸上已经现出一层紫色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到了极点的征兆。 “狂妄,有了几个阿堵物就像收买朝廷大臣!”王启年猛的站起身来:“髯翁,你回去告诉那些家伙,钱我一文也不要,这条禁令只要我王启年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会发下来!” “王公,三思呀,这些人背后可不简单呀!” “不必多言了!送客!”王启年向对方拱了拱手,便自顾转身向里间走去,只留下满脸苦笑的庞德雄一人坐在那里。 王启年回到书房中,坐下想要继续看书,可饶是他数十年养气的功夫,坐在书桌前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自他从政以来数十年,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一群追逐什一之利的商贾竟然敢公然拿那些阿堵物来贿赂自己,难道他们以为天底下的事情是有钱就都能买得到吗?同时他也为那些行贿者的口气而暗自心惊,作为一个熟练的官僚,王启年很清楚两百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在十九世纪末的大顺,这笔钱足以装备起三个营(营是顺当时最大的陆军编制)以上的陆军,或者一条顶级铁甲战舰有余。而这些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拿出来贿赂自己,可见他们有着多么大的势力和财富。就算王启年已经位极人臣,心中还是暗自心惊,毕竟对方不是一个人呀! “哼!一旦激起民变,又岂是两百万两能够打发的了的!“王启年自言自语道,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看着墙上悬挂的条幅,低声诵读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么说,王相公拒绝了?” “正是,我已经尽力说服了,可他还是不同意,只说粮价关乎朝廷根基,绝非钱的事情!”庞德雄低着头解释道,仿佛对面前的人颇为惧怕一般。 “哼,腐儒!什么不是钱的事情,天底下哪有不是钱的事情?粮价低了农夫亏了本,大可吃洋米就是,缅甸、美利坚、英吉利,只要你有银子,还怕没人买米给你?可要是厂子都倒了,上海、金陵、幽州、汉京几十万工人没工作,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柳公所言甚是!”庞德雄赶忙点头称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说掌握了整个南中国的银行业,虽然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权力却并不比很多三四品的高官小,“髯翁!”旁边那个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接口道:“今天多谢你走这一趟了,其实我们也知道王相公也是为了朝廷,双方不过是因为观点不同起了分歧罢了,相信总有一天还是会走到一起的!” “陈先生所言甚是!”庞德雄连连点头,这英俊男子年龄虽然小些,但来头就不得了了,他背后的势力就算是站在自己亲家面前也可以分庭抗礼。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打扰!”那青年男子伸手扯了一下同伴衣袖,起身笑道。 “不敢,二位请慢行!”庞德雄赶忙起身,将两人送出大门外,看到两人上了马车,方才回到门内。 马车上柳治平习惯性的用指节敲着门框,低声道:“看来这次是白来了,王启年这厮实在是说不通了。” “依我看今夜却是大有收获!”陈再兴却笑道。 “大有收获?复生如何这么说?”“起码经过今晚我们能够确定问题的主要关节是在王启年身上了,不会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白花力气了!” “那又如何?价码都出到两百万两了,他都拒绝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柳公,虽然说这个世界上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并不多,但王启年恰好就是其中一个,像他这样读圣人书读到脑子里去的人可不是用钱能够对付的!”说到这里,陈再兴笑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王相公还是当得起这三句话的。” “我看是生了一颗花岗岩脑袋罢了!”柳治平冷笑了一声:“西夷坚船利炮打过来,难道就靠他的浩然之气能挡得住?” “呵呵!”陈再兴笑了笑,却没有撘柳治平的话茬,作为上海也是大顺最大的银行老板,柳治平这些年来通过与陈再兴缅甸方面的合作,获取了优厚的利润,双方的联系也日趋紧密。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以厚德银行为代表的南方资产阶级已经积蓄了相当一部分剩余资本,由于纺织、面粉等轻工业产品的市场已经饱和,钢铁、造船、机器等重工业由于技术和其他方面门槛较高难以进入,他们急迫的想要找到新的市场和行业投入。陈再兴打开缅甸这一行为,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从缅甸进口廉价大米这一行为不光是降低了江南工厂的人力成本,更重要的是打开了缅甸这一产品销售市场和原料产地,就算是朝廷如果阻碍了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忍受。 “复生,你有什么主意?”柳治平气头过了,见陈再兴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不禁低声问道。 首先感谢书友“顺风逆水”和“见习警员”的打赏,在创世几乎是头一遭呀,很感谢!同时恳求其他书友打赏、推荐、收藏、点击。韦伯啥都要。在讨论区中看到“没啥大追求”说我一个纵横的中神扑街很意外。怎么说呢?首先韦伯没啥大神中神的自觉,就是个码字的,至于扑街与否大家也应该清楚,网站的变动也有很大的原因,没有封推,又去不了新人榜,自然成绩好不到哪里去。韦伯对于成绩当然很在乎,毕竟关系到下一本书的价钱,但是更在乎的是我的书到底写的如何。这么说吧,我希望过了二十年,我敢把我写的东西拿给我儿子看,并让他以有这样一个父亲而自豪,然后再谈成绩的事情。虽然节操这玩意剩下的不多了,但最后那点还是要的。 ------------ 第68章刚直不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主意,呵呵,既然收买不得,劝说不听,那就只有换人了!” “换人?他可是平章军国事,辅政大臣,如何换得了?”柳治平顿时哑然,瞪大眼睛盯着陈再兴,这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比起三年前他越发显得高深莫测了,如果说三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池塘,现在已经是一个湖泊了。 “那又如何?”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宫内有秉笔内相,地方有官府,天子纵然年幼,满朝也不能他一个人就说了算吧?上海、天津、金陵、汉京的工业就有百余万,这么多人闹起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些工厂、商铺的税收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王启年就算圣眷再隆,也经不起这般消磨吧?” 听了陈再兴这番话,柳治平眼前不禁一亮,问道:“复生,那我们应该先联络各地的同仁,然后——” “不必,柳公你我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游说倒也还罢了,若是如此反而授人口实,反倒给了那厮倒打一耙的机会,我们只需先让人在朝堂上把害处说清楚,后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我们躲在幕后,静观其变就是了!” “复生果然高见!”柳治平听到这里不由得连连点头,他做了几十年生意,对于朝堂之上的斗争倒不如陈再兴熟稔,正如陈再兴所说的,王启年既然铁了心要禁止谷物进口的法令,自然会预料到那些利益受损的敌对势力会在朝堂上下权力阻挠,如果陈再兴与柳治平联络各地的商人发起事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定然逃不出王启年的双眼,反而会授人口实,不如静观其变,反为上策。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住处去!”陈再兴笑了笑:“谁也不见!” 次日,朝会。 “圣人有云:‘理政之道,首在不烦,人之本在地,地之本在宜。宜之生在时,时之用在民,民之用在力,力之用在节。知地宜,须时而树。节民力以使,则财生……” 王启年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厌恶,听着礼部侍郎鲁善信在大声念诵着自己的奏折,他自然知道这位平日里很少发表自己意见的大臣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大讲“省苛事,薄赋敛”的黄老之学,显然与自己门生卢御史数日前上的要求禁止进口缅甸米以确保国内米价的折子有着很深的关系。 “哼,就为了些许阿堵物,便将自己买了!”王启年在腹中骂道,正好鲁善信已经念到自己奏折的最后一段了:“今藩国商人往来,互通有无,乃是寻常事,朝廷何须无事生非,图生事端?” “这么说鲁大人您是反对对进口缅甸米加以限制了?”帘幕后传来邓太后的声音。 “不错!” “嗯,列位爱卿以为如何?” 随着太后的询问,又有几位大臣出列发言,有支持禁令的,也有反对的,不过反对的人要多得多,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启年冷冷的看着出言反对的人,心中暗自冷笑:“且让尔等猖狂,待会再将尔等一网打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已经到了朝会即将结束的时间了,邓太后已经好几次用探询的目光投向王启年了,她也知道这份折子是王启年的门生写的,本以为已经得到了他的首肯,可没想到朝堂上的形势渐渐对其不利,王启年还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难道是看到反对的人多胆怯了?这可和他平日的作风不一样呀!终于,邓太后耐不住性子了,她低咳了一声,向王启年问道:“王先生,你以为如何呢?” “太后陛下,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前,老臣想先说一件事情!” “事情?”邓太后的莞尔一笑:“王先生请讲!” “太后知道,老臣有个习惯,晚饭散步后便回到书房中看一个时辰书,也不见外客,所以知道我这个习惯的朋友也不会来拜访我!”王启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过昨天晚上,却有一人前来拜访!” “喔?那是何人?”邓太后露出好奇的神色,王启年这个习惯她还是从先帝口中听说的,当时先帝还称赞王启年不结党营私,乃是当世少有的孤臣。 “乃是老臣的亲家,毕竟女儿是人家的媳妇,老臣也只得破了规矩!” “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邓太后毕竟是个女人,听到王启年为了自己女儿破了规矩,心中反倒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亲家翁赶来见我却是代人求我一桩事!”王启年说到这里,声音突然转高:“那些人愿意出两百万两银子,让王某人阻挠禁止缅甸大米进口之事!” 朝堂之上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王启年的身上,只见其目光如电,扫过方才那些反对禁止缅甸大米进口的人身上,那些出言过的人本能的低下了头,避开与其目光交接。 “此,此事当真?”帘幕后传来邓太后有些颤抖的声音。 “太后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王启年声音如铁:“本来老臣对于禁止缅甸大米输入之事还有些未定,毕竟牵涉甚大,国家大事不可不慎重。但昨日我亲家离去之后,老臣便下定决心,就算拼了这个官不当了,也要把这个禁令通过了!” 朝堂上一片肃静,每一个刚刚出言反对禁令的大臣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沮丧之色,在他们看来,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任何人如果还敢替解除禁令一方说话,便等于是在太后面前承认自己拿了别人的好处,但想起那人向自己许下的丰厚承诺,他们也不禁暗自肉疼。 “我反对禁止缅甸粮食进口!”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静寂的朝堂上几乎可以听到大臣们倒吸凉气的声音,人们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的勇者,只见他走出行列,向丹陛之上的太后和天子行礼,沉声道:“微臣工部左侍郎沈宏茂反对禁止进口缅甸米!” 帘幕后的宝座上,已经感觉到有些无聊的天子终于遇到了让他感觉到兴趣的事情了,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自己的视线不被台阶挡住,丹陛下那个脊背挺直的中年男子目光炯炯的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仿佛可以透过珠帘看到自己。 “母后,这个人的眼光好利呀!”天子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乖,崇斌坐好!”太后轻轻的拍了拍儿子的膝盖,她也感觉到了这个沈宏茂目光中的力量,这让她犹豫了一下,按照她预先的打算,应该是将其斥退的,现在她决定还是听听这个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沈大人,你说说为何反对禁止缅甸粮食进口?” “是,太后!”沈宏茂转过身面朝王启年,沉声问道:“王相公,您支持禁止缅甸大米进口是因为今年江南丰收,防止米价太低,谷贱伤农吗?” “不错!” “我请问王相,您可曾想过,米价低了会伤农,那米价高了会如何?城市中的贫民何以为生?而且工厂主们就必须加发米贴,这些都提高了工厂主们的成本,要知道这两年来,日本的纺织等工业发展很快,与我江南的纺织厂、面粉厂经营竞争十分激烈,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你说的这些不过是那些商贾一面之辞罢了,他们贪得无厌,为了钱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农夫、粮户才是国家的根基!” “是吗,可是去年朝廷三分之一的税入是来自江南,其中有七成是工商业的税入,更不要说这几年新发的国债,有一大半都是这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买的,若是新发的国债无人认购,那会如何?” 王启年闻言不禁有些悚然,税入倒也罢了,毕竟那些工厂摆在那里,只要他们开工,就不能不交。但国债就不同了,1885年后缅甸和蒙古的两次战争虽然大顺在军事上干净漂亮的取得了胜利,但对于其脆弱的财政却不啻是沉重的一击,对于这个财政体制还处于半古代的帝国,应对战争这种突然性支出的办法很有限,无非是发债、临时征附加税、出卖盐引等特许权等几种,而这几种办法中后遗症最小,比较有持续性的就是发行国债。但发行国债不啻于是一把双刃剑,一个政府要确保自己能够不断从发行国债中获取资金,在支付相应的利息的同时,还不得不不断向国债的购买者做出让步,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或者说至少是不违背他们的意愿。而在当时的大顺,国债的最大的买主毫无疑问就是江南的资产阶级了,只有他们才有那么多的资金来购买国债。 “是呀,若是新发的国债无人购买,那可是大事情呀!” “此事须得三思呀!” 朝堂上开始有人出声应和了,他们不敢出头来和王启年作对,但这个时候打打边鼓的胆量还是有的,出声这几人都是江南人,他们与那些工厂主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个节骨眼上自然要为乡里说话。 “哼,朝廷的发的债卷,几乎是没风险的,每年平白就有五六分的利息落下来,这等的好事难道还怕卖不出去?笑话!”王启年冷笑了一声,猛挥了一下袖子:“沈侍郎,你是工部侍郎,钱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作者的话:列位书友,新站已经开了差不多二十天了,《新顺之钢铁世纪》的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让韦伯很苦恼。韦伯自问书花了心思,不敢说是仙草,但粮草总有吧,再退一步,至少是干草吧。但是这个成绩在历史分类都进不了前十,大家觉得这个成绩和书的成绩是对应的吗? 有的朋友在群里和我说与其给老白写书,不如给小白写,因为老白不像小白那样愿意为他喜欢的书叫好、出钱。很多大神不是写不出好书,而是这么做划不来。所以老白们找不到他们喜欢的书也很公平,不肯付出的自然得不到回报。听到这么说,韦伯也不禁感到郁闷,像我这种不会写小白书的写手难道只有死路一条吗?以前觉得既然没有好书看,干脆自己写,这样也不行吗?这本书虽然是买断,但是如果成绩不好,那自然编辑不会给你下一本合同。希望大家如果可能的话,帮我在外面发点帖子推荐下,如果觉得书写的不错,推荐也好、打赏也罢,也给些,毕竟我这种书不可能像仙侠文那种一天更一万。 ------------ 第69章劳工们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沈宏茂没有再说话,退回了行列里,王启年的目光扫过大臣们的脸上,朝堂上的私语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大臣们意识到了谁才是真正控制着帝国的人。 “太后陛下,臣敢情禁止缅甸大米进口,以护农夫!” “好吧,那就发出诏令,上海、杭州、宁波诸口岸十日后禁止进口缅甸大米!” 片刻之后,邓太后温和的声音从帘幕后面传了出来。 朝廷的禁令就像一道无形的波纹传过海面,从大船上卸下的一袋袋大米被重新装上船,上海、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米价开始回升,小市民们愤怒的咒骂着,他们不得不拿出更多的钱来填饱肚子。至于农民,他们也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他们手中的绝大多数米已经在不久前以低价卖给米行了,即使有少数人手头还有米没有卖掉,朝廷的诏令也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诏令只是下令禁止缅甸米进口,却没有下令米行提高收购大米的价格,在这方面大顺朝廷是坚定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派,在这次争斗中获利最大的是那些米行和开办米行的大田主,而工厂主们则一面诅咒着着朝廷的诏令,一边想办法如何把损失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小心啦!”随着有力的号子声,大车旁的工人微微下蹲,沉重的棉花包落到他的肩膀上,这棉花包是如此的大,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工人的身形完全被遮掩住了。 “起来呦!” 随着号子声,棉花包摇晃着向数十步远的仓库挪动而去,沉重的棉花包将那汉子的腰压得几乎与地面平行,但他还是拖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当他将沉重的负担从肩膀上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脸色铁青,汗流满面。每次这样搬运一次工人可以从仓库管事的那里得到一个竹签,作为干完活后领钱筹码。 大约半个小时后,货物卸完了,疲惫的工人们拿着竹签到账房先生那里领当天的工资,站在一旁的管事的翘着二郎腿,冷冷的看着排队的工人,两个腆着肚子的打手大声呵斥着:“领了钱的快让一边去,别站在那里挡路!” “徐头儿,这工钱数目不对吧!”一个领了钱的工人喊道:“我今天明明搬了十五趟,应该是三十个铜子的。怎么只有二十五个铜子?” “对呀,少了呀!” “可不能黑了我们的工钱呀!” 工人们围了上来,打手们在头顶上甩动着皮鞭,发出尖锐的啸声,色厉内荏的喊道:“干啥呢?让开,让开!” 管事的跳了起来,掀开上衣的前襟,露出腰间的手枪,拍了两下喊道:“怎么?仗着人多耍横吗?爷们可不怕!” 看到管事的眼中的凶光,工人们畏缩的退开了,他们可是没少听说过这个目露凶光中年人的故事,传说至少有四个敢于组织同伴向工厂主要求提高工钱的工人都是死在他的黑枪下。 “徐头,我们不是想闹事!”一个中年汉子从人丛中走了出来,他镇静的看着管事的,伸出右手,手掌上放着二十多个铜子,沉声道:“不过工钱的确是少了,我这次搬了十四趟,应该是二十八个铜子的,可是只有二十四个!” 管事的走了过来,用皮鞭柄在说话那汉子手上划拉了两下,冷笑了一声:“没给少,老板说了,从今天开始,厂里的工钱里没有米贴一项了,就是这么多,一文不少!” “什么?” “怎么会这样!”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声,工人们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这些搬运工本来就算在上海的工人中也是最底层的一种,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技术,随时都可以被不断涌入城市的失地农民所替代,所以他们的薪水极为微薄,几乎只够本人糊口,如果再被克扣这一部分薪水,几乎就无法维持生存了。 “闭嘴,沪上纺织界公会已经商议过了,全部都停发工人米贴,并非是我裕兴纱厂一家。本来缅甸米进口后,米价已经跌下来了,就没必要发米贴了。你们要怪就怪朝廷去吧,要不是朝廷禁止缅甸米进口,现在上海的米价又怎么会这么高!” “朝廷?” “禁止进口缅甸大米?” 工人们不由得议论了起来,对于缅甸、进口禁令什么的这些在社会最底层的搬运工人是不明白的,但是他们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米价高了他们就要饿肚子,而饿肚子就要死人。 “管事的,加点吧!这点工钱只能每天煮粥喝,你看我们这体力活,光吃粥不行呀!” “是呀,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苦命人,加点吧!” 面对众工人的哀求,那个管事的瞠目大喝道:“这是沪上纺织界共同商议的,又不是我们裕兴纱厂一家定下的规矩,你要厂里加工钱,就是坏规矩,懂吗,是坏规矩!”管事的说到这里,猛的挥了一下手臂,皮鞭发出尖锐的声响,工人们畏缩的让开了。 “不过呢,黄老爷发善心,厂里还屯着些先前价格便宜时进口的缅甸米,厂里的工人还可以按照上个月的价格买半斗,作为厂里的补贴。不过下个月米卖完了就没了!” “多谢黄老爷的恩德!” “黄老爷万世生佛!” 工人们听说还有便宜米可以买,向管事的磕了几个头,便赶忙向裕兴纱厂大门那边跑去,唯恐晚了就买不到了,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只剩下一个人落在后面,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中年汉子。 “志恒哥,你怎么不快点,晚了就怕没有米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回头催促。 “这个月可以对付过去,那下个月呢?” 小伙子一愣,答道:“先对付过去再说吧,到了下个月再说吧!” “下个月再说吧!”余志恒叹了口气:“你先过去吧,我有点累,待会就过来!” “志恒哥,你可得赶紧呀!”小伙子回头看了余志恒一眼,快步向厂区大门那边跑去。 余志恒叹了口气,一屁股在路旁坐下了,他感觉到腰部有些酸疼,伸手在腰眼上捶了两下。这个时候他不禁回忆起这三年来的经历:在乌兰托罗海战役之后,为了逃避对叛军的追捕,他不得不在逃往俄国和内地之间选择,由于遗失了米哈伊尔给他的遗物,余志恒决定还是逃往内地,经过一番辗转,最终他在上海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在这座城市里,没有谁会来打听你的过去。但是他很快发现,和蒙古草原一样,上海也是一个强者欺压弱者,富人欺压穷人的地方,在富有的人为了一个妓女一笑一掷千金的同时,千百个穷困潦倒的人们却在为一点食物的残渣而争夺的死去活来。如果说这里和蒙古草原上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里的富人比草原上的王公和活佛们更加富有,穷人也更穷,而且富人们与穷人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但真实的差距又是那样的远,就好像天边的月亮一样,,仿佛触手可及而又遥不可及,这让余志恒迷惘而又痛苦。 “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总是我们穷人!”余志恒自言自语,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迷惘。 楼外楼。 “清一色,胡了!” “马大人,今晚上财神爷当真是您家的了!” 灯光下,蒋志清摇头叹气,满脸都是沮丧,从腰间递了一叠银洋过去,在他的对面一个略有些秃顶的中年胖子脸上都已经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正一边接过筹码,一边用咬着玉石烟嘴的嘴含糊不清的笑道:“今个菩萨保佑,列位都不许走,待会这里外里都是我马天南的!” “那是自然,今晚都是你马大人赢了,咱们三个都是输家!总得给咱们三个一个扳本的机会吧!”旁边插话的却是那个裕兴纱厂的黄胖子,只见其向蒋志清使了个眼色,笑道:“我黄某人丑话可说在前面了,马大人您可不能赢了钱就先溜了呀!” “黄东家你这说的什么话!”那个马天南正打得兴起,一边摸牌一边笑道:“我马天南的外号你是知道的,我啥时候做过这种事。” 蒋志清一旁凑趣问道:“敢问一下马大人有个啥样的雅号?” “雅号谈不上,我马天南有个匪号,叫马三光,上海滩上的朋友都知道的。至于有来嘛?黄东家,你替我向这个姓蒋的朋友解释一下!” 这黄胖子看来与这马天南颇为熟稔,大声笑道:“蒋兄弟你有所不知,马大人平日里赌得十分豪爽,每次出来玩,不到‘人光、钱光、天光’是不会走的,所以有了个‘马三光’的雅号!” “原来如此,马大人果然是赌中豪杰呀!”蒋志清闻声笑道,心中却是暗喜,他这次奉了陈再兴之命,来走这个马天南的关系,想要办成一桩事,本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可看他这模样,多输些钱与他便是了。想到这里,蒋志清看了看自己的片面,和对家使了个眼色,摸出一张九筒打了出去,口中大声喊道:“这局总该由我回本了吧!” “呵呵,正好吃下!” “哎呀!蒋兄弟,你这打得什么牌,怎么又放炮了!” 转眼之间,已经是三更时分。屋中四人叫了鸡粥、蟹黄包做夜宵,蒋志清稍微算了算,这半夜里已经输给了这位马大人差不多四千多两银子,也差不多可以说话了,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却听到对面马天南问道。 “蒋兄弟,你今天晚上故意输我这么多钱,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吧?” 蒋志清闻言一愣,抬头却看到马天南的目光,心头一动,笑道:“既然马大人是明白人,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其实求马大人的并非在下,而是敝上有一件事情想要请马大人高抬贵手!” ------------ 第70章走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要我马天南高台贵手?”马天南放下手中的粥碗,笑道:“那想必是有啥违禁的东西要进来啦?”此人在上海市舶司供职,这些场面也是见得多了,自然是一猜即中。 “哈哈,果然瞒不过马大人!”蒋志清笑道:“不错,敝上有一大批货要运进来,请马大人当做没看见就是了,至于条件,请马大人尽管开,兄弟我绝不还价!” 马天南冷哼了一声,此时他对面前的这个自称姓蒋的汉子倒有些不知深浅来了,按说他在上海滩也打滚了差不多二十个年头了,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可眼前这个汉子虽然衣着华贵,但细看上去倒不过是个上海街边常见的瘪三,可却能让裕兴纱厂的黄胖子替他牵线,言辞中还看得出黄胖子对其十分殷勤,显然人家看的是此人背后的那个“敝上”了,这个背后的大人物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勾当?会不会惹来什么大麻烦呢?马天南不禁沉吟了起来。 半响之后,马天南问道:“马某这里问一句,你们运的是什么货?还有,你的东家是谁?” “这个——”蒋志清稍一沉吟,沉声答道:“是大米,缅甸大米。至于敝上,请恕兄弟我无法告知,不过可以透露一句,是柳先生的朋友。” 马天南闻言一愣,反问道:“厚德银行的柳先生?” 蒋志清点了点头:“不知马大人满意了吗?” “那好,既然是柳先生的朋友,我自己也就不要钱了,不过我的同僚手下需要一些银子打点!” “没问题,不知道两万两够了吗?” “够了!”马天南闻言暗喜,按他的估计,有个四五千两就足够了,剩下的自然都入了自己的腰包,他本以为对方出个一万两最多了,却想不到对方如此大方。 “马天南郑重其事的将蒋志清早就开好的银行本票纳入怀里,低声叮嘱道:三天后,吴淞口码头那边都是我的人,就在那里上岸吧,我把人调开两天时间,如何?” “那就我就替敝上谢过马大人了!” 三天后,吴淞口。 “快搬,今天东家发善心,中午晚上两顿红烧肉加白米饭,大伙放开肚皮吃!工钱翻倍!加把劲呀!”一个工头大声对衣衫褴褛的搬运工人们喊道。在他的身后的江面上,两条货轮正缓慢的向码头的栈桥上停靠过来,淡白色的白烟正从烟囱中飘出。 “好!”人们齐声欢呼起来,他们中间不少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沾荤腥了,沉重的体力劳动和菲薄的薪水压弯了他们的背脊,不少人还不到三十便两鬓斑白,形容枯槁。 这时十几条汉子搬着木桶和装着碗筷的箩筐走了过来,闻着飘来的饭肉香气,人群中立即一阵耸动。工头一击掌,大声喊道:“别挤,人人都有,今天东家杀了两口肥猪,大家放开肚量吃,吃饱了好干活!” 人们立即围了上去,数十只手立即向木桶和箩筐伸了过来,发放饭食的壮汉们一面挥舞着棍棒驱赶开工人,一面将装了饭和肉的大碗塞到伸过来的手中,得到食物的幸运儿立即不顾滚烫的米饭和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向外边挤了出去好享用自己的战利品。那工头看了看那些抢作一团的搬运工,向站在一旁的蒋志清献媚的笑了笑:“饿疯了的穷棒子,让老爷见笑了!” 蒋志清没有回答,眼前的情景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就在几年前,自己也是这些为了一顿饭挣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们中的一个,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过身对工头问道:“三千五百吨米,两天时间能够卸完吧?” “您就瞧好吧!这么好的伙食,工钱,这些穷汉子还不拼命干活?”工头殷勤的在一旁的靠椅上擦了擦:“蒋老爷,您就坐这儿看着就是了,有我老徐在这儿盯着,出不了差错!” “嗯!”蒋志清施施然坐下,低声道:“你也知道这些米的事情,容不得外边人知道,码头自己的装卸工见识广,嘴杂,所以才让你东家请的人。工钱多少不要紧,两天内把米卸完就行。” “您放心,待会一吃完饭,我就让他们开工。” 余志恒坐在地上,大口的吞咽着碗里的米饭和红烧肉,自从来到上海后,他几乎就没有吃过肉了,几乎都遗忘了肉是什么滋味。 “志恒叔,你吃完了吗?我们再过去盛一碗吧?”一旁的年轻人一边恋恋不舍的舔着碗沿,一边有些害怕的看着不远处饭桶旁的几个汉子。 “嗯!李素,我们一起过去。”余志恒将最后一口饭咽下肚子,站起身来和那个年轻人向盛饭处走了过去。 “再给我们盛一碗!”余志恒把自己和同伴的碗递了过去。 “是余头呀!好,待会干活可要买力气呀!”站在饭桶旁的工头没有像平时那样挑剔为难,反而笑嘻嘻的对正在盛饭的手下喊道:“盛满点,多加两块肉,能吃就是能干!” “好咧!”盛饭的应了一声,果然将余志恒和同伴的大海碗盛的堆了尖,上面叠了好几块油汪汪的大肉,眼看就要掉下来。 “多谢徐头了!”余志恒应了一声,接过碗答道:“我们干活的都有良心,东家给这么好的饭食和工钱,我们不会不卖力气的。” “那就好!”徐头大笑道,指了指不远处几个灶台:“看到没有,那边还有四口猪,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好好干,卖力气的不会吃亏!” 余志恒与同伴回到坐的地方,李素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一碗饭肉下肚的缘故,现在吞咽食物的速度也慢了不少,他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的说:“志恒叔,这次黄老爷可是大发善心了,这么好的伙食,乡下财主过年也吃不上呀!” “嗯!”余志恒答道:“估计这些货有问题,不然黄胖子不会出这么多钱的!” “管他什么货,咱们做工的就是卖力气挣钱。”李素费力的将一块有些半生不熟的肉咽下喉咙,叹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像这样吃上这样的一顿。” 余志恒没有回答,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米饭和红烧肉,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伙食很好的缘故,搬运工人们的效率很高,他们齐声喊着号子,将船上的一袋袋货物抬到网笼里,然后用专门的吊杆从轮船上吊到栈桥上。再将其搬到平板车,最后再用平板车将货物运送到河边码头仓库里。这些货物将在哪些仓库里被存储起来。到了天黑的时候,已经卸下了三分之一强的货物了,按照这个速度,只要连夜赶工,应该能够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 吃完了晚饭后,当班的工人们便领到了当天的工钱,这让他们十分满意。美味的伙食,丰厚的工钱,相比起来,繁重的体力劳动也不那么难熬了,几乎每一个人心里都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天天都能这样该多好呀! 余志恒将自己的工钱塞入怀里,准备去找个地方睡会。这时躺在一旁的李素靠了过来,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志恒叔,你知道咱们卸的这些货是什么吗” 余志恒已经很疲劳了,随口问了句:“是啥?” “是这个!”李素伸出手掌,掌心露出一撮饱满的谷粒来:“我刚才搬东西的时候有个麻袋破了,漏出了一些,估计咱们今天吃的就都是这些谷子碾出来的。”说到这里,他仰面朝天叹了口气:“哎,志恒叔,咱们今天卸了那么多米下来,该够多少人吃呀!要是这些米都是咱的,这辈子都不用挨饿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那该多好呀!” 余志恒没有回答,他翻过身,低声道:“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活要干呢!” 余志恒躺在地上,背后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鼾声,内心却思绪纷飞,停发米贴、朝廷禁止粮食进口、东家突然如此慷慨的雇佣他们从船上卸装大米,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个阴谋,但以他贫乏的见识,却又无法从这点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真相来。想到这里,余志恒不禁叹了口气,上海和种植园是完完全全两个不同的世界,种植园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分明,主人就是主人、奴隶就是奴隶,奴隶就是主人的财产;而上海一切都那么不分明,那些老爷东家们用着这种那种不分明的手段,把一切都攫取到了自己口袋里,而自己这些苦力虽然看起来是自由,但实际上却被各种各样的无形的东西束缚着、鞭打着、驱赶着,过着甚至连奴隶都不如的生活。起码种植园奴隶不用担心明天没饭吃,没有地方睡觉,任何种植园主不会让自己的财产受到损失的;而上海就不同了,每天就有成千上万的失地农民涌入这里,老爷们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工厂会招不到人手,每一个工人在他们眼里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零件罢了,不,还不如零件,因为零件的价格更贵。 首先感谢顺风逆水书友对我的打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二次了,加更一章,表示韦伯的谢意。 刚刚随便去看了一下榜单,我的推荐其实并不是太差,勉强也进入了分类的前十了,但是人气值就差之甚远了。不少人是我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有书友说是人家刷子刷的,我觉得倒未必,只要看看别人讨论区的打赏就可以了,本书的打赏数量可以忽略不计,光凭他们读者的全力支持就足以把我甩的不见影了。 从第一天写网文开始,韦伯就觉得写手应该把心思花在书上,而不是要票、要打赏上,读者自然就会给予相应的回报。但是现在来看,这么做是不行的,我再怎么用心写,成绩也就这个样子,而别人只要量够,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大家可以去创世的分类推荐,去看看人气值排在本书前面的几十本书,如果你们觉得那些书都比本书好,那就当我前面的话都是放屁,让本书在这里烂掉,哪个网站都不给我下本书的合同。如果你们觉得本书应该去到更高的位置,那么就请大家拿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出来,让优秀的作品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看到优秀的作品,也让真正用了心的写手得到应有的回报。 ------------ 第71章天天吃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余志恒翻了个身,此时的他身体虽然疲乏,但头脑却越发清醒,在他的内心深处,突然爆发出一个念头:“也许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还可以有一种更加美好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像是纺织机上的梭子一般,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疯狂的旋转着,工人们在担心哪一天会被工厂赶出大门,抛入失业的大军,女人沦为娼妓,男人成为乞丐。” “肉真香,再来一碗!”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余志恒吓了一跳,他翻过身来,才发现是李素在说梦话,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显然他正在做一个美梦。 “这孩子,连睡觉都不安稳!”余志恒笑了笑,伸手揉了一下对方的头发,叹了口气,也闭上了双眼。 次日早上,工人们吃了几块馍就开始工作了,经过一天一夜的装卸,到了中午,船上剩余的米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对于这种速度,蒋志清感到很满意,这是陈再兴第一次交给自己完全**完成的任务。蒋志清心里很清楚,相对于自己主人正在进行的事业的宏大,他手中值得信任的班底是多么有限,只要自己能够将这件事情办好,等待着自己的就即将是独当一面的责任了。 “蒋老爷!”工头陪着笑脸凑了过来:“您看这米已经卸的差不多了,要不就让工人们加把力气,卸完货再吃午饭吧?” 蒋志清闻言一愣,随即他明白了工头的意思,感情是肉痛给给工人这么好的伙食了,想省下一顿的米和肉。若是在三年前估计他还会和这个工头合伙在这些工人身上刮一层油,但蒋志清这三年来跟着陈再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局面着实大了不少。他现在已经看不上这点小钱了,而是要把这趟差使给办好了别出差错。于是蒋志清笑了笑:“徐头,你也知道这趟差使是敝上特别交代的,万万出不得差错,不过我也知道列位兄弟们这趟都辛苦了。这样吧,请徐头给兄弟我一个面子,这趟差使办成了,每个人都有这个数!”说到这里,蒋志清伸出手掌来摊开五指。 “那敢情好!”工头闻言大喜,他刚才就算克扣下来每个人最多也就分到两三两银子罢了,而这位蒋老爷一开口就是五两银子,那自己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呢?想到这里,工头又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只是怎么好意思让蒋老爷破费呢?” “无妨,这趟差使办诚了就行!” “好好!”工头大喜,他看了看天色,大声对正在干活的工人喊道:“好了,好了,大中午的大伙歇歇,吃了午饭再干活!” 工人们应了一声,纷纷走到阴凉处休息,很快饭食便送了上来,还是上好的白米饭和红烧肉,工人们立即涌了上去,不过他们也知道东西足够,也不再像昨天那么无秩序。 余志恒坐在地上,低头吃饭,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阵说笑声,显然工人的兴致不错,优厚的伙食和工钱让这些容易满足的人们笑逐颜开。这时,李素拿着装满了米饭和红烧肉的大碗做了下来,埋头大吃。余志恒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这好像是对方第六次还是第七次去盛饭了。 “李素呀,这是你第几碗饭呀?” “第七碗吧!”口中正在咀嚼着食物的李素的口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今天吃的怎么这么多?”余志恒有些担心的问道,工人们用的都是那种农民喝酒的大海碗,虽然一般体力劳动者的胃口都很好,但一般吃个四五碗就很了不起了,平日里李素也不是那种饭量特别大的,现在一下子吃了七碗实在是有些吓人。 “这么好的饭菜,终年也难得吃到一次,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了,当然要吃个够!”李素一边吃一边回答,突然,可能是因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岔气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变得铁青起来。余志恒赶忙上前一边猛拍对方的脊背,一边大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可是李素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他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滚。余志恒一边将其按在地上,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但李素的并没有回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显然在忍受着剧痛。 “小李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正在进食的工人们围了过来,面对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李素,人们戳手无策。 “是发痧了吧?” “不是吧,这东西大家都吃了的,都好好地,怎么救他一个人肚子疼!” “快让开,出什么事了!”蒋志清排开人群,挤了进来,本以为一切顺利的,却没想到出了这桩事,他的脸上已经变成铁青色。 “米和肉干净吗?”蒋志清转身对工头厉声喝道。 “没问题呀!米是从船上下来的,猪是就在这里杀的,肉也是新鲜的!”工头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蒋老爷,这么多人都是吃一个锅里出来的东西,大家都好好地,谁知道他怎么出事了!” “快去喊个大夫过来!”蒋志清厉声喝道,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不然朝廷刚刚下了禁止缅甸米进口的敕令,如果被抓个正着,陈再兴绝对不会饶过自己的。 “是,是,我马上就去请大夫!”工头连滚带爬的跑开了。蒋志清站起身来,对工人们大声喊道:“列位工友们,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大夫来了就没事了。大伙快去吃饭休息吧,挤在这里对病人也不好!” 工人们驯服的散开了,蒋志清这才松了口气,他随手指了指蹲在李素身旁的余志恒道:“你下午就不要干活了,在这里照顾一下他。” 余志恒点了点头,在两个工人的帮助下,李素被抬到树下荫凉出躺下哎。余志恒一边替他打着凉扇,耳边传来呻吟声,年轻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汗水正从脸颊上滑了下来,腹部微微隆起,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看着这个平日里有说有笑的年轻人这般模样,余志恒的心在一阵阵的抽搐。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工头领着一个大夫赶到了码头。大夫伸手按了一会李素的脉象,看了看瞳孔,又问了一会病前的经过,站起身来。忐忑不安的余志恒问道:“大夫,小李是得了什么病?” “他没得病,是吃的太多撑坏了胃!”大夫慢条斯理的接过工头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刚刚替李素诊断的右手:“已经不行了,胃液从被撑破的胃里流出来,腐蚀了内脏,准备办理后事吧!” 余志恒跪在地上,医生的话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垂死的李素,生命正在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慢慢的流逝,夺去他生命的并非是毒药和武器,而是他梦寐以求的红烧肉和白米饭。 “志恒叔,咱们今天卸了那么多米下来,该够多少人吃呀!要是这些米都是咱的,这辈子都不用挨饿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那该多好呀!” 余志恒的耳边回响起李素的声音,突然他感觉到眼角一阵湿润,泪水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 “这是给这个年轻人的!“ 一块银锭跌落在余志恒面前,他抬起头,只见工头站在自己面前:“他还有什么家人吗?” “没有,小李是从苏北逃荒来的,父母都已经死在老家了!” “那就替他打副棺材吧,别光着身子入土!”工头伸手捏了捏腰间那块硬硬的,暗想:“早知道他家里已经没人了,就连这五两银子也不用给了,倒是便宜这个余志恒了!” “多谢徐头了!”余志恒有些木然的答道。 “不用谢我,都是那位蒋老爷出的钱,那可是好心人呀!”工头啧啧的称赞道:“也是小李没福气,吃顿饱饭都能撑死了!”说着摇头走了。 余志恒跪在李素面前,看着这个年轻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微弱,两眼定定的看着天空,双唇微微张合,仿佛在说些什么。余志恒见过死人,他知道这是生命即将消逝的征兆,赶忙俯下身躯,想要听听最后的遗言。 “肉,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这就是这个年轻人最后的一句话。 到了晚上五点钟,所有的大米都已经装卸完毕,工人们领到了工钱,纷纷离去。余志恒领了自己与李素的工钱,和两个帮忙的工友带着李素的尸体回到自己的住处,工友们离去了,屋内只剩下余志恒和李素的尸体,李素的工钱和那枚五两的银锭放在尸体的旁边,余志恒坐在尸体旁,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天天吃肉,哎!” 厚德银行总部,夜已经深了,宽大的会议室里只坐着两人,却是陈再兴与柳治平,正隔着纹枰对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来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棋盘旁侍立。 首先感谢书友枯木荒雪和阿狗家的笨熊的打赏,今天本书的人气值总算爬到了分类榜的最后一位,这是大伙捧场的功劳,韦伯能做的只有认真码字写出好书来。什么大神、中神什么的称号我不是太在乎,但我希望我的书应该得到应有的评价和回报。什么时候,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游戏攻略和小说虽然有共同之处,但总不是一个东西。 ------------ 第72章入侵琉球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柳治平突然笑道:“陈先生,这盘棋不如我们就言和了吧?” “柳公相让了!”陈再兴笑道,他看了看一旁的蒋志清,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禀告老爷,这一批三千五百吨干谷已经全部装入仓库里了!” “嗯!” 蒋志清看了柳治平一眼,沉声道:“老爷,这次的事情各项花费一共是——” “罢了!”陈再兴打断了手下的禀报:“这件事我既然交给你了,你将他办好就是了,花多少钱不要紧,只要能够打通这条线就足够了!” “是,老爷!”蒋志清鞠了一躬,退下去了。大堂内只剩下柳治平与陈再兴两人。柳治平饶有兴致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陈先生,你说让我静观其变,你打算静多久呢?” “该多久就多久!”陈再兴笑了笑:“时间站在我们这边,王相公不是禁止谷物进口吗?那更好,他禁的了别人禁不了我,这三千五百吨米进来,我屯起来两个月,价格至少比现在多个四五成,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买卖,三个月后缅甸下一季的米又下来了,再运几批进来,他这谷物法分明是为我而设的嘛!” “哈哈!”柳治平闻言大笑起来:“好你个陈复生,幸好你早些年去读书了,要是一开始就做生意,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活路。” “柳公说的哪里的话,若不是看了柳公的面子,这米哪里有这么容易进来的!”陈再兴笑道:“那王相公要是输就是输在树敌太多,他只有一个人却要挡住这么多人的财路,以一己之力当天下之智,最后一定是要输的。” “呵呵,那你说这王相公最后会倒在什么事情上呢?” 陈再兴笑了笑:“依我看,恐怕是国债上!” 碧蓝的海面上,十余条漆成灰色的兵船行驶着,船头撞击着海浪,将其变成白色的泡沫,一群海鸥借助着船尾的上升气流在船的上空滑翔着,不时俯冲而下,争夺被船尾的螺旋桨掀出水面的海鱼。 日本分遣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得意的看了看背后的军舰,这些可以说日本维新三十余年来积聚的精华,尤其是三年多前,英国与日本签订了秘密条约,英国向日本派出海军军官作为军事顾问,还提供低息贷款,将陈旧的军舰以低价出售给日本政府,使得日本海军实力大增。 “司令阁下,离那霸还有四海里,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很好!告诉乃木君,让‘东京丸’、‘报国丸’上的陆军做好登陆准备。”伊东佑亨矜持的点了点头,作为萨摩藩士,他自幼便对海军感兴趣,在德川幕府时期就川英龙的学校学炮兵,后入胜海舟的神戸海军操练所与坂本龙马、陆奥宗光共同学航海。萨英战争时从军。参加过戊辰战争。明治维新后加入政府海军,历任龙骧、扶桑、比睿等舰只舰长。,1886年封海军少将。就任海军省第一局长兼海军大学校校长,是海军中有名的少壮派,这次他被新任首相井上馨任命为入侵琉球群岛的特遣舰队司令,以海军少将之身统一指挥海军分舰队和陆军分队,其受高层重视可见一斑。 “是,阁下!”报信的军官笔挺的行了个军礼,就快步向舰桥下跑去。伊东佑亨又重新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起远处海平面逐渐升起的琉球群岛来。 “我们萨摩人又来了,不过这次,我们来了就不会走了!”伊东佑亨在心中暗自发誓。 琉球,亦称南西诸岛。也叫琉球冲绳,自日本南部的九州岛往西南延伸约1,100公里到台湾东北,是东海与菲律宾海的分界线。陆地总面积3,090平方公里,包括大小岛屿55个,分为3个较大岛群:北部为奄美岛链,中部为冲绳诸岛,南部为先岛诸岛。琉球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作为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明洪武五年(1372年),明太祖朱元璋遣使者杨载前往琉球,当时琉球共有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三王。中山王察度首先领诏,并立刻派遣王弟泰期,与杨载一同来中国,奉表称臣。明太祖朱元璋便封其为琉球国国王,随即山南王承察度和山北王怕尼芝,也相继于翌年向中国皇帝称臣入贡。当时琉球“三山分立”,相互征战。明太祖知悉后,又去诏云:“使者自海中归,言琉球三王互争,废弃农业,伤残人命。朕闻之不堪悯怜。”因此要求他们“能体朕意,息兵养民,以绵国祚”。由此,琉球国成为了大明的属国,由此以来,中国与琉球之间建立了严密的君臣关系。1609年,日本萨摩藩藩主遣兵出兵入侵琉球,将其划为自家版图,但大顺于1668年收复台湾后,琉球国王尚质王遣密使向当时的大顺朝廷求援。大顺随即派出使者前往日本,并出动舰队,摄于中国强大的国力,德川幕府严令萨摩藩从琉球岛撤兵,琉球重新成为大顺的藩国,大顺在琉球设立监事府,留五十兵驻守,这种关系就这样延续了数百年,直到十九世纪末。 首里,琉球王宫。 “大王,倭贼分乘巨船十余艘,破浪而来,已经在那霸港上岸,数百倭兵已经朝首里这边来了,请您早做决断!” 宫内已经是一团混乱,已经有些老迈的琉球国王尚泰目瞪口呆的看着跪在地上身着汉服,乌沙官帽的官员。 “这,这可如何是好?”尚泰此时已经方寸大乱,对于这个小国君主来说,他的生活是十分闲暇惬意的,由于琉球位处菲律宾海与东海的交界处,自古以来就是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加上本身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国王无须重税便能有丰厚的收入。加上在大顺的宗藩体制下,无须担心外患内忧,可以说在这位国王漫长的前半生中,烦恼和忧愁是很罕见的。 “父王,让我带宫廷侍卫去迎击倭贼吧!”一旁的王子尚元大声喊道,这个年轻人眉目上与尚泰颇为相似,但个子要高半个头,神情也英武的多。 “殿下,宫廷侍卫都是未经兵火的,如何能和穷凶极恶的倭贼相抗?万万不可呀!”跪在地上的官员闻言赶忙大声喊道,他作为那霸港的市舶官,和日本浪人和海军也打过一些交道,也知道那些平日里充作仪仗之用的宫廷侍卫是些什么德行,自然清楚王子带着这些侍卫去迎击日军不过是送死罢了。 “孩儿,蔡卿家说的对!”尚泰也已经清醒了过来:“爱卿,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王,倭贼强横,我兵不足以与之抗衡,但我琉球自古以来,皆为中国藩国。今日之事,当速速赶往监事府,将此时告于监事,请朝廷出兵方可!” “不错!”尚泰闻言连连点头:“快准备轿子,马上去监事府那里,告知监事大人,有倭贼入寇!” 四个小时后,乃木希典少将站在琉球王宫内,他的军鞋行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轻蔑的看了看凌乱的四周,随手从地上拿起一只鎏金兽首香炉,鉴赏了起来。 一名日军军官快步走进殿堂,向乃木希典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少将阁下,已经查到琉球王的下落了!” “说!”乃木希典将香炉放回地上,目光转向那个军官。 “阁下,琉球王尚泰一得到我军登陆的消息,就带着妻儿一同逃往大顺驻琉球监事那里了!” “哼!愚蠢的琉球人!”乃木希典冷笑了一声:“他们以为这次还能像以前那样躲在支那人的羽翼下吗?可笑!” “发布命令,让第一大队的士兵立即包围大顺的监事府,决不能让国王和王子逃脱!” “是,阁下!” “还有,通知海军的伊东阁下,让他从从海上封锁洋面,不能让琉球王室从海上逃走了!” “是,阁下!”军官脚后跟一碰,向乃木希典行了军礼,便转身向外面跑去, “什么,乃木他让我封锁洋面?”军舰上,伊东佑亨脸带寒霜,作为明治维新中立功最大的两大藩——长州与萨摩,两者间关系即使不能说是水火不容,也远不是亲密无间的,在击败了共同的敌人幕府之后,两者间的内斗便由延续到了明治政府之中,萨摩藩控制的海军和长州藩控制的陆军,在经费、权力等多个方面斗的是不可开交。这次出兵琉球,伊东佑亨当上了派遣舰队的司令就让陆军的长州派极为不满,尤其是乃木希典,更是琢磨着寻找一切机会给对方添堵。 “八嘎,长州的马粪也太过分了,这次分舰队司令是伊东阁下,他居然敢向上官发令!”一个海军军官满脸涨得通红,伸手按住刀柄大声喊道:“如果他胆敢当面这么说话,我就一刀斩了他!” 伊东佑亨伸手轻轻拍了拍那海军军官的肩膀,沉声道:“你回去告诉乃木:请贵官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包围支那监事府,活捉琉球王室并护送到船上来,尽量不要使用武力。至于海军行动,自有我伊东下令,不用劳动贵官了!” 待到传令兵从舰桥上下去后,那个海军军官气呼呼的问道:“司令阁下,为什么对乃木这么客气,这些陆军的马粪会以为我们怕了他们的。” 昨晚上了床,用手机看了看,已经冲到前面去了,感谢书友萝莉控,没啥说的了,老老实实码字。中午还有一更。 另外,推荐一个mv,《前进,达瓦里希》,一个北影动画女生的毕业设计,后生可畏呀! ------------ 第73章出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木下,这你就不懂了!”伊东佑亨压低了声音:“自从两年前井上君登上首相宝座后,国会里的拨款就已经偏向我们海军了,更不要说英国人的特别贷款,指定就是购买英国海军的旧军舰的。面对这个局面,陆军长州藩的大佬们早就不满意了,在背地里让井上君倒阁。这次出兵琉球,就是井上君‘脱亚入欧’政策的第一步,我们一定要做好,只要做好了,海军得益自然最大。你明白了吗?” “下属明白了!”那个海军军官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局为重呀!” “明白了就好!木下君,你马上带领‘浪速’、‘扶桑’两舰,封锁琉球通往台湾的航路,一定不能让琉球王室逃走!” “是,伊东阁下!” 汉京,皇宫,文渊阁。 已经是凌晨时分,当日值班的江清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她准备先去小憩一会。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秉笔推门进来,急声道:“娘娘,福州急电,琉球出事了!” “什么?”江清月伸手接过电文,拆开一看,脸色大变:“快通知林娘娘,还有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下,内阁的几位相公也要知会一声。” “是,娘娘!”那秉笔向江清月微微一福,便退了出去。江清月叹了口气,将那份电文放回书桌上,叹道:“多事之秋呀!” 天刚蒙蒙亮,大顺帝国的首脑们便集中在了集英殿,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日本的入侵。 “江娘娘,你将电文跟几位相公再说一遍!” “是,太后!”江清月向邓太后微微一躬,沉声道:“八天前,日本派出大舰十余艘入侵琉球。我方监事与五十名士兵被日方包围,日方在解除了所有人的武装后,将其送上一条船送归台湾。根据监事事后所说,事发突然,琉球国王携带王室逃至监事府内,双方力量悬殊,琉球国王与王室现在都已经在日方控制之下。” “愚钝!”珠帘外王启年低声骂道:“日人入侵事先定有征兆,他却毫无察觉。入侵时,明明琉球国王与王室都已经逃到他那儿了,就算国王带不走,好歹带个儿子或者女儿回来呀!竟然不发一弹,束手就擒,荒唐!”说到这里,王启年起身向邓太后行礼道:“臣敢情对此人严加惩处,为后来者戒!” 邓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王相公所言甚是,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出兵!”王启年大声答道:“日人挑衅在先,唯有出兵一途,琉球视天朝如父母,持礼甚恭,若是我大顺置之不理,诸多藩国当作何想?” “林娘娘以为当如何呢?”邓太后转头问道。 “妾身以为王相公所言甚是,日人这些年来养兵造船,还与英人联盟,对我天朝早有觊觎之心,这次入侵琉球不过是试探罢了。若是我方软弱,只怕将来朝鲜、台湾都会成为日人的目标!” “嗯!”邓太后点了点头,看到内外廷的首脑意见一致,她的心也放下来了,毕竟日本相对于大顺,并非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对手,无论从历史和现实来看,日本的军力和国力都远远不及大顺,应该不难对付。 “王相公可有方略?” “太后,老臣以为当先以早国权为节度台湾、琉球诸军事,福建节度使,以大兵临之,迫使日本人迅速退兵为上!” 林晚晴笑道:“王相公所言甚是!”显然在这方面,内廷与外廷的领袖又达成了共识,即尽快以足够强大的实力压倒日本,将问题在还没有完全发酵的情况下加以解决。这两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都看到了这次日本入侵琉球事件并不单纯,在其后影影绰绰还有着其他列强的影子,只有快刀斩乱麻的将问题解决掉,才能不给其他国家插手其中的机会。 “列位,要出兵,钱从哪里来呢!”一个声音突然打断王、林两人的商讨。众人回过头来,说话的却是户部尚书胡克勤,只见其起身问道:“琉球孤悬海中,相距中土两千余里,日人又有十余艘大舰。南洋、北洋舰队只怕都要出动,要花的钱海了去了。我事先声明,户部的银子可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最多能挤出来个一百多万两,多的可就被指望我了。” 听到钱的问题,集英殿内每一个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三年前的两场仗打下来,就已经把大顺的国库打得空空荡荡,还欠了不少债。这三年胡克勤苦心经营下,总算好点了,可现在又要打仗了,还要出动海军,这花费可就更大了。这没钱可怎么打仗呀! “胡相公!”邓太后柔声问道:“这国库当真是如此不宽裕吗?” “太后陛下,国库的情况您是清楚地,每年最多能多个一两百万两,稍微那里有点水旱灾害只怕就要亏空,就这一百多万两都是老臣东截西扣弄下来的。您要是不信,大可换个人来当这个户部尚书,老臣无能!”这胡克勤脾气可不小,说着说着就要请辞。 “胡相公的话哀家自然是信得过的!”邓太后有些狼狈的答道,她皱了皱眉头。这仗是一定要打的,而钱又不够,收税肯定是来不及得了,现在看来只有最后一条路了。她看了看胡克勤,问道:“胡尚书,那看来只有再多发行一些国债了!” “太后圣明!” “发行国债的确是最好的办法!”集英殿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在他们看来现在也只有发行国债才是唯一出路了。 “太后,老臣以为应当慎重斟酌一番!”一个声音在一众赞同声中显得各位突兀。众人回过头来,说话的原来正是户部尚书胡克勤。只见其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太后,我并非是反对发行国债募款。只是历年来发债累计算来也有九百余万两,由于还旧债发新债,新债总比旧债多,其实朝廷不但没有还债,反而越借越多,老臣总是有些忐忑。现在一下子又要发新债,该发多少,定多少利息,才会不出差错,还望朝廷有个章程,不能像现在这样,平日里没准备,到用钱的时候又乱作一团,像个没头苍蝇一般。毕竟古人有云,国家之信,是乃重宝呀!” 邓太后听了胡克勤这番话,不禁暗自颔首,叹道:“胡相公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这样吧,这次发行国债之事,便让胡相公你一力主持,要好生定下个章程来,为后世垂范!” “太后陛下,若是要我主持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邓太后饶有兴趣的笑道:“胡相公请讲!” “让工部侍郎沈宏茂来当我的副手!” “沈宏茂?” “不错,此人在督任汉阳铁厂和机器局其间,这些工厂不但无须朝廷发款补贴,每年还能盈利数万两银子,可见是个敢于任事的干员,老臣若是负责国债之事,便请太后陛下将此人交给老臣当副手!” “原来如此,那便应了胡相公所请吧!” “多谢太后恩准!” 两天后,上海。柳家公馆。 陈再兴正斜倚在沙发上,逗弄着一旁架子上的一只绿毛鹦鹉,那只鹦鹉颇为机灵,学舌学的惟妙惟肖,将旁边侍立的几个婢女引得不住掩口发笑。 “陈先生,陈先生!”外间传来柳治平的声音,陈再兴坐起身来,只见柳治平快步进得厅来,手里拿着一张抄报,平日里总是喜怒不形于颜色的老脸上却满是激动地神情。屋内的婢女们赶忙向其躬身行礼:“老爷!” “下去吧,都下去吧!”柳治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臂,快步走到陈再兴面前,低声道:“陈先生,当真被你猜中了!” “猜中了?”陈再兴闻言一愣,他在上海这些天都寄宿在柳家公馆,虽然这柳家公馆论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上的确无法与曼德勒的缅甸王宫,但论起江南数千年来的文物集粹、舒适小意,却不是曼德勒能够享受得到的,尤其是柳家公馆在整个江南都有名的“三绝”——厨子、园林、评弹昆曲,更是让陈再兴赞不绝口,他在上海呆了的这两个多月,都让他有点乐不思蜀了。 “朝廷果然要增发国债了!看来是日本入侵琉球要对外用兵!”说到这里,柳治平不自禁双手合什祝祷道:“佛祖菩萨保佑,佛祖菩萨保佑!” 陈再兴这才醒过身来,却被柳治平这般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柳叔父,您这事恐怕求菩萨不太合适吧!不管怎么说打仗都是要死人的,佛祖菩萨慈悲为怀,恐怕不会应你的求吧!” “呵呵,陈先生你这就不知道了,佛祖菩萨也要塑金身,立佛塔,哪桩事能够少得了白花花的银子。我柳治平平日里逢年过节可没少布施,他们岂能不应我的求?” “这——”陈再兴倒被柳治平这一番话驳斥的哑口无言,他倒不是没读过佛经,也知道对方完全是歪理,但想起无论是缅甸还是大顺,和尚都是见钱眼开,便觉得要开口驳斥心虚的很。 “既然朝廷要发行新国债,你肚里有了打算没有?” “陈先生你就放心吧,主管发行债卷的是吏部尚书胡克勤,若是论治国理政,十个我也及不上他,但如果比起做买卖、银钱上的事情,他就不如我了。你放心,只要朝廷要新发国债,我肯定就能把事情给你办成了,还能大大的挣上一笔!” “那在下就静候柳叔父佳音了!” 今天第二更,待会去上班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 ------------ 第74章小人物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上海厚德银行三楼,国债交易大厅,一片喧闹声,满头油汗的炒手们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挥舞着做着手势的右手,很多人的嗓子都哑了都不知道。原因很简单,从早上开始,国债的走势就在不断下降,现在已经连票面价值都跌破了。 原来上海虽然不在大顺的五京之一,但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周围强大的工商业,使得这里很快就成为了实际上的金融中心和工商业中心。所以大顺发行国债的实际地点并不是在首都汉京而是上海,原因很简单,在上海才有足够多的金钱来购买国债。大顺的国债一般是五年期的,年息四分五,到时一起归还本息,不计复利。作为一个以国家信用做担保风险极低的投资产品,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是相当不错的。但五年是一个非常长的时间,如果临时需要急用,就会出现无法取现的问题。所以在出现国债后,上海很快就出现了国债市场,让那些临时需要急用的人将国债变现之用。一般来说,国债的出售价格会比他的票面价格高一些,而且越是离还债时间越近,价格就越高,因为到还债之日还能得到额外的利息收入,国债债卷连票面价值都跌破了只有一种可能性,有人在市场上大量抛售国债,市面上银根极为紧张。 马火星满头大汗的仰头看着墙上黑板用粉笔写的国债报价,1893年七月到期的一百两国债价格现在已经跌倒了只剩下九十两,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黏黏的汗水,这让他很不舒服。马火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又伸手捏了捏怀里的国债债卷,硬硬的还在。这可是他二十年的心血呀!可就这么白白少了十分之一,这让他很不甘心。 马火星是宁波人,在老家也有百余亩桑田、算得上是个殷实人家。不过他不是家里的长子,小时候虽然也读了几年书,不过只会书写,算算账,依照宁波当地的风俗,十四岁便去了上海闯荡,从亲戚的杂货铺从小工干起,其中的辛苦自然是不足与外人说,到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家布店的二掌柜,也算的是出人头地了。到了这个年纪,也要考虑娶亲的事情,前些日子老家里有人捎信过来,说与他说了一门好亲事,让他赶快回去。马火星欣喜之余,却也有些烦恼,他这些年的积蓄几乎全买了国债,共有一百两,身边的零散银子也只有个两三两,可回去娶门亲事上上下下打发下来怎么说也要个三十两,这么大一笔钱可不是借的来的,他只得来这国债市场先将这债卷出手了。本来马火星还以为最多吃点亏,利息钱不要了便是,却没想到居然连本金都要亏了十分之一了。 “怎么会这样,平时不是这样的!”马火星喃喃自语,他死死的盯着墙上的黑板,仿佛这样能够使上面的数字发生有利于他的变化一般。 “你到底卖不卖!”后面一人猛的推了马火星一把:“不卖让开道,别挡着我的路!” “谁不卖了,想想不行呀!”马火星强硬的顶了回去,将后面那人又挤了回去。 “小气鬼,我告诉你,出大事了!这国债还要跌,你不卖待会连这个价都卖不出了!”后面那人冷笑道,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银行职员向黑板走去,挥手擦掉了上面的标价,划划的书写起价格来。人群中立即发出一阵希冀的声音,马火星也伸长了脖子,死死的盯着那个职员手上的粉笔。 “1893年七月到期的一百两国债债卷值85两!”职员写完后,向人群大声喊道,随即走了出去。大厅里的人们发出了失望的喊声,当然还有一小撮人报以欢呼声,他们是做空的代理人。 “怎么会这样,一下子五两就没了!”马火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积蓄就少了二十分之一。这时他身后又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跌了吧!” 马火星猛的扭过头,恶狠狠的盯着那个说话的人,可是这个满脸无赖像的汉子毫无畏惧的与马火星对视着,大声答道:“干嘛?要打架呀!又不是我让你的钱亏本的,你要是听我的话早出手的话,就不会亏钱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马火星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头。对方说的没错,并不是对方让自己损失十五两银子的,如果自己听了他的话,起码还可以挽回一部分损失的。这时,人群传来一阵声音。 “出来了,又出来了!” 马火星惊讶的抬起头,只见那个穿着红马甲的银行职员又走了出来,他来到黑板旁,伸手擦去上面的粉笔字,重新写了上去。 “八十两!” 马火星几乎要疯了,这一击压倒了人群心理的最后防线,人们像是疯了一样冲向出售国债债卷的摊位,挥舞着自己手上的债卷,大声叫喊着出卖。马火星愣了一下,已经被挤到了后面,他这才如梦初醒的挤了进去,挥舞着手上的债卷,大声喊着:“我要卖掉,要卖掉。” 二十分钟后,马火星终于挤到了摊位旁,他喘着粗气对摊位上的职员喊道:“1893年七月到期的一百两国债债卷,卖掉!” 那个职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债卷,检验真伪无误后,取了一叠银票丢给马火星,马火星捡起银票,稍一清点急忙问道:“不对吧,这怎么只有六十五两了。” “现在就这个价了,你爱卖不卖!”那个职员用不耐烦的语气答道,随手将那张国债债卷丢了出来:“把银票还来,让开别挡着后面的路!” 马火星一愣,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国债债卷递了回去:“怎么会呢,我卖,我卖!” “脑子不清白!”职员冷笑了一声,将债卷放到一旁,大声道:“下一个!” 几分钟后,马火星挤出了厚德银行大门,他看了看正往里面挤的人群,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银票,自己二十年的努力已经有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在失去金钱的同时,他身上也失去了某些东西。马火星看了看对面黄浦江中浑浊的江水,口中嘟哝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 得月楼 “在下敬柳公一杯!”一个满脸浑圆的中年汉子高举酒杯,大声笑道:“小弟过去也曾听说过柳公的手段,可就是没亲眼见识过,今日才亲眼得见柳公的翻云心计,覆雨手段。从一百两、九十两卖出,从六十五、五十两吃进,大进大出,一个白天就已经快两百万两银子入袋,这样赚钱的办法我刘武可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呀!” 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的老人伸出大拇指:“莫说你小刘没听说过,连我陈某人也没听说过呀!大家都知道我陈某人与他柳治平斗了半辈子,平生在这行上就没服过谁,今天我也只能说个‘服’字了!” “是呀,是呀!”桌上众人正是谀词如潮,原来这里都是上海金融圈里有数的人物,被柳治平串联到一起,白天里在厚德银行三楼国债交易市场里便是他们的杰作。 “承情了,承情了!”柳治平却只是浅浅的碰了一下酒杯,向众人做了个团揖,笑道:“这几日还有些事多,我量浅,请列位见谅!” “柳公说哪里的话,您是前辈,身子骨珍重要紧!”那刘武赶忙笑道:“我们这些晚辈还仰仗着您提点呢!” “正是,正是!”桌上人纷纷应和,不少人腹中暗骂那个刘武脸皮如此之厚,他也是年过四十的人了,称柳治平前辈倒也罢了,可桌上还有好几个年纪和柳治平差不多的,也被连到一起成了柳治平的晚辈,但此时也不好开口辩解,只能在腹中大骂刘武无耻。 “呵呵!”柳治平笑了笑:“今日请列位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请列位出援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其实也说不上是援手,这也是整个上海工商界的事情。” 刘武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应道:“既然柳公开了口,我刘武就在这里把话放下了,要钱出钱,要人出人,没二话!” 这时候满桌的人纷纷出言应和,这些人刚刚都从柳治平对国债的炒作中分了一杯羹,现在眼见又有好处可以吃,赶忙表态,唯恐被晚了被排挤出去。 “治平兄!”那个身着宝蓝色长袍的陈姓老人笑道:“可否先将事情的原委说来与我们听听?” “那是自然!”柳治平笑道:“陈公还是这般谨慎,不愧为我们上海金融界的样板呀!” “呵呵,陈某家里是开钱庄的,自小家里的长辈便教训有些生意虽然利厚,却是做不得的!”说到这里,那老人双目露出寒光来:“有些银子是药水煎过的,吃下去是要坏肚子的!” ------------ 第75章炒家们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桌上顿时冷了下来,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个陈姓老人事业虽然没有柳治平的厚德银行那般大,但胜在行事稳重,脚踏实地,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立即想起来这柳治平的狠辣手腕,该不会这次是先让他们吃了点甜头,然后设了个套子让他们钻吧? “呵呵,陈公,你还是这般小心,也罢,我就把整个事情的原委前前后后说明白,免得大家白担心!”柳治平笑道:“列位应该知道不久前倭人出兵琉球,将琉球王室尽数扣留,逐回我大顺监事,企图将其吞并的事情吧?” “自然是知道的,听说朝廷已经派出使节,要求倭人撤出琉球,释放王室。依我看,倭人只怕不会应允呀!” “倭人区区一个弹丸之地如此大胆,竟然敢抗拒天命?”一个中年汉子瞠目结舌,脸上满是不相信的神色。 “你想想,听说这次倭人之军有船十余,兵数千,花费可是不少,若是一封诏书就退了,这些花费岂不是都丢到水里去了?” 刘武接口道:“这倒是,倭人咱们也是打过交道的,就一个字——穷,为了十几两银子连亲妹子都肯拿出来卖了!若是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没了,那还不心疼的在自己肚皮上割一刀!” 刘武这番话顿时引得满桌哄笑,就连一直正襟危坐的陈姓老者都被笑的流出泪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刘武骂道:“好你个促狭的刘武,倭人也没你说的这么拿自家妹子不当回事吧?这么缺德的笑话恐怕满上海滩也就你都说得出口!” 刘武大声道:“陈公,那可不一定!你看看上海的窑子、广州的窑子哪里没有倭人的婊子,就连东南亚那边,吕宋、沙巴、沙捞越、安南,港口里也到处都是!连当地的都抢不过他们,大伙都是见多识广的,这可不是咱刘武瞎编的吧!” 这是一个黑脸汉子接口道:“刘武,这方面我们可没你见多识广,还是请你替咱们讲解一下倭人的娘们那些勾当!” “不错,这方面你刘武可是翘楚!” 桌上顿时爆出一阵笑声,说来倒也不奇怪,自从日本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政府开始拿出大量金钱补贴本国的企业,引进技术,鼓励出口。当时日本比较有竞争力的行业比如丝织业、棉纺织业都与大顺重合,这些年来贸易战打得死去活来,这些银行家们自然对这些死对头没啥好话说。 那刘武也是凑趣的性子,就模仿说书的强调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献丑了,列位看官若是听的满意,便赏小弟点茶水钱!”说到这里,他向众人做了团揖,大声道:“这倭人娘们,若论身材、相貌,都无可取之处,也就比吕宋、沙巴的蛮子强点。一张脸涂得白的跟死人一样,若是半夜里突然看到,活活吓死人。唯有一个长处,就是温柔小意,浑是没有半点脾气,让她怎么就怎么了。” 这时旁人出言打断道:“刘家兄弟,你这般了解,想必是见识过不少了吧!” “那是自然,若有那位兄弟有兴趣的,我便为其带个路!”刘武说到这里,已经是得意洋洋。突然,他目光扫过柳治平的脸上,却发现对方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颜色,不由得暗叫不好。这老儿提起倭人入寇琉球明明另有企图,自己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分明是搅了他的局面,此人面和心忌,生意场上得罪了他没有一个不被其弄得家破人亡,自己可别图嘴上快活,给自己惹来一场无妄之灾来。 “好了,大伙别忘了正事,请柳公继续说下去。待到今日这场完了,哪位兄台有兴趣的,在下再来做个东家便是!”刘武一边说话,一边向柳治平谀笑。 “算这个家伙知机!”柳治平腹中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满是笑容:“也好,老夫就快点讲完,让这位老兄上来讲讲更有意思的!”他低咳了一声:“列位,刚才柳某提到日人入寇琉球,扣压琉球国王,朝廷定然是要出兵的。而这一出兵呢,花钱就如流水一般,大家也都知道朝廷的财政状况,根本是没有余钱的,所以朝廷肯定要大举发债的,大家明白了吧!” 桌上众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敢情柳治平使的是连环计,他首先抛售手中的国债,将其价格打得低低的,然后用低价暗中收入,大大的赚了一笔。同时这样一来,市面上国债的价格已经跌的很惨,朝廷又要发新国债,他们正好再压低价格买入,那收益可就海了去了。 刘武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柳公端的好计,上海谁的银子最多,还不是咱们。这样吧,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把盘子定下来,七折,朝廷的国债最高就这个数,压得更低就是各家的本事了!”原来朝廷发行国债并非直接向大众发行,而是通过几家大的银行联合代发,而一般都有个折扣,作为银行的报酬。比如发行一百万白银的国债,打九五折,那么朝廷实际上只能拿到九十五万两银子。过去大顺国债折扣最高就就八折五、八折,刘武一下子就把折扣提高到了七折,实在是黑心的很。 “不错,这个节骨眼上朝廷急着用钱,打折上他们没有底气和我们争的,再说市面上现在就这个价,并非我们为难。” “正是,七折这个价我觉得还是高了点,最好再压低点,比如六折五如何?”另外一个胖子脸上露出了贪得无厌的光。 “别太贪了吧,这可是朝廷的债,要是惹火了汉京的大人们,可有不少麻烦!” “朝廷怎么了,朝廷难道不要用钱。惹毛了还能抄我们家不成?不说别的,咱们一关门,整个上海,不,大江以南少说也有三分之二的工厂都得关门,几百万工人没饭吃、没工作,朝廷出钱去养?” “就是,朝廷个屁,大人个屁,整天出幺蛾子来折腾我们,前段时间那个禁止谷物进口的诏令就是胡扯蛋,现在上海的米价翻了一番,这米价一涨,工价也得跟着涨呀,开厂子的同仁怨声载道。米价跌了泥腿子受不了,那米价涨了做工的就活该去死,这个米价,每年要多出多少工钱呀!”说话的这位在裕兴纱厂里也有一份股,脸上肥肉一阵乱颤,显然已经心痛到了极点。 “你们这样争也没个结果,不如便让柳公也发个话、定个音吧!” “不错,还是让柳公发话!” “赞同,这桌上柳公说话最有分量!” “既然诸位同行信的过柳某,那我就厚颜说一句吧!”柳治平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沉声道:“依柳某人的意思,这个盘子呀!就打个四折吧!” “什么?” “这怎么行?” 桌上的都是上海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论脸皮和心肠都有过人之处,可听到柳治平出得这个价,也不禁目瞪口呆。若是按他所说的,朝廷若是发行五百万两的国债,其实到手的也就两百万两,这些银行一转手就已经有了三百万两到手了,就算没人买,银行将国债拿在手上,按照每年百分之五的国债利息,实际利息就是百分之十二点五的年利,也算的是相当不错的买卖了。这利润虽然丰厚,但拿的还是有些手软。 柳治平一边品着茶,一边答道:“为什么不行?现在市面上国债的价也就五折不到,咱们经过一手总得有点利润吧,四折也算是良心价了!” “这话是不错,可现在的相公王启年可是个强项令,四折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既然他不答应,咱们就拖着,朝廷等着使钱,又不是咱们等着花钱。等到肯出这个价的上来了咱们再答应就是了!”柳治平冷笑了一声:“这天底下的事情总不能都由着那位王相公吧!” 桌面上沉寂了下来,人们交换这眼色,几个最精明的双目中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柳治平将茶杯往桌面上一顿,沉声道:“并非我柳治平没有忠君爱国之心,故意在国债的事情上与朝廷为难。但这次禁止谷物进口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朝廷中有些人根本不在乎咱们工商界的死活,为了那些收租的田主的利益,恶意抬高米价。不把这种人从朝堂上赶出去,让真正知道治国理政之道的人掌权,将来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我柳治平把话放在这里,这次我不光是为了赚这笔钱,更是要让那个王启年滚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谁赞成?谁反对?”说到这里,柳治平缓慢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我也赞同!”刘武看了看四周的人,咬了咬牙第一个举起了手。 “我也赞同!” “赞同!” 酒桌上一个个人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最后,那位陈姓老者看了看左右一根根手臂,叹了口气,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很好,既然大家能够齐心,那事情就一定办得成!”柳治平举起酒杯道:“我也不多说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顺必然是我们的天下!” 汉京,火车站。 火车站里戒备森严,匆忙的旅客惊疑的看着两行手持步枪的卫兵将站台的一角与车站的其余部分隔离开来。几个好奇的旅客刚向那边探头探脑就有挎着佩刀的军官走了过来,大声呵斥,旅客们惊恐的跑开了,在汹涌的人流中掀起了一个小漩涡。 “胡公、沈大人!”王启年拿起一旁托盘上的酒杯,向胡克勤和沈宏茂举起酒杯:“祝你们此去一切顺利,早日筹款归来!” “不敢!”胡克勤赶忙举杯相应:“相公亲送,折煞老朽了!” “应该的,前往日本的使节已经出发了,不过文事必有武备,兵舰、士卒都要有准备,使节才能谈得成!所以钱的事情一定要抓紧!”王启年低声道,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忧虑之色。 “老朽明白!”胡克勤肃容点了点头:“多则十天,少则七天,我一定将此事办妥!” “那好!王某就拜送二位了!”说到这里,王启年退后一步,向胡克勤与沈宏茂深深一躬,逼得两人赶忙让开,不敢受他如此重礼。 感谢书友新安江畔的打赏,下午听朋友说本书上分类封推了!多谢列位的支持,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 第76章筹款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火车包厢里,沈宏茂看了看站台上王启年正在慢慢变小的身影,低声道:“胡公,王相公好像对于我们这次去上海特别在意!” “嗯!”胡克勤看上去有些困倦,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为政之道,首在得人,接下来就是钱了。眼下与日本交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相公自然是看重的很!”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其实你这次去上海是老夫特别向太后点名要的!” 沈宏茂闻言一愣,旋即垂首逊谢道:“胡公如此看重,下官愧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胡克勤摆了摆手:“我要你完全是出于公义,如今满朝之中像你这般懂得经济之学的年轻人不多了,这次去上海我不选你选谁?说实话王启年这个人别的方面还好,就是心胸狭窄了点,你是吴汉民的学生,他给你穿小鞋是不至于的,但要破格简拔你也肯定是不会的,这个口也只有我能开了!” 沈宏茂听了胡克勤这番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默然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多谢胡公了!” “谢我就不必了,此乃公义,并非私恩!”胡克勤做了个手势,车厢内仆役便退了出去。 “你这两年当工部侍郎的期间,可有不少参你的折子呀!” “胡公,其实,其实——”沈宏茂正想辩解,胡克勤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我知道这个朝廷但凡要做点事情,都要得罪不少人,那些折子都留中不发了。我看你在任期间汉京周边官办的几家钢铁厂、机器局、造船厂、轮船招商局情况都好了不少,往年每年哪家都要赔个十几万两银子,可这两年不但赔的少了,钢铁厂和轮船招商局还赚了钱。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谢胡公!”沈宏茂深深施了一礼:“胡公你知道这些厂都是官办的,实际上都是当衙门办的,里面的人都琢磨着怎样把上官伺候好,而不是怎样把厂子办好。里面的账目也都是一塌糊涂,也没人管,结果成了大小官员的钱袋子,这样如何能办得好。” “那你是如何解决的呢?” “很简单,首先清盘子,弄清楚厂子里有多少设备,多少人手,多少材料,统统入册,然后不要的冗员全部清掉,换上熟悉行当的人,与他们签订协议,规定一年上缴多少利润,其余便都是他们的,这样一来,如果经营的好,自然他们就能得利,这些人自然会小心经营,厂子的情况也会好转!”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那么多折子参你!”胡克勤点了点头:“你知道折子里对你最重的罪名是啥吗?” “下官不知!” “将朝廷花费巨资购买的新型炼钢炉以低价卖给密友陈再兴,此乃军国之器,图谋不轨!” “这——”听到这个罪名,沈宏茂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层冷汗,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往小里说罚俸降级,往大里说入狱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看来自己着实把那批人得罪的狠了,人家是往死里下手呀。 “下官冤枉呀!”沈宏茂从座椅上滑了下来,向胡克勤拜倒。 “沈大人请起!”胡克勤随手将其扶起:“你放心,那折子已经被我压下来了,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胡公,是这么回事!”沈宏茂低声讲述道,原来那折子参的便是他做主出售给陈再兴的那两台从英国进口的贝塞麦转炉之事。 “这两台贝塞麦转炉虽然先进,但制铁所中却根本无法用上,矿石类型、还有厂房、资金什么都没有,只能放在空地里风吹雨淋的。虽然当年进口时花了八十万两银子,可若拿出去只有当废铁买,恐怕连两万两银子都卖不出去,陈再兴肯出五万两银子,好歹总算是回了点本呀!” “原来如此!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还是操切了些,毕竟那陈再兴是你的同年,要避嫌。而且这制铁所乃是军国之器,他买了去做什么?难道要造枪炮不成?” “胡公,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怕什么?有话只管说!” “我想把制铁所、轮船厂、机器局统统都卖掉!” “什么?”胡克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沈宏茂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沈宏茂面对对方逼视的目光,胆子反倒大了起来,沉声道:“把制铁所、轮船厂、机器局这些官办的厂全部都卖给私人,至少出售相当一部分股份,让私人来经营!” “荒唐!”胡克勤厉声打断了沈宏茂的话:“这些都是军国之器,岂能卖给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之徒?沈大人你是朝廷大臣,说话要考虑自己的身份,不能有失大臣体!” “胡公,正是因为那些商贾之徒都是些唯利是图之徒,我才要把这些厂都卖给他们。现在朝廷手头紧,哪里都缺钱,可这些厂在现在那些人手上,不但不能替朝廷分忧,反而每年都要朝廷讨几十万、上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这些钱并没有生产出更好的坚船利炮来,多半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里,这可都是百姓的脂膏呀!” “那就全部卖掉?这也说不过去吧!”此时胡克勤的态度明显变得软弱了,显然刚才沈宏茂的最后一句话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内心。 “怎么不可以,起码每年这上百万两银子是省下来了,何况那些人买了厂开工就要交税,朝廷又可以赚一笔,一来一去只怕要多出两百多万两银子,多了这么多钱,朝廷可以施多大的仁政呀!” “这些人能够把厂子经营起来?” “怎么不可以?起码他们肯定比现在那些贪官经营的好多了。这几年情况好转的几家厂子都是用的商贾之徒,他们励精图治,交完了朝廷的钱,自己还赚了不少,比起剩下那些厂子强了一大截。如果厂子变成他们自己的,只会更好?“ “若是一般的厂子也就罢了,制铁所、造船厂这些一般商人也能成?” 沈宏茂见对方有些动摇,赶紧劝说道:“胡公,这次陈再兴买了那两台转炉,就是为了自己建钢铁厂,修建滇缅铁路之用。他若是成了,那其他人自然也能成!” “嗯!”胡克勤沉思良久,慢慢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先放到一边去吧,这次去上海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沈宏茂一愣:“我记得过去几次发行国债都是包给厚德、仁义几家大的银行包售的,打个折扣给他们就是了,都进行的不错。前几期也都没出什么岔子,这次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嗯!”胡克勤点了点头:“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我心神最近都不太安宁,就怕出什么岔子,朝廷毕竟等着用钱呀!” “胡公,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事,那几家银行也不敢不尽心!”沈宏茂笑着宽慰道。 胡克勤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两天后,正午,上海布政使府衙门后堂。四桌酒席排开,桌面上摆的都是上好的谭家鱼翅席面,一桌便要三两金子,围坐在桌旁的也都是上海工商界、尤其是金融界响当当的人物。这时正是吃饭的点,这些大人物们却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仿佛桌面上的鱼翅宴不存在一般。 “户部尚书、参政胡大人、工部侍郎沈大人到!” 随着拖长的通传声,酒桌旁的人们呼啦啦站起身来,向从入口出快步走进来得了两名身着紫色官袍的男子敛衽下拜。 “草民(学生)觐见二位大人!” “列位父老请起!请起!”胡克勤满脸笑容,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人扶起,笑道:“今日请诸位前来实是有事相托,便不必如此拘礼了!” 众人纷纷坐了下去,几个桌上为首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柳治平第一个站起身来,笑道:“胡公,且容小民猜一下,您此行可是为了倭人入寇琉球之事向我上海工商界募款来了?这样吧,老夫先表个态,厚德银行认捐八千两!” “既然柳公开了口,那我辈也不能落后,不过我们的生意没有柳公做的大,我们就出四千两吧!” “我们就出三千两!” 一时间酒桌上满是踊跃认捐的声音,沈宏茂见状不由得心中暗喜,向胡克勤那边靠了过去,压低声音道:“胡公,到底是民心可用呀!”可他说完后却发现胡克勤情况有点不对,虽然脸带笑容,但腮帮子的肌肉却在不断抽搐,倒有几分像是极度愤怒的样子。 “大人,你没事吧!”沈宏茂伸手扯了一下胡克勤的衣袖。 “竖贾,这群竖贾!竟然敢耍弄本官!”借出来如厕的机会,胡克勤低声发泄起来。 “耍弄?”沈宏茂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由得向对方投以探询的目光。 “这些家伙明明知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发国债的,现在出了这笔钱,等会就不用再买我的面子了,等会只怕就会狮子大开口!你若是不信,等会我们进去就知道了!” “啊?”沈宏茂不禁惊讶的长大了嘴。 片刻之后,胡克勤与沈宏茂又回到堂上,众人已经将方才捐出的数目写在一张片子上呈了上来,后面都有众人的签字与私章,只要凭这张片子,去厚德银行那边便能取出银子。 好了,这是今天的第二更,韦伯更新速度肯定是没法和诸位大神比的,但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有个书友批评的对,这年头打广告和宣传也是写手能力的一部分,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这酒还未必香呢!这么说吧,韦伯现在大概有800收藏,人气大概在分类里排第十、第十一左右,希望乘着这几天的分类封推,月底收藏能够有一千二,分类人气爬到前七,前八吧,希望大家支持一把,韦伯这里先谢过了。 ------------ 第77章折扣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柳治平恭声道:“二位大人,一共是十二万七千五百两银子!虽然少了点,但也是我们上海工商界的一点心意,还请二位大人代表朝廷收下!” 胡克勤面沉如水,那在片子上扫了一眼,随手放到一旁,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冷了你们的心意了,倭人入寇琉球,朝廷要出兵,兵马一动,日费千金,朝廷费用不足,决定在上海发行五百万两国债!” 柳治平问道:“却不知利息、债期、抵押物、折扣怎么算?”他此时声音冷彻,脊背笔直,全无方才卑躬屈膝的模样。 “年息四厘五,五年到期偿还,折扣嘛,便如同过去几年一般,九折!” “四厘五,五年到期,九折!”柳治平重复着胡克勤的话语,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来,他看了看身后的人们:“这个条件厚德行是不行了的,不知道哪位能够替朝廷分分忧。” “柳公,我们也不成呀!” “我们那儿你是明白的,银根紧得很!” “我那儿就更不成了,钱咬手的很!” “柳公,我还指着向你那儿拆借一笔呢,朝廷这差使我是办不下来了!” 看着下面那些商人们,胡克勤的心底已经冰冷到了极点,他一路上也曾经考虑过可能会出些麻烦,却没想到眼前这种情况,看这些商人这些态度,显然在来之前他们已经达成协议了,而为首的便是这个厚德银行的柳治平。 沈宏茂见进入了僵局,赶忙插口道:“柳老先生,大前年、前年、去年都是这个价码,为什么那时候行,现在不行呢?” “沈大人!时候不同了,自然价码就不同了!”柳治平沉声答道:“您知道六天前,上海的国债市场1903年七月到期的五年期一百两国债债卷可以买多少钱吗?” “多少钱?” “四十两,最后收场时候是四十两!”柳治平冰冷的声音在后堂上回荡:“沈大人您想想,现在国债就这个价码,九折的国债怎么卖的出去?卖不出去就只有我们这些银行吃下来,可谁又一下子拿得出五百万两银子出来?” “这个?怎么会这样,国债怎么会跌成这样?” “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否则我们厚德行在这次事情里就不会亏了那么多银子了。不过据老夫揣测,应该是前段时间上海粮价高涨,各厂必须多发工人米贴,导致市场上银根吃紧,不少人抛售国债来回笼现金,才导致国债暴跌的!” 沈宏茂彻底被对方那一连串推理给绕晕了,虽然他天资聪颖,但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儒家经典这个时候都帮不了他什么。柳治平方才说的那一切他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最后他不得不向一旁的胡克勤投以求助的目光。 “柳公,那你以为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够承购国债呢?” “这个——”柳治平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胡大人,眼下上海市面上银根吃紧,实在不是发行国债的好时候,依小人之见,还是拖上两到三个月后,那时候再发行国债,条件就会好得多。” 这下连沈宏茂都看出对方使得是欲擒故纵的伎俩,用兵打仗又不是做生意,哪里能够拖延的,他正想出言呵斥对方几句,却听到一旁的胡克勤的声音。 “朝廷用兵之际,耽搁不得!” “那,现在市面上国债已经回升了点,已经到了五成,不过要是一下子再出五百万两出来,肯定又要跌下去,不过是这是朝廷的事情,我厚德行就担当点,打五成五的折扣,不过利息要提高道年息五厘,不知道大人以为如何?” “好,就应允你们,不过这么高的折扣,必须增发五百万两的债卷!” 听到这里,堂上的其他人呼吸都重了几分,眼看偌大一笔生意就这样谈成了,就不算利息的事情,待到国债市场回复正常,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两的利润,只是不知道这么大一块肥肉厚德银行会留下多少给其他人,一想到这里,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大人请放心,我厚德行可以想办法筹集一半,剩下的由其他人筹集,十五天内,钱一定筹齐。”说到这里,柳治平转过身来对众人问道:“列位,我可是向胡公立了军令状了,你们可不能到时候塌我的台呀!” “行!柳公开口,还有啥不行的!” “朝廷的事,咬牙也得顶住呀!” 众人没想到柳治平这次竟然如此大方,吐出一半的肥肉让众人分,士气顿时涨了六七分,乱哄哄的声音几乎把后堂的房顶都给掀开了。 二十分钟后,商人们都退下了,后堂只剩下柳治平与沈宏茂两人,早已按捺不住的沈宏茂大声道:“胡大人,你为何应允那些家伙,他们分明是在敲诈朝廷!”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选择,朝廷需要马上弄到钱!” “那就把这些家伙抓起来,要他们交钱出来!” “不行!”胡克勤答道:“这些人背后也是有靠山的,而且他们一开始就做出一副乐捐的样子,我们把人扣起来也就最多再让他们出个七八十万两,那发债的事情就泡汤了。银行的钱不是在金库里,而是在流通中,如果使强,结果就是整个上海乃至江南的企业关门一半以上,数百万工人失业走上街头,那朝廷就不用出兵琉球了,光是应付这些失业工人都来不及了!” 沈宏茂泄气的坐了下来,他现在才明白为何那些人一开始就表示愿意认捐,原来是为了接下来以退为进,自己还是还是和他们打交道太少了,他叹了口气:“难道就没办法对付这些家伙了?就这样任凭他们敲诈?” “这次是没有了!”胡克勤叹了口气:“起码老夫没有办法,朝廷实在是太急了,否则拖上一段时间还有转机!” 沈宏茂点了点头,他如今才明白这些银行家们的可怕可恶之处,他们就好像水蛭一般,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附到人的身上,将其的鲜血一口口吸干净。 夜里,沈宏茂一个人坐在桌前,就着几碟小菜喝着闷酒,他本来这次来上海还准备好生出一把力,将差使办的妥妥帖帖的,却没想到落得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下场,这等发债条件要是传回汉京去,御史台的那群乌鸦们还不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沈大人,外间有客人求见!“ 门外突然传来仆役的声音,沈宏茂抬起头来,已经有了三四分酒意的他努力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人?不见!” 那个仆役稍一犹豫,怀里刚刚拿到的银锭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沈大人,那客人说他姓陈,是从缅甸来的,是您的好友!” “什么,是陈复生,他怎么来上海了!”沈宏茂的醉意一下子全没了,他站起身来:“请客人进来!” 片刻之后,那仆役便引领者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正是陈再兴,沈宏茂惊讶的走下台阶,问道:“当真是你,你不是在缅甸当王夫吗?怎么来上海了!” “王夫又怎么了,不能来上海了?我这次来上海谈一桩生意,正好听说你来了,便来看看老友!”陈再兴把住沈宏茂手臂,并肩走进屋来,正好看到桌上的酒壶和小菜,笑道:“夜里小酌一杯,你还满雅致的嘛?说不得今夜要叨扰一杯了!” “复生兄这几年在缅甸身份贵重,只要不嫌我这酒酸肴劣便好了!” “年兄说的什么话?我陈复生是这样的人吗?酒也要看和什么人喝的,今时今景,若是还觉得酒不好喝,那就是我的问题了!”陈再兴一边坐下,一边唤那仆人再取一副碗筷来。沈宏茂见老友这副热情的模样,胸中也不由得一暖,不由得也想与老友畅饮一番,浇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两人几杯酒下肚,数年未见的陌生感也渐渐消去,气氛渐渐也活络了起来。沈宏茂随口问道:“复生,你这次来上海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无非是一些缅甸的货物,现在滇缅铁路还没有修通,大宗的货物还是得走海路,其实我每年都要来上海一两趟。”陈再兴说到这里,反问道:“那你这次来上海是做什么呢?我刚才看你独自饮酒,不无郁郁之色,莫非事情不顺利?” 沈宏茂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陈再兴也不催促,只是帮对方将酒杯斟满,沈宏茂拿起酒杯,却不饮酒,突然恨恨的说:“这帮贪得无厌的蠹虫!” 陈再兴装做不解的样子,问道:“蠹虫?这有从何说起?” “复生兄,你有所不知!”沈宏茂便将倭人入寇琉球,朝廷出兵而缺乏军费,不得不增发国债,而这些银行却趁机漫天要价,将国债的折扣提高到五成半的事情。最后,沈宏茂恨恨的说:“过去我听说这些商人乘人之危,夺人家产的事情好有些不信,今天可真正见识了,连朝廷的钱他们都敢讹,还有什么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没有封推裸奔的时候盼封推,封推来了又愁自己更新速度慢,真是发愁呀!封推其间一天两更!比不得那些快枪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本书和韦伯,收藏、打赏、推荐票都要! ------------ 第78章缘由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说到这里,沈宏茂却发现陈再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并未出言表态,不由得一愣,问道:“复生你怎么也不说话?莫非你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 “呵呵!”陈再兴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沈宏茂的问题,反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次上海的国债跌的如此厉害吗?” “为何?” “多亏了朝廷的禁止谷物进口令!” “什么,那个和国债暴跌有何关系?” “沈兄,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两年上海的粮价都在不断下跌,主要原因就是缅甸米的大量进口,而最大的缅甸米进口商就是我的顺华公司!光是今年到现在为止,顺华公司进口的大米就有二十五万吨,上海一地就有十五万吨。” “什么?”沈宏茂大吃了一惊,呆呆的瞪着眼前的老友,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似的。 “怎么了?缅甸土地丰饶、有大量的空闲土地,兼且气候适宜,可以一年三熟,过去不过因为土地都属于贵族,农民没有动力开荒,耕种。这几年土地分给农民之后,又新修了水渠,谷物年年丰登,便宜的很,自然要寻找市场销售。上海是大顺最大的经济中心和港口,我出口到上海又有什么问题呢?” “原来如此!”沈宏茂点了点头:“那这和国债大跌又有什么关系?” “沈兄,上海人口密集,所需米粮本来都需要从附近乡村供给。有缅甸米进口后,自然粮价会跌下来,工人的工钱、市民的生活负担也都低下来了,可朝廷禁止国外的谷物进口后,上海米价一日三升,做工的要涨工钱、开厂的增加了成本,自然市场上就银根吃紧,国债自然跌下来了!” “原来如此!”沈宏茂不由得低头叹道。对面的陈再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这次来便是想要施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首先就要说服沈宏茂。原来不久前国债暴跌与禁止粮食进口有些许联系,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银行们联手做空,但沈宏茂却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陈再兴故意将水搅浑,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沈兄,若是这次就这样回去,只怕王相公那边过不去吧?”陈再兴低声问道。 “个人得失倒也罢了,只是朝廷本来就在银钱上吃紧,这下子背上这么重的债,只怕,只怕——”说到这里,沈宏茂不禁又叹了口气。 “嗯,就算王相公放过了,御史台那边也放不过。胡大人反正年纪大了,最多致仕返乡养老就是了,可是年兄你正值春秋鼎盛,却被此事牵连,实在是可惜的很!” 沈宏茂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禁黯然,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中得进士,一路走下来,其中的甜酸苦辣,实在是不足于外人知晓,如今离内阁只剩之后一步了,却遇到了这种无妄之灾,叫人如何承受得住。只是在陈再兴面前,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强笑道:“也罢,最多如陈兄一般,去域外走走,说不定又是一番天地!” 陈再兴笑道:“年兄,我倒还有一条路,就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走?” 沈宏茂不解的看着对方:“还有一条路?复生你是什么意思?” “假如上海诸家银行愿意把国债折扣升到六五折、或者七折,不知道年兄是否交的了差使?” “六五折,七折?”沈宏茂闻言精神不由得一振,这个折扣虽然比起往年是低多了,但比起刚才的五折五还是优惠了不少,如果考虑到今年的具体情况和筹款的紧迫程度,也算是勉强可以接受了。沈宏茂看了陈再兴一眼,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复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能够说服银行作出让步?” “我就说实话吧!我这些年与上海的厚德银行交涉甚多,双方有很多生意往来,比如这次进口缅甸粮食、锡矿石等生意,都是与柳家联手的。如果我硬要开口的话,厚德银行也不得不买我一个面子!” “那太好了!”沈宏茂闻言大喜,但他也是个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人,立即听出了陈再兴的言外之意:“如果我硬要开口的话!”显然,这个口是没有那么好开的。沈宏茂很快冷静了下来:“那要什么情况下你才会开这个口呢?” 陈再兴斩钉截铁的答道:“解除粮食进口禁令!只有这样,我才好开这个口。也只有这样,厚德银行也才愿意做出让步,他们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这方面的损失!” “解除禁令?可这禁令才刚刚发布出来呀!”沈宏茂闻言不禁目瞪口呆:“这又置朝廷的颜面于何地呢?” “除此之外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复生,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沈兄,并非我不帮忙,但是在商言商,这些生意人你也是知道的,要想让他们松口就必须拿出利益来交换,你让我空口白牙的要他们做出让步来,这怎么可能?” “复生,就算我和胡大人答应,可是王相公那一关也是绝对过不了的,他那个强项令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先帝在位,他都敢硬着脖子顶牛,更不要说现在邓太后那个性格,谁能奈何的了他?” “那就只有让王相公下台了!” “什么?”这是沈宏茂今天听到的第二个惊人的消息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微笑着的陈再兴,两人交谈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飞速的倒转着,联络着,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 “陈复生,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吧?”沈宏茂站了起来。 “不错,我今天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赶王启年下台的!”陈再兴笑吟吟的看着激动的好友。 “就是为了王相公禁止粮食进口,妨碍了你赚钱?陈复生,想不到你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是,但不全是!”陈再兴怡然自得的吃了一筷子菜:“其实王相的禁止谷物进口不但没有妨碍我赚钱,反而让我赚的更多。因为禁止令颁布了后,上海的粮价翻了个跟斗,而我只要拿出几万两银子收买几个贪官,就能把粮食偷偷运进来,还能卖个高价,算总账我还赚的更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王相公。” “你——” “你可能是奇怪为什么这样我还要赶他下台吗?原因很简单,王启年他不是挡了我一个人的财路,如果就我陈再兴一个人,他挡了我这条路,我就走那条路,天底下挣钱的路多得是,我犯得着和他过不去吗?王启年挡的是一群人,是全上海市民、是整个江南的工商业主的路。米价涨了,工厂要多发米贴、工人要买高价粮。而且今天他王启年会说谷贱伤农禁止进口大米,那明天会不会说棉价跌了,禁止进口棉花呢?这样下去如何了得?所以不是我陈再兴一个人想要他下台,是很多人要他下台!” 听了陈再兴这一席话,沈宏茂整个人静了下来,他心中的整个世界被一下子颠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群在儒家经典里被称为商贾小人的家伙,竟然也敢对朝廷大臣指手画脚,甚至敢于插手朝廷政局。本来他应该跳起来,大声呵斥好友的谬论。但是沈宏茂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心里清楚,在陈再兴背后有着多么庞大的一股势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股势力甚至控制着朝廷的命脉。 “沈兄,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现在朝廷每年的税赋里有四成出自江南,如果算上国债、借款等收入,还要更多。不管王启年所做的怎么有道理,但是他得罪了江南地区,伤害了这么多上海企业主的利益,他就错了,他错就错在,朝廷现在已经离不开江南了、更加离不开这些工厂主和银行家了!今日的话我就说到这里了,该怎么做,请您好自斟酌吧!” 说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对沈宏茂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去了。 沈宏茂一个人坐在桌前,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外面传来一声声更夫的梆子声,更显得屋内静了。突然沈宏茂站起身来,挥手将桌上的酒壶杯盏扫落地上,器皿摔得粉碎。听到声音的仆役从门外伸出头,正好看到沈宏茂满脸杀气的望了过来,吓得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 “礼乐崩坏,礼乐崩坏!” 次日清晨,布政使府后花园。 胡克勤正依照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打完了两套拳,正沿着花园小径散步。他每日平旦必起,接下来要么散步要么练拳,锻炼小半个时辰然后用早点,然后开始一天的学习工作,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改变。所以胡克勤年近六十,依然保持着十分旺盛的精力来承担户部尚书的重任。 胡克勤遛完了一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用早饭,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人,正是沈宏茂。胡克勤正想开口打个招呼,却只见对方双眼满是红丝,脸色苍白,一副整夜未眠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上前低声道:“沈大人,你怎么这个样子,昨夜没休息好?” “胡公,昨天陈再兴来找我了!” 今天第二更,人气榜惨不忍睹,几乎被踢出去了,不过推荐榜还是很给力,喜忧参半。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大家的支持! ------------ 第79章条件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他也在上海?”胡克勤闻言一愣:“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愿意替我们说服厚德银行的柳治平,让其在国债的折扣方面做出让步,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条件?”胡克勤看了看柳治平的脸色,心底不禁咯噔一跳,沉声问道:“什么条件?” “扳倒王相公,以他人为相,废除谷物进口禁令!” 胡克勤听到真相,并没有像沈宏茂先前那般镇静,这个老人历经风雨的脸上的皱纹变得密集了起来,沈宏茂期待的看着对方的脸,心底却不知道是应该期待对方答应还是立即拒绝陈再兴的条件。 半响之后,胡克勤做出了决定:“你告诉那个陈再兴,今天晚上我要见他一面,地点让他定!” “是,胡公!”沈宏茂躬身答道,心中却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 天色刚刚擦黑,从上海布政使府后门便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边走边往四下里打量,行迹颇为诡秘,刚刚出了巷口,便有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靠了上来,两人上了马车,转眼间马车便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处。 马车上,沈宏茂与胡克勤额头上满是冷汗,显然这两人对于这种诡秘的行动还十分陌生。对面也坐着两个人,正是陈再兴与柳治平,陈再兴取了两条热腾腾的毛巾递了过去,笑道:“沈兄、胡大人,辛苦二位了!” 沈宏茂接过毛巾,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胡克勤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笑道:“二位也不必客气,我与沈大人是求人的一边,说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 “胡大人说笑了!”柳治平笑道:“您与沈大人都是贵人,这次是柳某唐突了,以后还多有仰仗的地方,这次的事情之后,小人必有一番心意奉上。” 沈宏茂冷笑了一声:“柳先生,你也不要太谦虚了,你的本事我们这几日也见识过了,心意什么的就不必了,只需待会有点良心即可!不要欺人太甚!” “有心意,良心也会有!”陈再兴接口道:“我就斗胆替柳公做个主,只要二位能够扳倒王相公,废除谷物禁令,国债折扣就可以让出一成来!” “一成?”沈宏茂与胡克勤对视了一眼,胡克勤笑道:“王相公是先帝托孤重臣,深得太后陛下信重,岂有这般说扳倒就扳倒的!”这老人老于宦途,一接上口便打算先叫叫苦,探探对方的底牌再说。 柳治平低咳了一声:“胡大人,其实今天请二位来是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的,却并非与两位做生意讨价还价的。我就与两位说实话吧,这一成的钱我柳治平是打算由厚德银行出的,就算这次生意白做了些就是了。若是两位不愿也无妨,尽可放心旁观,看看哪位‘倔相公’能在上面待到几时!”说到这里,柳治平用力踏了底板,对外间沉声道:“停车!”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柳治平站起身来,对沈、胡二人拱了拱手:“商贾之徒,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说罢便转身下车去了。 “老爷子火性还挺大!”陈再兴看着柳治平的背影笑了笑,大声对外面的车夫喊道:“到布政使府后门!” 布政使府后门那条街的拐角处,沈宏茂与胡克勤从马车上下来,马车上陈再兴探出头来,向两人拱手笑道:“胡公、沈兄,今天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沈宏茂与胡克勤看着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 “胡公,你是否觉得他们还有底牌没拿出来?” “嗯!”胡克勤点了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但又毫无头绪,在数十年的宦途经历中,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柳治平与陈再兴虽然并无一官半职在身,但他们却凭借手中巨大的财富拥有巨大的权力,甚至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段话来“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名曰‘素封’”,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叹道:“古人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呀!” 沈宏茂见胡克勤如此,赶忙出言询问,胡克勤叹了口气,便将自己刚才想到《史记。货殖列传》那一段解说于沈宏茂听,最后叹道:“你看那陈、柳二人,虽然无有官职,但家资亿万,便如同陶朱公、乌氏等人一般,可以与王侯分庭抗礼。若是以一般商人视之,只怕是自取其辱。唉!我现在明白这陈复生为何刚刚从蒙古回来就辞官不做了!” 沈宏茂闻言不由得一怔,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当上工部郎中的时候,就雄心勃勃的想要在大顺的官办工厂做出一番事业来,可在盘根错节的各个衙门面前撞得满头鲜血,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当上工部侍郎,得以让步在少数几家工厂加以改革,虽然有所成就,但还是得罪了不少人,参自己的折子堆积如山,若非胡克勤在暗中回护,自己只怕早就稀里糊涂的被投闲置散了,到时候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一点成就肯定人亡政息,化为乌有了。而陈再兴几年前和自己说要兴建滇缅铁路、钢铁厂、机器局的时候,自己还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而现在不过三年的时间,他的钢铁厂已经出铁、铁路的勘探也已经完毕,其他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两边比较起来,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难道自己也得像对方那样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沈宏茂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他赶忙将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二位大人!汉京有急电到了!“一个声音将沈宏茂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胡克勤正从一个随员手中接过抄报文,又从怀中取出夹鼻老花眼镜,才开始细看报文的内容。 “电报是什么内容?” “沈大人你自己看吧!”胡克勤将报文递了过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相公催问国债的事情!”沈宏茂看完后不禁跌足道:“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急着催钱,真的是不知道轻重呀!” “这也怪不得他,倭人入寇琉球,西洋诸夷环伺其旁,自然是越快了解越好,可出兵就要钱,王相在那个位置上担子重的很呀!”说到这里,胡克勤叹了口气:“沈大人,我有些乏,先回屋歇息会了!” “胡公自便!”沈宏茂赶忙拱手相送,看着胡克勤弯曲的脊背,沈宏茂不禁暗自担心,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是否能挺得住这种压力。 “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可就算答应了,也未必能扳倒王相公呀?” 上海市闸北区,闸北一词,源于苏州河(吴淞江)上的两座水闸。本朝世宗皇帝五年(1670年)今福建路桥附近的吴淞江上建了一座水闸,就是后来所称的老闸。文宗皇帝十七年(1735年),在老闸西面三里外的金家湾(今新闸路桥附近)又建一水闸,称为新闸。后来,因吴淞江上船来船往,贸易兴旺,在老闸和新闸周围形成了两个市集,新闸市集为吴淞江下游航运的主要舶船地,许多工厂因为运输货物方便也就兴建在这一代,工人便在周围的空地上建屋居住,形成一大片工人的聚居区,闸北区便成为了工人聚集区的代名词。 远处传来一阵汽笛声,是裕兴纱厂、大发织布厂等好几家纺织厂下班的时候了,一群群精疲力竭的工人从工厂的门口涌出来,向不远处的住处走去,工厂门口两旁的小酒馆、杂货店热闹了起来,店里的伙计们大声的向工人们吆喝着,他们知道今天是工厂发工钱的时候,也是每个月里工人那可怜的口袋唯以鼓一点的时候,千万不能放过了。 余志恒疲惫的从厂门里走了出来,他的胳膊酸的都要抬不起来了,自从上次搬米撑死人的事情后,可能是为了封住他的口,他很快就被派到了另外一家锻造厂去了,由搬运工变成锻工。这可以算是一个很大的好处了,相比起搬运工来,锻工的技术含量更高,薪水也要更高。但问题是余志恒刚刚过去,还在给人当徒弟的阶段,每天早早的就要去替师傅倒好水,下工后要收拾完工具才能走,工厂的车间里闷热的让人窒息,空气中飞扬着稠密的金属粉末,余志恒忙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还没来得及加工头一批锻件,另一捆就叮当作响地扔到了他的脚边。他必须钳起烧成雪青色的带角的毛胚,再放进张开大口的台钳里,身边到处都是铁制品、铸铁和钢材。要想对付得了它们,就得加油干,连一口水都别想喝。只有把骨髓里的那点力气都榨干了,才能拿到工资。 “老余,过来喝一口,解解乏吧!”一个粗豪的声音传了过来。余志恒转过头去,只见小酒馆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却是自己在搬运队里的老同事于炮,是个酒鬼,平日里兜里只有有几文余钱就一定要用小酒馆里的劣酒把自己灌个烂醉。 多谢书友枯木荒雪和阿狗家的笨熊的打赏,刚刚下班,晚上还有一更,请见谅!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收藏、推荐、打赏啥的俺都要!后面追兵紧呀,亚历山大! ------------ 第80章导火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今天就算了吧,我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下次吧!”余志恒摆了摆手:“阿炮,你也少喝点,现在米价涨得厉害,总得留下老婆儿子的粥钱吧!” “累才多喝几口,暖暖身子骨嘛!”于炮从小酒馆里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余志恒的胳膊便往里面扯,一边扯一边说:“怎么了,去当了修理工就瞧不起买力气的苦哥们了?管那些烦心事干嘛?几杯老酒下肚,啥烦心事都没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朝有酒今日醉!” 酒馆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戴着破毡帽,衣衫褴褛的工人们,扑鼻而来的满是劣质酒和汗臭混合而成的怪味。对于这些被每天十三四个小时的沉重机械性劳动压榨的已经麻木不仁的人们来说,利用杯中的劣质酒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经,可以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人,而不是工厂里那些轰隆隆作响的机械的附属品,这也就是他们一天中唯一的一点点乐趣了。 “来,喝一杯!” 一只土陶碗砰的一下放在余志恒的面前,于炮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满了,又给余志恒倒满了,一边倒酒一边说:“这酒是我刚才盯着酒保就缸里舀出的,可没掺水。来,老余,咱俩来一个!” 看着对方将陶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余志恒也拿起了碗,他喝了一口酒,一股子强烈的苦腥味直冲脑门,余志恒差点将进口的酒吐出去,他将碗放回了桌上。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个味道?” “管他啥味道,能醉人,能烧肠子就是好酒!”于炮随口答道,他看了余志恒面前只喝了一点的碗,问道:“老余,你不喝?” “不!” “那给我喝,别浪费了!”于炮一把抢过酒碗,一口灌了下去,看他陶醉的模样,倒好像碗中是琼浆玉液一般。 “阿炮,你慢点喝!”余志恒看到于炮又给自己到了一碗,赶忙劝阻道,他看到对方的样子,有些害怕了。 “别拦着我,这点酒不算啥!”于炮大声笑道:“好不容易能有口酒,还不痛快点,那还是男人吗?” “阿炮!阿炮!”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于炮脸色突变,正想站起身来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钻进了酒店,正好看到坐在桌旁的于炮,立即冲了过来,大声骂道:“你这个死鬼,又来喝酒,我和孩子的米钱还没着落呢!”说着就扯住于炮的胳膊不放。 “快放开,你这个臭娘们!”于炮一边竭力从女人手里扯回胳膊,一边小心不让自己右手的酒碗别把酒洒了。 “你喝,你喝!喝死算了!就算你不管我,也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吧?他们可都是你于家的种!”女人一边大声争辩,一边用力拉扯着于炮的胳膊,终于女人的身体碰到了于炮手里的碗,酒洒了一地。 “臭娘们,快给我让开!”心疼酒的于炮猛的用力将老婆推开,措手不及的女人一屁股跌倒在地,对生活和丈夫绝望了的她猛的爬起哭喊着:“好,你喝,你再喝我就跳苏州河去,连粥都喝不起,整日里孩子饿得哇哇叫!这日子没法过了!” “跳河就跳河!难道是我没认真干活,每天在厂子干十三四个小时,胳膊抬都抬不起来,挣的钱连粥都吃不饱,连口酒都不让喝,活着还有什么劲呀!”于炮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回板凳上,给自己又倒满了一碗酒:“老子就是要喝,你去跳呀!” “好你个于炮!”那个女人绝望的冲出了酒店,一旁再也看不下去的余志恒站起身来,伸手将酒碗拿到一旁:“阿炮,快去把你媳妇拉回来,太不像话了!” “老余,别理她,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回去抽几下就好了!”于炮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口酒,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人声。 “快来人啦!有人跳河了!” 于炮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了起来,他快步冲出门外,余志恒也跟着冲了出去,两人冲到河边,只见一个女人头部正在水里载沉载浮,看身上的衣服正是刚才冲进小酒馆的于炮的媳妇。 “快,下水救人!”人们赶紧寻找着船,会水的汉子也赶忙脱衣下水。于炮也全无刚才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岸上急的跳脚,就要往水里冲,余志恒赶忙将其拦住,他知道这个于炮是山东人,下水就沉,一点水都不会的。 二十分钟后,那个女人被捞出水来,可惜已经晚了,这个年轻女人惨白的面孔上已经全无生命的迹象,在她的身旁是两个稚嫩的孩子。于炮跪在他的妻儿尸体旁,目光呆滞,仿佛死神也把生命从他的躯体里带走了一般。一阵阵私语声从四周传了过来: “女人跳河了,俩孩子怎么也落水了?” “好像是那个女人抱着俩孩子跳水的,一起淹死了!” “啊?为啥,这女人发疯病了?” “哪里呀,丈夫喝酒,家里没粮食,当妈的不忍心让俩孩子留在世上挨饿受冻,干脆一起带到下面去了!作孽呀!” “可不是!这可真是作孽,跪在一边的是丈夫吧?这个家一下子就全毁了!” “让开,让开!” “都让开,别挤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啦?” 两个巡捕走了过来,他们看到聚集的人群,从腰间解下黑色的短木棍。人们散开来,露出背后的尸体和于炮,巡捕看到并不是聚众闹事,就放心的将木棍重新插回腰间,走了过去,开始向看热闹的小酒馆老板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志恒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巡捕房的巡捕就会将这三具尸体还有于炮带走,在问明了情况之后,于炮将会被释放,也许巡捕还能从小酒馆老板手中敲到几两银子。而这一大二小两具尸体将会被用一卷芦席随便卷一卷,埋葬在山头后面的乱坟岗上,就和每天路边出现的路倒一样。没有人会在乎这母子三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死,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寻常了。只要再过十几天,人们就会把这个不幸的家庭遗忘,仿佛她们重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都散开了,都散开了!都干自己的事情去吧!” 巡捕们已经弄明白了情况,他们开始大声叫喊着,人们四散而去,不时发出轻轻的叹息声。余志恒也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疲倦,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于是他决定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的睡上一觉。 余志恒的住处是一个四层楼的房子,这种用土砖、石灰浆和木头搭成的楼房在当地很常见,是土地投机商们在购买的土地上赶工建起来专门租给工人们的,这种房子建设的粗鄙而又简陋,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如此的近,即使是一个女人,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一栋房子跳到隔壁的房子去,至于日照、防火、空气流通之类的更是糟糕透顶,这些房屋唯一的优点就是在尽可能狭小的地方塞下尽可能多的人工人,获得足够多的租金,而余志恒的住处就在顶楼。 余志恒打开房门,一股热浪从屋内冲了出来,上海八月份的太阳将狭小的屋子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但是疲惫的余志恒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余志恒听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他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工友的脸在窗户外出现。 “余哥,快起来!” “啥事?”余志恒爬起身来,随便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米行又涨价了,快去买点屯起来吧,不然到了月底又没得吃了!” “什么,米行又涨价了!”余志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一边穿上鞋,翻出床底的口袋,一边问道:“怎么会这样,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门外的工友解释道:“没法子,米行的先生说朝廷下令禁止外国米进口,漕帮的人又拦了运河河道,不让浙北和苏南的米过来,闹得邪乎,快走吧!去晚了就关门了!” “那快点!”余志恒听到这里,拿起口袋便向外间冲去,刚刚下了楼,便看到路上三三两两行色匆匆都是赶着去买米的人,他也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两人拐了两道弯,前面就是米店了,远远的便看到人头攒动,数百人已经将米店围得严严实实,竟然都是买米的。那米店掌柜眼见不妙,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将门板全下了,只下了两块门板,门内的伙计个个手里提了棍棒,防备外间的人冲进门来,不像是在做生意,倒像是防备贼人砸店。 余志恒眼见的如此长的队,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由得心急如焚,可看那米店卖米卖的忒慢,半响功夫才做完一桩生意,也不知天黑关门的时候自己轮得到不? ------------ 第81章暴乱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干嘛不把门板都卸下来,这般拖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爆发出来,随即更多的人应和道:“对,快下门板!” “听到没有,下门板!” “快下!” 米店里伙计们用惊惶的目光看着掌柜,这种情况他们都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年轻的伙计怯生生的答道:“要不掌柜的,咱们就多下两块门板吧!不然这么多人冲进来可不是个事!” “不行!”见多识广的掌柜摇了摇头:“门一开,人一涌进来就要坏事!你们是没见过前朝哲宗皇帝闹大饥荒那年的架势,就跟这一般架势,让外面那些人冲进来,店砸了小事,咱们几个也都难活!” “掌柜说的是,外面那些都是饿急了的家伙,冲进来了哪里还分青红皂白。”一个伙计应和道。 “那该怎么办?” “你们都听我的命令,大柱、二柱子,你们两个力气大,都给我准备好,等会一听我喊‘关门’,你们就把门板上上去,其余的人等他们关好门,就把抵门的柱子顶上去,再搬些家具来,一定要顶住。”说到这里,掌柜的低声问道:“只要这些穷棒子冲不进来,每个人都赏二十斤米,一吊钱,现钱!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掌柜的赏钱起到了作用,伙计们的声气一下子高了起来。掌柜的向伙计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外,对众人做了个团揖,笑道:“列位父老,列位父老!并非小店不想开门做生意,只是门前人太多了,就怕门全开了,大伙儿一拥而上,挤坏了可就不好了!” “那你要怎样才愿意把门板全下下来?”最前面的一条汉子问道。 “这样吧,大伙儿后退几步,让开快空地,小店让人把米搬出来些,就在外面做买卖如何?” “那好!”那汉子应了一声,回头大声喊道:“大伙后退几步,让开点空地!” “后退几步啦!” 人群开始缓慢的后退起来,掌柜的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列位父老了,在下马上就让人把米送出来!”说罢,这掌柜便转身进门了。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到哐当一声响,那两扇门板便被合上了,紧接着便是一阵硬物撞击的声音。 店门后掌柜正大声指挥着:“快,快把柜台搬过来,把门抵住,还有桌子,把门给我死死抵住!这些穷鬼还想和老爷我斗,道行还浅了点!” “该死的,被那狗日的掌柜耍了!” 人群终于有人清醒了过来,明白中了对方的圈套。愤怒的人们猛扑了上去,厚实的门板在无数双拳头和肩膀的撞击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米店内的掌柜惊恐的大声喊道:“大家顶住,一定要顶住,只要这次熬过去了,人人赏钱加倍!” 米店的伙计们竭尽全力的顶住门板,门缝外传来的一阵阵怒吼和撞击声让人胆战心惊,他们很清楚如果门被撞开了米店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快让官府派巡警来,派兵来!”一个伙计大声喊道。掌柜的一跺脚:“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大声对伙计们喊道:“谁有办法,谁有办法混出去把官府的人请过来!” “掌柜的,你糊涂了吧,咱们店被外面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呢!” “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掌柜的急的原地转圈,这是旁边一个伙计急中生智,大声喊道:“我们可以到阁楼放火,只要起烟了官府肯定会来人!反正咱们这米店墙都是砖砌的,也不容易点起来!” 掌柜的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大声喊道:“对,对!你快去阁楼去点火!” 掌柜求救的火引起了围攻人群心中的暴戾,愤怒的人们开始冲击四周的各种店铺,抢劫里面的商品,并纵火燃烧。暴乱的范围很快蔓延到了整条街道,闸北区这块早已被穷苦和不公浸透了土地就好像一捆干透了的松柴一般,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那个米店已经被人群撞开了大门,米店的伙计们被打得头破血流。兴奋的人们冲进店铺里,拿走他们可以拿走的一切,一个口袋摔破在路边,雪白的大米撒的到处都是,而不久前还把粮食看的无比宝贵的人们却毫不怜惜的从上面践踏而过。 “怎么会这样?”余志恒有些迷惘的看着四周的人群,他走到那个米袋旁,小心的将地上的白米捧起来,想要放回袋子里。 “老余,别费这个力气了,里面好东西躲着呢!尽管拿吧,你看看,我弄到了这个!”他的同伴兴奋的从怀里露出一个用红纸包裹的圆柱体,从撕开的口子里露出银元的光泽。 “整整一百块鹰洋呀!我干一辈子也存不下这么多钱,我明天就回乡下娶媳妇去!”这条汉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老余你也进去,说不定发了利市,也能弄一百鹰洋呢,就不用晚上一个人睡了!” “这,这——”余志恒愣住了,那个同伴猛推了他一把,笑道:“快去把,账房刚刚被砸开了,去玩了可就没了!”说完便向自己家跑去。 余志恒有些颤抖的走进了米店的大门,一袋袋大米叠放在墙边,却没人有理,疯狂的人们正在砸碎每一个盒子、抽屉,寻找值钱的财物,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不知道是米店伙计还是被挤倒在地踩踏致死的人。余志恒向前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一道十分坚固的铁皮枣木大门,他知道这里面就是米店的账房和钱柜,大门敞开着。余志恒稍一犹豫,还是走了进去,刚刚进门就看到一具尸体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瞪,一条已经凝固为黑色的血迹从他的右边太阳穴延伸到下巴,正是刚才那个米店掌柜,在他的背后就是铁制的钱柜,显然他是在竭力保护米店的钱柜时被人打死的。在死者的身后,四五个汉子正在疯狂的搜索着钱柜的每一个角落,看看有没有从上一批劫掠者手下遗留的财物。有人听到余志恒进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他们的工作。余志恒走到死者身旁吗,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替死者合上了双眼。 上海布政使府,后花园凉亭。 胡克勤、沈宏茂两人正与上海布政使张志成品茶闲聊,突然一个属吏沿着小道飞跑过来,进得凉亭便躬身行礼道:“大人,闸北那边出事了!” 张志成皱了皱眉头,他正与胡、沈二人聊得正是兴起,不想被这个不识趣的手下给冲撞了,冷哼了一声:“闸北有事,自有刘知府王大人处置便是,下去吧!” 一旁的沈宏茂觉得有些不对,他笑了笑道:“张大人,公事要紧,这个公案咱们下次再说吧!” 张志成见状知道聊不下去了,只得笑着起身道:“下面的人不晓事,我去看看再说!胡公、沈大人请自便!” 张志成与那属吏下得凉亭,脸色一冷,问道:“你也是做了多年的,怎的这么不识轻重,我今日与汉京来的大人叙事,你也敢来打扰,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那属吏被张志成这顿训斥,早已满头冷汗,赶忙躬身谢罪道:“小的无知,还望大人恕罪,只是今天闸北那边发生暴动,数千做工的冲上大街,看到路边的店铺便冲进去大抢一番,兼且纵火,已经有一条街都烧着了!” “什么?”这次轮到张志成额头出汗了:“数千做工的?有这么多?可有派巡警前往弹压?” “刘知府大人知道后立即就派出数百巡警前往弹压,但暴徒人数实在太多,抵挡不住。让小人前来就是向大人请示,调动标营精兵的!” “好,我马上就下令标营出动!”张志成连声下令道,本来上海不过是南直隶省的一个府城罢了,但由于近代以来,经济发展十分迅速,经济实力远远胜过南直隶省首府的金陵府,所以朝廷便在这里单独设立了一个布政使司加强管理,这个布政使与原有的上海刘知府其实职权重叠,虽然品级上高些,却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相互之间的关系颇有些微妙。上海布政使唯一超过刘知府的地方就是他属下还有一个标营,作为机动兵力,所以这个时候上海刘知府会派人想其紧急求救。 张志成刚要起步,突然想起还在凉亭品茶的胡、沈二人,这两人此行虽然并无特别的使命,但胡克勤是内阁诸相之一,沈宏茂也是从三品的工部侍郎,都是朝廷里说得上话的人物。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瞒是绝对瞒不过去了,不如现在就将实情告诉他们,一起出动平乱,就算真的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有个高个子顶着。想到这里,张志成低喝了一声:“你等会,我去去就来!”说罢便转身向凉亭快步走去。 ------------ 第82章暴乱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胡克勤与沈宏茂二人正在说话间,突然看到张志成又重新进来了,脸上已经罩了一层寒霜,正惊疑间,只见张志成已经向两人一揖到地:“禀告二位大人,刚刚闸北区已经有数千暴徒放火劫掠,巡警弹压不得,是以刘知府遣人向卑职求救!” “什么?”胡克勤与沈宏茂一起站起身来,胡克勤反应甚快,沉声问道:“那张大人为何不马上出动标营弹压?” “下官已经下令出动标营,不过胡相公是朝廷重臣,天下知名。下官想请胡公与沈大人一同前往,一来下官可以借二位大人的威名慑服暴民,二来也能请二位大人替下官做个见证!” 胡、沈二人立即明白了过来对方的意思,原来依照大顺的制度,布政使作为当地的首官的确有权力动用标营这种野战兵力,但是这种权力要受到复杂程序的限制,现在这种情况当然是来不及走完程序了,为了防止时候遭到言官的弹劾,张志成就想把胡、沈二人一同拉上。 “也好!”胡克勤点了点头:“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吧!” 上海、虹口区、柳家公馆。这座公馆本是柳治平的祖父所建,随着柳家财富不断积累,柳家历代先人也在园内修建了十二楼、又一村和孔雀亭,堂、榭、阁、斋俱全,结构精细。晚间张灯结彩,增设曲会、书会等雅集。逢元宵夜,各色烟火花炮于鸿印轩燃放,呈现火树银花的奇景。此外还有兰花、菊花、梅花等盛会。当时曾被誉为沪上十景之一。 这天柳治平正与陈再兴和其他几个上海金融界的朋友,呆在家里一边品茶看戏,一边说些商界趣闻,正谈得入巷,柳府的管家突然从外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慌乱之色,他走到柳治平身旁,俯身低语了几句。陈再兴就看到柳治平的脸色微变:“怎么搞的,家里有上百条枪,要是还不够就拿我的片子去刘知府衙门那里,调一队巡警来就是了!” “老爷,这次情况不一样呀!闸北区十几家工厂的穷棒子都上街了,怕不有上万人,刘知府大人已经把全部巡警派出去了还不够,恐怕是顾不上这里了!” “没用的东西!”柳治平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平日里要银子的时候个个胸脯拍的震天响,关键时候却顶不上!”他冷哼了一声,对众人拱了拱手:“列位,今天不凑巧,外间穷棒子上街了,人只怕有上万,列位现在回去只怕路上也不安全,不如就在我家等等,若是信得过柳某人,不如将家眷也接过来吧!” 那几人都听见了管家刚刚说的话,不由得面如土色,纷纷点头,唯有陈再兴笑道:“我这次带回来的那十几个锡克兵都是上过战场的,现在就把他们叫来,任凭柳先生调遣!” “那好,就不同复生客气了!” 片刻之后,一个肤色黝黑,生铁塔一般的锡克汉子到了陈再兴面前,陈再兴用汉语向其下令道:“阿南德中尉,马上带领你的人守住柳府的门口,没有这位老爷的允许,不能让任何人进入府内!” “是,大人!”阿南德向陈再兴行了一个军礼,随着号令声,一队黑布包头,腰佩短剑,肩扛上了刺刀的步枪的锡克士兵便快步向大门的方向跑去。看着他们整齐的背影,柳治平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低声道:“复生,老夫本以为自我柳家九代祖在上海华亭立足以来,近两百年的苦心经营,在上海滩已经是泰山之靠,现在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陈再兴是何等聪明的,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话中之意,起身笑道:“柳公,世间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其实柳世兄这次去缅甸不也为柳家开了一片新天地?至于国内的事情,我觉得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只会越来越好的!” “呵呵!老夫托大一点,就叫复生一声世侄吧!”柳治平也站起身来,低声道:“今后柳家与陈家一定世代相互扶持,如一家一般!” 今天,天潼路路上那些用青石砌成的整洁路面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华丽马车和服饰整洁的行人,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愤怒工人,在工人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汉子,手里一边挥舞着一根竹杖,一边又唱又跳:“富人娶妻纳妾,穷人妻离子散;富人大鱼大肉;穷人米糠不饱;今天便要把这世间颠倒,让穷汉们都欢畅!”随着他的歌唱声,后面的人群大声也有节奏的应和,每当遇到一家米铺、布店等商店,那汉子就停住脚步,用竹杖一指,重复的唱道:“今天便要把这世间颠倒,让穷汉们都欢畅!”群众们便齐声合唱涌进商店里,将里面的东西一抢而空。 这时,街道的另外一头突然涌出一队身穿黑衣的巡捕,转眼之间便已经将三四丈宽的天潼路堵得严严实实,身着官袍的刘知府大人看了看朝这边涌过来的人群,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胡、沈二人和上司张志成,一张黄脸又惨白了几分。 “金三,快喊话,告诉这些暴民,让他们速速散去,否则定要严加惩处!”刘知府对一旁的带着大盖帽,黑色刘知府的胖子低声下令道。原来这巡警头目姓金,家里行三,长得腰圆膀粗,粗看上去倒像是个杀猪的,听说祖上本是个从东北来的流民,十四五岁便接了祖上的在衙门里的差使,最是心狠手辣,熟识他的人当面就称呼一声金三爷,背后却叫他金三胖。 “是,大人!”这金三弓了弓身体,随即跑到队伍前面,拿了个铁皮做的喇叭,对这不远处的人群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刘知府大人有令,速速散去,不然就别怪金三爷不客气了!”金三的喊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人群依然在那个挥舞着竹杖的中年汉子引领下涌了过来,金三咬了咬牙,快步回到刘知府面前,躬身道:“大人,彼等顽冥不化,当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刘知府看了看数十米开外的暴民,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先让巡警们顶住,我先去请示一下上官!” “是,大人!”金三拜了一拜,快步跑回队伍里,大声喊道:“都给我精神起来,上官有令,坚持待命!” 刘知府撩起官袍,小跑着来到胡、沈、张三人面前,拱手行礼道:“三位大人,暴民人多势众,如果只用巡警的话,只恐抵挡不住,还请出动标营弹压!” 张志成回头看看胡、沈二人,见两人脸上并无什么表示才沉声道:“此地乃是上海市的中心地带,繁华之地,这些也不过是些求食的小民罢了,出动国家经制之师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刘知府大人麾下也有三百多巡警,还是看看情况再说的好!” “张大人!”刘知府抬头起来正想继续争辩,正好看到对方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求恳的话头立即就卡在喉咙里了。自己平日里也没少给这位布政使大人少下绊子,想不到今天有报应了,对方明显是要看自己的笑话了。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去。 待到刘知府回到巡警们身后,人群已经抢到相距巡警组成的人墙只有十几米的地方,紧张不安的巡警们不断的回头看,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金三问道:“大人,布政使大人怎么说?” “哼!什么经制之师不可轻出,摆明是公报私仇,看我的笑话了!”刘知府冷笑了一声:“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子弹上膛,让他们马上散开,不然先朝天鸣枪示警,然后开火!” “是,大人!”得到了确定命令的金三赶忙躬身行了一礼,接着就快步跑回队伍里,大声喊道:“子弹上膛,刘知府大人已经下令了,这些暴民只要再敢靠过来,就开枪射击!” “啊!三爷,真开枪呀!”一个老巡警咋舌问道:“前面这么多人,这要是一排枪放过去,死的可就是成百上千呀!三爷,这可得思量思量吧!” “怎的,腿软了?平日里的酒肉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金三牛眼一瞪,恶狠狠的骂道:“刘知府大人的令,谁他妈的不开枪,待会老子就毙了他,就算是被暴民打死的!看到那个最前面的穷棒子了吗?待会就先打他!” 那老巡警见金三这穷凶极恶的样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可是知道这金三手段的。金三冷哼了一声,拔出手枪,大声喊道:“我数三下,你们这些穷棒子如果不滚蛋,老子就毙了你们!”说罢,他上前两步,瞄准了最前面那个挥舞着竹杖的中年汉子,大声数道:“一、二、三!” 那中年汉子却好似浑然未决一般,依然一般挥舞着竹杖,一边大声唱到:“今天便要把这世间颠倒,让穷汉们都欢畅!” 首先感谢千里嘉禾书友的打赏,刚刚看了一下成绩,人气榜上岌岌可危,希望大家支持。书友满座衣冠似血2013说我没有给他加精,我的确没看到,讨论区帖子很多,我上班时间也不方便上网,漏过也很正常,请见谅,已经加精!如果觉得这本书还好,希望继续给予宝贵的支持。 ------------ 第83章开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老子毙了你!”恼羞成怒的金三扣动了扳机,近距离射出的两发子弹击中了那中年汉子的胸口,将他打得飞跌了出去,脸上露出不屑表情的金三朝天开了一枪,大声下令道:“开火!” 随着枪声,黑火药燃烧的呛人白烟从枪口里喷射了出来,遮挡住了巡警们的视线,从白烟对面传来一阵阵人群的惊呼和惨叫声,这些并没有战场体验的巡警们听成了怒吼声,不少人拼命的拉动枪栓、射击,直到将弹仓中的子弹全部打光方才停止。 随着白烟渐渐散去,只见对面的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满是受伤者和垂死者的呻吟声,透过残余的白烟,可以看到数十米外成群结队的衣衫褴褛的人们正惊惶逃窜的背影。金三得意的走到那个中年男人尸体的身前,踢了一脚冷笑道:“穷鬼还想翻天,不老老实实吃你那口剩饭,老子就送你归西!” 不远处,突然听到密集枪声的胡克勤脸色大变:“糟糕,开枪了,快派人去制止!”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沈宏茂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现在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开口任凭布政使张志成在一边看热闹。 “不管来不来的及,赶快制止事态扩大!”胡克勤跺着脚,一旁的张志成也有些惊慌,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赶忙连声道:“二位大人请放心,我马上亲自过去看看!” 很快,张志成便带着一队兵护送着胡、沈二人来到路口,只见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怕不有一百多人,胡克勤绝望的闭上双眼,口中喃喃低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禀告张大人,暴民已经被下官遣人驱散!”刘知府得意洋洋的向张志成禀告道。一旁的沈宏茂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吼道:“谁让你开枪的!” 刘知府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站在张志成身旁身穿便服的沈宏茂与胡克勤,一旁的张志成赶忙介绍:“这位是吏部侍郎沈大人,旁边这位是参政知事、户部尚书胡大人,这两位都是从汉京来公干的,寓居在我的府中,今天正好碰到此时便一同前来了!” 这番话听在刘知府耳中便好似五雷轰顶,他身形一晃,险些一屁股坐了下去,赶忙躬身道:“下官不知二位大人来了,方才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沈宏茂却不理他的回答,径直问道:“方才哪个让你开枪的!” “这个,这个!”刘知府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张志成,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喊道:“张大人,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刚才向您借兵——” “我就是怕你滥施武力,才拒绝将标营兵借给你的!”张志成截口打断了刘知府的辩解:“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子民,岂能像你这般乱枪射击,这次就算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你,你——”刘知府被张志成气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刚才张志成拒绝借兵给自己,感情是有这两位汉京来的上官在一边看着,自己却被蒙在鼓里,输了个干干净净,想到这里,刘知府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了下去。 “唉!刘知府大人!你不要再说了!”胡克勤睁开了双眼:“来人,去了他的官袍、纱帽,带下去听参吧。这次的事情,我们几人都要上折子向朝廷请罪!” “是,大人!” 在回布政使的路途中,沈宏茂凑近胡克勤低声问道:“胡公,这次的事情你会不会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 “不错,上次陈再兴与柳治平抬高利率,想要让我们倒王相公的台不久,就出了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他们故意煽风点火,迫使我们接受他的要求呢?” “应该不太可能吧?”胡克勤皱了皱白眉:“这次的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就连老夫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那柳治平不过是个商人,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这等事情?” “柳治平是不会,可加上陈再兴就不一定了,我那个同年不是个一般角色,胆大包天兼且思虑深远,你看他当年在缅甸遇到英人入侵,一般人都是赶快回国避难,可他却抓住机会居中策划,硬是从夹缝中闯出一条路来。他现在是缅甸王夫,大顺一般人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你说他怎么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胡克勤思忖了半响,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现在都是臆测,还是要找到真凭实据才行!” “那若当真是他们干的?” “若当真是这些人在背后搞鬼,那便是国贼!”胡克勤半张半合的双眼突然睁开,射出两道精光来:“那老夫拼就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替太后了解了这些国蠹!”饶是沈宏茂宦途多年,也本能的低下头,避开与对方的目光直视。 闸北区。 整个工人居住区此时笼罩着一种特别阴沉的气氛,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窗户钉上了木条,门则被用重物堵死,街道上空空荡荡的行人稀少,河边的几间工厂也不再传出机器的轰鸣声,整个工厂区一片死寂,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余志恒惊疑的穿过街道,他的肩膀上放着一袋米,这是昨天从米店弄到的战利品的一部分,他准备将这作为送给于炮的礼物,顺便安慰一下这个不幸的人。 在穿过两条街道,又拐了一个弯后,余志恒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于炮的住所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大院子,这个院子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像他那样有几个孩子的工人,平日里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都是摸爬滚打的孩子们,可是今天院子里空空荡荡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静的有些渗人。 余志恒走到一间屋子门前,用力敲了两下门,门内没有动静,他皱了皱眉头,又用力敲了两下,门内传出一点细微的孩子哭泣声,可是没有人来开门。余志恒只好换了一家继续敲门,可是这家也和刚才一样无人应答,正当余志恒准备再敲第三家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是什么人,干嘛到处敲门!” 余志恒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三个男人,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手里都拿着木棍,为首的那个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敌意。 “我是于炮的朋友,过来看看他!袋子里是米,是给他的。”余志恒后退了一步,将肩膀上的米袋放到了地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了看地上的米袋,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余志恒一眼,冷冷答道:“你回去吧!米也带回去,于炮他不在了。” “不在?”余志恒惊讶的问道:“一个多月前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就是这个院子,难道他搬家了?” “没错,他曾经住在这里!”那个男人用着重的语气加强了“曾经”这两个字:“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今天上午他在天潼路那边被巡警开枪打死了,就在队伍的最前面!”说到这里,这个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所以他不在了,也用不着你的米了!永远也用不着了!” “巡警?天潼路?队伍最前面?”余志恒如醉五里雾中:“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不知道今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昨天在工厂连续干了十四个小时,我是锻工,你知道那活累得很,一上床就睡得和死猪一样!” “你是锻工,那就怪不得了!”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睛露出了温和的光:“这可是辛苦活,不是真正的铁汉子是干不下来的。到我家里坐坐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用粗鲁的声音骂道:“你们这两个狗家伙,还拿着手里的棍子干嘛,还不回家里去烧点热水,有客人来了!” 那两个年轻人慌忙丢下木棍,向余志恒弓了弓身子。中年男人拍了一下余志恒的肩膀,笑道:“都是我的儿子,孩子他妈死得早,是我拉扯他们大的,结果就成这个熊样子,我叫徐大成,你呢!” “我叫余志恒!”余志恒跟着中年人走进院子里,打开了拐角的一扇门,进得屋来,两个年轻人正在把杂乱的桌面清理干净。徐大成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的条凳上,拍了拍旁边的条凳,笑道:“坐吧!志恒兄弟,你也别怪我刚才对你那么凶,今天你已经是第四拨来打听于炮的事情的人了,前面几拨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人,所以我以为你也是一路货色,就得罪了,见谅呀!” 这时一个年轻人拿了一只缺口的海碗上来,又倒了些水进去,余志恒这是也有些口渴了,喝了两口问道:“刚才大成兄弟你说于炮被巡警打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昨天抢米的事情吧?” “知道,这半袋米就是我从米店里弄回来了的!” 多谢书友纯洁的四眼打赏,晚上还有一更,多谢大家的支持! ------------ 第84章真相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知道就好,你也知道咱们这片住的都是穷汉,做一天吃一天,手停口就停。可这段时间米价涨得飞快,多少人给逼得没法过了。这米店一被抢不得了,人就越聚越多,事情越闹越大,到了后来大几千人就沿着街道走过去,看到店铺就砸就抢,一直闹到天潼路那边去了。”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听到这里,余志恒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起来,他是经历过战乱的人,来到上海后安分守己,只想有口安稳饭吃,却没想到他不找事,事情找他来了。 “后来?官府派了兵来,用排枪打呀!你人再多比得上官府的枪子厉害,死的人躺的满街都是。那个于炮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一个人拿根竹棍子在最前面,又唱又跳的,结果一开始就给打死了。刚才来找他的人应该都是官府的狗腿子,估计是索拿余党的!” 余志恒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大成兄弟,看来你还不知道。于炮他这个样子也是有原因的。”说罢他就将那天于炮和自己在小酒馆里喝酒,与媳妇发生冲突,结果他媳妇带着两个孩子跳河自杀的事情一一道明。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会这样,真惨呀!”徐大成半响之后才低声说,显然刚才余志恒说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于叔就是给这世道逼死的,还有他媳妇、两孩子!”一个年轻人大声插口道。 “闭嘴!要作死吗!”徐大成狠狠的骂道。 “本来就是的,这米价翻跟斗的往上涨,工厂却连米贴都不发了,于叔那点工钱还不够一家人喝粥,这不是逼着他去抢吗?朝廷就拿洋枪打,这不是逼死是怎么?” “我还听说朝廷下了禁令,不让便宜的缅甸米进口,米价才涨得那么快!”另外一个年轻人说:“那些死在枪口下的人其实也都是被这条禁令害死的,不被枪打死也要被饿死!” “闭嘴,你们两个丧门星要连老子我一起害死吗?”徐大成猛的站起身来:“闲着没事都给我去外面劈柴火去,少在这里喷唾沫星子!”两个年轻人被父亲的怒喝慑服了,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徐大成回到桌子旁,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志恒兄弟,这两孩子没规矩,让你笑话了!” “大成兄弟,你这两孩子说的倒也不无根据。”余志恒稍一犹豫,最好还是将那天在码头受雇帮人卸米的事情说给那徐大成听,到最后余志恒低声道:“那天我们卸下来的应该就是违禁进口的缅甸米,否则用不着特别出高价钱请我们这些人去卸货。” “那奇怪了,按你的说法运了那么多米进来,上海的米价应该落下来了呀?怎的还翻跟头的往上涨?这没道理呀?” “依我看有两种可能,第一上次进来的米太少,不足以平抑上海的米价;还有一种可能性!”说到这里,余志恒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那些违禁进来的米并没有被卖出去,而是囤积起来以待高价获利!” “定然是第二种!这些该死的奸商!”徐大成猛拍了一下大腿,脸色露出佩服的神色:“还是志恒兄弟你有见识,一看就知道里面的弯弯绕,我们这些老粗只有被那些黑心的家伙欺负的命!” “也别这么说,我也是回去后想了好久才知道的!”余志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告辞道:“天色不早了,我待会要夜班,就先回去了,这些米就留在您这儿,省的搬来搬去的麻烦!” “这怎么行呢?”徐大成正要推辞,却被余志恒拍了拍肩膀,低声说:“这些米也是我昨天从米店里搬回家的,一文钱也没花,我就一个人,你家里嘴多,留下吃吧!”说罢,就拱了拱手,出去了。 徐大成一愣,赶忙赶了上去,大声道:“志恒兄弟,这可太谢谢你了,你们两个没长眼的,快送你们余叔一段!” 余志恒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绪万千,自从三年多前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他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凭自己的两膀子力气混口安生饭吃,过去的事情就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就是了。可是于炮的死和暴乱的发生把他的脑袋从沙子里硬生生的扯出来,把残酷的现实曝露在他眼前:这个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大上海和天山两路广袤的棉花种植园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绝大多数人劳苦终日,但所得却只能勉强度日,而一小撮人高踞在金字塔上,凭借大多数人的血汗过着一般人无法想象的穷奢极欲的生活。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在棉花种植园里,束缚着奴隶们的是锁链和脚镣;而在上海束缚着工人们的则是由饥饿和绝望所组成的无形镣铐,工人们虽然有自由,但只有选择进工厂与饿死的自由。 突然,余志恒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平静流淌着的苏州河,朝天怒吼:“为什么这个世界哪里都这样的不公平?为什么?” 上海布政使府。已经是深夜了,胡克勤、沈宏茂两人却还没有休息,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文书,台阶下金三胖躬身站着,汗水正从他肥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落在青石地面上,已经弄湿了好大一滩。 胡克勤终于看完了眼前的文书,疲惫的叹了口气,他取下老花眼镜,按了一下太阳穴。一旁的沈宏茂叹了口气,沉声问道:“金三!” 金三胖赶忙唱了个肥诺,应道:“小的在!” “你对那个最前面的暴民情况调查的怎么样了?” “禀告二位大人,已经有些眉目了!”金三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答道:“那厮姓于名炮,是裕兴纱厂的搬运工人,已经娶妻,有两个孩子,嗜好饮酒。前几天他酒后打了老婆,他老婆便带了两个孩子跳河死了,想必是受了刺激,那厮发了失心疯才去的!” “原来如此!”沈宏茂皱了皱眉头,金三旁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沈宏茂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问道:“金三,你觉得会不会另有内情?” “另有内情?”金三胖一愣,作为一个巡捕头,沈宏茂的这种问题他并不陌生,一般来说上官若是对他的调查结果并不满意,都会提出类似的问题,而他也会知机的重新报上一个让上官满意的结果,但问题是今天这位大人是他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除了是汉京来的甚至连一点根底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呢?金三胖不由得犹豫起来。 “小人愚钝,还请大人开解!”金三胖终于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猜测,这两位汉京来的大人在现场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让刘知府大人吓得浑身乱颤。这种大人物稍微皱皱眉头就能让自己陷于灭顶之灾,自己宁可表现得无能愚钝,也决不能胡乱猜测。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策动!”沈宏茂终于耐不住性子,猛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这位汉京来的大人话里怎么听起来有罗织罪状的感觉,莫非他想兴大狱?”金三胖的脑子里不禁翻江倒海,额头上更是汗如雨下。饶是他的精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要是他猜测属实,像他这种蝼蚁掺和进去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哪个大人物随手就能灭了自己。 “沈大人,你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让老夫来吧!”胡克勤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低咳了一声,对金三胖道:“金三,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将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一遍给老夫听!” “是,老大人!”金三这才松了口气,他可不想陷入这团漩涡里,他定了定神,将自己从受伤被拿的工人口中弄明白于炮的身份,又遣人前往于炮的住处加以印证的经过一一说明。最后他沉声道:“老大人,为防止差错,我分别派了互不相识的手下都去了那于炮的住处,得到的回报都是相同的。这于炮平日里不过是酒徒,在工人中并无什么威望,若是这次的事情有人在背后策动,也不会是此人。再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一般都会拿出些钱财收买,而事后无论是在于炮身上还是他家里都没有搜到财物,在他生前几天也没有突然嫖赌挥霍的事情。所以小人以为在此人身后应该并无他人指使,这次暴乱完全是偶然所致。”说到这里,金三又从外面叫了六七个人进来,都是前往打听于炮情况的探子。他从一介“当公的”爬到巡警头目,本就十分精明能干,又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差事办的可谓是滴水不漏。, “嗯!都下去吧!”胡克勤听完了探子们的禀报,点了点头,他心中此时已经排除了这次暴乱是有人在后策动的可能性。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脸油汗,形容平庸的胖子,低声问道:“金三,那你以为这次暴乱发生完全是偶然?” ------------ 85偶然与必然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金三胖擦了擦汗,恭声道:“回老大人的话,以小人所见,是又不是!” “是又不是?这话如何说?” “老大人,这次暴乱的导火线本是米店屯米涨价,工人积怨之下,砸店抢米。说句老实话,这种事情在江南各地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有不少,只不过这次碰巧是发生在上海,这里工人多,一旦爆发起来自然规模不是下面县城里能够比的!” 胡克勤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这是说是偶然,那怎么又说不是偶然呢?” “禀告老大人,上海与下面的小县城不同,水陆交通汇集,运输方便,就算有些水旱灾害,其他地方的余粮也会运送进来,自然粮价也会慢慢降下来。加上工人们虽然薪水不高,但每日都有活钱,不像小地方一旦发生水旱灾害,就算想卖身都没地方卖身去,发生这种大规模暴乱的可能性很小。”金三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为何不说下去?但说无妨!” “是,老大人。”金三胖咬了咬牙,大声道:“这次暴乱是因为朝廷禁止进口粮食,投机商人乘机抬高米价。工厂主们因为怨恨朝廷的禁令,也不肯向工人发放米贴,结果工人们积怨已久,抢劫那家米店不过是一个导火线罢了!”金三胖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说完,便低下头去,等待着即将发生的暴风雨。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正当金三胖耐不住性子,想要抬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喟叹。 “唉!你下去吧,去账房那里领五十两银子赏钱!” 金三一愣,赶忙敛衽下拜:“多谢老大人的赏!” 待到金三退出屋外,胡克勤脸上慢慢现出一丝苦笑:“宏茂呀!你我读了几十年圣贤书,想不到见识还及不上这个小小的巡警头子!” 沈宏茂不服气的分辨道:“胡公!这只是一面之辞!再说谁知道会不会有策划之人还隐藏在幕后未曾被你我察觉!” “别说了,就算真的有人在幕后策划又如何?这金三有句话说得好:是又不是!朝廷的禁令伤害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积怨在心,早晚都要发作,就算这次不发作,下次也会发作,是否有人在背后策划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宏茂听到这里不禁哑然,他不得不承认胡克勤说的有道理,片刻之后,沈宏茂低声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胡克勤苦笑了一声:“先拖一拖,静观其变吧!” 汉京。 天色已经黑了,王启年坐在书桌前,批阅着一叠叠各地发来的文书。这时,外间传来时钟声,他抬起头,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了。王启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沉声向对面的戚之悌问道:“戚大人,上海那边胡大人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还没有!”戚之悌抬起头来:“可能是临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已经去十来天了!”王启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应该知道轻重吧,琉球的事情可耽搁不得,早国权已经去镇海了,这兵船一动,银子可少不了!” 戚之悌打了个哈切,笑道:“呵呵,王相公你就放心吧!胡大人是老臣子了,里面的轻重他清楚的很。我和你打个赌吧,最迟明天中午,就会有电报发过来!” 王启年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如此吧!唉,戚老呀,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平章军国事的位子实在是难坐的很,我再咬牙撑个两年,天子一亲政我就辞官回老家养老算了!” 正说话间,外间的属吏快步走进屋来,低声道:“二位相公大人,上海有急电!” “喔,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王启年脸上的疲倦立即一扫而空,他接过电报笑道:“胡大人办事还是让人放心,你看这钱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他一边说笑,一边拆开电报抄文,打开一看,脸色立即大变:“什么,上海暴动,请解除粮食进口禁令!” “暴动?”戚之悌也吃了一惊,从桌后站起身来,从王启年手中接过抄文,低声念道:“不呼而集者万人。其首者名曰于炮,乃裕兴纱厂一佣工,攘臂而起,手执竹杖,率众誓神,一呼而万人响应,杀人毁屋——”戚之悌念到这里,已经是脸色惨白,连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哼!”王启年已经气得满脸铁青,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这暴乱一起,什么国债的事情自然是泡汤了,说不定还要朝廷出钱安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事情,胡克勤固然要倒霉,自己这个朝廷丞相,平章军国事更是推脱不了。 “王相公,胡大人在心里说上海的工商界对于国债发售十分冷淡,要求将折扣压低到五成,这可如何是好!” “一群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王启年牙缝里挤出来的:“竟然敢乘着这个时候要挟朝廷!戚大人,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这个——”戚之悌的舌头好像打了结,支吾了起来,他脑子中如闪电一般权衡起来,胡克勤在信里明显是要以安抚为主,放弃追究参与此事的工人们的责任,同时废除禁止粮食进口的禁令,换取工商界的让步,尽快筹到钱。但这禁令可是王启年刚刚力主推出的,若是没两天就废除了,那朝廷的、还有他王相公的脸面又往哪里摆呢?最后他还是决定先不表态为上。 “王相公,在下以为此事干系重大,并非你我在这里就可以定的下的,还是先禀告太后陛下,商议后再做决定吧!” “也好!”王启年冷哼了一声,他也知道戚之悌这是在回避表态支持自己,但对方好歹也是内阁的一员,地位与自己相仿,他不愿意表态自己现在也无法强逼。但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坚持下去。 “事情紧急,我们现在就去向太后陛下禀告吧!” 延英殿内,一片肃静。珠帘后邓太后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电报抄文,半响之后,她将抄文递给一旁的林晚晴,低声向帘幕外问道:“二位大人,你们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王启年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朗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应当彻查到底,找出背后的元凶,将其严加惩处!” 邓太后皱了皱眉头,问道:“那戚大人您觉得呢?” 戚之悌恭声答道:“陛下,该如何处置,还是多听听胡大人的意见为上,毕竟我们并不在上海!” “戚相公所言甚是!”邓太后的眉头舒展开来了:“那便发点给上海,加胡尚书巡抚衔,让他全权处置该事!” “是!” 等到邓太后从珠帘后消失后,王启年与戚之悌方才走出了集英殿,两人刚刚走出殿门,王启年便低声道:“戚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戚之悌转过身来:“王相公,我只是凭公心说话罢了!” 王启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威吓:“公心?那些蠹虫发动暴乱,你却对其让步,这叫公心?” “王大人,我只是建议交给胡大人全权处置,至于如何处置,胡大人比你我更清楚!”戚之悌此时却少有的强硬:“现在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呀!” “你!”王启年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脖子上现出一条青色的静脉来,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戚之悌也不多言,拱了拱手就自顾转身离去。王启年狠狠的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才怒骂道:“小人!” 日本东京,千代田区皇宫,二之丸,松之阁。这座宏伟的花岗岩建筑始建于十七世纪初期。1603年,在数年前的关原之战中击败了石田三成统领的西军的德川家康成为了征夷大将军——武家首领,日本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随后,他以大将军的身份向全国的大名发出命令,要求其拿出金钱和劳役,兴建城堡。这座城堡城堡被不高却很宽大的花岗岩城墙及注满水的护城河包围着,里面居住着将军本人和近八万名近卫军——日本人把他们成为旗本。明智维新后,这里成为了日本的首都,而江户城堡也就成为了天皇的宫殿。 井上馨屏住呼吸,跪伏在地上,在相距他六七米的纱帘后,便是大日本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明治天皇。虽然井上馨已经登上了首相的最高宝座,本身也是明智维新以来的少数元老之一,但在这个“现人神”面前,他还是感觉到一丝忐忑不安。“到底是统治了日本数千年的家族,也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吧!”在心中井上馨不禁自嘲道。 “井上卿,进入琉球诸岛的事情如何了?”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从纱帘后面传了过来。 早已准备好的井上馨大声回答道:“禀告陛下,伊东阁下率领的特别舰队已经占领了冲绳本岛,琉球王室已经在我方的控制之下,现在已经软禁在东京一个安全的所在。” 多谢千里嘉禾和顺风逆水的打赏,再看了看推荐票,只有泪目,哎!眼里都是泪呀! ------------ 85恩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嗯,很好!对待琉球王室,必须予以和他们身份相配的待遇,明白了吗?” “是,陛下!”井上馨低下了头,使额头接触到榻榻米上,以表示自己对天皇御令的尊重。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会谈了吧?” “正是,陛下!”井上馨抬起头来,大声答道:“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与中国的使节会谈,迫使他们接受琉球已经接受我大日本帝国庇护的现实。不过虽然是会谈,也要做好交战的准备!” “和中国那样的大国交战?”纱帘后的声音变得恍惚起来,仿佛声音的主人的信心和声音一样摇摆不定。 “请陛下放心,臣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英国人已经许诺,只要日本与中国发生冲突,他们就一定加以干涉,决不让中国人独霸东亚!”井上馨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了起来。 “盟友是不可靠的,井上卿!英国人也一样!只有有必死的决心,才能死中求活!” “是!“井上馨的头又低下去了。 “井上卿,你过来一些!” 井上馨不解的抬起头来,看到纱帘旁的宫内大臣向其微微点了点头,他才向前挪动了两步,重新坐直了。 “再过来一些!”帘幕后又传来明治天皇的声音。井上馨又向前挪动了几步,此时他相距纱帘的距离只有一米多了,这是纱帘被掀开了,一个身着白色和服,乌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用手中的折扇在井上馨的肩膀上轻轻的敲了两下,低声道:“井上卿,一切都拜托了!” “哈伊!”井上馨猛的跪伏在地上,泪水不禁从他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井上馨从皇宫内出来,登上了自己的马车,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大人物所特有的那种木然和傲慢,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刚才天皇陛下殊遇所带来的冲击还没有完全消逝,在他的心里充满了做一番事业,报答陛下殊遇的冲动。 突然马车停下来了,外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井上馨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询问,这时车门被拉开了,黑岛仁钻了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封电报文,用激动的声音说:“阁下,上海那边有紧急消息!” 井上馨看了看自己这个有些失态的秘书,并没有开口训斥,他接过电报,打开一看,双手立即轻微的颤抖起来,报文上只写了十一个汉字:“顺上海发生暴乱,死伤甚多。” 井上馨的双眼立即被一层泪水弄得模糊了,他突然双手合什,抬起头向天祝祷道:“大日本帝国果然是八百万神明护佑之国,天命在我呀!” “是呀,阁下!”已经激动地泪流满面的黑岛仁看着井上馨:“这样一来,中国人就不得不屈服了吧,国内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暴乱,是没有办法对外作战的!” “不!”井上馨突然清醒了过来:“中国是大国,敌人的国土、人口、财力都是我们的十倍以上,我们不能指望敌人自己完蛋,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黑岛君,你马上派人通知伊东阁下,让特遣舰队一定要加强戒备,千万不能放松,中了中国人的圈套!” “哈伊!” 浙江,镇海。此地东屏舟山群岛,西连宁绍平原,北濒杭州湾,与上海一衣带水,是宁波市的北大门。兼且南边的北仑港水深浪小,乃是大顺的重要军港。 码头旁,早国权一袭黑袍,一副远征在即的模样,在他的身后,便是“靖远”号铁甲舰、“青岛”号和“日盛”号货轮,他即将乘坐这艘军舰带领大约两千名士兵前往台湾。送别他的不是别人,却是他在缅甸的老相识拔都,他现在已经调任到浙江镇海担任总兵。只见拔都拱手道:“早大人,此去琉球日人凶狡,对于琉球也是蓄谋已久,您身负重任,千万珍重呀!” 早国权苦笑了一声:“振武,日人我倒是不怕的,虽然这些年听说日人练兵造船,颇有振作之意,但毕竟国小民贫,不及我大顺国土广袤,积累深厚。但这等外交的事情,都是要背后有兵说话才有分量,而现在朝廷的银子还没下来,无论是兵船还是步队炮队,一动就要海一般的银子洒下去,可现在连个银角子都没看到,这叫我如何谈?” 听到早国权这一番抱怨,拔都也只有叹了口气,按说早国权此去所授予的权限是非常大,可以说南到潮州、北到镇海的水陆两军他都有节制之权,但问题是只要军队移动,就要钱。水军要修理费、煤钱、水手的出海钱,陆军也要开拔钱、赏钱等等不一而足,没有这些钱,军队是动不了的,这样又如何能将日本人赶出琉球。 “早大人,您也不要太操心了,朝廷中也有知道轻重的人,过段时间银子总会凑过来的!”拔都低声安慰了一句。早国权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哎,这打仗谈判和做买卖一般,谁先动手就有先机,日本人已经占了琉球,又把王室抓在自己手里,就已经抢了先手,如果我们再拖延下去,让其他势力搀和进去,那就更麻烦了。哎,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个陈再兴,若是他这时候在就好了。说实话,对付日本人,他比我们两个都强些!” 听到早国权提到自己的故友,拔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复生他办法最多,当年在缅甸那些英国人可没少吃苦头!” “对了,陈复生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我听说他从蒙古回来后就又辞官不做了?” “嗯,你记得缅甸那个摄政长公主吗?复生他辞官后便娶了那长公主为妻,做了缅甸王国的王夫,现在他的生意做得极大,听说他在云南昆明建了一家钢铁厂,已经准备开始兴建从曼德勒通往昆明的铁路了!” “真的?”早国权不由得咋舌道:“好一个陈再兴,怪不得他又辞官了,感情有这一桩好差事在等着他。了不得了,当年我听他说要修滇缅铁路,还以为他不过是说笑,想不到是真的了!” “是呀!”拔都叹了口气:“早大人,我觉得当年陈复生他辞官不做,恐怕并非完全是为了那个长公主,而是想要做一番事,但在朝廷内有些事情不好做,不能做,他才辞官的。说实话这几年下来我也有些想法,我朝的这种兵制有些问题,若是不改,只怕将来会出大问题!” 早国权听了,饶有兴致的问道:“问题?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振武你说说看?” “大人,你记得我们当年去缅甸的事情吗?最多也不过两万多人,朝廷的南部兵力就有些紧张了。而我大顺有四万万人口;反观英吉利,他们全国加起来也只有六千多万人,可看他们全世界有多少领地呀,就算可以募集藩国之兵,其本国兵只怕也不下五六十万人吧!听说北方的俄国人人口也就略多一点,大概**千万人吧,陆军却号称有百万以上。这般比对起来,岂不是大问题?”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朝乃是募兵,募集一兵则需一兵之饷银,加上现在器械、药子、船只都极费银钱,朝廷花用紧缺,自然养不了太多兵!再说若是不打仗,养那么多兵岂不是白白浪费钱饷?” “那为何不仿效法国、俄国那边,采用征兵制,军中只保留军官、精干军士还有炮兵,而从当地青年征发乡兵,在当地操练一年或者两年,一旦有事,则将在籍军人召集编入军中,不过半月功夫,百万之众俱备。这样一来朝廷便可省下养兵之钱,一旦开战,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因为无钱而陷入窘境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早国权微微点了点头:“但此事牵涉甚大,不要说你我,恐怕就是朝中的列位相公、太后也未必能够做得到。你想想,这百余万士卒都受过训练,平日里散在民间,无人约束。一旦有不逞之徒操纵其间,其祸不小呀!” 拔都点了点头:“早大人所言甚是!可世间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无非是利大于弊或者弊大于利。如今各国交战,皆举国上下同心协力,竭其心智财货,以求一胜,而我大顺则不过凭数十万常备之军,数万万国人却袖手旁观,若是小国之战倒也罢了,若是举国之战,只怕非其敌手,甲申之祸,只恐重演,那时可未必有太宗皇帝这等英雄来力挽狂澜了!” 听了拔都这一番话,早国权不禁色变,拔都方才提到的甲申之祸说的是1644年本朝太祖皇帝攻入幽州,前朝崇祯皇帝于煤山上吊自尽,本以为大事底定,却没想到吴三桂降于东虏摄政王多尔衮,太祖皇帝不得已领兵北上,与吴三桂与东虏大战于一片石,战况不利士卒多死。太祖皇帝不得已放弃幽州退回西京,东虏遣大军穷追不舍,王师屡战不利,大江以南几为东虏所有,连太祖皇帝也负箭创于襄阳驾崩。若为太宗皇帝神武天纵,于襄阳一战击退东虏大军,神州几乎陆沉。饶是如此,大顺太宗、世祖两代皇帝也是苦战数十年方才击破东虏,告捷于太庙之中。传闻太宗皇帝临死前留下石碑,留于宗庙之中,碑上细数甲申之祸,祖宗百战而得天下,创业艰辛之处。大顺每代天子继位之前,都要在宗庙中背诵碑文,这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在大顺官民中流传甚广,由此可见这甲申之祸在大顺百姓心中分量之重。 ------------ 86米商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良久之后,早国权叹了口气,道:“好吧,此番日本之事完后,我自会向朝廷上书。” “多谢早大人!”拔都闻言大喜,连声道:“早大人公忠体国,朝廷幸甚,天下幸甚!”说话间便要向其躬身下拜。 “罢了,拔都大人免礼!”早国权伸手扶住拔都,苦笑着摇头道:“哎,你也莫要把话说的太早了,这等事情是好是坏只有让后人评说了!某家在后世史书上只求不落得个轻佻国事,遗祸万年的名声就好了!”像他这种开朝就传下来的勋贵,自己又是本朝名将,只要大顺不完,富贵权力都是不愁的,可以说唯一担心的就是在史书上后世的名声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军官快步来到早国权身旁,行了个军礼:“大帅,开船的时间到了!” 早国权点了点头,转身对拔都:“时间到了,那就此别过吧!” “祝大人此去东海波平,一路顺风!” 正当早国权乘坐的军舰向台湾航行的时候,上海闸北区,这个江南乃至整个大顺的最大的工人聚居区,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荷枪实弹的巡警、手臂上缠着白纱布的工人、一排排紧闭大门的店铺、还有戒备森严的工厂大门,这些都预示着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戏剧的序幕,而远远不是**,更不要说是结局。 上海刘知府府,正堂。 已经是九月了,可天气却毫无一丝凉意,反倒又热了几分,整个大堂就好像放在一个大蒸笼里一般,又闷又热。 坐在最下首的刘知府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杯子里是最解暑的苦丁茶,可茶水一入口便好似变成汗水,从背上又透出去了。他的里面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黏在身上,庭院里老槐树上的知了一声声的,就好似在他的心窝里挠一般,说不出的难受。他偷偷的用眼角瞥了一下上首的几位上官,只见个个身着官袍,头戴纱帽,神情俨然,正襟危坐。这里他的官位最低,又刚刚惹出了祸事,只得肚子里骂了声娘,要紧牙关挺住。 “大人,大人!汉京有电报到了!”一个属吏快步跑了进来,堂上的官员们的精神立即提起来了,朝廷的旨意下来,他们是要赏要罚,民变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都清楚了。心里忐忑不安的刘知府心底下也不禁松了口气,好歹总有个结果了,总比整日里心悬在半空中苦熬强。 胡克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这种天气穿的严严实实在这里苦熬对于他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一旁的沈宏茂看清了,赶忙伸手在对方肘下托了一下,却被对方推开了。胡克勤躬身伸手接过报文,先朝汉京方向拜了三拜,方才拆开报文细看。 片刻之后,胡克勤将报文递给一旁的沈宏茂,沈宏茂看完后又递给一旁的张志成,待到这三个堂上职位最高的官员都看完了,胡克勤沉声道:“列位,上海乃国家重地,天下财赋十出其四,出了这等事,惊动了太后、天子,实在是我等之罪过。太后不以老臣无能,加巡抚衔,处置暴乱之事,实在是天造地载之恩。接下来的事情,还请列位大臣配合老朽把差使办妥贴了!若是办成了,前几天的事情老夫就老了这张脸皮替诸位向太后讨个请,若是不成——”说到这里,胡克勤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堂上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朝廷是打算先过去的事放到一边去,让他们戴罪立功,如果把差使办好了,就把过去的事情都抹平了,若是办砸了,那自然是前帐后帐一切算,万事皆休。这种结果比他们先前想象的是要好太多了。 “老大人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竭力,把朝廷的差使办好。”张志成说到这里,转过身面朝下面的上海本地官员,沉声道:“本官现在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这次谁手上再出了差错,不用朝廷下旨,自己先找根绳子了解了,免得妻离子散难看!” 堂上众本地官员浑身不由得一颤,张志成话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这次的事情在谁身上出了问题,就算朝廷不治罪,他也要把对方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以他上海布政使的官位,要收拾这些下辖的官员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我等一定实心办事!” 胡克勤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下刘知府,问道:“刘知府大人,你是亲民官,你说现在要平息事态,应该做些什么事?” 刘知府听到自己被叫到了,赶忙出列,向胡克勤行了礼,道:“尚书大人,以下官所见,要想平息事态,首先要做到两件事情:第一要把米价降下来;第二要让工厂都开工,只要工人们有饭吃,有活干,自然事态就平息了。接下来无论是追究首恶还是既往不咎都好说;如果这样僵持下去,这些草民无升斗之储,又聚居一地,定然会出大事。饥寒生盗心呀!” 胡克勤点了点头,暗想这个刘知府倒是个能吏,先前也是事起仓促,措手不及才闹出这等大事,稍微冷静下来,立刻就抓住了关键,幸好朝廷让其戴罪立功,若是不问三千二十一先拿下来,等到新来的熟悉了情况只怕大祸已生。 “刘大人,那你说应当如何平抑米价,如何让工厂开工呢?” 刘知府闻言精神不由得一振,心知只要把这位胡尚书给伺候开心了,自己这顶乌纱帽就能保住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更上一级,那可就是因祸得福了。他赶忙抖擞精神,小心答道:“禀告大人,粮价有米业公会,闸北的工厂主要是纺纱织布、还有一部分是机械、锻造,不过这些厂也主要是帮纺织工厂的相关行业。依下官之见,只需将米业公会和纺织工会的几位董事请来,让他们出手,就一定能成!” 胡克勤看了一旁的沈宏茂一眼,看道对方点了点头,便转过头来沉声道:“那好,刘大人你明天就将两个公会的几位董事都请来,本大人要亲自宴请他们!” 次日傍晚,上海知府府后堂,灯火通明。诺大的后堂只有两张桌子,两桌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桌上倒是酒肴摆的满满当当,但桌上的人却连筷子都没伸一下。更重要的是,堂上的气氛十分古怪,两张桌子上的人个个冷眼相对,倒好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般。 突然,左边那张桌子上的站起一人来,拿着酒杯朝旁边桌子走了过去,边走还边笑道:“哎呀,我说这边的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裕兴纱厂的黄大老板吗?幸会幸会呀!” 黄胖子站起身来,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就表示笑过了,象征性的举起酒杯答道:“是国泰米行的钟正淳呀,黄某人经营一点小买卖,如何算得什么老板,钟正淳谬赞了!” “黄大老板说笑了,你裕兴纱厂有一万纱锭,在整个江南、不在、整个东亚都是首屈一指的,如果你这叫小生意,那上海滩敢说大生意的恐怕也没几家了吧?” 黄胖子冷哼了一声,他实在是不想和眼前这个人说话。由于这些年来上海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工业发展很快,农村的很多土地都改为种植利润更高的经济作物、蔬菜,而粮食的产量大为减少,而所需粮食不足的部分则必须从其他地方调入。而此人仗着自家在漕帮中的关系,强迫外地粮商就他的范围,从而抬高粮食价格,获得超额利润。从而抬高了黄胖子为代表的工厂主们付给工人的最低工资。因此两边的关系也变得越发恶劣,平日里就没少起冲突,这次若不是是汉京来的大人物的宴请,只怕他已经掉头就走了。 “黄老板为何不说话,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米贩子?呵呵,不过说来也是,这边桌上都是做的大买卖,自然是看不起咱们这边这些挣点血汗钱的泥腿子啦!”那个钟正淳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道:“不过生意做的再大都是要吃米的,要吃我们这些泥腿子贩运过来的米!” “你!”黄胖子闻言大怒,但还没等他发作,那个钟正淳便已经回到自己桌上。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拖长了的通传声:“户部尚书胡大人,工部侍郎沈大人到!” 两桌上的人立刻站了起来,一齐向后堂的入口处躬身相迎。黄胖子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转过头去,只见那个钟掌柜正斜眼撇着自己,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一阵怒气不禁滚过胸口。 “无耻小人!” 这时,胡克勤与沈宏茂一前一后上得堂来,两人今天都是一身青衣,胡克勤脸上满是笑容,一边走上大堂一边向两边桌上的人拱手,口中笑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他与沈宏茂走到上首的一张小桌子旁,向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各位都是上海商界的翘楚,今夜本官请各位前来,就是要请各位为朝廷分忧!” 多谢大陆寻骑和stainless_lotus的打赏,希望推荐、收藏给力点!还有,有没有书友想要跑龙套的,只要不怕领盒饭,不怕去艰苦的地方,欢迎呀! ------------ 87米商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愿为朝廷分忧!”众人齐声应道。 “好,好!各位请坐!”胡克勤笑道:“为了说话方便,这里就没有上下之别,官民之分了,毕竟朝廷并非只是我胡某人一个人的朝廷,也是各位的朝廷,是整个上海滩的朝廷,等会请列位畅所欲言。本官把话放在这里,一律言者无罪,言者无罪啊!” 听了胡克勤这一番话,酒桌上的众人心中都暗叫不好,他们都是人精了,胡克勤说的这一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两个字:“要钱!”,现在朝廷最大的麻烦就是没钱,而他们这些商人有钱,所以朝廷要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出钱。但人都到了这地方,若想跑路也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虚与委蛇,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少出点血打发过去就是了,反正几百年来对付官府也无非是这些手段。 胡克勤目光扫过众人,仿佛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各位应该都知道前几天的事情,死伤数百人、被砸被抢被烧的店铺数十家、工厂停工、商店关门。太后陛下得知后也是震惊万分,寝食不安。现在事态依然十分紧张,列位要么是大工厂主,要么是米行主,觉得缓解事态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桌上的众人听到这里,个个都明白了胡克勤的意思,工厂主那一桌倒也还罢了,米行主这一桌不由得个个腹中暗自大骂,这分明是要他们降米价,他们手中不少流动资金都是从银行贷款而来的,本来利息就不低,若是不能赚取高额利润,不要说赚钱,亏本都有可能,胡克勤的要求不啻于是在从身上硬生生的割肉下来,如何做得到。 “胡相公,小人以为当务之急就是应当让工厂开工。”说到这里,黄胖子得意的看了旁桌的人一眼:“同时让米价降一些下来,只要工人有事情做,有饭吃,就不会有人闹事,就算有人闹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好,好,好!”胡克勤大声赞道,他本以为还要花点心思才能把话头扯到这边来,却想不到这个人一开始就帮自己说出来了,饶是黄胖子身形矮胖,形容鄙俗,此时在胡克勤眼里也亲切了不少。 “不知这位姓氏为何?是何方人氏?做什么营生?” 黄胖子赶忙躬身答道:“小人姓黄,名仲连,宁波人氏。开了一家纱厂,名叫裕兴纱厂!” 胡克勤听到对方的名字,连声赞道:“仲连,好,好,这名字起的好!替朝廷分忧解难,也是义士嘛!不比鲁连子差呀!” “多谢相公夸奖!小人受之有愧!”黄胖子赶忙躬身谦谢:“小人愿意明天回去就开工,只是有一桩事想请大人恩准!” “请讲!” “大人,小人是开纱厂的,无论是棉花还是棉纱都是易燃的东西,厂房设备也易于着火,所以最怕火灾。可是现在暴乱刚刚平息,人心未定,若有暴徒侧身其中,纵火烧厂后果不堪设想呀!这也是小人将工厂暂时关闭的原因!” “说得有理!”胡克勤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想要如何呢?” “小人想要建立护厂队!”黄胖子抬起头来:“巡警数量太少,而且他们对厂里的情况不了解,遇到暴徒也不会出死力。小人想要从工人中选出一部分勇健忠实的,编成护厂队,保护厂里的机器和仓库,不让暴徒侵入。” “很好!”胡克勤点了点头:“这是为国分忧的好事嘛!有何不可?” “多谢胡相公!”黄仲连闻言大喜,有了这样一支护厂队,无论是对内部工人反抗的镇压,和打击竞争对手都是极为有用的,有了胡克勤这句话,他就可以放开手大干一番了。 胡克勤看黄仲连坐下后,目光转向另外一桌,笑道:“不知米行老板这边有什么建议呀?” 另外一桌上的钟正淳一边在腹中大骂刚才说话的黄仲连,一边起身答道:“大人,方才我们桌上的同行公议了一下,决定为了解朝廷忧难,明天起上海诸米行一起降价一成!”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心头剧痛。 “一成?”胡克勤皱了皱眉头,对方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强迫不得,否则你就算把米价降得再低,他们也可以干脆关门不卖,反而会把事态弄得更糟糕。 “这位董事,据我所知,上海的米价比镇江那边至少多出一倍半以上,一成少了些吧!”沈宏茂冷笑道。 钟正淳微微一颤,他没想到这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大人竟然还知道镇江的米价,他赶忙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价格不是这么算的,您想想,镇江的米是运往金陵的,上海的米多半是由两浙那边运来的,两浙那边的米要贵得多。而且路上的运费、损耗、风险、装卸、库存、本钱利息还有各项杂费,我们让出这一成就已经是亏了,若是大人要让我们再让,那我们这些米行也只有关门大吉了!” “是呀,小人本就是小本生意,实在是亏不起呀!” “本来就没赚几文,前几天还烧了我家两个铺面,货款和米都被抢光了,伙计打伤打死好几个,光是跌打抚恤烧埋就是一大笔银子,要是再降米价,小人就只有上吊了!” “大人,您也看到了!”钟正淳苦笑着向上首的胡克勤拱了拱手:“并非小人不出力,实在是力所不及。实话说吧,就算是这一成也是小人斗胆在这里先应允二位大人的,回去后还不知要花多少力气与同业们讲说。这样吧,小人再让一步,小人名下的米行再让半成,再多就实在是没有了!” 胡克勤与沈宏茂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忧色,想不到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商人们个个死咬着不放,逼得自己用强,可是这种情况下用强就能把米价降下来吗?胡克勤与沈宏茂两人心头都生出了一个问号。 “大人,要是这边米行的同仁实在不肯降价的话,小人倒是有个办法!” 这时从旁桌传来一个声音,目光一下子齐刷刷的转了过去,说话的正是黄仲连,只见他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情,浑然没有察觉隔壁桌子上十余道直欲噬人的目光。 “喔?你有法子?”胡克勤打量了一下黄仲连,问道:“你是开纱厂的,如何能降米价?” “正是,小人手头上有一批米,大概有三千五百吨吧。若是大人应允,小人愿意以现在价格的一半,也就是五成出售,不知大人是否应允?” “五成?”胡克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身来颤巍巍的问道:“你哪来这么多大米,怎么可以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今年进口的缅甸大米,小人本来打算出售给本厂的工人们,也好省些米贴。但没想到米刚刚进仓,朝廷就发了禁令,禁止进口国外的大米,小人就不敢动这些大米,只能将他们堆在仓库里。”说到这里,黄仲连顿了一下:“其实这五成价格小人扣掉仓库的存储费后,还赚了一两分利润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黄仲连的身上,就连坐在上首的胡克勤也不禁愕然的咦了一声,对于黄仲连所说的这些大米是出售给本厂工人之用他自然是不信的,毕竟裕兴纱厂就算有数千工人,三千五百吨大米也足够他们食用数年了,一个工厂主是不会把这么多流动资金花在囤积粮食上的。但现在重要的不是黄仲连的话是真是假,重要的是这批低价大米的突然出现对于要求米行公会的人降价是一个极为有利的契机。 “钟董事,你现在还愿意降几成的价呀?”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胡克勤转身问道。 “这,这——”此时钟正淳已经是方寸大乱,他本能的将目光投向隔壁桌的黄仲连,对方正以戏谑的目光看着自己,一股子怒气顿时直冲脑门,情急之下他大声喊道:“二位大人,黄仲连他违背朝廷禁令,暗地里从缅甸进口粮食,还请大人重罚!” 黄仲连冷笑了一声,答道:“钟正淳您刚才没听清楚吗?小人这些米是缅甸来的不错,可都是朝廷禁令颁布之前定下来的,都堆在仓库里一星半点都没有动,怎么能说我干犯禁条?若是二位大人不信,可以去查单据,绝无问题的。” “且住!”胡克勤伸手拦住了两人的争吵,沉声道:“二位,朝廷已经有旨,考虑上海民生,已经将该法令暂时停用,钟董事就不要纠缠这个问题了。” 胡克勤的这个消息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了米行桌上人们的神经,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他们手中控制的粮食渠道将变得一文不值,即使那个该死的黄胖子口中的三千五百吨大米都是子虚乌有,成本只有现在米价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的缅甸大米将很快涌入上海,他们手里的囤货会全部砸在手上,而银行可不会因为粮行的资金无法回笼对他们发善心的。 ------------ 88米商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钟老兄,要不我们也让一步吧!” “是呀,咱们让个几成出来,再给黄胖子点好处,把他那些米收回来,乘着缅甸米还没入市,先把手头上的货抛出去,少赚点也就是了!” “钟哥,形势比人强,咱们今天就让一步吧!” 米行桌上的米商们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胡克勤眼皮底下低声劝说起段老板来,而胡克勤与沈宏茂二人则也只是饮酒吃菜,只当没看见这桌上的动静,而隔壁桌上的工厂主们则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向这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米虫们,想不到你们也有今天。 钟正淳已经是额头青筋暴露,他低声道:“那你们说要降几成?” “这个,那个黄胖子说可以降到五成还有小赚,咱们只怕也得降到五成!” “荒谬!”一个精瘦汉子截口道:“他说几成就几成了,到底他是米商还是咱们是米商,空口白话就要讹掉咱们这么大一笔钱,做梦!” “那,那你说降几成?” “依我看最多降到七成了,再多就不行了!” “七成?胡大人那关今晚过得去,人家可是户部尚书,朝廷有钦命的。刚才咱们硬顶了他一下,只怕已经惹恼了他,现在再硬顶,只怕他发起狠来,咱们几个今晚都得到大狱里去蹲着!” “这个——”这个精瘦汉子闻言顿时哑巴了,商人对官府骨子里的那种畏惧又一次占了上风。 “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决定了,降到八成!”钟正淳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一个米商有些畏惧的答道:“老兄,这是不是少了点,要是真的那个黄胖子手头有三千五百吨米,那可就完了。只要熬过了这些天,缅甸米一进来,咱们的货可就全部砸在手上了。还得罪了官府,等着俺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怕啥!这些我都考虑到了!”钟正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你们想想,就算黄胖子手头有这么多米,可全上海的米铺子都在咱们手里,逼急了咱们把米店门一关,难道他黄胖子还能把米送到人家家里去?别忘了胡相公是为了安抚事态,只要不让工人们闹起来,他什么条件都肯答应的。” 听了钟正淳的话,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正如他方才所说的,上海那么多米店都在他们控制之下,就算黄仲连的仓库里真的有那么多米,也无法跳过他们所控制的终端渠道进入上海市民的米缸里去。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控制着这个筹码,胡克勤就必须答应他们的要求。 “其实这个八成已经我们的底线了!”钟正淳继续说道:“咱们看上去利润不少,可是还有银行的利息、漕帮沿途上下的打点,损耗、库存,这些算下来就没剩什么钱了。要知道咱们这些年的好日子可都离不开‘苏米不入沪’啊,没了漕帮的帮衬,咱们什么都不是!” 听了钟正淳这番话,桌上的众人纷纷点头。看到说服了同伴,钟正淳精神不由得一振,站起身来向胡克勤与沈宏茂深深一揖,道:“二位大人,小人刚才与会里的同仁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让一大步,决定以八成出售!” 胡克勤与沈宏茂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本以为有了黄仲连的表态,米行的公会的人应该识趣些了,却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顽固。 “敬酒不吃吃罚酒!”沈宏茂在腹中暗骂了一句,沉声道:“钟董事,为何黄东家可以让到五成,而你们却只愿意让到八成?” “大人,小人们米店买的是两浙的米,而黄东家买的是缅甸米,两边的成本不同,自然价格也不同。”钟正淳沉声答道:“说句不怕大人责罚的话,小人降到八成的米价其实已经是在亏本了,所以方才小人才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众同行降价的!” “是呀,大人!” “我们已经是尽力了!” 米商桌上的其他人赶忙纷纷符合道。 沈宏茂心中不由得暗怒,他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冷声道:“你们说只能降到八成?好,你们明天就拿黄老板的米去买,降到现在的五成五出售,给你们半成当利润,够了吧?” “请大人见谅,恕小人无法从命!”钟正淳沉声答道。 “你说什么?”沈宏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大人见谅,恕小人无法从命!” 沈宏茂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他气急反笑,问道:“好,你说说为何不能从命?” “大人,若是我们把黄老板的缅甸米放在店里代售,由于缅甸米价格要低得多,肯定客人多半只会买缅甸米,那我们的米就卖不出去了。我们仓库里有二十多万石的米,若是卖不出去,这个损失根本不是那半成利润可以弥补的。其次我们米行和两浙许多当地米行、大田主都有多年的合作关系,很多都是我们拿了米签订合约,规定在一两个月后付米钱,若是依照大人您的办法,那我们就无法给这些老朋友货款了。这样一来,破坏了我们米行的信誉事小,伤害了这些田主、农夫可就事大了!” 听了这一番话,沈宏茂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对方的口气虽然很软,但态度却十分坚决,而且对方的话语中还隐隐有威胁的意思,因为江南的地主阶层一直以来都在朝廷中有很大的潜势力,如果自己得罪了他们,恐怕遗祸无穷。 “八成就八成吧!”一个细微的声音从沈宏茂耳边传来,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拍了一下。 “八成就八成吧!”胡克勤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笑道:“列位为国分忧,老夫在这里先谢过了!”说罢他向两桌人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他说道:“老夫年事已高,精力衰颓,就先告退了。列位今夜一定要多饮几杯酒,不醉不归!”说罢他扯了一下沈宏茂的衣袖,便当先向外走去,沈宏茂一愣,赶忙跟了上去。 “恭送二位大人!”随着外间军官拖长的声音,两边桌子上的商人们赶忙起身相送。 “恶贼、狗才、蠹虫!”刚刚离开后堂,沈宏茂便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气,连声大骂起来:“这些混蛋竟然敢如此跋扈,还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沈大人,且息怒!” 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沈宏茂转过身来,只听得胡克勤沉声道:“今日的事情,其实也是我们想的太容易了,要让这些米商们将口中的肥肉吐出来,哪有这般容易的。不过——”说到这里,胡克勤突然停住了,听出弦外之音的沈宏茂低声问道:“胡大人,您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嗯,你不觉得那个黄仲连有些不对吗?他一个纺纱厂主屯那么多大米作甚,还都是缅甸大米。莫不是在他背后还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沈宏茂的额头也皱了起来,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名字——“陈再兴”,也难怪如此,他这个旧友现在就在上海,那些大米又是缅甸来的,这两者间是不是有密切的联系呢?他抬起头看了胡克勤一眼,两个人立刻都明白对方都想到一起去了。 胡克勤笑道:“夜已经深了,老夫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不如我们便回去各自歇息吧!米价的事情我们放放再说吧!” “也好,那就恭送胡大人了!”沈宏茂会意的向胡克勤拱了拱手。看着胡克勤远去的背影,沈宏茂沉声自言自语道:“陈复生呀陈复生,你到底在多少事情上都有插手呢?” 深夜,柳家公馆。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墙壁上也并无什么装饰,之摆放着数张紫檀木的扶手椅,陈再兴与柳治平二人坐在茶几旁,下首站着一人,正是黄仲连,这位黄老板正连比带划的说些什么。 “这么说,那位钟正淳最多愿意让到八成啦?”陈再兴听完了黄仲连的讲述,沉声问道。 “正是,陈先生。多亏了您的妙计,二位是没看到今天酒桌上那个姓钟的听到我愿意拿出一半价格的大米是啥表情!嘿!整张脸立刻就青了!只差没把胆汁吐出来!”黄仲连已经是眉飞色舞,显然今天的事情让他非常解恨:“他桌上不少人其实已经松口了,不过那个姓钟的倒是嘴硬,死死地咬住八成不放!”说到这里,黄仲连对对方露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无妨,反正今天已经将朝廷接触禁令的意思给逼出来了,其他的都是小节!”陈再兴笑了笑:“这个钟正淳想必还以为基层的米店都在他们手里,就算缅甸米能进口也过不了他们那一关吧!所以才这么嘴硬!”说到这里,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对一旁的柳治平道:“接下来就请柳公出手了,将这个硬核桃给砸碎了。” 柳治平笑道:“好说,好说,世侄你开了口,我自然是任凭驱策!” “不敢!”陈再兴笑了笑:“这些米行有不少人都是依靠银行的贷款资金作为周转的,您只需找个几个快到期的,催促还款即可。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剩下的就简单了!” 感谢书友stainless_lotus的打赏,分类封推快要结束了!现在的收藏大概有一千出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书友们如果觉得本书不错的话,希望帮我推介一下,韦伯这里先拜谢了! ------------ 89结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果然是好手腕!”柳治平笑道:“世侄呀,你身居幕后,却将上海滩这么多人如木偶一般操纵,长江后浪推前浪啦!” “柳公说笑了,若无您鼎力相助,小侄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陈再兴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黄仲连,沉声道:“黄厂主!” “小人在!”黄仲连赶忙挺直了腰。 “待会我派十个卫兵跟你回去看守仓库,那些米这些日子千万不能出问题,你懂了吗?” 黄仲连把自己胸脯拍得砰砰响:“陈先生请放心,小的回去后立刻把铺盖搬到仓库去,再挑二十个最信得过的人,只要小人命在,就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好,时候不早了,黄厂主回去休息吧!”陈再兴站起身来,黄仲连赶忙起身告辞,待到对方出去了。陈再兴突然笑道:“柳世叔,这厮倒是有趣的很!” “嗯,用川人的话说,此人是‘生的猪相,内里精明’,你若是小看他,定要吃大亏!” “不错!”陈再兴点了点头,突然对外面高声喊道:“志清,志清!” “老爷!”站在门外的蒋志清赶忙跑了进来:“有什么事情吗?” “你马上去一趟电报局,发电报给仰光,让吉林斯立即运发五千吨大米来!” “是,老爷!” 柳治平皱了皱眉头,问道:“吉林斯是那个英国人吗?你不是与英国人关系很差吗?怎的还让他帮你运米?” “没法子,要论海运,谁都及不上英国人,日不落帝国不是开玩笑的!我和他们关系是不怎么样,但只要有钱赚,英国人才懒得管你什么人呢?这个吉林斯在锡矿、柚木等很多方面的生意都有合作,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这时柳治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陈再兴赶忙在他背后轻拍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柳治平的咳嗽才平息了下来,他无力的叹了口气:“哎,年纪不饶人呀,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陈再兴一边替柳治平拍着背,一边笑道:“世叔说笑了,我和清扬要世叔提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柳治平摆了摆手:“贤侄你不必安慰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们柳家三代以来都没人活过六十的,如今我已经五十有七了,这些日子来我时常头晕,想必是时日快到了。复生,我打算把我儿清扬从缅甸叫回来,把这厚德银行交在他手上。他比我强,一定能把这番事业发扬光大!” 次日晚上,宁波会馆,后花厅里间。 钟正淳坐在一张紫檀木靠椅上,右手神经质的敲打着扶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和当时大顺的其他城市一样,上海的粮食业也基本都是由来自一个地方的商人垄断的。这个利润丰厚的行业基本都是由宁波商人经营的,最初的一两个成功者提携他们后来的老乡,而后来者又将新的同乡带到这里,乡党的情谊更加强了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其他的外乡商人,在他们的竞争压力下,都不得不破产或者知难而退。经过百余年的苦心经营,这个行业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啻于是宁波人的私产。 这时从外间急匆匆的走进一个中年汉子来,却是马火星,他右颊上还有没有一块褪去的青紫,好像是刚刚被人打了的,他向钟正淳弓了弓身子,低声道:“会长,时间差不多了,不过还有六七家没有来!” “嗯!”钟正淳脸上闪过一片青气,他站起身来,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不来的就不等他们了!老马,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碍事吧?” “不碍事!”马火星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前几天那些穷棒子围攻米店,我指挥伙计上门板挨了一下,是硬伤,肿已经消下来了!” “嗯,听说你本来就这几天要办喜事的吧?苦了你了。”钟正淳脸上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加把劲,大家齐心协力熬过这一关,到时候你的婚事就在这里办,大伙也好生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马火星赶忙躬身称谢:“多谢会长!” “谢什么谢,都是自家乡党!”钟正淳拍了拍马火星的肩膀,笑道:“走,我们过去吧,不然那些人要等急了。” “是!” 马火星跟着钟正淳一同出了里间,只见花厅上数十张椅子坐的满满当当,都是上海米行的大小东家,他们看到钟正淳从里面出来了,赶忙纷纷上前相迎。 “哎呀,钟正淳多日未见,这气色越来越好呀!” “钟正淳,上次小可的事情,不知道有消息了没有?” 钟正淳一边满脸堆笑的向四周的人做着团揖,一边走向当中的那张椅子。 “列位同行,我今日请大家前来,是为了一桩关系着我们宁波米商生死存亡的大事!”钟正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大声说道:“我一个人不敢自专,所以请大家来商量一下对策!” 花厅上顿时静了下来,钟正淳低咳了一声,沉声道:“大伙也都知道,我们宁波人在上海米商这一行已经有两百多年了,早在世祖皇帝时候老祖宗就凭着一只扁担,两个箩筐、几只麻袋到华亭来讨生活,几辈人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现在在上海的宁波米行有六十多家、铺面有三百多个,吃这碗饭的有五六千人,大伙能有今天,都是托老祖宗的福气呀!”说到这里,钟正淳转过身来,向他背后悬挂在中堂画上的那个挑着扁担、两边箩筐里放着几只麻袋的中年汉子深深的做了一揖,厅堂上的那些米商们赶忙也一起向画像鞠躬行礼。 “可是现在有人要砸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饭碗!他们要我们宁波米商降价,要不就要卖别人的米!” “什么?” “降价?这是哪朝的王法,这市面上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自愿的事情,就算是皇帝老儿也管不着吧!” “是官府的人吗?咱们税、捐、官儿的常例可都没少,他们连这都要管,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花厅上顿时一片议论声,倒是那几个和钟正淳参与了昨天那次晚宴的米商都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钟正淳见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伸手轻拍了几下扶手,起身道:“从汉京来了两位大人,说现在上海局势紧张,让我们体谅朝廷的难处,让上几分米价。我与几位董事商量了下,便答应让到八折来,再捐些银两。可同去的裕兴纱厂的黄胖子那厮却说他手上有不少缅甸米,愿意以半价出手——” “这黄胖子,还讲不讲规矩了!”一个声音将钟正淳的声音给打断了,一个四十来岁的黄脸汉子站起身来:“他是开纱厂的,却把手插到米行这边来了,活腻了吧?” “就是,黄胖子是吧,明天找几个弟兄,把他三刀六洞了解了,也立立规矩,免得那些不长眼的狗杂种把爪子到处伸!”一个穿着拷绸长衫的汉子连袖子就卷起来了,一副就要动手的样子。 “各位息怒,各位息怒!”一个年纪大点的米商转头问道:“钟正淳,那黄胖子这么说,是真的有那么多缅甸米吗?还是说假话?还有,汉京来的那两位大人怎么说的?” 众人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黄胖子倒也罢了,可汉京来的两位大人可就非同小可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官呀!代表着朝廷呀! “那两位大人呀!”钟正淳斟酌了一下词句,道:“那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要么我们把米价降到五成,要么就帮着买缅甸米,给我们半成的利润。” 那米商看上去有些紧张,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珠:“那会长您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拒绝了!”钟正淳笑道:“我若是答应了,就是砸了咱们宁波人的饭碗,死后到了黄泉下哪里有脸去见老祖宗!” “说的对!” “钟正淳好骨气!” “说的对,这等事情就是死也不能答应!” 花厅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米商们群情激奋。也难怪他们如此激动,无论是降价还是从黄胖子那里进缅甸米销售都会动摇了米行公会的定价权,而这才是他们这些商人的衣食父母,财富之源。 那个年老的米商担心的问道:“钟正淳,您这样当面拒绝那两位汉京来的大人,会不会惹来祸患呀!” “无妨!”钟正淳朗声道:“我今天召集列位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只要我们不松口,缅甸米再多也只能堆在仓库里,没法卖出去。只要僵持下去,那两位大人只有让步。就算他要下手,也只有对付我个人,其他人只要不让步,最后上海这一行还是我们宁波人的!” “说的对!” “对,只要还是我们宁波人的,我就算蹲大牢也心甘!” “大伙先定个约,无论是谁因这事蹲大牢的,他家的店铺谁也不能身手,有儿子就等他儿子长大了给儿子,没儿子要么女婿,要么从兄弟那边过继一个过去,总之不能断了香火!” 钟正淳笑吟吟的看着下面的商人们大声交谈着,同乡们的态度让他很满意,正如他事先所预料的,面对官府的压力,同乡们没有让步,而是团结在他的身旁。 首先感谢娜娜莉千户大人的打赏,番子韦伯给您请安了!其次,分类推荐结束了,俺也结束了双更的日子了,没法子,韦伯码字慢,这样下去很快就没存稿了,总得留点防备休假断更的底子,列位见谅!请继续支持本书和韦伯! ------------ 90毁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列位,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在老祖宗的画像面前盟誓吧,若有违背诺言的饿,死后不得进宗祠!” “对!” “可是还有几家人没到吧,要不咱们先等等?”人群中传出了反对的声音。 “这等要事他们都能迟到,不理他们了,到时候罚他们几桌上好的鱼翅宴!” “对,对,还要几个清倌人!”这个提议一下子引起了满堂的哄笑声,米商们挪开椅子,好空出一块空地来以供一起下拜盟誓之用。 正忙碌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中年汉子出现在花厅的入口处,正是那几个晚来了的米商。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笑声。 “咦,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余老弟,今晚迟到可不应该呀!” “余老弟,来的还不算迟,没落下盟誓就行,不过三桌鱼翅宴的钱是少不了的,只当是迟到的罚金!” “还有几个清倌人,没有这个我可不答应!”最后这个引起了一阵哄笑声。 不过在轻松气氛的笼罩下,众人却没有发现这些晚来的同乡个个脸色惨白,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事情一般。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钟正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大伙儿要盟誓共同进退,你们几个整理一下衣服,待会要向老祖宗磕头祭拜!” “对,对不起,我们几个就不参加盟誓了!” “什么?”钟正淳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盯着那个为首的米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那个米商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用缓慢而又清楚的声音答道:“我们几个已经进了缅甸米,也降价了到五成了,就不参加盟誓了!” 花厅里沉寂了下来,这次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了后来米商的话语,米商们用一钟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自己晚来的同乡们,有的人的眼睛甚至流出了眼泪。 “我**!”那个刚刚还说要把黄胖子三刀六洞的汉子扑了上去,一拳就将刚才说话的那人打倒在地,这时旁边的人赶忙上前将其扯住了,打人那汉子还一边奋力的用脚踢对方,一边大骂道:“出卖祖宗的东西,放开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挨打那人从地上站起身来,两行鲜血从他的鼻孔里流了出来,他也不擦:“我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你们要打就过来动手,要是打完了我就走了。” “余老七,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刚才那个打人汉子闻言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道。 钟正淳已经从一开始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他随手从一旁拿过一张椅子:“余老七,你坐下说话,到底是怎么了?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余老七木然的坐下,答道:“厚德银行派人过来,说除非我们答应卖缅甸米吗,并且降价到五成,否则贷款就不延期了,要马上还,没钱就抄我们的铺子,让我们的生意关门!”说到这里,那余老七猛的抱头痛哭起来:“我的钱都在货上,现在哪来的钱还贷款呀!我也是没法子呀!” 钟正淳的心底立即就凉了,他抬头问后来的剩下几个米商:“你们也都是这回事?” “嗯!”那几个人都木然的点了点头。 花厅中立即静了下来,只听到余老气的哭声,这些精明的商人们都明白突然抽走贷款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这和生意破产几乎可以说是同义词,只要传出这个风声,供货的一方、出租铺面的东家等等其他生意往来的对象都会一拥而上,向其索要欠款,就算是再成功的商人,都会被这样的浪潮给吞没。面对这样的威胁,他们身处其境也没有其他选择。 “余老七,你们缺多少钱,我们公会给你凑齐了先垫上!”那个身穿拷绸的汉子大声喊道。 余老七绝望的摇了摇头:“没用的,那柳治平已经发话了,所有拒绝降价和卖缅甸米的都要抽贷款!我们几个这次来就是来替他传话的,你们估计回去后也会接到消息。厚德银行的柳治平发了话,上海还有哪家银行会借给我们钱,你们能够给我筹齐钱,那其他人呢?我们这里不少人可都欠银行钱呀!” 听到柳治平的名字,花厅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柳治平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股魔力,把所有人的勇气都吸走了。这些粮食商人很清楚,像粮食贩运业这种季节性非常强的行业,短时间内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是绝对离不开大银行的支持的。而柳治平不但直接控制着厚德银行,更重要的是,上海几家最大的银行已经组成了一个联盟,而他就是这个联盟的盟主。这样一个大人物的要求,是不可以更不可能拒绝的。 段会长突然问道:“柳治平有没有说突然这样做的原因?这些年来我们米行公会与他们家合作的都是好好的呀?他家是嘉兴人,和我们宁波人还算是小同乡,怎么今天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我们已经问过了,那柳治平只是不答。他只说条件已经摆开了,是去是从就看我们自己了。”于老七低声道:“倒是最后他说了句,我们要怪就怪自己挡住别人路了,聪明的就让开路,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我们再问他就让送客了!” “挡住别人路了?”钟正淳皱起了眉头,柳治平的话意思很明白,但他还是一头雾水,这个“别人”是谁呢?汉京来的那两位大人?黄胖子?还是别的人?这个神通广大,能够让稳坐上海滩金融界头把交椅的柳治平为他办事的大人物到底是谁呢?想到这里,钟正淳顿时感觉到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开始剧痛起来。 “钟正淳,天色不早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老朽就先告辞了!”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钟正淳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年过五十的米商正看着自己,目光中露出一丝恳求之色,钟正淳正犹豫是否挽留对方,旁边又有一人插口道:“钟会长,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一桩急事,需要在下马上回去办的,要不您通融一下?” “对,我也想起来有件事情,要不今晚就到这里吧?” 商人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今晚自己还有些急事,争先恐后的向钟正淳告辞,就好像花厅的地板下埋藏着几桶被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把所有人送上西天一般。想起刚才同样是这些人表现出来的坚定来,钟正淳突然有种很想笑的感觉。 “哈,哈,哈!”突兀的笑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商人们惊讶的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钟正淳,离他最近的几个商人本能向后退了几步,想要拉开几步距离,这让他们觉得更安全点。 “走吧,走吧!都走吧!” 笑声突然终止了,钟正淳的声音在花厅内回荡着,商人们对视了几眼,便无声而又迅速的消失了。很快,花厅内只剩下钟正淳、马火星、还有和余老七一起来的几个人。钟正淳横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干嘛,柳治平的话不是带到了吗?怎么还不走?” 余老七低头说:“这个,我们几个还想向老祖宗请个安再走!” 钟正淳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墙上的画像:“画像就在墙上,你们自便吧!” 余老七那几个人走到画像前,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向墙上的画像磕了七八个响头,低声祝祷了几句,才爬起身来,又向钟正淳躬身拜了几拜,方才离开。这时诺大的花厅只剩下钟正淳、马火星,对比散落在厅内的几十张椅子,显得格外怪异。 钟正淳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正好看到画像旁放着的几只酒罐,随口问道:“那些是什么?” 马火星赶忙答道:“都是上好的绍兴女儿红,本来是准备等会盟誓时候用的!” “盟誓?”钟正淳冷笑了一声:“拿过来!” 马火星一愣,但还是拿了一罐酒来,又去了杯盏。钟正淳便喝起酒来,马火星站在一旁侍候。钟正淳喝了两杯,突然道:“一人独饮无趣,你也坐下一起喝几杯。” “是!”马火星又去了一副碗筷,坐下陪对方饮酒。开始马火星还想说几句话开解对方,可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开解,可眼见得对方钟正淳越喝越快,自己喝一杯下肚,对方至少喝了三杯,赶忙低声道:“会长,您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后劲大?能大得过柳治平的银子?”钟正淳突然无头无脑的答了一句。马火星正不知该如何对答,只见对方伸出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两下:“老马,你是好人。” “会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马火星有些尴尬的说,他咬了咬牙,小心的劝说道:“会长,其实大家也都是没有办法,咱们做粮食生意的离不开银行,您就别怪他们了。这酒就别喝了,身子骨喝坏了可不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我没有怪他们!”钟正淳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累了。”说到这里,他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来,递给马火星:“你去里屋打开最靠里面那个壁柜,里面有两百块银洋,拿到这里来!” “是,会长!”马火星接过钥匙。十来分钟后,当他重新拿着两筒银洋重新回到花厅的时候,只考到一个人被悬吊在半空中,面孔被乱发遮住了,看衣着身形正是钟正淳。 “会长!会长!你这是怎么了?”马火星赶忙丢下银元,冲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那人从半空中弄了下来,拨开乱发一看,正是钟正淳。伸手一摸,手足尚温,但气息早已断绝了。 首先感谢书友顺风逆水的打赏,一周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又得重头来了,求点击、收藏、推荐票、打赏,成绩堪忧呀! ------------ 91收拾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快来人啦,快来人啦!这里有人上吊了,救命呀!” 凄厉的呼救声回荡在宁波会馆的上空,马火星一面努力的抖动着钟正淳的身体,仿佛这样可以挽回死者的生命一般,但是他怀中躯体的体温一点点的变凉,生命的迹象正在一点点消失。 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一个大夫在会馆看门人的引导下来到花厅中,不过大夫只用右手探了一下钟正淳的脉搏,又翻开眼睑看了看瞳孔,就摇头叹了口气。 “这位先生已经仙逝了。”大夫站起身来,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还是好生准备一下他的后事吧!死后哀荣也很重要呀!” 马火星站起身来,本能的从怀中取出三块银洋递了过去:“夜里叨扰,辛苦大夫了!” 大夫接过银洋,脸上立即多了几分笑容:“无妨,医者父母心嘛!”他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马火星送过了那大夫,回到钟正淳身旁,突然发现尸体下面露出一角白绢来,隐隐约约好像写了几个黑红色的字,应该是刚才从钟正淳身上落下来的,被压在尸体下面。他赶忙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用血写了十几个字:“你是好人,那些银元是给你的,公会没了,我只有以死向老祖宗谢罪!”看笔迹圆润,正是钟正淳平日里的笔迹,应该就是他上吊前刚才咬破指头写的。 柳家公馆。 一灯如豆,陈再兴与柳治平两人正隔楸枰而坐,棋盘上黑白交错,两人都眉头紧皱,半响方才下一子,显然战的正酣。 “柳先生、老爷!”蒋志清俯下身子,低声道:“上海米业公会的成员已经到齐了,只缺了会长钟正淳,都在外面等候!” “嗯!”柳治平点了点头,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楸枰,手中把玩着数枚棋子,突然,他伸手在楸枰上下了一子。对面的陈再兴见状一愣,应了一子,柳治平随即下子,这几下与刚才不同,下的极快,不像先前半响才下一子的长考样子,倒好似下快棋一般。 “罢了,这天下是世叔了!”陈再兴突然将楸枰一推,叹道:“还是世叔老道些,小侄还是差的远了!” “复生贤侄差矣,如论棋力你还胜上老夫少许,只是刚才听到外间的事情你的心乱了,才让老夫有机可乘!”柳治平笑道:“俗话说‘世事如棋’,这天下事便如同这黑白之道一般,很多时候比的不是力量高低,而是器量、心性。贤侄你少年得志,在这两方面还是要好生琢磨一番!” “多谢世叔提点!”陈再兴站起身来:“那外面那些人——?” “急什么?让他们等等!待会我们也好说话!” “世叔说的是!”陈再兴佩服的点了点头,这位柳治平能够成为上海商业界的翘楚果然并非幸致,光是揣摩玩弄人心的手腕就是自己要学上一辈子的了,幸好自己和他是在一条船上,不然事情也没有这么容易。 柳家公馆的会客室里挤得满满当当,几十个米商或站或坐,他们面前的那杯茶喝干了加水,加水喝完,早就被冲的没味道了,可这些米商还是一口口灌下去,他们倒不是口渴,而是肚子里的心火一阵阵往上冲。 “哎呀,让列位久等了,是老夫的过错,请见谅!请见谅!”柳治平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皮笑肉不笑。陈再兴穿了件青袍,跟在柳治平后面。 “柳公您是上海商界的长辈,我们在您面前都是晚辈,晚辈等长辈不是天经地义的呀!” “就是,就是,别说就等这一会儿,就算等个一天一夜也是应该的!” “小人平日里怕打扰柳公清净,少来看望,先向柳公请罪了。” 那些米商们赶忙站起身来,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挤出笑容来,向柳治平躬身行礼。陈再兴在后面看着众人的表现,心中不由得暗想:“这些人只怕心中恨不得将柳治平生吞活剥了,偏生脸上还要挤出笑容来,若是不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个行会彻底拆散了,只怕将来会留下不少隐患!” 柳治平在主座上坐下,陈再兴便侍立在一旁,他身上衣服普通,倒好似只不过是个公馆中的普通仆人,那些米商们也没把他当回事。为首那个年纪较大的米商强笑道:“柳公,您派余老七给我们传话,我们听到后就马上过来了,还请您示下!”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两个要求,第一:米价减到五成;第二出售缅甸米。我想列位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个,柳公!”那个为首的米商斟酌着词句,挤着笑脸道:“我们进价的本钱就不低了,降到五成实在是为难,可否商榷一二。至于缅甸米,我等公会这么多年来都是卖的两浙米,一下子换成缅甸米只恐有些不方便呀!” “不方便?”柳治平微微一笑,对外面喊道:“柳云平!” “老爷!”一个精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柳治平问道:“这位和我们行有多少往来的银子?” “禀告老爷,这位东家一共欠我们行两千四百两关平银,为期一年,利息按照年息六分五算,抵押品是他们家的四家店铺,贷款还有两个月到期。” 听那柳云平说到这里,那米商脸色大变,赶忙连声道:“柳公!柳公!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呀!”柳治平却仿佛根本没听见,自顾对下属下令道:“你告诉这位东家,由于他们商铺的经营原因,厚德银行这笔贷款到期后将不再续期贷款了,请他在期限内还本付息,否则就要对不住了!” “柳公!柳公!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呀!真的没有!”那个米商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扑倒在地,手足并用的向柳治平爬去,面前却多了一双腿,抬头一看却是柳云平,只见对方笑容可掬的对他说:“东家,您刚才也听到我们老爷的吩咐了,请您退下赶快去准备还款吧,请记住期限是十五天后,不然就只有官府见了!”说到这里,柳云平伸出右手,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看着那米商颓然的背影,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清除这个人已经是完了,就算他现在去变卖货物,只怕也未必能还上银行的贷款和利息了。原因很简单,这个时候人人都知道他要出手货物,都会把价格压得低低的,一百两银子的东西能卖出去十两就谢天谢地了。到最后只怕连铺面、家当都败的干干净净才能还完钱,眼看一个殷实的米商,转眼就破败成街上的乞丐了,这下众人切实感受到了柳治平传闻手中的狠辣手段。 “列位,柳某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米行公会不能再存在下去了,若是你们接受柳某的条件,店里出售的米要有六成以上是缅甸米,并且你们的店铺必须让出三成的股份给陈先生,价格用缅甸米支付。”柳治平指了指一旁的陈再兴:“那你们的行当都可以开下去,而且还可以得到我和陈先生的支持。否则的话,就和刚才那位一样,最多老夫挤垮了再开几家米行便是,无非是麻烦些!谁支持,谁反对,请站出来吧!” 会客室内一片寂静,终于,一个米商举起手,答道:“我接受!”他的声音就好像一个信号,一个个米商都举起手来,表示支持。 “我也支持!” “支持!” “支持!” 很快,最后一个米商也举起了手,柳治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既然如此,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云平,你来与诸位东家统计一下他们店铺让出股份的价格。” “是,老爷!”柳云平恭敬的向柳治平鞠了一躬,便走到一个米商面前,将蘸满了墨的毛笔和笔记薄递了过去,笑道:“这位东家,还请写下贵店三成股份的所需的银两!” 那米商手里抓着毛笔,胳膊却在不住颤抖,倒好像他手中的不是一根竹管,而是千钧重担一般,一旁的柳云平笑道:“这位东家可莫要写少了,否则吃了亏可划不来!” 那米商听了柳云平的话,手腕一抖,险些将墨水滴下来。他一咬牙,眼睛一闭便写下了一个数字,将笔放到一旁,便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接下来的事情。 “多谢这位东家了!”柳云平唱了个肥诺,走到下一个米商身旁,将纸笔递了过去,笑道:“这位东家,麻烦了!” 陈再兴站在柳治平身旁,看着一个个米商在书薄上写下价格,心中却好像有一股子火在烧。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米商们只能以最低价卖出股份,否则刚才那位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这些米商有很多小股东,就算是店主手中往往也只有个六七成股份,一下子卖给自己三成,加上自己控制了他们六成以上的货源,等于是说上海这座大顺乃至远东最富裕、最大的城市的粮食供应已经落到自己手中了。一想到这里,陈再兴心中就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感谢书友浣熊和stainless_lotus的打赏,创世这个人气值系统对书友的活跃程度要求很高,所以就算看书的人很多,但如果只是看书的话,作者从中获得支持也是微乎其微的,现在我终于明白光是码字是不成的了。 ------------ 92协议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近一个小时之后,柳云平回到柳治平身旁,手里捧着那份书薄,柳治平目光扫过那书薄,微微的向陈再兴点了点头。 陈再兴取过书薄,交给站在一旁的蒋志清,对众米商拱了拱手,笑道:“小可姓陈名再兴,字复生。汉京人氏,进口缅甸大米的顺华公司的董事长便是在下,今后各位与我便是一家人了,先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列位包涵!”说到这里,陈再兴接过蒋志清呈上的一杯茶:“今日准备不当,这里便以茶代酒向列位赔罪了。三日之后,小可在得月楼包了顶层,请各位务必赏脸,捧个场!”说到这里,陈再兴将茶水一饮而尽。 众米商被折腾了半响,哪里还有兴致和陈再兴多话,草草的拱了拱手道声不敢便告辞了,柳治平年近六旬,折腾到现在也有些倦了,也会去休息了、转眼之间屋中只剩下陈再兴、蒋志清主仆两人。陈再兴从蒋志清手中取了书薄,翻了两页,笑道:“志清,你看这事情办的还圆满吧?” 蒋志清此次跟着陈再兴,看到他身居幕后,无论是汉京来的大员、还是盘根错节的米行公会,无不被他玩弄于股掌这种,早已是佩服万分,赶忙应道:“老爷手段高明,眼看上海粮食市场已经是大人囊中之物,小人实在是佩服万分。” “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借了柳公的势,因势利导事半功倍罢了!”陈再兴走到茶几旁坐下,突然问道:“志清,我记得你是上海人?” “禀告老爷,小人是苏北人,不过三岁就逃荒到了上海,也算是上海人了!” “原来如此!”陈再兴点了点头:“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你在我手下也干了三年多,处事倒也稳妥。我不可能在上海久呆,正好你也是当地人,熟悉情况,这次上海米店这摊子事情就交给你吧!” 蒋志清闻言大喜,赶忙跪下磕头:“多谢老爷栽培!” “起来吧!” 蒋志清站起身来,低声道:“小人才能浅陋,还请老爷示下方略。” “这些米商都是老生意了,具体做买卖倒也用不着你操心,其实主要的就两件事情你把住了就行了。第一确保这些米店的米六成以上都是从我们这里进的;第二就是要经常查他们的帐,不让他们在玩什么猫腻。这要这两点卡住了,就不怕这些宁波佬玩什么猫腻。” “是,老爷,小人一定小心办差!” “还有,上海是大顺的经济中心,你在这里多走动些,每个周五把这里的大事小事、重要商品价格整理起来,用电报发过来,我有用!” “是,小人一定办好!” 上海布政使府。 已经是初更时分,可胡克勤与沈宏茂所居住的绿嫣阁依然灯火通明。屋内胡克勤、沈宏茂、张志成三人对坐,个个愁容满面,对坐无言。 胡克勤突然叹道:“哎,老夫这次来本来是为了筹款的,却想不到遇到这桩事,现在筹款不用说,连安抚一方都做不到了,当真是愧对天子、愧对太后呀!” 张志成赶忙劝解道:“胡大人休要这般说,好歹现在工厂都已经基本开业了,黄厂主的米也拿出来卖了不少,局势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不少,大人您还是莫要太过忧心的好!” 听到张志成这番话,胡克勤的脸色好看了少许,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我这次回去恐怕是无颜见太后陛下了。对了,这位黄厂主拿出这么多米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一定要大家褒奖,以为垂范!” “胡大人请放心,下官记住了!”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呈上一封书信,低声道:“有书信,是给沈大人的!” 沈宏茂一愣,接过书信打开一看,眉头微微一皱。一旁胡克勤问道:“沈大人,这么晚怎么还有人送书信给你?” “胡公,您请看!”沈宏茂将书信递了过去,胡克勤接过书信一看,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了:“怎么?那些米商同意降价了?太好了,这信是写来的?咦?怎的没有落款?难道是有人耍弄我们的?”胡克勤抬头问道。 “不,应该是真的!”沈宏茂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笔迹我认得,是陈复生亲笔写的。” “陈复生?他怎么能够让米商降价?他不是去缅甸当了王夫?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搀和?”胡克勤惊讶的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上次不是说他这次来上海有做粮食进口生意,还要求我们解除粮食进口禁令,依我看,这次的事情都有他在背后捣鬼。” “唉!”胡克勤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对于这些事情越来越不懂了。既然降米价的事情办成了,那接下来就是国债的事情了,我们快些把这件事情办完了,就回汉京!” “是,胡公!”沈宏茂站起身来,目光却看着窗外的夜空,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汉京。文渊阁。 “早大人要钱的告急文书,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三封了!”江清月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的文书,她那两条形状好看的细眉几乎扭成了几字形。 旁边的一名秉笔叹道:“也难怪早大人这般着急,军情十万火急,倭人入寇琉球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是在台湾顶用的才不到四千兵,船还没有十条,顶用的铁甲船只有两条,要是我我也急死了!” “时间越久就越不利,倭人在琉球根基越深,外夷插手的可能性也越大。早大人从汉京到台湾一共才花了不到六天,可到了台湾却因为没钱只能干等着。这样下去可不行。”江清月站起身来:“这里你帮我照看着点,我去找林娘娘商议一下!” “是!” 江清月出了文渊阁,上了乘舆,一路往林晚晴的住处去了,到了住处让人通传。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间有笑声传出来:“江家妹子,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快进来,自家人还通传什么?”说话间,林晚晴已经从门内走了出来,满脸春风,把住江清月便往里面拉:“快进来,外边风大!” 江清月有些不习惯的向旁边让了一下,稍微拉开了一点与对方的距离:“娘娘,我今晚来是想与娘娘商量琉球的事情。” “喔,是琉球的事!”林晚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那进来说话吧!” 两人进得屋来,林晚晴让侍女们都退出屋外,沉声问道:“怎么了,琉球那边有变化?” “您看,这是早大人的电报!”江清月将那份电报递了过去:“这是这个星期第三份了,早大人看样子是急坏了!” 林晚晴也听出了江清月的言外之意,她看了看那封电报:“你的意思早大人是怕夜多梦长,还有第三方会插手?” “早大人在电报里没直说,但我感觉得到,他也是老行伍了,在安南、在缅甸都和西洋鬼子打了不少交道,这些事情他比我们有经验,一周发三份内容几乎完全一样的电报,这只能说明他在担心什么,倭人那点兵几条船我们都知道,早大人也知道,犯不着这样。” 林晚晴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赶快把兵还有船给早大人派过去,把琉球的事情了解了,不然要是事情闹大了,只怕会有大麻烦!”江清月最后那三个字音咬的特别重。 “可是无论是要兵还是要船都要钱,而且不是小钱,一开始就至少要三百万两。”林晚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钱的事情是内阁管的,胡大人已经去上海了,可——” “娘娘,不能再拖下去了!”江清月的声调提高了:“琉球的问题是拖不得的,国内的事情宁可先让一步,把钱弄到手把琉球的事情了解了再回头对付国内。” 林晚晴脑海中闪电的权衡了一下利弊,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此事光凭你我说了不少,还是明日找个机会与王相公商量一下吧!” “娘娘,不可!”江清月突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早大人的电报绝不会只发给我们,肯定也发给他那儿了,可是现在为什么他连什么动作都没有?” 多谢书友stainless_lotus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 “你的意思——?” “要么是王相公他自己也没办法了,要么是有办法他不愿意用!如今之计,只有易相,倒阁!” “易相,倒阁?”林晚晴脸色大变:“妹妹,你不是开玩笑吧?” “娘娘,如果琉球那边出了大事,王相公也必然罢相,可要是那个时候再说就来不及了。琉球地处枢纽,倭人狼子野心,这些年来练兵造船,其心不问可知,此番不过是试探,若是让其得逞,只恐我朝东南海疆从此多事!” 林晚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低声道:“江家妹子,并非姐姐不愿相助,只是此时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虽然权重但位卑,王相公乃朝廷宰辅,太后又对其信任有加,你刚才说的虽然有理,但都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就凭这些就要罢相,恐怕在太后那里过不去的!” ------------ 93伊藤博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好吧!”江清月失望的叹了口气。林晚晴赶忙安慰道:“江家妹子,也许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许马上胡大人就在上海把钱筹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江清月站起身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小妹告辞了!” 林晚晴大声道:“来人,将我那副绿色孔雀织披风取来!”她接过披风,一边替江清月披上一边笑道:“妹子,你身子骨弱,晚上风大,可千万要担心了!来,让姐姐替你披上。” “多谢娘娘了!” 日本东京,首相官邸。 办公室内,井上馨坐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神情有些紧张,目光不时瞟过侧边墙壁上的挂钟,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时针已经走过了四点的刻度,但是门外没有一点动静,井上馨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剪去首尾,又摸出火柴想要点着,可不知为什么,他一连划了四五次,都没有划着。井上馨恼火的骂了一句,又努力了一次,这次总算是点着了,他正准备把雪茄凑过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井上馨抬起头,正想训斥那个无礼的家伙,可见到来人的模样,他却愣住了。他的私人秘书黑岛仁站在门口,热泪盈眶,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 “阁下,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井上馨心头不禁一阵狂喜,他强自按捺自己的狂喜,沉声问道:“什么成功了,说详细点!” “谈判成功了,在伦敦贝尔福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让大日本帝国以英格兰银行担保,在伦敦国债市场发行一千万英镑的国债,所得款项将用于购买武器弹药和军舰。”说到这里,黑岛仁突然喊道:“阁下,小心手!” “手?哎呀!”井上馨茫然的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右手一阵剧痛,赶忙将已经烧到手指的火柴丢掉。黑岛仁赶忙上前问道:“阁下,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好痛!”井上馨语无伦次的应了两句,一边甩手一边说:“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呀!这说明天命在我们这边,在大日本帝国这边!” “是呀,首相阁下,天命一定是在我们这边,是在大日本帝国这边,帝国的国运一定像那旭日一般,直冲天际!” 横滨、富贵楼。 “此月非寻常,漏自彩云间; 君问何处来,酬答非等闲。” 一名身穿白绢便服,立乌帽子,手持黑柄折扇的男装女子一边唱歌一边作舞,那女子舞蹈动作刚健婀娜,于寻常的日式舞蹈不懂,倒好一名王者在指叱四方一般。在她的对面,伊藤博文侧躺在榻榻米上,一边看着对面女舞者的舞蹈,一边用右手在自己的大腿打着拍子,不时喝上一口清酒,倒是闲适的很。 原来,明治维新以后,伊藤博文时常在东京的新桥狎妓作乐。后来为了避人耳目,让宠伎阿仓在横滨开设茶屋富贵楼,富贵楼成了明治新贵的秘密寻欢处。被井上馨从首相宝座上赶下台后,伊藤博文索性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富贵楼里,过着奢靡闲适的生活。在政治上伊藤博文虽然以冷静稳健而闻名,但在私人生活中,他却保持了日本武士那种淡漠财物、放浪不羁、爱贤养士的作风。他曾经在给儿子的信中要求在自己死后,儿子要从遗产中拿出十万日元给夫人梅子,但当他死后,人们才惊讶的发现他的全部遗产加起来还不到五万日元,结果还是天皇从自己腰包里掏了十万日元替他履行了承诺。相比起其他明治元老遗留给后代的丰厚产业,伊藤博文留给儿子的遗产倒是寒酸的很。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人拉开了纸门,跪着膝行了两步,低声道:“伊藤阁下,东京那边有重要消息!” “真是无趣呀!”伊藤博文叹了口气:“难道什么事情有那么重要,连让我在这里听完一首小曲也不行吗?” “阁下!”那个年轻人沉声道:“是山县阁下特别派人送来的,来人说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您看到!” “怪不得,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伊藤博文坐起身来:“让他进来吧,这么无礼而又无趣的事情,也只有那个家伙才做得出来呀!” 年轻人不敢应答,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毕竟在全日本敢于将“军界第一人”的山县有朋称作“那个无礼无趣的家伙”的恐怕除了天皇陛下外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吧,像自己这样的后进,哪怕只要接口就会惹来麻烦的。 “阿仓,替我揉揉肩膀吧!即使离开了东京,依然逃不脱这些事情,这难道就是男人的宿命吗?”伊藤博文叹了口气,随手从年轻人手中接过书信。 阿仓小心的在伊藤博文身旁跪坐下,一面替伊藤博文揉着肩膀一面笑道:“呵呵,那是因为伊藤阁下是即使是山县大人也离不开的大人物呀!” “被山县离不开?那还是算了吧!”伊藤博文一边拆开书信,一边冷笑道:“和那位大人一同去上茅房,我宁可不带草纸,用手去擦屁股,也要把两把太刀都拴在腰间(即防备对方在自己上厕所时候偷袭)。” 听到伊藤博文这么说,阿仓禁不住掩口笑道:“呵呵,被伊藤阁下这么说,山县阁下也太可怜了吧!” 这时伊藤博文已经打开了信纸,开始阅读起来,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我这次又没看错这位山县,他的做法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呀!” “怎么了?”阿仓疑惑的问道。 “在井上阁下的推动下,英格兰银行终于愿意为帝国在伦敦发行国债做担保了。”伊藤博文冷淡的答道:“这个节骨眼上,山县他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不就是在喊:‘井上君的裤子屁股上有一个补丁,伊藤君你快过来动手吧!’” 听到伊藤博文这番促狭的话,阿仓不禁又掩住口笑了起来,一旁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阁下,如果信里说的是真的,英格兰银行为帝国担保发行国债,不但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而且英国人为了确保国债得到归还,他们也会全力在帝国和中国人的斗争中支持帝国的,是一件大好事情呀!” “你还是年轻呀!”伊藤博文叹了口气:“的确帝国在伦敦发行国债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而且英国人会在我们与中国人的争端中支持帝国。但并非是帝国从伦敦获得大量资金所以英国人会支持我们,而是英国人支持我们才会让我们在伦敦借到钱。你将因果弄反了。” “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从一开始英国人就是为了制衡、打击、削弱中国人才支持帝国的,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也就是说,帝国只不过是英国人在东亚的一条狗,一条用来对付中国人的狗。你想想你会怎么样对待你的狗?” “狗?”年轻人被伊藤博文刻薄的比喻弄得脸色苍白起来,他想了一会,低声问道:“狡兔死,走狗烹?” “那是以后的事情。”伊藤博文冷笑道:“以中国的国土面积和国力,帝国一时间倒不用担心这个。只是猎狗即使抓到了猎物,也只能吃到一点内脏,好肉和皮都会被主人拿走,而一旦在和猎物的搏斗中受了重伤,主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猎狗,拿走它的肉和皮来抵偿他付出先前付出的饲料!” “阁下,您要赶快警告首相阁下!”年轻人猛的站起身来。 “你难道以为我和山县看出来了,井上君会被蒙在鼓里?”伊藤博文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这些老人了吧,井上君这是在拿国运赌博呀!”说到这里,伊藤博文站起身来,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不过以日本这样的弹丸岛国,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赌博才有一丝生机吧!哪怕肉和皮都被主人拿走了,但总有骨头可以啃,咬碎骨头,吸吮里面的骨髓,啃干净骨头缝隙的残渣,一点点让自己强壮起来,等待机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于低语无异。 “只有这样吗?”年轻人低下了头。 “只有这样?”伊藤博文转过身来,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难道这样还不够?几千年来我们什么时候有资格和那个邻居站在同一舞台上?现在我们能够站在大顺对手的位置就已经是成功了,这就是帝国的宿命,要么打败大顺,从他的尸体上吮吸营养壮大成为东亚的主人,要么就像樱花一样,在最绚丽的绽开后死亡!” “您说得对!阁下,我们没有选择,帝国也没有选择!”年轻人狠狠的点了点头,旋即他疑惑的挠了一下脑袋,问道:“那山县阁下又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告诉您呢?难道他想和您联合起来阻扰协议的达成?” “呵呵,这就不是该你考虑的事情了,秋山君!”伊藤博文站起身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的事情,而你的头脑应该用在更加必要的地方。” “是,伊藤阁下!” 几分钟后,年轻人离开了房间。伊藤博文走到窗前,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山县君,你已经开始准备可能战败后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我就要做你的木偶呢?难道我就那么急着登上那条风帆被撕裂的漏船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求推荐,求收藏,排行榜上的位置岌岌可危呀! ------------ 94菩提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日本鹿儿岛县。这里位于日本的最南端,位于九州岛的南部,由萨摩半岛和大隅半岛和诸多孤岛组成,由于这里相距东亚大陆和朝鲜半岛最近,所以从古代时,它和中国、韩国、琉球,还有亚太地区各国都有着非常频繁的交流。16世纪西洋文化传入到了鹿儿岛,在日本战国史上著名的“种子岛火枪”便是属于此地,当时控制整个鹿儿岛的岛津藩主积极学习西方先进的军事技术,成为闻名全日本的强大大名。推进明治维新的两大强藩之一的萨摩藩便是位于此地,这里可谓是引导日本风气的福地。 岛津家菩提寺,此地原本是世代为萨摩国藩守的岛津家的家庙,虽然经过维新后的“版籍奉还”和“废藩立县”之后,岛津家已经失去了实权,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岛津家统治鹿儿岛数百年的余威犹在。加上作为维新的发源地,很多出身萨摩维新功臣都是岛津家的世代家臣,是以此处在鹿儿岛县百姓眼中依然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平日里菩提寺周边往来的行人经过时都本能的保持肃静,骑马或者乘轿的人们还会在经过门口时下马下轿,以表示对鹿儿岛旧日主人的尊敬。 可是这几天的岛津家菩提寺却和往日不同,路口就有戴着大盖帽和打着白色绑腿、土黄色军装的士兵把守,士兵背上步枪上的刺刀发出刺眼的和寒光,离得好远就可以听到军队里特有的粗声大气的口令声。经过的行人们不禁本能的加快了脚步,走远了才向寺庙投以好奇的目光:难道有什么大人物来寺院上香了吗? 菩提寺后殿,茶室,茶香扑鼻。一名老僧小心的为面前的客人们布茶,碧绿色的茶汤流入茶碗中,仿佛碧玉一般。老僧做了个手势,客人们默默的拿起茶碗,品起茶汤来。 “如何?陛下!” “茶好,器皿好,人更好!”品茶的人放下茶碗叹道,只见他须眉皆白,身着紫色袍服,头戴黑色纱帽,正是琉球国王尚泰。 “那世子呢?”老僧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正是琉球王国的世子尚云,他脸上满是悻悻之色,将手中的茶碗往榻榻米上一顿,冷笑道:“我看倒是平常,远不及大顺的好茶!” 老僧笑了笑:“大顺的茶自然是极好的,正是现在世子您在这里,大顺在千里之外,再好的茶也是喝不到的!” 尚云硬着脖子反驳道:“今日喝不到,明日喝不到,总有一天可以喝到的!宁可天天喝白开水,也不喝你们日本茶!” “云儿,不要说了!”尚泰对儿子低语了一句,转身对老僧挤出一脸笑容:“大师,我这孩儿年纪还小,说话不知分寸,您可别与他一般见识!” “无妨,无妨!”老僧笑道:“世子阁下朝气蓬勃,让我这老人只有羡慕的份。” “那就好,那就好!”尚泰自从被日军俘虏后,就被日军从冲绳岛运回日本,关押在这寺院之中,整日里担心受怕,生怕日本人会对自己和儿子下毒手,今日菩提寺的主持请自己和儿子出来品茶,他处处小心翼翼,避免激怒日本人,又想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找到外部的信息,实在是憋屈到了极点。 “父王,不要忘记大顺才是我们琉球的父母之邦!”尚云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屋内只留下那老僧与尚泰二人。 “大师请见谅!”尚泰赶忙道歉。老僧摆了摆手:“我已经是一个方外之人,这等贪嗔之毒自然是要戒去的,陛下请放心。说一句题外话,您可知道这些日子您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 老僧笑道:“陛下一定听说过鹿儿岛的岛津菩提寺吧,此地便是!” 尚泰闻言脸色大变,半响之后方才苦笑道:“原来此地便是岛津菩提寺,寡人早就听说过了,倒是未曾亲眼见过,想不到被关押在这里!”原来由于岛津所在鹿儿岛位于日本的南大门,自古以来便是通往中国、琉球、朝鲜等地的要道,在相当长时间内,岛津藩经常派出军队和海盗入侵抢掠琉球王国,而琉球王国则以中国为保护国,抵抗日人的入侵。在1624年,岛津藩趁当时大明势力衰弱的机会,入侵琉球,将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琉球王子尚成掳到岛津作为人质,便囚禁在这座岛津藩主的家庙之中。当时不甘心为仇人人质的尚成数次脱逃,都因为无人相助而被抓回,一直到大顺一统中原后,得到琉球国使臣的书信,派出使节向当时的德川幕府要求岛津藩退兵并释放被囚禁在菩提寺的尚成,在德川幕府的压力下,岛津藩不得不从琉球退兵并释放尚成。尚成抛下在日本娶的妻子和生下的三个儿女回到琉球,这个故事在琉球王室中广为流传,菩提寺在他们的词典里就是监狱、耻辱地的代名词。 “陛下,我提起这个并非是要羞辱你!”老僧肃容道:“老僧的意思是,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活下去才是重要。要知道那时候大明国势衰颓,对付东虏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远在海外的琉球。可是谁能想到不过三十年后,大顺就如此昌盛,东征西讨,国势远迈汉唐,一纸敕书就能让岛津家放人呢?” 尚泰听了那老僧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动,重新打量了一会这老僧,低声问道:“多谢长老提点,尚泰敢问一句,您出家前的身份?”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老僧的俗家名为岛津忠彬,乃岛津忠义之弟,岛津久光是我的父亲!” “啊?”尚泰闻言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如果说岛津忠彬这个名字他还没有听说过的话,岛津忠义与岛津久光这两个人就简直是如雷贯耳。岛津忠义是萨摩藩的最后一任藩主,在戊辰战争中统领这作为讨幕主力军的萨摩藩军。其后出任鹿儿岛藩知事、虽然在后来被架空,只成为贵族院议员,但也是明治时期的名人;而岛津久光则是上上一任家督岛津齐彬的异母弟,齐彬死后按其遗训由久光之子忠义继任藩主,久光作为国父掌握实权,1874年官至任左大臣。这两人在幕末掌握着天下第一强藩萨摩藩,后来名震天下的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山本权兵卫、大山岩等人都曾经是他们的藩士。琉球与日本相距很近,商人往来极多,作为琉球的国王,尚泰自然没少听到这两人的名字。 “原来是一位殿下!小王失敬了!”尚泰赶忙躬身行礼。 “陛下不必如此!”老僧伸手扶住尚泰:“我从小体弱多病,五岁就被送到菩提寺当和尚,自从记事就是面对着青灯古佛,没有当过一天武士,您这般称呼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在世人看来,相比起我的哥哥和父亲来,我忠彬是个没用的人,但现在我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被天皇赶回鹿儿岛而郁郁而死了,而我的哥哥现在也身患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们引以为自豪并为之奋斗终身的萨摩藩也不复存在了,倒是我这个没用的人还活的好好的。其实我今天请您来喝茶不是为了别的,是希望您能够忍耐下去,像我这样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这样才能看到未来。相比起琉球王国来,日本是大国,大顺也是大国,小国的命运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所以您只需像您的祖先一样,在这座寺庙里静静的等待就好了,这样对您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听了这番话,尚泰不禁默然,良久之后,他向对方俯身下拜道:“多谢大师提点!” 上海,裕兴纱厂外的空地上。 “大家不要挤了,不要挤了,慢慢来,都有份的,都有份的!” 一个拿着铁皮喇叭的工头站在大车上大声叫喊着,在他的四周,黑压压的戴着旧毡帽的人头挤成一团,都是抢购大米的工人。外围十几个特别挑选出来的腰圆膀粗的汉子拿着短棍竭力将拥挤过来的人推开,但还在不断增加的压力下不断后退。在他们的身后是七八个黑布包头的印度兵,他们手中的步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这些印度兵并没有因为被这么多人包围而感觉到恐慌,有的人甚至连步枪都没有从肩膀上取下来,显然他们都是经历过真正战场的老兵了。 余志恒有些犹豫的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他也是刚刚得到这里有便宜米买的消息,虽然他的家里还有够吃两个多月的米,但看现在的局势,多存点粮食总是没有错的。可到了地点,看到这么多人,他不禁又开始犹豫是否要挤进去了。 “志恒兄弟,志恒兄弟!”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余志恒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徐大成,他身后背着米的是他那两个儿子,正朝余志恒裂开嘴笑着。 例行求打赏,收藏、推荐票! ------------ 95分米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怎的,你今天也来买米?”徐大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本来是的,可看这么多人——”余志恒指了指眼前的人群。 “放心,你就瞧兄弟我就好了!”余志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转身对他两个儿子喝道:“你们两个兔崽子都给我回家去,半路上不能瞎晃,要是出了啥问题,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腿!” “是!”兄弟两人弓了弓身体,便扛着米袋子往家的方向跑去,徐大成一把扯住余志恒的胳膊,便往人群中挤去,口中喊道:“借道,借道!”强壮的臂膀立即拨开一条路,立即激起了人群中一片骂声。 “徐大哥,这不太好吧!”面对劈头盖脸的骂声,余志恒也有些尴尬。 “没事,我有个叔伯兄弟在放米的人里面,自家兄弟客气啥!”徐大成一边满不在乎的笑道,一边推开前面最后几个人,大声朝对面一个和自己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汉子喊道:“九哥,我一个朋友要买米!” “好说!要买多少?” “四十斤!”余志恒有些犹豫的答道、 “不多买点?”那汉子反问道:“这可是陈大善人从缅甸运来的米,价格只有先前的一半,多买点存着吧,丢两颗蒜头进去也不怕生虫!” 余志恒摸了摸怀里的钱,咬了咬牙道:“那就七十斤!” “好咧,七十斤米,自家兄弟的呀!”那汉子接过余志恒手中的口袋,递给身后的人,又塞了一块竹板,指了指一旁的一张桌子:“就到那边付钱领米!” 余志恒向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桌子旁两个说书人打扮的汉子打着诸般,离得还有好远就听到他们用唱戏的腔调喊道:“陈大善人好心肠呀!大轮船运来缅甸米,价钱只有一半多,大大小小都吃饱!”虽然不太押韵,但唱起来倒也顺口的很。 余志恒迷迷糊糊的走到桌子旁,递了竹板过去,对面一看便喊道:“70斤米,一块大洋八十七个铜子,多谢惠顾!”余志恒赶忙递了钱过去,对面的还了零钱便将装的满满的米袋子递了过来。余志恒扛了出来,只觉得分量比想象的还要重一些。 “如何,分量没少吧?”一旁的徐大成探过头来。 “多谢徐大哥了,好像还多了点!”余志恒心知应该是对方看在徐大成的面子。 “呵呵,这倒不用谢我,这次听说卖米的东家特别嘱咐了的,分量都要足,宁可多,也不可少。听说运到外面的米都是足足加三的,防备下面的人克扣,当真是好心人呀!” 余志恒闻言一愣,问道:“黄胖子发了善心了?我也是裕兴纱厂出来的,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呸!”徐大成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怎么可能,黄胖子哪里做得出这种善事来,你刚才没听到那说书人唱的吗?这次的卖米的东家是那个陈大善人,他辛辛苦苦打退了英国人,保住了藩国缅甸,然后又从缅甸运来这么多便宜米,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吃。可是那些米行的黑心老板为了赚钱,却出钱收买了朝廷里的奸臣,迷惑了天子,下了禁止进口粮食的法令,所以上海的米价才涨得那么高。不过多亏了从汉京来了忠臣,将这里的情况上奏到天子那里,天子下令废除了禁令,咱们才能吃到这么便宜的米。这可要多谢陈大善人,还有那位忠臣呀!” “陈大善人?保住缅甸?”余志恒听到这里,不禁感觉到有些不对,他放下米袋,问道:“徐大哥,你可知道这位陈大善人的名讳吗?” “名讳?好像是陈什么?”徐大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刚才明明是听过的,可现在就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哎,每日里就是吃饭做事,啥都记不住!” “不急,徐大哥你慢慢想!” “对了!”徐大成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个说书人还说陈大善人还带兵打过蒙古鞑子,娶了缅甸的公主,就和戏文上的大英雄一般,当真是了不起……” “是他?”余志恒的口腔中泛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不由得暗忖:“想不到是那个人!那么多弟兄死在他手上,可是现在又吃到他的便宜米,当真是世事弄人呀!” 突然,肩膀上的一记猛拍把余志恒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看到徐大成奇怪的看着自己。 “志恒兄弟,你在想啥呀?怎的我喊你都不理,是没听见吗?” 余志恒掩饰的笑了笑:“不是,我刚刚是再想你说的那位大善人是哪位大人。” “你知道?”徐大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嗯,如果你说的没错,那应该是陈再兴陈大人。”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瞧我这个脑子,听过的事转头就忘。”徐大成笑道:“志恒兄弟,这位陈大人做了这么多好事,定然老天保佑,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吧!” “是呀!”余志恒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 布政使府,后花厅。 胡克勤、沈宏茂、陈再兴、柳治平四人对坐,本来胡、沈二人坐在上首,陈、柳二人坐在下首。但陈、柳二人是笑容可掬,而胡、沈二人却满脸愁思,倒好似两边人坐错了位置一般。 终于,胡克勤喟叹了一声,道:“陈先生、柳先生,这次的事情多谢二位了!” “草民不敢居功!”陈再兴笑道:“若非胡公向朝廷上书,要求解除禁令,在下就算有心也无力。” 柳治平也接口道:“不错,这次的事情主要是二位大人应变得宜,我与陈先生不过是恰逢其会,尽了一点臣民的本分罢了!” 胡克勤看了看对面两人满脸春风,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郁闷。自己在上海来虽然看起来迅速平定了暴乱,稳定了局势,朝廷也下旨褒奖。但他心里有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被眼前两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过是对方庞大计划中的一环。 胡克勤微微摆了摆头,竭力将这种感觉从脑海中驱赶出去,问道:“今天请两位来,除了感谢二位的功劳,还有一桩事情就是国债的事情。这事情已经拖不得了,早侯爷已经去台湾好久了,一天一份电报发过来,就要要兵要船,可没钱哪来的兵和船。二位看在朝廷的份上,一定要成全则个!” 柳治平与陈再兴对视了一眼,笑道:“好说,既然早侯爷也是与我这个世侄在缅甸打过滚的,都是自己人好说!朝廷要钱,这样吧,咱们现在签字,明天中午钱就能到,胡公你看行不?” “好,好!”听到这里,胡克勤已是喜形于色,他想不到柳治平这次如此爽快,连声道:“这次差使办完了,老夫定然要向朝廷尚书,对柳公大加褒奖,一个员外郎是跑不了的。” 一旁的沈宏茂却没有被这一团和气迷惑住,不久前陈、柳二人在国债折扣上寸步不让的情景他还没有遗忘。他低咳了一声:“柳公,本官这里想先问一句,国债的折扣是多少?” 柳治平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又翻过手掌,笑道:“就是这个数!” 沈宏茂不懂这些商人间常用手势的含义,急问道:“这是多少?” “五五折!” “可否退让一两分?” 柳治平这次却并没有像上次那般叫苦,他微微一笑,问道:“那沈大人以为多少满意呢?” “当然是不打折扣!”沈宏茂腹中暗道,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稍一沉吟,低声道:“以前都是八折、八五折,就算今年有些乱子,再降上一折,七折可好?” 柳治平与陈再兴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却没有作答。 “沈大人,你的条件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但我们先前的条件呢?”陈再兴接口道。 “什么条件?”沈宏茂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他咬了咬牙:“这不可能,朝廷任免大臣不是你们两个应该插手的事情。” “那就没有办法了!”陈再兴拖长了声音,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道:“可是沈大人,如果这般拖下去,你认为王相公就能够安于其位吗?”说完便哈哈大笑着向外间走去。 “复生请留步!”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克勤终于开口了,他站起身来道:“时间还早得很,有话好好说,何必急着走呢?” 陈再兴笑嘻嘻的回来坐下,他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出言挽留自己似的。此时沈宏茂也回味出了方才对方语中的深意:只要这样拖下去,朝廷就没钱支付夺回琉球的军费,如果琉球被倭人并吞,光一个“丢失藩国”的罪状就足以让王启年下台,无异于达到了柳治平他们的要求。 柳治平道:“胡大人,沈大人!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的,其实谁当这个相公我们并不在乎,只是像王相公这样动辄禁止粮食进口的实在让人受不了。这次禁止进口粮食倒也罢了,反正国内也产粮食,最多贵点。可下次要是禁止进口那些国外特产,那不少厂子非得停产不可,想必朝廷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吧?”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擦肩而过、贾鱼、stainless_lotus的打赏。问一个问题,本书已经大概写了大概三分之一强了,大家希望我下一本是写三国时期,北宋靖康、或者把早慢熊的《新顺》本传填完呢? ------------ 96结果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是自然!”胡克勤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朝廷里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比如我就听说当时在朝堂上沈大人就据理力争,但王相公却一意孤行,弄成这般结果来。就算这次王相公还能安于其位,也不能让他这样再来一次了吧?还有,这次上海激起暴乱也不能说不是官府治理不当的责任,所以老夫以为应当做出一点改变,以防止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听了柳治平话中的意思,好像是不再坚持要求罢免王启年的了,胡克勤不禁心中暗喜,赶忙问道:“柳公请讲!”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敢于置喙的,胡公回去后自然会向太后陛下禀明。但对于上海市的市政,老夫却有很多想法,比如码头位置的设置、水道的清淤、市政的管理、捐税的分派,这些方面许多都有不足之处。比如这次知府大人在行动前咨询一下我们工商界的意见,根本就不会闹到开枪的地步。” “那您的意思呢?” “筹建咨议局,以德高望重的士绅为董事,若有市政方面的大事,知府便先向群贤咨询,再付之实施,必然会好得多!” “柳公这个建议倒也不过分!”胡克勤点了点头,其实也柳治平的想法在当时很有代表性,从明朝中叶开始,乡绅的权力就不断扩大,而中央权力则在乡绅权力的步步紧逼下不断后退,在基层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基层官员根本无法推行自己的主张。而柳治平的建议不过是把这个权力扩大到了上海罢了,在胡克勤看来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国债便打七成半的折扣吧!”柳治平见胡克勤表态同意,赶忙大声笑道。他这几日与陈再兴几番商量后决定不再坚持将王启年下台作为提高国债折扣的条件,因为经过这次事情后,王启年即使不去位,受到的信任也会大大削弱,很难再像这次那样一意孤行做出类似的决定。而坚持王启年下台实在是太过敏感,胡克勤很难接受,就算胡克勤真的被迫赶王启年下台,上台后也恐怕会先对他们秋后算账。与其这样,不如退一步要求插手对上海这个大顺的经济中心城市的管理权,获得足够的实惠为上,毕竟柳治平是商人,商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生意中获得丰厚而又稳定的利润,还有什么比控制整个大顺最大、最富饶的城市和港口更好的生意呢?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单纯的书生,先前为了利益争得头破血流倒也罢了,现在既然差使都已经办完了,再撑着一张黑脸破坏气氛就没意思了。胡克勤吩咐在后厅摆上酒菜,请陈、柳二人一同饮宴,待到酒宴结束后。沈宏茂低声问道:“胡公,您真的打算答应他们的要求?这简直是太荒谬了,陈再兴倒也不论,这柳治平应该被关到牢房里去,而不是成为什么咨议局董事!” “沈大人!”胡克勤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倦意,这让他的面容又苍老了几分。“现在大顺宛如久病之人,虎狼之药不可用呀!” “那就任凭这厮猖狂下去?”沈宏茂反问道:“胡公,这些日子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这柳治平为了能挣钱、能挣大钱,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不会做?若是让他这样下去,还有多少人会遭他毒手?” “沈大人,我们是朝廷的大臣,最重要的是维持住这个局面。现在朝廷要打仗、需要钱,我们就得找钱来,尽可能快的找钱来。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调和阴阳,陶治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队。这难道不是朝廷大臣的职责吗?” 胡克勤猛的抬起头来,须眉绷张,双目圆瞪,露出两道精光来,而沈宏茂也丝毫不让的与其对视,半响之后,胡克勤的终于转过头去,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不久前的疲倦:“沈大人,你说的那是朝廷宰辅之责,王相公也这么做了,可是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如今正当衰世,有些书本上的道理是行不通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我回到朝中后一定会向太后禀告!” “这本是臣子的分内之事!老夫并无异意。”说到这里,胡克勤叹了一口气:“如今之势,方病大肿。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天下税赋,十之三四出自上海,若是算上江南,只怕有十之五六。柳治平其人牵涉极深,若有动弹,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太后陛下知道实情,恐怕也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听了胡克勤这番话,沈宏茂也只有默然,对方方才话中引用的乃是西汉时贾谊的《治安策》中的名句,此时的大顺的情况也差相仿佛,虽然上海及其所在的江南地区地理位置上并不大,但是在税赋方面却占了大顺相当大的比例。也正是凭借江南的财富,大顺才能在平定了十九世纪中叶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同时,还击退了外敌的入侵,保持了对其广大疆域和众多藩属国的控制,甚至在有些方向还凭借其军事改革后对边疆民族扩大了的军事优势有所扩张。但正如一位后世的历史学家在他的著作中所表达的看法,这种扩张和控制固然为后来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来说不啻于是一件幸事,因为正是这最后数十年的控制为后世中国所据有的广袤领土提供了法理和当地主要居民为汉民族的有力凭证。但是对作为帝国皇室的高家来说,就恰恰相反了。因为这几次位于帝国末年的对外扩张消耗了大量的财富资源,使得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财政平衡遭到破坏,为了汲取更多的财源来恢复平衡,帝国的皇室和官僚不得不向拥有最大财富的新兴资产阶级做出让步,让出一部分权力作为交换。而正是这些让步加剧了帝国内部的基层分化和更大规模对外扩张性战争,最后导致了帝国的毁灭。所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位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在他的论文中所写的:假如帝国在十九世纪中叶平定了内部的农民叛乱后,并不是出兵征服那些不稳定的外夷和藩属国,而是做一定的战略收缩,保持在本土以内的范围内,那么帝国的统治将会更加稳固,大顺也不会在二十世纪初卷入那场毁灭性的世界大战中,甚至今天的中国还会由高家的某一个仁慈而又英明的后裔统治,相比起那些贪婪而又无耻的野心家、煽动家来说,这说不定还是一个更好的结局。 当然对于此时身在台湾的早国权来说,他自然是无法得知后世那位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对于这段时间帝国政策的非议。但作为正二品的副权将军,都督台湾、福建诸军事,实际上的解决琉球问题的全权大使,他此时所考虑的就是采用一切军事或者非军事的手段,迫使日本一方退兵并释放被掳走的琉球国王,恢复琉球王国的原状。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早国权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这次日本对琉球的入侵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而是一个敌人蓄谋已久的扩张行动的序幕,因此在做好充分的军事准备前,他甚至没有派出前往日本的使节。但让他焦虑的是,从日本入侵琉球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可是他所需要的军队还没有充分的准备起来。如果说通过他的努力,从福建、浙江沿海各地抽调来了一些军队,在台湾基隆港已经有了一支大约有七千人的支队以供进攻琉球之用,但是海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是军舰还是装载陆军的海轮都差之甚远,现在基隆港内停泊的只是一堆航速不一、新旧不一的船只,距离一支足以完成任务的舰队还差之甚远。对于这一点,早国权是心知肚明,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大顺朝廷紧张的财政自然无非给予海军这种“吞金巨兽”足够的支援,不用说购买或者建造各种新式的军舰,就连对现有军舰的修缮和训练也都很难保证,这样的海军自然无法和大顺那些受过良好训练的陆军相比。倒是不少从各地轮船招商局临时调动来的民用船只的情况要好很多,无论是水手的熟练程度和船只的完后程度都比军舰要好得多,毕竟大顺繁盛的海贸需要大量船只,虽然朝廷一时间无法付出足够的报酬,但本身就是官办企业之一的招商局还是采用自己垫款的方式动员了相当一部分船只支援本次行动。而作为台湾岛的第二大港口,也是位于最北端、距离琉球最近的基隆港,也就成为了这次行动的主要停泊港。 多谢书友stainless_lotus的打赏,好像这段时间天天都有来,只能认真写书来回报了。 还有,大家基本都认为应该写新顺,那要不这样吧,这样空对空也没有意思,这段时间我把这几个的开头都写个几千字出来,大家来选择一下如何?反正迟早也要给编辑的。 ------------ 97基隆之战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基隆古称“鸡笼”。17世纪时,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曾先后占领过基隆,并以“大鸡笼屿”(今:和平岛)为基地殖民台湾北部,为鸡笼开发之始。之后,郑氏王朝将荷兰殖民者赶出台湾。1665年,已经将满清赶出山海关的大顺世宗皇帝遣军渡过海峡,收复台湾。大顺在收复台湾之后,由于久经战乱之后,大陆人口稀少,加之台湾瘴气严重,所以一直以来基隆都开发十分缓慢,直到十九世纪初。鉴于基隆优越的港口位置和附近有煤矿,大顺才在此地建港。随着蒸汽船在海运中使用的普遍,基隆港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加煤港地位越发重要。到1885年,大顺终于在基隆开始兴建军港、炮台、仓库、修船厂、煤矿等设备,准备将这里建成一个重要的海军基地。但是由于,经费缺乏的缘故。到1891年,很多设施都还没有建设完成,就连早国权自己都只是住在当地一栋荷兰殖民者留下来的红砖教堂中。 1891年8月17日傍晚,冯开贵快步的向教堂大门走来,数年不见,他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沉稳,由于在缅甸立下的大功,这些年来他官运亨通,已经爬到了正四品的高位,这次早国权来台湾,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位得力的老部下调到了自己的麾下,委以基隆港守备的要职。此时的他脸上带了一丝焦虑的神色,显然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冯大人!”站在教堂门口的卫队队长显然认识这位早大帅麾下的红人,他上前行了个军礼,问道:“有要紧事情要求见大帅吗?” “嗯!替我通传一下,有要事禀告!” “不必了,大帅有交代,冯大人您随到随见,不必通传!”卫队长的态度十分恭敬:“大帅这个点应该是在教堂后面花园里散步消食,您直接过去就行了!” “多谢了!”冯开贵此时也不客套,径直往花园去了。他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拐了两个弯便看到前面暮色里有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漫步。赶忙快步赶了上去,躬身下拜道:“大帅,基隆守备冯开贵有军情禀告!” “是开贵呀!”早国权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不必客套了,都是自己人,起来好说话!” “是,大帅!”冯开贵沉声道:“卑职刚才得到电报,刚刚一条从淡水港上岸的货轮上的船员说,他们昨天晚上在海上被一条英**舰阻截,那艘英**舰上先用旗语要求他们停船,随即派出水兵上船检查,水兵们发现了船上的水雷和军火,并且宣读了台湾和琉球附近水域是非军事区,并禁止向基隆港运送军火的通知。” “然后呢?”早国权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那条货船后来怎么了,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冯开贵脸上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然后英国人就把货轮放了,那条货轮怕被英**舰再次发现,就从淡水港上岸了,那些水雷和军火现在都在淡水港,可能还要十来天才能运过来。” “咦?这英国人是打的什么算盘?”早国权皱起了眉头,从英国人突然封锁基隆港的军火来看,应该是要进攻台湾或者阻止大顺收复琉球,但这种封锁程度也未免太应付了事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台湾不止基隆一个港口吗? “大帅,不管如何,我觉得都应该加强防备,英国人这次明显是偏袒日本人,依下官所见,应当立即让所有炮台加强戒备,货船赶快离开基隆港,军舰做好随时生火准备迎战的准备。” “嗯,有备无患!”早国权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是!”冯开贵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又停住脚步:“大帅,问题是舰队的那十几条军舰与我并不相属,所以——” “我明白了!”早国权点了点头:“开贵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去吧,舰队的事情我会过问的。” “那卑职告辞了!” 看着冯开贵离去的背影,早国权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色,作为领军将领,最怕的就是事权不一,上下不协。但问题是现在基隆港中的十几条军舰不但新旧不一,连所属都是来自南洋北洋两大系统,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麻烦的无比。早国权虽然是朝廷钦命大臣,但对于从来碰过的海军还是头疼得很。 “来人,通知海军诸舰管带,就说我早某人明天中午要设宴款待他们!” “是,大帅!” 基隆的外洋海面上,七八条军舰已经下锚随着海浪轻轻的起伏着,这里是隶属英国皇家海军远东分舰队的一支分队,这支分舰队的主力是由一条“纳尔逊”级和一条“香农”级装甲巡洋舰组成的,舰队中另外还有四条艘其他分别担任联络、运煤、浅水炮艇等辅助性能的军舰。这两种装甲巡洋舰的最早假想敌都是俄国人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下水的著名装甲巡洋舰“海军上将号”,因为俄国毕竟比较穷而且还有一支庞大的陆军,无法象英国一样拥有大量铁甲舰。不过在争霸方面俄国从来不认为自己应该落后,因此如何在比较有限的预算下实现更大的海军战斗力就成为了俄国海军面对的主要问题,19世纪的海军界仍然认为:赢得舰队决战,进而把敌手压制在港口内不得机动,才是正经的致胜之道。因此要获得更强的战斗力,必须使能够参加舰队决战的舰只数量最大化,对于英国来说当然就是铁甲成群即可,俄国人则另辟蹊径,让原本以速度见长的巡洋舰也披上铁甲。当然装甲巡洋舰的这个铁甲薄的多,覆盖范围也小得多,但是巡洋舰和铁甲舰的成本是有较大差距的,俄军可以依靠数量对抗敌军的质量。 由于英国巡洋舰原先的任务是护航、侦察、通报和显示武力,都是属于低烈度的任务,因此同时代英国巡洋舰,在防护和火力一下子就落后于俄国装甲巡洋舰了,由于吃水线区域没有装甲带,敌人的开花弹会造成极其恐怖的杀伤效果。因为巡洋舰自身具有航海性能好,续航力较大的特点,如果俄国的装甲巡洋舰被用于突击遍布世界各大洋的英国航运,则护卫航运的英国巡洋舰将无一能够与其单独对抗,而铁甲舰却无法追上。在70年代到80年代初,皇家海军对应建造的装甲巡洋舰在火力、防护和速度上都务求至少与敌军同类舰只相当,甚至要求胜出,以求在商路的保卫战中能够一举歼灭敌舰。而“香农”级就应运而生了,他的首舰艇于1873年被送上船台。 “香农”级装甲巡洋舰排水量为5670吨,为了能够在国外的海军站服役,香农级的吃水只有6。78米,皇家海军的巡洋舰必须具备较浅的吃水以适应各地深浅不一的港口。她的吃水线覆盖着一条舰身全长,高9英尺的一条锻铁装甲带,厚度在船舯部厚8-9英寸(203-228mm),到尾部减薄为6英寸(152mm),这使得她的舰体几乎对于当时绝大部分的开花弹是免疫的。至于武备,她的主炮是woolwich10英寸15倍径前装线膛炮(重量18吨)mkii型。主要武器另外还有7门9英寸(228mm)14倍径mkiv前装线膛炮。虽然无法和主力的装甲舰相对抗,但在远东地区还是有足够威力的武器。但他也有弱点,由于装甲带和强大火力占用了绝大部分吨位的缘故,“香农”级装甲巡洋舰不得不在煤仓和发动机方面做出牺牲,所以他的航速和运用蒸汽机的最大航程并不理想。俄国人和法国人那些在吃水线覆盖有锻铁装甲带,航速惊人的快速战舰对英国人维持日不落帝国的无数条航线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英国立刻做出了反应,在“香农”级下水后不久修建了她的改进型“纳尔逊”级。 而作为“香农”级的后继型,“纳尔逊”的舰体更加扩大了,达到了7400-7600吨,保留了冲角和补充动力用的风帆,他的武器和“香农”级是一样的,但扩大的舰体容纳了更先进的发动机和更大的煤仓,这样使得“纳尔逊”级别在遇到火力强于他的铁甲舰的时候,可以凭借更快的航速脱离对手,再担任追击敌方破袭舰队时,能够追上对手,这对于一支以搜索、护航、显示武力为主要任务的分舰队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虽然更加先进的高速巡洋舰已经开始出现在皇家海军的战列中,但这些略显过时的军舰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东亚洋面上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杰弗逊上校站在旗舰“坚定”号的舰桥上,自豪的看着自己的舰队和船桅上正在下帆的水手们,亚热带下午的灼热阳光透过风帆的缝隙照射在他满是皱纹和伤疤的脸上,让这个已经在海面上漂浮了近四十年的老水手从骨子里感觉到惬意,这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这对他来说可是极为罕见的。从十四岁到船上当实习生开始,安德烈。杰弗逊已经在水面上漂浮了三十八年六个月零十七天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中他都在不可依赖的险恶环境里打滚,把他和不可预知的永恒隔开的只有一块薄薄的橡木板。公平地讲,安德烈。杰弗逊上校的身上并没有伟大将领所必须的智慧和远见,但是他并不缺乏坚韧和勇气,对他的水兵们严厉而又公正,多年的海军生涯给了他丰富的海上经验和对海军条令惊人的熟悉,这一切让他在水兵和低级军官中赢得了良好的声誉,这也是他能够成为这个分队指挥官的原因,现在在他和皇家海军的一名将军之间只剩下小小的一级台阶了,老杰弗逊还从没像现在那样渴望取得晋升。 ------------ 98基隆之战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杰弗逊转过身,在海平面的末端,现出一片褐色来。作为一个老水手,他很清楚那就是这次行动的目的地——基隆港。虽然在出发前上司交给他的命令中并没有让他进攻这个台湾岛上的重要港口,只是让他封锁附近洋面,不让更多的军队和军事物资运到这个港口来,尽可能拖延中国人利用这里作为进攻入侵琉球的日本人的时间。但是在仔细斟酌过自己拥有舰队的数量和所要达成目标的规模后,杰弗逊上校最后还是认为直接攻击这个港口,摧毁所有的军舰和其他船只,放火烧毁仓库里的物资才是唯一可能达到目的办法。原因很简单,中国的海岸线太长了,而他手中的船只又太少了,一共只有七条船,其余一条被他派去执行其他任务了,在没有雷达和无线电的时代,靠这么几条船想要封锁这么长的一条海岸线,这恐怕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做到。而杰弗逊现在正在等待的就是前往侦查的人,他需要得到翔实情报才能发起进攻,但是侦查的人和船已经出去一天半了,一点回音也没有。杰弗逊的鼻翼神经质的抽动起来了起来,那是他即将发火的征兆。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粗声大气的抱怨起来。 “该死的,已经四点了!这些浪荡鬼已经出去一天半了,这些家伙一定是钻到哪个妓女的裙子底下去了。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我一定要把他们的脊背用鞭子抽的和市场上的羊排一样!” 说到这里,杰弗逊恼火的用自己那粗大的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栏杆,向下面大声喊道:“哈利,混蛋,我的茶和饼干呢?快拿上来,难道都被魔鬼吃掉了吗?” 很快下面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学员制服的少年一边爬上楼梯,用带着爱尔兰口音的英语回答:“请原谅,司令官阁下。不过请相信我,魔鬼不会吃这些饼干和茶,因为这太难吃了!” 杰弗逊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在遮阳伞的藤椅上坐下,他沉重的身体把椅子压得咯吱咯吱响。他拿过装牛奶的锡壶倒进红茶杯子里,低声说:“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小鬼说的不错,我已经啃了三十多年的海军饼干了,那些军需官们都应该一个个全部在脚上拴上实心炮弹,从跳板上踢到海里去。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烤制这些饼干的面粉的,味道就和砖块一样,而且我怀疑成分也差不多,里面的面粉和尘土一样多。可悲的是,你也要吃几十年这玩意,所以水手们的牙都不好!”说到这里,杰弗逊向学员张开嘴,露出自己凹凸不平的牙床。 哈利麻利的替杰弗逊重新倒满茶杯,笑着回答道:“是的,这些饼干很难吃,不过这没什么,我们总能搞定这一切的,不是吗?” 少年快活的神情和回答让杰弗逊十分满意,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哈利,虽然情况很糟糕,但我们总是能搞定这一切的,这也正是我们呆在这里的原因。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司令官阁下!”哈利站直了身体,精神抖擞的向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杰弗逊的右手轻轻划过他的帽沿,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刚才的交谈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是的,的确困难很多,但情况总会好起来的,皇家海军的好小伙们总是能战胜对手,自己应该放轻松一点,好好享受一下这午后的阳光!” 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被派出去侦查基隆的人总算是回来了。杰弗逊在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们,他满意的看到指挥官汤姆逊上尉浑身上下的汗迹和污迹,这说明他的手下认真的执行了自己的命令,但杰弗逊并没有把自己满意的心情流露出来,因为他一直认为,作为一个男子汉、一个皇家海军的军官,情感流露是软弱的表现。 “司令官阁下,根据您的命令,我们从昨天开始,认真的对基隆港进行了侦查。”汤姆逊上尉站在一副地图前一边比划一边解说道:“一开始,我们驾驶着‘王后号’在基隆港的外围测量基隆港的水文、地形情况,并标记了中国守军修建的主要炮台。这个港口位于台湾岛的北部,城市入口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避风港湾,海湾两侧大都是绝壁耸立,地形极为险要,利用突出在港湾里的海角绝壁,以及沿岸的浅水区,几乎全港处处都是可以扼守布防的要地。港口的一些险要位置,随处可以看到炮台,但大部分炮台应该都是很久以前修建的,并不适宜现代化的火炮。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和几名士兵在昨天晚上乘小船上岸,仔细勘察了相当一部分炮台,证实了这一点,大部分炮台都还没有经过现代化的修整,有些都已经被废弃了。不过守军已经在基隆港四周山崖上修筑了15座碉堡,并在港池内侧的一处容易登陆的低地上修建了一座炮台,这个属于堡垒式炮台,对海共开有4个炮口,4门170mm要塞炮,各炮口都额外加有装甲防护,这座炮台旁边就是从海边通向基隆煤矿的道路。新到任的港口卫戍是司令在此基础上又在港湾内的要冲白米甕、仙洞鼻新建2座炮台,并在那座利于登陆的低地的炮台旁,挑中一座旧式土炮台加以扩建,规模非常大。我相信如果再给他们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从海上进攻这个港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杰弗逊上校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坐上标记的形势图。几分钟后,他用指节敲了敲那个装备有五门大炮的炮台,说:“就将这个炮台命名为‘d’炮台吧,这里是防御的关键,你说的对上尉,时间很紧迫,我们必须立即发起进攻。那军舰呢?你对港口内的船只停泊情况了解吗?” 汤姆逊上尉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红晕:“请您见谅,中国人的哨兵设置的很严密,我们很难靠近停泊区,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基隆港内的船很多,很杂,他们应该还没有准备好!” 杰弗逊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没有斥责手下,多年的军事生涯告诉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进行侦察是非常困难的,汤姆逊的手下的容貌、肤色、语言和当地人都有着巨大的差异,如果进入港区侦察,很容易被当地人发现告知守军,这样一来无异于警告守军加强戒备,也许守军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到来了。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汤姆逊上尉!”杰弗逊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你现在可以下去休息了!” “是,司令官阁下!” 杰弗逊站在地图旁思忖了良久,终于他抬起头,对一旁的副官下令:“让船长们都到‘坚定’号上来!” 基隆港,教堂。 本来是礼拜堂的地方已经被改成了宴会厅的模样,宴客的主人还没有到,十几个顺军军舰的管带、舰长们围坐在酒桌旁,低声说笑着。 一个身形瘦小的黄脸汉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各位,你们谁知道今晚早大帅请我们来的目的呀?” “黄管带,您是南洋的,算是地头蛇,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从北边来的又有哪个知道呀?”他对面的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笑道,他是从旅顺口过来的“济远”号铁甲舰的管带,姓李名得胜。大顺的海军实际上是分为南北两个系统,平日里就多有矛盾,这次从各地奏调船只,凑到一起,各种矛盾立即就显露出来。 “李大人,这些日子您在早大帅这里走的勤。大帅也对您十分倚重,言听计从,谁都知道您是这里的红人,自然比我黄某人知道得多啦!” 李得胜被对方阴阳怪气的话语弄得有些着恼,他冷笑了一声:“大帅是朝廷钦臣,都督福建、台湾诸军事,我们自然要小心伺候着,感情南洋这边规矩大,连大帅的号令都可以怠慢了,李某人倒是孤陋寡闻了!” 李得胜的话语立刻引起了一片笑声,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发笑的几乎都是北边来的军官们,南边的脸上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尤其是那个黄管带,本来一张黄脸都有些发青了,他冷哼了一声:“怠慢军令!李大人好大的一顶帽子,黄某人可担不起。我倒是想问问,是哪个向大帅进得言,要把我们南边的船都挺到外边去,你们听到里边来。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李得胜冷笑着答道:“没错,是我出的!不过我的原话是靠外边礁石多,大船停到那边缓急之间行动不便,应该让其停到里边来些。谁叫你们南边船小!” 感谢书友枯木荒雪、顺风逆水、stainlesslotus的打赏,又是新的一周,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韦伯呀! ------------ 99基隆之战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仗势欺人!”黄管带气得站了起来,右手已经按到腰间的佩刀柄上,旁边人赶忙伸手拉住,李得胜冷笑着答道:“别拉他,我李得胜就空手对付他,倒要看看这位黄大人手上的功夫如何!” “大帅到!“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一声通传,酒桌旁的人们赶忙站的笔直,迎接早国权的到来。 早国权身着一身便服,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走了进来。刚刚走到桌旁就双手虚压,轻笑道:“坐,都坐!今晚请列位来不过是叙叙私谊,无须如此紧张!” “多谢大帅!”众将仿佛没有听到早国权的话语,齐刷刷的坐下,个个腰板笔直,倒好像是接受检阅一般。 “早国权微微点了点头:“列位都是海军栋梁,本官这次的差使你们也都是知道的,离不得海军,若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请列位一定要包涵呀!” 那黄管带他个子虽然瘦小,但脾气却暴躁的很,加上也不过是在早国权麾下临时当差,听到这里,索性大声答道:“大帅处事周道的很,只是素来蛇无头不行,咱们这十几条船来几个地方,却没有一个司令官,这样可不行!” 早国权皱了皱眉头,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些日子来他只是让自己兼任舰队指挥官,并没有从这些舰长当中选一个专业的指挥官。原因很简单,舰队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矛盾重重,无论任命谁都会有不少人不服气,还不如暂时先空着位子,慢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想不到今天这里就被捅出来了,看来水师中的矛盾已经激化到盖不住的地步。不过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情。 “黄大人所言甚是,你觉得当以何人为舰队指挥官呢?” “禀告大帅,下官以为‘晋江’号炮舰管带钱水廷钱大人军事娴熟,深孚众望,应该让他为舰队指挥官!” 这黄管带话音刚落,酒桌对面便传来一声嗤笑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李得胜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显然刚才出声的就是他。 黄管带大怒,大声喝道:“李得胜,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得胜站起身来,笑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有些人说话很好笑就笑起来罢了!” “你——?”黄管带怒目圆瞪,幸好他还记得早国权也在,不然只怕又要拔刀相向了。 “我什么我?我是不明白钱水廷钱大人军事娴熟与否,不过那‘晋江’不过是条排水量只有不到一千吨的铁壳木船罢了,这种小船的管带也能当舰队指挥官,指挥这里十几条巡洋舰、铁甲舰?我李得胜吃了几十年水上饭了,这种规矩还是第一次听到!” “好了,指挥官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早国权终于开口了,否则眼看桌上这些南北洋的海军军官就要打起来了,对于这些从天南地北抽调来,和自己从无瓜葛的军官他还真没有太大的办法,毕竟军舰不像陆军,专业化太强,很难找到替代者,而且这个时候也实在不是临阵换将的时候。 “是,大帅!”众军官们坐了下来,钱黄二人相互怒目而视,但在酒桌上好歹还是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早国权看了看酒桌上这些剑拔弩张的管带们,心中不由得暗叹了口气,自己当时在缅甸时,虽然陈再兴和自己一开始貌合心离,但后来却合作的相当不错,不但将英国人击退,还乘机控制了大半个缅甸,可谓是大获全胜。但今日这些海军军官们明明都是自己的手下,却自己的闹得不可开交,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想到这里,早国权的兴致就已经去了六七分了,他随便敷衍了几句,酒过三巡,便说有些疲累先离席了,那些管带们见气氛不对,也纷纷离去,酒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而正当早国权竭力用酒宴弥补手下海军将领之间的裂痕时,杰弗逊上校和他的下属们却在“坚定”号装甲巡洋舰的舰桥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英国海军军官们比照着港口的地形图还有己方军舰的实力,制定了第二天的进攻计划。由于基隆港内部存在大量的暗礁,所以夜里突袭的计划被杰弗逊上校一开始就否决了,相比起中国人的老式军舰和炮台上的170mm要塞炮,他更担心隐藏在水下的暗礁,毕竟依照过去的测试数据,敌方炮台上的火炮是无法击穿英国装甲巡洋舰上的装甲带的。鉴于已有的情报,最终杰弗逊做出了一个极为勇敢,或者说鲁莽的作战计划。在第二天早上,英国的舰队将以要求加煤加水为理由,径直驶入基隆港,由于旗舰“坚定”号和另外一条“香农”级装甲巡洋舰的吃水较深,无法逼近岸边,所以杰弗逊打算将这两条火力最猛、装甲最厚的军舰布置在已发现的几座炮台的火力交汇点上,或者说可以同时轰击所有炮台的位置。杰弗逊之所以敢于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相信这两条军舰厚达8-9英寸的装甲和4门woolwich10英寸15倍径前装线膛炮(重量18吨)mkii型与7门9英寸(228mm)14倍径mkiv前装线膛炮,另外还有六门20磅线膛后装炮。这两条威力巨大的军舰在皇家海军英勇的水兵操纵下,一定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摧毁炮台上的敌人的防御,而更重要的是,这两条装甲巡洋舰的位置可以把停泊在泊位的顺军军舰全部堵在港口内,而两条吃水最浅的军舰则担负靠近岸边用臼炮轰击敌方炮台和将陆战队送上岸的任务,杰弗逊打算占领那个最为重要的炮台,好实现对港口内的敌舰两面夹击的企图,其余的军舰则担任侧应掩护的任务。 当第二天早上八点半的时候,英国人的舰队就像一群洄游的鲟鱼一样进入了基隆港,杰弗逊精神抖擞的站在舰桥最高的位置,看到两岸便如同城墙般高耸的崖壁炮台上,敌方守兵惊惶失措的样子,他的心里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快感。这时,一名年轻军官跑上舰桥,大声禀告道:“司令官阁下,有一条中国人的船只向我们用旗语发出询问,要求我方告知进港的原因。” “回答他们,就说舰队缺乏燃煤和淡水,要求进港补充!” “是,司令官阁下!” 几分钟后,那名军官又登上舰桥,大声禀告:“中国人回答,这里是中国的军事要地,现在是非常时期,要求我方退出港口,前往附近的淡水港补充淡水和燃煤。” “回答他们,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有权利在任何必要的时候在任何必要地方补充淡水和燃煤,在补充完燃料和淡水之后,我舰队即将离去。还有让所有的水兵们进入战斗岗位,如果中国人开炮,就还击,将他们打沉!” “是,司令官阁下!” 英国舰队突兀的行动让港口内的中国守军惶然,无论是承担岸上守军指挥任务的冯开贵还是军舰上的海军军官们,都没有足够的决心向这些不速之客开炮,毕竟谁都知道英国人是大海上无可争辩的主人,现在的大顺正处在麻烦之中,鲁莽的开火增加一个新的敌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所以大顺一方所有的军官们做出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让手下的士兵做好准备,同时派出联络官向上司请示。 与历史上许多战役一样,基隆港之战双方都指责是对方先开了第一炮,自己一方是遭到突然袭击才开火还击的。但如果处在较为公正立场的第三方历史学家都认为谁先开第一炮并不是那么重要,由于战场是在基隆港的内部,英方应该是这场战争的挑起者,毕竟在这个特殊的士气,皇家海军远东分舰队的一个分队跑到基隆这个荒凉的港口去加煤加淡水,可不是一个很让人信服的挑衅借口。 1891年8月17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杰弗逊下令在旗舰“坚定”号的的横桁桁端挂出信号,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五分钟后,随着“坚定”号上炮火齐鸣,英国舰队的其他军舰也开始开火,炮台上的顺军也开始还击,而停泊在泊位上的顺军军舰,则由于部分水手和军官还在岸上,没有上船,而还在忙乱的生活起锚,没有来得及还击。 看到这种情况,杰弗逊上校做出了修改计划的决定,他让“坚定”号和另外一艘装甲巡洋舰继续轰击炮台上的守军,而其余几条担任牵制任务的军舰则攻击那些正在生火起锚的顺军军舰。 杰弗逊上校按照自己的习惯,站在舰桥上,看着甲板上的英国水兵使用woolwich10英寸15倍径前装线膛炮(重量18吨)mkii型与9英寸(228mm)14倍径mkiv前装线膛炮,猛烈的轰击不远处的敌方炮台。由于“坚定”号停泊的位置过近,而且基隆港的主炮台就位于海边的平地上,采用平射就可以击中敌方,所以双方就好像两个贴身肉搏的骑士,都拿着匕首朝对方的身上乱捅,命中率都高的惊人。舰桥上的杰弗逊甚至可听到耳边不时穿过嗖嗖的声音,他很清楚那是炮台上的中国人发射的格林炮小口径炮弹掠过的声音,但他依然身形笔直的站在舰桥上,好让甲板上的水兵们在战斗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司令官的身影。 周一最讨厌了,什么都要重新计算,一下子又被踢出分类人气榜了,没法子,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收藏,各种求! ------------ 100基隆之战4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开战刚刚两分钟,两发炮弹就击中了“坚定”号的船舷,剧烈的震动险些将杰弗逊摔倒,但是他坚定的站住了,很快当值军官有些惊慌的向他报告,一发炮弹被装甲带弹飞,另外一发炮弹击穿了铁甲,被内部的橡木内衬阻滞住了,而且从炮弹的形状看,应该是一发比170毫米口径大得多的炮弹,显然汤姆逊上尉昨天的侦查结果有误,炮台上的敌人有口径更大的火炮,完全可以对“坚定”号造成威胁。 “继续战斗,我的孩子!”杰弗逊上校看着那个军官的眼睛:“战争不是下国际象棋,你没法知道敌人手中有多少棋子。告诉水兵们,老杰弗逊在看着他们,女王也在看着他们,看在圣徒的份上,继续轰击,直到将中国人摧毁或者海水淹没我们的头顶!” “是,司令官阁下!”那个军官镇定了下来,他向杰弗逊上校敬了一个礼,就快步跑下台阶。杰弗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低声祈祷起来。 主炮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战斗已经进行了十来分钟,其余几个炮台都先后被英国人的炮火摧毁,只剩下最为坚固的主炮台了。两艘英国装甲巡洋舰上的所有炮火都集中到了这个方圆不过几百米的小地方,也就是说8门10英寸和14门9英寸炮对6门170毫米炮和2门240毫米炮。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炮台上不断有士兵倒下,钢铁和烈火摧毁了用红砖和原木砌成的墙壁,将背后的血肉和生命撕碎,但是炮台上依旧在还击,一直到9点47分,一发炮弹击中了主炮台的北侧,熊熊大火燃起,两分钟后,炮台的火药库剧烈爆炸,主炮台才停止了射击。 当看到主炮台的炮声终于沉寂下来,杰弗逊终于松了口气,炮战的事情虽然不长,但是己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光是“坚定”号就中了五发大口径炮弹,一门主炮被摧毁、二十多名水兵死伤,其他军舰上的损失还没有统计在内。 杰弗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下令:“发出信号,让陆战队登上主炮台。还有,‘坚定’号调转炮口,对付那些敌方的军舰!” 120名陆战队队员在汤姆逊上尉的指挥下,乘坐这三条舢板向岸上驶去,“维拉”号和“巴亚”号浅水炮艇担任火力支援任务,而旗舰“坚定”号和另外一条“香农”级装甲巡洋舰炮口转向还在泊位挣扎的顺军军舰,开火轰击这些忙乱的敌人。大部分还在使用老式蒸汽机的顺军军舰还没有生火发动,那些老式的蒸汽机从完全冷却到点火开机可是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更不要说同时还有敌人向你用大炮猛轰了。即使有几条顺利发动成功的顺军军舰,由于缺乏统一的指挥,往往是直接冲向港口的出口处,想要冲到开阔的外洋,以免被堵在狭窄的停泊位被动挨打,但这么做的结果只是被那两条可怕的装甲巡洋舰击沉,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对顺方越来越不利了。 到了上午十点三十分左右,一面米字旗终于在基隆港的主炮台升起,占领了炮台的英军陆战队找到了一门还没有被守军炸毁的170毫米炮,还有一些完好的炮弹,惊喜的汤姆逊上尉立刻下令手下将火炮搬运到指向顺军泊位的方向,并开始向残余的几条顺军军舰开火。 “济远”号上,炮声隆隆,甲板上到处是鲜血和防止滑倒而撒上的细沙的混合物,管带李得胜满脸烟迹,手提佩刀,大声呵斥着水兵。他在这十几条军舰的管带中算是治军比较严整的,自己昨天晚上就睡在船上,水兵也基本都在船上。“济远”号在这些军舰中也是装甲最厚,火力最猛的一条,所以英国人一突袭,他就最快的做出了反应,但是老式的蒸汽机点火的速度慢的惊人,直到刚才才点着火,摆脱了坐着挨打的窘境。不过李得胜并没有下令冲出港口,其一是他也看到了前面那些逃跑者的下场,还不如留下来,好歹还有炮台掩护。其二则是剩下的几条都是北方来的,平日里私交都不错,他若是一个人跑出去回去后也没法向上司交代,不如留下来死战。 “大人,大人!不好了,炮台失守了!”一个水兵惊惶的向李得胜叫喊道。 “什么!”李得胜脸色大变,他转过头一看,果然看到主炮台的上空一面米字旗正在缓缓升起。 “这可怎么办?”李得胜心中顿时一片乱麻,如果说炮台在顺军手中,他还能拼死一战的话。现在他可以说已经陷入了绝境,英舰不但火力强,装甲厚,而且占据了两面夹击的优势,己方被击沉已经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大人,你看,‘成远’号那边升起白旗了!”一名军官又大声叫喊起来,李得胜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一条小军舰的桅杆上升起了白旗,炮火也停止了。 “文老三,你这个软骨头的,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李得胜不由得嗔目大骂,同伴的怯懦让他愤怒万分,他回过头对手下下令道:“传令下去,发出信号,让其他能动的军舰都随我而行,冲出港口去!” “是,大人!” 正当此时,一发从敌舰射来的榴弹击中了“济远”号的甲板,猛烈的气浪冲进了敞开的指挥室,里面顿时一片混乱。待到军官们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管带已经倒在地上了,他们赶紧将李得胜扶了起来,让其半躺在船长靠椅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鲜血正从胸口那个可怕的伤口里涌了出来,伤口的宽度是如此的大,以至于隐约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大人你快醒醒,不能睡呀!”大副一边竭力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住伤口,一边剧烈的晃动着李得胜的脑袋,防止他陷入那致命的昏睡中。终于,李得胜的眼睛缓慢的睁开了,但是从他那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瞳孔中,可以判断出他此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加速,冲出去,宁死不降!” “是,大人,冲出去,宁死不降!”大副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苦撕裂了他的胸口,他用力闭上了眼睛,以免泪水涌了出来。 “传管带将爷的令,加速,冲出去,宁死不降!”大副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济远”号也感觉到她的主人们的愤怒,喘着粗气,向港口出口的方向冲去,其余几条可以移动的军舰也尾随其后,仿佛跟着母亲的孩子。 “坚定”号的舰桥上,杰弗逊上校踌躇满志的看着战场,他现在已经可以骄傲的宣布胜局已定了,炮台已经被占领,敌人已经有一半的军舰被击沉或者被击毁,剩下的被击沉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剩下来的事情就太简单了,虽然岸上可能还有不少完好无损的敌人陆军,但只要在舰炮射程范围内,大英帝国那支小小的陆战队就是无敌了。摧毁掉几个仓库,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人都是没有能力进攻琉球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在谈判桌上争取一个体面的失败。杰弗逊上校的耳边几乎听到了授勋仪式上那庄严的乐曲声,他可以向上帝发誓,这可不是幻听。 “垂死挣扎!” 当看到“济远”号朝自己这边冲过来,杰弗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明显这些中国人已经绝望了,所以才采用这种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的愚蠢行动,在这个距离用十英寸口径大炮射击一条军舰,和拿一把左轮手枪顶在肚皮上开枪一样十拿九稳,这些老式中**舰不可能抵挡住大口径炮弹。他低声对一旁的军官下令道:“告诉枪炮长,所有的炮换上实心弹,瞄准敌人吃水线部分位置。距离到六百米再开火!” “是,指挥官阁下!” 黑烟从“济远”号的烟囱滚滚涌出,这说明这条军舰的马力已经加到了最大,船首破开波浪,不断有炮弹飞过,但船速依然不减,李得胜半躺在座椅上,脸色惨白,口中不时发出梦呓,显然他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了。 突然,远处的英**舰上的炮口闪过一排红光,随即“济远”号的船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李得胜也被从座椅上掀了下来,摔倒在地。突然的震动将他惊醒了过来,他猛的睁大双眼,问道:“怎么了?冲出去了吗?” “大人,吃水线附近中了三弹,撕开了好大个口子,船舱进水了!”一个惊惶的水兵冲了进来,大声禀告道。 “下令抽水!” “大人,进水太快,口子太大,抽水来不及了!” 刚刚当上代理船长的大副咬了咬嘴唇,他已经感觉到船身的倾斜了,用不着亲眼目睹就能知道进水的速度有多快,显然逃走已经不可能了。他咬了咬牙齿,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字:“云鹤,云鹤!” 今天推荐票好少,泪奔,各种求! ------------ 101基隆之战5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惊讶的低下头,只见李得胜的双眼睁开了,正费力的想要从地上坐起来,他赶忙俯身将他抱住:“大人,你别乱动,小心把伤口撕裂!” “不要管我,我已经不行了。”李得胜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撞上去,瞄准敌方的旗舰撞上去!” 大副一愣,立即明白了长官的意思,他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传令下去,继续抽水,加速行驶,方向,敌军旗舰!” “坚定”号旗舰舰桥上,已经是一片混乱,面对正在全速朝自己冲过来“济远”号,英舰众炮齐发,将对方打得如同一个点着的纸灯笼一般,但这丝毫没有减慢“济远”号的速度,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剩七八十米了,几个眼力好的英**官甚至可以看到“济远”号尾部正在忙乱着救火的顺军水兵。 “混蛋了,来不及转向了,迎上去!”杰弗逊上校以他多年的经验准确判断出己方已经来不及避让了,毕竟“坚定”号的排水量更大,在舰艏也有安装用于冲撞的冲角,索性迎头撞上去就是了。 随着剧烈的震动,杰弗逊就好像一只笨重的沙袋,从舰桥上跌了下来,他的额角狠狠的撞在橡木甲板上,顿时昏厥了过去。 “司令官,司令官!” 随着剧烈的摇晃,杰弗逊慢慢清醒了过来,在恢复神智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痛苦的皱紧了眉头,才发现自己的右小臂部分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司令官阁下,您的右臂骨折了,请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过来!”一旁的军官大声说道。 “该死的!”杰弗逊咬紧牙关,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推开部下,站了起来。只见“坚定”号的舰艏已经是一片狼藉,在船首右边吃水线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海水正在迅速的往里面涌,在离“坚定”号不远处,那条刚刚和己方相撞的顺军船只正在迅速的下沉,海水几乎已经与对方的船甲板平齐了,船上的顺军水手们正纷纷跳入海中,寻找逃生的机会。两条英国炮艇正朝自己这边靠过来,船上的英国水兵们正朝水面上挣扎的敌军开枪射击。 “司令官阁下,已经有四条敌人的军舰逃出去了,刚才敌舰和我方相撞的时候情况很混乱,所以——”那个英**官说到这里,声音小了起来。 “好了!”杰弗逊上校不耐烦的打断了手下的禀告:“逃掉几条小船不重要,反正中国人也没办法就凭这几天小船拿回琉球!现在你马上让两条炮艇停止射杀水鸟的游戏,靠到‘坚定’这边来。还有,让损管部门的老汤姆过来,我要知道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是,司令官阁下!” 两分钟后,一个满脸煤灰和油迹的矮胖汉子来到杰弗逊面前,杰弗逊打断了对方的行礼,径直问道:“老汤姆,你现在告诉我,‘坚定’好的情况到底有多糟?” “糟透了!”老汤姆揉了一下他的蒜头鼻子,给他的脸上添了一道污迹:“中国人撞出的破口很大,抽水的速度远比进水的慢,为了防止船身倾斜,我只有选择在对面的水密隔舱灌水,可是这样一来,‘坚定’号的稳定性就会大打折扣,水线离甲板也许只会剩下半米多点,一次齐射,一阵大浪都会翻船。” “我明白了!”杰弗逊点了点头,他稍一思忖,对一旁的大副下令道:“传我的命令,除了最必要的人员外,其他的水手和军官们全部撤退到其他船只上,还有,让‘吉布提’号来牵引‘坚定’号离开基隆港,其余的船对基隆港的军需库炮击后,就接应上岸的陆战队撤退!” “是,司令官阁下!”那个年轻军官快速的跑开了。杰弗逊转过身看着老汤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柔和的表情:“老汤姆,很抱歉,你还有你的人必须冒最大的危险坚持留在船上,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这条船,至少不能让他沉在基隆港内,那样会有可能落在中国人的手里。” “您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明白,上校!”老汤姆平静的点了点头:“水手本来就是要死在海上的!”说罢,他向杰弗逊行了个军礼,消失在甲板上。 第二天,也就是1891年的8月18日傍晚,“坚定”装甲巡洋舰由于风浪,沉没在台湾东北方向大约30海里左右的洋面处。连通“坚定”号沉没的还有轮机长肯特。汤姆上尉及七名水手。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在一小队士兵的护卫上,早国权登上了作为自己住所的红砖小教堂的原址,由于那座小教堂在英军舰炮的射程范围内,在战斗刚刚打响,他就被冯开贵派来的士兵给护送到了更安全的地方了。 早国权痛苦的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建筑,在榴弹和燃烧弹的轰击下,这座教堂此时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了,空气中弥漫着动物皮革被燃烧的所有特有的焦臭味,几个卫兵禁不住用衣袖掩住了自己的鼻子。早国权突然推开只剩一半的大门,走进废墟中,他刚走了几步,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跟在后面的护兵赶忙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开口说话,就被对方一把推开。早国权在地上摸了两把,抓起一块碎木块,正是刚才绊了一下的物件,仔细一看,却是本来挂在墙上的十字架,如今已经被烧的半焦,不过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形状,这个倒霉的“神子”在两千年前被同伴钉死在十字架之后,今天又被他的虔诚信徒用榴弹和燃烧弹烧烤了一番。早国权看了看那块碎片,恼怒的将其塞给身后的随从,又向废墟里走去。 二十分钟后,当早国权从废墟中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依然不好看,但也不是刚才那种骇人的铁青色了,几个心腹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知已经是禀告战况的时候了。 “大帅!”冯开贵走出行列,向早国权躬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刚才已经统计出大概的损失了,十二艘军舰中,除了北洋的‘云横’、‘武胜’、‘云天’三舰冲出港口,现状不明外,皆已经损失。其中‘成远’号打了白旗,为英人所俘获,其余或者被击沉,或被重创。陆军方面,四处炮台被摧毁,士卒死伤七百四十五人,大炮十七门。存储在仓库里的六万石粮食,四千人的被服、两百五十吨食用油、还有一部分弹药尽数被英人焚毁……”冯开贵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来简直就和蚊呐没有什么区别。 “那货船呢!” “禀告大帅,幸好‘济远’李管带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以己舰猛撞敌方旗舰,惊走敌酋。停放在另一个泊位的货轮和客轮并无什么损失!” 听到货轮和客轮没有损失,早国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走开几步,向远处的洋面望去,夕阳的光线下,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靠近港口的地方有一小截桅杆顶部露出水面,那是“济远”号沉没的地方。 “大帅!”冯开贵猛的扑倒在地:“卑职无能,导致王师败绩,还望大帅严惩!”说罢连连叩首不止。 “来人,记下来!”早国权唤来书记,大声口述道“|今日上午八时许,英人舰队进犯我基隆港,铁甲巨舰数十艘,小舰百余,樯桅遮天,弹如雨下,数千英夷乘小船佯攻。我炮台皆碎,战船多被创,守臣以忠义激励士卒,浴血厮杀,与英人数次冲杀,贼尸遍海。战至下午一时许,‘济远’管带李得胜眼见战况危急,以己舰撞击敌旗舰,英酋肝胆皆碎,不能支,遂鱼贯逃走。此役毙伤英贼千余,敌船重创四,清创无算。然我方也死伤甚多,战船皆毁,被服、存粮、弹药皆为炮火所毁,乞上官迅速发来,以饷将士!” 冯开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惊又喜,早国权口述的这个折子完全将战败的事实抹去,将英人一次突袭港口变成了一场登陆战,己方也由一场惨败变为苦战击退敌军的胜仗,自己这番罪过自然也就夺过去了。他心中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扑倒在地大声道:“卑职无能,多谢大帅庇护!” “冯大人!”早国权叹了口气,走到对方身旁拍了拍肩膀,沉声道:“你马上去淡水港那边,冲出去那三条船应该是去了那边,一定要和他们统一口径,不然——”说到这里,早国权的话语停止了。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冯开贵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我马上出发,大人请放心,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上海,柳家公馆。 陈再兴与柳治平二人坐在长桌旁,正一边看着上海各大报馆的报纸和朝廷的邸报,一边用着早点。训练有素的仆人们正无声的往餐桌摆上精美的餐点,撤去吃完的盘碟。 感谢书友见习警员、江南de雨的打赏,看到排名往前面挪了些,好开心啦! ------------ 102余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哈哈!”陈再兴突然大笑起来,他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以免被溅出茶水弄脏身上的衣服,一边笑道:“想不到三年不见,这位早大帅倒是长进了,竟然还会说笑话了!” “早大帅,说笑话?”柳治平闻言一愣:“复生世侄,这话是怎么说?” “柳公请看,早国权连这种折子都敢递上去,感情是以为朝廷里面没人敢对付他了,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借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上这种玩意!”陈再兴一边冷笑着,一边将手中的邸报递了过去 柳治平接过邸报,看了看皱起了眉头道:“英人竟然帮日本人了?这可麻烦了,不过为何复生你说这折子不对呢?” “早国权在折子里说英人有‘铁甲巨舰舒适,小舰百余’,可是据我所知,英国全部的海军大概才有数十艘铁甲巨舰,其中大部分都要留在本土,在远东的最多不过三四艘罢了,就算全来了基隆港,也没有这么多。再说基隆港那地方我也是去过的,若是数十条铁甲巨舰都进去了,恐怕连转个头都麻烦,不撞到一起去就不错了,如何还能打仗?这分明是那厮在夸大敌情,玩讳败为胜的老把戏。” “哎,那复生以为真实情况是如何呢?” “真实情况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妙!”陈再兴脸上变得阴沉起来:“如果是按照折子上所说的:‘战船皆毁,被服、存粮、弹药皆为炮火所毁,’那短期之内是无法拿回琉球了。朝廷本来就财政困难,现在英国人明显和倭人结伙了,只怕这次朝廷在琉球问题上得吃亏了。我们得早做准备!” “复生所言甚是!”柳治平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只怕朝廷就为难了,要么冒着财政持续恶化的危险和倭人和英国人周旋下去,要么就只有在琉球问题上做出让步了。” “世叔,有件事情麻烦你一下!请为我买最近的船票,我要尽快回缅甸。” “走海路?怕是不安全吧,为什么不走陆路?”柳治平疑惑的问道。 “没法子,英国人既然在琉球问题上插手,我害怕缅甸那边也会出事情,你也知道那边的情况,很多缅甸贵族和僧侣对我和罗林都不满,如果英国人插手其中,只怕会出什么问题,我必须尽快赶回去,铁路都没有通,陆路太慢了!” “好说!” “我回去后,铁路筹款的事情就劳烦世叔多费心了,还有,我回去后就会让清扬兄回上海!” “复生放心,我会当做自己的事情去做的!” 日本东京。这个巨大的城市已经被狂喜的气氛笼罩了,在每一条大街小巷上,都可以看到穿着和服木屐,挥舞着日章旗的浪人们,高呼着:“帝国万岁,日英亲善!”的口号。即使是那些路过普通男女,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你们听说了吗?,在台湾基隆港准备远征琉球的中国舰队已经在两天前被英国人的舰队摧毁,仓库里的物资也都被尽数焚毁,被打死的中国士兵和水手的尸体布满了基隆港口的水面,足足有上万人。”一个声音粗哑的汉子站在桥头大声对围观者他的行人们大声喊道。 “是真的吗?真的有上万人?”一个年轻的妇女打着胆子问道。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看报纸呀!白纸黑字骗不了人的!”那个汉子大声回答道:“还不止这样呢,上千吨的战舰被打沉了十几艘,其中还有铁甲舰,这次支那人可算是元气大伤了!” “是铁甲舰啦!”人群中传来一阵吸气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自从入侵琉球后,遭到大顺军队的报复,这把悬在每一个普通日本男女心头的达摩克斯之剑总算放下来了。人人都知道,琉球是大顺的保护国,如果日本入侵琉球,就意味着和大顺这样一个无论国土面积、人口数量、军队数量都是日本人十几倍乃至数十倍的大国交战,这可是一个冒险、甚至是疯狂的决定。 “总算是放心了!”那个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我还担心大顺的舰队会打到东京湾来呢?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旁边的一个女人也点头赞同道:“是呀,就算不打到东京湾,相持下去也很麻烦的!可是和这样的大国交战,肯定要花费很多金钱,税捐肯定要增加吧?现在的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还是早点达成合约的好呀!” “是呀,还是和平的好!”人群中传出一阵附和声。 “你们懂得什么!”那个声音粗哑的男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有了英国人的帮忙,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健儿可以渡过大海,打到上海去,沿着长江而上,占领大顺皇帝的皇宫,那里有无尽的财富,肥沃的土地,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过上快活的日子!” 人群沉默了,每一个人脸上抖露出憧憬而又害怕的表情,几乎每一个日本人都知道在大海对面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在日语里,“唐货”本来就是精美、高档、优质的舶来品的代名词,相比起自己那个贫瘠、狭小、多地震和火山的国度,那个能够生产出这样多的精美货物的国家将是一个多么美丽富饶的国度呢?可是日本能够打赢这场战争吗?敌人要比日本大、也要富裕的多呀! 男人看出了围观人群的担心,他大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打不赢,的确支那人很多、土地很广大,但是战争的胜负不是由人数的多少和金钱的多少决定的,是要靠天神的护佑和人民的团结。我们日本是八百万神明保佑的神国,又有英国人的支持,一定能够打败一盘散沙的支那人!天皇万岁,军队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天皇万岁、军队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人群如痴如醉的大声应和道。 这时一条马车驶过街道,车窗的帘幕被微微挑开,一双美丽的眼睛从缝隙向外望了一眼,帘幕很快又被放下了。 “怎么了?阿仓,外面的情况如何?”正在闭目养神的伊藤博文低声问道。 “又是在演讲的浪人!”阿仓叹了口气:“我都不数不清这是这条街上遇到的第几个演讲的浪人了,人们怎么都和疯了一样!” “你说的没错,的确人民已经疯了!”伊藤博文睁开了双眼,他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微笑:“都已经疯了,整个日本已经是一座疯人院了!” “伊藤阁下,怎么会这样!”阿仓挪了一下身体,好让自己更靠近对方:“我昨天去木下屋,结果店里的老板告诉我,衣服涨价了两成,原因是丝绸涨价了,很多丝绸都被拿去给海军做炮弹的药包了,要是没有丝绸做和服,那可怎么办呀?可是人们却都叫好,说什么要和中国人决一死战。” “呵呵,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阿仓你去告诉木下屋的老板,把你看中的衣服多做两件送来,我来付账!”伊藤博文搂住了爱妾的肩膀:“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阿仓你去过赌场吗?” “去过呀!” “那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万日元,你会一下子把全部的赌注都下下去吗?” “当然不会,那样也太冒险了,我会先放点小筹码,试试风色!” “那就是了,可是假如你至于有二十日元,甚至只有五日元呢?” “这个!”阿仓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答道:“那就没有法子了,只有这么点赌本,只有孤注一掷了!” “你说得对,我们日本就是那个只有五日元的赌徒!在这个巨大的赌场中,日本的本钱太少,又是一个后来者,所以他只有把全部的家当,甚至他自己都放到赌桌上去,才有成功的希望。我们不像大顺、不像英国人,他们可以先看看风色,日本是没有本钱看风色的!就像刚才那个浪人说的,‘日本是八百万神明护佑的国家。’日本能够指望的也只有那八百万神明了!”说到这里,伊藤博文的嘴角露出了悲哀的笑容。 阿仓脸上露出了惊惶的神色:“那,那为什么您不制止井上阁下呢?您是元老,是天皇陛下信赖的重臣,怎么能把整个国家当做筹码放到赌桌上去呢?” “没有用的,阿仓!”伊藤博文摇了摇头:“不是井上君要赌,是所有人都要赌,所有人!你懂吗?不要说我,就算是天皇陛下也阻止不了这一切!” “所有人?那伊藤阁下您呢?” 伊藤博文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答道:“是的,我也会的,假如我也在首相的位置上!” 车厢内沉默起来,阿仓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熟悉的男人突然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从他身上泛出了一股苍凉而又绝望的气息,让人恐惧。 “好了,不要将这些无趣的东西了!”伊藤博文突然笑了起来:“给我斟一杯酒吧,马上就要去见山县这个无趣的家伙了,总要让我喝上几杯酒开心下吧!” “是,伊藤阁下!”阿仓终于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了媚人的笑容。 ------------ 102山县有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山县宅邸。 和室内跪坐着两人,正隔着一只炭炉、一副茶具,等待着水滚烹茶。相比起身形瘦小,面容白皙的伊藤博文,对坐的那位身着和服的男子虽然只有中等身材,但体型精悍,面目棱角分明,目光如电,跪坐在那里腰板笔直,仿佛一柄出鞘的日本刀一般,正是长州藩的第一大佬,日本军队的父亲,井上内阁的兵部卿山县有朋。 “伊藤君,你终于从横滨回来了!” “我已经是下野之人,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吗!”伊藤博文笑了笑:“倒是山县君你现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还有空来见我这个闲人呢?” 山县有朋将烧滚了的水壶从炭炉上取了下来,一边注满茶碗,一边沉声道:“伊藤君,像你这样的人物,无论是在野在朝,都不会是个闲人的!”说到这里,他将冲好的茶碗推了过去:“请品品我的茶吧!” 伊藤博文拿起茶碗,品了一口,问道:“你派人到横滨送信给我,还有今天请我来见你,井上君应该都知道吧?你就不怕他多心吗?要知道他现在是内阁总理大臣兼内务大臣阁下,天皇陛下之下第一人!” “那又如何?井上君和我一样,都只是天皇陛下的臣仆,他和我还有伊藤君都是平等的,只不过现在他争取到了英国人的支持,做的最好。”说到这里,山县有朋顿了一下:“但这不意味着永远他都是最好的!” 伊藤博文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对面山县有朋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面容,心底不由得暗叹道:“这个‘大天狗’(日本传说中的一种怪物,这里是代指喜好惹是生非的人物),始终都想要抓着权力不放。” “山县君,那你请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我需要伊藤君的帮助!”山县有朋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已经是八月了,即将是新的预算案通过的时候了,井上君为了得到那些民党议员们的支持,决定在预算数字方面做出让步,将预算总数削减两成,这是不可以的!” “这么回事呀!”伊藤博文微微一笑,原来在日本的近代史上,山县有朋有一个外号——“民众之公敌”,此人出身低微,父亲是比足轻地位还低的仓库协理员,传说在他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大雨中和一个地位高的武士相向而行,不慎把泥水溅到武士和服的裙裾上,结果被强迫趴在泥泞中道歉,这也是他参加尊王攘夷运动的一个原因。由于他的低微出身,山县有朋即使身居高位后,对家中的佣人们十分和霭可亲,喜欢那些挥汗如雨劳作的农民、工人,以及在战争中勇于献身的战士们,但是对那些自由民权运动家们十分厌恶。在他看来,政府应该**于政党组织之外,处于超然的立场,不偏不倚的对待所有民众。而那些民权活动家们装出一副为民众代言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身后的小团体牟利,整日里“盯着民权、诽谤政事、中伤官吏、暴论诽议,无所不为。是国家的蠹虫!”而在1889年的第一次日本全国总选举中,民党议员们在议会中占了多数,这些民党议员们要求节约政府经费,休养民力,减轻地租,减轻农民的负担;而这和山县有朋增加政府补贴,支持军事产业,增强军备,准备对外扩张的政策是背道而驰的。而井上馨为了获得这些民党议员的支持,在得到英国支持,得以在伦敦市场发行国债之后,决定向民党议员做出让步,这让代表军队利益的山县有朋感到非常不满。 “那山县君是要倒阁啦?”伊藤博文问道。 “不,现在帝国还需要井上君,在即将开始的和支那人的战争中,帝国离不开英国人的支持,而英国人更加信任井上君,如果我们破坏了这个平衡,那就破坏了帝国的击败支那,领导亚洲的天命!这是鄙人绝不能允许的!” 听完了山县有朋斩钉截铁的回答,伊藤博文脸上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他的预料里,这次山县有朋邀请他见面,要么是为了联合自己推倒井上馨的内阁,从而取而代之;要么是为了和自己私下结成同盟,以待时机。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始就否认了自己的猜想,显然这个自己私底下并不太瞧得起的“大天狗”所图要大得多。 “那山县君是为了什么呢?” 山县有朋突然挺直了记得脊背,沉声道:“我希望得到伊藤君的支持,确定地方自治体系、陆海军大臣现役制、文官任命考试制度,打牢大日本帝国的百代根基!” “地方自治体系?”伊藤博文闻言不由得一愣,反问道。 “正是!”山县有朋点了点头,随即他解释起来:原来山县有朋作为一个死心塌地集权国家主义者,他对于政党制度可谓是深恶痛绝,为了防止那些他心目中的“蠹虫”兴风作浪,毁坏了大日本帝国的基业,他决定采用以上三项制度来建立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家。山县有朋口中的所谓地方自治制度,乃是一种与现有的中央选举制度完全不同的政治制度,可以防止政党势力发展到地方政府之中,町村不被卷入中央政界的波澜,避免中央的波动波及市町村,妨阻国家运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山县有朋公然将等级选举制度引入地方选举中。依照当时日本政府的规定,有选举权的人限定在满25周岁的男子,且在当地居住两年以上并交付了两日元以上直接国税者,这就将相当一部分流动性很强的人口排除在了选举人口之外。除此之外,他还在市级行政单位采用了“三级选举法。”即即把直接国税交纳总额三等分,然后将纳税人按交税额多少排序,当纳税累计额达到总额三分之一时划一档,处于这一档内的人为第一级选举人;下一个三分之一总额再划一档,这一档内的纳税人为第二级选举人;剩下的人为第三级选举人。第一级选举人是极少数,从这些人中选出市议员总数的三分之一;第二级选举人略多一些,第三级选举人占大多数,也分别选出三分之一市议员。而在町村级行政单位选举中则分为两级。更有甚者,一个郡中三分之二议员由各町村会间接选举选出,剩下的三分之一由大地主(拥有价值一万日元以上土地的人)间互助选举产生。在这种制度下,富人的选举权远远大于穷人的选举权,自然地方政府的议会始终掌握在当地名门望族们的手中,那些鼓吹民权的政党议员们也无法将自己的手插入到地方政府之中去了。只要地方政府控制在那些山县有朋心目中“老成踏实”的人手中,自然不会有“架空中央”论调和空谈国家大事的弊端。而陆海军大臣现役制度与文官任命考试制度则一个要求只有现役军人才能担当陆海军大臣;一个要求所有的高级文官都必须通过一定的考核才能够得到任命,将政党势力挡在了官僚和军队这两项天皇制度的支柱之外,使之成为政党势力不可侵犯的领域。 伊藤博文一声不吭的听完了山县有朋话语,以他的聪明颖悟,自然不难明白山县有朋这番计划后面的想法用意。饶是以伊藤博文的聪明和才能,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对面那个平日里总是自称“我只是一介武夫”的山县有朋并不是那种为了权力就毫无节操,毫无底线的鄙俗政客,在他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和理想,他可以暂时的妥协和退让,但绝不会放弃。从某种意义来讲,他是那种把日本当成自己的帝国的大政治家。 “但是这个理想是否正确呢?”伊藤博文少有的犹豫了起来,经过数十年的磨砺和学习,伊藤博文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而且在许多事情上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但是在这三件事情上他却犹豫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在很多政策一开始很有好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害处却一点点的表现出来,后世的人即使发现却往往因为局面已成、牵涉过大而无法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而这三件事情,伊藤博文有很不好的预感。 “伊藤君,你觉得如何呢?” 看到伊藤博文半响没有出声,山县有朋忍不住催促道。 “山县君,你这三件事情都牵涉甚大,只怕将来会有积弊,我还要仔细斟酌一番!” 山县有朋双眉一轩,沉声道:“伊藤君,天下的事情都有利有弊,难道因为这个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无非是取其利去其害罢了。有了这三条,这个帝国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难道你没有自信掌握好这个帝国吗?相比起你和我,那些满口民权的议员们难道还能做的更好?”说到这里,山县有朋脸上满是自矜之色。 首先感谢书友见习警员的打赏。有人在讨论区里说没有代入感云云。怎么说呢,主角陈再兴过得很high呀,漂亮老婆娶了,大把银子抓在手里,前景一片光明。如果是说中国没有大杀四方,灭日屠美云云,主角没有伟光正。那我也没有法子,历史有自己的逻辑,当时的情况决定了中国不可能做到。我是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反对“英雄史观”,个人从来不是历史发展的原动力,决定历史发展方向的是社会和经济方面的深层次原因。如果这个深层次的原因不发生改变,某个人能做的实在是很少。换句话说,你所需要的不是代入感,而是一种虚幻的成功感,闭上眼睛不看血淋淋的事实,这种书现在已经太多了,不缺我这一个。很抱歉! ------------ 103愚者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是自然!”伊藤博文脸上露出了傲然之色,在这个问题是他倒是和山县有朋观点相同。像他们这代从幕末的腥风血雨一步步走过来的枭雄,经过了“公武合体”、“戊辰战争”、“版籍归还”等大大小小的事件,可谓是百炼成钢,整个大日本帝国都可以说是他们一手打造出来了的,如果说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那些在倒在半途中的同伴还能得到自己一些敬意的话,现在的那些民权议员们在伊藤博文眼里不过是一群小丑罢了,他怎么会认为这些人能够有资格在政事上对自己指手画脚。 “伊藤君,如果说你是担心这三项举措在我们故去后的危害的话,那么你不用担心。因为如果大日本帝国如果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时间内无法彻底打败支那人的话,这个国家就根本没有未来,他会沦为英美鬼畜和支那人的食物,那个时候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操心,甚至连这个国家都未必还存在,你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伊藤博文的眸子陡然收缩,白皙的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起来,山县有朋的话语打动了他的内心。不知天命眷顾,还是激烈变化的社会环境所造成的残酷优胜劣汰,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爆发出了一批无论是在才能、眼光、胸襟都冠绝古今的大政治家、军事家,在这些政治家和军事家的引领下,这个数千年来一直蜷缩在东亚边缘的狭小岛国取得了飞速的进步,这个速度即使在世界史上都极为罕见的。这一点即使是当时的日本人也是清楚的,但既然是爆发,就意味着这是不可持续的,在他们之后,很难再出现才能和眼光能和他们相比的后继者。而以日本的先天禀赋,无论是先进的欧美列强,还是东亚大陆上的传统强国大顺,都是远远胜过的,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一代英明领导人的引领下,借助欧美列强的帮助,打败大顺,用对方的血肉壮大自己的力量,除此之外绝无他途。 “好吧,山县君,我答应你的请求!”伊藤博文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山县有朋沉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支那开战呢?” “老虎就算是衰老了,山犬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等到老虎和别的猛兽搏斗受伤之后,才是山犬出击的机会!” “山犬?”伊藤博文突然大声笑道:“好,好,山县君你说得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马车上,阿仓有些惊疑的看着一旁的伊藤博文,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有些异样,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病态的嫣红。阿仓稍一犹豫,还是低声问道:“伊藤君,您和山县阁下的事情顺利吗?” 伊藤博文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阿仓的问题:“阿仓,可以给我唱首好听的曲子吗?和山县这样一个无趣的家伙待了这么久,简直要把我被憋坏了。” 阿仓顺从的点了点头,把身体往旁边挪了一下,便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轻声唱了起来:“苇屋菟原地,昔有美女郎。 生年才八岁,分发学梳妆。 青丝垂两肩,隐居在闺房。 邻人不得见,窥者如环墙。 中有二壮士,壮士属何方 茅淬壮士勇,菟原壮士强。 二士相竞争,求女作新娘。 一持大刀柄,一把白弓张。 赴汤且蹈火,争胜欲为王, 阿女语阿母,语重但心长。 只为妾身故,男儿动刀枪。 生世难相见,相待九泉旁。 女乃出门去,怒嗟上北邙。 茅淳此壮士,是夜入梦乡。 梦见女郎死,醒来也自亡。 菟原彼壮士,闻之泪千行。 仰天长哭号,伏地动牙床。 身是男儿汉,不负此昂藏。 取下腰间剑,寻女亦自戕。 亲属谋合葬,永世免相忘。 致令后世人,代代话悲伤。 壮士两旁列,女墓居中央。 三墓相邻近,朝夕好相望, 我闻事已古,感动如新丧。 哭之重洒泪,不觉湿衣裳。” 这阿仓的声音本就柔媚,唱的这《见菟原处女墓歌》更是让人闻之断肠,伊藤博文一边听歌,一边轻轻拍着美人的大腿打着拍子,不知不觉间双眼中流出泪来。 “大人,您怎么流泪了!”阿仓突然惊叫道。 “是吗?”伊藤博文擦了一下眼角,自嘲的笑道:“想不到还真的流泪了,阿仓,这都是你歌声的缘故呀!” “是吗?大人,恐怕主要是高桥仲麻吕(《见菟原处女墓歌》的作者,日本古代著名歌人)的功劳吧!”阿仓微微一笑,她小心的看了看伊藤博文带有隐忧的脸色,轻轻的拍了拍手掌,曼声歌道:“一日又一日,快活一日敌千年,何必多忧愁!” “唱得好,唱得好,快活一日敌千年!”伊藤博文不由得击掌应和道:“世事古难全,当顺遂时势,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不知为何,伊藤博文的歌声渐渐呜咽起来,泪水也挂满了两腮。 “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阿仓惊惶的喊了起来,她伸手擦拭着伊藤博文脸上的泪水,此时她也顾不得给自己定下的不开口询问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的禁令,急问道:“大人,您刚才和山县阁下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阿仓,我想数十年后,在历史书上会把我说成是一个贪婪而又疯狂的愚者吧!” “怎么会呢?是大人您建立起这个帝国的!”阿仓赶忙安慰道。 “会的,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果帝国的事业失败了,史书上我的形象就会完全颠倒过来!”伊藤博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中国的史书上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舟中之人尽为帝国’,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算是阿仓你,也会对我怒目而视吧!” “不会,绝对不会!”阿仓斩钉截铁的答道:“哪怕全日本、不全世界的人都反对大人,阿仓也绝对会站在大人一边。” 伊藤博文凝视了阿仓半响,突然笑道:“那就太好了!”他伸出手将爱妾搂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对方柔软的头发。 汉京,延英殿。 “铁甲巨舰数十艘,小舰百余,樯桅遮天,弹如雨下,数千英夷乘小船佯攻… …”从帘幕后传来女官清亮的声音,在帘幕外,身为平章军国事的王启年双眼微闭,正襟危坐,但从他微微颤抖衣襟下摆来看,他内心深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乞请朝廷加兵加饷,更添新舰,共击英夷、倭寇!” 终于那女官读完了数日前从台湾基隆早国权传来的奏折,延英殿内静了下来,王启年低咳了一声,沉声道:“太后陛下,既然英人介入其中,炮击基隆,依老臣所见,当应允早大人的要求,动员南北洋舰队,将新锐舰艇交与其指挥。” 和往日不同的是,邓太后并没有立即对王启年的建议做出回应,帘幕后传来一阵低语声,显然邓太后正在咨询她的秘书们——秉笔承旨们的意见。片刻之后,从帘幕后传来邓太后的声音:“胡公、戚大人,你们两人有什么建议?” 王启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邓太后明显不赞同他的意见,但王启年还是低下头,保持着庄重的表情。 “以微臣所见,当先持重为上,英人舰队甲于天下,非我大顺水军可敌,若是英人与日人联盟,首先考虑的并非进取琉球,而是加强守备长江口为上。“戚之悌的声音中正平和,内容却完全是两码事,他实际上已经完全否定了王启年的恢复琉球藩属国地位的建议,但却博得了邓太后的赞同:“戚大人所言甚是,若是英人已经和倭人联盟,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长江直通汉京,决不能有失!胡公,那你有什么看法呢?” “以老臣所见,应该考虑该如何收场了!”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胡克勤终于开口了:“用兵打仗的事情老臣不在行,不过从财政上看,大顺绝对支撑不起一场长期的战争了,现在国库里还有不到五百万两银子,一旦打起仗来,一个月都撑不到,明年光是累计的各项国债利息就不下两百多万两。若是拖起来,琉球拿不拿的回来我不知道,但是户部肯定是撑不下去的。太后陛下,以老臣所见,要准备开征新税的事情了!” 胡克勤此言一出,延英殿中顿时一片寂静,无论是帘幕后的邓太后和身边的秉笔承旨们,还是这边的王启年、戚之悌,额头都出现了三条深深的皱纹。原因很简单,加税问题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即使是这几位掌握着帝国权力的大人物,一想起来也是头疼欲裂、无可奈何。 感谢书友大陆寻骑的打赏,如果有哪位书友愿意在讨论区当副版主的,可以回复一下! ------------ 104加税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由于本朝开国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备尝小民疾苦,所以对官绅深痛恶绝,而对小民却十分慈惠,所以明末豫东甚至有“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的民谣流传,由此可见一斑。其后太宗、世祖皇帝虽然有厘定田亩,定捐纳粮,但这两人也都是历经战乱之人,亲身体会到了明末小民在重税压迫之下的悲苦,所以他们定下的捐税数额甚轻,而且立下法度,禁止后世加赋。但正如中国古代王朝的许多“祖宗法度”一样,这一“禁止加赋”的制度到了穆宗皇帝时候就被突破了,那位彻底击败了漠西卫拉特蒙古,建立了安西都护府吗,扩疆万里的皇帝由于军费不足,在盐税、商税、茶税等多个方面都提高了税额,甚至还将许多有利可图的买卖收归国有设为专卖吗,以获取军费,这些都激起了士大夫以及商人阶层的反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位本来功绩显赫的皇帝在死后却只得到了“穆”这个不那么好的谥号,由于穆宗皇帝的两个儿子都是继位后不到一年就夭折了,所以是从旁支入继来承接大统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两个儿子都驾崩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就将大部分原先的敛财手段废除。民间甚至有传言,是因为穆宗皇帝敛财过甚,上干天和,才搞的自己断子绝孙的。这个传言虽然在皇宫内无人敢提,但无疑在大顺皇室中是一个大大的忌讳。 但随着近代化的程度加深,以及对外贸易的成功,从16世纪下半叶开始,大量的白银涌入中国,所以从明朝中叶开始,在当时的中国白银的实际购买力就在不断下降。偏偏大顺实际上又是一个银本位的国家,无论是朝廷的俸禄还是税收都是用白银来计价的,于是实际上缩水了朝廷的税收收入。而偏偏在近代化的过程中,无论是官僚机构的数量、还是新建新的工厂、以及军队所需要的装备和人员的训练程度,却都在不断提高,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这个巨大的矛盾从十九世纪上半叶就开始出现,到了十九世纪末期的大顺,显得尤为突出。政府每年的税入只够平常状态之用,稍有水旱灾害、对外战争,政府就会入不敷出。而偏偏政府又没有好的办法来增加税收来弥补这个缺口,只好通过借债来饮鸩止渴,结果就是政府越来越举步维艰,甚至在某些时候无法击败远比自己弱小的敌国。 “胡公,这个还是慎重为妙吧,毕竟前朝朱明家就是不恤百姓,征‘矿税’、‘两饷’才搞的天下骚骚,思宗皇帝最后上了煤山。加税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吧!”帘幕后传来邓太后的声音。 “太后,前朝朱明家何尝不知道百姓苦于税赋,但当时东虏跳梁、倭人入寇,岂能让士卒拷腹而战?如今并非民间无钱,比如上海多有巨室,富可敌国,而国用困乏!” “胡公!”戚之悌截口道:“你要加税,若是当真加在那些富户头上倒也罢了,可就怕被下面的胥吏们胡来,转嫁到小民头上,盘剥从中牟利,那可反倒坏了国事!” “不错!”王启年也说话了:“天下事往往一开始想法是好的,可是结果却往往坏了事,胡公,加税十有**朝廷没拿到多少钱,反倒害苦了百姓,还是慎重为妙。” 王启年与戚之悌的话语打动了帘幕后的邓太后,她沉声道:“胡公,今天议的是早大人的折子,加税的事情还是放一放,下次朝会的时候再议吧!” “老臣遵旨,太后陛下!” “若是大家没有异议,那就准了早大人的保奏名单,准其便宜行事。另外让长江口各炮台加强戒备!” “太后圣明!” 文渊阁,江清月与林晚晴两人神色严肃,刚刚结束了延英殿会议的她们都从早国权的折子里看到了一些太后和大臣们没有看到的东西。从十六岁进入为承旨们当助手算起,她们已经在秉笔承旨这个帝国中枢里服务了快二十年了,如果论对于中枢机密的了解和政务的经验,她们甚至超过了内阁诸相们。原因很简单,由于大顺的相权极重,所以一般来说除非是非常必要,大顺皇帝都不会让某位重臣在平章军国事这个位置上呆太久,而秉笔承旨就不同了,这些特别挑选出来的孤女们名义上是天子的妻妾,实际上是皇帝的秘书。没有亲人、没有儿女,被一只至高无上的大手从最底层的泥泞中提了出来,放在皇宫华贵的地毯上,而且她们的性别决定了她们无法离开宫廷与外廷官吏亲密接触,自然也无法培植自己的势力。从某种意义来说,她们就好像围绕着恒星旋转的行星,看上去光芒四射,但所有的光和热都来自于皇权太阳的赐予,因此她们的丈夫和主人对这些可怜的女人报以惊人的信任,因为如果她们辜负了这种信任,几尺白绫和一杯毒酒就能把一切处理干净,外廷的言官们绝不会为此说一个字的。 江清月皱着眉头,斟酌着字句问道:“林娘娘,你是否觉得基隆的真实和早大人在折子里写的有些出入?” “嗯!”林晚晴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觉得?为什么这么想?江家妹子?” “很简单,看折子上写的,英国人投入了大量的陆战部队,是为了攻取基隆港。可是从这些年来和英国人打交道的印象来看,英国人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和大顺做生意,并非夺取领土。的确基隆是一个位置很优越的港口,但除非英国人要并吞整个台湾,他们是无法长时间保留这个战利品的,但从现有的情况看,英国的态势不像是要并吞台湾的样子!” “可是基隆的附近有煤矿,对于英国人来说,在东亚地区多一个加煤站是很有利的!” “是,可是这不值得。不要忘记了他们刚刚和日本人签订了非常紧密的协议,日本人不会拒绝英国人在他们的港口加煤的要求的!”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林晚晴点了点头。 “应该是早大人在折子里隐瞒了什么,他想要混淆些什么。”江清月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光:“英国人应该只是要将琉球附近海面设定为非军事区,暗地里帮助日本人吞并琉球,好利用他们牵制大顺。但是这很又和基隆港遭到进攻矛盾了,早大人在折子里说战舰几乎损失完了,这个是没法撒谎的。英国人只需要派出一支分舰队在基隆附近洋面巡逻就足够了,完全没必要攻击基隆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公平的讲,江清月的猜测已经非常接近真实了,但是她毕竟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无法知道那位渴望晋升的杰弗逊上校过分热情的完成了上司交代的任务,冒险进攻基隆港,摧毁了大顺对琉球的远征舰队。 “你说得对,早大人应该是隐瞒了什么,或者是损失数量、或者是别的什么!”林晚晴点了点头,不管这个女人在私底下与江清月有多少问题,但讨论起军国大事的时候,她还是能做到客观的做出评价的:“但是这很正常,很多外官都会或多或少的掩盖或者曲解事实,以获得奖赏或者逃避惩罚,作为一名秉笔承旨,我们的任务将后面的真相挖掘出来,禀告陛下。江秉笔,你为什么刚才在集英殿不告诉太后陛下这一切呢?” “和你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一样,这样对大顺更有利!”江清月冷冷的答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出这些。除了高侯爷,大顺现在没有比早大人更适合处理琉球事件的人选了,但是现在高侯爷离不开。如果这一切被捅破了,以太后平日的做法,早大人就必须去职,那对现在的大顺是不利的!” “你说得对,江秉笔!”林晚晴笑了起来:“不过我们不能让早大人以为自己得计,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小小的提醒他一下,朝廷里并不都是瞎子!” 伦敦,海军部。这栋华丽的四层拱门建筑位于特拉法加广场和白金汉宫前的林荫路旁,纵横七海的英国皇家海军的心脏便位于此地。不过绝大部分英国人认为皇家海军真正的心脏与其说是位于这栋用华丽的纳米比亚大理石石柱和布满浮雕的拱门装饰的建筑物,还不如说是几公里外的另外相邻的两栋建筑物内——伦敦交易所和英格兰银行。 亚瑟。贝尔福敏捷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用手杖轻轻的碰了一下自己礼帽的帽檐,回应了两个站在大门旁举起李菲尔德步枪向自己行礼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以一个运动家所特有的轻快步伐,冲上海军部大楼的门前台阶,径直向位于顶楼的第一海军大臣办公室冲去,他甚至没有等待外面秘书的通传,便推开了大门,走进了办公室。 ------------ 105海军部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帕尔默,我认为现有的皇家海军的军官训练体制必须加以彻底的改革,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新的军舰是精密的机器,指挥舰队的军官们必须懂得如何才能发挥出它的优点,避免它的缺点,并正确的训练和指挥自己的水兵们——“ 办公室内,大英帝国第一海军大臣威廉?帕尔默,也就是塞尔伯恩伯爵第二,他还是现任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女婿,算起来还是贝尔福的亲戚。正在和一个身材不高,头发花白的军官交谈着,贝尔福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那个海军军官愕然的转过头,用一种一半惊愕一半愤怒的目光看着贝尔福。 “亲爱的贝尔福,你还是那么的健康,这真让我羡慕!”威廉?帕尔默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笑容满面的赢了上去:“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说到这里,威廉?帕尔默转过身对那个海军军官介绍道:“费希尔将军,这位是亚瑟。贝尔福,下议院里两个委员会的主席,首相阁下的外甥。而这位是约翰?费希尔上将,地中海舰队司令官,皇家海军最有才华、最有能力的将领!” “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议员阁下!”约翰?费希尔赶忙向对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这位年轻的议员的名声他早就听说过了,他不但对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有着相当的影响力,而且本人在下院也深孚众望,政界很多人都认为他将是首相在政治上的继承人。对于这样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无论是从个人的仕途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表示出相应的尊重是十分必要的。 “很高兴认识您,阁下!”贝尔福压下心中的焦急,向约翰?费希尔点了点头:“我有一件十分急迫的事情想要和大臣阁下单独交谈几分钟,如果可能的话——” “当然,当然!”约翰?费希尔赶忙笑道:“我正好还有一点事情要去第二海军大臣那里,那么就告辞了!” “那么多谢了!”贝尔福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但是当那扇厚重的木门被合上,走廊上的声音被隔绝之后,贝尔福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了起来。 “帕尔默,你知道在远东指挥舰队突然袭击中国人的港口的那个海军军官是谁吗?” “你是说台湾的基隆港吗?让我想一下,好像是叫杰弗逊。对,是叫安德烈。杰弗逊上校。见鬼,我还以为他是个俄国人呢?”威廉?帕尔默向贝尔福做了个鬼脸,笑道:“怎么了,难道这位幸运的上校从哪里走通了议员阁下的关系?想要凭借这次战功更上一级?” “更上一级?见鬼!首相阁下因为这个愚蠢的上校大发雷霆,你居然还说什么更上一级!” “大发雷霆?”当威廉?帕尔默从贝尔福脸上郑重的神色确认对方并非是开玩笑后,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条在外洋沉没的‘纳尔逊’级装甲巡洋舰?可是老杰弗逊击沉和俘获的中**舰差不多有一打,而且现在中国人除了接受现实以外,就再也别无选择了?这又是为什么?” “让那条装甲巡洋舰见鬼去吧!”贝尔福把自己的礼貌丢到一旁,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取下帽子,简直傻透了。“命令是封锁琉球附近的洋面,使之成为非军事区,阻止中国人发动进攻,夺回那个小岛。但并不是主动进攻中国人的港口,摧毁他们的舰队,这是战争,是战争懂吗?我们只是偏袒日本人、利用日本人,但不是和日本人结盟,更不是亲自上阵,为了确保东亚的形势在大英帝国的控制之下,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大英帝国还需要作为中立一方来调和这两个仇敌,而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经过几分钟的沉默后,威廉?帕尔默低声问道,这个伟大立法者(即塞尔伯恩伯爵第一,英国**官,)的儿子看来并没有继承父亲在政治和外交上的天赋,在这个节骨眼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竭力挽回这一切的恶劣影响,大英帝国是要保持远东的战略平衡,防止可能出现的地区霸权,确保足够的影响力,但并不是要直接牵涉其中。”贝尔福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过首先让那个安德烈。杰弗逊退役吧,毕竟他是个胜利者,我们无法送他上军事法庭。” “这个没有问题!”威廉?帕尔默赶忙答道:“我立刻就可以让人给新加坡发一个电报。”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贝尔福站起身来:“帕尔默,请原谅我刚才粗鲁的措辞,这是一个困难的时代,我们简直是个站在滚动的大木球上的小丑,手里还抛掷着四五只火把,稍不留意就会滚落在地上!” “贝尔福,我明白你的难处!”威廉?帕尔默伸手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有什么办法呢,大英帝国的力量虽然强大,但面对的问题却更加艰难。对了,我上次和你提到的增加皇家海军拨款的问题,是否可以在你的委员会里做一下疏通工作呢?” “上帝呀!帕尔默,你还真是不肯浪费任何一点机会呀!”贝尔福夸张的摇了摇头:“恐怕这很困难,南非那边和布尔人的形势非常紧张,帝国的注意力都在那边了,陆军部要求增加军费的声音在议会里越来越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到这里,贝尔福摊开双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陆军?”威廉?帕尔默露出了恼火的表情:“保护大英帝国的命脉的可是皇家海军,而不是那些陆战队!将帝国本土和殖民地联系在一起的是海洋而不是铁路!” “您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过一段时间吧!”贝尔福转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道:“等这个风头过去,我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在下议院里为你说话!” “不,不是为我,是皇家海军!”威廉?帕尔默用力纠正道。 缅甸、仰光。1891九月十日,也就是基隆港之战后的第十五天。陈再兴从“辛普森”号快速帆船上走下舷梯,两名打扮成仆人模样的锡克护兵提着他的行李。陈再兴用手遮挡住从斜上方照射下来的灼热阳光,在回到上海一段时间后,他已经有些不习惯这里亚热带的曝晒了。 “奥多,你马上去雇一条快船,我们要赶快回到曼德勒!”陈再兴低声对一旁的锡克护兵下令道,此时的他身上穿着一套整洁的白色西装,戴着淡黄色的高顶礼貌,仿佛是一个当地比较西化的华裔商人。 “是的,大人!”奥多恭敬的微微鞠了一躬,快步向码头那边走去,在那边有很多船。为了保险起见,陈再兴打算乘坐往返于仰光与曼德勒之间的定期客轮,毕竟现在他还不清楚英国和顺属缅甸之间的实际关系,如果贸然上去,说不定就会惹来麻烦。 陈再兴出了关口,随便找了个干净的旅馆,喝了几口凉茶,那出去雇船的护兵奥多便回来了,还带了个身材不高,体型敦实的缅甸汉子,说已经雇好船了,送三人去曼德勒,一共四十鹰洋,先付一半钱。陈再兴打量下来人,觉得也还妥当,就让奥多付了钱,约定晚饭后出发。 谈定了事,陈再兴便吃了午饭,正准备小憩会准备晚上的行程,外间却传来几下敲门声。他本以为是旅馆里的伙计有什么事情,正准备上床休息让在外间的护兵打发了了事。可陈再兴脊背刚刚碰到床单,便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其间夹杂着拉动枪栓和刀剑出鞘的声音,他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手上已经多了一只手枪。 “放松,请放松!我没有恶意,是你们主人的朋友,请替我通传一下,好吗?” 外间传来一个熟悉的汉语声,陈再兴皱了皱眉头,将打开保险的手枪插入自己的腰带上,走了出去,沉声道:“不只是哪位旧友来访,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是我,你的生意伙伴和忠实朋友!” 陈再兴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英国人,却是吉林斯,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大约有一米九以上的白人男子,身后还有四五个面露凶光,手持短刀手枪的缅甸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自己上午刚刚雇佣其船只的汉子。吉林斯看到陈再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伸出右手笑道:“陈先生,你不必惊讶,这些都是我的小鸟。我是一个英国人,如果想要管理好这个城市,总要需要一些耳目的。” 陈再兴露出了苦笑:“吉林斯,想不到你现在如此神通广大,在仰光随便找到一个人都是你的耳目。” “那倒不是我神通广大!”吉林斯笑嘻嘻的拍了一下:“我的这些小鸟很多都是从曼德勒和蒲甘那边逃过来的,您的名声对于他们可是如雷贯耳呀!”说到这里,吉林斯顿了一下,侧过身子让出后面那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陈先生,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欧内尔。邦吉先生!他是邦吉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感谢书友stainless_lotus的打赏,现在创世改革了,只要是二级用户都有推荐票,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用户级别,如果有推荐票的请考虑一下本书,多谢了。 ------------ 106橡胶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们几个可以去外面等着去了!”吉林斯在喝退了他的那些“小鸟”后,开始用并不熟练的低地德语向那位邦吉先生介绍起陈再兴的身份来:“邦吉先生,而这位就是我在不久前向您提到过的那位冒险家和幸运者,缅甸王国摄政长公主的王夫、顺华公司的董事长、大顺帝国的元老院的成员之一,陈再兴先生!” 那位名叫邦吉的高大白人男子笑了笑,向陈再兴深深的鞠了一躬,用口音很重的汉语说道:“很高兴能够在这里认识您,元老阁下!“ “您好,邦吉先生!”陈再兴有些莫名其妙的向那位高大的白人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把探询的目光转向吉林斯。 “陈先生,您看,我和邦吉先生都是抱着和平的目的而来的,可是您却好像在防备强盗一样!”吉林斯说到这里,向站在陈再兴身旁那两个手持手枪,如临大敌的锡克护兵微微偏了偏头:“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坐下来,再让旅店的服务员送上几杯红茶一边喝一边谈谈呢?” 陈再兴看了吉林斯和邦吉两人身上,觉得不像是有武器的模样,他向那两个锡克护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收起武器,一边冷冷的向吉林斯说:“吉林斯先生,请原谅我的戒备心理,毕竟就在十几天前,贵国的舰队刚刚袭击了我的祖国的一个重要军港,击沉了很多军舰,打死了很多士兵。我甚至怀疑大英帝国与大顺已经处在战争状态了。多一些防备总是没有错的!” “哦,该死的战争!”吉林斯脸上露出了痛心的表情,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角:“请相信我,陈,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和你是完全一致的,这场冲突完全是无益和可悲的,某个喝醉酒的混蛋独断专行挑起了这场战事,他一回到港口,就会扯掉肩章不名誉的退役,靠半饷渡过凄凉的后半生。” “但愿如此吧!”陈再兴将信将疑的看了对方一样,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让吉林斯与邦吉进来,虽然他已经和这个英国人在生意上有了相当亲密的合作,也从中获利匪浅,但要说对这位英国人有丝毫的信任和好感,恐怕已经被埋在坟墓里的伪王孟既和成千上万名缅甸人会笑的翻过身来的。 那个锡克护兵从走廊往外间察看了片刻后,回到屋里对陈再兴耳语道:“大人,旅店外面没有英国士兵!”陈再兴点了点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向对面两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吉林斯先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来意了吧!” “陈先生!”那位被吉林斯称为邦吉的高大白人男子用带有很重弗兰德口音但十分流利的英语说道:“我这次来是作为邦吉公司的全权代表,想要和您进行全方面的合作的,如果您允许的话,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邦吉公司的基本情况!” 陈再兴有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做了个示意对方可以开始的解释了。那位邦吉先生就开始讲述起来,原来这个邦吉(bunge)公司就是本位面的四大粮商:美国adm、美国邦吉、美国嘉吉、法国路易达孚之一。邦吉公司由其创始人johannpetergottliebbunge,在1818年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创立,1859年由其孙子将总部迁至比利时。公司初期主要从事海外殖民地香料与橡胶生意。1876年,公司迁至阿根廷,开始其在美洲的发展,到了十九世纪末,邦吉公司已经控制了南美一半以上的小麦、油料、肉类对欧洲的出口,还开始插手北美的农业市场,已经是当时世界上排名前列的农业公司。 陈再兴一边听邦吉公司的介绍,一边翻阅着对方递过来的一份介绍之用的小册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按照此人口中的讲述和小册子上所描述的情况,如果对方没有撒谎,光是这一家公司每年出口到欧洲的小麦就不下三百万吨,其他粮食、食用油、肉类还没有计算在内,更加可怕的是,这家公司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粮食出口贸易商,他还涉入了许多与之相关的行业,例如存储、运输、肥料等等,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国中之国了,相比起这个邦吉公司,自己的那个顺华公司不过是一个侏儒罢了。 终于欧内尔。邦吉完成了他的介绍,陈再兴将那本小册子放到一旁,笑道:“邦吉先生,我注意到您的名字和您所服务的公司相同,这应该不是偶然的吧?” 欧内尔。邦吉矜持的微微一笑:“是的,陈先生!我的堂叔欧内斯特。邦吉是美洲邦吉公司的董事长,正是他在1875年将公司的总部迁到了阿根廷,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小麦田和牧场,盛产大量的优质小麦和牛羊肉。” “那请问您来这里的目的呢?难道是为了向缅甸王国出口小麦和牛羊肉?请恕我直言,缅甸人更喜欢于吃大米和鱼,恐怕并不习惯您的小麦和牛羊肉,更重要的是缅甸是个贫穷的国家,恐怕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您的商品!” “不,不!”欧内尔。邦吉摇了摇头:“陈先生,我想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向缅甸王国出口谷物和肉类,而是为了另外一个目的,当然邦吉公司对于和您进行长期、全面的合作很有兴趣!”说到这里,欧内尔。邦吉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嗓音:“请问陈先生是否有听说过橡胶树?” 陈再兴皱了皱眉头思忖了片刻,答道:“好像是用来制造雨鞋的一种材料,可以防水,还很有弹性,听说是一种特别的树木产出的。” “是的,您是一个博学的人!”欧内尔。邦吉点了点头,双眼露出了狂热的光:“不过我向告诉您,橡胶的用途非常广泛,在许多工业上都需要这种材料,我敢和您打赌,最多二十年,不,十五年,橡胶就会成为一种每一个强国必须的工业原料,就和铁矿石、煤炭、粮食一样,抓住机会的人每年可以从中获取数百万英镑的利润。” 陈再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非常激动的白人,小心的问道:“我相信您的眼光,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缅甸还是大顺,都没有橡胶出产,这点我很清楚。” “这就是邦吉公司想要寻求和您合作的原因,我的老朋友!”吉林斯用中文说道:“陈,与邦吉公司的合作也是对你非常有利的,据我所知今年你就从向大顺出口缅甸大米获取了丰厚的利润,可是北方的中国人习惯吃面食而不是大米,如果你和邦吉公司合作,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巨大的谷仓,每年可以向大顺出口几百万吨的玉米和小麦,据我所知,在阿根廷的农庄里还有十几万公顷的闲置耕地,只要有合适的价格,他们完全可以把现在的产量翻一番。” 陈再兴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问道:“吉林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在几年前,我和你的祖国还为了缅甸王国的归属和拼死战斗,而且现在又在打仗。” 吉林斯笑了起来,他摊了摊双手,笑道:“因为我也能从中获利,在我们国家有这样一句谚语:‘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友谊!’” “吉林斯先生,这只是一个生意,一个生意而已!”陈再兴有些恼火的反驳道,他转过头对欧内尔。邦吉用英语说:“邦吉先生,您可以告诉我合作的具体事项吗?” “我想在缅甸王国的土地上建立橡胶种植园,以建立稳定的橡胶供应!” “橡胶种植园?为什么在缅甸王国?据我所知,在阿根廷你们公司不是控制着大量的空闲土地?你们完全可以在阿根廷种植橡胶!”陈再兴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白人。 “陈先生,我想您不是很了解橡胶树的特性。这种原产于热带地区的植物对于气候要求很严格,在阿根廷这种植物根本无法存活,而缅甸的气候与巴西十分相似,所以我选择了这里。” “如果说气候的话,我相信缅甸并非这个世界上唯一适合橡胶树种植的地方,比如英控缅甸地区的气候应该也可以种植橡胶树,这位吉林斯先生曾经担任过当地的总督,您为什么不和他合作呢?” 说到这里,欧内尔。邦吉与吉林斯交换了一下眼色,吉林斯无奈的笑了笑,低声解释了起来。原来橡胶这种原产于亚马逊丛林的植物给当地的贵族和商人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利润,为了保持这种垄断利润,当时的巴西政府禁止任何人携带橡胶树的种子和幼苗出境,违者处死。但到了1876年,英国人魏克汉在巴西丛林中偷偷采集近七万粒橡胶种子,偷偷带回利物浦,虽然绝大部分种子都死亡,但仍然有大约百分之四的种子存活。英国人经过小心培育,在自己气候与巴西相仿的南亚殖民地种植,到了1891年,已经初具规模。可以想象,而邦吉公司的橡胶苗也是从英国人手中弄到的,如果邦吉公司敢于在英属殖民地的地盘上建设橡胶种植园,其下场可想而知。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顺风逆水、贾鱼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 ------------ 107奇怪的合作伙伴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听完了吉林斯的讲述,半响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吉林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陈再兴突然问道:“据我所知,吉林斯先生,您在生物学上颇有建树,我还听您说过,这是您家族的一个传统,是吗?” “是的!” “吉林斯先生、邦吉先生,既然你们希望和我合作,那么我希望在我们之间可以坦诚的态度相互面对,这样才是合作的基础。”说到这里,陈再兴停顿了一下,对面的吉林斯与欧内尔。邦吉也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同意陈再兴的看法。 “那么,吉林斯先生,是否这些橡胶苗的来源和您有关?”陈再兴突然问道。 屋内顿时沉寂了下来,吉林斯的脸上从一进屋就始终存在的笑容不见了,一旁的欧内尔。邦吉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答道:“是的,陈先生您的直觉非常敏锐,正是吉林斯先生以三十万英镑的价格向我出售了100多斤胶籽、一千五百株芽接桩和200多米长的芽条,也正是他向我推荐了您作为合作的对象!” “真的难以想象,吉林斯,你竟然这样出卖了你的祖国?”陈再兴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亲爱的老朋友,我是一个英国人,但更是一个商人,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他只有一个祖国,那就是利润,能给他带来利润的地方就是他的祖国。”说到这里,吉林斯指了指欧内尔。邦吉:“您看这位可敬的公民,他的曾祖父是一位可敬的联合省公民,而到了他的祖父就成了一位比利时公民,而他的叔父和父亲却又成了阿根廷和英国的双重国籍公民,至于他本人,我相信只要能获得丰厚的利润,他甚至不介意做一个缅甸人的。再说您不也由一个中央帝国的公民成为了缅甸王国的公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三个人都是这样一种人,勇敢的沿着上帝给我们安排的道路前进,没有任何羁绊能够阻拦我们的脚步!” “我与你们不一样,虽然我娶了罗林作为自己的妻子,但我依然是一个大顺人!”陈再兴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好吧,对于两位的合作建议,我个人表示很有兴趣,不过我不可能现在就做出答复。这样吧,如果欧内尔。邦吉先生愿意的话,我将以缅甸王室的名义,邀请他前往曼德勒做一次愉快的旅行!” “这是我的荣幸!”欧内尔。邦吉矜持的点了点头。 “很好,这是一次非常有建设性的会谈!”吉林斯轻拍了一下手掌,朝外面大声喊道:“约翰!” 刚才那个身形敦实的缅甸人跑了过来,向吉林斯鞠了一躬:“我在这里,主人,请问有什么事?” “你马上去外面的马车,把上面我那瓶最好的雪利酒拿来!”吉林斯搓了一下双手,对陈再兴与欧内尔。邦吉眨了眨眼睛:“让我们快活一下吧!陈,我的老朋友!你不用老是板着脸,我在码头上已经有一条最好的蒸汽船在等着您,绝不会耽搁您见到您那美丽妻子的!” 陈再兴皱了皱眉头,伸手接过玻璃杯子,经过冷藏的雪利酒透过杯壁,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对面的吉林斯与欧内尔。邦吉笑着用一种他不熟悉的语言交谈,吉林斯连连发笑,仿佛有什么事情特别开心一般,对于刚才吉林斯提出的合作,陈再兴的内心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喜悦,他很清楚,巨大的利润后面,总是隐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橡胶贸易有那么巨大的利润,那么英国人为保持自身优势地位而战的决心也绝不会少,而自己现有的单薄实力,介入到这样一个敏感的交易里去,是否明智呢? “陈,来为我们的合作、为我们未来的光明前景,干一杯!”吉林斯此时已经结束了与欧内尔。邦吉的交谈,他转过身来向陈再兴举起酒杯,欧内尔。邦吉也笑着举起酒杯,用带着低地口音的英语重复道:“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干杯!”陈再兴抿了一下酒杯,冷藏过的雪利酒液流入他的口腔,清冽的味道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想不到这鬼子的酒味道倒不错!”陈再兴禁不住暗想道。 “不错吧,陈!这可是我家族酒窖里最好的藏品之一!”陈再兴得意洋洋的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瓶,作为这次我们合作成功的纪念品!” “那就多谢了,给我再来一杯!”陈再兴将杯中的残酒喝完,将空酒杯递了过去,问道:“吉林斯,我在船上这段时间又发生了重大事件吗?我刚刚从船上下来,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说你的国家和日本因为琉球事变发生的那次冲突吗?”吉林斯微微一笑:“据我所知,日本的使者已经在两天前到达了上海,双方估计已经开始就该事变谈判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陈再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琉球在日本人的实际控制下,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谈判,结果只会对日本人有利的,朝廷怎么会同意谈判的!” “具体的详情我不清楚,不过现状很明显,日本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无意再战,而你的国家无力夺回琉球,继续拖延下去对两个国家都没有好处,难道和谈不是很正常的决定吗?”说到这里,吉林斯一面给自己的酒杯倒酒,一面感叹道:“只可惜那个愚蠢的海军上校竟然让舰队直接涉入了冲突,这实在是太愚蠢了,本来大英帝国可以作为中立一方来进行仲裁,尽快的恢复东亚的和平的!” “狡猾的岛民!”陈再兴在腹中骂了一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搪塞过去,耳边却传来欧内尔。邦吉的英语声:“和平?有你们英国人的地方就没有和平!我敢打赌,让你们参加仲裁的唯一结果只会埋下下一次战争导火索!”听到这个从刚刚开始就表现的十分沉默的高大白人言辞突然变得如此尖利,陈再兴不禁惊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我承认也许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两国之间爆发冲突的真正原因是人类自古以来的贪婪和愚蠢吧!毕竟并不是我们英国人用皮鞭赶着日本人踏上前往琉球的征途的。据我所知,在英国人来到这片土地之前数千年,就已经有无数战争爆发了,难道这也是英国人的责任吗?” “吉林斯,请不要继续混淆事实了,据我所知,在这片幸福的土地上,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内都是‘罗马的和平’。”欧内尔。邦吉冷笑着的反唇相讥:“不要告诉我不久前在伦敦市场发行的英格兰银行担保的那一千万英镑日本国债是因为大不列颠和日本人民的真挚友谊。大不列颠人正在如数百年来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在玩危险的游戏。日本人也许不无扩张野心,但他们并不是傻子,如果没有你们英国人在背地里支持,像日本这样一个小国国又怎么敢于为了琉球这样一个小岛向大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贸然挑衅?” 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吉林斯的脸变得苍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而欧内尔。邦吉满不在乎的与其对视。陈再兴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开口替吉林斯皆为微妙,他拿起手中的酒杯,笑道:“吉林斯,难道酒瓶已经空了,可是我还没有过足瘾呢!” “当然还有!”如梦初醒的吉林斯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一面替陈再兴倒酒,一面低声用中文说:“陈,请相信我,这位欧内尔。邦吉虽然是一位优秀的商人,但在此之前,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做过很多荒唐的行为,还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所以,对于他说的话,您最好抱着慎重的态度加以选择。” “荒唐的行为?奇怪的想法?”陈再兴转过头好奇的看了那个高大的白人男子一眼,笑道:“是吗?吉林斯先生,怎么我觉得这位年轻的邦吉先生除了个子特别高大,其他倒没啥奇怪的。” 吉林斯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亲爱的陈,请相信我,这位欧内尔。邦吉先生在伦敦求学时就参加过一个荒唐的组织,所以——”说到这里,吉林斯的话语停住了,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再兴也被吉林斯的样子挑起了好奇心,反问道:“荒唐的组织?什么样的一个荒唐组织?” “陈,我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组织的名称翻译成中文,不过据说这个组织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消灭所有的私有财产,建立一个消除一切差别的世界!” “天下为公?这倒是有趣的很。”陈再兴笑了起来:“据我所知,欧内尔。邦吉先生应该是非常富有的吧?” “是的,他的父亲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他将得到父亲的几乎全部遗产。即使不考虑老邦吉先生所拥有的地产、庄园,只考虑他所拥有的邦吉公司股份的价值,这位欧内尔。邦吉先生的财产将不低于一百万英镑!”说到这里,吉林斯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今天第二更,多谢中书令的打赏。另外,打赏、收藏、推荐票各种求!书友们可以看看自己的用户级别,二级用户就有推荐票了,求推荐啦! ------------ 108富有而危险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资产!”陈再兴也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在还没有废除金本位的十九世纪的世界上,英镑可是和黄金等价的硬通货,闻名于世的无畏舰,一艘的造价也不过一百多万英镑,当时的欧洲第一强国德国倾全国之力,积累了近二十年,也不过二十余条罢了,而欧内尔。邦吉一人的家财便能造出近一条,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了。 “欧内尔。邦吉先生参加这种组织,难道他还会把偌大家产尽数散去?”陈再兴笑道:“吉林斯,你定然是弄错了,天下岂有这种人!” 吉林斯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陈,请相信我的信誉,这是我一个在苏格兰场工作的远方堂兄给我的情报,据说欧内尔。邦吉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就读期间,每个月都会向这个组织支付二十五英镑的款子作为自己的会费。还有,他还同普列汉诺夫、巴枯宁等人保持着长时间的通信联系,甚至欧内尔。邦吉先生还曾经亲自拜访过弗里德里希?冯?恩格斯。相信我,这是一个非常危险,非常危险的人物!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影响,他本人是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陈再兴有些迷惑的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下欧内尔。邦吉,这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白人双肩宽厚,四肢修长而又匀称,虽然有接近两米的身高,但行动非常敏捷,粗壮的脖子上长着一颗巨人般的头颅,在高耸的额头下是像狮子一般隆起的鼻梁,一双杏仁般的褐色眼睛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再兴,丰厚的双唇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但并不让人觉得刻薄。 “吉林斯,我不太清楚你刚才说的那些名字都是些怎么样的穷凶极恶的罪犯,不过我想欧内尔。邦吉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危险,否则你就不会和他做生意了?不是吗?”陈再兴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不,不,陈,我想你没有理解我的真正意思。我刚才说的那些人都是通缉犯,这些人不信上帝,不尊重财产,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甚至对整个社会开战,你懂吗?在欧洲有许多国王和皇帝通缉他们,对他们的脑袋悬以上万英镑的赏金!” “吉林斯,如果这么说,我也不信上帝,在大顺绝大多数人也不信上帝的!”陈再兴笑了起来,他轻松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多谢你的提醒,我会留意的。” 说到这里,陈再兴走了过去,向欧内尔。邦吉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笑道:“为了我们接下来的愉快旅程,干杯!” “干杯!”欧内尔。邦吉也举起了酒杯,与陈再兴轻轻的碰杯,爽朗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陈再兴被一阵猴子的尖啼声惊醒,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从床上爬了起来,向舱外走去。从甲板上,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红树林的浓郁麝香味,混着河两旁畅茂滋长的草木香。蒸汽船掠过,惊醒了两岸熟睡中的猴子,使他们气愤地咆哮,跺脚乱跳和猛摇垂向河面的树枝。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片淡绿色的村落,一缕缕炊烟正从村落的烟囱里飘出,那是勤劳的缅甸农民的妻子们在煮早饭。栖息在泥泞岸边数千计的鹤鸟、白鹭丝、苍鹭、白鹳、燕鸥和其他水鸟都停止觅食,提心吊胆地望着蒸汽船划过。斑鸠、撇水鸟、秧鸡等较小的鸟类会振翅而飞,在空中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到人侵者完全离开。看到这片熟悉而又美丽的景象,陈再兴不禁本能的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感觉到由衷的快乐。 “多么美丽而又富饶的土地呀!”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浓厚口音的声音,陈再兴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正是欧内尔。邦吉,他笑着转过身来:“欧内尔。邦吉先生,早上好,您也是被那群猴子惊醒的吗?” “不,陈先生,每天早上这个时候我就已经起床了!”欧内尔。邦吉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羊毛呢绒水手连体衫:“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牧场的高乔人一起生活了!” “高乔人?”陈再兴露出了迷惑的神情,眼前的这个白人和他曾经打过交道的每一个白人都不同,一举手一抬足都带着一种奇怪的魅力。 “是我的故乡阿根廷的土著人,就和这里的缅甸人一样。”欧内尔。邦吉指了指远处河岸上几个正在稻田里忙碌的身影:“不过他们不是农民,是天生的骑手,勇敢而又自由!”说到这里,欧内尔。邦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向往的光。 这时,蜿蜒逶迤的河流带着船经过一个急转弯,来到一个更宽广的支流。陈再兴与欧内尔。邦吉立即看到成千上万的海鸟翱翔在天空,组成一道天际彩虹似的巨毯。被成群飞鸟遮得昏暗的河面上点缀着片片的凫羽。两个人都被这瑰丽的景色给惊呆了。半响之后,欧内尔。邦吉方才用颤抖的声音感叹道:“感谢上帝,这真是奇迹!” 陈再兴看了看欧内尔。邦吉,这个身材魁梧的白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像孩子一般天真的表情,和昨天晚上那个言语刻薄的商人判若两人。他斟酌了一下词句,笑着问道:“邦吉先生,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您也信仰上帝吗?” “我想,吉林斯昨天和你说了不少事情吧?”正在甲板上做体操的欧内尔。邦吉站直了身体,他稍一思忖答道:“是的,我信仰上帝,不过我信仰的上帝和吉林斯信仰的不是一个上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信的与其说是上帝,不过是玛门(mammon。古迦勒底语,意思是财富。新约中耶稣用来指责门徒贪婪时的形容词。被形容是财富的邪神)罢了!为了得到黄金,他们可以出卖一切,甚至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 “呵呵!”陈再兴笑了起来:“邦吉先生,你刚才对吉林斯先生的评价虽然有些刻薄,但我承认离实际相差不远,那么你的上帝呢?” “我的上帝?”欧内尔。邦吉笑了笑,避开了陈再兴的问题,反问道:“陈先生,我听吉林斯他说,你很富有,在上海的粮食进口贸易中占有很大的份额?” “是的,说实话,这是一个很有利可图的买卖”陈再说到这里,看了看欧内尔。邦吉,将刚刚在上海所发生的一切又复述了一遍,最后苦笑道:“你看,邦吉先生。说实话,这个很不容易,朝廷并不愿意从海外进口太多的粮食,我花了好大的力气,再加上好运气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的,这很困难,不过您获得了一个伟大的成功!”欧内尔。邦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祝贺,您成功的点着了那根导火线,在未来的二十年,也许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您的祖国将会陷入最深刻的混乱中,在这个古老的帝国里,家庭、宗族、信仰等一切传统的规则都将会被撕裂,人们将自相残杀,就像面对这最凶恶的敌人一般。” 面对对方突兀的话语,陈再兴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邦吉先生!” “我这是在祝贺您呀!陈先生,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您都将会在祖国的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千百万无辜的人流离失所、在苦难中煎熬,失去亲人,甚至死去。但他们的死不是没有代价的,只有您古老的祖国才可能从那种可怕的停滞中摆脱出来!而这一切是离不开你最开始猛推的这一把的。” 陈再兴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对方的眼神确定方才的那一番话并非是对自己的嘲讽,但欧内尔。邦吉的那一番话无论如何也很难理解为是一种称赞,更不要说是祝贺了。陈再兴竭力按捺住自己胸中的怒气,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邦吉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逻辑,为什么说我进口粮食就会让千百万人流离失所,在苦难中煎熬?我希望您可以解释的更加清楚一些,否则我只能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侮辱,这是无法原谅的!” “不,不!我并没有任何侮辱您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认为您的行为虽然有非常残酷的后果,但却是极为必要的。请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将仔细的向您解释一下!”欧内尔。邦吉清了一下嗓子,用浑厚的嗓音低声说道:“根据我在伦敦的政治经济学院学习阅读的资料,在您祖国的广袤领土上,除了占总人口比例极少数的城市居民以外,剩下的绝大多数农村人是分成两类的:农民还有绅士,农民负责耕种自己还有绅士的土地,承担政府的劳役、服兵役、制造绝大部分必须的日用品,出售一部分剩余粮食缴纳税收和购买必须的日用品;而绅士们则凭借他们的威望负责祭祀神灵和祖先、教育后代、征收税收以及其他的公共事务,这些农民和绅士们组成了成千上万个村社,村社与村社之间除了极少数必要的联系外,就再无任何联系。从远古开始,您的祖国的居民就在这样简单的自治制度下生活,甚至连村社的边界都很少变动。虽然某个村社会因为战争、饥荒、疫病的损坏甚至灭亡。可是同一个村名、同一条村界、同一种利益、甚至同一个家族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延续下来。村社的居民们对王朝的崩溃和分裂毫不关心,只要他们那个小小的贝壳内部的生活没有发生变动,他们并不在乎村社转归哪一个统治者,反正他们内部的经济生活始终没有改变。绅士们依然是村社居民的首脑、法官和税吏。不知道我说的对吗?” ------------ 109毁灭与新生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有想到这个奇怪的邦吉竟然对大顺这个陌生的国度有着这么深刻的了解,很多看法甚至比自己这个在那里生活了数十年的本国人还要深刻得多。 “是的,除了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你说的很正确!” “那很好!”欧内尔。邦吉将自己的右手插进上衣口袋,左手扶住船舷,就好像一个在讲台上讲课的大学教授一样继续慷慨陈词:“可是陈先生,您的行为将这些细小刻板的村社破坏了。在中国,由于过度的人口繁殖,使得通常一个村庄里一个家庭只有十五亩或者更少的田地。这么少的田地使得绝大多数农民根本无有足够的饲料存储饲养足够的大牲畜提供畜力和肥料,更不要说使用先进的工具和科学的耕作方法。这种村社在效率上是无法和潘帕斯和北美大平原上的大农庄相比的,这些可怜的农民无法通过出售剩余粮食的办法换得购买必需品和缴纳税收的金钱,就这样,你摧毁了这些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的小小村社,因为你摧毁了它们存在的经济基础;那些农民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去陌生的城市,或者别的任何地方去寻找新的生活,而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经历,而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进入城市,不但压低了原有工人的工资,让他们本来就很糟糕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而且让本来就不稳定的城市变得更加不稳定,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此时,陈再兴已经面如死灰,他已经被对方的雄辩折服了,他垂下头,低声说:“您说得对,欧内尔。邦吉,我必须为所发生的这一切负责!” “不,不!我想您误解我的意思了,陈,我没有丝毫责怪您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对您所做的一切非常赞赏!”欧内尔。邦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当然,从人的感情来说,亲眼看到这无数辛勤经营的宗法制的祥和无害的社会组织一个个土崩瓦解,其成员被投入苦海,亲眼看到它们的每个成员既丧失自己的古老形式的文明又丧失祖传的谋生手段,每一个稍有心肠的人都会感觉到难过。但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些充满田园风味的村社不管看上去怎样祥和无害,却始终是可笑的**制度的牢固基础,它使人的头脑局限在极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和愚昧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的奴隶,表现不出任何伟大的行为和首创的精神。您应该不会忘记那些半开化的人的利己主义,他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一块小的可怜的土地上,静静的看着帝国的崩溃、各种难以形容的残暴行为和大城市居民的被屠杀,就好像观看每天早上太阳升起那样无动于衷;至于他们自己,只要某个强盗肯于垂顾他们一下,他们就会成为这个强盗驯服的猎物。这种有损尊严、停滞不前、单调苟安的生活,无论是对您的祖国还有人民,都是极为有害的。任何打碎这种生活的举动,毫无疑问都是一场革命。的确,您在您的祖国造成这场社会革命完全是受极卑鄙的利益的驱使,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如果您的祖国没有经过一个彻底的革命,人类不能实现自己的使命,进入自由发展的王国。那么,无论您在这个过程中犯下多少罪行,毕竟都只是充当了历史不自觉地工具!” 陈再兴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他猛的扭过头,向自己的舱室冲去,身后传来了欧内尔。邦吉的吟诵诗歌声:“我们何必因这痛苦而伤心,既然它给我们更多欢乐!难道不是有千千万万生灵,曾经被帖木儿的统治吞没?” 陈再兴一回到舱室中,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埋入柔软的鸭绒枕头中,刚才那位欧内尔。邦吉尖刻的发言是他从未听过的。但不管陈再兴多么不愿意承认,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喊着:“他说的是对的,事实正是像这位邦吉先生说的那样!你之所以不肯相信这些,只不过是想要让自己的良心觉得舒服点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陈再兴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走到梳洗间的镜子前,精美的玻璃镜显示出了自己的面容:苍白的脸色、恍惚的眼神、汗水淋漓的皮肤,这是一个自知有罪的罪人的面容。这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传来锡克卫兵带有浓重口音的汉语。 “陈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问要送到您的房间来吗?“ “不必了,我待会去餐厅去!”陈再兴大声回答道,他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打湿了他的皮肤,带走了那种黏黏的不适感,他擦洗完脸和上半身,换了一件衬衫,打开舱门出去了。 当陈再兴走进餐厅时,屋内弥漫着煮好的咖啡和刚刚烤好的新鲜面包所散发出的让人愉快的香气。在宽大的、足够二十人同时用餐的柚木餐桌旁只坐着欧内尔。邦吉一个人,他正在兴致勃勃的给自己的面包片上涂黄油。当看到陈再兴进门的时候,欧内尔。邦吉笑了起来:“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船上的厨子很棒,尤其是炖小牛肉,煎火腿片也不错,你可以尝尝!” 陈再兴嗯了一声,在餐桌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站在一旁的侍者为他系上餐巾,又替其倒上咖啡,送上面包片、黄油、乳酪、煎火腿、小牛肉、咸肉、还有煮鸡蛋、麦片粥、新鲜的牛奶、以及调味用的糖、盐。陈再兴娴熟拿起刀叉,开始吃了起来。 “陈先生,没想到你也习惯喝咖啡,据我所知,中国人更习惯喝茶的,茶叶的原产地也是中国!” 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陈再兴抬起头来,只见已经吃完的欧内尔。邦吉正拿着一杯咖啡,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曾经在缅甸经商多年,那里有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商人,我尝试过很多饮料!” “你能够判断得出这些咖啡的原产地吗?” 陈再兴喝了一小口瓷杯中的棕色液体,一股咖啡特有的苦涩味道沁入他的舌尖,他仔细分辨了一会,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也许是锡兰、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猜对了,陈先生,您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欧内尔。邦吉:“南亚、东南亚乃至东亚绝大部分咖啡都是锡兰出产的,因为运费便宜。可是您知道吗?用不了多几个年头,您将很难再喝得到锡兰的咖啡了。” 陈再兴听出了对方话语背后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里将不再种植咖啡了吗?” “是的!那个美丽的岛国上的大片咖啡种植园正在被一片片的铲除,变成橡胶种植园,正如数十年前,你们中国那些衰败的茶园一样!”说到这里,欧内尔。邦吉向对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听了欧内尔。邦吉这番话,陈再兴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既在中枢做过官、又常年经商的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十七世纪初开始,中国的茶叶开始外销,一直到十七世纪末,世界茶叶市场几乎全部为中国茶叶所垄断,一船船从广州、泉州驶出的装满茶叶的货船,换回的是数以吨计的白银,茶叶贸易与陶瓷、丝绸一起,成为中国在近代流入大量白银的重要原因。但是这个形势在十九世纪的中叶发生改变,英国商人开始在印度、锡兰等气候适宜茶叶生长的殖民地组建大规模的茶叶生产,一开始还无法与大顺茶叶相抗衡,但是到了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印度茶叶与锡兰茶叶与大顺茶叶的竞争愈发激烈,虽然英国及其他西方国家所需的茶叶数量增加很快,但从大顺的进口量却始终没有增长,甚至有所萎缩,这一块份额基本都被印度和锡兰茶叶所占据了,还有少量为日本茶叶所吞并。这一切在大顺国内的表现就是福建、两广、湖南等主要产茶省份出现了经济萎缩,茶山荒废,大量茶农、运输工人失业的情况。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再兴低声问道。 “呵呵!”欧内尔。邦吉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再兴的问题,自顾说了下去:“但是不久后,锡兰的茶叶庄园又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英国人开始铲平他们最好的高山茶园,取而代之的是咖啡种植园,因为这样可以获取三倍的利润,只需要一个月三个便士的工资和李恩菲尔德步枪,就能让土著人在种植园里干到连腰都直不起来。连南美大陆和古巴岛上的奴隶主们都竞争不过他们,原因很简单,那些奴隶主们还会担心他们的‘财产’会不会因为过于劳累而受到伤害,而大英帝国的英明企业家们可不用担心这个,反正在种植园外有足够的劳动力可以代替他们。正如一位伟大的经济学家说的:‘大洋洲有我们的牧羊场,阿根廷和北美西部草原上有我们的牛群,秘鲁送来它的白银,南非和澳大利亚的黄金流向伦敦;印度人和中国人为我们种茶,而且我们的咖啡、白糖和香料种植园遍布东印度群岛。’而我们需要做的只用好好的享受这一切,可敬的上帝是多么宠爱那些可爱的大不列颠人呀!他们把幸福的雨露慷慨的洒在他们的头上,而在其他的土地上,不是一滴水都不落下,就是暴雨成灾,你不觉得上帝的做法很有趣吗?” ------------ 110隐忧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欧内尔。邦吉先生!”陈再兴考虑了一会,低声说:“从你的话语中,我并不觉得您是信仰上帝的,至少您信仰的上帝和我认识的那些白人信仰的上帝不是一个上帝。昨天在我们的会谈接近结束的时候,吉林斯先生用汉语告诉我,您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在伦敦求学期间,加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组织,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的!”欧内尔。邦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对于像吉林斯先生那样的庸人来说,我的思想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物,哪怕是最凶恶的杀人犯和强盗,和我比起来都是圣洁的天使了!” “那为什么他还要和你合作呢?他明明知道这一切!” “因为有钱可赚呀!”欧内尔。邦吉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吗?只要能赚到钱,他甚至愿意把勒死自己的绳子也出售给我的!” “可以问问那个组织的名称吗?”陈再兴小心的问道。 “当然可以,socialistinternational—si!”欧内尔。邦吉说出了一连串难懂的包含着缩写的词组,当他看到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了费解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当然,你也可以将其称为第二国际,国际无产者联合的组织。” 很快,五天时间就过去了,当这段从仰光到曼德勒的旅程结束的时候,陈再兴不禁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对于自己的旅伴欧内尔。邦吉——这个家产万贯却又自称信仰科学社会主义,声称现存的世界将在上百年,甚至数十年后变成一个不存在国家、民族、私有财产、婚姻、宗教,每个人都可以各取所需,自由发展的大同社会。虽然一开始陈再兴对对方的话抱着嗤之以鼻的看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竟然渐渐觉得对方的理论是言之成理的,虽然对于最后的结论他还是觉得荒诞可笑,不过是一个疯子的狂想——虽然这个疯子是一个有着天才脑袋、伟大心灵的疯子。 但是和欧内尔。邦吉相处的时间越久,陈再兴心中就越产生出一个疑问:这个年轻的百万富翁随然口口声声说要为建立一个大同社会而努力,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或者用他自己的说法是一个成功的资本家。他理智,甚至可以说冷酷的考察着河流两岸的土地,当船靠上岸边的码头时,通过翻译向缅甸当地人询问雇佣劳动力、粮食等生产要素的价格,为即将开始的橡胶种植园生意做好准备。这个形象与他口头所说的那种理想主义成了鲜明的对比。终于当欧内尔。邦吉即将登上前往陈再兴的住所——曼德勒城外的一处庄园的象背的时候,陈再兴开口向其提出了问题。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欧内尔。邦吉笑着回答:“在船上的时候,你应该听我提起过弗里德里希?冯?恩格斯吧?” “是的!”陈再兴稍一回忆回答道:“你说他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经济学家、革命家,第二国际的领袖。” “是的,可是你知道恩格斯先生在平时生活中是靠什么谋生的呢?” “什么谋生?”陈再兴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我想这位伟人应该不用为金钱发愁吧,毕竟他的支持者或者祖先留下的产业!” “呵呵,这怎么可能!”欧内尔。邦吉笑了起来:“这个组织的支持者基本都是无产阶级,他们是拿不出多少钱交会费的,而且以恩格斯先生的所作所为,你认为他的父亲会给他多少遗产吗?恩格斯先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是曼切斯特的棉纺织业卡特尔聘请的经理人,他从他的经商活动中获得的金钱不但帮助马克思先生完成了《资本论》的伟大著作,而且还承担了第一国际相当数量的经费负担。当有人以他的身份讥笑他的思想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是的,我的确像一个资本家那样组织我的工厂,因为如果不按照资本的意志工作就无法在这个社会里生存下去,但我和资本家不同的是:当经济繁荣的时候,我并不会因为腰包鼓鼓囊囊而欢欣鼓舞;而当经济陷入低谷的时候,我却因为革命**的来临而万分喜悦!’”说到这里,欧内尔。邦吉顿了一下,他笑着拍了一下陈再兴的肩膀:“这就是我的答案,亲爱的陈!”说罢他就敏捷的爬上象背。 陈再兴陷入了深思,直到他的管家的询问惊醒了他:“大人,请问您是回王宫还是回庄园?” “去王宫,我要先去见陛下”陈再兴恢复了正常,他看了看象背上的箱笼:“明天晚上我将回到庄园去,这位欧内尔。邦吉先生是我的贵客,在我回到庄园前,满足他的一切愿望,你明白了吗?” “是,我的大人!”管家深深俯下身子,表示对陈再兴命令的尊重。陈再兴转身上了自己的大象,由卫队护送着向王宫方向行去。 作为缅甸王国实际统治者的丈夫,陈再兴虽然在王国中并没有担任什么官职,但对于王国政府还是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他本人还是顺华公司的董事长,掌握着巨大的财富;与大顺护缅校尉有着良好的关系;麾下还有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锡克兵卫队。以上三个因素任何一个都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权力,更不要说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了,所以即使是王国中最仇恨、最蔑视他的缅甸贵族和僧侣都不得不承认他是少数几个掌握着这个王国命运的有力人士之一,甚至是这几个有人人士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对于这一点,许多缅甸僧侣和贵族都非常愤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认为陈再兴和长公主陛下的结合分明是那个北方强大帝国的一个诡计,目的是为了将缅甸王国变成大顺的殖民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的猜想是有根据的。上海银行团的借款控制了缅甸王国的财政,王国不得不每年拿出大量的黄金来支付数年前用白银支付的借款,而白银的价格却在不断下跌,这无形之中放大了借款的数额;而顺华公司则控制了王国疆土上大片肥沃的土地、林场、矿山,粮食、柚木、石油、锡矿等传统贸易中最为有利可图的一部分,这无疑伤害了贵族和僧侣这两个缅甸王国传统统治阶级的利益。贵族和僧侣们用阴郁的目光看着这一切,而阻碍他们采用传统的刺杀或者叛变的手段进行反抗的是枢密院参事狄奥克麾下无孔不入的密探和王国的新军、顺华公司的雇佣军。相比起缅甸王国的那种以贵族附庸和征集起来的农民组成的传统军队,这些装备先进火器,采用新式操法训练出来的军队简直是不可战胜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们还保持沉默,那就是几乎所有的潜在反抗者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那就是王子罗勤陛下的成年,根据缅甸王国的惯例,女性不能成为国王,所以罗林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以摄政长公主陛下的身份掌握着国政,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不过是在替她弟弟的代理人罢了,但随着罗勤的年龄增长,一个念头在许多缅甸贵族和僧侣心中出现了:让罗勤陛下登上国王的宝座,摄政长公主陛下必须退位,和她那个大顺丈夫一同滚出缅甸,还有顺华公司和那些可恶的锡克雇佣兵。 当然,贵族和僧侣们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只要自己搬出那本厚厚的法典,指出根据天神的意志、佛陀的教诲以及自古以来的惯例,女人不可以成为国王,所以当正统继承人的年龄大到足以承担国王的责任的时候,长公主陛下您应该撩起长裙,从至尊宝座上下来。罗林就会乖乖的退位。这些老奸巨猾的反对派们早就明白,正义就像是害羞的姑娘,在强横的暴力面前总是躲藏起来,即使是写在神圣法典上的条文,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在后面作为支撑,也没有自动执行的力量。如果缺乏强大的武力,那就用阴谋诡计代替,就好像奸诈的店主用油炸过臭鱼冒充鲜鱼一般。 对于陈再兴来说,他并非一无所知,恰恰相反,掌握着大量间谍的狄奥克在每个月给他的秘密报告几乎都有揭破某次贵族间的阴谋。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陈再兴有限的精力几乎都投在了昆明新建的钢铁厂、机器局以及缅甸和大顺之间获利丰厚的贸易上,那宏大的目标就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获得的金钱和资源涓滴不剩的吞噬下去,相比起这些,狄奥克的那些秘密报告在陈再兴心里的分量实在是微乎其微,缅甸作为他宏大目标的重要资金和原料来源,保持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总是在报告的末尾写上千篇一律的回复:“已阅,请酌情处理,不宜株连过广,以稳定局势为上!” 这样批复的结果就是狄奥克对于这些阴谋总只是敲打敲打便作罢,抓了几个浮在表面上的小鱼小虾,而对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却不予追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阴谋的迹象也越来越少,不过狄奥克却并不因此而放心,因为他清楚这有两种可能:贵族和僧侣们已经死心了,组织阴谋的人越来越少;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阴谋者们已经形成了严密的组织,阴谋已经进入了他手下密探看不到的深水区了,也会出现这种迹象。而狄奥克的直觉告诉自己第二种可能性更接近事实。 ------------ 111往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宫。 陈再兴快步走上台阶,一把将正步履蹒跚的向自己走过来的女儿抱了起来,已经两岁的小女儿陈颂青将小脸靠近父亲的耳旁,说着父女间的私房话,而他的妻子罗林正斜倚在门框旁正含泪看着父女团聚的景象,微微凸起的小腹里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复生,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陈再兴一手抱着女儿,走上前去,将妻子也拥入怀中。 西式装饰的客厅里,陈再兴坐在沙发上,女儿坐在他的肩膀上,正饶有兴趣的把弄着父亲的头发,一旁罗林接过侍女呈上来的冰镇椰浆,转递给丈夫,柔声问道:“这一路上辛苦了吧?诸事顺遂吧?” “船来船往的,有什么辛苦的!”陈再兴将肩膀上的女儿抱了下来交给一旁的乳母,以免她将自己的头发弄成鸡窝,笑道:“向大顺出口大米的事情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是最后成功了。借了柳家叔父和倭人入侵琉球的东风,还把上海那边的米商行会给拿下来了,我把蒋志清留在上海主持这档子事情,以后就方便了!” “那就好!”听到出口大米的事情一切顺利,罗林不由得喜形于色,原来缅甸王国虽然在大顺的保护下获得了**国的地位,但为了赔偿英国人的四百万英镑的军费,缅甸王国不得不向以厚德银行为首的上海银行团借款,为了偿还这笔借款,缅甸王国不得不开辟新的财源,而大米出口就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你也不要高兴地太早了!”陈再兴叹了口气:“除了大米以外,柚木、锡矿和其他几宗出口并无人敢于接洽。一来是这些物产大顺所需并不多,而最重要的是英国人掌握着大海,大顺国内的商号不敢得罪英国人呀!” “夫君,你也不要太操心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的,我们慢慢来就是了!”罗林见陈再兴脸上现出愁容,赶忙出言安慰,原来虽然在《英缅条约》里英国人并没有得到锡矿、柚木等缅甸物产的专卖权,但由于大英帝国在航运业和海军力量上的绝对优势,缅甸在出口原料方面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不得不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出售自己的产品,这也是陈再兴这次前往上海的一个重要原因。 “看来只有等到滇缅铁路建成之后,这一局面才能够有所改观。即使不能将所有的产品都卖给大顺,但起码多一个选择,英国人在价格方面也会做出一些让步!”陈再兴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自己的妻子,他伸手在罗林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抚摸了一下,低声问道:“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和肚里的孩子还好吧?” “嗯!”罗林双腮微红,微微的点了点头,一旁的两个侍女都是见机的,小心的退了出去,放下了珠帘,客厅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罗林稍微斜过身子,靠进丈夫怀中,低声道:“这次若是个男孩就好了,像夫君您一般聪明能干!” “女孩子也挺好的!”陈再兴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脸颊:“也像你和颂青那般漂亮可爱,不是挺好的?” 罗林闻言,从丈夫怀中挣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可不行,你们汉人不是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七出’里面可是有‘无子’这一条的,还是生个男孩,也能延续陈家的香火!” “那不过是庸碌女子罢了,你可是缅甸王国摄政长公主,不仿效周公作礼就不错了,我哪里还敢拿这个‘七出三不出’的来约束你?” 罗林听到这里,脸色突然微变,她坐直了身体,肃容道:“复生,提到摄政长公主,我有件事情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陈再兴见妻子如此严肃,自己也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罗林登上摄政长公主的位子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无论是经验的积累、还是权势的浸染,已将让她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上位者所特有的气势,即使陈再兴是她的丈夫,在某些时候也对其感觉到一种权力特有的沉重压迫感。 “罗勤已经是十八岁了,按照王国的惯例和法律,他已经成年,可以登上国王的宝座了!”说到这里,罗林的话语停住了,双目流露出探询的目光。 陈再兴愣了一下,妻子的问题让他一时间有些错愕,对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罗林对权力恋栈不去想要阻止弟弟正式登基;还仅仅是一句普通的询问,就在这几秒钟时间里,陈再兴的脑子里已经打了六七个来回,最后他还是决定先不要表态,试探一下妻子的意思为上。毕竟自己的位置实在是太过敏感,虽说夫妻已经是亲密之极,但妻子与罗勤也是一母同胞,血肉至亲,在权力的问题上还是谨慎一些好。 “我不太清楚缅甸王国的历史,不知道有无类似你们姐弟俩的先例?” “这个——”罗林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脸色变的阴暗了起来,低声道:“类似的情况倒也是有的,东吁王朝就有一对姐弟,也是父亲早亡,姐姐先登基摄政,待到弟弟年纪到了可以登基的时候,便放弃了摄政长公主的位子,将权力移交给了弟弟。“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你不如就按先例办吧!找个合适的时间,让罗勤登基便是!”陈再兴笑道,心底却在暗自打鼓。 罗林没有说话,她静静的坐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陈再兴喊了两次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罗林突然说:“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再说吧,反正罗勤的的生日是十一月,离他满十八岁还有一段时间。“ 陈再兴点了点头,也许是他的错觉,自己的妻子在说完罗林即将登基的事情后,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陈再兴说了些小话,还百般温存,可罗林依旧一副郁郁不安的样子,十几分钟后,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一下了,你一路上也辛苦了,要注意身体!” 陈再兴赶忙扶妻子起身,送到卧室躺下歇息,走出卧室外仔细回味了一会妻子方才的对话,觉得还是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摇着头走了出来。正好半路上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僧侣,正是平日里给罗林姐弟上课的大师,陈再兴灵机一动,抢上前拦住那僧,笑道:“尊师,好不巧在这里碰到了!” 那僧人赶忙合什行礼:“贫僧参见陈大人,多日未见了!” “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大顺,今日才刚刚回来!”陈再兴说到这里,语意一转,问道:“我方才与长公主陛下闲聊,听她说贵国在东吁王朝也有一对姐弟,如当今二位陛下一般,都是姐姐先为摄政长公主,摄掌国政,待到弟弟年长之后将权柄交还给弟弟,可曾有这件事?” “不错!”那僧人笑道:“长公主陛下果然记性好得很,这是我一个多月前在讲解佛经时提过一次,想不到长公主便还记得。那位姐姐虽然是女流,但英武刚毅,父王去世之时,领兵诛灭朝中十余乱臣,国中乃安,与长公主陛下实在是一时瑜亮!” “原来如此!”陈再兴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与我那爱妻倒也仿佛,不过我想多问一句,那位姐姐让位之后下场如何呢?” “这个——”那僧人闻言脸色突变,口中结结巴巴仿佛有什么难以说出口似的,陈再兴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就猜出其中恐怕有些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帝王家史,这等事情在华夏史书里实在是数不胜数,想不到在缅甸这个小国里也是一般。想到这里,陈再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尊师,今日之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除去天地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还请详细说来,复生感恩不尽!” 那僧人见状,知道推诿不过去了,只得苦笑道:“并非老僧推诿,实在是一桩丑事。不过贵人既然纳了长公主陛下为妻,也不是外人了,说与你听倒也无妨。”说到这里,那僧人便压低声音,将那桩往事细细说与陈再兴听。原来那对东吁王朝的天家姐弟在父亲突亡之后,数位王室近亲都纠集部众,企图篡夺王位。那位姐姐虽为女流,却实在是一位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在这危急时刻,身披铠甲,领禁中兵马大举出击,不过数日功夫,便将所有叛贼一一讨平,然后执掌朝政数年,待到弟弟成年后便扶其登基,卸去权位。却没想到她弟弟登基后,顾忌姐姐的威望和能力,先是逐一剪去姐姐在位时的羽翼,然后将姐姐关入佛寺之中,囚禁起来。姐姐的丈夫一族也被其族灭,数子则被关入另外一个佛寺,半年后也被弟弟派人处死。那位英武刚毅的姐姐在寺院中两年后就郁郁而终。 多谢书友顺风逆水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啦! ------------ 112脚踏车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听到这里,才知道为何刚才妻子那般模样,虽然罗林与弟弟自幼友爱,一同逃亡时更是亲密。但时势迁移,想必当年那位姐姐在位时那弟弟于是与她友爱的很,可无情最是帝王家,谁又知道罗勤登基后又会是什么样一副嘴脸呢?想到这里,陈再兴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老僧见陈再兴站在那里走神,赶忙低声告辞道:“贵人,小僧还有点事情,便先告退了,凡才所说之事,还请贵人包涵则个!” 陈再兴赶忙合什行礼:“是自然,方才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请尊师放心!” 看着那僧侣仿佛逃走一般急匆匆的背影,陈再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想不到缅甸这等区区小国,也有这等肮脏的帝王家史,幸好这里没有如华夏一般文明昌盛,连帝王将相的各种丑事也一股脑儿的记录下来,以为后人评说。不过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知道了。 “姐夫,姐夫!” 陈再兴正思忖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叫喊,他回头一看,却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来人却是陈再兴的小舅子,缅甸王国王座最有资格的继承人——罗勤。只见他满脸笑容的跑了过来,连声喊道:“姐夫,我这里有个好玩的新玩意,你过来看看!” “又有什么新鲜玩意?罗勤,你别这么急呀!”陈再兴整了整自己被弄皱了的衣袖,开始打量起自己眼前的物件,只见那物件是由两个大小不一的轮子链接而成,中间还有一个显然是座位的物件,在座位的下方还有两个踏板。 “原来是脚踏车,我倒是什么新鲜玩意,好几年前我在上海就见过了!”陈再兴笑道:“西洋鬼子发明的玩意,倒是方便得很,不过只能在特别平的路上,稍微有点凹凸就颠簸的要命,把人的骨头都震散了。”他上前轻拍了两下座椅,感觉到下面传来轻微的反弹,显然在光滑的皮垫子下面装了弹簧一类的东西,可以缓冲行进间所产生的冲击力。 “姐夫,我这辆车可是最新式的,绝对不会颠簸!”罗勤得意的笑道。 “当真?” “姐夫你要是不信,大可试试!”罗勤把手中的脚踏车往陈再兴怀里一推,陈再兴小心的骑了两圈,果然正如罗勤所说的,只感觉到车身传来轻微的震动,与记忆中那种几乎要将骨头架子颠散的回忆,完全是两种感受。陈再兴跳下车,又重新打量了一会这辆奇异的脚踏车,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装了弹簧的新式坐垫,但随着观察的进行,他发现两个车轮的钢制外圈上还有一圈黑色的胶状物质,他伸手摸了一下,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姐夫你果然聪明,第一次就找到关键了!”一旁的罗勤笑道:“我当时还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这个关键,那玩意叫充气论坛,里面有一条充满气的管子,有了那玩意,就算路再怎么不平,车上的人也舒服的多了。” 陈再兴站起身来,低声问道:“罗勤,那个商人可有说过这个胶管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吗?” “让我想想,好像是个很奇怪的名字!”罗勤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对了,是叫rubber,好像是南美所产的一种树木上产出来的,所以特别贵,就这辆车就足足要了我四十英镑,听他说有三分之二的价钱都是花在这两个车轮上了。” “rubber?”陈再兴重复了几遍这个有些拗口的单词,将其深深地印入自己的脑海之中,作为一个商人,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充气轮胎的重要用途,有了这种新的轮胎,车辆的承载能力和运输效率都会急剧增加,这对于扩大缅甸和大顺之间的道路承载力无疑是个巨大的助力,而一切的关键就是这种奇怪的胶质物。 “罗勤,你有这个商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对这个脚踏车很感兴趣,也想买一辆玩玩!”陈再兴将脚踏车交还给了罗勤。 “姐夫也想要这玩意,这个倒是稀奇的很。”罗勤笑着接过车子:“我让手下去通知那个商人一声,让他下午来宫里一趟就是了!” “也好!”陈再兴按捺住激动地心情,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三个小时后。 “威廉先生,你可以确认脚踏车上的轮胎是用这种树木所产出的胶质制作的吗?”陈再兴按捺住激动地心情,指着自己手中的一本画册上的一页问道,这副画册是欧内尔。邦吉送给他的介绍橡胶树属性用的。 “正是,虽然我对您从哪儿得到这本画册表示好奇!”那个名叫威廉的英国商人笑着答道:“不过这这个轮胎的原料正是从这种树木产出的,割胶工人首先在树木的表皮割开一个口子,然后这种奇妙的树木就会从伤口分泌出白色的汁液,放置一段时间后就会变黑,加以硫化后就可以用来制造这种软管了。可惜这种树木现在只有在南美洲的巴西才有,所以价格非常昂贵!”说到这里,威廉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非常感谢您的介绍,这增长了我的知识!”陈再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伸出右手:“我对这种脚踏车很感兴趣,我想要购买两辆、不、十辆这种脚踏车。” “非常感谢!”威廉赶忙伸出手握了一下眼前这位贵人的右手,四百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殷勤的鞠了一下躬,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慷慨的阁下,现在我手头上只有六辆脚踏车的存货,其余的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够调运过来。请您谅解,毕竟像您这样会出钱购买这种优雅的商品的贵人在曼德勒并不多,我并没有准备那么多存货!” “恩,那就两个月后吧,待会你把现在有的六辆车先送过来,货款你去找我的管家拿!”说到这里,陈再兴拿起一旁的茶杯,开始喝茶起来。 作为一名在东亚地区经商多年的商人,威廉明白这是贵人表示接见结束的暗示,他赶忙站起身来,微躬着身体向后倒退六七步,一直到门口方才转身离去。 陈再兴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在心中筹划着得失。毫无疑问,橡胶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质,无论是在国际市场上还是将来的大顺国内市场上都是不用担心销路的,不说别的,光是大顺那数以千万计的大小车辆,全部装上橡胶轮胎就是陈再兴几辈子也做不完的生意了,相比起这个,欧内尔。邦吉的那些奇谈怪论就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了。想到这里,陈再兴开始有些理解吉林斯的作为了,“只要出到合适的价钱,资本家愿意把绞死自己的绳索也卖给我们。”可是谁能保证那根绳索就一定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呢?说不定是套在自己的竞争对手的脖子上,那岂不是一石二鸟? “马上就去见那个欧内尔。邦吉?”陈再兴站起身来,但旋即他停住了脚步,原因很简单,他还看不透那个年轻商人,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达成协议过多的热情是不合适的,因为那意味着你必须做出更大的让步。根据过去的经验,谈判的一方应该表现的尽量冷淡、有更多的选择,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优势的地位。 “来人!”陈再兴坐了下来,对半弓着身体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沉声下令道:“对欧内尔。邦吉先生,你要想对待我本人一样看待,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但要尽量阻止他外出,如果无法做到,也要不让其他人和他会面,你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 “还有,这几天他在庄园里干了什么,都要记载清楚,到了晚上送到我房里来!” “是,大人!” 陈再兴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阴晦不明,这是他陷入沉思的表现。在确认了橡胶种植园的巨大潜力后,陈再兴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事业离不开对这块土地的掌握,而如果有谁敢于挡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毁灭。 “来人,去问一下,长公主陛下已经醒了吗?”陈再兴站起身来大声道:“如果醒了,就说我要见他!” “是,大人!” 上海,豫园涵碧楼。 这座号称“奇秀甲江南”的园林始建于前朝嘉靖年间,乃是当时明刑部尚书潘恩之子潘允端所建,本是为了让父母双亲在院中安度晚年,豫园名字中的那个“豫”字便是取愉悦老亲之意。后来潘氏败落,这座名园也几经流转,现在已经落在了厚德银行的柳家手中。由于此地位于上海市的东部老城厢,交通十分方便,又闹中取静,不虞为外人打扰,所以这次顺日双方关于琉球问题的谈判地址便是选在此处。 “果然不愧为中华上国,这简直是园林艺术登峰造极的表现!”黑岛仁的目光扫过窗外的一块太湖石假山,不由得连声感叹道,这次他作为首相井上馨的私人秘书和心腹,成为日方使团的议员,跟随着桂太郎前来上海,中方将他们安排在豫园之中,还是见到中式园林的他禁不住大声赞叹起来。 不好意思,有朋友刚刚才回来,更新晚了,见谅! ------------ 113结局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呀,东亚五千年文明的集萃,的确不是我大日本帝国所能够比拟的!”桂太郎也点了点头,作为长州派的第二号人物,山县有朋的头号大弟子,被井上馨委任为这次谈判团的代表,其中的用意可谓深长。是酬庸?还是利用?甚至为将来的陷害埋下伏笔?谁也不知道,相比起这些经历过幕末风雨的心思深如海的大人物,黑岛仁还的确是嫩了些。 “是呀,一想到我们还是传说的时候,中国人就已经建立了数千万人口的大帝国,就禁不住心生敬畏!”黑岛仁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问道:“桂阁下,这次谈判真的能成功吗?我们的对手可是大顺啦,我从上海港下船的时候,简直被这个城市的繁荣给惊呆了,这是多么繁盛富裕的国家呀!相比起来我们日本实在是太小了,太穷了!” “哦!黑岛君给吓住了呀!”桂太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不要羞愧,其实我也有些被吓住了,不如等会我们就告诉大顺的官员,说我们愿意把琉球还给他们,就这样回去吧!”说到这里,生性诙谐的桂太郎也大声笑了起来。 “桂阁下!”黑岛仁恼怒的喊了一声:“怎么可以这样呢?全日本的国民们都在辛勤奉仕,勒紧腰带,把每一粒大米、每一块铜板都节约出来,建立陆军和海军,好不容易才拿下琉球,如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还给大顺,那不是他们的辛苦都白费了吗?这样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这就对了,黑岛君!”桂太郎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要是知道敌人强大、富有就逃走了,这还是武士吗?真正的武士是明知道敌人强大,哪怕吓得两条腿都在发抖,也绝不后退一步的人。如果我们没有中国人有钱、强大,那么我们就用自己的志气还补偿吧!比起志气来,我们日本人可是谁也不会输的!” “桂阁下,您说的太有道理了!”黑岛仁已经被对方的话语感动的热泪盈眶。 “黑岛君,你看看这园林,虽然是如此的美丽,可是这也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呀。可是这些东西对于国家、对于民族又有什么用处呢?在大炮和军舰面前,这些东西是一文钱也不值的,中国人花了那么大力气和金钱来建设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他们衰老和腐朽的标志吗?”说到这里,桂太郎充满自信的笑道:“也许他们曾经伟大和辉煌过,但今天已经衰老了,引领东亚黄种人崛起的责任已经落在我们大和民族的肩上了!所以,黑岛君,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哈伊!”黑岛仁跪伏在地上,胸中满是激动之情。 积玉水廊。这条水廊因旁边一块名为“积玉峰”的奇石而得名。早国权走在水廊上,两旁古树苍翠欲滴,池中红鱼游动,亭榭流光溢彩,宛如画中一般。可是早国权的脸上却一片铁青,此时的他正前往作为会谈场所的涵碧楼中,准备开始谈判,这对于他来说可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后世史书上,可决计少不了他在这涵碧楼中丢了琉球属国这一笔。 “大顺使团到!”随着一声拖长的通传声,已经先到会谈场所的日方使团成员哗的一下全部站了起来,以团长桂太郎为首向正从大门进来的大顺一方使团成员90度的鞠躬行礼,倒把刚刚进门的这些大顺官员吓了一跳。 “让列位久等了,见谅见谅!”早国权拱了拱手,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来。 “哪里!”桂太郎笑道:“这里的景色非常优美,我和团员们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在日本很少有机会能看到这么优美的园林的!” “若是如此,过两日谈判结束,本官就请列位在这个园子里好生游览一番便是!”早国权随口敷衍了两句,双方分别在长条桌子旁分边坐下。早国权低咳了一声:“本官奉朝廷之命,与列位商议琉球之事。列位都知道,数百年来,琉球王国一直是我中国的属国,这点你们日本德川幕府也已经承认了的,可为什么今年七月份贵国出兵入侵琉球,将其王室劫持到日本呢?” “早大人!”桂太郎笑容可掬的答道:“请允许我更正一下您话语中的几个错误。第一当年德川幕府只不过天皇陛下征夷大将军的一个私人咨询机构罢了,并非日本的最高政府,当时也并没有得到天皇陛下的授权,当时他并没有权力代表大日本帝国。第二、今年七月份,我大日本皇军并非入侵琉球,而是应琉球王室的邀请,进入琉球的,这点有琉球王室的邀请函作为证据。琉球王室也并非被劫持到日本,而是应邀前往日本进行友好访问的。” “你——”饶是早国权来之前也有了一些准备,可面对桂太郎的厚颜无耻,也被气得青筋暴露,险些跳了起来。对面的桂太郎向一旁的属员低语了两句,接过一叠信笺文书递了过来:“列位请看,这些就是琉球王国对我大日本帝国的文书,这并非是在下虚言诓骗,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早国权接过文书,随便翻了两张,果然上面印鉴清晰,是琉球王国请求日本出兵的国书。早国权自然知道其中的猫腻,日本人把琉球王室都抓在手中,要他们说圆说扁还不是由着日本人。他随手将文书和信笺丢给一旁的随员,冷笑了一声:“桂太郎阁下,请恕我直言,天底下哪有请求他国出兵本国的国书?再说琉球王国是本国的属国,就算真的要人出兵,恐怕也是要我们大顺出兵,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日本了?这分明是你们强逼琉球国王写出来的!” 桂太郎脸上的笑容未变,话语却尖利了许多:“早大人,请恕我直言,就算现在琉球王国请求贵国出兵,现在贵国能够出兵吗?” “你——”早国权顿时语塞,的确在基隆之战后,大顺刚刚编成的舰队已经全军覆没,要想出兵琉球至少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准备。话说回来,如果大顺有能力出兵的话,现在根本就不会和日本人谈,毕竟把琉球本岛夺回来后,再要日本交出琉球王室,谈判就主动多了。 “早大人,大日本帝国并没有丝毫想要和大顺帝国发生冲突的意愿,而且到现在为止双方也没有发生任何直接冲突!”桂太郎的脸上依旧笑容不改:“但是琉球王国的归属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讨论法理之类的问题就行了的,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大顺漫长的陆地边境有太多属国和利益需要维护,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力量遍及任何一个点,而大日本帝国是个岛国,他们所有的敌人都是从海上来的,所以他的力量肯定先集中在海上的,而琉球是一个岛国。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日本帝国比大顺帝国更有资格做一个保护者。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荒谬!”早国权冷笑了一声:“琉球愿为我中华属国,并非是我中华以威势胁迫而得,而是仰慕我中华厚德,遣使来归。古人云‘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则修文德以来之!”岂有以干戈胁迫的道理?退一步说,就算不谈道义,只比较军力强盛,你又怎么知道我大顺无力同时在海陆两面同时发力呢?汝日本不过一区区岛夷,岂能与我中华上邦、四万万子民、万里疆土相抗?当真是不自量力!” 听到早国权话语,桂太郎的脸上依然是和蔼的笑容:“早大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贵国的国力,也从来没有否认贵国的国力远在我日本帝国之上。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小也能胜大,弱也能胜强。比如狮子虽然凶猛,但是在水中却斗不过鱼儿;苍鹰虽然是天空的霸主,但若是落在地上却斗不过一头猛犬;贵国虽然有数十万大军,但也无法徒涉道在距离大陆一千多公里的琉球群岛来,如果一定要使用武力夺回琉球,那无论在财政上和外交上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说到这里桂太郎停顿了一下,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对手的脸色,才压低声音道:“对于贵国来说,失去琉球并没有什么损失;而对于日本来说,得到琉球却意味着巨大的利益,为什么顺日两国不可以各让一步,达成一个互利的协议呢?” “互利的协议?”早国权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对方,他心里清楚,在英国的海军已经插手进来的今天,想要用武力将日本人从琉球赶出去已经是不现实的了,但作为整个东亚地区数千年来的宗主国,承认日本对琉球的控制也是不可接受的,因为这意味着大顺并无力量保护自己的藩国,意味着传统的宗藩体系的破灭。在这两难的境地下,这个谈判代表的位置可是非常难坐的。 多谢书友枯木荒雪的打赏! ------------ 114结局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的,我很明白对于大顺来说,要承认自己无法保护琉球王国是非常困难的,那为什么不让琉球王国有两个保护国呢?”桂太郎笑着回答道:“这样一来大顺的颜面可以保存,对峙的局面就可以结束,无论是大顺和日本都不需要为了这个小国卷入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事里去,将数以万计的生命和金钱付之东流了。” “两个保护国?”早国权冷哼了一声:“那琉球王国的王室呢?” “如果能够达成协议,日本一方将立即释放所有王室成员。”桂太郎斩钉截铁的答道:“这个请阁下放心,而且贵国在琉球王国的驻使也将恢复原状。” “那么日本将派出多少驻军呢?” “根据对等原则,将与贵国的完全一样。如果任何一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要增加驻军,必须预先通知对方并且得到对方的同意!” 听到桂太郎这番建议,早国权的脸色渐渐变得好看起来,毕竟现在琉球王国的实际控制权在日本一方手中,而且己方的水军刚刚受到惨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根本无法进攻琉球。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桂太郎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已经达到了,便笑道:“阁下,我们已经开始会谈了好一会儿了,大家也都有些疲累,不如我们暂停休息一段时间,如何?” “也好,那就都休息三十分钟吧!”早国权点了点头,他也需要时间和自己的属员交谈一会,集思广益,看看日方的让步后面有无什么陷阱。 桂太郎站起身来,微微的向早国权鞠了一躬,便向外间走了出去,黑岛仁赶忙跟了上去,待到两人都走上游廊,黑岛仁看了看距离两人最近的都有十来米远,赶忙上前问道:“阁下,为什么您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不是只要让中国人有一个宗主国的名义吗?如果让他们也能像大日本帝国一样多的驻军,那我们这番辛苦不是白费了吗?” “黑岛君!”桂太郎笑了笑:“虽然双方都可以驻军,但是实际的效果却是大不一一样的!” “大不一样?”黑岛仁闻言一愣,他低声问道:“难道帝国将派出最精锐的士兵吗?可是中国人也可以派出精锐的士兵呀!” “黑岛君,对于外交你还是不明白呀!”桂太郎笑了笑:“在外交上,有力量是一回事,但是敢于使用自己的力量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说就算中国人有驻军,他们会把琉球的王室劫持回国去吗?” “应该不会!”黑岛仁稍一思忖后答道:“如果中国人想要这么干,他们早就这么干了,他们只是满足于有一个宗主国的名声就心满意足了!” “不错,黑岛君。中国人就是这样,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百年来无论是大明还是大顺,琉球王国都会老老实实的当外藩。站在琉球国王的立场上也很容易理解,中国人对他毫无所求,他只需要每隔几年派出一队使节,到大陆上向天子表示自己的忠诚,就可以得到安全和保障,任何敢于攻击他的人都同时触犯了华夏天子的威信。他连象征性的贡品都会得到几倍于其价值的回报,连养兵的钱都可以省下来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呢?相比起来,生活在战国时代的我们祖先的生活可就悲惨的多了。”说到这里,桂太郎的脸上露出了意思苦涩的笑容。 “是呀,他们可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呀!”黑岛仁也点了点头,受过良好教育的他自然是知道在战国时代的日本人,无论是武士、公卿、农民甚至天皇,都过着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悲惨日子,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死于武士刀,而有的人是死于饥饿、毒药还是疾病。 “这些琉球人就这样过了几百年,如果没有英国人的到来,他们其实还可以一直这样幸福的过下去的!”说到这里,桂太郎那张看上去颇为憨厚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如果没有英国人,只要大顺的军队一到,我们就得像过去一样,老老实实的把军队撤回日本,交出琉球王室,甚至还有几个倒霉蛋要切腹谢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双方达成和议,就算大顺能够派几个兵在那边,琉球人也知道,现在华夏天子已经保护不了他们了,只要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有兵没兵又有什么区别呢?本来几百年来保护琉球的也不是那几个兵和使节!” 听了这番话,黑岛仁终于如梦初醒,对桂太郎的智谋实在是五体投地,正如桂太郎所说的,只要大顺在协议中承认日本对琉球侵占的既成事实,那无形之中就捅破了对琉球的保护。无论在协议上写了什么,琉球王室都会明白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个数百年来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巨人已经倒下,如果他们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找一个新的保护者,那除了大日本帝国还有谁呢?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说到这里,桂太郎看了看自己的怀表,向会谈的场所走去。 三天后,中日双方关于琉球王国的初步协议即后人在历史上所称的《豫园协议》达成,双方在以下几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一、中日双方都承认对方为琉球王国的保护国。 二、在协议达成的十五天后内,所有被日方扣押的琉球王室成员都必须被安全释放,协议达成的一个月内,所有的日方军队除了协议允许范围内数量内的少量驻军都必须撤回九州。 三、中日双方都有权力在琉球王国的首府那霸派驻官员,并保持一支数量不超过两百人的卫队,任何一方企图增加兵力都必须提前通知另外一方,并征得对方的同意之后方能增兵,同时另外一方也有权利增加相应的兵力。 这个初步协议在增加了一些细节之后,在二十天后的凝碧阁内签订了正式文本。对于《豫园协议》,后世中日双方的历史学家们有各种各样的看法,关于这个协议的研究书籍更是足以塞满那间作为会谈场所的凝翠阁,但是在一个问题上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的观点是相同的:这根本不是一个和平协议,而是一个正嘶嘶作响的火药包。 汉京,养心殿。这里位于内廷,由于天子年幼尚未登基,是太后垂帘听政,由于此地离太后的寝宫不远,所以除非是几个重要日子的大朝会,一般的小朝会都是在这里举行了。 正是盛夏的傍晚时分,太阳的灼热还没完全褪去,从天边又飘来一片片厚厚的乌云,却又偏偏没有下一滴雨,空气中满是一股子土腥味,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一声声就好像敲在胸口似的,让人感觉到心烦气闷。 养心殿上高大的木柱旁分两行站的整整齐齐的都是朝会的大臣们,这些大顺帝国的精英们一个个长袍乌沙,汗水正从每个人的胡须和两颊上流淌下来,不少人的绯红色和紫色的官袍的背后都被汗水浸透了,现出一道道黑色痕迹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动弹一下,甚至连擦拭脸上汗水的动作都没有。 一名身着鹭鸶补子的御史正站在下首,大声念着自己的折子:“受先帝重托,予阿衡之任,位不可谓不尊,任不可谓不专。然倭人入寇藩国,谋事不贰,至将士粮弹不继,藩国有失……” 御史清亮的声音在养心殿上回荡,王启年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与众人不同的是,他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连一粒汗珠都没有,墙壁上的灯光照在他高高的颧骨下面,反射出青白色的光来。 几分钟后,那个御史的参奏念完了,从珠帘后传来邓太后柔和的声音:“列位卿家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殿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沉默,片刻之后,邓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恭送皇太后陛下!”女官清亮的声音在养心殿的内部回荡着,这栋经过特别设计的建筑产生了很好的混音效果,大臣们一起向珠帘后的宝座上躬身行礼,待到太后与年幼的皇帝已经离去,众人才按照官位的高低,有秩序的离开大殿。王启年与平时一样,第一个走出养心殿的侧门,脸上和平时一般毫无表情。 “刘大人,今天这是出的哪一桩戏呀?御史台的乌鸦竟然参了内阁首辅!按说御史台那几位可都是首辅的人呀!这可有些不地道呀!”一个五十来岁的文官低声向自己的同僚问道。 “嗯,参了首辅倒也罢了,可太后却不置可否,既没有首肯也没有驳回,这可不一般,不一般!该不会是这个位子要挪一挪了吧!”那位生的一张马脸,颔下留了一把胡子的大臣一边用梳子理着自己的胡须,一边摇头叹道。 “可不,我看今天朝堂上的情况就和这天气一样,猫爪挠心呀,闷得慌!” “是呀,这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徐大人,要不待会去我家,换身衣服,我家里可有上好的兰陵酒?” “那感情好,咱俩可有好些日子没一起喝两盅了!” 多谢书友阿狗家的笨熊的打赏!这几天收藏的增长速度放慢了,看来在这个书站里我的读者大概也就这么多了,这就是小众扑街作者的悲哀呀! ------------ 115易相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王启年大步走出门外,对于身后传来的私语声他充耳不闻,早已侯在门外的家人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老爷,让轿子过来?” “嗯!”王启年点了点头,他上了轿子。外间传来家仆的声音:“老爷,现在回府吗?” 轿子里王启年正摩玩着一枚玉佩,犹豫是直接回府还是去拜访一下自己内阁的那几位同僚,共同商议一下今天朝堂上的事情。突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剧烈的强光映在轿子的布壁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响雷,仿佛劈在众人头顶上,引起了轿外一片惊叫声,连王启年本人都惊的玉佩脱手。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黄豆大的雨滴便劈头盖脑的淋了下来。 “好大的雨呀!”王启年将轿帘揭开了一个角,向外望去,只见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离着六七米开外的便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看到这般景象,王启年叹了口气:“雨太大,回府去吧!” “是,老爷!” 王府。 书斋中,王启年一人独自枯坐,面前放着一本王船山《读通鉴论》,他所学本来就属于湖湘学派的经世济用一派,又所素来佩服船山先生刚毅自强的为人。平日里每逢遇到挫折不顺之事,一般都坐在书斋中独坐看上一会儿船山先生的书,养气敛志,往往都有奇效。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书前,明明书上一行行字自己都认识,可却偏偏入不了眼,越看越是心浮气躁。终于王启年再也耐不住性子,猛的站起身来,将那本《读通鉴论》猛的推倒一旁。 “老爷,你晚饭没怎么吃,我煮了点莲子粥,来吃两口吧!” 门外突然传来妻子的声音,王启年转过身去,只见老妻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粥碗走了进来。他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接过粥碗,笑道:“今天身子有些乏,晚饭时便有些吃不下,有劳你了!” 王妻看了王启年一眼,叹了一口气,问道:“老爷,可是今天朝堂上有什么事情?” 王启年一愣,心知妻子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他正想著找个什么托辞瞒不过去,却听到妻子柔声道:“老爷,我知道你在那个位子,很多事情都不能与其他人说,但事情都憋在心里,迟早会出毛病的,你我夫妻数十年,不如说与我听,也好与你开解开解。” 王启年闻言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知道与日本和议的事情吧?今天朝堂之上有人在此事上弹劾老夫。” “原来是为了此事。”王妻松了口气,她身为当朝首辅的妻子,自然也有听说此事,赶忙笑道:“丢了藩国,虽然并非老爷的过错,但您身为平章军国事,受几个弹章又有什么了?老爷当真是多心了。” “那弹章是御史台的王凤章上的!” “什么?”王妻闻言一愣,她倒不是因为御史台的人弹劾王启年惊讶,毕竟御史台本来就是皇帝养来监督制衡朝中大臣的,那些御史骂内阁大臣简直是天经地义。只是王凤章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王启年当主考官那一届的,算来是王启年的门生,门生上折子弹劾座师在官场上恐怕比公然忤逆不孝还要少见多了。 “那个弹章是我让他上的!”王启年叹了口气:“也算是投石问路吧,辨辩风色!”看到妻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王启年叹了口气,低声解释了起来。原来与日本和议,丧失属国之事后,他心里清楚作为首辅,必然会遭到各个潜在政敌的进攻。而是否能击退政敌的进攻,保持住内阁首辅的位置,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圣眷”——也就是自己在太后心中的位置了。为了确定这点,王启年便决定让自己的人先上折子弹劾,看看太后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情况不对的话,干脆就主动请退算了,免得到了山穷水尽被斥退,那可就连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知道,本朝太祖武皇帝鉴于前朝阉祸,便不设宦官,以女官担任秉笔承旨之职。但毕竟女官无法出京,所以既无法担任监军,更无法如前朝一般执掌东厂、西厂。但如此一来,本朝相权之重,历朝难及。圣上最忌讳的就是宰臣结党,我这也是以退为进呀!”说到这里,王启年叹了口气。 听了丈夫这一番话,王妻这才明白过来,赶忙问道:“那朝会上太后是如何表示呢?” “没有任何表示。”王启年叹了口气:“既没有驳回弹章,也没有相反的表示,太后的心思真是高深莫测呀!” “老爷,依我看太后的心思还是在您这边的!”王妻劝慰道:“这次的事情原委太后也是知道的,责任不在老爷您的身上,换了别人在这个位置上,说不定还不如您呢!” “但愿如此吧!”王启年叹了口气:“说句实话,我刚才突然觉得就算是辞官返乡也没什么不好。省的在汉京每日里蝇营狗苟,伤神劳力,不如回到家乡,引黄逐兔的好!” “不过那也得老爷放得下朝廷的事情才行!”王妻笑了笑,柔声道:“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也好!”王启年站起身来,与老妻一同回屋休息了。 约莫四更时分,卧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启年睡眼迷惺的爬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老爷,汉京尹府有急使求见,说是江防的事情!” “汉京尹府?江防?”王启年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下得床,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只听的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管家带着一个满身泥水的汉子进得屋来,那汉子扑倒在地大声道:“王相公,大事不好了,袁公堤决口了!” “什么?”|王启年脸色大变,他顾不得那汉子身上脏污,抢上前一把将其扶起,急问道:“你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公,我是汉京尹府中小吏,这些天长江上游连日大雨,江水涨得很快,府尹大人遣人在江堤旁连夜巡逻,但方才连降大雨,湖水也猛涨,内外交冲之下,袁公堤靠桥口那一段溃了口子,江水猛往里面灌。小人受府尹大人之命,赶来向相公禀告灾情!” “怎么会这样!”王启年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昏了过去,幸好一旁的管家上前扶住。原来大顺定都汉京,大概的地理位置是在今天武汉三镇的汉口一带。这里位于汉江与长江的交汇处,地势险要、交通便利,但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水患。每年7-8月间,雨季到来,长江上游与汉江的洪水都顺流而下,在这里汇合,一旦两者时间重叠,就非常容易冲破堤防,形成水灾。而对于这一点,大顺自然也是非常重视,作为汉京的最高行政长官,汉京府尹就还有一个加衔是提举江防诸事,下辖还有两营大约七千人的江防军以供看守堤防之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征用汉京附近的所有驻军。 王启年闭了一会眼睛,推开身旁的老妻,站起身来,沉声道:“你马上回府尹那儿,告诉他立即征用所有的人力,一定要把口子给我堵住!无论花用了多少银钱,我事后都会同意的。” “是,大人!”那个属吏爬起身来,快步向外间冲去。王启年回头对管家下令道:“马上准备马匹,去袁公堤看看!” 管家看了看外间漆黑的夜空,劝阻道:“大人,天已经黑了,风雨又这么大,还有洪水,要不再等一个多时辰,等到天明再说吧!” “洪水的事情耽搁不得!天明恐怕就迟了!赶快去准备!” “是,老爷!” 雨水冲刷在街道上,在当时即使是首都汉京,除了少数几条干道是用青石铺成,许多较为偏僻的道路都是用夯土铺成的,被雨水一冲,就成了一片泥地。两个拿着玻璃罩子的煤油灯的家人走在前面,可是在漆黑的雨夜里,灯光最多能照出去六七米,再远的地方便是漆黑一片。王启年骑在马上,一阵阵雨水打在脸上,就如同黄豆一般,生生的疼,他咬住牙关,狠狠的抽了坐骑一鞭,那匹平日里很温驯的母马嘶鸣了一声,脚下一打滑,险些失蹄。幸好夹在马旁的两个健仆伸手将马扶住了。管家见状,靠了过来,大声喊道:“老爷,这天气不成了,还是回去吧!” “不行!”王启年大喊了一声,从马背上滑下来来:“拿根竹杖给我,今天就算是走路也要走过去!” “是,老爷!”无可奈何的管家只得吩咐两个年轻的家仆将王启年夹在中间,冒着风雨往袁公堤的方向跋涉而去。 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已经离袁公堤不远了,天色已经微明。突然打灯的汉子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隆隆的沉闷声响,停住脚步一听,那沉闷的声响还夹杂着“决口了,决口了!”的惨呼声,这个汉京本地人脸色顿时大变,随手将手中的煤油灯往地上一丢,转头就跑,口中连声喊道:“决口了,快跑呀,不跑就没命了!” “怎么回事?”王启年刚刚喝骂了一声,这时他也从大雨声中听到那可怕的闷响,他的双脚甚至可以从脚下的地面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这一瞬间,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家仆们赶忙手忙脚乱的将王启年抬了起来,向附近的一个小丘跑去,终于在洪水到来前逃出一条生路。 小丘上,王启年向袁公堤那边望去,在凄凉的晨光中,他可以看见决口已经迅速扩大,成为一道骇人的洪流,发出万马奔腾般的巨大声音。洪水正在淹没附近的许多大小村庄。无数的房屋正在纷纷倒塌。草屋顶上坐着逃命的人,漂在水上。木料和家具漂在水上。人和牲口漂在水上。年轻的爬到大树上,但树被洪水冲倒,淹没,漂起。到处水声中夹杂着哭声和呼救声…… 从西北方向桥口决口的地方,虽然距离很远,但水声也渐渐清晰,好像是刮大风的声音。他转首向右望去,却没有看见洪水,惟见各村庄的百姓扶老携幼,牵着牲口,哭着,喊着,逃离家门,向附近的高处奔逃。因为下了多天雨,泥泞很深,还有积水,老人和儿童不断跌倒。看到这里,王启年喉头一甜,便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口中涌了出来,伸手一捂,已经殷红的一片。 “老爷,你怎么了!”一旁的管家惊惶抱住王启年:“来人,快去找大夫来,老爷吐血了,快来人呀!” “不必了!”王启年无力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凄然的笑容,一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在朝堂上花了多少心力,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他便十分心痛,几乎流出泪来,不禁叹了口气。 “事关天命,非人力所能及呀!” 两天后,都御史刘云上书,称此次汉京洪水乃是宰臣失德吗,上天示警,当朝首辅须退位以应之。大顺平章军国事王启年随即上了奏折,声称自己老迈无能,身居相位,却丧失藩国,有愧于先皇与太后陛下的信任,请求辞官回乡养病。邓太后虽然再三挽留,但王启年依旧坚持辞官,于是邓太后便加王启年太子少保,准予返乡休养。以次辅戚之悌为平章军国事,接替王启年的职位,随即将早国权调回汉京,以为兵部尚书参议政事,职方司掌院,专掌舆图、军制、镇戍、简练、征讨之政,沈宏茂为户部侍郎,由于户部尚书胡克勤已为内阁成员,尚书不过是他的本官,并不过问户部的实际事务,实际上沈宏茂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帝国的财务大臣。 ------------ 115骄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缅甸,曼德勒郊外,巴布村。 作为缅甸王国摄政长公主陛下的丈夫和扶立二位陛下登基的有功之臣,陈再兴在缅甸获得了好几块领地,在这几块领地上,有上好的柚木林、铜矿、红宝石矿、还有仁安羌附近的一块油田,除此之外,他在曼德勒附近还有一块包括了十来个个村子的领地,其中一个村子就是巴布村,陈再兴便将自己的庄园建设在这个村子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是几年前大顺的讨伐军入缅第一仗的所在地,也正是在这个村子的一个竹屋里,陈再兴低声的安慰当时还是小女孩的罗林。陈再兴将这件竹屋保存了下来,以为纪念之用。 在曼德勒的王宫里渡过了紧张的四天后,陈再兴便在一队锡克卫兵的保护下,返回自己的庄园,当然还携带着几辆刚刚从那个英国商人那里得到的脚踏车。 当陈再兴刚刚回到自己的庄园,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招来庄园管家卡布,询问那位新来客人的情况。 “卡布,那位邦吉先生现在在哪里,这些天他都干了些什么?”陈再兴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询问站在一旁的管家卡布。 “尊贵的老爷,邦吉主人现在正在湖边游泳,这几天他的时间都花在看书、打猎、钓鱼、游泳、骑马上,尊贵的老爷,因为这位邦吉主人,隔壁村后面的猴子和野鸡都几乎绝种了,他每天下午都满载而归。”管家卡布小心的回答道,自从陈再兴和罗林结婚后,这个当年巴布村的农民就平步青云,成为了王夫大人的庄园管家,对于这个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位置,卡布在兴奋和惶恐之后,变得极为谨慎小心,甚至有些琐碎。 “是吗?好吧,至少隔壁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操心再有猴子偷吃他们的果树和庄稼了!”陈再兴此时已经穿上了衬衣,正在一个女仆的帮助下更换外套。 “可是尊贵的老爷,根据当地的习俗,这些猴子都是祖先神的使者,是不可以随便杀害的!”管家卡布低声解释道:“所以村民们非常的愤怒——” “那你怎么做了?”陈再兴一边在镜子前选择外套的颜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免除了村民两天的劳役,尊贵的老爷!”卡布回答道。 “嗯!”陈再兴用手指点了点一件明黄色的外套,示意女仆给他拿过来,一边问道:“那邦吉先生这几天没有和不该接触的人接触吗?” “没有,尊贵的老爷,至少我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的所到之处都有至少两个忠心的仆人跟着。” “很好,就这件了!”陈再兴满意的点了点头,更衣女仆赶忙小心的替他换上那件黄色的外套,另外一个女仆则小心的束紧他的腰带,好让这件用最好的厚缎子制成的明黄色宽边长袍下摆的褶皱整齐的下垂着,就好像一排希腊科林斯风格的神庙廊柱,好把陈再兴的姿态衬托的更加庄严起来。 “我们去见邦吉先生吧!” “是,尊贵的老爷!” 二十分钟后,当陈再兴的轿子来到小湖旁,欧内尔。邦吉正在岸边用白毛巾擦着自己肌肉累累的身体,湖面上,几个坐在小船上的缅甸孩子正朝这边指指点点。在他的身旁,两个驯服的缅甸仆人正在拿着他的衣服和鞋子,并按照他的要求,把邦吉所需要的东西递过去。 “陈,你终于回来了!”欧内尔。邦吉大大咧咧的向陈再兴这边走了过来,全然不顾自己的除了两腿之间的那一小块外全部肌肤都是**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遗忘了,距离上次见到你一定有一个世纪了!”这时,那两个替欧内尔。邦吉拿着衣服的仆人已经跪在地上,额头与手掌紧贴着地面。 “陈,你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欧内尔。邦吉惊讶的停住了脚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再兴的衣着,又看了看两旁跪在地上的仆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穿的像一个苏丹、一个法老、或者是一个国王!” “欧内尔。邦吉先生,您太敏感了!站在你面前还是几天前那个和你在一条船上的旅伴,我只是换了件衣服,每个人回到家里都会换件衣服的不是吗?”陈再兴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两个仆人把欧内尔。邦吉的衣服送了过来,他心里却很满意自己特别选择衣着所取得的效果,既然要开始谈判,那他就希望在谈判之前给予对方这样一种暗示:谈判的一方是一个在王国内部具有非常力量和地位的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所提出的任何条件都是不可更改和拒绝的。 “对于我不在的这几天,对于您收到的款待还满意吗?”陈再兴对已经换好衣服的欧内尔。邦吉问道。 “不错,我都很满意,除了这个湖底有点浅,弄得我满脚的淤泥!”欧内尔。邦吉指了指自己那双满是污泥的脚。 “是这么回事!”陈再兴点了点头,喊了一下身后的管家。 “尊贵的老爷!”身后的卡布赶忙跟了上来。 “欧内尔。邦吉先生需要一个游泳池,你马上在这个湖边隔出一块来,把湖底挖深,然后铺上最好的白沙,还有,邦吉先生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内,禁止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进入这片水域,明白了吗?” “是,尊贵的老爷!”卡布没有多说话,弓着身体倒退了两步,就转身离去了。一旁的欧内尔。邦吉惊讶的看了陈再兴一眼,问道:“陈,你可真是个奇妙的人物,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一个国王!我现在有些相信那个吉林斯和我说过的那些关于你的话了!” “这没有什么,我只是尽一个好客的主人的义务罢了!”陈再兴笑了笑,做了个邀请对方上轿子的手势:“请上轿子吧!我们一起吃中饭!” 午餐完全是西式的。一共只有四道菜,但是都十分精美,涂上虾酱精心烤制的肥竹鼠、涂上蜂蜜的烤山雉、香菇鲈鱼汤最后是用蜂蜜和芒果和碎冰做成的甜点,主食是用香料和番红花烹制的鹿肉馅饼。而饮料则是一瓶上等的绍兴黄酒。 显然经过游泳所消耗的大量体力,邦吉的胃口很好,这种杂糅了东方特色的西餐也很和他的胃口,他吃的很多,不过当饭后甜点出现的时候,欧内尔。邦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笑道:“陈,你真是一个神秘的‘基督山伯爵’(法国作家大仲马小说《基督山伯爵》的主角,以富有和神秘著称),我想即使真的那位伯爵真的存在也未必过得有你舒服。” “是吗?不过你的确可以把我当成一名贵族,我在缅甸王国有七块领地,在这些领地上,我拥有的权力并不亚于一位国王!” “那么我应该称您为陛下了?”欧内尔。邦吉笑了起来:“好吧,陛下!那我们可以开始谈谈正经事情了吧?” “当然,随时可以!”陈再兴轻拍了两下手掌,两名女仆上前将桌子清理干净,陈再兴对一旁的卡布下令道:“你去我的书房,拿一份缅甸地图来!” “是,我的主人!” 几分钟后,一张地图就铺在桌子上,陈再兴笑着用指节在地图上敲了两下:“邦吉先生,您现在可以在上面选择你所需要种植园的土地了!” “您还真是一位慷慨的贵人!”欧内尔。邦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道我随便在地图上随便划取任何一块土地您都可以有决定的权力吗?” “那倒不是!”陈再兴傲慢的摇了摇头:“假如您划到了将神圣的首都也划了进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您所划取的土地在缅甸王国的疆域内,一般来说都不会超出我的权力范围的!” 欧内尔。邦吉摇了摇头,他走到这张地图旁,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在上面用铅笔划了六七个小圆圈,一边画一边说:“陈,橡胶树的学名叫三叶橡胶树,这种奇妙的树木对气候的要求十分严苛,年平均气温要求在26-27摄氏度,而且最低气温不能低于5摄氏度,一年的降雨量在2500毫米以上,湿度要求很高,土壤也要求很厚。根据这些条件我选取了这些区域,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去实地考察一番。” 陈再兴看了看欧内尔。邦吉在地图上画下的区域,基本都处于南方,尤其是位于泰国和安达曼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尤其是以孟邦为主的一块区域中,其原因也很明显,那边的纬度更低,而且濒临安达尔海,每年的热带季风将带来充沛的雨水,从气候上来看比较适合橡胶的生长。 “没有问题!”陈再兴回头对身后的卡布下令道:“你去让奥多中尉来我这里一下!” “是,尊贵的老爷!“ 几分钟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锡克护兵来到陈再兴面前。 “奥多中尉,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马上回去挑选四十名忠实可靠的士兵,护送这位邦吉先生去孟邦一趟。你要像服从我一样服从这位邦吉先生,在任何情况下确保他的安全,明白了吗?“ “是!”奥多向陈再兴行了一个军礼。 “很好,你下去准备一下吧!明天早上出发!” 下午还有一更! ------------ 116故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看了看奥多离去的背影,陈再兴笑道:“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和你在船上也相处过几天了,也算是个熟人了,就让护送你去一趟吧!从这里去孟邦来回大概要一个月时间吧,等到时候你回来我们再谈具体合作的事情。” “那这个游泳池岂不是白白准备了?” “怎么会?我相信你以后会在曼德勒呆上相当长时间的,要不要待会见我的建筑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房子,还有您需要什么样的生活用品,我可以立即向英国商人发出订单,这样等您将来在家里的时候,就不会和在伦敦时一样吗,不会感觉到有任何区别了!” “多谢您的热情款待!”欧内尔。邦吉转过身来,他高大的身躯和陈再兴碰了一下,险些将对方撞倒在地,他赶忙伸手抓住陈再兴的胳膊将其扶住,这时一个金光闪闪的小饰品从陈再兴身上落在地上。欧内尔。邦吉说了声抱歉,俯下身体将那个小饰品捡了起来,却是一个斯拉夫风格的圣物盒。 “这应该是一个东正教徒的圣物盒!”欧内尔。邦吉惊讶的看了陈再兴一眼:“难道您信仰这种宗教?” “不,这只是一个战利品,几年前我在一次镇压蒙古叛军的战争中得到它的。你知道在这些叛乱中经常有俄国人派来的教官,这个圣物盒应该是属于某个不幸的俄**官的!” “缅甸王国的贵族、富有的商人、曾经指挥军队镇压叛军的将军。您的经历真是丰富的让人羡慕!”欧内尔。邦吉耸了耸肩膀,正准备将这个圣物盒还给对方,可是他的指尖可能碰到了某一个按钮,圣物盒无声的弹开了,露出了里面那个怀抱婴儿的金发美人和那一小束金发。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如同死人一般惨白,口中低吟着一个名字:“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难道你的苍鹰已经折翼在蒙古的草原上了吗?” “邦吉?邦吉?”陈再兴喊了两声,欧内尔。邦吉才反应了过来,他强自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将那个圣物盒关好后递给陈再兴,笑道:“还给您,这可真是一个精致的玩意!” “邦吉先生,您难道见过照片上那个女人?” “不,不!我没有见过!”欧内尔。邦吉断然否认:“这么出色的美人,我只要见过一次肯定就会过目不忘的!” “那好吧,邦吉先生,既然您明天就要动身出发,俺就先早点休息吧!”陈再兴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向对方点了点头,向外间走去,一边向外走,他一边在心里暗想:“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见过这个女人的,不过这个欧内尔。邦吉为什么这么失态,一定是他和这个女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才是!” 欧内尔。邦吉斜倚在沙发上,脸色阴沉。正如陈再兴所预料的那样,欧内尔。邦吉认识这个圣物盒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这个名叫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的侯爵夫人、谢里夫上尉的遗孀还是圣彼得堡社交界最迷人的花朵。欧内尔。邦吉在前往俄罗斯游历的时候,认识了这位金发美人,也深深的爱上了她,但可惜的是,特鲁别茨卡娅已经有了自己的雄鹰——英俊勇武的谢苗诺夫近卫团的米哈伊尔。谢里夫上尉。在这场情场的角逐中,欧内尔。邦吉一败涂地,他丰厚的钱囊并没有帮上太多忙,毕竟谢里夫上尉的血脉足以追溯到伟大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罗斯人最古老的英雄之一,而且有着谢苗诺夫近卫团里最漂亮的马术和胡须,还是圣彼得堡第一流的击剑手和舞蹈家;而欧内尔。邦吉不过是一个荷兰谷物商人的儿子罢了,即使他曾祖父花了两百荷兰盾请某个神父整理成的族谱属实,邦吉家族中那位伟大的祖先也不过是一千多年前从挪威迁徙而来的某个诺曼小贵族,而他本人最擅长的事情是根据美洲今年的气温和降雨量来分析明年八月份在芝加哥谷物交易所的一蒲式耳小麦要多少美分,在十九世纪末,这些能力可以帮助他在伦敦和纽约出人头地,但在圣彼得堡这个古老的城市的情场上可就不那么吃香了 当欧内尔。邦吉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圣彼得堡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看到佳人的踪迹,而且那位自己当年的情敌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那棵最美丽的小白桦。一想到这些,欧内尔。邦吉的心脏就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立即登上第一班开往圣彼得堡的轮船,跪倒在特鲁别茨卡娅的膝前。 欧内尔。邦吉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快速的踱步起来,他突然感觉到房间里非常气闷,这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猛的扯开了自己的领结,走到窗旁,将额头紧紧的贴在窗上,玻璃的带来冰冷的感觉让他滚烫的额头变的清凉起来。欧内尔。邦吉认真考虑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完成对橡胶种植园地址的考察之后,再去圣彼得堡。不过在此这趟旅程之前,应该将那只圣物盒和里面的遗物弄到手,否则自己又用什么来证明米哈伊尔。谢里夫上尉的死亡呢?至于陈再兴拒绝自己的要求的可能性,欧内尔。邦吉根本没有考虑在内,相比起双方未来前景巨大的合作,一个小玩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当欧内尔。邦吉思绪万千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往情史的时候,陈再兴正在大象背上应该如何和妻子提起小舅子的事情。陈再兴并不认为那个刚刚向自己炫耀新玩具的罗勤是一个贪图权力的阴谋家,但是政治的可怕之处就是你一旦登上舞台,就身不由己了,必须按照这个角色一直演下去,哪怕你明明知道结局是断头台,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要防止这一切的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让罗勤登上这个可怕的舞台。 “陈先生,长公主陛下让您一到就去见她!” 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再兴的思绪,一个容貌端庄的侍女站在大象的下面。陈再兴点了点头,随着侍女的脚步向罗林的住所走去。 “罗林!”陈再兴进门来,只见罗林正在和两个担任顾问的僧侣说着话,她看到丈夫进来,向那两名僧侣低语了两声,两人便向其躬身行礼退下了。 “夫君,听说你去庄园了。”罗林笑着站起身来,向丈夫伸出自己的右手,陈再兴笑着伸手牵住妻子的手,将其轻盈的身体搂入自己的怀中,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是的,亲爱的,我从仰光带了一个客人回来,是吉林斯介绍给我的,我把他安排在庄园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将会成为我们极为重要的合作伙伴。” “吉林斯?又是那个英国人?”罗林那形状优美的眉毛皱了起来,她轻轻挣脱了丈夫的怀抱,低声道:“夫君,我不喜欢这个英国人。他是个贪婪的家伙。而且正是因为他的原因,父王才会被伪王孟既所杀害!” “我明白!”陈再兴轻轻的拍了几下妻子的背:“不过你应该清楚,无论是作为国王或者是一个公司的经理,我们都必须用理智而不是感情来指导自己的行动。现在缅甸王国非常弱小,如果我们不想她像无数个已经被英国人吞并的王国落得一样的下场,我们就必须学会用英国人的武器来武装自己的人民,在这个过程中,吉林斯是一个很好的助手。是的,他很贪婪!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足够的贪婪,我们只要付给他钱,他就愿意把一切都卖给我们!” “你说得对,夫君。有些时候我必须更加理智些!”罗林点了点头,她软弱的把自己的脸颊靠在陈再兴的胸口,低声问道:“有些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再是王国的摄政长公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够每天陪着孩子和你,那该多么好呀!” 陈再兴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响。难道罗林她决定提前将权位让给弟弟罗勤。想到这里,陈再兴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妻子的真实想法再说。 “呵呵,这有什么难的!”陈再兴搂着妻子走到窗户边,一边用指头梳理着妻子光滑的长发,一边笑道:“罗勤他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记得今年是十六还是十七,等他年纪大点,就可以登基成为正式国王。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就坐着邮轮,带着孩子环游世界,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是呀,那该有多快活呀!”罗林听到这里,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笑容,但是很快,笑容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可惜,这只是幻想。”罗林的声音低微的很,若非陈再兴几乎与她贴面而立,否则根本无法将她的声音和风声区分开来。 “这又怎么是幻想!我记得缅甸王国历史上有好几个国王十八岁就登基了!” ------------ 117颂参的新生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哪里要十八岁!”罗林苦笑了一声:“连十四、十五的都有,但这个不能单看年纪的,我历练了这些年,有你帮看着,还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是一下子换他上来,非把事情搞砸了不可。” “这倒是!”陈再兴点了点头:“不过事情总是要慢慢来的,毕竟他才是正统国王,这个位置总有一天是他的,不如先拿些简单的事情交给罗勤,先让他练练手再说吧!” “先不说这个了,反正现在还早!”罗林摇了摇头,仿佛是要将这件烦心事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一般:“夫君,你刚才说这次你从仰光回来,带了一位会成为极为重要合作伙伴的客人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再兴看到妻子这般模样,心知对方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让罗勤正式登基成为国王,心下不由大定,笑道:“你先等会,我给你看个有趣的玩意。”说到这里,陈再兴对外间的侍女下令道:“来人,去我的院子里,取一辆脚踏车来!” “脚踏车?”罗林露出疑惑的神色,她这几年来都忙着政事,哪里能和弟弟那般玩闹休息,对于这些新奇玩意完全是一窍不通。 “来,出来看看便知道了!”陈再兴拉着妻子走出门外,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一辆脚踏车过来,陈再兴跳上车,就在下面的院子里起了两圈,停在罗林面前,笑道:“你也来试试,很简单的!” “这个,会不会摔着!”罗林有些害怕,有些向往的看着自行车,虽然她有着摄政长公主的名号,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但年龄才二十出头,若是放在后世不过是个大学本科生,看到这新奇的东西,又如何不会有好奇之心。 “怎么会摔着,骑慢点就是,最多我在后面扶着你!”陈再兴将车把手塞到妻子手中,罗林将信将疑的在陈再兴的帮助下坐上脚踏车,开始向下蹬踏板。一开始,脚踏车还有些晃动,不过很快,在陈再兴的帮助下,车就恢复了稳定,陈再兴小心的松开了扶着后座的手,在微风的吹拂下,罗林的长发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脸颊,美丽的公主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真有趣!想不到这个脚踏车可以骑得这么快!”罗林有些意犹未尽的从脚踏车上下来,经过剧烈运动之后,她粉红色的双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她随手接过陈再兴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这脚踏车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那个客人送你的礼物?” “猜错了!这是我看罗勤玩的,觉得挺有意思,便也买了几辆,不错吧!” “嗯!”罗林点了点头:“是洋人做的吧?这东西还真不错,真的好快,比跑步还快,也很省力,不过这个和那个客人有什么关系?” 陈再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一把将脚踏车翻了过来,变成轮子向上,指着裹着黑色轮胎的轮子问道:“你看看这轮子是用什么做的?” “轮子?”罗林凑近看了看轮子,又伸手捏了一下:“不是铁,也不是木头,很有弹性,倒好像是某种皮子做的。” “是用橡胶!”陈再兴没有继续绕弯子,他拍了两下轮胎,富有弹性的充气轮胎将他的手掌弹得很高:“你也看到了,这种车辆之所以能跑的这么快,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这个轮胎,否则一遇到颠簸不平的地面,车轴轮子就很容易被震坏,工匠就不得不把车子做的非常笨重,结果一辆大车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如果换上橡胶轮胎,至少可以多装一倍的东西。你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车辆,需要多少橡胶来做轮胎?” “难道你和那位客人谈得就是关于橡胶的事情?”罗林也不是笨人,立即就明白了陈再兴的意思,脸上立即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有道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当上摄政长公主之后,才感觉到要花钱的地方到处都是,无论是要招募新军,归还贷款、官员的薪饷、建设武器工厂、布施寺院、收买贵族,无一不需要大笔的金钱,可是来钱的渠道却少得可怜,无非是农业税、海关税、人头税、矿产税、王室领地的收入以及顺华公司每年的股东分红。相比起开支这条大河,王国政府的收入简直就是一条涓涓细流,转眼就没有了。 “不错,橡胶是一种原产于南美洲巴西的特殊树木的树胶加工而成的,缅甸王国有些地方的气候与这种树木的原产地比较相似,这位邦吉先生打算在王国租用一部分土地建设橡胶种植园!” “太好了!”罗林的双颊兴奋地发红,她来回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问道:“夫君,你觉得如何?” “我已经派出一小队卫兵护送这位邦吉先生前往孟邦考察适宜种植橡胶树的土地。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王国政府给予顺华公司在孟邦征用任何土地的权力!据我初步估算,这个生意如果成功,王室从这个买卖中至少可以获得三十万英镑以上的分红。”陈再兴说到这里,静静的看着妻子的双眼。 “没有问题,我马上就让狄奥克给你签署一条授权令,以国王的名义,授予顺华公司在孟邦范围内征用总数不多于两万公顷的土地,够了吗?” “初步计划来看是够了!”陈再兴并没有把话说死,他补充道:“还有,顺华公司必须得到王国关于橡胶产业的特有专营权,这种作物的种子和种苗都十分珍贵,必须防止有人偷窃。” “那是自然!任何偷窃橡胶种子和幼苗的窃贼都要被吊死!他的财产将被拍卖以赔偿种植园主的损失,如有不足之处,将他的妻子和儿女拍卖为奴隶,其所得款项将归种植园主所有。”罗林的声音冰冷而又有力,与方才的柔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邦,就好像缅甸王国的一条狭长的手臂,伸向印度洋。缅甸东部高原的最西面山脉绵延而进孟邦,逐渐变成一条高度在海拔1500英尺到500英尺的低矮山脉,将孟邦与泰王国分隔开来。在这条名叫丹纽山脉的细长高地与安达曼海、莫塔马海湾之间则是肥沃湿润的沿海平原和曲泽的海岸线。由于这里的气候湿润,土地肥沃,又有大量的适宜海运的港湾,距离位于内陆的首都曼德勒的距离也相当远,所以孟邦无论从人种、风俗等方面都与缅甸王国的主流相差甚远,即使是王国的全盛时期,远离首都、富庶强大的孟邦也是处于一种半**地位,许多在王朝内斗中失败的贵族和王族都往往逃往孟邦,以躲避胜利者的追杀。 毛淡棉,孟邦的首府,缅甸的第二大河流萨尔温江(即中国的怒江)在这个城市的附近流入莫塔马湾,与仰光隔着莫塔马湾隔海相望。也是还控制在缅甸王国手中最大的一个港口。 “让开,让开,给尊贵的总督大人让路!”随着卫兵粗鲁的吆喝声和皮鞭撕裂空气所发出的尖锐声响,头顶着水罐的妇女、挑夫、还有小商贩慌忙向街道两旁挤去,本来拥挤的街道立刻露出一块空地来。紧接着在十几个扛着步枪的卫兵的簇拥下,一头装饰华丽的大象缓慢的走了过来。道旁的农民、小市民们赶忙匍匐在地上,向大象背上的总督大人,国王的代表致以敬意。 颂参半蹲在地上,正冷笑着看着大象上那个服饰华丽,懒洋洋的打着哈切的总督大人,在他的身旁是两个笼子,里面是六七只鸡,还有一些新鲜的海鱼。原来上次在曼德勒遇险之后,他便决定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于是他便来到毛淡棉这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到了此地之后,觉得此地人烟稠密,往来各地的商人甚多,于是便从郊外收购鲜活家禽与海鲜,再运到城里出售,一来二去竟然生意还不错,于是便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颂参,总督大人过来了,你怎么敢不跪着?”一个声音打断了颂参的思绪,他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身材丰韵,倒也有几分姿色,却是一家餐馆的老板娘,正是向自己订购家禽与海鲜的买主。 “他是人,我也是人,凭什么我就得朝他跪着?”颂参冷笑了一声,将两个箩筐提了过去,问道:“七只公鸡、还有你要的鳗鱼、金枪鱼,放到哪里去?” “快拿到厨房后面去!这里脏死了!”那老板娘赶忙吩咐道。颂参冷哼了一声,提着两只竹筐向厨房后面走去。老板娘看着颂参的背影,口中自言自语道:“他是人,你也是人,可人和人可差得远了,臭男人,倒长了一张利口!”那妇人口中低骂,脚下却跟着颂参往厨房后面去了。 那妇人沿着巷子往里走,拐了个弯,便只问道一股家禽粪便和海鲜腥味混合后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那妇人掩住鼻子,啐了一口,走了过去,正好看到几个自己店里的伙计称着鸡鸭和海鱼的重量,挑肥检瘦,讨价还价,而颂参则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上神色淡淡的,倒好似对多少价钱价格不太在意的样子。 “一共四块鹰洋,以后生意还长着呢,如何?”伙计的头目抬起头来,报了一个价格。 多谢书友风静海和大陆寻骑的打赏,昨天晚上和群里的书友们聊了聊,大家都知道我这本书原先是和原创签约的,后来原创为创世所合并,但现在由于两家公司的原因,加上本书的成绩也不够给力,创世方可能不愿意继续执行这个买断合同了,韦伯也希望继续写下去,把这本书写完,写好。但我不可能拿着分成合同在创世码字,因为这里分成几乎等于零,这点也请大家见谅。等会我会把本书的大纲贴出来,如果大家觉得喜欢,希望看到全本,就请多支持一把;如果觉得无所谓,那也就无所谓了。 ------------ 118颂参的新生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九块鹰洋!”颂参的声音并不大,但十分坚决。 “哪有这个价的,这条街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卖鸡卖鱼的,分明是乱喊价,不买了不买了,都拿走都拿走!”另外一个伙计不用人招呼便接口上去,看样子配合熟练的很, “别这么说话!”伙计的头目装出一副好心模样:“人家拿着这么多东西过来也不容易,再说这些海鱼不卖出去下午就臭了,哪有让人家拿走的道理!”说到这里,他转过脸对颂参笑道:“这位兄弟,不过你这个价实在是太高了,这样吧,我吃点亏,五块鹰洋,这是最高价了,你看如何?”说话间,这伙计头目手已经向筐子伸过去了。 那伙计头目伸出去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一只铁钳子钳住了一般,禁不住惨叫起来。 “哎呦!” “九块鹰洋!半块也不能少。”颂参的声音高低并没有什么起伏:“行情我清楚,你们别想哄我!” 那伙计头目一看右手手腕,已经青了好大一块,不由得恼羞成怒,大骂道:“娘的,敢在咱们的地盘上动粗,给我上,把这个泥腿子狠狠揍一顿!” “好,就九块鹰洋!”一个声音打断了巷子里的叫骂声,老板娘从巷口走了出来,对已经抄起扁担准备迎战的颂参说:“九块鹰洋,你的鸡和鱼我都要了,不过你要帮个我把鸡都杀了,今天中午有生意太忙,我人手不够。不过我也不让你白干,午饭就在我店里吃,如何?” 颂参被这个精明干练的女人一连串的提议给弄糊涂了,他看了看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伙计们,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正朝自己微笑的丰韵妇人,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好!” “热水就在屋子后面,刀和水盆也在那边!”老板娘笑吟吟的指了指厨房后面的一小块空地,待到颂参走了过去,她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的伙计们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全部消失了:“这里是饭馆,谁要是敢动手打架,别怪我请他走路!” “天杀的泥腿子!”伙计头目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看着自己右手手腕,过了这一会儿,右手的淤痕变得更深了,一碰就刺刺的疼,该不会是连骨头都伤了吧。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杀鸡的颂参,想要上去报复,但想起方才老板娘的警告,胸中的勇气又一下子消失了。 “这臭娘们一定是看上这野男人了!” 颂参的手脚十分利落,不过半个小时出头,他就已经将那些鸡杀光处理好了,起身洗了洗手,便去老板娘那儿拿钱。那老板娘却笑吟吟的答道:“不忙,钱少不了你的,忙了半天,先喝口水,休息一会,吃完午饭再走不迟!” 颂参点了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一愣,原来那杯水里放了蜂蜜和碎冰,入口又是甜蜜又是凉爽,乃是饭馆里出售给客人的饮料。 “如何,还对你的口味吧!这是咱们店里专门给客人准备的,冰块是从山顶上运下来的,夏天里来一杯浑身舒服,要还来一杯吗?”老板娘笑嫣如花,倒好似面前不是个送食料的小贩子,而是常来的老客人一般,说话间,她手已经伸过去了,准备替颂参再加一杯饮料。 “不必了,我已经不渴了!”颂参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急什么呀!这不还没吃饭呢!”老板娘回头喊道:“快送份糯米鸡饭来!” “多谢了您的好心了,老板娘,我有带干粮!”颂参拍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的草袋:“请把钱给我,还赶着回去呢!” 老板娘见颂参的态度十分坚决,便也不坚持,吩咐手下将鸡和鱼的钱取来,又拿了一个纸袋装了几只面饼一起塞了过去,笑道:“这面饼还热乎着,就当午饭吧,你那干粮又冷又硬,还是留着回去再吃吧!” 颂参见那老板娘如此殷勤,也不禁有些发窘,一言不发的接过面饼和钱,转身就走。那老板娘看了会颂参的背影,方才转身往店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招待小心翼翼的走到柜台旁,对正懒洋洋的数着钱币的老板娘问道:“老板娘,刚才那人是您乡下亲戚?” “谁跟你说的!”老板娘懒洋洋的将数好的钱往自己的皮口袋里一丢,在腰带上系紧:“又是那几个长舌头的懒骨头?” “呵呵!”那个女招待笑了两声,默认了老板娘的猜测,继续问道:“不是您亲戚干嘛对那家伙这么好,又是给冰水又是给午饭的,我看上次路过的僧人您都没这么好的!” “妹子,我送你一句话,平日里没事,离那几个懒骨头远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板娘冷笑了一声,故意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好让躲在帘幕后面的那几个伙计听见。 “我们女人,最要紧的是找一个靠得住的好男人,穷不要紧,只要骨头硬,行事正就行,在毛淡棉,肯出力气还怕没有赚钱的机会?刚才那个买鸡鱼的,勤快、不惹事也不怕事、脑子也灵光,站在那里就直挺挺的,像棵橡树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响当当的好男人!” “老板娘,你该不会看上那个买鸡的吧?”女招待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少说废话,客人都来了,还在这里傻站着,不想要工钱了?”老板娘突然喊道,女招待和伙计们赶忙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己的岗位,开始忙碌了起来。老板娘看了看忙碌的手下,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颂参咬了一口饼子,热乎乎的馅料立即涌入他的口中,用切碎的鸡肉和蘑菇做成的馅子味道十分鲜美,在颂参的记忆里,他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很快,三口两口就将那个馅饼吃完了,打开纸袋一看,里面还有三只热腾腾的馅饼。颂参稍一犹豫,又将纸袋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放入怀中,从腰间的草袋里拿出两个又干又硬的饭团来,大口的吃了起来。 很快,颂参就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大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为了省钱,也是为了防备被过去的熟人认出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颂参把自己的住处安置在毛淡棉城外的一个村落中,他刚到那个村子的时候,曾经从河边救了一个落水的儿童,因为这个缘由,村民们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他的来历,就让他在村子东头圈了一小块地,还一起帮他搭了个草屋,这几年他用自己积攒的钱慢慢修建,已经是个不错的住处了。 等到颂参回村子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走进自己的屋子,挪开床,在床底挖出一个瓦罐来,将带回的鹰洋放入瓦罐中,又将一切都恢复了。忙完了这一切后,颂参刚刚走到院子里,准备从井里打些水喝,外间突然冲进来几个赤脚的汉子,围着他大声叫喊:“高个子叔叔,讲故事,讲故事!” “好,好,讲故事,讲故事!”颂参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顶,笑道:“不过让高个子叔叔先喝口水,口不渴了再讲故事好吗?” “好!”孩子们应了一声,齐刷刷的在水井旁的榕树下坐下,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颂参。 颂参喝了两口水,便走到树根旁,笑着说道:“今天就讲鳄鱼和猴子的故事吧!”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条大河,这大河里住着两条鳄鱼,大河的岸上长着许多棕榈树,大河的中心是个小岛,岛上长着许多香蕉树。有一天,两条鳄鱼浮在水面上,大鳄鱼对小鳄鱼说;‘孩子、你瞧,岸上那棕榈树!’小鳄鱼一看,啊,那棵棕榈树上有只小猴子,活蹦乱跳的。‘孩子,这几天妈妈嘴巴淡得很,想吃点什么新鲜的。你去把那猴子捉了来,我要吃他的心。’……” “咕咕。” 颂参刚讲到这里,几声奇怪的声音打断他的讲述,他奇怪的低下头,才发现一个男孩子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脸上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光屁股的阿旺今天又没吃晚饭!”旁边的一个男孩子跳了起来。 “胡说,我有吃!”那个叫阿旺的男孩子涨红着脸大声反驳:“还有,不许喊我光屁股的阿旺!” “就要叫,就要叫!”那个一开始的男孩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一边跳着一边叫喊着:“光屁股的阿旺没饭吃,光屁股的阿旺啃菜根,光屁股的阿旺肚子咕咕叫——” “你——”阿旺愤怒扑了上去,和那个嘲笑他的男孩子扭打起来,颂参赶忙将两人拉开,两个好斗的小男孩都气喘吁吁的盯着自己的对手,就好像两头小公鸡一般。 “不许打架,不然以后就不许到我的院子来!”颂参严厉的声音立刻让两人泄了气,相比起这个见多识广、心灵手巧的高个子叔叔,村子里的其他成年人可是要无趣多了。 ------------ 119预感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看到两人不再打斗,颂参转过头询问那个叫阿旺的男孩:“你真的没吃晚饭?” 阿旺犹豫了会,点了点头:“嗯,阿爹说去年收成不好,家里嘴多,不干活的以后就吃一顿了!” 颂参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可爱的孩子家里有十一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四胞胎,两个双胞胎),这即使是在十九世纪末的缅甸,也可以说是实在太多了。他的父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所以并没有用通常的办法(即溺婴)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沉重的负担压弯了家人的腰杆,也将这个本来在村子里还算得上中上级别的家庭急速变为最穷的那几家之一。 “来,这是给你的!”颂参回到屋里,从纸袋里拿出一只馅饼递给那个孩子,阿旺有些迟疑的看着颂参,颂参微笑的看着他,把饼子递的更近了一些:“拿去,这是我从城里带回来的馅饼,味道很好的!” 阿旺接过饼子,小小的咬了一口,但很快就变成了大口的吞咽,颂参轻轻的拍了两下阿旺的背,提醒道:“慢点,别噎着!” “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阿旺终于咽下口里的食物,大声赞美道。其余几个孩子也向颂参手里的纸袋露出了渴望的目光,在他们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感。 “来,给你,这是给你的!”颂参微微一笑,从纸袋里拿出一只馅饼,撕成几块,分给了其余几个孩子。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的吃着馅饼,颂参微微一笑,开始继续讲起故事来:“小鳄鱼说:‘可是妈妈,我怎么捉得住猴子呢?猴子又不下水来,我又爬不了树。这事儿不好办。’……”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故事讲完了,馅饼也吃完了。孩子们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高个子叔叔的院子。颂参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纸袋,又摸了摸同样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由得苦笑起来。 “看来我只有拿井水来填饱肚皮了,就和那个光屁股阿旺一样!” 颂参喝了两口井水,觉得肚子好了点,就回到屋里休息了。 和绝大部分日子一样,第二天颂参起来的很早,他在井水旁洗了把脸,就准备和平常一样先去自己的菜地采些蔬菜准备今天的早饭,然后去其他几个村落收购家禽到城里去贩卖。他那个存钱罐里的钱已经快够买一辆牛车了,有了牛车,他就可以把生意做的大一些了。想到这里,颂参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高个子叔叔,高个子叔叔!”阿旺飞速的跑了过来:“村口有一个高个子洋人,个子比你还高得多呢,在地里挖泥巴呢?” “高个子洋人?挖泥巴?”颂参和这些一辈子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村子的农民不同,生活和战争已经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他自然知道像他这样的身高在洋人里是很寻常的,但挖泥巴就不同了,他见过的洋人要么是来做生意的、要么就是来传教的、甚至是打仗掠夺的,挖泥巴可是从来没见过,难道他们的家乡没有泥土让他们挖,以至于要跑到万里之外来挖吗?颂参把沾了水的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对阿旺说:“走,一起去看看!” 等到了村口,颂参才明白阿旺口中的高个子洋人到底有多高,那个正在一个翻译的帮助下和村长说话的洋人足足比自己高出差不多两个头,即使是在洋人中也算的是非常高的了。在那个洋人的身后,有二十来个护兵,这些护兵的打扮颂参十分熟悉——大胡子、黑布包头、腰间的短剑、高大的身躯、黝黑的皮肤,还有顺华公司雇佣兵所特有的白布绑腿,难道这些人是来捉拿自己的?一瞬间颂参几乎要转身逃走。 “颂参兄弟,你来了正好!”正好村长看到了颂参,赶忙转身跑了过来,一把扯住对方低声道:“颂参兄弟,你见多识广,帮我来对付一下这个洋鬼子吧。他那么大个子,眼睛又是蓝颜色的,我一看就心慌,说不出话来!” 颂参没奈何,只得走了过去,他小心的观察着那些锡克护兵,只见为首的那个护兵站在一旁,右手扶着腰间的短剑柄,傲慢的看着眼前的农民们,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欧内尔。邦吉看着眼前这个缅甸农民,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农民和以前他打过交道的所有缅甸农民都不一样,对方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自己,不像别的农民看自己的眼神要么是像在打量一个可怕的怪物,要么是像在看一个神灵,而是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完全平等的人。 “请替我转告他,我想知道如果需要购买这个村子,一共需要多少钱?”欧内尔。邦吉向翻译说道。 颂参听了翻译的问话,他皱了皱眉头,用坚定地声音回答:“你告诉这位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家,而我们的家是不出售的!” “不,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欧内尔。邦吉笑着解释道:“我并不是想要购买你们的村子,我只是想要询问一下,假如我要购买这个村子,一共需要多少钱?” 颂参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高个子白人,对方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露出雪白的牙齿,从他身上质地很好的西服和洁白的衬衫来看,这个高个子白人应该是一个很富有的人,但是对方的双手却到处都是泥土,显然阿旺刚才并没有撒谎,这个白人的确挖了泥巴。 “先生,我并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这个村子是属于整个村社的、是属于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的: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还没有出生的人。我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订一个价钱呢?也许在您那儿,这一切都是可以出卖的,但是在这儿,是没法订一个价钱的!” 欧内尔。邦吉听完了翻译的回答,有些惊讶的看着颂参。显然,他对于刚才听到的答案非常意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颂参,又看了看其他的村民们,摇了摇头,叹道:“好吧,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今天能够遇到像您这样的人,也是一个收获!”说到这里,他向颂参伸出自己的右手,用缅甸语说:“很高兴认识您,我是欧内尔。邦吉!” 颂参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笑容,也伸出手握了一下对方伸出的手。欧内尔。邦吉笑着说:“我还有些事情,必须走了,不过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罢,他向颂参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看着欧内尔。邦奇离去的背影,颂参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乌云,他预感到自己在这里的平静生活又要结束了。 马车旁,欧内尔。邦吉正一边在一个水盆里洗着手上的污泥,一边感叹道:“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估算一下这个村子一共价值多少的。说实话,这个村子的土壤和气候都很适合种植橡胶。” “邦吉先生!”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奥多中尉接口道:“其实您不用花时间去询问村子的价格的,在这个国家里,陈先生的意志就等于法律,没有人可以违抗他!” “是吗?可是如果有人敢于违抗他呢?比如说某个贵族!”欧内尔。邦吉笑着反问道。 “那就不再有这个贵族了!”奥多耸了耸肩膀:“您记得在我们从曼德勒前往码头的途中有看到一片漂亮的橡树林吗?就是旁边有一座很漂亮的佛塔的,在佛塔的尖顶四周挂满了漂亮的银铃。” “记得,怎么了?这和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那片树林是属于屠散家族的,这个家族是缅甸最古老的贵族之一,他们的祖先甚至可以追溯到阿瓦王朝的一位伟大的国王,但是这个家族已经不存在了,那个佛塔就是某个寺院为他们修建的,这是活着的人唯一敢于为死去的人做的。三年多前,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包括妇女和孩子,都被吊死在树林里的某一棵橡树上!这个家族的名字也被从雕像和书籍中毁去,这一切都因为某一个家族成员企图刺杀一个忠于陈先生的人。” “这么说来,我们这位陈先生还真是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了?” “是的。在这个问题上您完全可以放心,陈先生并不是一个爱炫耀自己力量的人,但即使是国王,也不可以违抗他的意志!”奥多说到这里,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短剑,他的铁手镯和短剑柄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 “颂参兄弟,多亏有你,刚才那个洋人那么大个子,村子里也就你敢和他说话了!不过——”村长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洋人到底是啥意思?他要掏钱买村子?” “不太像!”颂参摇了摇头:“他只是问价格,我觉得他好像只要知道要花多少钱就好了!” “奇怪!”村长转过身,对身后挤成一团的村民喊道:“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大伙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颂参也转过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他的见识自然比这些终日在田地里耕作的农民要高明的多了,但是他依然无法猜测出刚才那个洋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他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自己的这段平静生活又要结束了。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 ------------ 120改革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顺,汉京。 政事堂上,戚之悌头戴乌纱,身穿正二品的锦鸡补子朝服,更显得神采飞扬,相比起担任左从政(相当于第一副宰相)的时候的低调,此时他的身上多了一股意气风发。显然,登上了帝国权力的巅峰,这个刚满五旬的男人绝不会只愿意成为一个过渡性的人物,而是决定要做出能让自己留名青史的大事来。 “胡大人!早大人!沈大人!”戚之悌矜持的向堂上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胡克勤和早国权是作为内阁的成员,而沈宏茂虽然还没有进入政事堂,但他所执掌的户部可以说戚之悌今天要做出决定的重点,所以他也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 “在下受陛下信任,以国政相托,其中朝中才能胜过在下的实在是大有人在,蒙陛下错爱,实在是惭愧无地!”戚之悌首先谦虚了几句,随即语意一转:“不过既然身在其位,就一定要有一翻作为,绝不可尸位素餐,误了国事,戚某才识浅薄,还请三位大人一定不要嫌在下愚钝,一定要多加提点!”说到这里,戚之悌站起身来,向面前三人深深的一揖。 “不敢!”胡、早、沈三人赶忙起身还礼。 “为政之道,首在理财!如今大顺并非无兵、亦非乏人,但财源匮乏,军饷不足这的确是实情。本官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应该先整顿财税,让中央财用充足,再处置他事,方能顺遂!三位大人以为如何?” “戚相公所言甚是!”资格最老的胡克勤首先表态赞同,作为前任财相的他其实也是最有发言权的:“我朝立国之初,太宗皇帝便定下规矩,须得轻徭薄赋,以养民力,这立意本来是好的。可是这两百多年来,生口繁衍,耗用增长,财用却是越来越不足。现在朝中收入不过田税、关税、盐茶酒诸税,所有的诸般折合加起来每年不过关平银五千余万,转运到中枢的还不足此数,可是每年养兵的就要近一千多万两,其他的器械、弹药还不算在内,稍微出点事情就要借债度日,可是借债总是要还的,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正是!”早国权也接口道:“这次倭人入寇琉球,不就是因为钱的问题,才搞的拖延不决,结果被英人插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让倭人钻了空子,丢了藩国。要知道打起仗来,可是兵贵神速,快一日便占了一日的便宜,敌人可不会乖乖站着等着你筹兵筹饷好了再动手的,岂有要动手了才开始找钱的道理!”说到这里,早国权还是恨恨不已,他自从从军以来,素来胜多败少,像这次那样吃了个哑巴亏的还是头遭,偏生还是因为没钱这种原因,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看到内阁的两个同僚都赞同自己的看法,戚之悌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沈宏茂问道:“沈大人,你是户部的堂官,以为如何呢?” 沈宏茂恭声答道:“下官也以为我朝财政应当改,而且应该首先从以下几点改起!” “哦!想不到沈大人刚刚上任胸中就已经有了展布,好好,说来与我和胡、早两位大人听听!”戚之悌笑道。 “展布不敢说,只是这些年来有些为官的体会罢了,尤其是这次随胡大人去上海发行国债之事,更是深有体会,有些规矩不改不行了!”沈宏茂沉声道:“首先,要将朝廷属下的制铁所、机器局、纺织厂、通商局尽数卖掉,这些工厂每年要花去朝廷数百万两银子的补贴,效率十分低下,成了主管官员的钱袋子,还不如将其尽数卖掉,一来可以节约将来朝廷的银子,二来还可以收入一笔来。” “尽数卖掉?”戚之悌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这些可是几朝大臣辛苦的结果呀,你一下子都卖掉了,怎么行?再说如果你都卖掉了,如果朝廷一旦要用兵打仗,修桥铺路,哪里来的船、器械、军装呢?” “用钱向民间企业采购便是!”沈宏茂胸有成竹的答道:“朝廷可以预先发出法令,如果发生战争,可以向民间企业征用所需的船只,只要事后付钱补偿即可,所有的民间企业也必须优先生产朝廷所需的订货。这样一来不就成了?”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戚之悌点了点头:“不过你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节约钱吗?” “不,戚相公,您记得几年前我曾经因为将汉阳铁厂两座用不上的高炉低阶出售给陈再兴而被弹劾的事情吧!” “哦!是那件事情呀!”被沈宏茂一提醒,戚之悌立刻就记起来了,笑道:“说来你还要谢谢胡大人呀,是他替你压下去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两具高炉好像放在那里已经好几年了,也没用上,好歹卖给陈再兴还能换些银子回来!” “可是您知道吗?陈再兴就拿这两具转炉,在云南昆明已经建起了一个制铁所,去年五月份就已经出铁了。日产生铁八十吨,钢三十吨,现在昆明机器局和通商局的所有钢铁都已经无需对外购买,而且还有多余的钢铁向广西、广东两地出售,每年光是给缅甸王室的分红就有一万多两白银。” “什么?”戚之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作为朝廷的宰辅大臣之一,他原先虽然由于自己职位的原因,比较低调,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昏庸无能之人,而汉阳铁厂作为大顺最早的一家近代化钢铁厂,汉京附近造船厂、机械局等几个最重要的军火、机器、轮船的钢铁供应厂,它的生产能力戚之悌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到了1891年,汉阳铁厂年产生铁十万吨,钢六万吨,其产出的钢铁除了提供机械局和造船厂外,绝大部分都用来制造钢轨,供正在修建的平汉(北京到武汉)、津浦(天津到南京对岸的浦口)两条重要铁路线,根据大顺的铁路规划,在完成了这两条纵贯南北的铁路之后,在东北、西北、东南等地还有大量的铁路要建设,而汉阳铁厂、上海铁厂、金陵铁厂、幽州铁厂这四个最大的官办铁厂所有的钢铁产量加起来一年也不过生铁三十多万吨,钢十七八万吨。相比起所需的钢铁来简直是汪洋一粟。而陈再兴竟然能就靠从汉阳铁厂低价买走的两只转炉,就能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每年生产出快三万吨生铁,一万多吨钢来,这叫戚之悌如何不吃惊。 “沈大人,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钢铁的事情上可开不得玩笑!”戚之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戚相公,下官与那陈再兴乃是同年。这些数字是他与我通信中提到的,应该不会有假。再说两广、云贵一贯缺乏钢铁,连昆明的制械所所需的少量钢铁都是从两广和湖南那边运过去的,可是从去年开始,从两广和湖南不但没有往云贵输入钢铁的,反而从云贵输入钢铁了,许多私营的小铁厂都被迫关门,这是广西节度使上的折子里提到的。这个总不会是假的吧!” “当真,那折子给我看看!” “相公请看!”早有准备的沈宏茂从袖中取出折子,递了过去。戚之悌用微微颤抖的右手接过折子,打开看了一会,放到一旁,低声叹道:“这陈再兴倒真是个奇才,不但会用兵打仗,连开厂炼钢都会,可惜去当什么缅甸王夫,不为朝廷效力!” “戚相公,你这可就说错了!”一旁的早国权笑道:“他现在在缅甸可是称孤道寡的,将来子孙后代更是南面称尊,臣民亿万,最差也是个龙子凤孙。我们这里又有哪个比的上他?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还好点,祖宗积德,只要朝廷还在,一个‘不屠侯’的铁帽子总还是在的,你们这几位相公就算这代位极人臣,三五代后又有谁能保证不是个草头百姓?” 听了早国权这番话,戚之悌与胡克勤都不由得苦笑,承认对方所言甚是。三人慨叹了几声,戚之悌肃容问道:“沈大人,如是按照你的说法,将制铁所等企业出售给民间,干系十分重大,毕竟陈再兴在昆明办铁厂办得好,不等于其他人就能把汉阳制铁所办的好,这事情还是慎重为妙!” 沈宏茂倒是镇定的很,他从衣袖里又摸出一张纸来,双手呈了上去:“相公,这是下官在工部担任虞部主事的时候在汉阳铁厂写的一个折子。当时下官在巡视几个汉京附近的官办企业时,觉得其中人浮于事,浪费工料,贪贿横行,于是便在一个车间严加监督、淘汰冗员,在那两个月里,那个车间的成本降低了五成,产量却翻了一番。由此可见,即使是一般人,只要不把钢厂办成衙门,这些厂子都可以大有起色的!” 看着沈宏茂的第二个折子,戚之悌微微点了点头,叹道:“好,好!沈大人,你这样能办实事的人才朝廷实在是缺的很,胡大人没有看错你,他极力向陛下举荐你实在是出于公心!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先拿出一个小厂来出售尝试一下,如果好就推广开来。厘定价格,制定规章,这些事情都离不开你,这个差使就由你来办!” 多谢书友枯木荒雪的打赏! ------------ 121改革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多谢,相公!”沈宏茂按捺住胸中的激动,躬身领命。 “沈大人,坐下说话!”戚之悌的脸上露出了坦诚的笑容:“你也不必谢我,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使。你应该知道,本朝办洋务也有四五十年了,靠这些厂子牟利谋生的人所在皆是,你这般做就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仇恨。若是办成了、办好了倒也罢了,若是出了纰漏,只怕那些人就会死死咬住不放,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可要想好了呀!沈大人!”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沈宏茂沉声答道:“我辈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替朝廷、替国家做点有益的事情,岂能为了一己之得失,就贪懦不前?千秋百代之后,青史之上恐怕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说得好,说得好!沈大人你果然是我辈读书人的真种子,我朝养士三百年,总算是没有白费历代天子的心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胡大人、早大人,你们以为如何?”戚之悌的目光转向胡克勤和早国权。 “下官附议!”早国权应道。 “沈大人须得谨慎行事,宁可慢些,也不可操切了,坏了朝廷的大事!”胡克勤语重心长的说道。 “下官多谢胡公提点!” “那下一桩呢?沈大人?”说到这里,戚之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桩这么吓人吧?” “不敢!”沈宏茂看了一眼胡克勤,低声道:“其实接下来这两桩事情是我和胡大人一起的建议。” “和胡大人一起?”戚之悌惊讶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胡克勤,胡克勤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相公!这次我和沈大人前往上海发行公债,遇到了很多事情,老朽颇有感触,觉得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改了,否则说句犯忌的话,恐怕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不出二十年就要出大问题!” “大问题?”戚之悌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胡老大人,本朝历代天子恩泽深重,并无失德的地方,百姓受我大顺恩泽两百余年,纵然有些许祸患,也能徐徐去之。老大人刚才那话有些过了吧?” “戚相公,若是放在三百年前,老夫以为此话不错,可是放在现在,只怕有些不妥了!” “那又有何不同?” “戚相公,若是三百年前,我中华立于四海之内,四境不过是些蛮夷罢了,纵然一时间兵马强盛,但毕竟文德教化远不如我中华上国,百姓之心还是归向朝廷的。但如今就不同了,西洋诸夷虽然号称蛮夷,但文明教化绝不逊于我大顺,足以与我分庭抗礼,一旦起了冲突,谁能说百姓之心就一定归于我大顺?其次像上海、广州等地,城中执工役之业的不下上百万,这些人家无旬月之储,出力以给衣食。一旦生变,便是流落街头,无以谋生。俗话说饥寒生盗心,这上百万人又未读圣贤之书,一旦起事,只恐东南半壁不复为国家所有!” 听了胡克勤这番话,戚之悌不由得脸色微变,的确正如胡克勤所说的,现在的大顺出现了数千年来从没有出现过的两个问题。其一、大顺所面对的英格兰、法兰西、俄罗斯等强国不但武力强盛,而且在文明教化上丝毫不逊于大顺,一旦战败,并不会出现像过去那样被中华同化的现象,是以夏入夷而非以夷入夏。其二,由于工业经济和城市化的发展,在汉京、上海、幽州府、金陵府、广州这些工业比较发达的城市里出现了大量的无产阶级。这些完全依靠自己的劳动生活的普罗阶层除了自己的双手以外一无所有,而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习惯了协作和团结,而且他们所处人流、信息流中心的城市又让他们不像过去的农民那样狭隘而见识浅薄,很容易成为一支组织严密的反叛军。这样一个人群对于大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一旦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危机,虽然相对于全国四万万的总人口来看,这个阶层的数量还并不大,但增长的速度却十分惊人。一旦这些一无所有的普罗大众被抛上街头,面对着饿死的威胁,不难想象这些面临绝境的人们会采取怎样激烈的反抗。胡克勤不久前在上海已经见识过了这个陌生阶层的力量,作为大顺朝廷的忠臣,他自然对这一切忧心忡忡。 戚之悌听了胡克勤对这次上海因为米价上涨和工厂停工导致成千上万的工人上街枪米的事情,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威胁,他所读过的所有儒家经典里都没有答案,便向沈宏茂问道:“沈大人,对于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办法呢?” “戚相公,在下以为办法无法有两个:一软一硬!”沈宏茂欠了欠身子,伸出手指从一旁的茶几上的茶杯里点了点,习惯性的在茶几上一边写划一边讲述起来。 “所谓软的一手,就是要想方设法不让这些计口而食的工人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老子云‘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是朝廷赤子,须得留给他们一条生路才是!” “沈大人所言甚是!”戚之悌点了点头,沈宏茂刚才的建议很和他的胃口:“想必沈大人的意思是像古时有水旱之灾时,朝廷拿出钱粮赈济吧?也是,与其拿这些钱粮去养兵弹压不如拿来赈济,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戚相公,是,但不全是!”沈宏茂笑着解释道:“上海、汉京等地的工人虽然不多,也有数百万之众,平日里无业之人就不下二三十万,若是经济萧条之时,只怕更多。若是朝廷对这些人加以赈济,那四周农村无业之人必然都涌入城内,那时朝廷是出钱还是不出钱?” “这个?”戚之悌被沈宏茂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正如沈宏茂方才所问的,朝廷的财政本来就很紧张,而且如果有这种免费的午餐,四周乡村里肯定有大群的破产农民涌入城市之中分享,如何能够在捉襟见肘的收入里挤出钱来填这么个无底洞? “相公,以下官所见,办法有二,第一如果是曾经在工厂工作的,厂主就要按照他们雇佣的工人数量按月交给官府一定数额的钱,强自储蓄起来,一旦工人失业,就可以从这笔钱中暂时获取几个月的衣食,作为临时过渡,以免因为饥寒所迫而触犯王法,这样朝廷就不用增加支出了,而且这些工人都是熟练工人,只不过是因为经济一时不景气才会被解雇的,一旦经济恢复,工厂主们也容易重新招徕到熟练的工人。而且也不会浪费钱来养那些好逸恶劳的懒汉。” “那其二呢?” “如果是未曾到工厂工作的,官府也可以将其招入其中,给予三个月时间内的免费粥食,不过这些人必须在这个期间内从事各种工作,作为补偿,同时学习各种必要的谋生技能。如果还有人在街头流浪,便可将其定罪,或者发配矿山、港口从事苦役。这样一来,良善之辈能够学会谋生的技能,若是凶恶之辈,也能够严加看管处置。” “好!好!好!”听了沈宏茂这一番话,戚之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张九龄说‘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可我看沈大人虽然没有在州县走一朝,可处事精当的很,大可直接入台省一番了呀!” “相公谬赞了!”沈宏茂赶忙起身谦谢道,他此时心中也不由得暗喜,戚之悌现在是平章军国事,得他这么一说,说轻轻,说重可就不得了了。 “这桩事你就先回去仔细思量思量,拟个折子上来,倒时上奏朝廷,公布天下,此等良法,须得抓紧了!”戚之悌兴致勃勃的说道:“对了,既然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就给这个法和场所起个名字吧!” 此时胡克勤低咳了一声,捋了一下颔下的胡须,沈宏茂打了个机灵,赶忙躬身道:“下官才疏学浅,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还是请戚相公来起吧!” “嗯!”戚之悌也不推诿,他稍一思忖,沉声道:“既然此法本来就是为了救济穷人所立,那么就叫做济贫法吧,这种场所穷人可以学到谋生的技能,那么就叫做贫民习艺所吧!” “济贫法、贫民习艺所。下官方才想了许久,倒也有所得,但与相公所得当真是差之万里呀!”沈宏茂赶忙奉承道。 “呵呵,起个名字算不了什么的!”戚之悌摆了摆手,脸上笑得十分欢愉,看来解决了这个问题让他心情好得很。这时,一旁的胡克勤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戚大人,本官以为此法虽好,但这贫民习艺所还是不要交给官府来办的好!” “胡公是什么意思?” “戚大人,你我都是做过州府官的,这种事情做到后来,些许钱多半都饱了胥吏的私囊,十成里能有个一两成落在贫民的身上就算是有天良了,而且官府也没有这么多人手来分辨谁是工人、谁是流民,更不要说每个人只让呆三个月了,闹出事情来,反倒都怪到了朝廷的头上。不如让那些工厂主们自己出钱自己办,办的好了是朝廷的德行,办得不好换人便是,谁也怪不到朝廷的头上!” “果然是老成谋国!”如果说刚才戚之悌称赞沈宏茂还有几分虚与委蛇的意思,此时这声称赞倒是实打实的出自内心,像胡克勤这等做事之前便把退路想明白了,做得好固然有功领,即使出了篓子也有别人顶缸这才是混的油光水滑的老官僚的真水平,相比起来,沈宏茂只想着做事,却忘了谋身,历练到底还是浅了些。 ------------ 122改革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胡公以为当如何呢?” “上海的工商业最为繁盛,便让各行各业推举出家产殷实,信誉卓著的名绅,组成咨议局,将一部分市政、救济之类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便是!” “嗯!”戚之悌转过身来,笑道:“沈大人,你以为如何呢?” 沈宏茂有些惊讶的看着胡克勤,仿佛对于对方刚才提出的建议十分意外,突然听到戚之悌的问话,赶忙低声道:“胡相公深谋远虑,非我所能及!” “沈大人,你以为很不错了!胡相公这几十年的历练,不要说你,就算是大顺朝中恐怕也没几个及得上了。你还年轻,这个位子,你迟早要上来坐一坐的!”戚之悌说到这里,不禁大笑起来,这时一旁的自鸣钟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看了看时钟指针已经走到了十二点的位置,笑道:“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是正午了。列位,不如先用了午饭,再来商讨事情?” “甚好!”其余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向隔壁的房间走去,早有等候已久的女官将装满酒肴的食盒送了上来。故意落在后面的沈宏茂看到早国权与戚之悌走在前面,抢上几步赶到胡克勤身旁,低声问道:“胡大人,你方才为何这么说?” “怎么了?我方才说了什么了”胡克勤两道浓密的白眉完全将眼睛遮住了,以至于沈宏茂根本看不出对方的表情,眼见得前面两人已经走得远了,沈宏茂再也耐不住性子,急声道:“大人,你为什么替那个姓柳的说话,要搞什么咨议局,难道你还真的想要那厮控制上海的市政吗?” “沈大人,你到底还是年轻呀!”胡克勤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我们是朝廷的大臣,食了天子的俸禄,考虑问题就只能从朝廷的角度考虑。建立咨议局是不是对朝廷有利?如果有利,我们就做,如果不利,我们就不做,至于个人的得失意气,还是看的淡一些的好!” “胡公,宏茂如何是为了个人意气!”沈宏茂听到这里倒有些急了:“那个柳治世心里就只有一个钱字,哪里还有半分人心?朝廷正在危急关头,他竟然趁火打劫,您怎么能帮这种人说话?” “柳治平是一个逐什一之利的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你难道要他为国计民生考虑,他又不是宰辅大臣!”胡克勤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宏茂呀,你要记住,作为朝中大臣,首先就要能容人。你不能因为设立咨议局可能对他有利就不这么做,毕竟这么做对朝廷有利,对国家有利。我们做事情要出于公心,而不是一己的好恶!” “是,胡公!”沈宏茂还不死心,灵机一动低声道:“胡公,要不我与上海布政使张大人写一封私信,让他暗中知会一声,不让那柳治平插手其中?” “哎,宏茂,你这又是何必呢?”胡克勤叹了口气:“以那柳治平在上海商界的财势,就算你不让他进咨议局,难道他就无法插手其中?就算张大人拦的住他一时,可张大人总要卸任的,难道下一个人还能拦得住?那柳治平是贪图财利,但有能力,有手腕,与其放在外面,不如放在咨议局中为朝廷做些事情。” “可他若是为非作歹呢?” “那自然有朝廷法度处置他!”胡克勤脸上突然冷了起来:“他原先的手腕无非是躲在幕后,在官府和工人之间挑拨离间,上下其手,从中牟利。现在有了咨议局,他权力是大了,可也没法躲在幕后了,没有工人作为他的助力,事情就简单多了!” 听了胡克勤这番话,沈宏茂突然回过味来,原来胡克勤使得是以退为进。原先柳治平那些银行家、工厂主们可以躲到幕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推到朝廷的头上,煽动工人上街闹事。但现在就不同了,既然这些事情都是咨议局办的,有了问题工人也就去找咨议局,官府反而可以在其中操拨,无论是支持工人打压工商界,还是支持工商界打压工人,都是轻松愉快。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腕,可比原先那种费力不讨好要强上百倍了。 “胡公,在下方才失言之处,还请见谅——”沈宏茂刚说到这里,就被胡克勤拍了拍肩膀:“不必说了,宏茂呀!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太过凭借自己的好恶处事,要和光同尘呀!” “在下明白了!”沈宏茂低下头,细细的回味着胡克勤的话,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方才话语中偶露的那一丝锋芒让自己陷入了沉思,看来自己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太过急躁了。 饭桌上,早国权有些食不甘味,这次琉球事变导致丧失属国,他作为前线指挥官不管有这种或者那种的客观原因,但始终是难辞其咎。他本来做好了免官闭门思过的准备。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但没有被免官,还被调入汉京成为兵部尚书、内阁执政之一,虽然这个内阁执政是资历最浅,官职最小的一个,而且由于自己是荫庇得官,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门生、同年,在朝廷中的影响力肯定远远不如胡克勤、沈宏茂这种经过科举而进入仕途的文官。但如果单单只从官位和品级来看,自己还是升迁了,朝廷这种反常的现象让他苦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在和谈开始前,向朝廷上的一份折子,其中主要提及了自己在临行前与拔都关于改革大顺兵制的事情,这兵部尚书虽然不掌兵,但却正好是管兵的,这些兵制变革的事情正好是兵部尚书的管辖范围。 “早大人,可是这些饭菜不和你的胃口?”一个温和的声音将早国权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戚之悌脸上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赶忙强笑着掩饰道:“不、不,只是我方才回忆方才沈侍郎的几个提议,想的有些出神了。” “呵呵!沈大人那几个提议的确都切中时弊,解决的办法也别出心裁,可见都是花了心思的!” “正是!沈侍郎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思虑便如此周全,实在是后生可畏,让我等前辈好不惭愧!”早国权干笑了几声。 “早大人也不必太过谦虚了,沈大人眼光能力都是上上之选,若论其为官的功夫恐怕比早大人还差几年的功夫。不说别的,光是上折子的本事,就连我戚某人只怕都自叹不如,更不要说沈大人了!” “相公说笑了,说笑了!”早国权此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明显对方话里有话,指的便是自己在基隆港之战后上的那封掩败为胜的折子。此时的早国权脸上拼命挤出笑容来,目光不断瞟向门口,肚子里暗骂沈宏茂与胡克勤两人躲在外面搞什么勾当,还不赶快回来吃饭让自己独自面对戚之悌。 “早大人,你也不必操心胡大人和沈大人两个干什么去了,依我看他们两个有不少话要说,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心说,您说是吗?” 早国权此时心中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个戚之悌过去在做次辅的时候很少说话表态,什么时候都是唯首辅王启年马首是瞻,自己还有些瞧不起他,以为不过是个因人成事之人。可万万没想到王启年去职之后,他登上首辅之位后便好像换了一个人,精明强干,言语之间锋芒毕露,看来自己过去还是看错了他。 “相公有什么话便请直说吧!国权无不从命!” “早大人乃是内阁同僚,兵部尚书,我如何敢让你从命,这话有些擅越了!”说到这里,戚之悌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不过这里有一封密奏,也与早大人有几分关系,您可以看看!” 早国权忐忑不安的接过书信,双手便微微一颤,他乃世代贵胄,一眼便认出了那书信用纸乃是上好的“宣德贡笺”,那“宣德贡笺”乃是前朝宣德年间生产的明纸,与“宣德炉”、“宣德瓷”齐名,原是专供内府的御用纸,后传人民间,但极为名贵,不作书画,而是和宣和龙凤笺、金粟藏经纸一样,仅作装潢之用。经过数百年后,制造的方法早已失传,流传到现在的更是名贵,能够阔气到用“宣德贡笺”来写信的恐怕也只有宫中内府那几位贵人了。 待到早国权将书信看完,早已是浑身汗出如浆,扑的一声扑倒在地,浑身如同筛糠一般,想要开口求饶,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原来那书信写的不是别的,竟然是将基隆之战从头到尾的经过记载的明明白白,连一开始通过淡水港得知英人舰队出现,后来南北洋将佐发生冲突都没有遗漏。 “早大人,您看这书信之中的内容是否有与事实不符之处?” “戚相公,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早国权此时早已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朝廷早已有治自己罪的目的,升自己官职不过是为了不动声色的夺去自己的兵权,并把自己调回汉京罢了。也难怪早国权此时会如此想。自古以来,天子对他这种统领重兵在外的大将都是刻薄寡恩、猜忌防备的,若要治罪都无不先千方百计的夺去兵权,再加以处置,以免为其反噬。刚才那封书信里内容如此翔实,定然是宫中早已在自己身边埋伏有密探,若是再对自己使个明升暗降调回汉京再加以处置可丝毫不稀奇。 多谢书友顺风逆水的打赏! ------------ 123矿山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早大人请起!”戚之悌微微一笑,将早国权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到对方脸上早已是涕泪交加,哪里还有平日里统军大将、国家重臣的样子,心中不由暗自得意:“早大人不必担心,我给你看这封信并非是要旧事重提。这信里也写的很清楚,基隆之败乃是因为海军中南北之争,将校不合,才使得事权不一,并非早大人之罪。” “多谢戚相公,不知这封书信是来自——?”早国权站起身来,低声问道。 “哦!是宫里的林娘娘遣人交给本官的!”戚之悌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将那封书信放回袖中:“早大人请放心,你我将来同殿为臣,这桩事就让他过去吧!” “多谢相公,下官今后自当以相公马首是瞻!”早国权倒也是知机的,赶忙表明忠心,他当然不会相信戚之悌说的不会旧事重提的许诺,正如他刚才说的,基隆之败是因为海军中南北之争,将校不和,可你早国权是都督台湾、福建诸军事,手下将校内斗成这样了,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脱得了。对方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是告诉自己老老实实的,否则要你死不过是一翻掌的事情。 早国权也是在朝中打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了,到了此时已经把事情的原委猜想的七七八八了。想必那戚之悌登上相位之后,觉得大顺现在是多事之秋,身边不能没有一个熟悉军务的人,而他在又军方并无根脚,弄一个人进内阁又怕自己压不住。正好自己有痛脚抓在他手上,于是使功不如使过,便把自己弄来当这个兵部尚书了。自己如果听话还好,若是敢乱动弹,他旧事重提,反掌就把自己给灭了。刚才他拿出那张书信来,想必也有故意向自己炫耀与内廷的密切关系,恫吓自己的意思。想到这里,早国权不由得心中暗怒:“好你个戚之悌,我与你无冤无仇,竟然把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好,如今形势比人强,我只有低头听命,待到时势反转过来,看我不灭你满门就不姓早!” 早国权正在肚子里赌咒发誓,胡克勤与沈宏茂从外间进来了,胡克勤笑道:“老夫年纪大了,脚力衰退,方才不小心扭了一下,多亏沈大人扶我过来,见谅见谅!” “胡公小心了!”戚之悌站起身来,伸手托住对方右肘:“饭菜都有些凉了,不如我让人再送一份来?” “无妨,反正是热天,饭菜也凉不到哪里去!”胡克勤笑了笑:“这是宫里,我们做人臣的还是注意些好!” “胡公说的是!”戚之悌微微一笑:“我等已经吃好了,要不饭后我等休息半个时辰,然后接着商议?” “也好!” 转眼之间天色已经是黄昏了,早国权满脸笑容的走出宫门,早已在门口等候已久的曲端的赶忙应了上来,一边招呼自家的马车,一边陪着笑脸道:“大人,这边来,请上车!” 早国权点了点头,登上了马车,刚刚上车,他脸就好像蒙上了一层寒霜。变得阴沉而又可怖,跟着他上车的曲端没看到他的脸色,口中正说着:“大人,不,现在应该叫您相公了,您今年才四十有六,就已经入阁为相,就算是在勋贵里也算的是早达了呀!” “哼!”早国权没有说话,这是曲端也看出来自己家老爷的脸色难看的很了,他小心翼翼的将称谓又变回来了:“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哼,你连女官的虎皮都敢扯出来。好,现在我拿你没办法,不过我们走着瞧!” 云南、昆明、新平铁矿。 已经是正午时分。由于附近是矿山的关系,不远处的山头上几乎所有的植被都已经被铲平,亚热带灼热的阳光照射在光秃秃的碎石地上,升起一股股白烟来。由于被暴晒的原因,透过靠近地面空气的阳光发生了的扭曲,以至于远处的人和物体的形状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形。 “给我拿点水来!”吉建章接过身后的随从递过来的水袋,狠狠的灌了几口。在这种酷热的天气下,喝下去的水就好像立刻从毛孔里面渗出来,变成了汗珠被蒸发出去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低声自言自语道:“这狗日的鬼天气!” “总经理,矿山的几个管事都我都叫过来了!”一旁的随从躬身禀告道,在他的身后,站着六七个腰圆膀粗的汉子,这些人都穿着短裤短褂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眼中的甚至还有断了腿的。原来这些都是在征缅战争中受伤的顺兵,陈再兴便将其中挑选了几个忠心的安排到矿山来做监工。 “总经理!”管事的一起向吉建章躬身行礼,作为昆明制铁所和新平铁矿的负责人,他们对吉建章十分熟悉,知道这个陈大人十分信任的年轻人并不是那种城府深沉,很看重礼节的人。 “人都到齐了,我就不客套了!这次来我是为了一件事情,制铁所的第三台和第四台转炉已经就要开炉了,但是所需要的铁矿石不够,现在厂里储备的矿石最多只能用二十天了,如果是加上新建成的两座炉子,只能用十二天。所以必须加快采矿的速度,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监工们对视了几眼,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恭敬的答道:“总经理,您也看到这天气了,热得让人受不了,就让人恨不得让人把皮都给扒下来,再棒的小伙子干上两个小时都得累趴下。矿山里的缅甸矿工分两班干活,每个星期都有死人的,这样下去,不要说增加产量,就算是保持产量都很难了!” 吉建章皱了皱眉头,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他对于眼前这些举止粗俗的矿工和前兵痞本能的感到厌恶,但他还是耐住性子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人手不够?” “是,总经理,两年多前一共给了这里四千三百五十七人缅甸劳工,在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平均每个月会有一百五十到两百人的补充。但是现在矿山里只剩下四千两百多人了。但是现在表层的矿也都挖的差不多了,接下去都要打井下去,花费的劳力要多得多呀!” 听到对方的报上来人数,吉建章的眉头皱了皱,他自然知道对方口中这些数字的含义,虽然他并不是很情愿想到这些数字背后的血腥,但还是低声问道:“一个月要死两百人?这么多?” “没那么多,不过也少不了多少,大概一百七八十吧!夏天和春天多点,秋天和冬天少点。春天疫病多,夏天天气炎热,都死人多!”那监工头目叹了口气:“这矿山的活太辛苦,多棒的小伙子也顶不过三年,加上各种事故。少的也不全是死的,那些缅甸人还有逃走的,加起来大概就那么多!” 听了监工头目的这些数字,吉建章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作为整个钢铁厂的总负责人,他自然是有权限知道这一切,但是出于某种精神上的洁癖,他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这一切,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主动去了解这一切了。毕竟这个钢铁厂不但是自己的理想,还关乎着自己切身的利益和未来。想到这里,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矿山,低声道:“你在前面带路,带我去矿山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减少矿工死亡率的办法!” “是,总经理!”那个管事闻言一愣,随即站直了身体,大声答道。 吉建章费力的走过一段山路,这段山路本来是用开采铁矿的碎石铺成的,但在大量车辆的碾压和雨水的冲刷下,已经变得凹凸不平。若非两个监工在一边扶着,好几次吉建章都差点从山坡上跌下去。终于,他沉声问道:“这路为什么不修一修,碎石你们这里多得是,只要出些人力就可以了!” “这个!”那矿山管事苦笑了一声:“总经理,不是我们不修路,实在是矿石要的紧呀!自从铁厂开炉以来,每个月要的份额都在往上涨,我们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呀!” “是呀,总经理!而且那些缅甸劳工都是些懒骨头,能怠工就怠工,有些时候还故意把工具弄坏,牲口弄死。半年多前我们让一群劳工修路,结果他们竟然将拉碾子的牛从山坡上推下来摔死了,还弄伤了我们两个人!” “好了,好了,别说了!”吉建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了起来,那个监工头目看到他的脸色不好,赶忙低声道:“总经理,我明天就抽人把路修修。” “嗯!”心烦意乱的吉建章摆了摆手,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坑问道:“那边就是矿坑吗?” “是,总经理!” 吉建章走到矿坑旁,矿山的表层浮土已经被移去了,露出了下面的矿床来。含有丰富铁元素的岩石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从吉建章所在的位置看下去,可以看到在对面的矿床上,有上千个灰点正在蠕动着,空气中传来铁器敲打在岩壁上的清脆响声。那每一个灰点都是一个矿工,他们将富含铁元素的矿石从山体上敲下来,然后装在箩筐里,倒到后面的经过硬化路面的铁轨车上,这些轨道车上的矿石将被牛或者马牵引到山顶上来,然后在经过选矿得到的精矿将通过专轨火车运到位于安定的昆明钢铁厂作为炼钢原料。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的打赏。 ------------ 124矿工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些就是全部矿工吗?”吉建章皱了皱眉头,他刚刚粗粗的估算了一下,发现数字比他预料的要少得多。 “不,这只是一部分,这条露天的矿脉已经快开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工人都在山那边的井下!” “原来如此!”吉建章的脸色好看了点,他随口问了一句:“那一天几班,一班多长时间?” “禀告总经理,露天的太阳大,两天五班,一班大概十个小时;井下的一天两班,一班正好十二小时!” “嗯!”听了监工头目这番回答,吉建章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脸上自从来到矿山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嗯,做的不错!矿山生产一定要抓紧,别的都好说,这个可千万不能松了。这样吧,夏天矿工出汗多,我特别给你们每个月加一百公斤盐,给露天干活的矿工喝些盐水,补充一下身体的盐分,这对他们身体健康有好处!” 那监工头目赶忙笑道:“总经理真是菩萨心肠!小的待会一定要把这事告诉那些缅甸蛮子,也让他们感念一下您的好心!” “罢了!罢了!”吉建章摆了摆手:“那些蛮子知道什么好歹,少死人多出铁才是正经!走,下去看看!” “总经理,您小心点,让小人在前面带路!” 灰眼睛用力挥舞着鹤嘴锄,在眼前的岩壁的矿脉上凿下一块块矿石来,坚硬的铁器和岩壁撞击产生的火星溅在他**的皮肤上,但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从外表上看,他已经完全和一个非洲大草原上的野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全身上下除了一块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用来遮掩下半身和头顶上的一个遮阳用的草帽外,便再无片缕,其余地方的皮肤则满是红色的铁矿石粉末,这种粉末在整个矿区到处都是,他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某一块矿石了。 这时,灰眼睛的身后传来铁链拖在地上的声响,他放下鹤嘴锄,开始帮助身后的那个挑着箩筐戴着镣铐的同伴把地上的矿石放进箩筐里,这时他有意放慢了装卸的速度,这样可以借机喘几口气,除了吃饭和喝水以外,这就是矿山里劳工们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了。 “小心,监工看过来了!” 灰眼睛小心的侧过身体,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不远处凉棚下的监工,果然对方正在朝这边看过来,不过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连监工都懒得过来叱呵鞭打的缘故,那个平日里十分凶恶的汉子并没有理会,只是看了几眼就懒洋洋的转过身去了。 “好了,装好了!”灰眼睛站起身来,将一些箩筐上的碎石拂去,换上浮土,慢慢的站起身来,准备继续用鹤嘴锄去挖矿石,这样的工作要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他到现在还没有被沉重的劳役给压倒固然要感谢他的父母留给他十分健壮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作为原先义军中出名的领袖之一,同伴们有意无意的扶助和帮衬,这才让他在这个活地狱里坚持下来。 “全体立正!” 随着几声尖利的哨响,在十几个监工的簇拥下,一个身着长袍的汉人男子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他一边用手绢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吸入过多的粉尘,一边用一种夹带着鄙视和厌恶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半裸着的矿工们。 “是大人物来了?”灰眼睛慢腾腾的站直了身体,将鹤嘴锄放到一旁,冷冷的观察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人,在矿山的两年多时间里,他整日里看到的就是坚硬的岩壁、光秃秃的山坡、浑身灰土的矿工、建工的皮鞭、已经完全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突然看到这样衣着光鲜、来自外面世界的人,他的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新鲜兴奋感。 吉建章用手绢掩住自己的口鼻,四周传来的尘土和矿工身上传来各种味道让他闻之欲呕,这些可怜的人们神情呆滞,双手和双脚都上着镣铐,沾满了矿石粉尘的半裸身体呈现出一种恶心的淡红色,沉重的劳动已经将他们双眼里那些智慧生物所特有的灵光给磨灭了。看着这些人,吉建章的内心深处产生出本能的怜悯,他回头问道:“为什么他们都没穿衣服?还有,身上的镣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用手推车和更好的工具?” “总经理先生!请听我解释!”监工头目赶忙解释道:“这些劳工很多以前在缅甸那边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到了矿山后还经常有逃走和暴动的,所以才不给他们衣服和带上镣铐,这样他们逃走后也很难伪装成当地人。而且这边天气很热,也用不着穿衣服,再说干活的时候衣服费得很快,还可以省下一笔布料钱。至于不用手推车和更好的工具,是因为这些家伙经常故意毁坏工具,所以我们只能用最笨重、最不容易损坏的工具给他们使用,像是牲口呀、轨道大车什么的,我们还得特别注意,不然就容易被弄坏!” 吉建章粗暴的挥了一下手臂,示意手下住口,一直以为他都是在工厂那边,对于矿山这边的生产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眼前这些矿工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些数字,只要每个月能够拿出足够的矿石就足够了。他没有兴趣、更没有意愿来了解这一切,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再兴故意让一群退役伤兵来管理这个矿山了。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根据计划,明年雨季结束,也就是1882年的九月份之后,就要开始滇缅铁路的建设,在此之前,昆明钢铁厂的铁轨产量必须上升到一年三万吨以上。为了达到这个产量,现有的铁矿石产量至少必须翻上两番。吉建章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将来已经完全维系在这条铁路上了,无论如何,自己也必须解决铁矿石的问题。 “把几个镐头拿过来来!”吉建章有些恼火的指了指那几个矿工身旁的镐头,一个监工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他仔细看了看,果然正如刚才那个监工头目所说的,这几个鹤嘴锄都是最粗笨的样式,而且钢口也很差,甚至有几个已经完全退了火,露出下面白口的生铁断面来。 “你们就给矿工用这些家伙干活?”吉建章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低声吼道:“这不是瞎胡闹吗?” “总经理,我们这也是没法子呀!”监工头目赶忙解释道:“实话跟您说吧!就算是我们只给他们用这些玩意,逃走、暴动的事情还是常有的事,光是去年就有十余起这类事情,要是给了钢口好的,说必定这些家伙就会用来弄断镣铐,作为暴动的武器用了!” “那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嗯,难道你们脖子上面那个玩意只是用来吃饭的吗?”吉建章此时已经被气得暴跳如雷:“要知道我辛辛苦苦把这些缅甸牲口弄来是为了能得到矿石,懂吗?很多很多的矿石!” “是的,总经理阁下!”监工头目已经快被被吉建章的唾沫给淹没了,这个已经完全习惯命令和皮鞭来解决问题的前军人,第一次遇到了一个非常让他困窘的问题,的确他有权力觉得矿山里的几千名缅甸矿工的生死,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提高矿石的产量,毕竟奴隶们的工作时间和强度已经到了某种极限,而且死人是没法干活的。 “总经理,其实我们可以招募一些当地人来做矿工!”一名职员低声建议道。 “你就别出馊主意了!”心烦意乱的吉建章立即驳回了手下的建议,由于对缅甸与安南大片肥沃土地的控制,大量的华人移民到印度支那半岛去谋生,结果两广、云贵这些西南诸省的人口和土地的矛盾相比起本位面要缓和的多,自然失地农民的数量也少得多,像矿山这些几乎等于慢性死亡的苦力活,在当地是很难找到足够的劳动力的,而且就算能够找到一部分,但是作为当地人,死了人也是非常麻烦的。要不然陈在心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从缅甸输入这种半奴隶化的矿工。 这时,随着镣铐拖地的声响,一个有些拗口的声音传了过来:“总经理先生,我有办法能够解决您的问题!” 众人的目光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个浑身矿粉的矿工正朝这边走过来,和其他那些麻木的人不一样的是,这个人的双眼透出一种智慧的光。 “混蛋,谁让你过来的!”但是这个矿工的靠近立即激起了监工们的警惕,监工首领大声呵斥道:“站住,举起手来,哨兵,再敢动一下就打死这个家伙!”他朝一旁哨兵大声命令道。几下清脆的拉动枪栓声随之响起,这说明这位监工头目刚才的话绝不是恐吓。 那个矿工停住脚步,按照监工首领的命令举起了双手。监工首领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在确认浑身镣铐、只在下半身披了一块破布的对方不可能有什么威胁后才松了口气,对吉建章微微拘了一躬,恭声道:“总经理阁下,请原谅我方才的失礼,这些该死的缅甸狗都是极为阴险和残忍的家伙,只要你转过去背对他们一秒钟,他们就会扑上来,用铁链绞断你的脖子、牙齿撕破你的喉咙,哪怕下一秒钟他们就会被子弹打成筛子也在所不惜。我有两个同伴一个被他们用铁链勒死了,另外一个则是被活生生的用牙齿和指甲撕成了碎片——总经理阁下,我可以凭我的父母和我的儿子发誓,我方才说的话没有一丁点虚假,当我们从这些混蛋手中夺回同伴的尸体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出那还是他了。所以对付这些家伙的唯一办法就是瞪大眼睛、握紧枪柄!” 多谢见习警员的打赏,下午还有一更! ------------ 125产量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吉建章没有对监工头目的话做出反应,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说话的缅甸劳工,只见这个和其他缅甸人一样浑身灰土、半裸着身体的矿工并没有试图辩解,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吉建章,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四周好几支正瞄准着他的步枪不存在一样。 “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办法了!”吉建章做了个手势:“你们可以把枪放下来了!” “请问,假如我的建议可以解决您的问题,可以把我的镣铐也解下来吗?”那个矿工向吉建章抬了抬自己的双手,露出手腕上的镣铐和红肿的皮肤来:“您看,我的镣铐已经把这里都弄伤了,伤口已经发炎了,在这样下去,很快我就没法用这双手干活了,您也会失去一个劳力的!” 吉建章开始对这个奇怪的缅甸人感兴趣起来,他笑了笑:“当然,野蛮人,只要你的建议有用,你不但可以解下镣铐,还会有医生给你治伤,甚至我还可以赏给你一件衣服,让你不再像这样光着屁股,就像你树林里的猴子一样!”说到这里,他不禁大笑了起来。听到吉建章**裸的嘲笑,在场的其他缅甸矿工都露出了愤怒和屈辱的表情。 但是这个缅甸矿工的却是不同,也有可能是他脸上的灰土掩盖住他的表情,不过他的回答听上去十分平静,他向吉建章微微鞠躬:“总经理阁下,请允许我告诉您我的名字,否则我怕其他人冒领我应得的奖赏!” “很好,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吉建章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缅甸矿工,这可能是这一天来最让他高兴地事情了。 “我的同伴都叫我灰眼睛,这是因为我母亲是一个旁遮普人,而我的父亲是一个普什图族商人,所以我的眼睛和普通的缅甸人不一样带着一点灰色,所以他们都叫我灰眼睛。您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很好,灰眼睛,告诉我你的办法吧!不过我事先声明,假如你的办法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就要受到惩罚——”说到这里,吉建章指了指周围十来个其他缅甸矿工:“他们身上的镣铐也要铐在你的身上,直到明天日落为止!” “好吧!”灰眼睛点了点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我的建议就是,把所有的矿工身上的镣铐解开,给他们衣服穿,给他们良好的食物还有清洁的住处。如果可能的话,发给他们一些报酬,好让他们能够寄一点钱给自己在缅甸的亲人。这就是我的建议,我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矿山的产量一定会增长一倍的!” “这就是你的建议?” 从吉建章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喜怒,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浑身灰土、半裸着的缅甸劳工,同来的其他矿工也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要知道每个人的镣铐就有十六七斤,十来个人加起来就有一百六七十斤了,挂在一个人四肢上在这种天气干一天活,几乎等于累死了。 “是的,总经理阁下!您是希望尽情的折磨我们呢?还是希望能够产出更多的矿石呢?如果你希望产量增加一倍,那起码你要给起码的待遇!这样的生活,任何人都会想方设法逃走的,要不然就尽量的怠工,破坏工具,反正最多是死,即使是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住口,你这个混蛋!”监工的怒吼打断了灰眼睛的声音,他扑了上去,狠狠的用右手的手杖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大骂道:“狗屎不如的东西,你们都是叛贼,懂吗?是叛贼!按照缅甸王国的法律,你们都要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是两位陛下的仁慈才给了你们用工作恕罪的机会,你们居然还敢这样,我打死你!” 场中满是监工的怒吼和手杖抽在**上的沉闷声响,但是灰眼睛并没有躲避,很快他的身上被抽打的地方就红肿了起来,接着鲜血就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冲开了他身上的尘土,形成了一种暗红色的污迹,紧紧的黏在他的皮肤上。 “够了!”吉建章的声音制止住了监工的殴打,他上前两步,问道:“灰眼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是真话,而不是谎话?” “您可以用十个人先尝试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这对您没有人很少损失!”灰眼睛有些费力的睁大了眼睛,因为刚才他的右眼眶挨了一下,整个右眼已经肿的和桃子一般大了,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他还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回答道,今天在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激动和渴望的神情。 吉建章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向外走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大声道:“很好,今天来的这几个人都按照这个灰眼睛的要求处置,给他们足够的工具,下个星期的这个时候我会来矿山,告诉我结果!” “是,总经理阁下!”监工头目赶忙应道。 “还有,找个医生来,给这个家伙看看!我不希望这成为他的借口!”说到这里,吉建章的声音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可以在这里提前告诉你,假如结果不是像你预料的那样,我就要把你吊死在矿山大门上,明白了吗?” 灰眼睛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他很清楚对方不是开玩笑,即使真的是开玩笑,这也不是他开得起的。毕竟对于像吉建章这样的人来说,吊死一个矿工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而对于他来说,生命只有一次。 “是,总经理阁下,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灰眼睛向对方的背影深深弯下了腰。 当天黑的时候,精疲力竭的灰眼睛和他的十一个同伴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窝棚里,几个监工就带着一个大夫过来了,他们解下灰眼睛的手镣和脚镣,清洗完伤口后上好药,然后又重新上好镣铐。在临走时,一个监工低声说:“明天早上开始,你最好卖力点,还有你的伙计们,不然——”说到这里,那监工嘿嘿一笑,吐出舌头,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 很快,监工们就带着大夫离开了,几缕月光从窝棚的门口和棚壁的缝隙照了进来,照的里面蒙蒙亮。窝棚里很静,但灰眼睛知道没有一个人睡着,每一个人都默默的躺在那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一个还有几分稚嫩声音问道:“灰眼睛,你当真要为那些中国人多采矿石吗?” 灰眼睛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同一个声音用更加急切的口吻问道:“那为什么你还让大伙尽量怠工,还把尘土和废石丢到筐子里去,说不能让中国人炼出更多铁来,造枪造炮打我们缅甸人,这些话不都是你说的吗?”说到最后,那个声音已经带有几分哭音了。但窝棚里还是一片寂静,灰眼睛还是没有开口。 “软蛋!”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嘴上说要大伙少干活,在中国人面前却卑躬屈膝的要好处,呸!亏我当年还跟着你,我当真是瞎了眼了!” 窝棚里的人们的目光都转向灰眼睛所躺着的方向,虽然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他们心里还是在期待着他的反驳,可是那边还是一片沉默,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心中都凉了下来。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音问道:“灰眼睛首领,你快说话呀!说不是这样的,你今天不过是为了骗那个中国人的,说话呀!” “不是这样的!”窝棚里终于传出了灰眼睛的声音,人们的精神头一下子提起来了,屏住呼吸等待着首领的话语,即使是那个刚才痛骂的人此时心中也不禁产生出了一丝希望,他应该不会甘心做中国人的走狗吧? “我并没有骗那个中国人,我是真心希望大家能够提高产量,换取过得更好的生活!”灰眼睛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咬字非常清楚,窝棚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有很多人还年轻,比如恩纳,他才刚刚二十岁,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不少人在家乡还有父母孩子,不能死在这里,就算没法在近期回去,但如果能寄点钱回去,对家里人也有几分帮助!” “呸!”一个声音打断了灰眼睛的话,正是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我才不需要你这个懦夫替我们着想,难道你忘了那么多兄弟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忘了那些中国人的军队是怎么对待我们的村落和家人的吗?你居然要我们卖力替他们干活,不,我宁可找个机会抱着一个中国人从悬崖上一起滚下去也不肯靠为他们干活活下去。” “那是你,肯纳!”灰眼睛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这里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很多人,他们还要活下去,要回家,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让其他人一起死!” “灰眼睛,不要以为别人和你一样都是懦夫!”肯纳的声音变得越发高亢了起来:“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变成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你不在最后的那场战斗里被打死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明显包含着真正的悲痛。 感谢书友葳蕤姽婳的打赏,这几个字好复杂! ------------ 126产量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既然我活下来了,就要为活下来的人考虑!”灰眼睛的声音变得越发坚定起来。窝棚里的人们变得沉默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的碰撞让他们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这时,窝棚外面传来看守的骂声:“狗杂种们,还不睡觉,是嫌今天的活太轻了还是皮痒了?” 窝棚里立刻静了下来,无论是灰眼睛还是肯纳都不希望吃皮鞭。当然在夜里看守是不会冒险来窝棚里的,因为这很有可能遭到矿工们的突袭,在以前就有绝望的矿工们假装争吵吸引看守进窝棚,然后杀死看守夺取枪支想要逃走的例子。但是到了明天天明的时候,整个窝棚的人都会遭到残酷的报复,比如鞭打或者重枷劳务,甚至绞死,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矿工们来说都是非常痛苦的。 夜里,窝棚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睡得很晚很晚。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重新来到矿山的吉建章看到灰眼睛所带领的那十一个矿工挖出了相较于过去产量三倍以上的铁矿石,这个结果让吉建章十分高兴,他立即下令将那个叫做灰眼睛的矿工招了过来,他要亲自见他一面。 “你做得很好,灰眼睛!”吉建章看着眼前这个矿工,这次他已经被清洗干净了,身上还多了一件粗布袍子,身上的镣铐也被解掉了,光秃秃的头上残存的几缕头发被用一根细绳扎了起来,露出了布满皱纹的面容,不过从他凹陷的眼窝里那双锐利的灰色眸子来看,几天前对于他出身的描述应该属实——他的父母至少有一方并非缅甸当地的南岛人种。吉建章很愉快的确定了这点,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正在和一个缅甸人——他所鄙视的野蛮人说话,而是一个更加先进,也更加开化的民族的一份子说话。 “你这个小组的产量比你预测的还要多的多。好吧,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想要什么奖励了,新的衣服?好的食物?钱?还是一个更好点的住所?” “不,我想我已经得到奖励了!”灰眼睛微微抬了抬自己自己的双手,他的手腕上本来已经有些溃烂的伤口由于得到了良好的治疗已经好多了,已经只有一些红肿了:“对于我个人,我并没有什么要求了。” 吉建章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微微一笑:“那么看来你接下来的要求并不是为了你自己了?是为你的同伴?” “是的,总经理阁下!”灰眼睛低声答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是怎么也没办法开采出这么多矿石的,我的同伴们也付出了同样的努力。可是他们除了工作的时间以外,身上还是戴着镣铐,很多人的手脚都溃烂了,而且他们连一件最破烂的衣服都没有,就在太阳的暴晒下干活,几乎每个人的背上都被晒破皮了。阁下,健康的工人是您的财富,让我们过得更舒服点对您是有利的。”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也能享受和你一样的待遇?”吉建章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是的,而且不止是那十一个人,还有其他的所有矿工,我觉得都应该受到更好的待遇,这样您的矿山就可以产出——” “灰眼睛!”吉建章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他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一个罪人,一个矿山里的苦役。你只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但没有资格提出任何条件,明白了吗?” “是,阁下!”灰眼睛的头垂下来了。 “很好,你现在可以下去了!”吉建章做了个手势,灰眼睛向他鞠了一躬,才转身出去了。吉建章思忖了一会,对一旁的监工头目问道:“你觉得这个苦役刚才说的话有道理吗?” “不!”监工头目摇了摇头,低声答道:“我已经和这些苦役犯打了快三年交道了,这些家伙天生就是狡猾而又阴险的家伙,就和地里的杂草一样,不管你在他们身上花费多少力气,也无法从中得到收获。如果说他们表面上向你低下头,那不过是为了在你的小腿上狠狠的咬上一口。阁下,假如说在工作时为了提高产量可以暂时的解开他们身上的镣铐,但在工作完毕就应该重新给他们上上,这对于矿山的安全是非常有必要的!” “好了,我知道了!”吉建章点了点头,他稍微考虑了一会:“从明天开始,给灰眼睛他手下那十一个人解下镣铐,给他治疗伤势,还有衣服!” “阁下!”监工头目本能的提高了自己的嗓门:“我请求您再考虑一下,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狡猾的陷阱——” “好了!”吉建章打断了监工头目的话语,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执行我的命令!” “是,总经理阁下!”监工头目立即冷静了下来,他驯服的低下了头,向外面退了出去。办公室里此时只剩下了吉建章一人,他用双手托着腮部,坐在桌前,开始无声的思忖起来。毫无疑问,监工头目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作为常年在矿山第一线工作的负责人,吉建章对于他的经验和忠诚都抱以毫无保留的信任。每个月都有送到他桌面上的关于矿工暴动和逃跑的报告证明了这一切,但会不会常年在矿山第一线的工作也同时束缚了他的眼光呢?让他自己的视野局限在对付面前的几千个苦役犯呢?对于监工头目来说,确保自己不被某个苦役犯割断自己的喉咙要比矿石产量翻一番要重要得多,毕竟他不是昆明钢铁厂的总经理,如果明天开始兴建的滇缅铁路缺少钢轨的时候,陈再兴只会用他特有的那种方式冷冷的看着他吉建章,而不是向他。 想到这里,吉建章不禁打了个寒颤,毫无疑问,在这几年时间里,陈再兴变化很大。当然,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但是吉建章认为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只起了很少的一部分作用,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拥有的日益增长的权力和财富,如果说几年前陈再兴还是因为他是云贵节度使吴汉民的门生、大顺某一年的榜眼、曾经的崇文馆学士这些外在的身份而让人敬畏的话。那么现在的陈再兴则更多的是依靠本身的财富和力量了,的确他依旧是吴汉民的门生,但当云南每年四分之一的岁入是依靠顺华公司的进出口贸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钢铁都是依靠昆明钢铁厂提供、吴汉民本人还拥有该钢铁公司百分之五的干股的时候,还会有人仅仅认为他只是吴汉民的某个“门生”吗?已经开始有人在不那么公开的场合说出“吴老遇到了陈再兴这样的俊杰,当真是有福气呀!”这样的话来。想这样一个拥有巨大权力的人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你,什么也不做,你的背后也会满是冷汗的。更不要说在那个时候陈再兴的目光也不会那么友善。 “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不会犯错!”吉建章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们必须尝试新的办法,毕竟现在已经证明了,一群奴隶在矿山生产中的效率是十分低下的!”他站起身来,大声对外面喊道:“来人,把那个灰眼睛给我叫来”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不能马上,更不是所有人,必须逐步改变,而你必须用足够的矿石产量向我证明这个改变是值得的,明白了吗?” “是,总经理阁下!” 上海,咨议局。 这是一栋刚刚兴建起来五层楼的建筑,建筑的外壁使用了华丽的淡红色花岗岩,显得气派而又华贵,地址则位于黄浦江畔,上海市内最热闹的地段之一,距离厚德银行总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 此时的咨议局则是一派热闹景象,几十个身穿长衫,精明能干的伙计分列在大门外,个个笑容可掬,对前来致贺的客人们打躬作揖,引来送往。空气中满是刚刚放完的鞭炮的刺鼻火药味,各行各业送来的花篮将大楼宽阔的正面挤得满满当当,有不少都被放到街边来了,往来的行人看到这番热闹的景象,禁不止停下脚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老徐头,我眼力不好,你看看那边挂的匾是不是‘钦办上海咨议局’这几个字?” “不错,就是这几个字,不过这是啥意思呀?” “这还不简单,钦办不就是天子下令办的吗?” “废话,这两个字谁不知道,我是问‘咨议局’这是啥意思?” “咨议不就是建议的意思,应该是给官府提建议,出法子的机构吧!你看看那边的花篮,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呀!有前朝的参政、状元公,还有大财主!看来这咨议局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听到这里,一个旁人冷笑了一声:“嗤!感情两位连这咨议局到底是干啥的都不知道了,你们知道这栋楼原本是谁的?” ------------ 127咨议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说话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看这楼的用料还有地处,应该是值不少钱的!” “告诉你们吧,这房子本来是属于厚德银行的柳老爷的,不久前汉京传来旨意,允许上海各界推举贤达组成咨议局管理市政。柳老爷立即表示为了表示对朝廷旨意的响应,要将这栋刚刚建好的五层楼房捐出,作为咨议局的办公地点。” 那两人闻言不由得咋舌:“啊?这么大一栋房子就捐出去了,这柳老爷好生阔气!” “呵呵,柳老爷有钱是肯定的,不过阔气倒未必。这咨议局说白了就是二衙门,既然是让上海各界推举贤达,咱们上海市说白了有银子就是贤达,既然他柳老爷钱最多,自然他就是最贤的啦!这咨议局既然由他自己主事,自己出钱盖个房子做办公地点不也是应该的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咨议局大楼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人们的目光一下子积聚了过去,只见在儿子柳清扬的搀扶下,柳治平走了出来,身后便是咨议局中的各位大佬,而让他相送的却是上海布政使张志成和上海刘知府,张志成倒是满脸春风,而刘知府的脸色就难看多了,脸上那几丝笑容倒好像是强挤出来的。 “柳公,不必再送了!”张志成拱了拱手:“本官方才说的事情,便偏劳了!” “张大人请放心!”柳治平转身对儿子柳清扬道:“清扬,张大人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如是出了半点差错,就算是我也饶不了你!” 柳清扬倒是机灵得很,他赶忙向张志成躬了下身体,沉声道:“大人请放心,小的一定会亲自督办,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那就好,那就好!”张志成笑着点了点头,他拱了拱手:“那本官就告辞了!”说罢便向台阶下的马车走去,一旁的刘知府也赶忙向柳家父子拱了拱手,也跟了上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柳清扬突然笑道:“爹爹,刚才那刘知府的脸色好生难看,倒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马上要拉肚子一般!” “呵呵,你这个促狭鬼,言语总是这般刻薄!”柳治平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爱怜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朝廷让咱们成了咨议局,不就把知府大人的大饼划去了一大块,你想想,本来上海就有一个布政使,咱们又把市政管理这块个划走了,他还剩啥?” “这倒是!”柳清扬点了点头:“看样子张大人要高升了!” “嗯,从京里来的消息,是要去工部吧!”柳治平点了点头:“不久前王相公致仕了,胡相公就成了次相,上次胡相公和那位沈大人来上海时,这位张大人伺候的不错,所以这次就上去了。” “嗯,这厮倒是好运气,爹爹,这次你打算给他多少好处?”柳清扬的口气中对此人倒没有什么敬意,在缅甸打滚的几年时间让他皮肤黑了不少,对朝中大员的敬意也少了不少。 “他那些房产田地你就加个百分之三十的价格买下吧,也就多个二十万两银子!”柳治平咳嗽了两声,转身向门内走去:“这位张大人还是不错的,在上海这几年和我们相处的还不错,现在又去了汉京,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呢,不能亏待了!” “是,爹爹!”柳清扬点了点头:“那这位刘知府呢?要不要也给点好处,免得他怀恨在心?” “刘知府那里先缓一缓吧!”柳治平叹了口气:“该给的常例依旧给,其他的咱们先看看风色。说句实话,咱们这咨议局的章程还没定下来,自己窝里的事情都没弄明白,外面的事情还是先缓一缓再说!” “是,爹爹!”这时,柳治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柳清扬赶忙一边轻轻的拍击着父亲的背部,一边大声喊道:“爹爹,你怎么了,还不快叫大夫来,一群没眼色的!” 柳清扬将父亲扶进门内坐下,旁人早递了燕窝汤过来,柳清扬吹了两口方双手呈上,柳治平喝了两口,气才平下了些。柳清扬小心的探问道:“爹爹,现在好点了吧!大夫马上就到,让他替您把把脉!” “不必了!”柳治平将汤碗递给一旁的儿子,叹了口气:“都是老毛病了,你爹我今年已经六十有一了,你爷爷是六十差点走的,你曾祖父是五十九走的,我曾祖父是五十八走的,都没过六十这个坎,我已经够了。”说到这里,柳治平望向儿子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柔情:“祖宗留下的基业,我也算是没有败了,你现在也成器了,就算到了下面,我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爹爹,儿子还不成器,您可要长命百岁呀!” “哼!”柳治平冷哼了一声:“那可不行!清扬,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可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堕了?明白吗?我死了不打紧,可这厚德银行不能坏了,不然九泉之下,也见不得祖宗!”柳治平言辞激烈,说到最后,可能是因为牵动了气的缘故,柳治平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这次的咳嗽比刚才更加激烈,有些慌了神的柳清扬一边替父亲拍背,一边连声安慰道:“爹,您放心,厚德银行坏不了的,一定坏不了的!” 终于大夫来了,在替柳治平把了一会脉象之后,起身来对柳清扬道:“清扬少爷,柳老爷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又过于操劳了,所以外邪侵入,得了点风寒之症。” “那要不要紧?”柳清扬脸上立即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老爷年纪大了,猛药是不行了,我给他开个温补的房子,小心调养个两个月应该就好了!”那大夫一边在旁边的桌子上笔走龙蛇,一边说:“柳老爷,在下说句犯忌的话,您这个年纪,生意上的事情还是交给清扬少爷去做吧,毕竟身子骨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柳治平微微点了点头:“清扬,替我好生谢谢大夫!” “是,爹爹!” 几分钟后,柳清扬从外面回来了,柳治平做了个手势,屋内的闲杂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柳家父子二人,柳清扬意识到父亲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和自己商量,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柳治平低咳了一声,问道:“清扬,你在缅甸这几年,都学到了什么呀?” 柳清扬点了点头,沉声答道:“爹爹,孩儿在缅甸这三年,才感觉到天下之大,我本以为厚德银行已经算是资本雄厚举足轻重的大银行了,但和英人、法人、荷兰人等西洋人接触多了,才感觉到其实力的雄厚,他们不光是资本雄厚远胜我们,而且其银行与工厂、商船、军队甚至国家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从原料的生产开始,到最后产品的销售,几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其力量实在是无可匹敌,相比起这些集团来,我们厚德银行实在是太弱小了!” “好,很好,非常好!”柳治平一连赞了三声:“‘学然后知不足!’我让你去缅甸,就是为了能够学到国内学不到的东西,你留在国内,最多不过是又一个柳治平,那又有什么用!那你说,应当如何应对呢?” 听到父亲的询问,柳清扬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咬了咬牙:“孩儿没有法子,要说有办法,也不是孩儿能做得到的!” “无妨,说来听听!”柳治平指了指对面的圈手椅,示意儿子坐下说话。 “孩儿逾越了!”柳清扬微微一躬,小心的在那圈手椅坐下,凝神回忆道:“缅甸盛产锡矿,缅甸王室向我们借款时,也有拿出几个矿场作为抵押,所以孩儿在缅甸时也有接触了这个生意。这锡矿最主要的用途是做马口铁,洋人的罐头、煤油灯上的银光闪闪的玩意便是普通的铁皮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锡,既漂亮好看又不会生绣。孩儿从那边采了锡矿石之后,本来打算就卖给英国人,可是英国人的价格低的吓人,后来又换了几家,还是一样低。后来才知道这个价格是一家最大的矿商联合其余三家定下来了,这四家占了全球三分之二的锡矿产量。而且这几家和最大的那家生产马口铁的公司也达成了价格协议,就算我们自己开厂炼锡,也只有低价卖给那家生产马口铁公司,还是赚不到什么钱。结果孩儿只好依照他们的价格将卖给了他们!” “原来如此!”柳治平点了点头:“前几天我听说你在上海四处奔走,看看有无人愿意开罐头工厂,马口铁厂,原来是为此!” “其实孩儿也只是尽人事罢了!”柳清扬苦笑了一声:“这马口铁的制作可不像炼锡矿这般容易,而且就算办成了,英人大可降价将国内的对手挤垮,他们可以从全球采购最便宜的原料、也可以用其他地方的市场来补贴大顺的市场,他们的运费可以走水路,比我们便宜。无论是成本还是工艺都比大顺的强,竞争下去,大顺的企业肯定是不敌的!”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的打赏,有的书友说主角戏份太少,但是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的舞台呢?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决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因素! ------------ 128辛迪加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儿子说到这里,柳治平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到了十九世纪末期,以当时西欧、北美为中心的资本主义经济已经经过了最早的自由竞争阶段,资本、技术已经集中到了相当的程度,在国际国内市场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垄断组织,例如卡特尔、辛迪加、康采恩等,这些垄断组织采用各种采购协议、产量协议、价格协议、交换股权、专利联营等办法,通过控制产业链上的关键节点,从而控制了其他节点,获得丰厚而有保证的利润。相对于这些已经在国际市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的庞大组织,像大顺这种后发国家的新兴资本家无论是资本数量、技术实力、对原料产地和市场的控制,都远远不如,在竞争中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柳治平虽然没有从理论上认识到这一点,但在现实中早已体会到了双方实力的悬殊。 “你说得对!”柳治平艰难的点了点头,在他的内心对于承认这个现实非常沮丧:“但是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不!”柳清扬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并不是没有办法的,只有魔鬼能战胜魔鬼,如果我们也把自己的企业像那样组织起来,就可能和他们对抗。” “比如呢?” “父亲,我以上海的纺织厂为例。据我所知,上海现有的纺织厂一共有二十七家,一共有六十万七千支锭子,每年的布匹产量大概占全国的四成以上。假如能够把这些厂子全部联合起来,大家在明年某个时间一起开会商讨明年的布匹产量、最低价格、市场划分、采购原料多少,这样就可以避免相互之间不必要的竞争、提高产品价格、压低原料价格。或者干脆建立一个统一的销售公司,由所有的成员共同出资,统一销售。当然纺织厂只是我举得一个例子,还有其他行业也可以采用类似的做法!” “那怎么做到这点呢?据我所知,那些纺织厂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而且假如他们抱成一团了,对于我们厚德银行是没有好处的!”柳治平的问题很尖锐,的确,假如出现在其他行业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对于厚德银行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父亲,对于这些,我已经有了一个草案了,准备一回来就开始操作,您请看!”柳清扬此时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白纸递了过去。 两天后,厚德银行总部。 这栋位于黄埔江畔的五层楼房的顶楼与其他楼层不同,只有三个房间,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董事长办公室。这个超过五百平方米的巨大房间视野开阔,此时正是下午五点半了,太阳正缓慢的从地平线上滑落,柳治平站在窗边可以清晰看到黄埔江沿岸的一个个码头和停泊的船只,以及江对岸的火柴盒大小的一栋栋房屋还有蚂蚁大小的行人。他下意识的向窗外伸出右手,仿佛想要将其抓在手里一般,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父亲,一切都准备好了,二十七家纺织厂的人都到了。”说话的是柳清扬,他不待柳治平的回答就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他脸色苍白,貌似平静的外表下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嗯,我们过去吧!”柳治平点了点头,他有些不满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一直认为:作为一个银行家最重要的品质之意就是善于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要让谈判桌上的对手猜测出自己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如果让对方猜到了自己的底牌,那这个银行家离破产也就不远了。但随即柳治平又宽容了儿子,即使是自己在刚才不也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安吗?即将进行这样大的一个事业,无论是谁都不能保持平时的镇定的吧! 会议室,当柳治平父子二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的三十多个与会者——他们都是上海及周边地区的纺织厂的厂长或者大股东都站起身来。这些平日里得意洋洋,控制着成百上千人命运的人此时脸上都露出了带着几分讨好意思的笑容,争先恐后的向进来的两人打着招呼,因为他们知道,像柳家父子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可以有丝毫怠慢的。 “柳公,好久不见了!” “在下是裕发纱厂的何达仁,初次见面,以后还请二位多多关照!” 柳治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拱手行礼,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在首座坐下,而只是坐在首座旁边的位置,而把首座让给了自己拉后半步的柳清扬。他朝众人做了个半圈揖,笑道:“先和列位道个歉,今日请列位来的是犬子清扬,老夫今日不过是旁听罢了,请坐请坐!” 屋中稍微沉默了一会,所有的人都在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柳治平刚才话的涵义,难道是这位厚德银行的柳总裁要将自家的事业交给这个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这对于上海商界来说可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呀!很快反应最机敏的裕兴纱厂的黄胖子的大嗓门就回荡在会议室里。 “公子是从刚从国外回来吧?几年不见,越发英挺了!” “该死的黄胖子,动作倒忒快,这次又让他抢先了!”会议室里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暗自骂道,不过表面上他们还是竭力挤出笑容,向柳清扬这边靠了过去。 “小可是德隆纱厂的徐至生,初次见面,还请柳公子关照!” “小可是……!” “……” 寒暄花费了整整十来分钟时间,柳清扬竭力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向每一个靠过来的人回应着笑容,并将其和记忆中的资料对应起来。他心里很清楚,在接下来的环节中,他就要和这些在商海中打滚了十余年乃至数十年的老油条打交道了,如果成功,他将成为一个拥有巨大财富和权势的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远远不及,所以在达到这一目的的过程中,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终于,寒暄结束了,当人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柳清扬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脸上已经有些酸痛的表情肌,向众人做了个团揖,笑道:“列位都是上海商界的前辈,小可也就不在列位面前玩什么花枪了,这次请诸位来,是为了一件事情!”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用更加高亢的声音说:“确保列位的工厂以后每年都能挣到四成以上的利润!” 会议室内立刻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柳清扬身后的柳治平的身上,但是柳治平双目微闭,只是坐在那里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言不发。人们立刻就领会他的意思——今天晚上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有什么问题你去找柳清扬。 “咳咳!” 德隆纱厂的徐至生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中年人,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个学者。在上海所有的纱厂中,他虽然不是资本最大,也不是规模最大的;但曾经去过英国曼切斯特学过五年纺织的他是上海乃至整个大顺有名的纺织方面的专家,他所在的德隆厂也是以设备先进,员工管理得法而闻名的。他低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柳公子,这纺织业虽说资金周转的快,但利润也没有那么优厚,而且现在厂子多,原棉价格也涨上去了,我觉得有个一年下来去掉税钱有个三成就是非很不错了。” 其余的商人们没有接口,但他们的脸上也纷纷露出了赞同之色,这里的都是内行人,徐至生说的已经是非常理想的情况了,如果棉花收成不好原棉涨价,市场情况不好,说不定还要赔本,年年都挣四成以上的利润简直是天方夜谭。 柳清扬笑了笑:“徐先生您是纺织业的大行家,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不过——”说到这里,他语意一转:“您做不到不等于我也做不到!” 听到柳清扬这番话,徐至生的脸色微变,饶是他涵养不错此时也不禁动了气,他在纺织业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像柳清扬若非背后有厚德银行这个庞然大物,他连话都懒得与其多说一句。 “柳公子,我刚才的估计还是理想状况,如果国际上市场行情不好,西洋人降价倾销的话,恐怕连三成都没有。我不懂得您为何这么有信心,不过在下以为,有些话还是不要说满了比较好,就算您有什么新技术,一年两年好说,可是别人也能学得会,等到别人学会了,大家就扯平了,利润也自然降下来了!”此人是搞技术出身的,以为柳清扬从哪里弄到了什么新技术,话里就先将这个口子堵死了。 “徐先生说笑了,在下懂什么新技术!”柳清扬摆了摆手笑道:“我的办法说来也不稀奇,不过只要列位答应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是别人知道我的办法也没辙!” “柳公子请讲,小人洗耳恭听!” “徐先生,我问你一个问题,这纺织厂是规模大的好还是小的好?” “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徐至生沉声答道:“不过若是管理得当,大的一般要比小的在竞争中更有利,毕竟规模大不但可以在进货和出货方面更有优势,而且还可以使用更好的技术和更新的设备,获得资金也容易的多!” ------------ 129辛迪加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错,我们银行放款,也是更愿意放给大厂!”柳清扬微微一笑:“列位,假如有一个纱锭数等于你们所有人厂子总和的工厂出现,那会如何?这样一个厂子会获得多高的利润?” 听到这里,徐至生脸色微变:“柳公子,你是想让我们这二十七个纱厂合并成一个?” “不错,这么大规模的纱厂,无论是在采购原棉还是厘定产品价格都一定能够获得非常有利的地位,而且其他的厂也肯定无法与之匹敌,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办法吗?” 听到这里,徐至生笑道:“柳公子,你这办法听起来不错,可实际上恐怕行不通。我们这二十七个厂所需的资本何等雄厚,又有谁能够将其一口吃下?” “并吞做不到,可以联合嘛!这种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柳清扬的声音并没有起到他想象中的作用,会议室内的商人们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目光相互打量着,但是都一言不发,显然他们并不赞同柳清扬刚才的话,但是因为这种或者那种原因,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不赞同表露出来。终于,最后还是和柳家关系最好的裕兴纱厂的黄胖子低声道:“柳公子,事情并不是像您想象的那么简单,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大家平时都是竞争对手,生意就那么多,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生意场上大家你争我夺的事情可做的不少,要想联合起来可难得很。” “我看不一定,比如采购原棉吧,如果大家联合起来,约定一个最高价,那就能采购到最便宜的原料,那有什么不可以呢?” 黄胖子苦笑了一声:“公子,若是棉花年成好,原料充足的时候倒也罢了,要是年成不好,原料紧缺,那协议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谁都知道只要先把原料抢到手就能卡住同行的脖子,还会把那个价格协议当回事?肯定人人都背地里提价抢购棉花,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提布价就是了,总比没有原料停工歇业的强!” “是呀!”另外一名纱厂老板苦笑着应了一声:“黄老板这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是大实话,谁在那时候都会这么干的,毕竟你老老实实不提价,挡不住别人背地里提价呀!那协议没比一张废纸强到哪里去!” 柳清扬却并不着恼,他微微一笑:“若是我有办法让大家都遵守这个协议呢?” “那,那可就不一样了!”黄胖子脸色微变,这些人都是做老了生意的,可以说个个油精水滑的,如果当真能如柳清扬说的能成,每年光是棉花一样,节约的银钱就不下数十万两,摊在每一家厂商就有一两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了,更不要说其他方面的利益了。 “若是当真能成,那自然是好的,不过请问柳公子有什么办法呢?” “列位觉得这协议不成,无非是觉得一旦遇到紧要情况,每个人都会自己顾自己,协议不攻自破罢了。其实我有两个办法:第一,建立一个棉花库存机制,在棉花的丰产年份,存储一定数量的棉花,这样一来,即使是有些人违背协议,暗地私自购买棉花,其他企业也不会落入没有原料的地步;第二采用交换股份的方式,让每个棉纺企业相互持股,这样一来大家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就不会勾心斗角了!”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纷纷意动。其实黄胖子方才所说的在原料不足的时候,各家企业会违背协议,私自提价囤积棉花倒并非是他们心甘情愿出高价,只不过在已知肯定产量不足、有一部分企业会因为原料不足而被迫停产关门的前提下,这些企业会理智的选择抢先获取原料来避免最坏的结局罢了。但如果有库存棉花的存在,反正总会得到生产的原料,那么自己又何必违背协议去高价购买棉花呢?至于第二个办法众人都觉得颇有些异想天开,可行性不大,但毕竟柳清扬的身份摆在那儿,没有必要去得罪。 最后还是徐至生开口问道:“柳公子,你第一个办法我觉得不错,虽然库存棉花要占用一部分资金,不过相比起好处来可以接受。不过第二个办法可以说详细点吗,我还是不太懂!” “很简单,以徐先生您的德隆纱厂为例,您拿出两成或者三成的股份出来,而我厚德银行则以一定数量的股份交换,其他的也照样如此。这样一来,我们厚德银行便是所有企业的股东,每年我们将会计划各个企业所需要的原料、价格、生产的产品数量,乃至某个片区销售的数量和价格,以获得最高的利润。如果某个片区没有竞争对手,我们就提高价格,如果有竞争对手,我们就压低价格,用其他地方获取的利润来补偿这个片区,直到将其击败位置。这样一来,就一定可以成功!”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们倒不是怀疑柳清扬刚才的办法是否能够像他说的那样有效果,只是如果按照他所说的,这种交换是非常不公平的,由于纱厂的资本远远小于厚德银行的资本总量,在等价交换的前提下,这些纱厂所获得的那一点银行股份对厚德银行造成的影响却微乎其微。而厚德银行在这个交换之后,即使只是第二大股东,但加上银行本身在资金方面对这些企业的影响,就很有可能实际上控制他们的企业。当然如果厚德银行不能对这些企业施加足够的影响力,也无法确保协议的执行。 柳清扬却好似没有看出众人的疑虑,他微微一笑:“列位,这是我的一点想法,也没有指望一天两天就能成的,但是在下以为棉纺织业生产的计划势所必行,这种没有计划的生产,行情好的时候,大家就争相增加纱锭,却不管实际上市场对于布匹的需求有多少,结果一旦行情变化,大家只有争相压价,结果把价格压得死死的,谁都赚不到钱,反而被洋人从中取利。我觉得这个局面是一定要改一改了!”柳清扬刚刚说到这里,一旁突然传来时钟的报时声,柳清扬看了看时钟的指针,笑道:“想不到已经是九点了,大家先休息会吧,隔壁准备有宵夜,不如我们先用点,待会再接着商议可好?” 众人依照柳清扬的建议,纷纷走了出去,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忧虑和兴奋。他们都知道,如果这个协议达成,这个占据了整个大顺纱锭三成以上,机制布匹产量四成以上的庞然大物必然会在未来的竞争中获得极为有利的地位,甚至可以说用不了几年功夫,整个江南地区所有的其他纺织厂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要么被击垮。但同时这个协议达成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对自己企业绝对控制权的丧失,厚德银行将成为企业幕后的主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执行经理罢了。 “黄胖子和柳家熟,裕兴厂应该会跟着柳家走吧?”一个人指着前面的黄胖子向一旁的同伴低声问道。 “难讲!黄胖子以前对柳家惟命是从是因为裕兴厂需要从厚德银行贷款,可现在摆明了人家要吃掉裕兴厂,黄胖子还老老实实钻到人家嘴里去?你觉得黄胖子是这种人?” “这倒是!”那人点了点头:“那看来这事成不了了?” “也不能这么说,你想想,如果有人答应了柳清扬的要求,那么肯定厚德银行会在资金上支持他,加上那几家也会联合起来,而咱们这些却是各自为战,你觉得最后谁会赢?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交换股份而是拿个千把两银子让你滚蛋了,柳家以前是怎么对付那帮子卖米的宁波人的,难道你忘了?” 诸如此类的低声商议在这些纱厂厂主们之间很普遍,他们怀着希冀和忧虑交织的心情,在权衡和思考,为自己和自己的企业能够在未来生存并发展壮大而尽心竭力。但是随着他们的交谈,事实变得越来越明显,虽然柳清扬的建议并不那么让人愉快,但是他们却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那就意味着毁灭——无论是对于他们个人还是他们的企业。 在经过四十分钟的休息后,当所有人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三分之一的人向柳清扬表示同意他的建议,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则表示他们现在还无法给出答案,需要两天到三天的时间回去和股东们好好商量一下,至于当场表示拒绝的,一个也没有。而柳清扬则十分礼貌的向每一个人——无论是立即同意还是表示需要两三天时间仔细考虑的,都表示非常诚挚的感谢,这和他过去的谨慎,甚至有些阴冷的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有人在事后开玩笑说——柳清扬去了一趟缅甸,倒把他些冷骨头给暖和了,现在看来上海所有开钱庄办银行的都应该去一趟缅甸,这对他们自己和别人都有好处。 ------------ 130辛迪加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五天后,就在同一个地点——厚德银行总部五楼的这间会议室里,大顺上海纺织业产品和原棉采购同盟成立了,这个最开始只是为了规范价格,降低竞争的同盟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恐怖的巨无霸。对于这个在大顺乃至整个东亚的历史留下了无以伦比影响的庞大组织,伟大的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是这样评价的:“正如在低纬度地区的植物的生长速度要比远比高纬度的同类一样,在中国这个小生产方式高度发达的国度里,资本主义也发展的非常的快,她只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走过了英国、法国乃至俄国人花了数百年才走过的历程,越过了自由资本主义阶段,进入了垄断资本主义。对于这些已经控制了价格、市场、原料甚至整个社会的资本家们来说,这个古老帝国的外壳相对于他们的魁梧躯体来说已经有些狭窄了,现在距离他们的最终目标只有一步了——把整个国家变成一个庞大的有限责任公司,让整个民族为了他们的利润去流血。当然这同时也是通往社会主义的最后一步,这个伟大的东方民族将在这种毁灭性的世界战争中重生,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欧内尔。邦吉回到曼德勒的时候,时间已经是1891年的十月了,雨季已经结束,缅甸已经进入了凉季——也就是本年的最后一个季节了。空气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么潮湿,让人觉得身上总是黏黏的,对于绝大部分来自中高纬度地区的欧洲人来说,这是他们感觉最为舒适的季节,欧内尔。邦吉也不例外。不过让他心情愉快的最重要原因并不是天气和考察橡胶园的顺利过程,而是另外一个原因——一个极为私人的原因。在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一想到这个秘密,他就禁不住想要跳上一段,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这个美妙的人儿,这个在五年前夺走了灵魂的美人儿,只要自己把缅甸的事情完成,就可以跳上前往圣彼得堡的第一班轮船,扑倒那美人儿的膝下了,这次可不会再有什么谢苗诺夫团的上尉来作梗了。 “不过在这一切之前,必须把橡胶园的事情办妥了,还有那个圣物盒,自己必须尽可能不露痕迹的把他弄到手!”欧内尔。邦吉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很清楚这个陈再兴是个多么机敏的家伙,毫无疑问,如果自己表现出对这个圣物盒过分的热衷,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利用自己这个弱点,对于这一点,欧内尔。邦吉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是的,欧内尔。邦吉是幸福的,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幸福的,这个社会主义者、年轻的百万富翁是那么狂热的爱着自己那位金发安琪儿,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幸福,以至于他在进入曼德勒,要求与陈再兴会面时,竟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尊敬的欧内尔。邦吉先生,请您原谅,陈先生他无法在明天与您会面!”一个身着西服中国人用无可挑剔的柔和声音说。 “无法在明天,那就后天吧!” 欧内尔。邦吉耸了耸肩膀,暗忖道:“这个狡猾的亚洲人,又在玩弄那些小伎俩了,估计他是表现的对于这次合作不那么热衷,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获得更大的一块利益,这些资本家总是这么贪得无厌!” “不,后天也不行,欧内尔。邦吉先生!”依旧是同样的柔和声音,不过内容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后天也不行?那么大后天呢”欧内尔。邦吉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躁了,倒不是他耐心差,主要是他不想耽搁自己前往圣彼得堡的寻爱之旅。 “也不行,欧内尔。邦吉先生!” “也不行?那好吧,请你告诉我哪一天可以?我还要等多长时间?陈先生他生病了?还是不在曼德勒?”欧内尔。邦吉的音调禁不住高了起来。 “欧内尔。邦吉先生,对不起,现在我无法给您准确的时间,也无法回答您的问题,我只能告诉您陈先生被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耽搁了,短时间内无法和您会谈。不过陈先生吩咐过我了,您是他最重要的客人,在您等候的这段时间内,您的所有愿望都必须被满足。”那个中国人优雅的行了一个鞠躬礼,轻拍了一下手掌,从他的身后走出了两个最多只有十六岁的缅甸少女,黄金的项圈、手镯、发箍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就如同她们的年轻和美丽一样。 “这是陈先生送给您的私人礼物,他真诚的为耽搁您的时间表示歉意!” “不必了!”欧内尔。邦吉的脸色变得阴冷了起来:“您回去后可以禀告你的主子,欧内尔。邦吉既不会把人作为礼物送给别人,也不会接受这种礼物。我会等待他,直到他有时间来见我!” 把时间转回到七天前,曼德勒貌基宅院。 “吴貌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长公主陛下已经成为了那个中国人的俘虏,那些中国人正在吮吸着王国的血,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行动起来?”貌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三年的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皱纹,两鬓的头发也出现了少许斑白,不过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老朽,反而给他增添了少许成年男人才有的魅力。 “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难道你们打算造反吗?”貌基苦笑着问道:“新军是忠于王室的,在仁安羌还有大顺的驻军,那个陈再兴他还有雇佣军,他是长公主陛下的丈夫,大义的名分也在他那边,人民也不会站在你们一边的。放弃吧!没有胜算的!” “当然不是直接动手!”那个贵族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长公主是女人,她只是在国王陛下未成年时暂时摄政罢了,而现在国王已经成年了。吴貌基,您难道不觉得应该是让新国王登基的时候了吗?”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陈再兴已经不再是大顺的官员了,只要缅甸王国继续奉大顺为宗主国,大顺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新国王登基就不会遭到大顺的反对,在仁安羌的驻军也不会干涉,新军也是效忠于王室,人民也会支持,陈再兴手中那一千多雇佣军又干得了什么?” 貌基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皱眉思忖,看到对方没有立即出言反对,说话的那个贵族脸上露出了热切的神情。虽然貌基已经被免去了枢密院参事的职位,但由于他稳健的性格和能力,依然是释放农民和给予土地政策的主要执行者之一,无论是在民间还是贵族僧侣中,他都享有相当的声望,如果没有他的支持,策动新国王登基成功是不可想象的。 “不,我拒绝你们的邀请!”貌基终于开口了,他的回答让这几位贵族脸色大变,方才那位开口劝说的贵族急忙问道:“为什么?吴貌基,作为一个贵族,难道不应该效忠王室,让正统继承人登基吗?” “不错,但你们的行为是效忠王室吗?”貌基反问道:“在我看来,你们是在挑动王室的内斗,从中取利吧!”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那个贵族的脸色立刻变得凶恶了起来:“长公主陛下已经被那个陈再兴迷惑了,让正统继承人登基难道不是贵族的责任吗?什么叫挑动王室的内斗?说出这种话来,吴貌基你还是一个缅甸人吗?” “长公主陛下是陈再兴的妻子,他们之间自然有着亲密的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长公主陛下没有脑子!”颂参沉声答道:“是的,陈再兴在缅甸赚了很多钱,可同时他也做了不少事,曼德勒的机器局、火药厂、修械厂、组建新军,光是从顺华公司得到的红利,每年就不下二十万两银子,而且修通滇缅铁路后,王国的安全将得到更大的保障,这些都离不开他。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对于王国来说,英国人是更加凶狠和直接的敌人!如果按照你们所说的,新国王登基,把陈再兴赶走,那么请问毫无经验的新国王能够做好这一切吗?他只会把这一切都搞砸!列位,现在不是我们内部争斗的时候,王国需要的是修生养息、培养人才、建立我们自己的军队,强大起来才是根本呀!” 听了貌基这番话,贵族们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为首的那人:“想不到呀,貌基你是这种人,如果按照你说的,就算缅甸变得强大了,难道那还是缅甸了吗?滇缅铁路修好后,缅甸只会变成中国人的殖民地。缅甸是要发展,强大,但必须是贵族、僧侣、正统国王统治下的缅甸王国,而不是你说的那个缅甸。”说到这里,贵族们站起身来,低声道:“告辞了!” 貌基也站起身来,他看着铁青着脸向外走去的贵族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经过刚才的交谈,他明白在他和这些贵族之间已经有了一条天堑。这些贵族们虽然口中说的什么为了缅甸的未来,但内心深处都是为了自己那一个小团体的私利,假如他们的计划真的成功了,国王登基了,他们必然会以拥立国王登基的功臣自居,占据国王身边所有的重要职位和肥缺,将现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小部分熟练官僚排挤出去,甚至开历史的倒车,重新把土地和农民变成贵族的私产,其结果必然是激起更大的暴乱,引来外敌的觊觎,最后导致王国的瓜分。这是貌基宁可死也不愿意看到的。相比起来,陈再兴虽然贪婪,但客观上他毕竟增强了缅甸的国力,也加强了缅甸与大顺的关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缅甸王国的**是离不开大顺的保护的,毕竟相对于西洋人,大顺对于他的藩属国还是要宽厚的多的。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顺风逆水的打赏,希望下个月能有全勤奖! ------------ 130圈套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向狄奥克出首?”貌基站起身来,但旋即他又坐了下去,不管他理智上多么清楚这些贵族的阴谋是在逆历史潮流而动,客观上危害了他深爱的祖国的安全,但将这些人交给狄奥克,实际上就是交给陈再兴这样一个外族人,无论如何也是貌基感情上无法接受的。 “还是两不相帮吧!”貌基叹了口气:“想必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貌基自言自语道,虽然如此,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隐忧。 顺华公司曼德勒办事处。 相对于曼德勒城内绝大多数贵族宅院和寺庙的富有缅甸民族特色的建筑风格,这栋位于河畔两层小楼就不起眼的多,不过是一栋用石条砌成,石灰勾缝的朴素建筑,除了大门上方有两块对称的佛像浮雕外,就再无任何装饰了。唯一能够将这栋建筑物和其他贵族宅院区分开来的是院子门口站得笔挺的两个锡克卫兵,这两个卫兵身上唯一的武器只是腰带上系着的两根包铁短棍,甚至连不少贵族宅院的门卫都不如。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如果某天有愚蠢的袭击者冲进院内,就会发现有不少于四十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在等待着他,底层所有的房间的窗户都经过特别的设计,可以迅速变成射孔,卫兵甚至还有装备格林炮这样的步兵大杀器,这个平时看上去平凡无害的两层小楼会露出猛兽的獠牙,变身为一座坚固的碉堡。 “我是王国枢密院参事狄奥克,是来求见陈大人的,请替我通传一下!”狄奥克小心的说道,那个的锡克卫兵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用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一名他的同伴正小心的替狄奥克搜身,虽然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但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无机质的目光。一直以来,狄奥克总是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陈再兴总是用锡克人组成自己的卫队,这些皮肤黝黑的蛮人难道比他的本族人更值得信任吗?不过他还是明智的没有向陈再兴提出这个问题。 那个锡克卫兵终于完成了这次搜身,他向狄奥克点了点头,转身向院内走去。狄奥克跟在他的身后,楼房的底层所有门都是关着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属的光,他本能的加快了脚步,好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 “大人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锡克卫兵指了指靠里面的一个房间,狄奥克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他知道每周的周四周五两天下午,陈再兴都会来到这个办事处,听取从上海、昆明、汉京等地的顺华公司发过来的经理们的报告。 “董事长,截止上个月为止,昆明钢铁厂的每日铁轨产量已经上升到了六十吨,铁矿石的供应量已经基本满足需求,但出现了焦炭不足的情况,吉经理在电报里要求每个月增加五十名以上的劳工,以加快通往煤矿的小铁道的建设速度,或者增加相应的款项来雇佣足够的工人修建小铁道!” “嗯,在给吉经理的回电里注明,劳工的数量将在两个月后满足他的要求,他必须今年年底,一年铁轨产量达到两万五千吨!”陈再兴轻轻地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向这个职员下着命令。这时,他看到狄奥克的身影,站起身来:“枢密院参事大人,请进。你们几个先退下吧,那些事情我们待会再说!” “是!”职员们退了下去,最后一个出去的带上了房门。陈再兴笑了笑,向一旁的椅子做了个手势,示意狄奥克坐下:“参事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狄奥克并没有按照陈再兴的吩咐坐下,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兴奋的神情:“大人,我要向您举报一群叛贼,一群企图毁灭整个王国的叛贼!” “叛贼?”陈再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问道:“好吧,大人请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叛贼让您如此紧张呢?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呢?” “大人,这些叛贼基本都是贵族和僧侣,其中有不少人还是枢密院里的成员。”狄奥克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他们中不少人企图以拥立正统国王登基的名义,挑拨两位陛下之间的关系,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来如此!”陈再兴脸上轻松地笑容消失了,显然狄奥克刚才说的话触动了他内心中的要害,陈再兴此时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不是缅甸人,无论他多有实力、多有头脑,但作为一个大顺人,他唯一成为缅甸国王的办法只有篡夺,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是不可能的。 “有多少人参加了这个阴谋?都有哪些人?还有,你是怎么样发现这个阴谋的!” “大人,发现这个阴谋完全是一个偶然!”狄奥克低声回答道:“因为某个原因,我在颂参家的仆人里埋伏有一个眼线,今天中午他发现了阴谋的存在,现在掌握的密谋者人数已经不少于三百人,其中有相当都是枢密院中的成员,我觉得应该先不要轻举妄动,所以才赶来向您请示!”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他清楚狄奥克的言下之意,如果密谋者只是少数,那就应该迅速行动,将其一网打尽,然后严惩不贷以恐吓潜在的反对分子。但是如果是像这种参与人数众多,而且在高层中已经有了相当共识的活动,就要慎重对待了,如果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很有可能反而激起更大的暴乱,那就麻烦了。 “那颂基本人怎么表示?”陈再兴沉声问道,显然他对于颂基的态度很重视。 “禀告大人,吴颂基他的态度很暧昧!”狄奥克答道:“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不过据小人安插在他宅里的人说,那些贵族离开之后,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到很晚,而且一夜都在长吁短叹的!” “哼!”陈再兴脸上现出一丝怒色,稍一思忖后沉声道:“你加派人手,严密监视,不要轻举妄动,一有什么消息就立刻通知我,明白了吗?” “是,大人!”狄奥克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刚刚走出屋子,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很好,水混了才好摸鱼呀!” 半个小时后,狄奥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刚刚进门,管家便走过来低声道:“老爷,吴孟迟老爷来了好一会了!” “嗯!”狄奥克点了点头,用侍女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带他到我书房去,小心别让外人看见!” “是,老爷!” 狄奥克换了衣服,走到书房里,只见一个神情有些惶恐的青年贵族正从怀中取出一块怀表看时间,如果貌基此时也在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此人正是不久前在他家中要求其支持正统国王那些贵族中的为首的那个。那青年贵族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赶忙行礼道:“参事大人!” “嗯!”狄奥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那些贵族情况怎么样了?” “禀告大人,那些家伙从貌基家里出来后,就大骂此人胆小如鼠,丢尽了王国贵族的脸面,大事成功之后一定要将其提出曼德勒,去乡下啃泥巴去!” “胆小如鼠?”狄奥克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当真是一群井底之蛙,以为这个世界还是他们头顶上那小小一块,当真是可笑!” “参事大人说的是!”孟迟赶忙应和了一句:“其实不要说这些家伙,就算是那个貌基,罗林、罗勤不都是被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放肆,两位陛下的名号也是你能提的?”狄奥克脸色突变,低声叱呵道,吓得那个叫做孟迟的贵族赶忙扑倒在地,浑身乱抖如筛糠一般,连声哀求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参事大人恕罪!” “起来吧!” 狄奥克的脸色变得和缓了起来,低声问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何要叱呵你吗?” 惊魂未定的孟迟期期答道:“因为小人言辞无礼,应该受到惩处!” “嗯!”狄奥克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这不是全部原因,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在于这些贵族之中推动正统国王登基的事情?” “这个——”孟迟犹豫了起来,他看了狄奥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要紧,这屋里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又有什么不敢说的!”狄奥克笑着鼓励道:“说出来,也好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无长进。” “是,大人!”孟迟定了定神,低声道:“小人以为大人这是一箭双雕,推动正统国王登基赶走王夫的办法大人能想得到,自然别人也想得到,与其被动防范,不如主动派人散步消息,将潜在的乱党集中起来,要么一网打尽,要么控制其范围!” “说的不错,看来你这些日子倒是长进不少,等到这次的事情了了,副参事的位子也可以坐坐了!”狄奥克笑道。 “多谢大人!”孟迟闻言大喜,他虽然是贵族,却并非貌基、屠散、狄奥克这种出身高贵的大贵族,所以才暗地里当了狄奥克手中的密探,能够脱离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份,当到枢密院副参事,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奖赏了。 “不必谢了,这也是你自己做得好!”狄奥克摆了摆手:“那另一鸟呢?” ------------ 131圈套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此时孟迟的精神已经好多了,笑道:“想必这也是大人自固的办法,毕竟大人的参事位置是王夫大人全力支持才登上的,为的就是让大人可以替他弹压缅甸贵族中的反对势力。但王夫大人能够让您登上枢密院参事的位子,也能换另外一个人,若要能够常保权位不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王夫大人离不开您,让贵族中不断产生新的反对势力更好的自保方式呢?尤其是还能借此消灭贵族中潜在的可以替代自己的人选。” “不错,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作为温和开明派代表的貌基的确是接替我位置的最好人选!”狄奥克笑着接着说道:“孟迟呀孟迟!我原先只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大人谬赞了!都是平日里大人教导有方!”孟迟赶忙谦谢道。 “怎么会是谬赞?像你这样的手下我哪里教的出来。”说到这里,狄奥克声音突然转冷:“再说就算我教的出来,也用的不放心呀!” 孟迟正满心欢喜的时候,突然听到狄奥克口气有些不对,赶忙道:“大人,您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狄奥克笑了笑:“我记得你还有妻子女儿,你放心,我会保他们衣食无忧的!”说到这里,狄奥克脸色突然变冷:“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孟迟还没回过神来,外间就冲进来三四个大汉,将他扭了起来,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大人,饶命呀!饶命呀!” “看在他给我出力这些年的份上,给予他不见血的死吧!”狄奥克对为首的那个大汉吩咐道。 “是,老爷!”那个大汉向狄奥克躬了躬身子,转身做了个手势,两个会意的手下立即用一根粗绳子勒住了孟迟的脖子,用力一拉,响亮的求饶声立即变成了剧烈的喘息声,孟迟奋力的挣扎着,但很快他的反抗就变成了垂死的痉挛。两分钟后,侩子手放松了绳索,孟既的尸体就好像散了架一样落在地上,为首的大汉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死亡后,向狄奥克禀告道:“老爷,这个人已经死了!” “很好,你把尸体丢到貌基家后院的井里,不要让别人发现,明白了吗?” “是,大人!” 次日,曼德勒的贵族中就流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某个一直极力煽动正统国王继位的贵族突然失踪了,而失踪的时间正好是他前往拜会了前枢密院参事、温和开明派贵族领袖貌基家的第二天晚上。很快这个流言就被更惊人的事实所印证——在孟迟家属的要求下,一队新军士兵在现任枢密院参事狄奥克的指挥下,搜查了貌基在曼德勒的宅院。半个小时后,士兵们在后院的水井里发现了死者的尸体,根据遗体的情形,应该是生前被人活活勒死然后弃尸水中的。面对这一切,貌基虽然脸色惨白,但依然保持了基本的镇定。狄奥克立即宣布貌基作为最大的嫌疑人,将被临时拘禁在王宫附近一个专门关押贵族的监狱里,等待数日后贵族法庭的审判。 从门口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门口是七步。貌基坐在紧靠着墙上的行军床上,目光凝视着对面房门的锁头。在被关押的这些天时间里,他已经在贵族监狱这段实木地板上不知道来回踱了多少步了。在他面对的着的那堵墙上钉着一块褐色的隔板,上面放着两只陶碗还有筷子——那是他的午饭,貌基对于这些并没有什么胃口,脑海里翻腾着的只是尸体那张被井水泡的已经浮肿变形到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面貌的脸。 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金属机括声,貌基本能的站了起来,推开的房门后露出了陈再兴阴沉的脸。 “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陈再兴对身后的两个卫兵下了命令,就径直走进牢房,凝视了一会对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这是一个阴谋!”貌基憋了两天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孟迟从我家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的好好地,这一点有很多人可以作证,谁知道他怎么又掉到那口水井里去了,脖子上还多了一段绳子!” 陈再兴没有说话,他看了看隔板上装满了食物的陶碗:“怎么,没有胃口?还是害怕有毒?”他笑了笑,走到行军床旁坐下,用一种老朋友之间更加轻松的语调说道:“吴貌基,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在曼德勒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好像蜘蛛一样,隐藏在暗处织着阴谋的网,等着可怜猎物撞上去,重要的是你是蜘蛛还是小昆虫!” “你相信不是我杀了孟迟?”貌基惊喜的反问道。 “不,我什么都不相信,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陈再兴笑了笑:“不过,吴貌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因为现在形势还没有到需要用谋杀这么激烈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尤其是一个贵族。我实在看不出你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从这里出去?”貌基问道。 “不,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呆一段时间!”陈再兴笑了笑:“如果这是一个阴谋,在这儿比在家里更安全,你不觉得吗?你放心,只要事情弄到水落石出,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恢复你的自由的。” 貌基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但是他清楚陈再兴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真的有一个敌人隐藏在黑暗中,在贵族监狱里比在自己的家宅中要安全得多,他有些不情愿的抬起头,低声道:“陈大人,对于您的帮助我非常感谢——” “不,你不用感谢我!”陈再兴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对我很有价值,王国也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有能力而且有眼光的贵族!还有,我已经下令更换了贵族监狱的看守,接替者都是我公司的锡克士兵,你的安全完全可以放心,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请你的家里人带些书来!”说到这里,陈再兴不待貌基表示感谢,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马车上,陈再兴眉头紧锁,已经全然没有刚才在牢房里智珠在握的模样。的确他并不那么相信是貌基杀死了那个暗中推动国王亲政的年轻贵族,但重要的是对于谁才是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是一头雾水,这才是让他心情恶劣的原因。至于此事的影响,现在还不明显,但可以确定的是,本来那些隐藏在水下的潜流终于要浮出来了,对于希望尽可能维持缅甸王国的稳定的陈再兴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人,欧内尔。邦吉先生已经到曼德勒好几天了,一直都安排 “哦!”陈再兴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现在就去邦吉先生那里!” 巴布村庄园。 欧内尔。邦吉的住处是一栋新建的**木屋,距离上次他游泳的湖泊距离只有不到一百米,而且湖边已经有一段大约一百米的湖边铺上了白色的细沙。木屋是用上等的缅甸柚木建成的,与东南亚的传统风格不同的是,清漆下美丽的木纹是房屋本身唯一的装饰,不过大量美丽的陶瓷、宝石和贵金属艺术品弥补了这唯一的缺憾。当然庄园里不会缺少殷勤的仆人和美丽的少女。不过欧内尔。邦吉在这个伊甸园里过得并不愉快,由于读者们都知道的原因,这位多情的人儿的心早已飞到了万里之外的圣彼得堡,他用着一种几乎可以说是焦虑的心情在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陈先生,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重要事情能够让您如此的忙碌,以至于连抽出十五分钟来和我签署一项合作协议都做不到。”欧内尔。邦吉的话语里满是隐藏不住的讥讽:“还是说您在谈判中还习惯于采用拖延战术来考验谈判对手的耐心?” 陈再兴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欧内尔。邦吉,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年轻百万富翁虽然性格有些怪异,但并不是言语刻薄的人!他皱了皱眉头,用低沉的声音答道:“欧内尔。邦吉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听起来您好像很焦急的样子,那就让我们马上开始吧!” 欧内尔。邦吉点了点头,他从身旁取出一份地图来,在桌面上摊开,指着上面几个有标记的地点说:“陈先生,这几个地点是我经过考察,觉得适合种植橡胶的地点。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在近期这六个地点购买一千五百公顷的土地,作为橡胶园之用,其中包括八百公顷的储备用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五年内,种植园的面积将扩大五倍。” 陈再兴仔细的看了一会地图,抬起头来:“没有问题,那么具体的出资比例和股份分配呢?” 第二更奉上,看了下成绩,惨不忍睹,看来脸皮是要不得了,求推荐,打赏,收藏! ------------ 132谈判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建议成立一家邦吉——顺华橡胶合资公司来负责这件事情,邦吉——顺华橡胶合资公司将获得缅甸王国橡胶事业的专营权,种植园的橡胶树种苗、肥料、技术指导都由邦吉公司负责,而土地、雇工、治安则由贵公司负责。邦吉公司将占有七成的股份,公司成立五年后每年进行一次分红,公司必须拿出不低于所得收益的百分之四十的利润用于股东分红。您觉得如何?” “不,这个条件太不公平了。光是缅甸王国橡胶事业的专营权就值公司的三成股份,不要说还有这么多土地了!”陈再兴立即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如果要加上专营权,那么邦吉——顺华公司的股份我方至少要占六成!” “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公司的董事会里贵方将占有多数。贵方完全可以通过转移利润的方式使得我方一无所获!” “难道你方在公司董事会占多数的情况下,不会采用转移利润的方式吗?”陈再兴冷笑着反问道。谈到这里,双方僵持了起来,显然对于公司控制权这个问题,双方谁也不肯让步,经过十几分钟无声的对峙后,欧内尔。邦吉耸了耸肩膀:“陈先生,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坚持必须控制大部分公司的股份,毕竟这是在缅甸王国的土地上,而您简直就是一个国王。” “这和我的地位没有关系!”陈再兴冷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竭力争取我方的权益,据我所知,那些橡胶苗和种子并不能在空气中生存太长的时间,如果您不尽快找到一块适宜它们的土地,就要蒙受巨大的损失!” “我可以把这理解为您对邦吉公司的一种威胁吗?”欧内尔。邦吉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 “不,这只是一点提醒!”陈再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房间里一片寂静,一旁的随员们禁不住屏住呼吸,仿佛如果他们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引来什么巨兽一般。人们甚至可以听到隔壁房间时钟的滴答声。终于欧内尔。邦吉摊开双手,道:“陈先生,我们摊牌吧,我承认贵方的提案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我方不可能接受贵方在董事会里占据多数,如果我们中的某一方不能做出让步达成妥协,那我只能说很遗憾了。至于种子问题,我只想说:缅甸并非世界上唯一适合种植橡胶的国家;我也并非邦吉公司唯一派出的谈判代表!” 陈再兴保持了一会沉默,终于回答:“好吧,那我可以同意贵方拥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我方则有百分三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我建议在上海以公开发行的方式出售以换取资金,您觉得可以接受吗?” 欧内尔。邦吉稍一思忖,点了点头:“这是个很公平的方案,我相信邦吉公司的董事会会接受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条件?”欧内尔。邦吉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方此时的提议让他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的,据我所知橡胶树所产出的原胶并不能直接投入使用,必须经过硫化,我的要求就是邦吉——顺华公司所产出的原胶中至少要有百分之三十五在缅甸或者大顺加工,也就是说,该公司出产的原胶只有百分之六十五可以直接运往欧美!” 陈再兴这个突兀的条件让欧内尔。邦吉有些惊讶,以他过去的经验,在和亚洲国家的酋长或者国王进行谈判时,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利润——也就是获得金钱的多少,最多就是一些引进武器、弹药或者技师的附加条件,像陈再兴这种在股份做出让步,却要求留在国内加工原料加工的谈判者,这还是第一个,尤其是橡胶是一种当时还无法明显看到国防用途的工业原料,那就更罕见了。 “陈先生,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提出这样的要求?”欧内尔。邦吉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橡胶的硫化工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贵国恐怕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无法掌握,即使我们同意了这个要求,将那么多原胶出售给贵方,贵方也无力加工!” “邦吉先生,那是我的问题了!”陈再兴微笑着答道。 欧内尔。邦吉沉默了一会,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吧,我接受您的这个要求,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我希望可以得到您身边的那个圣物盒,就是那个您从战死的俄国谢苗诺夫团上尉身上得到的。” “圣物盒?”陈再兴惊讶的从怀中取出那个圣物盒,问道:“是这个吗?” “是的,不过我恳请您不要询问我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这完全是出于我个人原因!”欧内尔。邦吉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禁轻微的颤抖起来。 陈再兴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见欧内尔。邦吉脸色微红,双手轻微的颤抖着,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这种表现的原因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个圣物盒推了过去,柔声道:“邦吉先生,请好好的珍重这个圣物盒,好吗?” 欧内尔。邦吉赶忙接过圣物盒,他也顾不得陈再兴就在一旁,小心的打开圣物盒,确认里面的照片和那束金黄色的头发都在才松了一口气,他感激的看了陈再兴一眼,低声道:“非常感谢您,陈先生,非常感谢!” 毛淡棉。 颂参赶着一辆驴车。在驴车上装七八只竹笼,每一只竹笼里都装着一只山雉、火鸡、在驴车的最后面,还捆着一只麂子,这头胆怯的动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被吓得不断挣扎,它的后腿不断和驴车的侧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终于,驴车到了一家酒馆的门口,颂参小心的勒紧了缰绳,口中喊道:“吁,有人吗?来帮把手!” “吴颂参,是您来了!”一个伙计殷勤的跑了过来帮助颂参停好驴车,一边向里面喊道:“老板娘,吴颂参来了!”一边低声对颂参低声道:“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刚才老板娘还念叨您呢!” “哦!”颂参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小心的撇开话题:“附近几个村子的家养鸡鸭都被我收的差不多了,只好去了趟山里边。你看,还弄了头麂子回来,还是活的!” “呵呵!”那伙计一边帮颂参搬鸡鸭笼子,一边低声笑道:“颂参哥,您整天忙活这些干啥,咱们老板娘对你那一丝还不明白?您年纪也不小了,早点住一起生几个孩子才是要紧!这些鸡鸭麂子什么的,难道比女人更有意思?” 听了这伙计的话,颂参不禁有些窘迫,他又不是瞎子,岂看不出那老板娘对他的意思?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情,很难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害怕牵连了那个女人,所有很多时候装聋作哑。 “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时,随着说话声,老板娘夹着一股香风从里间冲了出来,一双眼睛就像含着水一般,看着颂参。 面对老板娘的凝视,颂参不禁有些窘迫,他避开对方的目光:“附近的鸡鸭都收的差不多了,只好去山里去,路程远了些,所以少来了!” “原来如此!”老板娘微微一笑:“便是没有鸡鸭,常来坐坐也无妨,都是熟人了!”说话间老板娘目光一转,看到那个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伙计,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你闲站在那干啥,还不帮吴颂参把驴车赶紧去,东西都卸下来!” “是,是,老板娘!”那伙计赶忙去牵驴车的缰绳,腹中暗骂道:“这女人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对颂参哥和对我完全就是两个人,不过话说话来,颂参哥还真是条好汉子,老板娘要钱有钱,要身材有身材,他还把持的住,要是我早就就范了!哎,为啥我就没这好运道!” 老板娘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引领着颂参到了后面的房间,早有伙计送来了一只装满了食物的盘子和一只瓦罐,老板娘接过盘子放在桌子上,便笑吟吟的坐了下来,看着颂参吃喝。 颂参这一路上赶着驴车走了小半天路,肚子早就饿了,也顾不得与对方客套,便大吃起来。那盘子里装的是咖喱饭,由于缅甸与古印度接壤,在各种饮食文化方面都有受到印度的影响,咖喱就是一个例子,这种味道浓烈、鲜辣多味的调味品也十分适合当地天气炎热,容易让人食欲不振的环境,所以即使像颂参这种普通农民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口味,只是这份老板娘送上来的是店中特别调制的,较之寻常缅甸人吃的更辣。颂参刚才饿的紧了浑沦吞枣倒也罢了,此时已经有了三四分饱才感觉到口中像是着了火一般,正要找水喝,手中多了一物,却是水杯,赶忙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只觉得甘甜爽口,惬意不已。 “可还要一杯!” 颂参本能的答道:“好,好,再来一杯,这饭菜好生辣,倒好像是在口中放了一把火一般!”他话刚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自己不过是个送鸡鸭的小贩,酒馆留自己吃顿饭已是过分了,自己刚才倒好似在家里对自己媳妇发号施令一般,不禁大窘,赶忙说:“老板娘,刚才是我说话没轻重,得罪了还请包涵了!” ------------ 133拆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老板娘微微一笑,伸手捋了一下鬓旁垂落的长发,一边提起陶罐替颂参的杯子加满了,一边笑道:“我是开饭馆的,给人倒酒送茶的不过是本分,又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倒是你这般老板娘长老板娘短的胡乱叫唤,难道不怕得罪人?” “这个——”颂参闻言一愣,暗想莫非这毛淡棉有什么禁忌,无意间得罪人还不知道,幸好这妇人和善的很,不与自己计较,赶忙站起身来肃容问道:“我是曼德勒那边来的,毛淡棉这边的风俗不明白,该如何称呼还请指点!” “呵呵!”那妇人笑了笑:“别人都叫我素季,你也可是叫我这个名字!” “这个!”颂参这才会过意来,感情对方是要自己直呼其名,他又不是傻子,回想起一直以来对方对自己的关切,已经明白了六七分,苦笑了一声道:“老板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颂参是个连脚下的地皮都是别人的穷汉,除了一身苦力气啥都没有,实在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素季上前一步,将装满了甘蔗汁的杯子塞到颂参手中:“我素季是个女人,要的是顶门立户的男子汉,钱可以挣来,骨气可是挣不来的,你要是愿意,就把这杯甘蔗汁喝了,要是不愿意就泼出去,我绝不纠缠你!” 颂参捧着杯子,一股凉意透过杯壁,让他手掌心凉凉的舒服得很,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正热切的看着自己的俊俏少妇,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稍一思忖,便将杯中的甘蔗汁一饮而尽。 “好,好,好,你还要吃些什么,我让人给你做!”见颂参应允了自己的要求,素季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餐馆本是她丈夫的产业,后来丈夫早死,也没有给她留下一男半女,只得由她自己苦撑着,平日里总有些打着这间餐馆和自己主义的闲汉来惹事,如今有了个可以依靠的人,以后日子可就好过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松了口气。 “不必了,这些已经很好了!”颂参赶忙劝道:“在村子里就算是村长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已经很好了!” “什么村长不村长的!”素季朝颂参笑了笑:“以后这店也就是你的了,开店了还怕没吃的!来,挑鲜虾煮些来!”说话间,厨房后面便送了一盘虾子上来,原来那菜是东南亚的传统做法,将活虾往开水里一趟,便捞将起来,浇上特制的酱料,特别鲜嫩可口。颂参那里见过这等饭菜,看到盘子里被烫的鲜红的虾子,有些还在蠕动,竟然不敢下手,素季见了微微一笑,坐在一旁随手挑了一只出来,手脚麻利的剥了皮,夹到颂参的碗里,笑道:“吃吧!” 两个小时后,颂参晕晕乎乎的坐在驴车上,感受这屁股下面传来颠颠簸簸的感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些让他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对自己笑吟吟的老板娘竟然说要嫁给自己,这简直像是白日做梦。突然,一声驴叫把颂参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已经离村子不远了,那头毛驴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打着响鼻,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颂参一愣,低头一看,只见那毛驴的肚皮早已扁扁的了,不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苦笑道:“只顾着自家吃饱了,倒忘了你,是我的错!”他赶忙从驴车上跳下来,取了料袋放在毛驴面前,又撒了些黄豆上去,毛驴满意的打了个响鼻,埋头吃了起来。颂参看着牲口吃的香甜,伸手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毛,笑道:“吃吧!吃吧!有福同享,我今日打了牙祭,你也打打牙祭!” “颂参大叔,颂参大叔!”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颂参的名字,颂参仔细一看,却是那个平日里总是光着屁股的阿旺,他赶忙迎了上去,蹲下身子扶住阿旺,问道:“什么事情?” “不好了,不好了!”阿旺气喘吁吁的说:“您早上刚出门,就来了一群背着枪的兵,二话不说就拆屋子,赶人,说什么现在村子已经变成了国王的财产了,大伙儿都没法子,您快回去看看呀!” “啊?”颂参听了大吃了一惊,他的见识自然不是阿旺这个屁大的孩子能比的。据他所知,由于淡毛棉所在的省份临近海边,商品经济的繁荣程度远远超过王国曼德勒、密支那等内陆省份,所以内陆的那种贵族大庄园经济早已基本瓦解,贵族对村庄的土地只是拥有名义上的所有权,村庄只需要在每年年底支付给贵族领主一笔租金和少量象征性的贡品就可以拥有使用权,一般来说贵族领主是没有权力干涉村庄的内部事务的,更不要说将村民驱赶出自己的村子,毕竟没有辛勤的佃户,那些村落很快就会破败下去,而贵族们自己也没有能力经营庄园,何必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来,快上车!”颂参一把抱起阿旺,放上车子,又将毛驴的料口袋拿了起来,吃的正香的毛驴不满的抬起头来,向自己的主人嘶鸣了一声。颂参揉了揉它的脑袋,苦笑道:“有急事,待会回去后让你吃个够!” 颂参一手拉着驴车,一边快步往村子跑去,那毛驴仿佛也听懂了主人的话,也快跑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一车便到了村口,只听见村里传来一阵阵哭喊声,颂参随手将缰绳栓到路旁的一颗树上,取了车上的口袋,扯了阿旺便往村子里跑去。 颂参刚进了村口,便听到里面一阵狗吠人声,远远的便看到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士兵扛着步枪,正将几个背着锅碗瓢盆家什的村民从一间草屋里赶了出来,人刚刚离开草屋,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便随手将火把丢到房顶上,此时已经是凉季了,房顶上早已干透的茅草一遇火就着了,看到自己的家就这样没了,一个妇人痛苦的尖叫了一声,丢下手中的家什便向着了火的家冲了回去,两个士兵眼疾手快,抢上前去一把就将其退了回来,为首的一个骂道:“你这女人不要命了,没看到着火了吗?” “家都没了,还活着干嘛,不如死了干净!”那女人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晓事!”那个刚刚丢火把的士兵头目喝道:“这村子已经是国王的领地了,即将作为橡胶种植园之用,你们自然不能住在这里!不过慈悲的国王已经替你们考虑好了,已经在仁安羌附近划出一块两倍于这个村子大的土地给你们,你们完全可以去那边重建一个新的村子,而且还免去你们三年的租税,难道你们还不感谢国王陛下的恩德?” “橡胶种植园?”颂参皱了皱眉头,这个陌生的词汇让他有些不祥的感觉,从他过往的经验来看,一般来说这些新鲜的玩意出现对于农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征兆,他正想着用个什么由头从那个士兵头目口中多套出点信息来,便听到那个绝望的妇人骂道:“什么国王的旨意,一定是那个从北方来的中国恶魔的毒计,他已经完全把长公主陛下给迷住了,夺走了我们这些可怜人的土地,只还给我们一块只有石块和沙子的荒地,呸!愿上天的神佛惩罚他,折断他的骨头,掏出他的肝脏放在灼热的沙滩上被老鹰啄食!” “你这个低贱的女人,竟然敢诅咒高贵的王夫陛下!”那个士兵头目被对方的诅咒给激怒了,他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抬手就要打死对方。 颂参正想上前阻拦,他身边突然掠过一个影子,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一声惨叫。 “哎呦!狗杂种!”那个士兵头目大声惨叫,原来刚才一直站在颂参身后的阿旺看到他要开枪杀人,猛的扑了上去,一口便咬在对方的手腕上。那士兵头目手枪落地,对阿旺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可那孩子虽然挨了几拳脚,却发了蛮性,任凭对方殴打,只是死死不放,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一张嘴上。 士兵头目看到几个手下站在一旁也不过来帮忙,不由得又气又怒,大骂道:“你们几个混蛋,怎么站在一边看着,也不过来帮忙,还不开枪毙了这狗杂种!” 那几个士兵看到自己上司被个最多七八岁的孩子逼得这般模样,也不禁好笑,不过被骂了赶忙上前帮忙。开枪是绝对不敢的,毕竟两个人已经缠作一团了,子弹可没长眼睛,谁知道会不会伤到自己人。只得用力拉扯,可没想到那阿旺个性最是倔强,任凭别人拉扯,自己只是死死咬住不放,本来人的咬力就远胜胳膊手脚之力,那小头目被咬的惨叫连连,几个士兵也不敢太用力,一时间几条大汉竟然奈何不得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最后一个机灵点的士兵伸手死死捏住阿旺的腮帮子,触动了对方的麻筋,这才松了口。 那小头目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早已是血肉模糊,隐隐已经可以看到腕骨了,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他猛的一下跳起身来,捡起自己的左轮手枪就向阿旺那边走去,口中骂道:“狗杂种,看我不打死你!” 多谢书友基督3伯爵的打赏!顺便求推荐,收藏,点击啥的! ------------ 134选择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颂参看在眼里,急中生智,抢上前一步将阿旺已经挡在身后,同时用后脚跟猛磕了一下对方,低声道:“还不快跑!”阿旺倒也机灵,赶忙往路旁一窜,他个子矮,对村子里地形又熟,一下子就从路边的篱笆根部钻了进去,三下两下就消失在草屋间的灌木丛中了。 那小头目看到颂参拦在面前顿时一愣,等他回过神来阿旺早已没影了。见状他不由得大怒,一把扯住颂参的领口,枪口顶住对方的胸口骂道:“你这混蛋,竟敢私放逆党,不想活了吗?” “大人,那就是个孩子!”颂参镇静的笑了笑:“您何必和一个孩子见识呢?”他后退了一步,解下肩膀上的口袋,轻轻的在手里抖了抖,里面发出钱币碰撞的声响。 “这些钱是给您治伤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那个孩子吧!刚刚没了家,一下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怪可怜的,看在菩萨的份上,发发慈悲吧!” 听到钱币的声响,小头目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他看了看颂参的脸,又掂量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问道:“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不是,我是个家禽贩子,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只不过寄住在这个村子罢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曾经收留过我,我这也算是报恩了!”颂参镇定的答道,他看了看那个钱袋,笑道:“这是我今天去城里卖鸡鸭的货款,就当是给您的一点心意吧!” “哦,我说嘛,看你说话打扮也不像是这个村子的泥腿子!”小头目的脸色变得和蔼了起来,也难怪他刚才会怀疑颂参的身份,毕竟颂参虽然身上穿的破烂,但他毕竟曾经指挥过几千大军,又经历过生死,这样的人和村子里那些在他们面前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的农民的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更不要说他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来。 “这么说来你也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呀!这样的人现在是越来越难得了!”小头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将钱袋塞进自己的怀里:“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这小兔崽子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他,走!”说到这里,他挥了下手,便带着那几个士兵离开了。 看了着那些走开的士兵,又看了看村子里升起的一个个火柱,颂参一时间也茫然了,他走到瘫软在地上的那几个村民身旁,这才发现这几个正是阿旺家人,赶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阿旺的父亲呆若木鸡的答道:“今天早上,老爷家的管事来到村里,说什么这个村子已经成为了国王陛下的财产,要所有的村民在天黑前准备离开。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穿着黑衣服的士兵就冲进村子,把我们从屋子里赶出来,就放火烧屋子,老天爷呀,这日子可怎么过呀!”说到这里,这个四十出头,已经被艰辛的生活折磨的憔悴了的男人就蹲了下去,抽泣了起来。 “这应该不是假话,王国的新军就是穿着这种黑色制服的!”颂参自忖道。 “难道真是那个陈再兴为了什么橡胶园把这些农民赶出村庄吗?”想到这里,颂参不禁自失的苦笑了一声:就算这一切是真的又怎么样呢?那个陈再兴有钱、有权还有军队,他还是长公主陛下的丈夫,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帝国,只要一挥手,就有成千上万人为他死;而自己呢?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缅甸农民,手停口停的,难道自己还能妨碍对方什么不成?这时,颂参的眼前突然闪现出素季的笑容,这一瞬间,颂参已经做出了决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颂参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看那个农民,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还能有什么打算,不是说陛下在仁安羌有给我们一块地吗,那就去仁安羌吧!这么多张口总要吃吧!”阿旺的爸爸叹了口气:“今天阿旺那孩子多亏你了,可那么多钱我一时间也还不起!哎,可惜你也没法住在这个村子了!” “没什么!”颂参赶忙笑道:“我已经有地方住了,城里有个酒馆愿意给我住处,以后我可以住在那里,每天四下去收购鸡鸭!” “那就好,那就好!”对方苦涩的面容挤出了一丝笑容,看到这笑容,颂参的心头突然一阵酸楚,他跑回驴车旁,拿了一只口袋跑了回来,塞给对方,低声道:“这是那老板娘给我的,味道很不错,给你家里人吃吧!”说完不待对方推辞,就快步跑开了。 处置完了这边事情,颂参才想起自己的驴车还在村子外边,赶忙出去收拾,至于自己的屋子,里面也就一张破床、几只破碗,烧了也就烧了,没啥心疼的,存钱的瓦罐在地下,火也烧不坏,倒是那驴车是自己吃饭的家伙,若是给哪个手快的牵走了可就损失大了。 待到颂参收拾好了驴车,村子的动静已经渐渐小了,他这才赶了驴车往自己住处走去,一路上熟悉的村落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往日简陋而又温暖的茅草屋已经变成了散发着残烟的废墟,村民们在废墟旁游荡,看看能不能从废墟下找出一点有用的生活用品,耳边不时传来压抑的饮泣声,让人闻之心碎。 颂参强迫自己扭过头来,加快了脚步,他低声告诉自己,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对于眼前这些可怜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再说时间总能冲淡一切伤痕,在仁安羌还有一块新的土地在等待着他们,只要再过几年,他们又会重新建立一个家园,把这些苦痛统统忘记的。 “你不过是在欺骗自己!”颂参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怒吼着:“你明明知道等待着这些人的是多么悲惨的命运,‘慈悲’的国王可不会给他们准备口粮好让他们能够在建立起新的村落前不饿死,假如真的在仁安羌还有一块土地等着他们的话。你不过是贪恋那即将开始的舒适生活——美味的食物、爱你的女人还有舒适而又有保障的生活。你就像冬天的松鼠一样,只要自己的树洞里堆满了松果,就躲进树洞里把脑袋埋进温暖的树叶堆里,而对那些在寒冬里饥肠辘辘的同伴们置若罔闻。难道你忘了‘野猫’、‘鬼影子’,还有那千百个甚至你都不知道姓名的同志们吗?他们毫无怨言的用胸口挡住射向你的子弹,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舒舒服服的坐在酒馆里,用香喷喷的鸡肉馅饼和咖喱饭填饱肚皮吗?那时候不是你在激烈的言辞号召他们为了天底下的穷苦人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吗?难道轮到你的时候一切就变了吗?” “不,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颂参软弱的反驳道:“这的确超出了我的能力了,我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些村民在仁安羌还有土地在等着他们。我也是一个人,并不是要过苦行僧的生活!” “是的,你只是一个人!你现在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欺骗自己,不过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当你的灵魂来到神佛面前的时候,你就也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全知全能的神佛吧,看看他会做出怎样的裁决!” 那个声音越来越宏亮,到了最后竟然如同雷鸣一般,震得颂参的双耳隆隆作响,他痛苦的跪倒在地,双手插入满是火灰的泥土中,口中喃喃自语道:“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颂参叔叔?” 正当此时,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了颂参的挣扎,他抬起头来,只见阿旺站在自己面前,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颂参伸出手去,将阿旺搂入怀中,一边揉着对方的头发,一边问道:“身上还疼吗?” “疼,不过我不怕!”阿旺自信的回答道。 “好孩子!”颂参伸出手,掸去他头发上的枯草,又擦了擦脸上的灰土,低声道:“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那家伙有枪。” “我知道他有枪,可是我不怕他,他是坏人!”阿旺的回答简单而又坚决,带着孩子所特有的那种单纯的力量,颂参一时间不禁呆住了,他看着阿旺那张满是伤痕的小脸,半响之后方才低声说:“是的,阿旺不怕他,可是还是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不然会死的!” “那些黑皮狗子放火烧屋子,还打人,要开枪打妈妈,我实在是恨死他们了,要不是我力气太小,一定要杀了他们!”阿旺恨恨的说道,他转过头对颂参哀求道:“颂参叔叔,求您教教我吧!大人们都说你见识广、本事大,一定知道怎么对付这些黑皮狗子!” “这个——”颂参被阿旺的要求给难住了,他苦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阿旺,你家里人呢?他们一定很担心你的。” “不,我再也不想回家了!”阿旺坚定的摇了摇头:“看到阿爹阿妈那个样子,我心里就觉得难受,我不想像他们那样,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冲进屋子里把我们赶出来,连狗都不如!” 颂参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阿旺的脑袋:“阿旺,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吧,哪天你要是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回去!” “太好了!”阿旺猛的跳了起来,他抱住颂参的大腿,喊道:“颂参叔叔,等我大了,一定好好孝敬您,把您当阿爹看!”说话间,阿旺便去抢驴车的缰绳,他身材还矮小,伸手不过才勉强够到驴子的肩膀,跳了两下才抓住缰绳末端,恰好那驴子脖子一甩,阿旺顿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摔了个灰头土脸,惹得颂参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将阿旺抱了起来,笑道:“你个头还没这驴肚子高,要拉驴车还是再过几年,现在还是坐驴车吧!”说话间颂参将孩子放在驴车上,自己赶着驴车掉头向城里走去,天边的夕阳照在他和驴车上的孩子身上,将地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融成了一团。 多谢见习警员书友的打赏! ------------ 135大人物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曼德勒,顺华公司办事处。 陈再兴坐在办公桌前,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名手下职员的报告。 “到昨天为止,通过领地置换、股票置换和金钱赎买的方式,已经在孟邦省购置了适宜橡胶种植园的土地共八千公顷,一共花费二十五万英镑的金钱、还有七千公顷的林地和部分矿山。为了安置迁徙出来的大约六万两千余名农民,还需要在中部地区拿出相应的耕地来安置他们——” “停一下!”陈再兴举起右手,打断了手下的报告,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停住脚步道:“没有必要在中部地区拿出耕地安置这些失地农民,无论是矿山还是即将开工的滇缅铁路都需要大量劳动力。书记员,把我接下来的话仔细记下来!” “是,大人!”站在一旁的书记员拿起羽毛笔和文件夹,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鉴于矿山与铁路修筑工程劳动力紧缺的现状,要求对于现有失地农民的数量和情况加以详细统计,并登记造册,为即将开始的滇缅铁路工程做好劳力准备!为防止出现劳工逃逸的情况,要求对劳工身体加以标记,并要尽快以王国法律的形式予以确定!”陈再兴说到这里,看了看正埋头记录的书记员,问道:“好了吗?“ “好了,请看,大人!”书记远上前一步,将木板夹上用优美的花体字记录的陈再兴刚刚口述的命令递了过去,又取了印泥过来。陈再兴仔细检查了一遍,从右手的食指上取下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用它的正面在印泥上沾了一下,狠狠的在纸上压了一下,白纸上顿时留下一个虎头标识,殷红如血。 “你马上把这份命令送到枢密院参事那里,让他作为法令迅速发布出去!” “是,大人!” 陈再兴随手接过书记员呈上的毛巾,小心的擦去戒指上残余的红色印油,小心的将其戴回手指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那个刚才报告的职员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件事!” “是,大人!”那名职员翻了一页,继续报告:“大人,汉京办事处发来电报,朝廷在三天前发出公报,将汉京修船厂及二十二条船只拍卖,其中包括八条明轮货船、和十四条蒸汽帆船,排水量从三百五十吨到两千吨不等——”那职员说到这里,却只觉得手上一松,抬头一看却是那文件被陈再兴一把夺去了,只见对方双手微微颤抖,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陈再兴突然厉声问道。 “这个——”那职员顿时目瞪口呆,还没等他脑子转过来,就看到陈再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喊道:“快去准备,回汉京!” 王宫。 “夫君,你这么赶着是要回大顺?”罗林斜倚在卧榻上,此时她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怀孕已经六个多月的她慵懒无力的靠在软垫上,看着一旁正向几名手下发号施令的丈夫。 “不错!”陈再兴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退下,走到妻子身旁单膝跪下,伸手抚摸着妻子的小手,柔声道:“汉京有一桩要事,朝廷将一个修船厂和一批旧船出售,是个好机会!” “哎!”罗林叹了口气:“夫君,我记得颂青出生的时候你就不在我身边。我们家虽然及不上天家那么富贵,但也有数千里国土、千万臣民,何必如此艰辛呢?这等事情让个手下去不就成了?我们女儿家这个时候还是希望丈夫陪在身边的。” 陈再兴听了妻子这番话,稍一犹豫,还是低声答道:“阿林,这些日子看汉京传回的消息,这些不过是个开始,内阁已经定下旨意,要将许多产业出售给私人,以换得金钱来弥补财政亏空,发动新的殖产兴业计划!我这次去汉京,就是为了这个,若是落在别人后面,只怕事事落后,就麻烦了!” “那就让厚德银行的柳先生替你去不就是了,要不孔先生也行!” 陈再兴没有回答,不过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了,罗林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叹了口气道:“想必是信不过他们吧!” “倒也不是信不过!”陈再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在商言商,大家合作有利可图的时候,自然就齐心协力;而现在这种情况,往日的交情也就抛在一边的。这次的事情十分重要,若是换了别人是办不来的,我还是跑一趟的好!” 罗林叹了口气,她已经从丈夫温柔的语气中听出了坚定的决心,心知自己无论怎么说也动摇丈夫钢铁一般的心志,失望的转过头去,背对着陈再兴道:“复生,我原先就是喜欢你刚毅执著,只要是下定决心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也未必全部都是好处。” 陈再兴见状,心知妻子已经生气了,他赶忙起身走到锦榻的另外一边,看着妻子的面容柔声道:“阿林,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俗话说‘十月怀胎‘,你现在离生产应该还有三个多月,我此次去往返绝不久留,一定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 “当真!”罗林脸上现出一丝喜悦:“你可莫要说胡话哄我开心,汉京与曼德勒之间路途遥远,你那边稍有耽搁只怕就赶不及了!” “哪个说胡话!”陈再兴笑道:“我这次去也就是打点一下朝廷上下,和柳家、孔家结成联盟划分一下利益罢了,剩下的就可以交给手下人了!再说,我陈再兴堂堂男子汉是那种说胡话的人吗?” “好、好!”罗林见丈夫吹胡子瞪眼,一副就要诅咒发誓的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的握住丈夫的准备举起的右手,笑道:“我家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骗我一个女儿家的!”说到这里,罗林牵着陈再兴的右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道:“孩子你可听到了,你父亲刚才发誓,一定会陪着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陈再兴感觉着手掌传来的轻微震动,看着妻子娇美的面容,心中柔情万丈,他伸出左手轻轻的抚摩着妻子的脸颊,柔声道:“你且放宽心,等我回来即可,朝政可交给狄奥克,我将顺华公司的卫队也交给你。等我走了以后,你就找个由头把貌基放出来吧,再赏给他一千两银子压压惊,这个人在温和派贵族和农民中颇有声望!” “我明白,要乘着这个机会施恩于他,是吗?”罗林笑了笑,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的用自己的脸颊摩擦着陈再兴有些粗糙的掌心,低声道:“哎,要是不用把心思花在这些权术上就好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骑骑马、划划船,那该多好呀!” “是呀!”陈再兴叹了口气,他的内心此时也被这种特殊的温情给淹没了,以至于他都忘了平日里的雄心壮志,但正如岸边的礁石总会从退潮的海水中露出水面一样,二十分钟后陈再兴就恢复了平日的紧张和冷静,他小心的将已经入睡的妻子抱到床上,又在她的身上盖上一条毯子,小心的走出房间,低声对侍女下令道:“将狄奥克参事请来!” 两个小时后,狄奥克恭敬的站在陈再兴面前,低着头,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见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文件,不时用手中的羽毛笔修改一下。终于,陈再兴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身旁的秘书,看了看狄奥克,笑道:“参事大人,让你久等了,见谅!” “不敢!”狄奥克赶忙躬了躬身体,笑道:“大人如此忙碌也都是为了王国,下官候着也是本分!” “请坐!”陈再兴站起身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参事大人,接下来我要去一趟汉京,长公主陛下有身孕,操劳不得,我不在这段时间,王国内部的事情就偏劳你了!” “不敢!”狄奥克屁股刚刚沾了椅子表面便有站了起来:“这不过是下官的本分,请大人放心!” “那就好!”陈再兴微微一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王国内部现在有些人打着国王登基的幌子,鼓噪折腾。其实罗勤是长公主的嫡亲弟弟,一母同胞,我们何尝不想让他登基?但现在王国的形势你也是看到了,内外交逼,风雨飘零,一个不小心就是倾覆之祸,骤然让他上位反倒是害了她。过几年等他年纪大些,经手些实务,知道国事艰辛,再登基也不迟,有缅甸千余万百姓在、还有大顺天子看着,难道我们夫妻俩还能霸着这个位子不让不成?” “大人与长公主陛下的苦心,国民和贵族们都是知晓的!”狄奥克赶忙应道,不管他此时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就算有少数别有用心的小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说到这里,狄奥克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不过下官以为有些事情堵不如疏呀!” ------------ 136离别与重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那些家伙不是总是鼓噪说要什么正统国王登基吗?虽然他们站不住理,但还是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和贵族被他们蛊惑,与其授予他们话柄,不如让国王陛下出来,暂时代替姐姐摄政,既可以堵住这些家伙的口,国王也可以历经些实务,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陈再兴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狄奥克也不着急,只是微微躬着身子候着。半响之后,陈再兴终于微微一笑:“也好,那就依参事大人的意思办吧!” “多谢大人!” “也没什么多谢不多谢的,如今王国也算是我的祖国了,这也是本分!”陈再兴说到这里,拿起一旁茶杯,狄奥克赶忙站起身,恭声道:“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送客!”门口传来一声有些怪腔怪调的喊声,一名身材高大、腰挎弯刀的锡克族卫兵伸手将竹帘掀了起来,狄奥克小心的倒退到了门口,方才转身离去。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陈再兴抿了一口茶水。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哼!俗话说‘事不过三’,想不到这厮卖了两个主子,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不过也好,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些家伙都收拾了,换那个老实人貌基上来,又能保几年平安!” 俄罗斯,圣彼得堡。 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但是由于这里纬度甚高,接近北极圈的原因,太阳落到地平线下只能达到一个很小的角度,由于大气的散射作用,天色还是如同白昼一般,只有等到半夜两三点钟,天色才会逐渐暗去,而到了六点又会立即明亮起来。这就是著名的‘白夜’现象。 马车上,欧内尔。邦吉兴奋的借助“白夜”的光亮,看着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雄伟建筑和雕塑,坐落在芬兰湾东岸、涅瓦河畔的圣彼得堡可以说完全是俄罗斯沙皇**制度的一个投影。这个在十八世纪还完全是一片沼泽地的城市,从一开始就是沙皇彼得一世意志的产物,1703年,彼得一世在纳尔瓦战役击败了瑞典之后,在兔子岛建立了彼得保罗要塞,这也是圣彼得堡的第一个建筑物,为了打开这扇“通往欧洲的窗户”数以十万计的俄国农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随后的历代沙皇如丽莎白女皇、叶卡捷琳娜大帝、亚历山大一世从意大利、法国请来了当时一流的建筑师和工匠,他们请法国人设计了艺术学院,请英国人设计了巴弗洛夫斯克宫,请意大利人设计了俄罗斯博物馆和剧院,俄罗斯名匠则为亚历山大设计了喀山教堂和海军部。相比起厚重古老的莫斯科,迄今只有不到三百年历史的圣彼得堡要更加瑰丽洋气的多。 “多么美丽的城市呀!”欧内尔。邦吉口中喃喃自语道,眼前却浮现出了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美丽的脸庞,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年轻、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呀!与那美妙的人儿游荡在圣彼得堡的街道上,仿佛快乐的光阴永远不会结束一样。但很快,欧内尔。邦吉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 “老爷!铸造厂大街一百一十号到了!”马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欧内尔。邦吉的回忆,他看了看窗外,记忆中那栋熟悉的哥特式建筑果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五卢布的纸币,递给前面的马车夫:“多谢了,多余的去卖杯伏特加吧!” “愿圣母保佑您,好心的老爷!”马车夫高兴的打了个响鞭,用舌头发出得得的声音,驱赶着马车离开了。欧内尔。邦吉提着皮箱,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圣物盒的坚硬感觉给了他增添了一些自信。终于,他走到门前,屏住呼吸,用力按了两下门铃。 几分钟后,正当欧内尔。邦吉以为屋里没人的时候,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妇人所特有唠唠叨叨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看在上帝和圣母的份上,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是哪个浪荡鬼还来打扰人,我向上帝发誓,我一定要把这一切告诉管家,哪怕你跪在地上向我哀求也没有用。”一个老妇人探出头来,欧内尔。邦吉取下礼帽,向其点了点头。 “您好请问伊万诺夫娜小姐在吗?” “喔!”看到欧内尔。邦吉的陌生面孔和身上的整洁服饰,那个老妇人本能的掩住了自己的口:“对不起,老爷,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我以为这个点敲门的又是哪个喝醉的酒鬼——” “没什么,娜塔莎,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欧内尔。邦吉已经认出了这个老妇人是伊万诺夫娜过去的乳母,他用柔和的声音问道:“您认不出我了吗?” “上帝呀!”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老妇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她眨着自己迷惺的双眼,有些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但是不管她怎么回忆,还是想不起来是谁,只好抱歉的答道:“请原谅,这位老爷,我的年纪已经大了,上帝已经把好记性从我的脑子里拿走了。” “我是欧内尔。邦吉呀!那个做谷物生意的荷兰人!”欧内尔。邦吉赶忙提醒道:“我曾经在圣彼得堡大学留学过两年,曾经是伊万诺夫娜小姐的同学!” “哦!原来是您呀!”娜塔莎终于认出了多年前自己小姐众多追求者中之一,这让她立即感觉到一阵亲切感。她赶忙把门推开了点,露出欧内尔。邦吉可以进来的缝隙,口中说道:“邦吉先生,你可有多年没来了,现在您过得还好吗?” “我继承了家族的生意,这些年来都在东亚和印度支那地区做粮食生意。”欧内尔。邦吉走进门来,费力的在鞋垫上擦去鞋底的泥污,笑着对娜塔莎说:“好嬷嬷,可以给我一杯热牛奶什么的吗?我刚从船上下来就来这里了,从下午四点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喔,我的上帝呀!瞧我这个老糊涂!”娜塔莎拍了一下脑袋:“您跟我来吧,厨房里什么都有!” 厨房里,在烛光的映照下,欧内尔。邦吉满意的喝了一口热茶,将最后一块夹肉面包送入腹中。娜塔莎坐在对面问道:“邦吉先生,您还要点甜点吗?还有做好的吐司,味道很不错!” “太感谢您了,好嬷嬷!”欧内尔。邦吉笑着回答道:“我很想说还要,可惜我的肚子已经装不下去了!” “邦吉先生,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娜塔莎以一个俄罗斯老妇所特有的善良怜惜的看着对方:“瞧您刚才吃饭的样子,就好像一个码头工人,我已经记起一点您当年的样子了,那时候您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呀!” “嬷嬷,应该说这些年我吃过一些苦,不过我也享过福的!”欧内尔。邦吉喝了一口热茶:“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吃的像国王一样,哦,错了,应该说是像沙皇陛下一样!” “沙皇陛下?”娜塔莎被对方的回答惹得笑了起来:“愿上帝宽恕您的无礼,我的孩子!” “这是真的!”欧内尔。邦吉笑道:“我与缅甸王国的摄政王合作一个生意,他非常好的款待了我,请相信我,那些亚洲人可是非常会享受的。对了,嬷嬷,伊万诺夫娜呢?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娜塔莎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她沉默了一会,低声答道:“还能怎么样呢!我可怜的小伊万娜(昵称),她嫁给的那个谢苗诺夫近卫团的上尉去了远东,听说是在一次和鞑靼人的行动中失踪了,已经两年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几年庄园的收成也不好,哎!”说到这里,娜塔莎叹了口气,用很富有俄罗斯特色的一句话总结了全部的情况。“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那伊万诺夫娜她现在呢,还是一个人吗?”欧内尔。邦吉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不过他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两个太阳穴上就好像有人用鼓槌不断敲击一般。 “可怜的伊万娜!”娜塔莎叹了口气:“那个好心的人儿,总是坚信她的雄鹰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只是在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没有回来罢了,哎!已经三年了,如果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呀!” 听到伊万诺夫娜现在是孤身一人,欧内尔。邦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旋即他的心里又感觉到一阵刺痛,难道那个米哈伊尔就就那么值得爱吗?他伸手按住胸口那个圣物盒,不断的告诫自己对方已经死去了,自己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生气,才渐渐熬了过来。 “邦吉先生、邦吉先生!您怎么了?”一个惶急的声音打断了欧内尔。邦吉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娜塔莎正以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邦吉先生,您刚才是怎么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没有什么事情吧?”娜塔莎低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并不能算多熟悉的年轻人,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嬷嬷,没有什么,我刚才想别的事情了!”欧内尔。邦吉笑了笑,他稍微思忖了一会,问道:“嬷嬷,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假如有米哈伊尔上尉生死的确定消息,您觉得应该告诉伊万诺夫娜小姐吗?” ------------ 137往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娜塔莎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否则来的就直接是米哈伊尔本人了,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小姐本人却是个好消息,毕竟这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看了看欧内尔。邦吉一眼,叹道:“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只有接受!” 听到对方的回答,欧内尔。邦吉心神立即定了下来,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圣物盒,小心的按了一下开关,推了过去,低声道:“嬷嬷,您看看,这是不是伊万诺夫娜小姐的。” 娜塔莎小心的接过圣物盒,凑到烛光下细看起来,很快她的双手就急剧颤抖起来,就和她的声音一样。 “是的,正是!这正是小姐的照片,那个孩子就是米哈伊娃,一模一样!邦吉先生,您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这是我在大顺经商时从一个曾经参加过蒙古平叛活动的大顺大臣手中得到的,据他说,这是他一个手下从一个俄罗斯军官的尸体上找到的。我想这个俄罗斯军官应该就是米哈伊尔上尉!”欧内尔。邦吉心中都在惊讶自己居然能够如此冷静的回答对方的问题,仿佛说话的不是另外一个自己:“我看到后就立即买了下来,赶到圣彼得堡来了。” 娜塔莎看了看圣物盒,又看了看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邦奇,什么都明白了,她站起身来走到墙上十字架旁,低声祷告了几句,对欧内尔。邦奇说:“邦吉先生,请您跟我来,我马上就去叫醒伊万娜小姐。” “不太好吧,现在已经零点过了,明天早上再说吧!”欧内尔。邦奇有些犹豫的答道,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见到伊万诺夫娜,不禁有些紧张。 “不,邦吉先生,在圣彼得堡,现在外面还是白天呢!”娜塔莎悲伤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您越过半个世界把米哈伊尔的遗物送来,如果我不马上叫醒伊万诺夫娜,她会怪我的!” 欧内尔。邦吉看着娜塔莎那肥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加了柠檬汁和白糖的热茶流入胃囊中,这让邦吉的混乱的心绪变得平静了少许,他开始认真思索待会自己该如何面对伊万诺夫娜。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欧内尔。邦吉看到娜塔莎带着一个黑色衣服的女人进门来了,他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的下颚和舌头此时仿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他的双唇只是动了几下,发出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声音就停滞住了,欧内尔。邦吉只能像个孩子那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叶尤杰琳娜?伊万诺夫娜?特鲁别茨卡娅是个高个子的女人,但她匀称的体态却让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白金色的头发下,她的双眼有些红肿,显然在得到噩耗后,她刚刚为自己的丈夫的不幸命运哭泣过。 “欧内尔!”伊万诺夫娜快步走了过来,她伸出双手握住欧内尔。邦吉的右手,牵到自己的胸前,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也无法表达我对您高贵行为的感激之情!” “别这样,别这样,伊万诺夫娜!”欧内尔。邦吉有些僵硬的将右手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回来:“这没有什么,真的,每个人在我的位置上都会这么做的。哦,看看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这时烛光照在伊万诺夫娜的脸上,她的脸颊显得苍白而又消瘦,全无几年前的丰韵可爱。 “还能成什么样子呢?欧内尔!”伊万诺夫娜凄楚的笑了笑:“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呢?欧内尔,倒是您,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很好,不过伊万娜!”欧内尔。邦吉恼火的皱起了眉头:“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以至于要被你用‘您’来称呼呢?”(两人用的是法语对话,在法语里“您”是用于称呼比较正式疏远的人,而“你”则是比较亲密的人。) “呵呵!”看到欧内尔。邦吉的样子,伊万诺夫娜不仅破涕为笑:“欧内尔,你还是那么容易生气,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高兴,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几年前,我们还都在大学里的时候,那时候生活是多么美好呀!”说到这里,伊万诺夫娜叹了口气,她伸出手牵住对方的右手,轻轻的摇了一下,用恳求的语气说:“欧内尔,别生气好吗?刚才我的确不应该用‘您’来称呼你的!” “好的!”欧内尔。邦吉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对方亲密的举止让他有些发窘,不过他的心中同时也感到了异常的快乐,是呀,这么多年来一直爱慕的人与自己如此亲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时钟敲响了六下,圣彼得堡的曙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时候,两人才意识到一夜已经过去了。伊万诺夫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欧内尔,我都忘了你是刚刚从船上下来,急需休息。” “不,伊万娜!”欧内尔。邦吉用亲密的昵称称呼着对方:“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累,在船上我已经睡的够多了!倒是你,应该去好好睡一会了!” “那可不行!”伊万诺夫娜微微一笑:“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是不可以让客人饿着肚子上床的!”说到这里,她对一旁的娜塔莎说:“娜塔莎,为邦吉先生和我准备早餐吧!” “好的,我的主人!”娜塔莎虽然满脸困倦,但看到自己的女主人的样子,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看着她有些笨拙的背影,伊万诺夫娜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知道吗,这几年来如果没有娜塔莎,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过来,欧内尔,我现在才明白,没有什么比爱你的人在身边更加重要了。” “是的!”欧内尔。邦吉低下头,伊万诺夫娜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就好像一根手指在不断的挠着他的心窝,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跳起来将心中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倾泻出来。这时一阵咖啡和新鲜面包的香气传了过来,娜塔莎的托盘里放着咖啡壶、糖、蜂蜜、白面包、咸肉、黄油还有富有俄罗斯特色的食物——腌猪油。在食物的边上,放着一卷报纸。 “邦吉先生,您还吃得惯这些吗?”娜塔莎一边小心的把腌猪油切成的薄片摆放在面包片旁,这种原产自乌克兰的传统美食是绝大部分俄罗斯人的最爱,不过对于很多外国人来说,这种食物看上去就有些望而生畏了。 “当然,乌克兰萨洛!(腌猪油的本来名字)”欧内尔。邦吉熟练的拿起两片面包,将一块腌猪油夹在中间,津津有味的咬了一口,一边大口咀嚼,一边笑道:“在圣彼得堡留学的时候,这可是我的最爱!”说话间,他随手拿起托盘上的报纸,翻到头版看了起来。突然,欧内尔。邦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咀嚼食物的动作也停止了,他就这样含着食物,呆呆的看着报纸。 伊万诺夫娜一边替对方倒着咖啡,一边笑着:“娜塔莎,欧内尔可是一位真正的美食家,想必他在中国和印度支那吃过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要说腌猪油了!”说道这里,她才发现欧内尔。邦吉的异样,赶忙问道:“怎么了,欧内尔,报纸上有什么消息吗?” 欧内尔。邦吉没有回答,将报纸递给了对方,伊万诺夫娜接过报纸,只见首页上写着一行粗黑体大字:“皇储尼古拉亲临符拉迪沃斯托克主持铁路奠基仪式——西伯利亚大铁路即将动工!” “战争,这只能意味着战争!”此时欧内尔。邦吉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温情,在下一秒钟他惊讶的发现伊万诺夫娜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泪水从她杏仁形状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对不起,哦,伊万娜,我不应该,我忘记了——” 看到伊万诺夫娜这个样子,欧内尔。邦吉手足无措的道着歉,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无意间的话触动了对面那个女人的伤心事,要知道她的丈夫就是死在一场中国和俄国的战争中,而自己口中所描述的是一场规模更大,牵涉范围更广的战争,会有十倍、百倍的人会因为这场战争死去。 “不,欧内尔,你用不着向我道歉!”伊万诺夫娜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用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认为中国人和俄国会开战呢?” “很简单,俄国一直都希望在东方获得一个不冻港——通往太平洋的入海口。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向南扩张,这会和中国人相冲突。而之前之所以制止没有爆发大的战争的原因不过是双方的力量形成了平衡——中国人无力北上;而俄国通往欧洲漫长的交通线使得他们也无力南下。但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现在在中国人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抢在在铁路修通前击败几万敌人夺回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劳永逸的解除北方的威胁;要么是等到铁路修通后面对着和十倍以上的敌人,其结果不言而喻!”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wanhu、qpiqpi的打赏。 ------------ 138远东大铁路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的上帝呀,救救我们吧!”一旁的娜塔莎绝望的仰首看着墙壁上的耶稣受难像,在胸口划着十字。 欧内尔。邦吉看着悲伤的伊万诺夫娜和娜塔莎,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大声的叫喊着:“这是对于邦吉家族来说一个机会,一个发财致富的机会。”这个冷静的声音和他表面的悲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并不是说欧内尔。邦吉是个伪君子,只是多年以来的训练让他的理智早已不受感情的影响了。 “伊万娜,能给我一支笔还有一些纸吗?我需要写一封信给伦敦,我的父亲在那儿!” “当然,邦吉先生!”伊万诺夫娜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轻敏的站起身来,走过过道,将欧内尔。邦奇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她推开房门:“这是我的书房,欧内尔你可以随意使用!” “多谢了!”欧内尔。邦吉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很快他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开始在信纸上书写起来: “亲爱的父亲,我刚刚在圣彼得堡得知沙皇政府即将开始动工从莫斯科通往太平洋东岸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西伯利亚大铁路。鉴于中俄双方在东北亚的紧张形势,我认为在近期发生一场中俄双方的大规模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乘这条铁路通车前,发动一场战争来彻底改善自己的北方边境形势——这样一个想法对于中国的北方统帅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正如你我所共知的,与西欧尤其是英国的大规模粮食贸易是沙皇政府取得财政平衡的基础,而无论是修建这条铁路还是与中国人的战争,都将耗费巨额的金钱,这将打破沙皇政府脆弱的财政平衡。而为了弥补这一亏空,俄国人的唯一选择就是增加更多的出口粮食,以换取发动战争和建设铁路的金钱。在现有俄国的村社制度下,农民没有动力、也没有多余的资金来改进耕作技术、改良土壤,所以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沙皇政府将发动一场由上而下的土地改革,将现有的村社制度予以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富有耕作经验并且有资金的农场主以获取更多的出口粮食。作为俄国粮食商人的竞争对手,我觉得加入到这场改革中来,无论是对于公司还是家族都是非常有益处的,鉴于以上原因,我希望能够在俄罗斯进行一场半年左右的考察旅行,希望可以得到您和公司董事会的同意! 您的儿子:欧内尔。邦吉 1891年十一月九日于圣彼得堡” 写完书信后,欧内尔。邦吉快乐的吹着口哨,将信封粘好,他准备待会就到邦吉公司驻圣彼得堡办事处,托付对方将这封书信带到伦敦。如果董事会接受了自己的提议,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伊万诺夫娜身边半年了,他相信这足够让对方同意成为自己的妻子。 六天后,欧内尔。邦吉高兴的收到了从伦敦发过来的回信,他小心的拆开信封,只见里面放着一张信纸和一张支票,他抽出信一看,上面写着寥寥两行字: “亲爱的欧内尔,我为你的远见和勇气感到骄傲,你是一个真正的邦吉人,随信来有一张三千英镑的支票,祝你这半年过得愉快,这是你应得的!” 幽州留守府。 高廷玉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三年的时间在他本就已经苍老的脸庞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但双眼中的光芒却犀利依旧。 “你确认这个消息属实?”高廷玉放下单片眼镜,如果欧内尔。邦吉也在这里,他将会惊讶的发现放在高廷玉面前的那张报纸的封一页也是那张皇储正拿着铁锹挖开车站奠基的第一锹土的图片,只不过这张《生意人报》是十余天前的,而且在行间写满了同样内容的汉语。 “是的,完全属实!”觉罗的语气十分坚定:“除了这份报纸,我还从另外几个消息渠道获得了证实,其实这个没有什么好保密的,在英、法、德几国的报纸上也都有刊登这个消息!” “嗯!”高廷玉点了点头,老人的脸色显得有些疲倦。 “你出去一下,让我单独呆一会!” “是!大帅!”觉罗脸色有些讶异,不过他还是立即服从了上司的命令,向高廷玉行了一个军礼,转身退了出去。高廷玉站起身来,拿着蜡烛走到墙边,开始费力的在地图上寻找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位置,然后在地图上用铅笔划了长长的一段——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莫斯科,然后就呆呆看着这条线,半响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看来太平日子到头了,终于要打大仗了!” 汉京。 长江的水是永远不枯的,即便是冬天枯水季节也不枯,顶多落浅那么些许,绣出两道绵长皱折的花边般的沙岸,使豪放的长江又具一番婉约的韵致。而连续几年的夏天雨水都较少,到了秋天,在北岸不远处便露出一个沙洲,等到了十一月,那沙洲伸出一角来,与岸连接上了。成了长江中前所未有的一片大沙滩。这片沙滩是温暖的鸽灰色,平坦光洁犹如躺在水中的偌大一片一片镜子,成群的沙鸥悠闲在上面踯躅,它们细碎的脚印愈发显出沙滩的寥阔。也许是这里静寥与汉京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有些达官贵人反倒喜欢来这里游览,这沙洲反倒成了汉京的一景。 一叶扁舟缓慢的驶过沙洲,船尾的艄公懒洋洋的摇着长梢,这种小船在这一带江面很常见,有打渔的,也有被人雇来游览江景的。 狭小的船舱中只有两人:陈再兴、沈宏茂,唯一的一个护卫站在后甲板,百无聊赖的陪着那个正在划船的艄公。陈沈两人都盘膝而坐,两人中间放着一只红陶茶炉,上面一只天青色的小陶瓮里水已经煮沸了,一股股水汽从瓮盖缝隙冒出来,被外间的江风一吹,立即变成几缕白雾,更将两人的脸遮的模模糊糊。 “陈兄你这次来汉京是为了修船厂和通商局那二十多条船吧?”沈宏茂的声音打破了船舱里的静寂。 陈再兴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一旁的铁钎捅了一下红陶炭炉,炉火立即旺了起来,鲜红色的火苗一冲,几乎舔到了陶瓮的把手上。 “是,但不全是!”陈再兴随后将铁钎放到一旁,开始小心的准备茶末、器皿,兴致勃勃的准备烹制茶汤。 沈宏茂看了看对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陈兄你这三年在缅甸家大业大,我还以为早已忘了自己是大顺子民了!怎的,有好处就又回来了,几个月前在上海你可是牙关紧的很!” “在商言商,势所难免!”陈再兴小心的用铁夹夹住陶瓮的两边,将沸水倒入茶碗中,沸水与茶末混合,立即变成了淡青色的茶汤,恰好咬住了碗沿,一股让人愉悦的茶香立即充满了狭小的船舱,饶是沈宏茂一直冷着脸,此时鼻翼也不禁本能的抽动了两下。 “沈兄,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并非是为了修船厂与那些客货船的事情。”陈再兴小心的将放在小木托上的茶碗向对方推了过去。沈宏茂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冷笑道:“那还能为了什么,莫非陈贵人你千里迢迢从缅甸回来是为了探望旧友不成?” “探望旧友也是有的,不过——”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想要的不是修船厂与那些旧船,而是汉阳铁厂!” “呵呵!”沈宏茂突然大笑起来:“陈复生呀陈复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你胃口也忒大了些,连汉阳铁厂的主意都打上了,要不要把天子的宝座也让给你坐坐?”也无怪沈宏茂如此表现,汉阳铁厂始建于1812年,是大顺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使用近代化设备的钢铁厂,大顺军械局、大顺炮厂、汉阳造船厂这些干系帝国命运的军工企业所使用的钢铁几乎都是由汉阳铁厂提供的。像这样重要的钢铁企业,即使是以沈宏茂的大胆也没有想过可以将其出售给私人。 陈再兴没有对沈宏茂的反应说什么,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电报文,递了过去,道:“沈兄,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话,想必这时候宫里面也已经知道了。” 沈宏茂接过那封抄报文一看,脸色微变,随即便将那抄报文往地上一丢,冷笑道:“这又算什么,毛子皇储去了海参崴一趟,就得把汉阳铁厂卖给你,只怕朝廷还没这么多铁厂可卖!” “宏茂你也是明白人,尼古拉亲王可不只是去了海参崴一趟,那条铁路若是通车,接下来就是俄国大军南下,夺取南方不冻港!”陈再兴说道这里,冷冷一笑:“如是我没猜错,高侯爷的请战折子恐怕已经要到了。” “那又与汉阳铁厂有甚关系?” “呵呵,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要么修铁路,要么造船走海路。”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已经满是自信满满的神色:“本朝定都汉京,离北疆有万里之遥,鞭长莫及,此番时后,我敢打赌,未来十年,朝廷肯定会倾尽全力,修建东北、蒙古、华北的铁路线,所需的钢铁何止亿万,无论是所需的金钱还是钢铁,朝廷都要将官营铁厂改为鼓励民办,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 139拒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沈宏茂没有说话,不过他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透露出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激动。他弯下腰将地上的那张抄报文捡起,又细看了几遍,突然低声叹息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次日凌晨,皇宫集英殿。 “列位,高大人的折子都看过了吧!”邓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了出来,从她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忧虑。 “都看过了!”戚之悌低咳了一声,他从一旁的早国权手中接过那份折子,右臂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那看上去轻飘飘的折子有千钧重一般。 “那就好!”邓太后低咳了一声:“戚相公,你是首辅,说说看高大人的折子可行吗?” “太后——”戚之悌用求助的目光扫过胡克勤与早国权两人的面孔,但那两人却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戚之悌无奈的转过头来:“老臣以为高大人的折子不可行!”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紧接着说:“但非行不可!” 珠帘后江清月与林晚晴两人夹太后而立,听到外间戚之悌的回答,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无奈,这两位有着丰富中枢经验的女官僚在这个问题上也和戚之悌有着相同的见解。 “不可行又非行不可?戚相公怎么说?”邓太后从帘幕问道。 “太后,依照高大人在折子里所讲的,俄国人修建远东大铁路,对我满洲都护府、张北都护府、朔方都护府、安西都护府都会造成巨大的威胁。而且俄国人早就希望获得暖水不冻港,原先不过是离本土路途遥远,远东区人口稀少,而海运又一年有半年封冻,不足以奉养大军。铁路一通,必然大军南下,所以应当趁着俄国人铁路没有修通时,出兵拿下俄国的远东滨海州,解决北方威胁。高大人这番分析的确是有道理的。可俄国也是与法兰西、英吉利相仿的大国,若要远征其远东诸州,至少要十余万大军,满洲都护府人烟稀少,气候苦寒,若要发动大军远征,而且俄方几个要点都已经完全要塞化,一旦打起仗来必然旷日持久,朝廷的财政根本吃不消呀!” “那为何又说非行不可呢?” “我朝定都汉京,距离边塞遥远,满洲、张北、安西这几个都护府其实都不过是羁縻罢了,并没有设置流官治理。以前俄国和大顺差不多,都是鞭长莫及,在边境上都只有像撒花椒面一样丢点驻屯军,所以就算有冲突,也都是收降纳叛,不会亲自上阵大打出手。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俄国人已经开始修建从莫斯科通往远东的铁路。就算高大人这次打赢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要大顺无法用铁路把满洲、蒙古、新疆和内地联系起来,迟早这些地方都会被从铁路运来的无数俄罗斯人夺走,所以这铁路是非行不可的!” 自古以来,要想切实的控制一个新征服的区域,最好的办法就是修建道路、运河,这样一来,从短期看一旦出现叛乱就可以迅速调动大军前往镇压;从长远看可以加深双方的经济文化交流,早日实现一体化。秦驰道、京杭大运河都是历史上的例子,在座的都是熟读史书的,一听就明白了,这场中俄斗争的胜负其实不光取决于战场,而更多的是取决于双方的国力,谁能够更快的将铁路修到争夺的区域,谁就能更稳固的控制所在区域,这种斗争也许没有枪炮声和硝烟,但却更加残酷,更加激烈。 “既然如此,那铁路的建设就势在必行了!”邓太后道:“戚相公,兹体是大,这铁路的路线,所需土地、资财、人工多少,都要仔细考量,两日后正是大朝会,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在此之前,你们内阁的几个要拟一个大概的折子上来,免得漫无边际。” “是,太后陛下!” 戚、胡、早三人从集英殿出来,脸上都露出难色,虽然他们三人都并没有直接管理过修铁路的事情,但大顺近十年也修成了平汉线(北京幽州府到汉京)、津浦线(从天津到浦口)、京沪线(从汉京到上海)、以及正在开工的汴洛铁路线(从开封到洛阳,既本位面陇海线的最早一段),还有一些短程铁路。这些铁路的共同特点就是主要往来于重要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通过的区域也主要是人口密集,经济繁盛的内地区域,修建的难度不高,收回成本的速度也很快。但高廷玉所要求的铁路就完全是两回事了,这些主要位于边疆区域的铁路所经过的区域一般人烟稀少、气候恶劣、地势崎岖,修建铁路的难度远远大于已经开工和完成的这些铁路,虽然在那些边疆区域资源丰富,有着很好的发展前景,在铁路修建完毕后,无论是人口数量和经济都会取得长足的进步,但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很难看到收益的,也就是说完全是一个赔本的买卖。在这种情况下,指望民间商人出钱的可能性不大,唯一的经济来源只能是政府的拨款,但是现在大顺的财政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要在十年的时间内完成这一铁路建设,其难度可想而知。 “早大人,军事方面的事情我们是不懂的,这两天你要抓紧,把大概的路线图给画出来。”戚之悌苦笑了一声:“这件事情太后已经上心了,可耽搁不得!” “大概的图好说,但详细的图就必须经过实地勘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说到这里,早国权叹了一口气:“其实画图倒也不难,只是修路所需的钱从哪里来呢?这可不是小数呀,光是从幽州府出山海关北上到沈阳这一条,所需的花费就不下数百万两,如果要延伸到隆州(今之长春)花费还要更多,更不要说还有西北、蒙古等地了,那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戚之悌苦笑了一声,劝道:“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高侯爷他这就是漫天要价,路也得一天一天修吧,蒙古、西北那边可以先放一放,从幽州出关那条可要抓紧,俄国人若是要抢不冻港,最近的那条路线就是从海参崴南下!” “也是,不过幽州到张家口那条还是要赶快开工,有了这条铁路,就可以把屯扎在张家口附近的军队调回幽州附近作为机动兵力,无异于多了一万多精兵。” “那好,你回去赶快,我与胡大人也商量一下如何筹款的事情!” 正当大顺内阁的这三位大人正在商议如何应对万里之外的那只蝴蝶震翅所掀起的狂风大浪的时候,同样是在汉京城内的鹿鸣馆中也有三个人坐在酒桌旁,饮酒畅谈,这三个人虽然从官位上远远没有戚、胡、早三人这般位高权重,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这三人对大顺、乃至整个东亚政治经济的影响力却丝毫不亚于戚、胡、早三人。 “来,来,来,小弟先干为敬,二位兄台请随意!” 孔璋的脸庞已经呈现出一种酱紫色,就和他身上那件绸子皮袄的颜色一样。每当他喝到七八分的时候,便是这种表现,此时的他思绪会变得特别敏捷,声音也会特别大,但如果过了这个坎,再多喝几杯,就会突然倒下呼呼大睡起来。熟悉他的人都一致认为这也是一种天赋,起码不会在酒桌上说错话,办错事——因为等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好,好!” 陈再兴、柳清扬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只是把酒杯在嘴唇上沾了沾,这两位的心中都有心事,自然不能像对面的孔璋那样开怀痛饮,他们的目光闪烁,都在企图从对方的脸色中猜测出对方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陈兄、柳兄,你们还记得六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三人商议筹钱修路平叛的事情!”孔璋饮罢了酒,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人当时都不过是个小角色,但现在柳兄已经是厚德银行的董事长、上海纺织品销售和原棉采购同盟、上海咨议局的理事了;陈兄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我还是个小角色。” “呵呵!”柳清扬微微一笑:“孔兄这话什么意思,北七省最大的仁义银行的总经理,第二号人物什么时候成了小角色?不说别的,每年新疆的原棉贸易中,至少有六成流动资金是仁义银行提供的,光这个生意就够你们吃的满嘴肥油了吧!” “柳兄你就不要取笑小弟了!”孔璋苦笑了一声:“你那个原棉采购联盟不是刚刚和那个叫杰弗逊的美国商人已经达成协议了吗?采购六千吨的棉花作为库存,有了这个作底气,明年的棉价还不是你们说的算?新疆那些棉商们要么接受你们的协议价,要么就看着那些棉花饿死,反正我刚刚把手头上的那几个种植园都脱手了,剩下的那个也准备抛荒一年,没法子,按你们那个价格,开种植园的连种子钱都挣不回来!” 多谢书友儿不坑爹枉少年和qpiqpi的打赏,多谢了! ------------ 140裂痕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孔兄说笑了!”柳清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也没想到自己四天前在上海刚刚和那个杰弗逊的美国商人秘密签署协议,这里孔璋就知道了,看来自家内部有内鬼。不过他仔细一想,其实也无所谓,毕竟新疆那边大小棉商有六七十家,这些棉商要结成同盟,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结成同盟了,自己这边已经有了明年三成的原料了,而且纱锭数已经占了大顺全国的六成五,在这种有利的形势下,什么样的要求对方也只有老老实实的接受的份了。 “不过柳兄你们也得注意点。”孔璋又抿了一口酒:“我听新疆那边的朋友说,这两年那边的俄国商人越来越多了,都是采购皮革、羊毛还有棉花的,听说俄国人要修一条贯穿东西的大铁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新疆那边的棉花什么的,就不止是你们一家客人了!” “什么?”柳清扬脸色微变,如果如孔璋所说,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新疆棉商和羊毛商人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在俄国商人和大顺国内的纺织业之间选择,1891年,俄罗斯帝国的纱锭数在欧洲仅此于英国(英国四千四百万锭、俄国六百万锭、法国略多于五百万锭、德国五百万锭、奥匈帝国两百万锭。),每年加工的棉花达十七万一千九百九十吨。如此强大的纺织工业实力远非大顺所能比拟的,如果铁路修通,地理上的障碍被克服,双方在新疆棉花的争夺,胜负也就不言而喻了。 “孔兄,你方才说的那些是从哪里来的?”柳清扬稍一斟酌,决定还是先了解详情,然后再做打算。可是他问了两声,对面却没有回答,只是托腮坐着。柳清扬伸手一拉,只听得咕咚一声响,孔璋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原来他刚才就已经到量了。 “好个孔璋,怎么话总是说半截!”看到对方这模样,柳清扬不由得恨得牙痒,一旁的陈再兴笑了笑,对外间大声道:“来人,把孔先生扶到客房去,好生看护!” 门外的仆人赶忙进来,小心的将已经喝得烂醉的孔璋扶了出去。待到闲人都出去了,陈再兴低声道:“清扬兄,只怕孔璋所说属实,几天前我在上海时就有在报纸上看到报导,俄国皇储尼古拉前往海参崴,为远东大铁路开工奠基。” “我听说沙俄远东土地绵延万里,都是森林、冰原,这样的铁路只怕不是一时半会修的起来的吧!”柳清扬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有志者事竟成!”陈再兴叹了口气:“几百年前那些俄国人的祖先征服那片冰原的时候,条件还不如现在呢。当年做得到,何况现在,依我看还是先做准备为上!” “哎,想不到会这样!”柳清扬叹了口气,低声道:“朝廷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国内的铁路每年也就那么点,搞的我们国内的市场始终打不开,每年也就这么点产量。你看看那些老毛子,说干就干,万里冰原都能啃过去,实在是了不得!” “还不是没钱!”陈再兴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你爹爹刚刚在国债上狠狠宰了朝廷一刀,现在又抱怨朝廷没修铁路,说来沈宏茂他们还真的难做人呀!” 听了陈再兴这番话,柳清扬也不禁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问道:“复生,说到铁路,你那条铁路现在准备的如何了?” “明年一月就开工,到雨季时停止,然后九月份继续,计划到1894年完工通车。”陈再兴笑了笑,他从一旁的皮包里翻出一张地图来:“滇缅铁路通车之后,接下来就是由昆明到桂林的铁路,只要昆明和桂林通车,那么从缅甸通往内地的人流物流就可以先由铁路通往桂林,然后向北则可以走经由灵渠进入湘江,然后经过经永州、衡阳、株洲、湘潭、长沙,入洞庭湖,然后入长江直通汉京;向南则可以走漓江,经阳朔、平乐进入桂江,经由昭平、至梧州,梧州向东则可以进入西江,直入粤地,由广州出海;向西则可逆流而上,直入广西腹地,不复受英国人的封锁了,这盘棋就真正活了。” 听了陈再兴雄心勃勃的这一番谋划,柳清扬也不禁两眼发光,他自然清楚这一切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过去大顺通往印度支那半岛的主要交通方式是海运,由于控制着柔佛海峡的新加坡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殖民地,加上英国人在海上的绝对优势,使得海路变得非常不稳定和不安全,所以即使中国在东南亚拥有侨民和经济上的巨大优势,也只能眼看着那里成为西欧列强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原因无他,西欧列强虽然本土在万里之外,但海运上的巨大优势却使得他们随时可以投入大量的军队切实控制这个富庶的半岛,在这种前提下,无论是华侨还是当地的王国都不可能站在一个注定失败的一方那边的,即使是在缅甸王国,英国人也得到了王国最富裕、也是最靠近海洋的两个省。但滇缅——昆桂铁路的建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条与长江水系连接的通道使得大顺可以在三十天内将以十万计的大军及其重装备从汉京派到曼德勒,而且不用担心这条道路会被敌人所截断,毕竟大英帝国的铁甲巨舰再怎么厉害,也无法爬上陆地来切断这条通路。而大英帝国则必须从全世界的殖民地抽调军队投入到这个遥远的角落,而无论在欧洲大陆,还是别的地方,大英帝国都不缺乏怀恨已久的旧敌。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多好的头脑,就能知道这场竞争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残酷的距离定律在这里又一次发挥了它无可争辩的作用——胜利的天平将再一次倾向大顺一方,而且大顺甚至可以触及英女皇的王冠上最美丽的那枚宝石——印度。自古以来,从缅甸通往印度就是进入印度次大陆的重要捷径,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活着无数个民族、宗教,如果大顺帝国有心的话,不难找到潜在的反抗者的。 “复生,看来大顺的希望是在南边呀!”柳清扬的声音不大,但却好像热病发作的病人一般,浑身颤抖。 “是难是北不好说,不过从现在来看,向南还是更有实利呀!” “嗯!”柳清扬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他这位老友素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次大老远的丢下缅甸的事业跑到汉京来,又岂会没有目的的?想到这里,再将汉京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与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展望联系起来,事实就呼之欲出了。想到这里,柳清扬微微一笑,道:“复生这次来汉京,莫非是打那二十多条旧船的主意?” “果然是瞒不过你!”陈再兴微微一笑:“不错,由曼德勒到汉京的通路,滇缅铁路通了后就是昆桂铁路,再接下来就是从桂林到汉京的水路了,无论是船还是修船厂,我现在手头上都是一片空白,这次汉京的那个修船厂和旧船,我是势在必得!” “复生你好大胃口,竟然是要从席头吃到席尾,连一星半点残羹剩饭也不留给别人吃呀!”柳清扬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笑道:“此事若是成了,只怕大江以南大顺商界都要看陈兄的脸色吃饭了!” “柳兄说笑了,我不过是先乘着铁路还没通车,就先下一步闲棋罢了,不然等到铁路修通了,只怕谁都知道这段水路的价值,再想插手就麻烦了!”说到这里,陈再兴笑了笑:“若是柳兄有意,也可来参一股便是,你我也是老朋友了,不少事情好说的很。” 柳清扬目光闪烁,并没有对陈再兴的提议立即做出回答,他自然知道陈再兴的这个计划的巨大前景,但前景是一回事,实利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个计划中到底谁吃大头、谁又是白白出钱的冤大头,那可是不好说。像陈再兴这种有钱有枪,而且在政界还有深厚人脉的商人,可千万要小心对待,一不小心恐怕就要被吞下去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陈兄,现在商议此事还早得很,我们不如等到滇缅铁路通车后再行商议吧!”柳清扬笑了笑,绕了过去:“至于陈兄说的购买船只和修船厂的事情,我们厚德银行不插手便是,不过同时,还请陈兄在进口柚木和缅甸大米的买卖上承让一二!” 陈再兴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以在缅甸——汉京通路上合作为条件,要求陈再兴在粮食和柚木进口贸易上做出让步。按照陈再兴的预先的想法,自己方才的提议本来就是互利的,柳清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自己在大米和柚木贸易上再做出让步呢?要知道这两项贸易对于顺华公司和缅甸王国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财源,在眼下这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钱用的当口,陈再兴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让步的。 想到这里,陈再兴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不冷不热的说:“柳兄说的是,滇缅铁路都还刚刚开始,我就考虑修船厂和旧船的事情,实在是早了些!”说到这里,陈再兴打了个哈欠:“我这几日旅途劳累,又喝了几杯酒,有些倦了,今日便先告退了!”说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向对拱了拱手,便径直向外间走去。 ------------ 多余的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首先韦伯要向大家道歉,由于某些原因,创世网站无法继续执行华夏原创与我签订的原有买断合同,而我也不愿意在这里拿分成码字。至于原因,我可以坦言,分成收入太低了,和我付出的劳动和精力不相符。 我不想指责创世网站,businessisbusiness,本书的成绩没有好到足以让创世网站愿意接盘的地步,而韦伯也不是那种大牌到足以让网站老老实实掏钱的写手,如果是我在编辑的位置,估计也会做出差不多的决定,这就是市场的规则:没有分层的市场中,小众的顾客总是会被遗忘的,即使有少数愿意为他们服务的企业,也会因为市场竞争的原因而被淘汰。 现在不少书友应该明白韦伯为啥在书后的留言里流露出的那种焦躁情绪了吧,我不希望本书太监,这不光是经济方面的原因。的确本书能给我每个月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但开新书也能挣钱,网文也不是我最大的收入来源。更重要的是,《新顺之钢铁世纪》是我第一次从一开始就认真准备的书(《天下节度》不过是一个好玩的开头发展开来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不过是玩票而已,老的lker应该知道),我相信这不是那种读者看完就忘的书,这本书我是按照真正的历史来写的,虽然这个历史没有发生在本位面。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去,但这本书会在几十年后让许多读者记得有一个网名叫克里斯韦伯的家伙写过这样一本书,这会让我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点痕迹,这才是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点野望。如果本书的读者们觉得在这点上和我有共同的观点,愿意付出一点钱来让这本书继续下去,那就请看看我下面的建议吧。 我现在手头上还有四五万字的存稿,加上这个月剩下的时间应该可以写八万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其他情况,这本书大概还有十二三万就太监了。现在《新顺之钢铁世纪》的收藏大概有一千八,到这个月底应该可以增长到两千出头。假如我现在每个月更十二万字,以买断千字70计算,从网站得到的税后收入大概是七千左右。如果每个读者每个月给我三块钱,那我的收入就也和原先的合同也就少一千块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现在我把我的支付宝账号公布出来,如果你愿意出钱让这本书继续下去,就每个月转几块钱到这个账号去,多少凭心,到这个月底,也就是八月三十一零点,我会去看看账号里的余额,如果过了六千我下个月就会继续更新十二万字。如果不够,那本书也只好太监了,当然我也不会让那些打了钱的读者白白付出,我会把这些钱全部退回你们的账户。 这是我的支付宝账号:wsadwsad_123@163。com此致 克里斯韦伯 补充一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不要只给刚刚好三块,毕竟我觉得那两千收藏中相当一部分是不会给钱的,上架还有去看盗贴的呢。 ------------ 141失业者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看着陈再兴离去的背影,柳清扬的脸色有几分错愕,仿佛没有预料到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日里阴冷的表情。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突然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掷,冷笑道:“陈复生呀陈复生,你还以为天底下的好事都应该归你占着吗?” 两天后,尘埃落定了,原属于汉京招商局的二十二条船只被两家上海船运公司买走,而修船厂则被另外十余个南京商人合伙买走。远道而来的陈再兴一无所获,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背后是谁。终于,在厚德银行与顺华公司之间密切的关系上,终于出现了第一条裂痕。 上海,顺华公司办事处。 陈再兴端坐在书桌前,仔细的翻阅着帐薄,蒋志清站在一旁小心的观察着上司的脸色,企图从陈再兴的脸色中找出一点端倪来,自从上次陪同陈再兴来上海后,他便被留在上海主持顺华公司在这边的诸般生意。这个自小便生活在贫民窟的年轻人很清楚,自己现有的这一切都来自于陈再兴的恩赐,这双把自己从贫民窟里简拔出来的大手也能够在一念之间将自己重新扔进沼泽的底部。想要保持现状并继续往上爬的唯一办法就是保持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信任,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终于陈再兴将手中的帐薄一合,放到一旁,微笑道:“志清,你这半年时间看来也没闲着,除了上海、浙西、浙东、苏南这些地方的粮食市场也占据了两三成,做的不错!” “老爷谬赞了!”蒋志清心里松了口气,口中小心的答道:“小人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 “若是我手下人人都能尽了自己的本分,那何愁大事不成?”陈再兴笑了笑:“说说看,你是怎么打开这些地方的粮食市场的?” “是,老爷!”蒋志清朝陈再兴躬了躬身子:“一开始,小人就自己带着两个伙计,走了一趟浙西,一家一家米行问过去。结果人家一听我的口音,连门都不让我进,脾气好点的让我快走,脾气坏点的干脆就大骂起来,有次差点还遇到两个歹人打劫,若非小人当时带了手枪,只怕现在连这把骨头都沉江了!” 陈再兴听的有趣,不由得笑道:“像这些生意都是几百年来做惯了的,你这般莽撞的冲进去,自然是看不到好脸色,像上海的米商就都是宁波人,若非那次我们借了厚德银行柳老爷的势,现在缅甸米都进不了上海呢?说说看,你到底是采用了什么办法才打进去的?” “说来倒也简单,小人想自己是没法子了,只有想其他法子了。于是小人便找了几十个破产米行的掌柜、伙计,告诉他们谁能打开一个地区的粮食市场,我就给他们一吨米三块鹰洋的抽成,这些家伙一听就高兴的和什么似地。然后我就给他们每个人二十块鹰洋的差旅费,就把这些家伙分配到附近的各个集镇。” “原来如此!”陈再兴听到这里,不禁微微点头:“能够用对人这也是你的本事,那结果如何呢?” “禀告老爷,有四分之一的人拿着钱就没回来,可能是跑了,也有可能是没做成,怕我找他们要那二十块鹰洋的差旅费;有三分之一做的不错,我给他们加了钱,让他们继续跑。” “对了,那些一直打不开局面的呢?” “辞退了便是,再大的店也不能养废物呀!” “不错,待会下去你拟个章程给我,将来若是还有什么其他产品,也可以照此办理!” “是,老爷!” “今天一定要找到工作!” 马火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将已经有了毛边和破洞的衣袖卷了一下,使之不太容易被发现,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眼前这间小杂货铺的台阶。 “这位爷,您要买些什么呀?”伙计殷勤的迎了上来,向眼前这位穿着长衫的客人热情的介绍起店里的商品来:“一看您就是有眼光的,咱们吕家老店的东西便宜又实惠,您看这铁锅、这碗筷、这洗脸盆、样样都精到,一套全买下来只要两块半鹰洋。您要是在上海滩找到比我们这更便宜的,你回来说一声,咱们店给您把差价补上!” “对不起,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马火星尴尬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伙计惊诧的目光,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问道:“请问您店里还要人吗?我什么都会做——” “别介,俺也只是店里的伙计,这店可不是我的!”那伙计打断了马火星的话语,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马火星的打扮,冷笑了一声,回头向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掌柜喊道:“掌柜的,这里有个找活的!” 那掌柜应了一声,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会马火星,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先生,敢问您哪里人?姓甚名谁?以前做过什么行当?” “在下是宁波人,姓马名火星,以前在米行里做过账房,也做过杂货铺的掌柜,会写会算,后来店铺倒了,没了生计,敢问先生您这儿可有活可以干的!”说到这里,马火星用满怀希冀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杂货铺掌柜。 “哦,宁波人,做过账房、掌柜——”杂货铺的掌柜拖长了自己的声音,他微微一笑,向马火星拱了拱手:“见谅,小店不缺人!” 马火星一听急了,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往里面走的掌柜,急道:“掌柜的,我什么都能做,工钱也不用多少,你看着给就行,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这位,不是我为难您,只是您以前做过账房,也做过掌柜,会写又会算,要的工钱又少。要是我把您留下了。哪天东家过来遇到您,让您来做我的位子怎么办?”那掌柜的说到这里,哈哈一笑,随手推开拦在前面的马火星,走回到柜台里,大声道:“阿武,送那位先生出去,不买东西就别挡在门口妨碍生意!” “得令勒!”那伙计模仿大戏里的喽啰应了一声,走到马火星身旁,将搭在胳膊上的抹布抖了一下,冷笑道:“这位,听见我们掌柜刚才的话了吧?请吧!” 那伙计手中抹布一抖,马火星顿时被溅了半脸脏水,狼狈不堪的一边擦脸一边走出店来,原来自从那国泰米行的钟正淳上吊自尽后,本来掌控着上海的宁波商会也土崩瓦解,上海的米行都落入了一家叫做顺华的商行手中,他也只得跟了过去。却没想到这家顺华商行将这些米行合并的合并,关门的关门,只留下大概五分之三的米行来,多余的人手那个姓蒋的掌柜径直给每个人发了二十块鹰洋的路费,便打发他们去上海周围的州县去打开缅甸米的销路。这对于马火星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须知在当时的大顺,除了上海、汉京等商品经济较为发达的中心城市,在绝大部分乡镇还是较为保守的,商人们很少进入竞争对手的地盘。原因很简单,每个地方经营这些行当的人都是已经经营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商人,想要打破这种盘根错节的桎梏是极为困难的,有的时候甚至要付出鲜血的代价。马火星就有一个同行在从一个乡镇回去的路上失踪了,两天之后有人在路边看到了他的尸体,胸腹之间被捅的和马蜂窝一般。 经历了这次事情后,马火星就再也不敢去那些划给自己的乡镇,这样一来自然销售的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结果个把月后他就被那个姓蒋的掌柜赶了出去。马火星虽然有些积蓄,但毕竟上海物价腾贵、他又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眼看着那点积蓄如流水般不断减少,只得每日里四处奔走,想要找个饭辙,可不知为何,却是屡屡碰壁。 马火星走到街上,眼前不禁浮现出妻子的愁容,他只觉得头疼欲裂,难道要回宁波老家务农?可自己自从十来岁就出了远门闯上海滩了,家乡的田宅早就被族人给占了,回老家也没有立锥之地。退一万步就算族人念在一个祖宗的情分上分给自己田宅,自己这份身板也经受不起艰苦的农活呀?正思忖间,马火星突然眼前一黑,猛的被撞倒在地。 “混蛋,走路没带眼睛吗?”金三胖恼火的盯着躺在地上的那汉子,刚才正和几个手下讨论长三堂子里哪个婊子皮肤白、身段棒、功夫好,正聊得入巷,这厮便撞上来了,搅了他的兴头。 一个粗暴的声音将马火星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眼前是几个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粗大汉子,为首的一个满脸油光,一双牛眼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他忙不迭爬起来向其打躬作揖道:“小人方才走路走神了,这位大爷见谅!” 金三胖冷哼了一声,看了看马火星的样子也不是有油水的,正准备甩甩手让其滚蛋,这是旁边一个手下凑过来耳语了几句,他顿时眼神一亮,冷笑了一声,问道:“你叫啥名字,做啥行当的?” 支付宝的事情不允许,已经打到我账户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书友的。 ------------ 142贫民习艺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马火星一愣,正准备据实禀告,斜刺里却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大声道:“好你个吴三,工头让你去买半斤茶叶回来,你就一出门就不见人影了,半个上午过去了还没回来,害的我还要出来找你!”说话间就要把马火星往外扯,马火星被惊呆了,只是被那人扯着往外走。 “且慢!”一旁的金三胖用警棍一拦,将那人拦住,问道:“你干啥的?认识他?” “老爷!”那汉子转过身向金三胖赔着笑脸:“小人姓余名志恒,是吴兴锻造厂的工人,这位是同厂的,早上我们工头让他出来买半斤茶叶,结果这小子一出门就没影了,工头就让我来找他,刚才情急之下冲撞了几位老爷,还望见谅!” 金三胖看了看眼前两人,正想再仔细盘问几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小偷”声,他只得向两人摆了摆手:“那就快回你们工厂吧,别在外面乱跑!”就朝人声出跑去。 “这位兄弟,你认错人了吧——”马火星刚开口,那余志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猛扯了一下马火星的衣袖:“快走,这里说话不方便!” 马火星稀里糊涂的被那个余志恒扯着往路边小巷子里跑去,他眼见得那余志恒越走越是偏僻,心中不由得打鼓起来,暗想:“这厮该不会是要将我骗到僻静处加害于我吧。”想到这里,马火星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只见对方穿了件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袄子,体格魁梧,越发觉得自己猜想的有理,猛的一下将自己的衣袖挣脱出来,沉声道:“你到底想干嘛?可事先说清楚,我身上可没钱!” 余志恒闻言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要打他的主意,不由得又气又好笑:“若不是我刚才打岔把你拉走,你现在已经在贫民习艺所里喝陈米粥了,你还以为我要来害你,当真是不识好歹!” “贫民学艺所?那是什么?” 余志恒上下打量了一会马火星,确定对方不是作伪,冷笑道:“你以前不是做工的吧?怪不得,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老爷出得馊主意,说什么城市里找不到工作的穷汉四处游荡,败坏风俗,就搞了个这玩意,凡是遇到在外游荡没工作的穷人,就抓到这贫民习艺所里去,说是学门手艺谋生之用!” “这不是好事吗?你干嘛说是馊主意?”马火星大惑不解的问道。 “你懂个屁!”余志恒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贫民习艺所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个牢房,无论是谁被抓进去,首先就把身上财物搜的一干二净,每日里就是两顿稀粥,无论冬夏睡的都是硬木板,头三个月是做些各个厂里送过来的简单杂活,若是三个月内海找不到愿意雇他的老板,就要被送去服苦役——修路、港口清淤、搬运苦力什么的,和那些杀人犯、盗窃犯关在一起。这下工厂里的那些老板们可就开心了。工人们要是嫌工钱太低要求加钱,他们就把黑狗子叫来,把要求的工人抓到贫民习艺所去,连个罪名都不用编造。你说这是不是馊主意?”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马火星听到这里,不禁打起结巴来。 “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找那个胖子警察,被抓进去不久知道了!”余志恒冷笑了一声:“看你身上那件长衫,过去也不是吃苦人,早知道就让你进去尝尝穷人的滋味!”这时,一个年轻人从旁边一条小巷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喊道:“余叔,我已经把那个胖子警察甩脱了!” “干得好,多亏了你,不然刚才我们还走不脱了。”余志恒笑着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向马火星拱了拱手:“那就此别过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马火星见对方要走,反倒急了,他此时就好像溺水之人一样,随便碰到什么东西都要死死抓住。 “你又有啥事?”余志恒不耐烦的停下脚步:“我们本就是陌生人,现在事情完了就各走各路了,你刚才不是还怕我们害你吗?” “余大哥,我刚才那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马火星赶忙陪笑道:“上海滩啥人都有,我这不是没法子吗?您见谅!” 余志恒上下打量了一会马火星,笑道:“也是,这上海滩啥样人都有,我刚才那样横冲过来,也怪不得你有防备心。这样吧,看你这样子也是个穷苦人,天底下穷人是一家。你有啥要我余志恒帮忙的只管开口,当然做不做得到那就不敢说了!”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后脑勺呵呵笑了起来。 “我已经有好些天找不到工作了,一点积蓄就要用完了,老婆孩子都指望着!”说到这里,马火星低下了头:“我会写字,也会算账,可是实在是找不到工作呀!” “唉!”余志恒也叹了口气:“要不你跟着我去厂里试试吧,前几天有个小工腿摔断了。不过不敢说一定成!” 马火星赶忙躬身道:“那多谢余大哥了!” 余志恒赶忙让到一旁,避开对方的礼:“你也莫要谢我,这是个苦力活,我看你以前是动笔杆子的,未必熬得住。” “笔杆子也好,锄杆子也罢,家里媳妇孩子要吃要喝,总不能干靠着吧!”马火星苦笑了一声:“再说看眼下这形势,没个活干说不定哪天就被送到习艺所去了,那时家里的媳妇孩子怎么办呀,就算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也得往里面跳呀!” “你这话说得也是!”余志恒点了点头:“不过火坑倒也不至于,大家伙互相照应着,活累点,人还过得去。这样吧,你和我去厂里看看,若是行,待会我就叫两个人把你的家什都搬到厂旁边去,也方便些!” “那就有劳了!” 上海顺华公司办事处。 屋内传来一阵笑语声,陈再兴正和一个身着西装的外国商人正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一只银制的咖啡壶正在炉子上砰砰作响,新鲜烹制的咖啡特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屋子满是让人愉快的气息。 “列位,在未来五年的时间内,顺华公司将会向欧洲采购总价值不低于一百万英镑的机器设备。另外,假如利息和条件合适的话,本公司还需要不低于三百万英镑的贷款,当然这一切都会有充足的抵押品。不知道列位有没有兴趣!”陈再兴的英语已经非常熟练了,虽然还带有东亚人所特有的口音,但是用于交流会话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陈先生,对于鬼公司的合作我们洋行非常感兴趣!”那个留着大胡子的欧洲商人斟酌着语句答道:“但是据我所知,您所需要的那些机器设备很多都可以用于军事和其他特殊用途,而根据大英帝国的法律,有一些机器设备的出口是受到限制的,所以——” “所以如果合作成功,您就可以获得一个好价钱,一个让您无法拒绝的好价钱!”陈再兴笑着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不,不!”那个英国商人竭力反驳道:“陈先生,这不是价钱的问题,我和您谈到的是帝国的禁令,作为一个英国商人,我有义务遵守女王陛下的法令!” 陈再兴微笑着答道:“詹姆斯先生,我很钦佩您的坚持。但据我所知贵洋行并非大英帝国唯一的洋行,而大英帝国也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生产这些机器设备的国家。即使您拒绝向我公司出售这些设备,我也总能找到另外一家洋行替我买到这些设备,无非是出更高的价钱。而您的坚持对您的祖国也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结果不过是让您的竞争对手从中牟利罢了。” 听到陈再兴这番话,那位名叫詹姆斯的英国商人低下了头,从他的脸上表情不难判断出他正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陈再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詹姆斯先生,据我所知,贵国有一种说法,一条法律如果不能保护本国商人们的利益,那这条法律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这条禁令的目的其实并非是为了阻止我得到这些机器设备,正如我刚才说的,只要出得起高价,我就总能从某一个商人手中得到这些机器设备,要么是大英帝国,要么是一个其他国家。这条法律的真正目的是让某一个聪明英国商人可以从这笔生意中获得比平时更高的利润,不是吗?” “好吧,陈先生,您说服我了!”詹姆斯终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向陈再兴伸出手:“不过,我必须拿出更多的钱来打通各种关节,所以价钱必须上浮百分之一百。” “不,百分之三十!”陈再兴并没有伸手。 “百分之三十?这绝对不可能,您应该知道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百分之八十五,不能再少了!” “百分之四十五最多了,要知道德国人也可以生产这些设备,他们的原价只有你们的百分之八十不到。” “陈先生,德国人产品的质量是无法和大英帝国的优质品相提并论的。”詹姆斯的声音提高了两个调门,不过随即他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不过看在我和您的深厚私人友谊上,我可以在做出一点让步,百分之七十,不能再多了,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百分之五十五,另外我会在渣打银行用您的名义开一个户头,只要合同签署成功,里面就会多出七万英镑来。”说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向对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好吧!”詹姆斯稍一思忖,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住了陈再兴的右手:“陈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谈判者,我一回到伦敦,就会被上司扒掉一层皮的!” 陈再兴笑着递给对方一杯热咖啡:“请您放心,我不是一个会忘记老朋友的人。再说,您现在不是已经有了一层更厚、更暖和的皮吗?”说到这里,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老爷,曼德勒有紧急电报!” ------------ 143噩耗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个声音从门口穿了进来,陈再兴向詹姆斯微微一躬,道:“请原谅,詹姆斯先生!” “请随意,正好我可以鉴赏一下这两件美妙的瓷器!”詹姆斯笑了笑,指了指一旁茶几上的两件精美的瓷盘。 “非常感谢!”陈再兴快步走到门口,站在门旁的蒋志清赶忙将一份电报抄文递了过来。陈再兴拆开一看,脸色微变,只见报文上只有六个字:“罗林早产,速归!” “你马上给我准备最近一班通往缅甸的客轮的船票!”陈再兴低声下令道。 “是,老爷!”蒋志清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离去,却被陈再兴拉住了:“我走之后你拿着我的片子,去一趟咨议局,让你在贫民习艺所里多找些锻造、机械方面的工人,送到缅甸来,铁厂和铁路工地急需这方面的人。还有,你让人把茶几上那两个瓷盘包好,明天送到那位詹姆斯先生家里去!” “是,老爷!” 曼德勒,王宫,罗林寝宫。 这座杂揉了东南亚和中国特色的华丽建筑是在六年前的锡袍之乱后在原有建筑的废墟上重新修建的,由于陈再兴个人的爱好,这个建筑里并没有在东南亚建筑中常见的大量神佛、魔鬼、阿修罗的浮雕和雕塑,取而代之的是富有江南园林特色的假山、水池、木榭、竹林以及庭院。在王宫之中,这栋寝宫的生活气氛是最浓厚的,而不像王宫内的其他建筑,看上去森严而可怖,与其说是人的居所,更像是一个人与神共享的寺庙。 但是今天,这栋建筑的气氛却迥然不同,各种各种的神佛雕像塞满了每个走廊和房屋,与这些雕像一同涌进来的是成群结队身着红黄色僧袍的僧侣,这些僧侣们焚烧着香烛,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他们的经文声与檀香的气氛混合在一起,给王宫增添了一股分外不安的气氛。 大门外的草坪上,二十来个贵族和僧侣都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不远处那栋作为产房的建筑物,这些人要么是权倾一方的大贵族,要么是缅甸国内极为著名的宗教领袖,平日里无一不是跺一跺脚地上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但这个时候他们却连院子都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默默等候。这些在政治圈翻滚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心里都清楚,里面那位即将生出来的孩子的健康、性别以及母子的平安与否,都会对未来几十年缅甸王国的争取产生莫大的影响,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这也将对他们未来的利益产生极大的影响。 “郁温尊师,长公主陛下已经进产房四个小时了,可还没出来,您看这——”一个身着淡红色锦袍的贵族向一旁的僧侣低声问道,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楚,其余的贵族和僧侣们虽然竭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还是本能的靠了过来。 那名僧侣小心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门前持枪肃立的新军士兵,低声答道:“二位陛下都是天神的后裔,在此之前的祈祷和卜卦也都得到了吉祥的答案,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答案让这位贵族有些尴尬,他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对方的脸色,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尊师,佛祖赐予了您足够的智慧掌握了法律最精妙的奥妙。我有一个小小的烦恼,一直得不到解答,希望您可以替我解除这个烦恼,不知道可不可以?” 僧侣惊讶的看了这个贵族一眼,仿佛很奇怪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如果说佛祖曾经赐给我少许智慧,那也本来就是为了替世人解除烦恼之用的,身为一名僧侣,又怎么能拒绝世人的请求呢?” “尊师,我的问题是假如长公主陛下产下一个儿子,那么请问这个儿子是否也有神圣的血脉呢?” 僧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用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假如是长公主产下的儿子,自然也拥有神圣的血脉,只不过这个血脉距离天神的血脉较为遥远罢了!” “根据法典里所记载的,只有神圣的血脉才能登上神圣的宝座,否则就得不到天神的护佑。那么这个孩子也能够得到天神的护佑呢?” “是的!”那僧侣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不过现在的国王陛下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产下神圣的后裔,他们才是王座的真正拥有者和继承者,您刚才所说的情况完全不会发生。” “是的,国王陛下和他的后裔自然距离天神的血脉更加接近,自然也拥有更加充分的权利登上神圣的宝座。”那个贵族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目光也变得阴森起来:“但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天神的血脉也不能让国王永生不死,一杯毒酒、一把匕首都能解决问题。” “你——”那僧侣瞪大了眼睛,想要大声斥责对方,却又不好开口。正当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阵耸动,两人转身看去,只见罗勤、狄奥克、貌基一行人正沿着走廊朝这边走过来。 “参见陛下!” 贵族和僧侣们赶忙向来人躬身行礼,那三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朝这边微微点了点头,就快步走进院子。看着三人的背影,院外草坪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产房里,罗林躺在床上,虽然一旁的产婆不断的用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汗珠,但新的汗水还是不断的从她的额头上淌下来,将她的长发都打湿了。相比起她隆起的腹部,她那张苍白的脸显得分外小的可怜,两个产婆握住她的的小手,低声激励道:“陛下,您再用点力,再用点力,马上就出来了。” 罗林点了点头,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近四个小时的折磨已经耗尽了她绝大部分体力,此时她只能发出低微的呻吟声,下半身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被撕裂了,黄豆大小的汗珠正从她的额头上不断滚落下来,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产房外,行色匆匆的罗勤快步向门口冲去,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锡克军官上前拦住,用低沉的声音说:“陛下,请您在这里稍候,长公主陛下现在正在生产!” “辛巴,你快让开,我要进去看看姐姐怎么样了!”罗勤烦躁挥了一下胳膊,仿佛这样可以让眼前的这个人消失一样。可是那锡克军官却没有让开,他伸开胳膊,魁梧的身体好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罗勤的去路。 “国王陛下,请您在外间稍候,现在您不能进去!” “让开,我是国王!”罗勤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他知道这些姐夫的私人雇佣军基本都原先是英国人的雇佣军,兵变之后害怕回到印度受英国人的惩罚才留在缅甸:“你们这些活该被吊死的叛徒、贱种!”在他的声音里满是掩盖不住的轻蔑和厌恶。 辛巴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愤怒的红晕,不过这并不明显,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向后退了半步,反手按住自己腰间的刀柄,拔出佩刀在地上划了一条横线:“尊敬的陛下,我接受的命令是在公主陛下生产期间不能让任何人进入产房,包括您。我会在陈大人返回之后为对陛下的不敬向其请罪,不过在此之前,任何敢于跨过这条线的人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说到这里,辛巴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十几名卫兵后退了一步,将肩上的步枪摘了下来。 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和士兵们眼睛冰冷的目光,罗勤浑身颤抖起来,他想要怒骂、叱责或者喝令门外的新军士兵进来赶走这些“卑贱”的锡克兵,但是这些声音在他的喉咙里就给冻结了,一种已经有些陌生感情控制了他的头脑和身体,罗勤很清楚,这就是恐惧。 “陛下,还是稍等片刻,长公主陛下现在也不是见您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是狄奥克的声音,这仿佛是一个解冻药剂,将罗勤从僵硬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他点了点头,退到一旁早有侍从拿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下。看到对方退开了,辛巴将佩刀还鞘,做了个手势,那些士兵也重新将步枪挂回肩膀上,退到一旁站好。 正当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声,随即便传来几声啼哭声。罗勤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喊道:“姐姐怎么样了,孩子出来了吗?” 产房里罗林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她的脸庞已经如同纸一般苍白,婴儿的哭声从一边传了过来,但是一股不可抗拒的疲倦笼罩了她,让她昏睡了过去。 “陛下,陛下!” 也不知过了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罗林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费力的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肤皱巴巴,皮肤微红的婴儿,旁边的产婆兴奋的说:“陛下,您看看,是个儿子!是个儿子!” ------------ 144大出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太好了!”罗林心中最后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如果说她心中还有什么牵挂的就是自己还没有给丈夫留下一个真正继承人,毫无疑问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陈颂青聪明而又可爱,但女儿就是女儿,陈再兴既然娶了罗林这样的妻子,再去纳妾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所以罗林就有义务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哎呀,陛下产后大出血了!”一声惊叫从床的另外一边传了过来,罗林费力的抬起头,正好看到自己的下半身垫着的那块白色床单正飞速的变成红色——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随即她就又一次昏死过去了。 产房外,罗勤已经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如果不是狄奥克将其拦住,他恐怕已经又一次企图冲进产房了。狄奥克费力的告诉他,作为一名国王和男性,走进这个时候产房都是污秽和不吉利的,他只需要站在产房外稍微等候一会,就可以见到姐姐和刚出生的婴儿——当然是在另外一个更加干净的房间。 罗勤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急躁性格,但是十来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人从产房里出来告诉他们一切,恰恰相反,倒是有穿着白色外袍的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进出产房。现在即使是罗勤也看出情况有些不对了,这时,一个医生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对辛巴耳语了几句,罗勤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医生的衣袖,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尊敬的国王陛下!”那位陈再兴高薪聘请而来的中国医生小心的从罗勤手中抽回右手:“是个男孩,孩子一切都好。至于长公主陛下,情况很危急,她产后大出血了!” “大出血?”限于匮乏的医学常识,罗勤还不能了解这词汇所代表的真实意义,但还是凭借本能明白了他姐姐所处的危险状况。泪水迅速从他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大夫,请您一定要救姐姐,一定要!”罗勤泣不成声的说:“我可以满足您的所有愿望,黄金、象牙、宝石、土地、女人,什么都可以,只要姐姐平安无事!” “谢谢您的慷慨!”医生苦笑了一声:“没有您的赏赐我也会尽力而为的。不过即使是所罗门王也无法用黄金多买到一天的生命,请原谅,我要进去了。” 罗勤看着大夫的背影,泪水从两颊流了下来,自从六年前父亲被逆贼锡袍杀死之后,那种恐怖的感觉又一次抓住了他。不,这一次更加糟糕,六年前不管情况多么糟糕,亲爱的姐姐还是一刻也没有和自己分开。但是今天不同了,死神抓住了姐姐的喉咙,如果姐姐不在了,自己一个人留在世界上,该怎么办呢? “国王陛下!”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罗勤转过身来,说话的是狄奥克,他的脸上也满是关心和忧虑,显然他和自己一样,也听到了刚才那个医生的话。罗勤抽泣着问道:“狄奥克参事,姐姐该不会死掉吧?” “长公主陛下有大功于国家,神佛一定会保佑她的!”狄奥克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不过在长公主陛下康复之前,陛下您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您是国王,在长公主陛下恢复健康到能够执掌朝政之前,您必须治理这个国家,让她能够安心养病!” “嗯!我一定努力,等到姐姐康复了,要把王国妥妥帖帖的交还给她!”罗勤擦去脸上的泪水,狠狠的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不远的产房,猛的扭过头,对狄奥克说:“我们现在回去,不过这里要留几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姐姐的消息,立即通知我!” “是,陛下!”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貌基一直沉默不语,不久前刚刚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狄奥克柔声安慰着罗勤,仿佛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样。当狄奥克走过貌基身旁的时候,轻轻的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袖,低声道:“跟上来,还来得及!” 两天后,正是深夜时分,罗勤正头疼欲裂的阅览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门外一名侍从快步走到他的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罗勤猛的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的问道:“你说姐姐怎么了?” “长公主陛下那边刚才派人传话来,说让您过去一下,要快!” “好,好,我马上过去!”罗勤丢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文书,跟着那个随从快步走了出去,等到他来到罗林的住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进门一看,只见罗林躺在床上,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婴儿,罗勤进门的时候,她正对靠在床头的女儿说些什么,医生正站在一旁,神色悲戚。 “姐姐!”看到罗林的样子,罗勤的喉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塞子给堵住了,眼圈也红了起来。 “是罗勤呀!”罗林的声音很微弱,她朝女儿微微一笑:“妈妈有点事情要和你舅舅说,颂青你到旁边坐着玩一会好吗?” “好!”陈颂青奶声奶气的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去了。罗勤强忍住心中的悲戚,走到床旁跪下,抓住姐姐的手,低声道:“姐姐!” “罗勤你干嘛这个样子!”此时罗林脸色苍白异常,甚至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双手更是冰凉,一股子凉意直透罗勤的心头。突然他心里明白:姐姐的生命已经不会延续很久了,再过几个小时、甚至只要半个小时、十几分钟,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也是最爱自己的人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一想到这里,泪水就不受控制的从罗勤的双眼流了出来。 “罗勤,不要哭,为什么要哭呢?每个人都有这一天的,我不是死,只是去爸爸和妈妈所在的世界罢了。” 看到弟弟流泪,罗林就像过去一样,伸出自己的右手替罗勤擦拭,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么做的力气了,只能用指尖划过罗勤的脸颊便无力的放了下来。看到姐姐这个样子,罗勤不禁伏在姐姐胸前,痛哭起来,罗林伸出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弟弟的头发,就好像过去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几分钟后,罗勤抬起头来,他的双眼已经红肿了起来。罗林柔声道:“弟弟,等我走后,你凡事千万要多征询一下复生的意见,对于你和我来说,统治王国实在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了。” “是,姐姐!”罗勤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姐姐的脸色变得更加透明了。“也许姐姐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他心里不禁暗想道。 “弟弟,可以帮姐姐一个忙吗?你把那个孩子抱到我身边来,我还想看他一眼,我已经没有力气翻身了!” “好的,姐姐!”罗勤走到床的另外一边,小心的把那个睡得十分香甜的婴儿抱了起来,走到罗林身旁,小心的放到姐姐身旁,低声道:“姐姐,我放在这儿你方便看吗?姐姐?姐姐?” 罗勤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他的姐姐侧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安详的笑容,但生命已经在刚才那几秒钟中离开这个躯体了。 “姐姐!”痛苦的嘶吼声从屋内传了出来,夹杂着婴儿的哭泣声,显得分外可怖。 二十天后,曼德勒。 陈再兴疲惫的走下踏板,码头上迎接他的是狄奥克和罗勤,两人都身着黑衣,在罗勤的胸口还插着一朵白色的花。看到这番情景,陈再兴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罗林怎么了?” “姐姐,姐姐!”罗勤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一旁的狄奥克赶忙补充道:“二十二天前,长公主陛下早产,孩子是保住了,但是陛下却产后大出血,两天后,两天后——”说到这里,狄奥克也低下了头。 陈再兴闭上了眼睛,噩耗狠狠的击中了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 “罗林的遗体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她!” 冰库里,陈再兴看着玻璃棺里妻子的遗体,可能是冰冻的关系,遗体的脸有些变形,陈再兴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下面这个蜡像一般的玩意和妻子联系起来。他独自在冰库里呆了二十分钟后,走出冰库,立即向在外间等候的狄奥克与罗勤表示,由于罗林的突然亡故,他本人此时的心情非常悲痛,所以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庄园里修养一段时间,妻子的尸体他也将带回庄园火化并埋葬在那个小湖的旁边。 “那里是罗林生前最喜爱的地方,我希望她能够葬在那里!”陈再兴有些哽咽的说道。 为了不让自己的愚蠢暴露出来,韦伯虽然有注册过微博,但是一直都没怎么用,最近发现那玩意还是有些用。以下是我的微薄账号(http:\/\/weibo。com\/u\/1834933490),希望书友们也粉一下,争取八月份粉丝数能超过两千吧,正好等于收藏的书友,拜托了! http:\/\/weibo。com\/u\/1834933490 ------------ 145悲恸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狄奥克表示自己理解陈再兴的悲痛,不过他还是要小心的提示陈再兴一下,长公主陛下虽然离去了,但是国王陛下依然离不开像陈先生这样忠诚而且富有经验的顾问,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陈先生不要弃王国与不顾,继续承担起咨询国政的责任。在叙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狄奥克总是有意无意的强调“顾问”和“咨询”两个词。 陈再兴立即表示自己已经被失去妻子的巨大痛苦击倒了,他现在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担负自己的责任,至于帮助国王治理这个国家,他相信王国内有很多忠诚而又富有经验的贵族和官员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缅甸王国并不会因为长公主陛下的去世就止步不前,比如说狄奥克参事您就是一名非常优秀的顾问,还有吴貌基,也可以站出来承担起这份责任,至于他本人,还是让他回到自己的庄园去悼念自己的亡妻吧。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罗勤,却根本插不上话,他甚至很难完全理解陈再兴与狄奥克两人华丽的外交辞令下隐藏的真实意思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要求一个没有参与实际政治运作的十七岁少年要懂得这些也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从感情上,他很希望陈再兴可以留下来继续帮助他,毕竟他是姐姐的丈夫,也是六年前帮助自己夺回王位的人,但从另一方面上讲,他又为姐夫表现的如此悲痛感到高兴,从某种意义上讲姐姐是为他生育继承人才这么早去世的,这个男人只有表现出足够的悲痛才对得起死去的姐姐。结果一直等到陈再兴去接那个刚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男婴,罗勤才找到了与他单独面对的机会。 “姐夫,我,我——”罗勤呐呐的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别说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陈再兴伸手抚摸了一下罗勤的头发,就好像六年前逃亡的途中一样,接着他猛的把这个少年搂到怀里,低声道:“她是个好妻子、好姐姐、好女儿,还是个好母亲,只可惜命运对她不公平,让我们好好活着,好好怀念她吧!等你有了孩子,一定要告诉他,他曾经有一个多么好的姑姑,如果这个姑姑还在世上,将会多么爱他,一定要告诉他!” “一定!”罗勤紧紧的闭上自己的眼睛,好不让泪水流出来。终于,陈再兴将少年从自己的怀中推了出来,猛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就转身快步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先生,现在去庄园吗?”奥巴低声问道。 陈再兴坐在马车上,女儿陈颂青坐在他的对面,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父亲,在她这个年纪,还很难理解死亡的真正涵义,自然也不会理解大人的悲痛了。陈再兴伸手揉了一下女儿的头发,稍一思忖,低声下令道:“辛巴,你去准备一顶轿子,快到城门口我就换。” 辛巴眼神一亮,立即就明白了陈再兴的意思,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去,却被陈再兴叫住了。 “你马上下令全体雇佣军进入戒备状态,弹药都发到士兵手中,一半的人在兵营里,剩下的一半人在庄园里。还有,派人到仁安羌去,通知护缅校尉的驻军缅甸国内形势可能不稳,在必要时要求得到他们支援!” “是!” 陈再兴靠在马车的真皮垫子上,眼神晦暗莫名,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平日里活泼调皮的陈颂青仿佛也被此时马车中的气氛所感染,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当天晚上,陈再兴一行人安全的回到了巴布庄园,他立即换上了丧服,亲自将妻子的遗体送上了湖泊旁的火葬台,并亲自点燃了柴堆。看着飞腾的火焰,陈再兴目光凝重,耳边传来僧侣们的一阵阵诵经声,浑厚的诵经声夹杂着湖边风声,仿佛连自然界的精灵也在用某种不可知的语言吟诵着什么,陈再兴小心的听了会,可又听不出来。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阿林呀,你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哎,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想要一个人担着,连走了还放不下心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外面奔走,花在你和孩子身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本来以为将来还可以补偿的,却想不到你这么早就走了——” 说到这里,陈再兴已经是泣不成声,他回来后骤然得知爱妻去世,却不得不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诸般事情安排妥当了,回到庄园里才发泄出来,哭声夹杂着木柴燃烧的噼噼啵啵声,回荡在夜空里,听起来更是凄楚莫名。 一个多小时候,柴堆上的火渐渐熄灭了,两名专门担任收拾骨殖的僧侣走上火葬台,小心的将残余的骨灰捡入一个精美的瓷罐中,呈送到陈再兴面前。陈再兴爱怜的看着这只装着妻子骨灰的瓷罐,柔声道:“阿林,我知道你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和罗勤,你放心,只要我陈再兴一天还在,那些宵小之辈就别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两天后,巴布庄园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却是枢密院参事狄奥克,他在面见了陈再兴之后,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邀请对方作为去世长公主陛下的丈夫参加国葬仪式;第二、交出长公主陛下的遗体,并安葬在王族传统的墓地。 “参加国葬仪式没有问题。不过——”陈再兴说到这里,语音一转:“阿林的遗体我已经火化了,我打算将她安葬在庄园湖边的一个小土丘上,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阿林她生前最怕孤单了,这样我和孩子们也可以离她近一些,多陪陪她!” “这个——”狄奥克苦笑道:“陈先生,我很理解您对已故长公主陛下的遗爱,但是根据王国的传统,王族都必须在安葬在专门的王族墓地的,也有专门的僧侣供奉拜祭,请您还是体谅一下。” “所有的王族?”陈再兴皱了皱眉头:“应该不会吧,王族血脉繁衍甚多,哪有都安葬在一处的道理!”说到这里,陈再兴脸上分明是“你莫要哄我”的表情。 “的确并非所有王族都会安葬在特别的墓地,可是长公主陛下她曾经执掌国政多年,又击败叛贼锡袍,在民间深孚众望,并非一般的王族成员呀!” 听了狄奥克的解释,陈再兴低头沉思了半响,正当狄奥克以为对方将开口应允的时候,陈再兴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阿林是王族成员,更是我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我相信她更希望和最亲密的人在一起,至于拜祭和供奉,庄园里也是可以的!”说罢便转身向屋内走去,狄奥克见状赶忙大声道:“陈先生,此事关系王国贵族与百姓的观感,还请阁下三思呀!” “观感?”陈再兴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冷笑:“什么观感?是对阿林还是我?若非阿林,整个缅甸王国早已成了英人的盘中餐,那些贵族会有什么下场,只要看看印度的那些土邦君主就知道了,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知道拙荆是什么人。至于在下,倒也不在乎有些人对在下的观感!来人,送客!”说到这里,陈再兴便转身进屋了。狄奥克见状,也只得怏怏离去。 狄奥克刚刚上的大象,脸上怏怏不乐的表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妙计得逞的得意,他有节奏的用指关节敲着自己的膝盖,笑道:“好,很好!果然陈再兴拒绝交出长公主的遗体,我来的时候还在考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出言拒绝的,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看来这些年的顺境让那个陈再兴有些忘乎所以了!”想到这里,狄奥克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参事大人,请问现在是回府还是去王宫?”外间传来随从的问话。 “先去王宫!” 王宫,罗勤穿戴着国王的华丽的冠冕,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更是红肿,显然他还没有从刚刚失去姐姐的痛苦中走出来。 “微臣参见陛下!”狄奥克跪在地上,亲吻着国王脚下的台阶。 “快起来吧,狄奥克大人!”罗勤有些不习惯的挪了一下身体:“现在并非是大殿上的正式场合,您不必行如此郑重的礼节。” “不,陛下!”狄奥克一丝不苟的做完礼节,从地上爬了起来:“您刚刚登基,权位未稳,我作为枢密院参事,大臣之首,就更要谨慎言行,树立您的威信!” 听到对方的回答,罗勤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哦,您可真是臣子们的楷模呀!对了,你今天去了巴布庄园吗?姐夫他怎么样了?你和他说了请他回到朝廷辅助我的事情吗?” “陛下,您的问题一下子太多了,请允许我一个个回答!”狄奥克笑了笑:“我的确今天去了巴布庄园,也见过陈先生了,他看上去很悲伤而又疲倦,看上去完全变了一个人,说老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146计中计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唉,也难怪他会这样!”罗勤叹了口气:“姐姐还这么年轻,他去了汉京一趟,回来人就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是呀,不过这也看出陈先生与长公主陛下情义深笃,当年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嫁给他的确没有看错人!”狄奥克恭维了几句语意一转:“不过我一开始请陈先生交还遗体并参加葬礼,他的反应却颇为激烈,声称遗体已经被火化,将葬在庄园中。微臣劝说了几遍,陈先生还是坚持己见,我也只好告辞了,至于邀请他回来辅助陛下的事情,他也没有给答复!” “嗯,姐夫想必是情绪太激动了,没有想到这茬。”罗勤笑了笑:“的确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也不太合适,那就过段时间再说吧。参事大人,那就偏劳你了!” 狄奥克赶忙深深地弯下腰,恭声道:“这本来就是臣下的职责!” “很好,参事大人!”罗勤走下宝座,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切都拜托了!” “微臣敢不拼死效命!”狄奥克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王宫外,狄奥克走出宫门,一名随从赶忙迎了上来,低声问道:“老爷,现在去哪儿?” “回府!”狄奥克面无表情的爬上大象,象奴小心的替其放下窗帘,箱笼里立即暗了起来,只有少许光线从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映在狄奥克的脸上,反而让其看上去更为阴森恐怖。 “以退为进?陈再兴你还在玩那些老掉牙的伎俩呀!”狄奥克突然自言自语道:“不过权柄这玩意你一旦放开再想抓住就没那么容易了。罗林一死,你与缅甸王室最紧密的那根联系就已经被割断了,而你手中的财源和好处却有那么多,有多少人眼红呀!没有这张神主牌罩着,你还能保得住?笑话!不过这样也好,陈再兴退居幕后,那些傻贵族肯定会有不少人跳出来,逼得你重新站出来,那时候才是你的死期。呵呵呵!跳吧跳吧!猴子们,用力的跳吧,这样狄奥克老爷才有戏看!” 巴布村庄园。 辛巴快步走过走廊,沉重的皮靴踏在柚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传过悠长的走廊,更衬托得这栋建筑物里的阴森。很快,辛巴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拐弯,在被一名卫士在检查过后,辛巴进入了一个小天井,他犹豫的停下了脚步,几个窗户都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从里面透出来。 “是辛巴吗?门没有锁,进来吧!” 这时房间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辛巴咽了口唾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屋内刚刚亮起一点火光,却更衬托出房间里的昏暗。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所以就没点灯!”陈再兴甩了甩右手,将已经熄灭的火柴梗丢到桌子上,辛巴注意到桌子上散乱的放着集几枚金币。 “怎么样?狄奥克离开庄园后又去了哪里?” 辛巴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体:“禀告大人!狄奥克参事在离开了庄园后去了一趟王宫,然后就回家了,没有去其他的地方!”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他突然注意到辛巴还站在那里,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道:“坐!辛巴,私人场合不必这么正式!” “是,大人!”辛巴坐了下来,但依旧坐的笔直,这个原锡克武士,好像十分喜欢这种军人做派。 “辛巴,你认为狄奥克——就是这位看上去十分正常的枢密院参事,他在离开了庄园之后到底做了什么呢?” “大人,我是一个军人,而不是巫师,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辛巴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您不应该把精力花费在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干什么,而应该在如何才能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威胁您上!” “辛巴,你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直线型的呀!”听到辛巴咄咄逼人的回答,陈再兴不禁哑然失笑:“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不管狄奥克他怎么想,我现在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忠诚上,毕竟这是曾经背叛过两位国王的人!”说到这里,陈再兴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微弱的煤油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仿佛神话中的巨人。突然他停住脚步,盯住辛巴的眼睛,问道:“辛巴,我可以期望你的忠诚吗?” 辛巴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向陈再兴行了一个军礼:“大人,请您下命令吧!除了顺华公司外,我们别无去处!” “很好!”陈再兴微微一笑:“你现在马上挑选两个值得信任的人,去一趟城里面,请貌基后天出城一趟。” “是,大人!”辛巴向陈再兴行了一个军礼,便转身出去了。听着逐渐远去的足音,陈再兴坐回圈手椅中,将煤油灯调亮了少许,灯光照在座椅旁的茶几上,现出一个精美的骨灰瓶。陈再兴伸出手抚摸着光滑的瓶壁,柔声道:“阿林,你一走各种各样的跳梁小丑就又蹦出来了。不过不要紧,他们猖狂不了多久的,过段时间我就让他们都到下面去,这个王国是你和我的,将来要留给颂青和颂文,谁也夺不走!” 和大部分缅甸贵族不同,貌基在看到罗林去世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终于轮到我们了”、“机会终于到了”的那种狂喜,而是那种不知前方是何物的茫然。他心里很清楚,经过几年前的锡袍之乱后,缅甸王国实际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完全**的国家了,现在的王国内部矛盾重重,就是一个用铁箍固定起来的破瓦罐,而罗林的去世,就意味着最重要的一个铁箍的断裂,这个破瓦罐会立即变成一堆碎瓦片。当然在这场大变乱后王国是否能浴火重生他是不知道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有千百万人会在这场变乱中死去,王室、贵族、僧侣等等现有的一切都会面目全非,甚至连王国本身是否还会存在都是个问题。面对可能发生的这样一场大灾变,貌基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和颤栗。因此在其他贵族僧侣们纷纷串联勾结,封官许诺,为即将上演的大戏涂脂抹粉,准备登场狂舞一场的时候,他却一个人躲在家中,闭门谢客,惶惶不可终日。其结果就是一开始还有几个不识趣的人跑过来想要拉拢他,但这几人碰壁后就再也没人来了,貌基府前门可罗雀,一副寥落的模样。 这天晚饭后貌基和平时一样在后花园中独自散步,这宅院已经在他家族手中传三代了,历代在这花园中所花的心力着实不少。当时虽然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但曼德勒位处亚热带,一年四季花果不断。貌基走在花园中小道上,只觉得四周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传来,渐渐他烦乱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请问是貌基先生吗?”一个有些口音的声音从树丛后传了过来。貌基警惕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什么人?” “请放心,我没有恶意!”从树丛后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高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貌基看到对方没有靠过来,又没有武器心头才放下了几分,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我是陈再兴大人的密使,我想您应该见过我!”空气中传来火柴摩擦的声音,紧接着貌基便看到对面升起一团火光,借助火光他可以看到对面那种熟悉的黑色面孔,正是那个叫做辛巴的顺华公司雇佣军的锡克族指挥官。 “是您,辛巴!为什么你不通过正门进来?”貌基并没有放松警惕性,他小心的将自己的右手探入怀中,握住枪柄。自从罗林去世后,他的身上总是藏着一支子弹上膛的左轮手枪,以备不时之需。 “貌基先生,请小心,您这样握枪如果走火打中自己就不好了!”辛巴的声音传了过来:“而且在这个距离内,如果我想要伤害您,您是没有机会使用那支手枪的!”说到这里,他高举的双手突然一抖,貌基立即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凉风吹过,接着背后传来一声脆响,他回头一看,只见一截树枝正落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我不从正门进来,那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曼德勒有太多双居心叵测的眼睛了,我的主人不希望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貌基叹了口气,将右手从怀中抽了出来:“好吧,请你告诉我,你,不,是陈再兴让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我的主人让我告诉您,希望您可以在后天出城郊游,放松一下过于紧张的心情。” “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那么,现在告辞了!祝您晚安!”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向颂参鞠了一躬,后退了两步,就消失在树丛中了,貌基听到几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接下来就静下来了。 多谢书友大石,qpiqpi的打赏 ------------ 147计中计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辛巴,辛巴?”貌基又喊了两声,可是空气中只有昆虫的夜鸣声,他这才确定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走了。貌基走到那根断枝旁,弯腰捡起那根树枝,伸手抚摸了一下断面,十分光滑,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突然切断的,他唤来仆人提着灯笼在附近找了会儿,终于找到两个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环,外缘打磨的十分锋利,这应该就是刚才辛巴用于示威的武器了。 貌基拿着这两个金属圆环,看了半响方才叹了口气,回屋中去了。两天后,他就带着几个随从,出城去了,沿途他十分小心的观察四周,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等到下午三四点钟,他准备返回曼德勒的时候,几个骑马的人出现了,他们迅速的靠近了貌基一行人。 “吴貌基,好久不见了!”陈再兴向对方伸出右手:“不远处我有一个宿营地,可以去坐一会吗?” 貌基看着陈再兴,在对方的脸上不难看出悲伤留下的痕迹,本来光洁的额头已经多了两道深深的皱纹,往日里总是洋溢着傲慢和自负眼睛里也掩盖不住悲伤。他叹了口气,握住陈再兴伸出来的右手:“是的,我们的确有很久没有一起谈谈了。” 貌基跟着陈再兴一行人走过了树丛,看到一个临时搭建而成的草棚,四周站着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卫士。貌基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陈大人,你到哪里都是那么戒备森严!” “那是因为有太多人想要我死!”陈再兴指了指对面的马扎,示意貌基坐下:“不过你不是那种人,你是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爱着这个国家的人,像你这样的人是很少的!” 貌基被陈再兴突然而来的夸奖弄得有点窘迫,他低咳了一声,嘟哝:“陈大人,难道你花了那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当然不是!”陈再兴示意一旁的手下走开,突然压低声音道:“罗林死了!” 貌基闻言一愣,有些茫然的答道:“我知道,长公主陛下已经去世二十多天了。” “貌基,你很清楚,这个国家在六年前就已经完蛋了,是我和罗林一手重建起来的,现在罗林死了。我和王室之间的合法纽带也随之断裂了。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很快这个国家就会陷入内部野心家的阴谋和外敌的入侵之中,分崩离析!”说到这里,陈再兴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貌基的双眼。 貌基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去避开了陈再兴灼人的目光,在内心深处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所说的是对的,但他更清楚陈再兴一直以来在缅甸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己之私,缅甸王国对于陈再兴来说并不是什么祖国,而是获取利益的所在。这在当年谈判的时候,陈再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王国的利益就可以知道了。和这样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合作让他内心充满了负罪感。 看到对方如此表现,陈再兴也猜出了大概貌基的想法,他并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默默的等待。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貌基抬头问道:“陈再兴,请你直接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样,说实话,全部的实话,这是我们合作的唯一基础。” “确保自己的安全,并担任枢密院参事!这就是我需要你做的唯一事情!” “枢密院参事?难道狄奥克他背叛了你?”貌基瞪大了眼睛。 “不,应该说是我还没有证据!”陈再兴笑了笑:“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王国内部有些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怀疑有一个人隐藏在幕后,玩弄手段,综合分析来看,狄奥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掌握着枢密院和密探。” “这会不会只不过是你臆想的结果!”貌基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人恐怕整天都在怀疑有人在你的背后玩弄阴谋,据我所知,狄奥克一直忠心的为你服务,光是今年,他就至少破获了十几起反对你的贵族阴谋!” “这也有可能!不过那你怎么解释在破获了这么多起阴谋后,这些阴谋反而变得更多了,而且更加有组织了?” “那是因为你的倒行逆施激起了整个王国的愤怒——”说到这里,貌基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显然他也发现了自己刚才话语中的漏洞。 “吴貌基,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理智又肯面对现实,聪明人总是讨人喜欢!”陈再兴笑着轻拍了两下手掌:“这些贵族们反对我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信念,而是为了权力和利益,归根结底来说是利益。是的,顺华公司的行动侵害了很多贵族的利益,但是并没有伤害所有贵族的利益,而且通过出售股份和确认年金,有相当一部分贵族还从中获得了好处,这点你不能否认吧!在这种情况下,参与阴谋的贵族只可能是少数人,大部分贵族明白,赶走了我只会把现有的一切都毁掉,除非有一个人站出来向他们保证,赶走了我之后他能够重新稳定局面并实现自己对他们的所有承诺。你觉得这样一个人在王国内部很多吗?” 貌基终于被陈再兴的雄辩给说服了,他沉默了半响,低声道:“但是这一切毕竟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政治斗争中是不需要证据的,吴貌基。如果我赢了,会有成打的历史学家和僧侣替我找出行动的合法性的!再说,你记得那个叫做孟迟的贵族吗?” “孟迟?那个死在我后院井里的人?” “不错,就是他!”陈再兴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卫兵递了一只皮袋过来,陈再兴打开了皮袋口,丢在了貌基面前。貌基迟疑的拿起皮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金灿灿的缅甸盾——一种缅甸王国新铸造的金币。貌基小心的那处一枚金币,看了看问道:“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从孟迟遗孀家里搜出来的!”陈再兴接过那枚金币,拿在手指间狠狠的吹了一下,金币快速的旋转后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再兴冷笑了一声:“这些金币都是**,掺了大量的铜。孟迟的家人拿出去用被商人发现了,正好那商人是顺华公司下属的,于是便送到我一个手下那里。经过检查,发现这些金币虽然是**,但的确是从皇家铸币厂出来的。” “什么?”貌基脸色大变,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铸币厂的主官是狄奥克的心腹,这里出现了大量的**,还出现在孟迟的家人手中,这一切联系到一起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呵呵!”陈再兴冷笑了几声:“我的人连夜追查,后来才从那位铸币厂的大人口中知道,这些**都是狄奥克大人下令铸造的,孟迟也是狄奥克手下的密探,那些**便是用来支付给他的报酬。狄奥克大人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背着我玩了这么多花样,只可惜还是小气了点,竟然用**支付密探的报酬,给他干活的密探真可怜呀!”说到这里,陈再兴不禁大笑起来。 看着放声大笑的陈再兴,貌基不禁哑然,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再兴手中已经有了这么多筹码。不说别的,光凭在铸币厂徇私舞弊,侵吞国王的财产,铸造**这条罪状,就足以将他打倒在地永世不得翻身。有了狄奥克在手,对付那些在背地里勾结起来的贵族反对派对于陈再兴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看到这一切,貌基在对王国的未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不禁划过一丝悲凉感——难道这个国家的种种反抗在这个男人眼里不过是一种玩笑吗?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貌基站起身来:“有陈大人您在,王国自然稳若泰山!” “不,还不能说稳若泰山!”陈再兴笑了笑:“只有得到您的支持,王国才会安全!” “我?”貌基不禁失笑了:“陈大人,您就不要开玩笑了,无论是狄奥克、我、人民、还有那些贵族们都不过是你手掌上的玩物罢了,你手中有金钱、雇佣军、如果这些还不够,还要加上仁安羌的大顺驻军。可笑那些贵族们还以为长公主陛下去世了就会动摇你的地位,他们实在是太可笑了!您还需要我做什么,一个玩物?还是一个装饰品?” “不,吴貌基!我不是缅甸人,而且我也没有精力来担任枢密院的参事。如果我拿掉了狄奥克,就还需要一个人来代替他的位置,我不能把王国的首相交在又一个阴谋家的手中。在缅甸贵族中,只有你适合这个位置,你是个清醒的人,而且你深深的爱着这个国家,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和一己私欲毁灭她的!” “的确,我不会愚蠢到反抗你,这样你才可以舒舒服服的吸吮王国的财富,而不会被某根尖刺弄疼!”貌基脸上露出了哀伤的表情,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除了在口头上做出这点无益的反抗外就别无选择。 多谢书友惊寂、见习警员、dadadadada、qpiqpi的打赏! ------------ 148计中计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陈再兴微微一笑:“吴貌基,的确顺华公司从王国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而且还会获得更大的利益。但是获得利益的并不只是顺华公司一家。王室拥有公司大量的股权,每年可以从公司分红中得到近三十万两白银的直接收益,如果考虑到与顺华公司的其他方面的合作,王室获得好处更大。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这些收益,是不可能建立新军,没有新军,你正在进行的近代化改革可能成功吗?那些被强迫出售土地的贵族和僧侣们早就发动叛乱了!” 听了陈再兴这番话,貌基不禁哑然,他心里清楚陈再兴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对于像缅甸这样的宗法制国家面对十九世纪末的近代化大潮往往会陷入这样一种两难的窘境:如果他们要赶上世界的潮流,进行近代化的改革,就必须引进国外的先进文化、先进技术、以及大量的资本,但这样一来又会破坏本国原有的社会结构和民族文化,大量财富外流,原有的社会解体,内部矛盾迅速激化,最后导致国家的解体和半殖民化;而如果他们不进行这种改革,虽然可以暂时保持本国和本民族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那些先发国家国力上的差距也会越拉越大,最后还是会被用暴力打开国门,落入更加窘迫的境地。所以在这个时代的后发宗法制国家的知识精英们普遍陷入了一种类似于精神分裂的痛苦状态,数千年来旧有的道路已经走不通了,有的人认为应当回到“美好的过去”,寻求一条与当时西方列强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还有的人则认为应当彻底向西方列强学习,迅速增强自身的国力,任何挡住这条道路的人和物都应该被无情地摧毁。但是更多的人则是处于两种人之间,他们既想学习西方列强的发展方式保持本国的**地位。但又想不损害旧有熟悉的一切。貌基就是其中的一个,从理智上他明白陈再兴所说的一切是对的,但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陈再兴所做的一切。这也是让他觉得无比痛苦的原因。 陈再兴怜悯的看着默然无语的貌基,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吴貌基,我知道你没法一下子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你可以先回去慢慢考虑我的提议。不过请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曼德勒将会变得很不安全,我不希望像你这样的人白白的死去!你要知道,只有和我站在一边的人在这个国家才有未来!” 貌基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陈再兴一会,点了点头就站起身向外走去,陈再兴做了个手势,两名锡克卫兵上前将他护送了出去。陈再兴一个人坐在马扎上,突然,他回头问道:“辛巴,你觉得我做的这一切对不对?” “大人!”辛巴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陈再兴,用浑厚的声音回答:“我觉得像您不应该向我这样的人询问这个问题,判断您做的对不对的应该是历史,是后世的人,像我这样和您同一个时代的人是没法回答的!” “哈哈!”陈再兴听到辛巴的回答,突然大笑起来:“辛巴,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过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无需向任何人负责,唯一需要负责只有历史,在我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这里只有大象和木船,到处都是满是瘴气的森林和荒野。而当我离开的时候,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将布满铁路,河流里到处都兴致着蒸汽船,工厂里生产出雪白的布匹,土地被良好的开垦,矿山献出被隐藏千年的宝藏。装备着铁甲巨舰和步枪重炮的军队保卫着这个国家。到了那个时候,历史会证明我是对的,后世的人也会证明我是对的!” “大人,看到您重新振作起来我很高兴!我知道失去长公主陛下对于您意味着什么,但是您的命运不再只是您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千百万人的命运,请您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这一点!” “你说的对,辛巴。二十天,二十天以内我就把这些蠕虫一扫而空,然后就开始动工滇缅铁路,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五天后,正好是当年的献袈裟节,依照缅甸的风俗,在这个日子里,善男信女要向僧侣敬献袈裟,以表示自己对佛祖的崇敬。由于缅甸全国是举国信佛,所以这个节日实际上也就不仅仅是佛教徒的节日,而是全国的节日。在这个日子里,依照惯例枢密院也会休会,所有的贵族与国王都会到寺庙中拜祭佛陀,并向僧侣们赐予大量的布施。 当天狄奥克如平时一样起来的很早,他依照惯例在餐厅里一边用早餐一边阅读刚刚送来的各种报告,作为枢密院参事和王国内部最大的特务头子,他的时间非常紧张,使得他几乎没有了个人生活的存在。某位非常鄙视他的历史学家在著作中这样描述了这位在十九世纪末缅甸历史中占据了十分重要地位的人物:“虽然狄奥克先生不具备真正的才能和眼光,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拥有惊人精力和惊人自制力的家伙,这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实际上掌握着王国最高权力的人,却过着一种几乎可以说是苦行僧的生活,他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时间、健康、金钱、安全等等都投入到了对无限权力的追逐中去了。这位玩弄着手腕的阴谋家在他的生命中总是在窥探这个、收买那个、向这位效忠、然后在一转身后又将其出卖。这位不知道忠诚与良心为何物的塞耳西忒斯(古希腊荷马史诗中的一个人物,驼背而又饶舌,代指狄奥克的可鄙)在这场注定会失败的追逐中毁灭了好几个主子和成打的朋友,当他终于走到自己命运的终点的时候,还是在继续干着自己的老本行——再一次玩弄着阴谋,只可惜这次阴谋的网缠住了他自己的身体,让其陷入泥沼之中!” “老爷!吴温彻的仆人在外面等候着您,他的主人派他带了一份书信给您!” 仆人的通传打断了狄奥克的用餐,温彻是一名温和派贵族,在南方的仁安羌颇有势力,是狄奥克一直以来拉拢的对象之一,但此人面对狄奥克的拉拢一直颇为谨慎,直到罗林死后态度才有了几分松动。这次突然派仆人前来,让狄奥克感觉到一阵兴奋——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有效果了。 “你把他带到书房去!”狄奥克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向自己的书房走去。当他走进书房里的时候,那名仆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他拘谨的向狄奥克跪下行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低声道:“尊贵的老爷,我的主人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狄奥克接过书信,拆开一看,他脸上泛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温彻邀请他明天一起前往某座寺院向僧侣布施,在这个日子里对于绝大多数缅甸人来说都是非常正常的举动,献袈裟节现在早已变成了一种亲朋好友一同出游的活动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可以商量很多事情——温彻家族已经有好几代都向这座寺庙捐献了大量的地产和奴仆,因此这座寺庙是个相当不错的秘密会谈场所。 “你的主人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让你带过来?”狄奥克一边小心的将信笺放回信封里,一边问道。 “没有,主人只是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那好,你回去后请转告你的主人,我很高兴受到他的邀请,也很期待明天的会面!” “是,尊贵的老爷!” “你带他出去,从账房里给他一块银盾,让他回去的路上给自己买一杯喝的!”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那仆人又跪了下来。 狄奥克矜持的摆了摆手,待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走到煤油灯旁,打开灯罩,将信纸送到火旁。随着火焰的烤炙,洁白的信纸迅速卷曲灰黑,接着一朵火舌在信纸上跳跃起来,等到信纸只剩下狄奥克手指旁的一小块的时候,他才将那角信纸丢到一旁的炭炉中。 次日一大早,狄奥克带着两个随从就骑马离开了家,虽然接下来的会面很寻常,但是多年的工作习惯还是让他尽可能减少被别人发现的可能性。当他来到那间寺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温彻的管家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当他看到狄奥克到来的时候,立即迎了上来,牵住对方的缰绳,用有些颤抖的口音说:“狄奥克老爷,我的主人正在后院的厢房里等候您!” 狄奥克有些怜悯的看着中年人,显然他的主人很信任他,已经告诉了一部分内情,而这位管家恐怕不太配得上他主人的信任。狄奥克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给我的马多喂点干草,还有,饮马的水要温一点!” ------------ 149计中计4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管家的反应有些过分,他猛的向后跳了一步,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敌意的目光看着狄奥克,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不过是场虚惊,赶忙向狄奥克躬身行礼:“是,我的老爷,请原谅我的失态。我实在有些不适应今天的工作!” “我明白,我明白!”狄奥克笑了笑:“放轻松点,王国最大的密探头子就在你的面前,你其实用不着这么紧张的!” 管家裂开嘴竭力想笑一笑,可惜他只是抽动了两下嘴唇罢了。狄奥克有些无奈的摆了摆头,向寺庙里面走去。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僧侣,看来温彻对于这次会面不走漏风声做了很多准备,终于,通道的到了尽头,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菩萨雕像的旁边。狄奥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张开双臂,准备上前给对方一个拥抱。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便僵硬了。 从温彻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个男子,正是陈再兴。 这时,狄奥克的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惶恐的转过头,是陈再兴的贴身卫队长奥巴,在他的身后还有六七个荷枪实弹的锡克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狄奥克的那两个随从。 “这是怎么回事!” 狄奥克向温彻大声喊道,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在寺院门口那个管家那么紧张了。 温彻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开口。陈再兴拍了拍温彻的肩膀,笑着上前走了两步:“狄奥克先生,我奉国王陛下的命令,逮捕您!” “国王陛下?逮捕?”狄奥克绝望的喊道:“我是缅甸王国的枢密院参事,是贵族,你只是一个大顺人,没有任何王国的官职,你无权这么做!” “是吗?”陈再兴笑了笑:“我的确只是一个大顺人,但我刚刚得到国王陛下的任命,成为了王室的顾问。”说到这里,陈再兴从怀中取出一枚红宝石镶嵌而成的戒指向四周展示了一下,又小心的带到右手的无名指上。 “的确,以您的官职和身份,没有人能够逮捕您,更不要说伤害您了,假如您没有做出什么不符合您身份的事情的话!”说到这里,陈再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他做了个手势,几个锡克卫兵冲了上来,几下就将那两个随从按到在地拖了下去。 面对危险,狄奥克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冷笑着看着陈再兴,反问道:“尊贵的王室顾问阁下,请问我违反了哪一条王国的法律?” “比如命令造币厂厂长私自制造**,暗中杀死王国贵族并将尸体抛弃在另一个王国贵族的后院中以诬陷对方——”说到这里,陈再兴顿了一下:“请问还要我说下去吗?” 狄奥克的脸色变得如死人一般惨白,他扑的一下跪倒在地,刚才陈再兴抛出的牌击中了他的要害。狄奥克心里很清楚,以陈再兴的精明,只要找到这两个线头,想要顺藤摸瓜找出自己以前的布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自己现在已经落到他的手中,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一个个挖出这些潜伏的炸弹。 “说实话,我很钦佩您,狄奥克先生!”陈再兴笑着说:“如果不是我的妻子的确是因为难产致死,我几乎要以为连她的突然离世都是您的安排了!”说到最后,陈再兴的话语中突然透出了一股戾气,让跪在狄奥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说出一切实情,我还能活下来吗?”狄奥克艰难的问道。 “不,但是我可以确保不会牵连到您的家人。”陈再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因为您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到现在还不完全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把整个王国都交给了您,可是您还在背后玩那些危险的小伎俩,不断在贵族中挑拨,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把一切都毁掉吗?甚至包括你自己!像你这么危险的人物,一定不能继续活在世界上!” 狄奥克低下了头,他用一种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腔调说:“其实我也明白这么做很危险,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在我的手上有着两个国王的血,其中还有一个是现任国王和长公主的亲生父亲,这就像是一个罪人的符号。你不会明白的,几乎每天晚上我都在做梦哪一天你把我当做罪人抛出去。我知道的越多,做的越多就越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天我没有掌握最高权力,我就随时可能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那只把我放到这个位置的巨手也随时可以把我从高位上丢下去,摔得粉碎!” 陈再兴并没有打断狄奥克的话语,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正在之上书写的男人,目光中甚至还带有几分怜悯,也许在某种意义上,他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同类,都是孤独的行走在那条通往权力巅峰上的道路上,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胜利了,而对方失败了。 “狄奥克先生,时间差不多了!”陈再兴认真看完了狄奥克送上来的供状:“你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 “我可以问问你给我安排了哪一种死亡方式吗?” “有好几种,比如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死!”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死法!”狄奥克笑了起来,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这一个吧!” 陈再兴没有说话,他只是像狄奥克背后的奥巴点了点头,奥巴上前伸出双臂将狄奥克的两肋抱住,双臂猛的一发力,陈再兴立即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狄奥克的肋骨就被折断了几根,锋利的断骨刺穿了内脏,鲜血立即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奥巴将他的身体放在地上,狄奥克在地上痛苦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止了抽搐。 次日清晨,王宫发出了讣告,王国枢密院的领袖、国王陛下最信任的助手、尊贵的枢密院参事狄奥克大人昨天骑马外出时不慎从马背上跌落,被受惊的马匹踩伤,经过抢救无效,在当天凌晨去世。国王陛下感到万分悲痛,下令将狄奥克大人埋葬在王室墓地旁,并给予其遗孀一笔年金以表彰狄奥克大人这些年来对两位陛下和王国政府的忠诚服务。随即,国王还任命温和派贵族领袖貌基担任新的枢密院参事,并任命顺华公司董事长陈再兴为国王特别顾问。 当然,作为新任国王特别顾问,陈再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清闲,他就好像一只伏在水面上的鸭子,水面上虽然纹丝不动,但水面下的双脚却划动。在狄奥克死去的这些天里,他按照自己的线索和狄奥克交出的那份名单,没日没夜指挥手下逮捕、审问,将狄奥克生前留下的特务网络和“炸弹”要么挖出来,要么化为己用。陈再兴已经下定决心,在妻子已经去世的今天,绝不能允许下一个狄奥克出现。 缅甸王国枢密院。这天是新任枢密院参事貌基第一天上任的时候,依照惯例,这位实际上的王国首相要发表演讲,首先向国王陛下表达忠诚,大略阐述自己的未来主要施政观点,最后祈求神佛赐福于王国上下。经过数百年的运转,这一切早已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所以当貌基身穿枢密院参事特有的威严服装走上国王脚下的讲台的时候,绝大部分贵族是带着一种放松的心情来等待一场华丽演讲的。 “尊贵的同僚们!我今天来到这里并非如你们预料的那样,向陛下袒露我的一颗赤诚之心,也不是向神佛祈祷,而是要从我们中间揪出王国的蛀虫、辜负了陛下信任的奸贼!”貌基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讲台下的贵族们发出惊诧的嗡嗡声,就好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 “肃静,肃静!”轮值主持当天枢密院的议长用手中的手杖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人群又静了下来,议长转身向貌基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继续演讲了。 “可能诸位同僚们会惊讶,为什么我要在今天这样一个神圣而又庄严的时刻,在枢密院里提出这件事情,而不是选一个私下的、更加适合的场所提出这件控告呢?那是因为这个奸贼毁坏了王国的根基、正在吸吮王国的精华,进行着极为严重的犯罪。因此我不得不在这里将其提出,乞求诸位同僚的力量和智慧的帮助,没有你们的帮助,我将一事无成,因为那个奸贼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参事大人,不要绕弯子了,请直接说出你要控诉的人的名字吧,还是他也在这里,让你不好说出来呢?”一个贵族大声喊道,引起了身边一群人的哄笑。 “肃静,肃静!”议长不得不继续用手杖的末端敲击着地面。 “是的,我要控诉的人今天就在这里!”貌基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右方,作为国王的特别顾问,陈再兴正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个人就是他!”貌基突然转过身,右手指向陈再兴,他很快意的看到,那个一直以来仿佛控制着一切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神色。 ------------ 150计中计5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貌基,你疯了吗!”陈再兴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你这个混蛋,我们事先约定不是这样的——”但是他的声音立即被下面数百名贵族发出的惊呼声给淹没了。 “肃静,肃静!”议长又在用他的手杖用力敲击着地面,但这次他也压制不住贵族们的喊声了。直到貌基张开双臂,贵族们互相叫喊着:“吴貌基有话说,大家静一下,大家静一下!”人群才渐渐静了下来。 貌基转过身来,直面着陈再兴,此时陈再兴已经从一开始那种受惊的状态恢复过来了,虽然脸色还是铁青,但唇边还带着一丝笑容,一双眼睛就好像某种食肉猛兽,恶狠狠的盯着貌基。 “的确,我曾经和你有过约定!今天在这里,我将指控数十名涉嫌伪造**和参与阴谋的枢密院成员,将剥夺他们贵族的身份,将他们投入监狱。的确他们是王国的蛀虫,可恶的罪犯,得到这样的惩罚是完全符合正义和神佛的意志的。但我记得在中国的古书里有这么一句话‘虎狼当道,安问狐狸?’,如果我放任陈再兴你这样的人控制着王国,给王国套上一个个枷锁,每年从王国掠夺走亿万的财富这样的国贼不管,而去抓住那些造**、玩弄阴谋的小贼不放,那我貌基就是不公正的,也是没有任何资格登上这个神圣的位置。尊敬的同僚们,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貌基那洪亮而又浑厚的声音在枢密院大厅高耸的穹顶下回荡着,坐满了贵族的扇形议席一时间寂静无声。貌基的嘴唇轻微的颤抖着,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皮肤下渗透出来,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正当他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坐席中迸发出来。 “绞刑!把陈再兴挂上路边的大树上!” “吊死他!” “不,应该是斩首,要把叛徒的首级挂在城门口,让乌鸦啄食他的眼睛!” “用大象踩死,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下场!” 数百人的怒吼几乎将大厅的穹顶掀翻了,数百只握拳高举的手臂仿佛密林一般,貌基转过身,傲然的看着陈再兴,在他的身后是无数几乎陷入了癫狂状况的贵族们,不少贵族拿着手上一切能找到的玩意,比如手杖、鼻烟壶什么的朝陈再兴那边投掷过来,顿时落了一地。 陈再兴却早已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他径直走到国王罗勤身旁,俯下身体对罗勤柔声道:“陛下,您为什么不去休息一会呢?这里对于您的健康来说实在是太过嘈杂了些!” 已经被预想之外的场面惊吓的目瞪口呆的罗勤听到陈再兴的话语不啻于是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忙不迭答道:“姐夫您说得对,我现在的确有点头晕!”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陛下!”貌基一声厉喝,上前拦住了罗勤:“我和我的同僚都是您的忠实臣仆,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忠实臣仆?”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对罗勤柔声道:“罗勤,你还记得你姐姐额头上那个伤疤是怎么来的吗?如果我不在了,你觉得你还能控制的住这些贵族们吗?还是这位吴颂参能够控制的住这些贵族?” 听到陈再兴这番话,罗勤本来就有些发白的脸立刻变得如死人一般惨白了,显然他想起了多年前姐姐在这里被贵族投掷的硬物砸破头的经历,而现在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所不同的是那个一直以来爱着自己、保护着自己的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吴貌基!”罗勤的声音变得坚定了起来:“对于陈先生,我有着百分之一百的信任。还有,如果我预先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是不会同意您担任枢密院参事的任命的!”说到这里,他向陈再兴点了点头:“这里剩下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姐夫!我允许你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 “是,尊贵的陛下!”陈再兴向罗勤深深鞠了一躬。 罗勤点了点头,就径直从貌基身边走了出去,连看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貌基的脸色变得死人一般惨白,陈再兴冷笑了一声,径直走到议长身旁,拍了拍对方肩膀:“我要求发言!” 议长有些目光呆滞的用手杖敲击了两下地面,喊道:“尊贵的国王特别顾问陈再兴先生要求发言!” 议席立即爆发出一阵怒骂声,有些年轻力壮贵族甚至干脆打算冲上演讲台企图直接攻击陈再兴,但从门外冲进来一队王室卫队,又将他们驱赶了下去。陈再兴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议席,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尊贵的王国贵族们,难道你们连听我这个马上就要被吊死的人的耐心都没有了吗?”陈再兴大声道:“我相信你们当中很多人在听完我说的话后,就会立即改变自己的立场的。” 议席上渐渐静了下来,大部分贵族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维持秩序的卫队也退出了议事厅外。陈再兴大声说道:“首先,我想问在座的所有人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吊死在树上?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缅甸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如果真的如你们所愿,我陈再兴死去,顺华公司离开缅甸,那么又有谁能够提供足够的资金来维持新军?支付赔款?如果又有一个颂参出现,谁能够保护你们的土地、庄园、财产还有生命安全?” 陈再兴这一串连珠炮般的提问让座席上的贵族们默然不语,这些贵族对于现在王国政府的财政情况也是比较了解的,在失去了最肥沃的三角洲地区之后,缅甸王国的财政收入已经大为减少,而支出却增加了。无论是新军的建立和维持,偿还由上海银行团垫付的赔款,都需要更多的金钱,再加上进行土地改革所需要支付给贵族的巨额补偿金,王国的财政状况只能用惨淡维持来形容。如果把陈再兴处死,赶走顺华公司,即使不考虑这样会带来的中缅关系上的破坏,光是减少每年数十万两的分红,就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更不要说已经成为缅甸王国贵族梦魇的颂参,这个掀起了十多万缅甸农民参加起义的传奇人物到现在还没有被缉拿归案,大部分贵族都认为这个该死的恶贼应该是病死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土沟中了,但是在底层的农民中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这位大英雄还活着,他隐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着时机重新带领着农民们再次起义,建立一个每个人都有田种、都有饭吃的地上天堂。这个传说就好像扎进贵族们心里的一根竹刺,让他们寝食难安,随时都在担心哪一天梦魇会成真。 “如果你们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我陈某人的命的话,那我也可以无条件的离开这个国家!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确实的消息!颂参——那个暴徒的首领,他还活着,至少在三年前他还活着!” 贵族中顿时哗然,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梦魇的话,那么此时梦魇已经化为现实了,那个可怕的家伙还活着,随时都可能振臂一呼,率领着成千上万的农民拿起武器,攻破庄园、烧掉仓库,把自己和家人统统吊死。不少贵族立刻想起来几年前的悲惨时光,浑身颤抖起来。 “他在哪里,陈大人,你为什么不抓住他把他吊死!” “对,为什么不吊死他,你这种行为是背叛!” “对不起,我只是知道颂参还活着,但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所在!”陈再兴笑了笑:“在我们当中有一个人知道颂参在哪里,至少他曾经把那个人从自己的家里放出去!” “叛徒!” “和魔鬼勾结的家伙就是魔鬼!” 如果说几分钟前那些贵族咒骂陈再兴的程度是十的话,那么此时他们对那个释放颂参的贵族的仇恨就是一百,甚至更多。毕竟陈再兴没有剥夺他们的财产,只要贵族们安分守己也不会伤害他们,而颂参就不同了,那可是不可解的刻骨仇恨。 “是谁,快告诉我们是谁!” “对,是谁,把他抓住来!” 陈再兴转过身,冷笑着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貌基,缓慢的伸出手指着对方:“吴貌基,难道不是你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将颂参带回了自己的家,然后又派人将他送出了曼德勒城的吗?如果你想要证据的话,现在我就可以让人把你的管家请来,让他来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貌基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年前那次与颂参的相遇竟然会成为今天的祸根,而已经服侍了自己家两代的管家竟然会出卖自己。陈再兴笑着走到他的身旁,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其实这一切都是狄奥克做的,他早就收买了你的管家,对于他来说,你可是最值得警惕的竞争对手呀!这几天我在整理他的档案的时候才发现的。其实这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了,我可以理解你对那位叫做颂参的农民的感觉,他应该是一位高贵而又勇敢的人,这样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的。我本来准备让这份资料永远的不为人知下去的,但是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说到这里,陈再兴轻轻的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就走开了。 多谢书友qpiqpi与见习警员的打赏,顺便说一声,读者若是觉得写的不错,推荐票和打赏可否给点,按照创世的制度,十个点击才是一个人气,而一张推荐票就是十个人气,一块钱就是一百金币十个人气,打赏落到我头上那几块钱倒也罢了,主要是这成绩太坑爹了。 ------------ 151结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貌基你这个祸国奸贼,我一定要杀了你!”贵族中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这声叫喊就好像一根导火线,愤怒的贵族们向讲台上冲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卫队来维持秩序了。第一个冲上来的贵族狠狠的给了貌基脸上一拳,貌基没有试图反抗,他只是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晃了两下又站住了。但是更多的贵族们涌上来了,他们愤怒的用拳头、脚、手肘、膝盖狠狠的殴打着貌基,很快貌基就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伤口和七窍里流了出来。等到几分钟后贵族们重新散开的时候,地上已经只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了。 就这样,罗林的突然去世引发的政治风暴结束了。其结果是任何一方在之前都没有预料到的,两位在王国贵族中公认最有威望、最有能力的贵族领袖都突然死去了,唯一不同的是狄奥克还保留了他的名誉,而貌基却在贵族中身败名裂,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贵族们在杀死了他本人之后,还将尸体拴住脚倒拖着经过曼德勒的大街,最后从伊洛瓦底江岸边的一处断崖上头下脚上的丢了下去,貌基本人的家宅也被暴徒们用纵火焚烧,他的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则被暴徒用乱石砸死。贵族们用最残暴的行为表明,任何敢于触动他们利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最后登上枢密院参事宝座的是一个名叫温彻的温和派贵族,这位在贵族和僧侣中以老好人著称的中年男人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完成着背后传来的指令,这让陈再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好安慰自己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样样都好的,不管怎么说这位总比前面那两位爷要强上百倍了,起码不用整天担心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1891年的最后一点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陈再兴在基本稳定了曼德勒的局面后,突然发现滇缅铁路的开工日期就要到了。他只得在一支卫队的护送下由陆路赶往昆明,主持开工典礼。 昆明。 号手的胸脯挺得就快把他的军服给撑破了,激昂的军乐终于到了最后的**。陈再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身旁的座师吴汉民,这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虽然穿着一件厚实的貂皮袍子,但二月的寒风还是挺难熬的。 “老师,要不您先到帐篷里休息一会吧,这二月的风还硬的很!”陈再兴小心的问道。 “罢了,我这老骨头还熬得住?”吴汉民摇了摇头,这个倔强的老人低声问道:“你这铁路还要几年时间才能休完?” “从昆明到曼德勒计划三年,再从昆明到桂林计划还要三年!”陈再兴低声答道。 “就是说还要六年!”吴汉民的话语声好像是自言自语:“老夫今年已经六十有四了,凭着这张老脸,只要我不主动告老,太后陛下是不会让我致仕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再撑六年时间,复生,你要抓紧呀!” “是,老师,学生一定加紧赶工,绝不会让老师失望。”陈再兴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一层汗珠,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些建设如果不是有个当云贵节度使座师绝对不会有这么顺风顺水,既然老师开口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嗯,那就好,那就好!”吴汉民笑了笑:“在老夫的学生里面,复生你不是官当得最大的,麻烦却惹得最多,可老夫却最喜欢你,对你期望最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再兴赶忙躬身下拜道:“学生一想起往日的荒唐事就惶恐的很,还请老师多多责罚!” “呵呵,起来起来!”吴汉民今天的谈兴甚浓:“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个时代变了,老法子是行不通了,那些学生官当的再大,也不过又一个吴汉民、有一个王启年,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你走不同的路闯闯、试试,说不定能走出一条新路来,所以我才百般庇护你,是希望你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新路来呀!” 陈再兴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半响之后,低声道:“老师如此期望,学生当不起!” “当得起,当得起!一定要当得起!”吴汉民笑道:“老夫这把骨头过不了几年就要入土了,天下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志气,若是年纪轻轻就如同我一样,那还有什么出息?”正当此时,乐曲已经结束,吴汉民随手接过一旁随员手中的一柄十分精细的长柄铁锤,走到第一段路轨前,陈再兴赶忙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道钉放在枕木上,等待着吴汉民将其敲入枕木中。 “你来吧,复生,这是你的铁路!”吴汉民没有挥舞铁锤,静静的看着陈再兴,陈再兴本欲推辞,但看到老师目光中的殷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起身接过老师手中的铁锤,一下下的将道钉敲入枕木中,心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一定要走出一条路来!” 上海,吴兴锻造厂。 车间里一片嘈杂,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末,让人几乎窒息。虽然正是隆冬季节,但火炉发出的热量让工人们汗流浃背,不少人干脆打着赤膊,操纵着铁钳,将锻件放在平台上,用从空中落下的锻锤将其锻造成成品。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午饭的时间到了,疲惫的工人们放下手下的活,慢腾腾的挪动着脚步走出车间外面的满是积雪的空地上,准备吃饭。 “余志恒、马火星、徐大成、徐大宝、徐二宝——”工厂的管事大声念着工人的名字,每当他念到某个人的名字,站在一旁的工厂保安们便上前将念到名字的工人从人群中扯了出来。工人们莫名其妙的看着这般景象,心中现出不祥的预感。 管事终于念完了名字,他冷笑了一声,对那几个工人道:“好了,你们几个卷铺盖滚蛋吧,厂主已经把你们解雇了。” “凭什么?我们干的好好地,凭啥解雇我们?”余志恒第一个反映了过来,向管事那边走了过去,想要问个究竟,他身后的其他工人们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大声鼓噪了起来,一下子就将那几个保安和工厂管事包围了起来。 “你要干嘛?要打人吗?”管事的看到工人们拥了上来,不禁有些胆怯,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啦,有人闹事了!” “哪个要闹事呀!”一旁传来一声冷喝,余志恒回头一看,却是十来个手持长枪的黑衣警察正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那人一脸横肉,戴着一顶皮帽子,手上提着一只左轮手枪,却是金三胖,正冷笑着看着自己:“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子把丑话说在前面,咨议局可是已经有新法条了,谁他妈的敢聚众闹事的,一律就地枪决,打死白打,都听明白了吗,嗯?” 那管事见金三胖出现了,赶忙从工厂保安身后挤了出来,指着余志恒喊道:“三爷,三爷,聚众闹事的就是这小子,还有他背后几个都是同党,全部拿了去就是了。” “原来是你们几个呀,弟兄们,全部拿了,送到济贫所去!”金三胖一摆手,伸手的警察就围了上来,工人们不安的骚动起来,面对着荷枪实弹的警察,不少人开始胆怯的后退,余志恒几个立即被暴露出来了。 “三爷,我们几个都是老实干活的工人!”余志恒不卑不亢的向金三胖行了个礼,摊开满是炭黑和金属粉末的双手让对方看:“您看,我们几个都是刚刚才从车间里出来,里面的工件都还没凉,管事的就念了我们的名字,一口咬定我们是聚众闹事,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金三胖看了看余志恒他们几个的双手,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工厂管事。工厂管事上前两步,向金三胖陪了陪笑脸:“三爷,别听他们几个狡辩!”随即他转过脸来,立刻变了颜色:“余志恒你还敢说你没有聚众闹事,五天前是不是你和收料车间的工人说要抱成团,要老爷加工钱,不然就一起不干了?两天前是不是你在煤堆那边和工人说要求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这是不是聚众闹事?我没有冤枉你吧?” “组织罢工?”金三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狞笑:“来人,把这几个都给我绑了,咨议局的董事们说了,小偷强盗都可以放过,组织罢工的一个都不能漏网了!” 警察们拥了上来,狠狠的用拳头和枪托殴打余志恒和他的几个同伴,鲜血很快落到雪地上,格外显眼。其余的工人们愤怒的看着这一切,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走出来,警察的枪和被解雇的可怕前景就好像黏合剂把他们的双腿牢牢的黏在雪地上了。 “工友们!大伙要抱成团呀!”余志恒一边竭力反抗两个围攻他的警察,一边大声喊道:“厂主要我们一天干十四个小时的活,可是发下来的工钱连让咱们老婆孩子饱饭都吃不上,哪个月没有人因为太累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弄断的,伤还没好就被踢出厂去在街上活活饿死!看看,看看,大伙儿抱成团和他们干呀!” 首先感谢书友qpiqpi、苍龙一吼破云关、见习警员、枯木荒雪的打赏,看到讨论区里说因为顺不是汉人王朝,所以不想看,我只能说看不看是你的选择,没人强迫的了你。但如果说李自成是党项人所以顺就是汉人王朝,那我只能说也没法保证两百年前的祖宗是个什么人,不少书友估计祖上也有蒙古人、鲜卑人、契丹人啥的。中华民族一向看的是文化而不是血脉的。 ------------ 152拘捕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余志恒的叫喊声,几个年轻点的工人向前迈了一两步,但立即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工厂管事得意洋洋的喊道:“狠狠打,给我狠狠打,打死这几个敢组织罢工的穷骨头!” “工友们,你们要忍到什么时候呀!”余志恒刚刚喊道这里,突然他的脑后挨了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就扑倒在地,在昏迷前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金三胖的声音:“打得好,全部捆了,回去按个发赏钱!” 等到余志恒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被关在一间塞满了人的牢房里了,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先前那些警察的拳头和枪托留下的伤痕现在开始发作了,他每一根肋骨都在仿佛在为刚才的遭遇抱怨,这让他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志恒哥,你醒了!”旁边立刻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余志恒费力的睁开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线的眼睛,才看清了是徐大成,他苦笑了一声,问道:“大成,咱们这是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贫民习艺所呗!”徐大成呸了一口:“那些老爷们倒是会起名字,这地方明明是收拾咱们穷人的,哪里还是什么贫民习艺所。” “老爷们心都是黑的,不然哪能发财!”余志恒骂了一句,费力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自己舒服点,但是这立即引来了旁边人的一阵抱怨,这个最多只有十来平方米大小的房间足足塞了快四十个人,就和罐头一样。 “我们来这儿多久了?”余志恒问道。 “一天多了!”徐大成苦笑了一声:“人多也好,起码不冷了!” “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都没感觉?其他人呢?” “当然啦,你挨了那么多下,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徐大成爱惜的拍了拍余志恒的肩膀:“其他几个人进来的时候散了,应该在其他房间里。” “这么久了,可有送饭?”余志恒问道。 “送饭?你想得美呦!”徐大成苦笑道:“刚才让大伙放了会风,不然这屋子里到处是大小便更难受,娘的,这习艺所比牢房还要黑呀!” “你才知道,看样子你们以前是在工厂里有事情做的吧!”旁边一个人插口道:“我都来过两次了,那过程——算了,别提了!” 徐大成赶忙问道:“对,咱们都是吴兴锻造厂的,老哥,您对这里熟,可知道会怎么处置咱们?” “还能怎么样,白干三个月苦力,每天两顿,一干一稀;三个月后老爷们过来挑人,要是没被挑中就再干三个月;要是还没被挑中,就是五年苦役,木床板、热太阳、脚上带着镣铐、挖港口、铺路。就是个棒壮小伙子,五年熬下来也是个半老头子了。”那汉子说到这里,打量了徐大成与余志恒两人:“不过你们两个是有技术的,应该会好点,应该三个月苦力干完就被老爷们挑走了。” 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房间里立刻骚动起来,所有的人都在往门口挤过去,想要多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随着哐当一声响,铁门被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余志恒本能的用右手遮住眼睛——他那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阳光刺激的泪水横流。 “出来,都出来,放风了,放风了!” 随着看守的吆喝声,房间里的人们涌了出来,他们活动着酸麻的手脚,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象,只见几个看守旁边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还有一个大竹筐,竹筐里满是淡黄色的玉米面窝窝头,食物所特有的香气让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的人群耸动起来。 “都别乱动,都别乱动!”几个看守挥舞着皮鞭大声喝骂着:“谁再乱动就拖出去打死!”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人群的耸动压制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看守对身后的那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男子躬身道:“蒋老爷,昨天的就这些人了!” “嗯!”蒋志清脱下小羊皮手套,在鼻子前面扇了扇,眼前这伙人已经被关了两天,中途之放出来一次,那味道可大得很。虽说蒋志清对这一切并不陌生,但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已经是顺华公司驻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对于这些不好的记忆自然也下意识的将其回避了。 “我是顺华公司的蒋经理!”蒋志清咳嗽了一声:“你们当中谁会手艺的,木匠、石匠、铁匠都行!” 人群保持着沉默,对于这个突然而来的老爷,他们都保持着警惕,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不速之客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情。 “难道没人吗?”蒋志清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是人群依然保持着沉默。蒋志清走到竹筐旁,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窝窝头走到人群前,高高举起大声喊道:“看到没有,谁有手艺的,马上就给一个窝窝头,一碗小米粥!” 食物的诱惑终于起到了作用,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冲到蒋志清面前,伸出双手喊道:“我在村子里做过木匠!” “好!”蒋志清将手里的窝窝头丢给了那个年轻人,对身后的管事下令道:“多给他几个,让他吃个够!” 年轻人没有接住窝窝头,窝窝头落到了地上,他立即将其捡起,也顾不得抹去上面沾的污迹,便塞进口中,空气中立即满是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蒋志清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对众人喊道:“看到没有,只要会手艺的,就有窝窝头吃,有粥喝!还有谁?” “我会石匠!” “我也会!” 饥饿的人们终于再也忍耐食物的诱惑,他们一拥而上,向竹筐伸出一只只污黑的手。看守们推开挤过来的人群,以免竹筐和木桶被挤翻,蒋志清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随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划着火柴,点着香烟,美滋滋的吸了起来。 “蒋老爷,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看守的头目靠了过来,笑道:“这地方脏得很,别弄脏了您衣裳!” “也好!吃晚饭就送到吴淞口码头,送上船按人头给钱!” “您就放心吧!”那头目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缝了:“这事咱们包圆了!” 蒋志清点了点头,轻松的从荷包里取出烟盒,丢给那看守头目:“给弟兄们分分,下次碰到类似的事情通知一声,我们公司还要人!” “好说,好说!”那头目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待到蒋志清走远了,他小心的抽了一支烟出来在鼻孔下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那支纸烟放回烟盒中,开玩笑,这么高级的纸烟自己抽都不够怎么能给那帮瘪三糟蹋了。过了一会,他才转身向习艺所里走去,对着那些大口吞咽窝窝头的工人们喊道:“都给我听好了,吃了咱的窝窝头,喝了咱的小米粥,就得老老实实听咱的话,不然就有你们瞧的,知道了吗?” 人们拿着窝窝头和粥碗,呼呼的吃喝,没有人回答看守头目的话语。不过看守头目并没有因此生气,在他看来这些工人们不过是些会干活的牲口罢了,既然是牲口就不要指望他们能够正常的回答,只要能干活就好了。想到即将到手的报酬,他得意的抖了一下手中的皮鞭,对手下下令道:“都看好了,让他们吃饱吃好,晚饭后就上路!” 余志恒小口的喝着小米粥,相比起其他人来,余志恒吃的速度要慢得多,在他喝完这碗小米粥的功夫,徐大成至少已经塞了三个窝窝头,两碗小米粥入肚了。 “大成,大成?” “啥事,志恒兄弟?”徐大成一口将碗里的残粥喝干:“你怎么才吃这么点,该不会身体不舒服吧?” “我没事!”余志恒摇了摇头:“你有没有觉得奇怪,那些看守对我们太和气了!” “太和气了?我没觉得呀?”徐大成看了看竹筐里正在继续减少的窝窝头,明显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那边去了:“你还有啥要说的吗?我去再拿几个来,下一顿还不知道啥时候呢?”这时,几个看守又搬了一筐窝窝头进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徐大成本来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下来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把咱们从厂里抓出来,啥活也没给我们干,还尽着咱们吃咱们喝?敢情这习艺所还真是做善事的?” 徐大成听了一愣,这个时候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了,眼前的情形和传闻中的也差异太大了,不过很快食欲和他乐天的性格占了上风:“管他的,反正烂命一条。兄弟,我多拿几个窝窝头过来,你也多吃点,天塌下来也是高个子顶着。” 余志恒一想也是,只得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后,人们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看守们开始将人们赶回房间,已经填饱了肚皮的人们变得驯服了起来,有些人甚至开始说笑,看样子这贫民习艺所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多谢吉翁舰长的打赏,晚上还有一更! ------------ 153威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到了晚饭时分,牢房的门又打开了,人们轻松的走了出来,但是这次外面没有窝窝头和小米粥了。看守大声呵斥着将人们驱赶到了江边,码头上靠着一条火轮船。人们有些惊讶的看着船,有些人想要向外跑,却被外间的看守拦住,看守头目拿着喇叭大声喊道:“都上船去,去江北干半年活,每个月包吃包住另外还有五块鹰洋的工钱,快上船!” “我不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要去江北干活!”一个工人惊惶的逃出人群,大声喊道。 看守头目一把揪住那个工人,恶狠狠的骂道:“不去你中午还敢吃窝窝头和小米粥?那些窝窝头和粥可都是工厂老板出钱买的,不去你先把粥钱和窝窝头还上!” “我现在身上没钱,你放我出去,我回家一定还你!” “回去?你当我是傻子吗?”看守头目脸上露出狞笑:“来人,给我教训一下这家伙,让他知道这习艺所的小米粥和窝窝头不是好吃的!” “好咧!”几个如狼似虎的看守立即涌了上来,棍棒交加,一会儿工夫便将这工人打得不成人形。看守头目指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那人对众人喊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吃了东西不认账的下场,谁不上船就和他一般下场!” 人们看到这惨状,噤若寒蝉的上了船。一个看守看到人上的差不多了,小心的对头目说:“头,人都上去了,咱们把这个也丢上去吧,那位蒋老爷说是按人头算钱,多一个也多一份钱呀!” 头目稍一思忖,摆了摆手道:“算了,蒋老爷要人是去干活的,你们刚才下了那么重的手,把人都打废了,还能干活吗?咱们这不是就做一笔买卖,惹得蒋老爷不开心,后面的就做不成了!” “还是头您有眼光!那这家伙怎么处置?” “老规矩,让他去见龙王爷!” 船上,工人们正被驱赶进底舱,余志恒看着岸上,只见两个看守将地上那个人事不省的工人拖到码头边,用力投入江中,那个工人在江水里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被江水淹没了。 “禽兽!”他愤怒的咬紧牙齿,嘴唇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他方才已经无意识的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还不进去,也要去见龙王爷吗?”看守们在头顶上挥舞着皮鞭,发出呜呜的风声,威吓着人们。畏缩的人们向通往底舱的楼梯走去,被人流推向底舱的余志恒心中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了。 1892年三月,这个季节的伦敦的气候是让人愉快的,从北大西洋吹来的西风带来了温暖而又湿润的风,同时也将春天带到了不列颠。雨水落在英格兰的乡间,让牧草、大麦、小麦迅速的生长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但是这对于十九世纪末的伦敦来说就不是那么让人感觉愉快了,雨水只会让地上满是泥泞,阴沉的天空配上伦敦东区那大片的灰黑色建筑物,简直就和但丁诗歌中魔鬼撒旦的宫殿一般。 “该死的雨天!”贝尔福恼火的看着自己皮鞋和裤脚上的泥泞,虽然他已经足够注意了,但下马车时街道上驶过的另外一辆马车溅起的泥浆还是让他的努力落了空,对于一个即将参加下议院例行表决的绅士来说,穿着一条满是泥浆的长裤参加走进下议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那些反对党的议员会在这件事情作为笑料说到下一次议会选举的时候,如果贝尔福有幸登上了首相的宝座,他们的记忆力还会增强到自己的政治生涯结束为止。 “老爷,您可以先到您的办公室稍微坐一会,我马上回您的住处取一条干净的新裤子来,不会耽搁您去下议院的!”贴身男仆低声道。 贝尔福看了看怀表:“那好,下午两点十分我将出发去下议院,还有四十分钟我想这个时间足够了!” “请放心!”男仆向贝尔福鞠了一躬,就重新上车去了,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贝尔福走上台阶,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作为执政党保守党的党内重要成员和首相阁下的亲密驻守,贝尔福在十号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他经常在会议开始前在办公室里看一会文件,同时在脑海里策划如何在议会里反驳对手的攻击,贝尔福与他的舅舅不同,他在议会里素来以神色的冷淡和言辞的犀利著称。 贝尔福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取出刚刚从俱乐部里买的一小包薰鲑鱼三明治,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雪利酒,就开始阅读起这两天送来的文件和报刊,和绝大部分大英帝国的精英一样,他也是胃病的患者之一,繁重的工作使得正常进餐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他已经习惯于在下午三点钟开会前解决自己的午餐,然后工作到深夜,在睡觉前吃一点东西来填饱肚子了。 突然,贝尔福伸向三明治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停止在了一份文件的上面,半响之后,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墙边的书橱旁,找到一本厚重的地图册,飞快的翻到了某一页,一边对照着文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寻找,口中一边低声拼着那个单词:“m、a、n、d、a、l、a、y。‘mandalay’,找到了。k、u、n、m、i、n、g,‘kunming’,还有g、u、i、l、i、n,’guilin’该死的——” 随着贝尔福的手指在地图上的移动,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终于他猛的将地图册合上,低声骂道:“这个该死的吉林斯,难道他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那些东南亚女人们身上了,中国人都已经开始建设这条至关重要的铁路线,他才在一封不起眼的文件里稍微提上两句,他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贝尔福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将那份文件和那本地图册夹在腋下,快步冲出办公室,向首相的办公室走去。 贝尔福的办公室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办公室相距不远,当然侯爵的办公室的面积要比贝尔福的大得多,而且还包括一个小小的侯客室,私人秘书和打字员将在那里根据预先订好的名单让首相会见客人。 “埃塞尔!我有急事要立刻觐见首相阁下!”贝尔福快步走进会客室,对急忙站起的私人秘书大声说道。 “贝尔福先生,请原谅,俄国公使在里面!”私人秘书赶紧迎了上来,他靠近了贝尔福压低声音道:“关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事情,为了修建这条铁路,俄国人几乎在向全世界借钱。”作为首相的私人秘书,埃塞尔很明白首相阁下是多么喜欢和信任他的这个外甥,也许这个贝尔福会继承侯爵阁下的政治遗产,登上大英帝国的权力巅峰,在此之前,在他身上多做点感情投资是会有丰厚回报的。 “是呀!也难怪如此,只有这样沙皇才可能控制他那广袤而又荒凉的领土。不过我想首相阁下对这个消息不会感到高兴的吧?” “当然,如果俄国人完成了这条铁路,他们的势力也将延伸到远东,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印度。皇家海军可没有办法切断俄国人的铁路线,这对于首相阁下来说简直是噩梦成真!” 贝尔福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用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噩梦成真?不,这已经是现实了,而不是什么噩梦!” “已经是现实?”私人秘书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贝尔福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 “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贝尔福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这时通往首相会客室的门打开了,俄国公使走了出来。他看到贝尔福,优雅的向对方鞠了一躬,用娴熟的英语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贝尔福先生,您要见首相阁下吗?” “是的,尊敬的阁下,能够在这里遇到您真是一种幸运!” “是吗?”俄国公使的目光突然停留在贝尔福的裤脚上,贝尔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污迹被他发现了,他心头不由得生出一股烦躁,低声道:“阁下,虽然我和您的交谈让我非常愉快,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结束这次相遇了,如果可能的话,下星期二可以邀请一同前往皇家歌剧院吗?那时将演出威尔第的歌剧!” 俄国公使的眉头微微的挑起,贝尔福突然而来的邀请让他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微笑着答道:“威尔第?我很喜欢他的歌剧,有着意大利人所特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相比起来我们俄国人就太阴郁了。我很期待,那么就下星期二见?”他向贝尔福伸出了右手。 “下星期二见!”贝尔福用力的握了一下对方的右手,便推门进去了。 “首相阁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禀告您!”贝尔福走进屋内,正好看到索尔兹伯里侯爵正费力把自己的左手塞进外套的袖子里,显然对方已经准备前往下议院参加下午的会议了。 ------------ 154帝国安全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贝尔福的声音,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行动停住了,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反问道:“非常重要?贝尔福,现在已经两点整了。” “我知道舅舅!”贝尔福上前帮助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穿上外套,低声道:“不过这件事情关系到帝国的安危。” “帝国的安危!”索尔兹伯里侯爵回头看了贝尔福一眼,仿佛是要确认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不是在夸大其辞。他耸了耸肩膀,重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叹道:“贝尔福,现在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关系到大英帝国的安危,大英帝国实在是太大了,她充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不得不到天涯海角去保护她的利益。” “不,不,不!这个不一样!受到威胁的不是某一个荒僻的小岛或者贫瘠的沙滩,是我们的根基,我们脚下的大陆,是印度,没有印度,大英帝国是不可能继续存在下去的!” “印度?”索尔兹伯里侯爵听到这个字眼,眼神立刻就变了,他在椅子上挪了一下肥胖的身体,好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既然如此,贝尔福你就好好说说吧!” “首相阁下,您请看。“贝尔福从腋下取出刚才那份文件,递给了与索尔兹伯里侯爵:“这是一份由缅甸总督发回来的文件,文件里说中国人已经开始修建一条从曼德勒通往昆明的铁路,而且他们还计划修建一条从昆明通往桂林的铁路。”贝尔福一边说话,一边将地图册翻到了刚才那一页,他随手拿了一只红铅笔在地图上描绘起来。 “您看,如果中国人完成了这两条铁路,他们就可以从首都沿着一条由天然河流和人工运河构成的水路直抵桂林,然后再转乘铁路直抵曼德勒。这一行程最多不过二十天,而控制了曼德勒就意味着控制了整个中缅甸和上缅甸。中国人完全可以以这里为基地,直接威胁印度,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为什么现在才有报告发过来?”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下意识的捋着颔下的浓须,不过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是他暴怒的征兆。 “曾经有过,您记得那个陈再兴吗?他早在1886年和我们签订了《英缅条约》后就开始计划修建这条铁路了,可是当时帝国在印度的官员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人内地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修建好铁路的情况下,不太可能花费大量金钱和人力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修建一条铁路,毕竟云南即使对于中国人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偏僻的省份!” “他们的职责不是预料中国人会不会修建,而是将已知的情报告诉伦敦,让我们在做出判断,现在来看他们的预料是错误的!”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作为大英帝国的首相,他当然清楚印度对帝国的重要性。印度不但是帝国最重要的原料产地和产品销售市场,而且还是最为充裕的人力资源来源地,如果没有印度次大陆源源不断的廉价人力资源,光凭帝国本土和几个自治领的有限的人力资源,大英帝国是无法对抗欧洲大陆和全球其他地方众多敌人的不断挑战的。 贝尔福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那个名叫吉林斯的殖民官员的政治前途已经完蛋了,索尔兹伯里侯爵绝不可能允许犯了这么大错误的部下不付出代价。虽然自己也曾对他有过好感,但工作就是工作,无论谁在自己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容忍这样的错误。 “你认为还有可能挽回这一局面吗?比如让中国人停止修建这条铁路?”索尔兹伯里侯爵问道。 “可以试试,不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贝尔福答道:“毕竟时间已经太晚了,而且中国人已经牢牢的控制了缅甸的大部分,除非我们发动一场全面战争,否则对缅甸的入侵反而会让中国人加快修建铁路的进度!” “你说得对,贝尔福!”索尔兹伯里侯爵摇了摇头:“只有全面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发动这场战争,起码不能独自发动这场战争,帝国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说到这里,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这头为大英帝国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狮子此时也露出了一丝老态来。 “如果无法阻止中国人完成铁路,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没有力量南顾了!”贝尔福低声道:“陈再兴并不是顺帝国的皇帝,也不是首相,顺帝国的资源和财力也是有限的——” “你的意思是改变这头东方巨龙的方向?” “是的,从历史上看,中国人最强大的敌人一直都是草原上的鞑靼人,所以中华帝国最强大的军队一直都在北方漫长的长城上!但是近代火器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带有刺刀的滑膛枪和火炮彻底的结束了几千年来骑马弓箭手给鞑靼人带来的军事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近一百多年来顺帝国是数千年来东亚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因为他不再需要把自己的主要精力用在防备北方的强敌上了!” “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我们的到来,中国人迟早可以征服日本、朝鲜、整个印度支那半岛、还有太平洋上和印度洋上的那些岛屿了。新的技术的出现使得过去的那些地理上的屏障不再成为不可克服的困难,而现代化的军事装备离不开巨额的人力和财富,而中国人这两样都不缺乏,一想到他们有四亿几乎属于同一个民族、信仰同一个宗教的人民,我就觉得是一场噩梦!”索尔兹伯里侯爵脸上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的确,中国人迟早可以做到这一点,假如我们不存在的话!”贝尔福笑道:“舅舅,我记得您在过去给我的一封信里曾经提到过,大英帝国成功的秘密是控制着海洋和重要的岛屿、半岛、海峡、重要河流的入海口,将本土与殖民地紧密的连接起来,而对于内陆则并不予以争夺,这样可以减少人力物力的消耗,在外交上也比较容易得到盟友。更重要的是,相比起海运,陆地交通的成本要高得多,只要控制住了海洋,就扼住了内陆大帝国的咽喉。不过我觉得随着铁路的进步,情况已经改变了,控制着亚欧大陆腹心地带的帝国才能够控制大陆岛,而控制了大陆岛的帝国就能够控制世界。” 索尔兹伯里侯爵敏锐的听出了贝尔福的言下之意,他用关节轻轻的敲了两下桌面,问道:“你是说俄国?” “是的,亲爱的舅舅,俄国远东大铁路的修建不会不引起中国人的警觉,鞑靼人落后的技术和生活方式无法维持起一支能够威胁他们北方边防的常备军。但是俄国人可以,如果说过去遥远的空间距离会让这两头巨兽感觉到安全的话,但是铁路的出现使得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而只要稍加挑拨,这两头虎视瞻瞻的巨兽就会扑到一起。” “好吧,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火药库还需要一个引子。”索尔兹伯里侯爵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时间就要到了,对了,你和俄国公使熟吗?” “您是说刚才出去的那位阁下吗?”贝尔福笑道:“我刚刚邀请他下个星期二一同去皇家歌剧院去听威尔第。” 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动作停住了,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渐渐他的表情变成了笑容:“贝尔福,你总是这么的机灵,真不知道离开了你我这个老家伙该怎么办!”索尔兹伯里侯爵感慨的摇着头,轻轻地拍着贝尔福的肩膀。 “别这么说,舅舅,起码在我跨入政坛之前,您已经和下院的那些绅士们战斗了足足快三十年,而且您还在继续战斗下去!” 听到贝尔福的恭维,索尔兹伯里侯爵开心的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在政坛上打滚了多年的政治家,他可对下院的那些同僚们没有啥好印象,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才是他索尔兹伯里侯爵永恒的敌人。无论在台上的他做了什么,这些挺着大肚子,穿着三件套礼服的反对党议员们,都会报以尖利的讽刺和恶毒攻击,一想起这个,索尔兹伯里侯爵就恨恨不已。 “好吧,让我们迎接下院绅士们的挑战吧,无论是俄国人、中国人,还是下院的自由党人,我们都要打败他们!”说到这里,索尔兹伯里侯爵猛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1892年三月,幽州府火车站。 随着一阵高亢的汽笛声,火车缓慢的驶进站台,四月的幽州还不过是早春的季节,从烟囱里喷出的气流遇到寒冷的晨风,立即呈现出一阵白烟,那是热蒸汽遇到低温的企图凝结为小水珠的表现。拔都竖起自己军大衣的领子,走出车厢,那些小水珠落了下来,仿佛下了一阵细雨,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多谢书友吉翁船长、150338371、qpiqpi的打赏! ------------ 155演习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下官奉高大帅之命,迎接汉京兵部职方司拔大人!”一名站的笔挺的军官向拔都行了一个军礼,旋即做了个右手下劈的手势,早已等候在站台上的乐队立即鼓乐齐鸣,奏起了雄壮的军乐。拔都回了一个军礼,那个军官后退一步,向身后的马车门口做了个上车的手势,低声道:“请大人上车,高大帅已经在城外大营等候!” 拔都点了点头,快步走上马车,身后紧跟着他的两名提着皮箱的随同军官也上了马车。拔都看着车窗外正在奏乐的军乐队,神情有些恍惚,自己刚刚在两个月前由浙江镇海调回汉京,成为了兵部中最重要的一个司——职方司的郎中,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熟悉完新的工作环境,他就又得到一个新的命令——前往幽州,作为兵部的代表,参加即将开始的军事演习——一次几乎动员了整个大顺北中国兵力的军事演习。 掌管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的兵部职方司,可以说是明清两代兵部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门了。作为这个部门的主官,虽然到任的时间还不长,拔都还是对这次数十年未有的大规模演习的内情知道一二,在大顺财政十分紧张的时候,高廷玉能够从首辅手中要到演习的银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北方的威胁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加以重视的地步了。而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进入中枢,当上职方司这个最重要的司局的堂官,也和自己一直以来鼓吹的改革兵制,建立全国动员体制,增加士官储备、改职业兵制为义务兵制的呼吁分不开的。一想到此行的责任,拔都就觉得双肩沉重了起来。 “大人,可以把窗帘放下来吗?”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拔都的思绪,他抬起头,对自己说话的是刚才那个迎接他的军官,只见他低声道:“大帅下令,这次演习所有事情都必须对外保密,幽州府乃北方重要商业中心,有不少俄国商人在此地,只怕有细作!” “你做得对!”拔都点了点头,他轻轻的跺了一下自己的脚,从有暖气的高级车厢上下来后,的双脚有些冻得发麻了。 “幽州就这样了,只怕蒙古和满洲会更冷,看来自己这些年都在南方任职,对于北方气候还是准备不足呀。”拔都苦笑了一声,他看了看那名军官,低声道:“演习开始的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 “禀告大人,下官只负有迎接大人之责,演习开始的具体日期还请大人直接向高大帅询问吧!” “原来如此!”拔都点了点头,心头却暗自惊讶,这军官口风如此之紧,连自己这个汉京来的上官都吃了闭门羹,高廷玉在北地纵横近三十年功夫,未尝一败,看来绝非幸致。 拔都一行人出了城,又走了十来公里,便到了一大片连绵不绝的营地,承载通往城内电报局的通报线的电线杆一根接着一根,一眼看不到头,堆场上的补给品堆积如山。拔都看了不由得暗自心惊,这次演习的规模之大,只怕大顺已经有百年未曾见过了,难道和北方强邻的局势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个军官引领着拔都通过了四五处岗哨,走进一间看上去颇为普通的农家院落,向里面走出来的一名青年军官询问了两句,转头低声问道:“大人,高大帅正在里面举行军事会议,您要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吗?” “不必了,我本来就是作为一名观察员参加演习的。”拔都向那名军官点了点头,走进院内,穿过一个天井后,他就看到里面的大厅内数十名军官坐的笔挺,一名戴着夹鼻眼镜得青年军官正拿着一根细棍在悬挂着的军用地图上大声讲解着,这个青年军官个子不高,但体型厚实,一颗硕大的头颅长在宽厚的肩膀上,他有些秃顶,凸起的额头在灯光下发亮,从微微罗圈的双腿来看,他应该是个老骑兵。 “嘘!”拔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带路的军官不要出声打断讲解,就径直坐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注意的听起那位中年军官的讲解。 “据我军掌握的现有情报,俄方在远东地区所拥有的军队大概包括两个步兵师、一个担负守备港口任务的海军旅,太平洋舰队的水兵在必要境况下还可以组成两到三个团的陆战部队,再加上一些守备部队,总数不超过四万人,其中机动兵力大约只有一半。这些就是俄方现在在远东的全部力量,如果战争爆发,俄方最近的增援部队也必须从中亚地区赶来,即使不考虑安西都护府方面的牵制作用,也要在三个月以后才能赶到,其数量也相当有限,从欧洲部分赶来的援兵所需的时间则要在六个月以上,而且远东地区本身的资源也难以维持更多的军队了。” “那如果西伯利亚大铁路通车后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发问道,拔都注意到说话的正是高廷玉本人。 “那这个就很难预测了,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条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具体路线和铁路运行速度。但即使以最差的单线铁路来推算,一日夜的通行也在三十列车皮以上,按照一列火车承载二十个标准车皮计算,那么一天就有六百个车皮。我们按照一个车皮装运八十名步兵及其武器装备和半个月的补给计算。假如这条铁路的全长为一万公里的话,按照火车一天运行一千公里计算,那么在战争爆发的十天后,从欧洲出发的第一批军队将抵达海参崴,如果俄方能够将此铁路的全部运力发挥,其每天都会有运送大约三个步兵师的士兵和武器装备抵达海参崴。所以如果我们要赢得战争,就必须在俄国人欧洲的援兵到达前击败他们,或者在铁路修成之前就占领远东。” 听到这里,在军官丛中传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坐在最后一排的拔都不禁微微一笑,这位颇有些学究气的中年军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这位军官眼里,千万人和武器都已经抽象为简单地数字,战争仿佛只是简单地数字游戏,数字大的压倒数字小的,方程、卷尺、地图还有铅笔代替了刺刀和步枪,用几千条生命换得地图上的战线挪动五厘米是非常划算的买卖,战争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你的计算有问题,俄国人根本没有那么多车头和车皮,如果按照你的算法,所有从远东返回欧洲部分的车皮都是空载的,俄国全部的火车头和车皮都丢在这条铁路上都不够用!”一个军官大声反驳起来。 “我这只是理论上的计算!”那个中年军官扶了一下夹鼻眼睛沉声回答,仿佛这是在课堂上回答某个学生的疑问:“但是铁路建成至少还要几年时间,你不能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俄国人无法得到足够的火车头和车皮。再说这是战争,战争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俄国人完全可以将他们欧洲部分的火车头和车皮都调运到西伯利亚大铁路上来,而临时向他们的欧洲邻国购买或者租用火车头和车皮来临时代替这些缺额!” “我们可以派出一支偏师来切断这条铁路线,在漫长的边防线上除了少数的要点,双方都没有绵密的防线,只要我们派出军队不难切断这条铁路线!”又一个军官大声回答道。 “可是我方连从幽州通往张家口的铁路还是在计划中,至少还有一年后才会开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俄国人修完远东铁路之前,大顺只能完成从幽州到盛京前出到黑龙江。在蒙古方面的铁路建设还没有进入议程。没有铁路,大顺根本无法维持一支军队进入敌方边境长期作战。就算我们能够派出一支少量的军队越过边境破坏了一小段铁路,占领了沿线要点的敌军也能够很快将其修复,没有可靠后方补给的我军根本不可能占领并固守某个铁路要点的!俄国人根本不需要用重兵把守国境线,国境线两边七八百公里的荒芜地带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御。” 所有的人沉默了下来,讲述者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其中蕴含的严密的逻辑的力量却是无可抵御的。这些人都是在北方边境线上打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滚的老军务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出了长城,除了辽西走廊这条路人口稠密,资源丰富以外,在内外蒙古乃至西伯利亚的大片冻土带上大规模军队运动都是极为困难的,士兵所需要每一粒粮食、每一粒子弹都要从几千里外的内地运来,而运输工具只能是最原始的驼畜和大车,这种脆弱的补给方式就决定了这种作战方式是非常危险的。 “今天的军议就到这里吧!”高廷玉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大家回去都想一想,现在推演上花的时间越多,收获也就越多!” 感谢书友敛神听微雨、见习警员的打赏,下午还有一更。 ------------ 156演习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是,大帅!”众人站起身来,向高廷玉行了个军礼,按照秩序从门口走了出去。不少人已经看到了拔都这个陌生的面孔,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拔都不待有人发问,快步走到高廷玉的面前,向其行了一个军礼:“高侯爷,下官职方司郎中拔都前来待命!” “罢了,罢了!”高廷玉笑着的摆了摆手:“你是兵部下来的人,我哪里干对你指手画脚的,只要上去后多多美言几句就可以了!” “侯爷说笑了!您吃兵粮的时候小子还没出生呢!”拔都笑了笑:“不过在临行前,早侯爷有叮嘱过,让下官来了幽州多带双眼睛,少长张嘴!” “早国权呀早国权!此人就是太机灵了!”高廷玉叹了口气:“也罢,好歹我也是有个使相的衔头,你以前的那几分折子我也看过了,讲的着实有几分道理。只是,只是——”说到这里,高廷玉的话语停住了,仿佛有几分难解,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只是有些动静大了!” “动静大了?”听到高廷玉这个评价,拔都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老人果然不愧是国之重臣,眼光老辣的紧,一眼就抓住了自己计划中的最大问题。比如依照拔都原先的几乎,他打算仿照西方兵制,在大顺一共设置四十五个师的军队,以代替现有的以营为最大单位的编制。具体的分配如下:东北及蒙古方向一共有二十个师,首都汉京极其附近的南京、上海、襄阳一共有五个禁卫师,沿海一共有十二个师,另外西南极其内地其他地方有八个师。这样看起来东北方向兵力过重,但是平时这些边疆师都是不满员的,需要经过动员才能补足缺额;而那五个禁卫师则是奇装满员的,加上其他军队,完全可以压倒力量最强的北方集团。而且在改革了新的军制后,由于大部分士兵都是动员而来的义务兵,节约了大量的军费,可以用于更新的装备和加强对军士的训练。但这一改革在无形之中也打破了十八世纪中叶以来的“军官——士兵”的军队二元结构。在过去,大顺的军官是主要由地主、商人以及富有城市平民子弟担任,而士兵的来源则是则主要失地破产农民或者少地农民(这样可以减少对农业生产的破坏性影响,至于这些人的不良习惯,反正有足够的时间训练可以将其克服),这些农民在进入军队后就接受严酷的训练,完全依靠军饷生活,与社会隔绝,一直到无力继续服役为止。这样的军队优点就是军事技术娴熟,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受过多年的训练;只要能够按时发放足额的军饷,也不用担心军队对内镇压民众的反抗时不够忠诚;但这种军队也有他的缺点,大量的军饷耗费了政府大部分财政收入;士兵的主动性不够,失去军官的指挥后就会不知所措;是一次性的军队,一旦受到严重损失后,无法在短时间内通过补进新兵来恢复战斗力。 而依照拔都的新军制,原有的“军官——士兵”结构将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军官——军士——士兵”体制,在和平时期,军队中只保留军官、军士和服役期只有两年的义务兵,以及那些技术性比较强的兵种。一旦到了战时,每个团都会由就近地区的过去几年时间内的义务兵补足缺额,进入战时状态。这种新的方式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以小得多的花费建立一支数量上几倍于过去的庞大军队,军队的战斗力虽然无法与过去的那种常备军比,但也相差不大,更重要的是,只要军队的骨干——受过良好训练的军官和军士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就能用源源不断的新兵补充进来,恢复军队的战斗力。但这种新的军制也有他的问题:作为新出现的事物——军士,他在新的军队中担负着极为重要的角色,首先他要娴熟的掌握士兵应有的军事技术,并且在短时间内教会身边那些新补充进来的动员兵;而且还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威望率领士兵们发起冲击和在最艰难的情况下殊死抵抗;最后他还要学会管理新兵,确保所在部队的基本秩序和士兵们的身体健康,懂得基础的战术知识,以在战争中指挥士兵作战并在必要的时候代替死去的基层军官。这样一来,从某种意义来说,军队是掌握在军士手中,无论是在和平和战争的时候,是他们在训练、教育、率领士兵们,是他们和士兵们在一条壕沟中忍受痛苦,也是他们与士兵们分享胜利的快乐。在军士与士兵之间并没有军官与士兵之间那条深深的沟壑,偏偏军士们的出身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都是地主、商人或者富有的市民子弟。 原因很简单,新军中需要的军士实在是太多了,按照一个师需要一千八百名军士和三百名军官计算,大顺45个常备师就需要八万一千名军士,大顺根本就找不出这么多愿意忍受军人的艰苦生活的地主、商人子弟来担任军士,尤其是军士可不像军官那样有着光鲜的外表和远大的前程。这样一来,军官,也就是说上等阶层对军队绝对控制的那条锁链松动了,军队中的大部分成员是临时从社会中下层动员来的农民或者工人,而直接指挥他们的也是出身相仿的军士,仅凭少量高高在上的军官,是很难保证新的军队能够像过去那么驯服于朝廷、驯服于有产者的。一旦发生叛变,新的军队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因为没有军官指挥而陷入一盘散沙,有着丰富经验的军士们完全可以代替中低级军官的位置,这对旧有的制度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知道这个改变很危险,但是没有办法,大顺的敌人太强大了!”拔都低声道:“我曾经测算过,光是对付修通了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俄国人,就需要不低于二十个师的军队,如果再加上得到英国人支援的日本人,这个数字还要翻一番。在安南、缅甸,还随时可能出现新的敌人。四十五个师的数量已经是不能再少的了!” “我明白!”高廷玉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我搞这次演习的原因只有一个目的,看看有没有可能在铁路修通前,一劳永逸的解决远东问题。” 听到这里,拔都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他很明白高廷玉刚才所说的到底代表着什么。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战争,相比起这场战争,大顺曾经经历过的击败满洲人和卫拉特蒙古人的战争的规模简直是相形见绌。无论从动员的军队数量和钢铁的产量来看,俄国人在整个欧洲都是首屈一指的陆军强国,他的海军也远远超过大顺那支小规模的舰队,一旦战争开始,那就意味着千万人的生命化为乌有,数以万吨的船只被击沉,城市化为废墟,亿万的财富被战火焚毁,但这一切并不能保证胜利与和平的到来。正如一句老谚语所讲的“战争只要一方宣布就能开始,但是和平却要双方同意才会到来!” “刚才那个在台上讲解的是什么人,倒是眼生的很!”拔都低咳了一声,决定转换一下话题,好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 “你说的是石校尉吧,他可是我手下的秀才!”高廷玉转身对正在收拾地图的那个中年军官说:“流沙,你过来一下,见一见兵部来的拔大人!” 那个中年军官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向拔都行了一个军礼:“下官姓石名流沙,河北人氏,在大帅麾下任职,早就听说过拔大人领兵击败英人,镇抚缅甸的故事,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拔都听到对方提到自己过去的得意事,心情也不错,他对此人方才的讲解十分感兴趣,笑道:“石校尉,方才我坐在后面,听得不是太清楚,有几个问题还有些疑问,你可否替我解一下疑惑?” “这个——”石怀沙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高廷玉,高廷玉低咳了一声道:“拔大人是兵部职方司的郎中,是受了兵部尚书早大人之命下来的。我有些累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便转身慢慢离去。 “恭送大帅!”拔都与石怀沙赶忙躬身送别,待到高廷玉走出屋子,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石怀沙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拔大人,方才下官言语无状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事关机密,关防紧密些也是应有之义!”拔都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石怀沙方才是向高廷玉征询是否可以告知自己,他心里也清楚其中很多情报都是北方军府在俄罗斯远东各州中经营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才收集而来的,如果不小心泄露出去,对于大顺一方是不可弥补的损失:“石校尉,若是待会我问道为难的,你可以只说结论,情报的来源便不必提起了!” ------------ 157演习3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石怀沙听到拔都这般体谅,不由得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从兵部下来的大人竟然如此体贴下情,赶忙躬身道:“多谢拔大人体谅!” 拔都点了点头,走到地图上细细看了一会,问道:“我看你地图上的标记,应该是有分两种情况吧?” “正是!”石怀沙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解释道:“此次演习主要是检验在两种情况下的对俄作战。第一,在1895年左右,我方已经完成从幽州——盛京——吉林铁路线,而俄方还没有完成从莫斯科到海参崴的铁路线。在这种前提下,我方将于夏初动用十六个营一共二十万人的兵力,向俄方远东州发起进攻,其最终目的是摧毁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陆军力量以及太平洋舰队,夺取俄罗斯远东州之哈巴罗夫斯克、阿穆尔、梁赞等要点和太平洋舰队的主要军港海参崴,割取远东滨海边疆地域,一劳永逸的解决我北方威胁问题。其进攻的准备阶段是1894年底冬末开始,这样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可以避免东北初春化雪大水和道路化冻翻浆造成的交通问题,而且还可以借用年底正常轮换边防兵力的名义对我方机动兵力进行相应的轮换和调动,避免为敌方预测到我方的行动,更重要的是,敌方太平洋舰队的活动能力将受到限制……” 拔都认真的听取着这位石怀沙讲解着进攻计划的细节,整个计划非常繁复,但是又井井有条,近二十万大军的调动、补给、运动、展开,以及发起进攻,这位石校尉讲解的十分详细,他甚至还认真计算了补给和运送这些军队所需要的铁路车皮数量和舟船数量,详细编制成表。显然如此庞大的计划绝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完成,也绝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完成的,高廷玉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对北方的敌人发起决定性的进攻了。 “这几个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呀!世人都说‘北高南早’,南早果然是及不上北高!”拔都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战役将分为以下几个阶段,第一阶段,使用特殊攻击办法,封锁海参崴军港,然后以主要兵力包围该港口要塞,实施围攻作战,以次要兵力威胁哈巴罗夫斯克的敌方守军,争取在夏季来临前拿下海参崴,消灭俄方太平洋舰队,为下一阶段的进攻打下基础。为了达到以上目的,必须给围攻海参崴的我军加强22厘米以上口径的攻城重炮,并对工兵部队加以特殊训练,以摧毁敌方要塞化的防御,并铺设从吉林通往中俄边境的临时铁路线,用于运送攻城重炮。” “二十二厘米以上口径的重炮?用特殊办法封锁海参崴军港?临时铁路线?”拔都几乎被对方的话语给惊呆了,他心里很清楚,从幽州通往盛京的铁路还是刚刚通过内阁的首允,筹集资金的债卷还没发行,张幽铁路(张家口到北京)才刚刚完成。汉京兵工厂所能制造的最大口径为122毫米的榴弹炮野炮上个月才刚刚定型,就算是禁卫军装备至少也得三四年以后的事情了,这种22厘米以上的攻城重炮的制造难度只会更难,能造出来的全球也就屈指可数的几家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德国的克虏伯、法国的图卢兹兵工厂,俄国的图拉。至于特殊办法封锁海参崴这样一个巨大的军港,更是远非拔都所能想象的了。 “打住,打住!”拔都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演讲,石怀沙有些惊异的看着拔都的脸,低声问道:“大人,我刚才有什么讲得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倒没有。”拔都叹了口气,问道:“可是你说的什么二十二厘米以上的攻城重炮、从吉林到中俄边境的临时铁路线都在哪里呀?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未来几年恐怕也未必会有!” “我知道呀,可是我是个制定计划的军官,我的责任就是制定赢得胜利的计划以及指出所必须的各种装备和物质。要赢得对俄国人的作战,第一步就必须消灭其太平洋舰队,否则在我方进攻的时间,其舰队就会不断炮击我方后方的港口和运输船、派出陆战队登陆、这些对我方都是重大的威胁。而俄国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将这座城市要塞化了,在城市的外围有绵密的交通壕,永久性工事,各种火力发射点,如果没有大口径的攻城重炮,我方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这座军港的,而没有铁路线,就算有重炮也无法及时移动到要塞旁,我的要求都是有依据的!” “我知道你的要求是有依据的!”拔都已经被石怀沙的话语气得有些有气无力:“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些东西,1895年也未必会有。” “那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的任务只是找出办法,而不是制造出办法所需要的东西!” 拔都已经彻底被对方的完全缺乏现实感的回答给征服了,他闭上眼睛,按着正在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耳边传来石怀沙小心翼翼的问话:“请问拔大人,您还要听听我关于近期对俄罗斯发起进攻的计划吗?” “不用了,我头有点疼!”拔都无力的摆了摆自己的右手,和这个陌生的新军官这段时间的交流让他觉得累极了。 高廷玉住所。 “侯爷,您从哪里找来这位尊神的呀?”拔都满脸痛苦的问道:“您当时是没在场,要在场非给他气死不可!” “拔大人,请用茶,这可是上等的龙井。”高廷玉做了个手势,刚刚呈上热茶的护兵立刻退了出去,他笑容可掬的指了指茶几上的热茶,笑道:“怎么了,怀沙又说他的二十二厘米攻城重炮,鱼雷快艇自杀攻击还有沉船封锁港口航道什么的了?看来他和你谈得挺投机的嘛,否则他不会说这些的。” “什么?还有鱼雷快艇?沉船封锁航道?”拔都瞪大了眼睛,他本以为石怀沙刚才已经把所有稀奇古怪的主意都出完了,想不到还有更稀奇古怪的没和自己说。 “嗯!在他制定的计划里首要目的是夺回海参崴,消灭俄国人的太平洋舰队。对远东边疆州的争夺倒看的不是很重!”高廷玉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其实怀沙的想法也有他的道理,这次演习虽然演练的是进攻,但目的却是攻势防御。对大顺来说,俄国人陆军的威胁远不如太平洋舰队大,就算远东大铁路修通了,俄国人在远东的人口还是有限,这些年虽然老毛子对我们满洲和朝鲜虎视瞻瞻,但他们重心还是在欧洲那边,只要那边出了问题,迟早还是得掉过头去的。海军就不同了,随时可能南下袭击我们沿海海港,还是拔掉这根毒刺省心。” “好茶!”拔都也品了一口茶,立即回过味来:“那边出问题?侯爷你认为俄国人会在西边打仗?” 高廷玉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不是现在。,强盗有的抢的时候不会自相残杀,还会联合起来打劫,可要是抢完了就会掉过头互相厮杀了,这些西洋鬼子已经把世界分的差不多了,就快自相残杀的时候了!”说到这里,高廷玉稍微停顿了一下,问道:“拔大人,你觉得怀沙这个人如何?” “这个——”拔都稍微思忖了一会措辞,低声道:“石校尉是个聪明人,但是他最好不要官当得太大。” “这话怎么说?” “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仿佛打仗就和打牌九一样,敌人有一他就要有二,敌人有三他就要有四,一门心思要在战场上打赢敌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战场上打赢就行的,也不是所有仗都打得赢的,你看看,他打个海参崴就要这么多家伙,朝廷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撑得住呀!” “你说的也是!”高廷玉点了点头:“不过人才难得,若是方便的话,你回去的时候还是把他带上吧,你那个军政改革用得着他。” “嗯,也好!” 从第二天开始,这次实兵演习就开始了,头十天是幽州到张家口的行军和野营,经过四天的行军,总数达五个营的顺军(这里的营是顺军的最大固定军事单位,大概类似于后世的师)前进了四百公里左右的距离。在这个过程中,拔都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行军,他满意的注意到,在这次长距离的行军中绝大部分顺军都保持了良好的秩序,士兵和马匹都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掉队和受伤的军队并不多,也没有出现因为驼畜不足而导致重武器脱节的情况,野营也保持了良好的秩序,这说明这部分顺军的平时训练搞的很不错。 在行军的间隙,各营还组织了相应的战术和射击训练,而文怀沙作为某个骑兵标的指挥官,还作为示范部队进行了一次检阅。拔都惊讶的发现,这位一开始给他有些书生气印象的军官在检阅时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骑着一匹全身乌黑而只有马腿是白色的公马来到受阅部队的前方。一开始他用口令,后来则用马刀(即所谓‘无声演习’)再后来使用号音。变换队形、行进、转弯、变化方向、立定、看齐等动作,最后则是全标的骑兵展开成三列散兵线向敌人冲锋进行包围,石怀沙本人作为指挥官在冲击队形的中央,带领着全标的骑兵向指挥部所在的高地冲去,在骑兵的两侧后方则是在马车上的骑炮和格林炮,他们迅速的占领了有利阵地后,将炮口指向指挥部所在的冲击目标。站在高地上的拔都看着眼前千余把高举着的马刀和隆隆的马蹄声,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白。 多谢书友吉翁船长、150338371的打赏,求推荐票、点击、打赏、收藏,不知道为啥,收藏多了不少,可是每个月的推荐票却始终不见涨,好奇怪! ------------ 158演习4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万胜!万胜!”当骑兵冲到相距高地还有五十多米的时候开始放慢了速度,他们收缩了队形,向位于中央的石怀沙靠拢看齐,石怀沙跳下战马,快步向高地上走去,准备报告演习结束。 “很好,非常好!”高廷玉打断了石怀沙的报告声:“现在你下去,继续接下来的科目吧!” “是!“石怀沙向高廷玉行了一个军礼,退了下去。 “接下来第二部分是骑兵的迂回和侧击!”高地上传来响亮的号令声,石怀沙吸了口气,转过身向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发出号令,骑兵们迅速而有准确的执行了上司的命令。高地上的军官们满意的看着下面赏心悦目的一切,拔都却转过身,向后面走去,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高廷玉的声音:“怎么了,做的不好吗?” “不,非常好,我回去后就会要求将这位石校尉调到兵部来!”拔都答道:“我没有想过他不但是个优秀的参谋军官,还是个这么好的骑兵军官。” “拔大人,我已经老了,但是大顺还需要军人,优秀的军人!石怀沙是个优秀的军人!” “我明白了!”拔都叹了口气“我会建议让他到职方司来,如何?” 当天晚上,演习部队得到了指令,某支敌军在张家口以北一百二十公里的地区突破了边墙,正在向张家口前进。所有演习部队开始立即赶往张家口,石怀沙所在那个营担负了最艰巨的任务,他必须以强行军进入张家口以南,保护从张家口到幽州的铁路线的安全。而石怀沙所指挥的那个骑兵标则担任营主力的前卫,也就是说,这个骑兵标不仅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完成长距离的行军,而且必须执行行军警戒的任务,经常做好准备,一边能迅速展开与“敌军”投入战斗,并未所在营主力投入“战斗”创造最有利的条件。为了在最近的距离进一步观察自己的这位未来的同僚,拔都也参加了这次艰苦的行军。 该标进行了二十二个小时的行军,而那个骑兵标走了近70公里,休息了两次,每次三个小时,当拂晓时分,最前方的哨兵向指挥官报告,在幽州——张家口铁路线的那边,有敌人的军队正在向张家口铁路站运动。在张家口的接近地上,掩护铁路枢纽部接近地的友军已经开始了战斗。 “现在应该怎么做?”拔都低声问道,作为一名观察员,他在演戏里是不能直接参与战斗的。 “我现在去前队看一看,然后才能做出决定!”石怀沙迅速的做出了回答,他两腿夹了一下马,几分钟后就赶到了前队,拔都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滕京,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石怀沙大声询问着前队的指挥官。 “禀告掌标,敌人大概有两千名步兵,排成了战斗队形,在铁路线的另外一侧向前面的高地方向运动,高地一带的我方守军已经开始战斗,不过还没有遇到敌人的警戒和侦查部队!” “这么来说,敌人的步兵还没有发现我们进入这一区域啦?”石怀沙指着远处的蜿蜒的铁道线问道,建筑在高地上的铁道路基高出地面足足有两米多,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铁道另外一边的视野。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很好,这是一个好机会!”石怀沙转过头对身后的骑炮队的军官下令道:“让你的格林炮和山炮部队迅速抢占铁道路基上的有利位置,用炮火杀伤敌方的侧翼!” “是,大人!” 石怀沙猛踢了一下马匹的肚子,在骑队的前面飞驰而过,拔出马刀,大声喊道:“骑兵们,听我的号令,展开队形,准备冲击!” 拔都在两个随行军官的保护下,登上了一段铁路路基,在那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模拟炮火的烟雾下,刚才正在向高地运动的“敌军”步兵正在混乱的撤退,石怀沙标的骑兵越过了铁道,在行进间展开了队形,向溃退的敌方步兵侧翼冲去,在更远一点的树林之中,“敌方”的炮兵正在慌乱的调转炮口,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在真实的战场上,这些炮兵唯一的选择就是举手投降。 “在进行了长时间强行军之后还能激励部下的士气保持军队的战斗力,突遇敌军后迅速的判明情况,做出正确的决心,合理的运用手中现有的兵力和兵器,对敌军的弱点发起迅猛的攻击,在取得胜利后进行勇猛的追击,扩大胜利的成果,看来他不但是一个出色的参谋,还是一个非常出色战术兵团指挥官。”拔都在心中暗忖道。高廷玉郑重其事的将这样一个人推荐给自己,拔都在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石怀沙如此出色。 “可是一个北方边疆的战区指挥官推动中央发动战争,这可不是啥好先例吧?”拔都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是战是和,应该是天子、是内阁、是朝廷才有决定权力的。擅开边衅,哪朝哪代可都是犯忌讳的事情呀!” 朝鲜,釜山,日本街。 秋山好古坐在人力车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路旁的景色。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富有日本特色的房屋和店铺,很多招牌上都有日韩两国文字,耳边也满是熟悉的日本口音。原来由于釜山与日本对马岛隔海相望;西临洛东江。西北山地耸峙,南有群岛屏障,是朝鲜半岛南部门户。这座位于朝鲜半岛最南端港口城市从十五世纪早期起就被指定为商贸港口,主要与日本人进行商业贸易,并允许日本人在此地定居。所以釜山聚居着大量的日本商人及其仆人,还形成了一条专门的日本侨民街。 “完全和家乡没有什么两样呀!”秋山好古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和当时绝大部分日本人不同,秋山好古长得身材高大、皮肤白皙,有着一张欧式风格的脸,上唇和颔下留着当时大部分受过西式教育的日本人那样留着普鲁士胡须,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路旁经过的日本少女不时向其投以爱慕的眼光,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先生,波谷屋到了,就是这里!”人力车停在了一家经营高级成衣生意的店铺门口。秋山好古走下车,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元递给车夫,笑道:“剩下的拿去给孩子卖件新衣服穿吧,我看你刚才吃稗子饭团的样子,孩子不少吧?” “太感谢您了,先生!”车夫又惊又喜的接过银元,他刚才在等客人的间隙吃着作为午饭的稗子饭团,这种低劣的伙食在当时即使对于人力车夫来说也是很不正常的。 “没什么,我也是出自孩子很多的家庭!”秋山好古笑了笑,向波谷屋走去,这位刚刚在法国经受过三年正规骑兵训练的日本军官在门口拉了一下门铃,随着清脆的铃声,一名穿着木屐的伙计笑着走了出来,向其鞠了一躬:“先生,请问您想要看些什么呢?” “请你替我转告波谷先生,就说是东京来的秋山到了!” “请进来稍候一下吧!”伙计殷勤的请秋山好古进了屋里,又取了木屐让其换上,秋山好古舒舒服服的在榻榻米上坐下,片刻之后,便听到一阵通通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 “是秋山君呀!”一个五短身材,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热情的张开双臂:“真的是你呀,有五六年没见面了,真的好想念你呀!”他和秋山好古热情的拥抱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对方:“还是那么一副讨女人喜欢的样子,怎么样,在法国这三年如何?现在还在军队吗?” “啊呀呀!你这个家伙,长得好看对于男人是最没有用处的吧?”秋山好古脸上露出有些厌烦的神色,旋即笑道:“不要说这些没有意思的东西啦,波谷君,有酒吗?让我们痛痛快快的喝一顿吧!” “你这个家伙,你现在至少应该是个少佐中佐什么的吧?是个大人物了,还是老样子?”波谷又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秋山好古的肩膀,对门外喊道:“孩子他娘,快去拿酒来,还有让治平去一趟小谷屋,买些鲸肉大和煮(日本用糖、酱油还有姜炖制的鲸鱼肉)、金枪鱼片来,我和秋山君要好好喝几杯!” “是!”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回答声,秋山好古笑着说道:“冒昧打扰了,真的不好意思,不过喜欢喝酒是我的坏习惯,怎么也改不了。不过什么大和煮之类的就不要了,我和波谷君只是要喝酒,来点腌萝卜什么的就可以了!” 波谷的妇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撩起和服的下摆,跪在地上,一边替秋山好古和自己的丈夫摆放杯盏一边笑着答道:“秋山君您太客气了,我的夫君总是抱怨没有人陪他喝酒,今天您来了正好可以陪他痛痛快快喝个够了!” ------------ 159东学道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哈哈,听夫人您这么说,那么我秋山就不客气了!”秋山好古笑着将帽子取了下来放到一旁,露出下面光秃秃的脑袋来,看到波谷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秋山好古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皮,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在法国时生了一场大病,头发便掉光了。不过也好,省了不少事情,对于一个武士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 波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干杯!”秋山好古轻轻碰了一下对面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说些闲话,转眼之间已经酒过三巡。秋山好古突然放下酒杯,将自己身旁的手提箱向前一推,打开盖子,里面露出十二叠厚厚的日元来。 “这是什么意思?”波谷皱了皱眉头问道。 “波谷君,这些都是山县君暗中筹集来的陆军特别费,一共是十二万日元。”秋山好古笑了笑:“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朝鲜进行一次参谋旅行,考察朝鲜的主要军要地理,这次和我同来的还有四五个同伴,我们需要一个身份还有口风严实的当地向导,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没有问题,你稍等几天,我就会把你们的身份和向导都准备好,你们就乔装成收购人参和铜器的商人吧!没有问题吧?”波谷心中早已有了准备,秋山好古这位在日本军界前途无量的年轻俊杰突然跑到釜山的自己店里来,总不会是为了和自己这个成衣店老板喝几杯酒的吧? “这个没有问题,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请把我们的身份安排的低微一些,这样我们才不那么引人注意,而且还能更多的看到李朝社会底层的情况,这是十分重要的!” “这个没有问题,不过秋山君你恐怕不行,你的个子太高了,皮肤也太白了,不太像是穷人!”说到这里,波谷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长得英俊的男人占便宜呀,秋山君您就不需要背着几十公斤的货物一天走几十里的山路,随便遇到谁都要跪倒在路边,无论地上是雪还是烂泥。” “真的是一个悲惨的国家呀!”秋山好古叹了口气:“庸碌的贵族和官僚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对外敌奴颜媚骨,依靠着宗主国的力量压榨着人民,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这样的局面一定要打破!”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拳砸在地面上,面前的酒杯被震倒在地,里面的清酒流了一地。 “啊呀呀!秋山君你还是这种脾气!”波谷赶忙伸手将酒杯扶正了,笑道:“正义感过剩的样子,呵呵,难道帝国真的要对朝鲜用兵吗?那样可是要和大顺交战呀,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敌人呀!” “嗯!”秋山好古点了点头:“的确大顺是个了不得的敌人,无论人力物力都十倍于我们,但是从琉球事件我们就已经看到了,英国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要大日本帝国抓住机会,借助西方人的力量,一定可以打败大顺,成为整个东亚的主宰!” 波谷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地将皮箱推了回去:“秋山君,这些钱你拿回去吧,身份和向导用不了几个钱的,用在更有用的地方。顺国的财力是日本的十倍,我们要省着点!” 秋山好古又把皮箱推了回去:“不,这些不只是用来身份和向导的钱,我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你可以用这些钱收买情报和必要的人物,等到需要的时候,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 朝鲜,大田。 一条的官路从山坡下蜿蜒而下,道路的两旁的坡地已经被勤劳的农民开垦成旱地,种满了大麦、土豆能比较耐寒的农作物,在道路的远处,一条小河流淌而过,将这个富裕的谷底一分为二,如今正是四月初,成群结队带着富有民族特色的高帽子、白色袍服的朝鲜农民在小河旁的水田里弓着腰插秧。 “向导先生,这里就是乌岭吧?”秋山好古微笑着向一旁的向导询问道,此时他白布缠头,打着绑腿,背上背着一个大木箱,活脱脱就是一个寻常的朝鲜行商。 “不,乌岭要过了大田再走十几里路才到,还没到大田呢!”那个朝鲜向导笑着回答道,这个由波谷屋老板介绍过来的行脚商人说话和气,给钱也大方,很快就赢得了他的好感。 “原来是这样!”秋山好古看了看天色,说:“那前面那条小河是叫锦江吗?” “是呀!”向导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您来过这里?” “是呀,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早就忘光了!”秋山好古笑着拍了拍自己的秃顶的脑袋:“要不我们到河边休息一会吧,田边有很多农民,顺便也可以做点生意!” “那好吧!”向导一想到自己的薪水是按照时间计算的,便笑着点头道。 秋山好古向身后的手下叫喊了几句,一行人沿着道路向河边走去,这些脚夫打扮的汉子注意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色,有几个人还从怀里取出铅笔和夹在木板上的白纸来开始素描,如果有熟悉军事测绘业务的军官在这里,将会惊讶的发现这些素描图画非常专业。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河边,找了个荫凉的地坐下休息,秋山好古和手下们一边操着半生不熟的朝鲜语向村民们出售针线、食盐、豆油等小商品,不着痕迹的向村民们打听着当地人口、收成、道路、河流水深等情报,两个军官还走到河边,开始小心的测量河流的流速和深度,寻找必要时的涉渡点。经过一个多小时后,秋山好古在得到手下的禀告后,才下令停止休息,继续赶路。 “春田先生!”那个向导笑着喊着秋山好古伪造的名字:“您和您的这些同伴可真是一些奇怪的人呀?” 秋山好古一愣,随即笑道:“朴先生,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看您的样子,应该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您的同伴也会画画,会写字,应该都是些有学问的人,为什么要来朝鲜做这么辛苦的行脚商人呢?朝鲜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国家,这里的人民就算是丰年也只能吃个半饱,稍微一有灾荒就会饿死很多人,是没有钱买多少你的货物的。” 秋山好古若有所思的答道:“其实朝鲜并不是一个贫穷的国家,他有很多富饶的资源,只不过他的人民还不懂得怎么样利用罢了。如果有人愿意教授当地人怎么用,这里就会变样子的!” “有这样的事情?” “当然,在西洋已经有人知道用工厂制造出肥料,可以使同样的田地长出两倍三倍的粮食来,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吃上白米饭!” “真的?”向导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旋即他用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目光看着秋山好古:“那您可真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呀!如果能够真的这样就好了。” “什么叫真的是这样!如果运气好的话,十年,最多二十年这一切就会变成现实了,你完全可以亲眼看到这一切的!”秋山好古笑道。 “我可没那么大妄想,能够看到的儿子能够过上天天吃白米饭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向导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尘土:“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发了!” 秋山好古一行人从釜山出发,沿着朝鲜半岛的西侧,一路向北。经过大邱、金泉、永同、大田、天安、水原,到了五月中旬,已经抵达了朝鲜半岛腰部的重要港口仁川,再向北走几十公里就进入崎岖的山地和高原地带了。 海边的一块凸出的山岩上,众人正围坐着饮水休息。看着右手边的大海,又看看远处险要的山峦,一个军官不由得感叹道:“相比起日本来,这个国家的山川当真是雄壮呀!” “听说在大海的哪一边,中国的山川还要更加雄壮!”接口的是秋山好古,众人的眼睛都一亮,这些人都是军官学校的高材生,基本都是藩士家庭出身,自小都是受过良好的汉学教育。有人沉声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首《步出夏门行。观沧海》出自三国时著名的大诗人、政治家军事家曹操之手,在日本可谓是家喻户晓,立即就有人出声相合。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众人都是青壮年的男子,沉重厚实的声音将曹孟德沉郁刚劲的诗歌风格发挥的淋漓尽致,激扬的海风如同刀锋一般刮来,将他们的头发刮得四处飞舞,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大海对面的那块礁石上,一种难言的激动在胸中涌动,仿佛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多谢书友150338371的打赏!求收藏、推荐票,打赏! ------------ 160东学道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何其壮哉,何其壮哉!”那个军官感叹道,他指着蜿蜒的山路,叹道:“三百年前,关白秀吉的大军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向北进发的,今天我们又来到了这里,可是什么时候我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也能够沿着这条道路向大陆前进呢?” “会有这天的!一定会有这天的!”秋山好古坚定的说:“现在我们越是努力,这天就会来的越早!” “对,出发吧!” “不要休息了,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男人们从地上跳了起来,踊跃着沿着山路向下走去。向导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些激动地人们,经过一上午艰苦的跋涉后,没坐下来几分钟,对着大海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乱喊了几声,就突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踊跃出发,怎么看也不像是商队的脚夫。 “他们没有感觉到累吗?”向导自言自语道。 正好走过身旁秋山好古闻言轻轻的拍了拍向导的肩膀:“如果你真心为了你的国家而努力,就不会感觉到累的!” “国家?我的国家?”向导迷惑的眨着眼睛,仿佛根本不懂得对方口中说的是什么东西。看到向导的样子,秋山好古不由得哑然失笑:“现在和你说这个也太早了些,不过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与秋山好古不同,商队里的其他日本军官们对于那个朝鲜向导十分轻蔑,待到那向导走开了,一个军官低声道:“秋山君,你何必和那种人白费口舌?像这种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人,又懂得什么‘救亡图存、东亚共荣’的道理。” “松山君,你这话可就错了!”秋山好古闻言严肃的反驳:“这个世界上一开始懂得真理的总是极少数人,即便是在我大日本国,如果没有福泽、吉田(福泽谕吉,吉田松荫,都是幕末明治时期日本著名的教育家启蒙家,山县有朋、伊藤博文、高杉晋作、木户孝允等人都是出自吉田松荫的私塾之中,吉田松荫还因为反对幕府的反动统治被害,年仅三十。)这样的先贤不惜自己性命的鼓呼,我们又和这些朝鲜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大顺的人力物力都是我们的十倍以上,自古以来就是东亚的霸主,要想实现远大的理想,就要启蒙后进民族之人,团结以共同应对强大的敌人。” 听到秋山好古这一番道理,那个叫松山的军官心悦诚服向其鞠躬:“您说得对,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李朝王室数百年来奉行的是‘事大主义’。先是依靠大明,接下来是依靠大顺来维持他们对内的腐朽统治。我们日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的。所以我们这次来不但要考察朝鲜的兵要地理,更重要的是要探察朝鲜人民的疾苦所在,探访隐藏在草莽中的豪杰,帮助他们,联合他们来推翻李朝,建立一个新的开化国家,这才是唯一可能取得胜利的途径!” 秋山好古一行人经过仁川港之后,开始进入朝鲜北部的山地了。四周的地形渐渐由水田变成了丘陵和旱地,村庄的分布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经常走半天路也看不到一个村庄。相比起之前经过的朝鲜南部,北部的农民更加穷困,很多人根本拿不出铜钱之类的通货来购买秋山他们携带的杂货,而只能拿出稻米或者别的特产来交换,村中随处可见的是面黄肌瘦的面孔和被常年苦难压迫得神情木然的脸庞,让有些出身农村的日本军官也不禁有些恻然。 这天秋山一行人抵达了一个村庄,在出售完了携带的一些针头线脑的杂货后,天色已晚,便向村民借了村口的一间破屋临时住一宿。约莫晚上十一点左右,当值放哨的松山大辅正昏昏沉沉的打盹,突然听到隔壁依稀有些声响。他还以为是村民贪图自己这一行人的财物,想要趁夜里对自己一行人不利,赶忙起身察看,只见围墙上有一处光亮,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墙边,才发现围墙上那里有一条缝隙,外间的广亮透了进来。松山大辅小心翼翼的从缝隙向外看去,只见百多个村民围坐一团,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高冠男子大声说话,松山大辅偷听了一会,听不懂对方语速极快的朝鲜话,只得将秋山好古叫醒了过来。 秋山好古小心翼翼的翻出外墙,接着围墙边的阴影蹑手蹑脚的走到宣讲场所,只听到那当中的中年汉子高声道:“那汉城宫廷之中,长夜之宴无日或辍,倡优妓女演呈百戏,酒池肉林靡费巨万。而彼辈不耕不织,所耗财物还不是从我辈身上搜刮而来?除正税之外,各种劳役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农民们劳苦终年,却未尝一饱,稍有不济,则卖儿卖女,阖村饿死比比皆是。凡此种种,万民涂炭,村村哭声连天,人人怨声载道,八道民心惶惶。两班官吏以至富豪,既鱼肉百姓,民恶能不以为敌?!彼之生存,全仗百姓,何故置吾民于死地?故百姓日夜盼国亡,有言必称亡国,曰:‘此朝必亡,非亡不可,何不早亡?’”秋山好古一边听,一边低声将其翻译为日文给手下听。 “秋山君,原先我听你说要在草莽之中寻找豪杰,本来还以为不过是说笑,想不到竟然当真在这里遇到了!” 听到身后传来松山大辅激动的声音,秋山好古微微一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朝鲜三千里江山,又如何会没有英雄豪杰呢?待会你盯紧这个人,集会结束后你我看清他住在哪里,再做打算!” “是,秋山君!”松山大辅点了点头,此时那白衣男子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村中的众人在他带领下用庄重的语调吟唱着一首汉诗:“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众人吟诵这首汉诗之后,便纷纷散去,唯有那中年汉子与几个村民说了几句话,便在两个村中长老的引领下向外间走去,秋山好古与松山大辅两人赶忙尾随了上去,看到那汉子进了一间较为干净的房屋,应该是休息去了。 秋山好古与松山大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心知现在就是大好时机,否则他们又不熟悉当地地形,一旦这个神秘的男人一旦走失了,再想找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你在门口放哨!”秋山好古向同伴低声道,旋即小心的翻过围墙,走到门前,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心的怀中取出匕首拨开门闩,钻进门内。秋山好古刚刚带上房门走了两步,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脚下突然被一件东西绊了一下,旋即门内就有人厉喝道:“什么人?” “该死的,有机关!”秋山好古立即反应过来,他猱身一跃,便将炕台上刚刚坐起的那人按到了,拔出匕首抵在对方的咽喉,低声道:“莫要乱动!” 炕上那人只觉得喉头一痛,赶忙向后一让,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制住了,他倒的确是一个英雄人物,冷笑道:“是赵郡守的走狗吧!要杀就杀,我全琫准若是怕死就不会入东学道了!” “全琫准?东学道?”秋山好古听了心中不由得暗喜,想不到不用自己逼问,对方就主动将自己的身份吐露出来了,他在波谷口中也曾听说过东学道,是有些类似于日本战国时一向宗的朝鲜本地宗教,信奉者主要是中下层的穷苦农民。他将匕首慢慢收回,后退了两步拱手笑道:“原来是东学道的全大人,在下并无恶意,方才不过是为了防止大人受惊之下乱喊,惹来麻烦才以利刃相逼,还请大人见谅!” “什么大人,小人的!”那汉子从火炕上坐了起来,冷笑道:“我全琫准不过是个穷苦人,当不得你这般尊称,倒是你是什么来历?鬼鬼祟祟的!” “在下名叫秋山古,釜山人氏,是个小商人,恰好行商途经此地。半夜里听到外间喧哗,怕是有盗贼来袭,便和同伴出来看个究竟,不巧正好碰到贵会的集会,是真是假,您天亮了打听一下即可!” 全琫准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秋山好古从怀中取出一盒火柴,打了两下点着了火炕旁的油灯,将那火柴递了过去:“您看,这就是我们的货物之一,白天里还卖给两个村民,您一问即知!” 全琫准捡起火柴盒,在灯光下细看到上面的日文字样,厌恶的丢到一旁:“倭国货!” 秋山好古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是呀,我也是个朝鲜人,希望能够贩卖朝鲜自己生产的货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朝鲜还不能自己生产火柴呀!” 听到秋山好古那故意装出来的釜山口音,全琫准紧绷的脸色变得和缓起来,低声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请坐吧,不过你为什么要偷偷的摸进门来呢?” ------------ 161东学道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因为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要禀告您,而不能被其他人听到!”秋山好古压低了声音:“您是东学道的大首领吗?” 全琫准怀疑的看了看秋山好古的打扮,暗想此人是不是官府的密探,但最后还是小心的答道:“我只是一个郡的接主罢了,有什么事情吗?” “接主?”秋山好古牢牢的将这个词记在心里:“那好,我刚才听了您的演讲,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的确应该推翻腐朽的官吏,让穷苦人都过上好日子。但是要这么做就需要武器,赤手空拳是打不过官兵的。我的母亲是一个日本商人的女儿,所以我认识许多日本商人。”说到这里,秋山好古顿了一下:“现在日本的内战刚刚结束不久,有许多多余的武器要出售,我听说在釜山的一个日本商人手中有一批旧枪械需要处理掉,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替您牵线。” “旧枪械?要处理?”全琫准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流露出怀疑的神色,最后他沉声道:“东学道只是一个穷人们互助的团体,并没有想要使用武力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想法,我们不需要枪械,也没有钱来购买这些枪械,多谢你的好意了!” “那好吧!”秋山好古压抑住内心的失望,笑着向对方欠了欠身子,笑道:“如果您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派人到釜山日本街的波谷屋,就说是秋山古的朋友,屋主波谷先生就会好好接待您的!”说到这里,秋山好古后退了两步,走出屋外了。全琫准坐在屋内,脸色阴沉,目光闪动,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想的什么。 次日,当秋山好古睁着一宿未眠的双眼看到天边出现的第一缕阳光,却始终没有等到东学道派来的使者,这让秋山好古有些失望。正当他考虑是否要主动前往拜见那个叫全琫准的东学道首领的时候,松山大辅气喘吁吁的从外间冲了进来,大声道:“秋山君,那个朝鲜人跑了!” “跑了?”秋山好古闻言一愣,旋即问道:“你说的是谁?全琫准?” “还能有谁!刚才我出去收拾东西,恰好看到那个全琫准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行色匆匆的样子。怎么样,我们要不要追上去,他们这会走不了多远。“ “追上去?”秋山好古稍一犹豫,摇头道:“算了,我们是要帮助他们,这样只会起反效果,以后还有机会的,再说我已经下了鱼饵,不怕他不咬钩。”说到这里,秋山好古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鱼饵?咬钩?”松山大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秋山好古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好啦,全琫准走了,我们也要上路了。诸君,今天也要努力呀!” 汉京,兵部衙门。 “拔郎中,你这是疯了吗?”早国权将手中的文书猛的往桌子上一拍:“怎么会把这种混账东西交上来?说,这文书是出自谁的笔下?”他看了看面前站得笔直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地板的拔都,重复了一声:“到底是谁?“ 拔都抬起头,沉声道:“早大人,这份文书出自谁手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我拔都的手,自然是代表了我拔都的意思!” “好,好,好!”早国权被拔都这番话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拔都面前来回走了四五个来回,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对方的鼻子怒喝道:“我让你去高廷玉那里多张双眼睛、少长张嘴巴,不是让你回来写这些混账东西的,你看看你写的这些玩意:‘培训九万名军士、通过义务兵制度,装备并训练四十五个师的军队、在东北修建一条纵向和两到三条平行于国境线的铁路线。’在俄方西伯利亚大铁路修通前发动进攻,占领海参崴,一举解决远东问题。’你这是要亡国呀!” 拔都脸色如常,连声音都没有提高一点:“大人,我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我的责任只是从我的角度指出现存的危险,并提出我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能够知道的了!俄罗斯正在修建的远东大铁路对我北方边防形势的威胁也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份文书上已经严密的证明了,大顺要应对现有的威胁,45个师的兵力是最少的数量了,这还不包括海军以及其他要塞守备、军事院校,大人,我们是军人,不能够面对着敌人的威胁而视而不见,那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看着拔都如同钢铁般的面容,早国权不禁颓然坐了下来。他和拔都不一样,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作为大顺内阁的一员,在这个位置上,早国权不可能仅仅只考虑在战场上战胜对手,他要考虑更多的东西,比如大顺是否有能力装备这么多军队,以及对军队改革对国家的影响等等。这些拔都不用考虑,但是他要考虑,所以双方面对同一个问题给出的答案就完全不同了。 “这份文书是高廷玉给你的?”早国权低声问道。 “不!”拔都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是他手下一个将校,名叫石怀沙写的,我已经答应高侯爷将此人调到我的手下。” “为什么?” “人才难得,此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将才,无论是建立义务兵役制和制定对俄罗斯作战方案都离不开他。” 早国权盯着拔都的面容,但最后他还是在对方铁一般的面容前低下了头:“这份文书先放在我这里,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拔都向早国权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早国权一人,灯光将他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历久未灭,显得分外孤寂。 政事堂,戚之悌翻阅着手中的折子,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国权呀,你拿这折子给我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这真的是你的意思吧?” “自然不是!”早国权微微一笑:“这是我属下一人写的,我觉得有些意思,便拿来与列位看看,权当是个逗个乐子,解解闷!” 戚之悌微微一笑,他自然不相信早国权说的话,像他们这样的人物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有特别的涵义,对方既然将这份折子拿了出来,又岂会只是逗个乐子。想到这里,戚之悌将折子翻到末尾,只见这份折子落款的地方已经被人用墨笔涂去了,一旁写上了职方司郎中拔都的名字。 “职方司郎中?拔都?”戚之悌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突然他轻击了一下大腿,问道:“早大人,兵部那个职方司郎中是不是就是几年前平定缅甸的那个护缅校尉府行军司马?” “不错,正是此人!”早国权点了点头:“他迁转到了镇海当总兵,我入阁之后便将此人也调入兵部主持职方司。” “原来是熟人!”戚之悌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慢悠悠的说:“拔郎中少年早达,也是有贵人相助呀!” “少年早达?贵人?”早国权听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对方口中的贵人指的是自己,只得微微一笑:“戚相公,拔郎中今日的地位那是积功而至,与早某人并无什么关系,这份折子的内容虽然操切了些,但他是职方司郎中,又不是户部侍郎,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他应该考虑到的,他只要考虑清楚可能要和谁打?如何才能打赢就好了?” “早大人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一旁的胡克勤点了点头,他也看完了那份折子,苍老的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凝重:“兵略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这折子分析俄罗斯铁路修成之后,在远东的兵力增长数量多少倒是很精道;如果开战所需的兵力以及对应的交通干线布设也很有道理。‘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拔郎中这份折子拿到这里来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看倒也没有什么差错的。” 看到胡克勤赞同早国权的行为,戚之悌不禁有几分尴尬,他虽然是首辅,但是如果内阁中的其他两个同僚都与自己意见相左,那也无法硬挺着否决掉。他强自笑了笑,将那折子又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反问道:“胡相公,那你的意思是赞同这折子啦?” “那也说不上!”胡克勤脸上一整,两道近乎雪白色的眉毛便立了起来:“这折子里虽然不无有理之处,但说那拟折子的人穷兵黩武都是轻的,五年内完成从幽州到长春,从安东到沈阳的铁路,这等于未来五年时间内内地什么都不要干了。” 听到胡克勤语锋一转,戚之悌精神一振,赶忙笑道:“胡公所言甚是!而且在关外修路和在关内修路完全是两回事,关外修一公里铁路的钱关内能修半公里就不错了,要是把这折子的内容捅出去,朝堂之上还不闹翻天了。”他虽然不是江南人,但娶得妻子也是江南大族,门生也多有出自江南望族的,能够走到今日,离不开江南士林的支持,如果大顺未来五年的时间内所有的铁路投资全丢到关外去,丝毫不与江南,光是家里就要闹翻天。 多谢书友见习警员、吉翁舰长、qpiqpi、150338371、椰柳笑的打赏,这本书的页面推荐快没了,如果可能的话,列位帮我向朋友推荐一下吧,多谢了! ------------ 162资金紧张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可是关外有老毛子虎视瞻瞻,关内可没有呀!”早国权一听急了,他也没指望内阁同僚能够答应折子上的所有要求,但对于修建铁路还是报了很大希望的,毕竟改革兵制牵涉甚大也没有任何收益,而修铁路还是有不少回报的。 “早大人,你别急,我的意思并非反对修建关外铁路。”胡克勤笑了笑,对戚之悌问道:“相公,我记得两个月前你在朝上提出增税修建铁路的事情,后来遭到众人反对只得作罢吧!” 戚之悌一听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哼,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一听到要增税就拼命反对,可是不增税哪来的钱修铁路?当真是荒谬之极!” “都想着坐享其成,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呀!”胡克勤笑了笑:“不过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戚之悌也是极灵醒的,立即反应了过来:“胡公你的意思是借着这份折子来增税?” “不错,俄罗斯人修建远东大铁路这总不是咱们编的吧?国朝北方边防担子太重这也不是我们编吧?要么增兵,要么修铁路,两相之害取其轻这些人总还是明白的吧!” “胡公高见!”戚之悌顿时大喜,作为大顺朝的首辅,也不是能够什么事情都一言九鼎,太后和内廷倒也还罢了,最难对付的是外朝的那一帮子乌鸦,与过往那些汉人王朝不同,这些以清流自诩的言官们已经不再只是皇权制衡执政大臣的工具,这些言官们身后无不有隐隐浮现着各种庞大的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通过这些名满天下的“清流”的喉舌,将自身的利益诉求伪装成各种符合儒家信条的要求,向朝廷施加压力。而言官们也在这种交换行动中获得了丰厚的经济回报和政治资本,因为当时人对这些言官的评价是“位卑而权重,官秩虽不过六品,然京中卿相无不折节下交!”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宰辅大臣的戚之悌无论想要做些什么,不考虑这些清流的压力是不可能的。 “只要增税之事通过了,用来干什么,在哪里干那就是是另外一回事了!”胡克勤笑着说:“依照某家的意思是,先修好从幽州府到沈阳这一段,一来的确北方边防需要这段铁路,二来这段铁路途经的地域在关外属于人口繁密之处,比较容易在经济上和其他方面获得回报。” 听了胡克勤的话,戚之悌不禁微微颔首,胡克勤刚才的话语里的未竟之意他自然是明白的,增税来的钱如果只修建这一段铁路,那么自然会有多余的,那么代表各地利益集团的言官们就会为了争取在各自所在地修建铁路而争执不休,作为执政大臣的自己自然就可以与其合纵连横,从中取利了。而且相比起在遥远的边疆修建铁路,在人烟周密的内地修建铁路更容易通过收回成本甚至牟利,这对于补贴朝廷紧张的财政也是极为重要的。 一旁的早国权听戚胡二人言语里只是在铁路建设一件事情上打转,心中关于兵制改革的事情确实只字未提,不由得有些心焦,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兵部尚书,兵制这桩事怎么说也是他的权限,不由得问道:“那折子里关于兵制改革的事情怎么办呢?” “兵制改革?”戚之悌那保养得十分好的白皙脸庞上闪过一丝厌烦之色:“这桩事干系重大,还是先放放待到机缘巧合再说吧!” 早国权听到这里,如何不知道对方是在推诿,但他自从基隆之战后便很清楚这几年来无论是俄国、日本还是英国在军事实力上无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若是大顺自己驻足不前,只有远远的被抛在后面的份。拔都这份折子里关于军事改革的那部分虽然干系重大,但也的确是势在必行,今日若是慢上一步,只怕数年后就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戚相公,我也知道这等事极为重大,但北地俄人日夜进逼,拖延不得,不如先于高侯爷事权,让其先拿一部分军队试点,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戚之悌见早国权这般坚持,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只得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要和高侯爷事先说明白,军费朝廷是不会多给一文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早国权赶忙干笑了两声。 上海,厚德银行。 顶楼的办公室里,蒋志清小心的替柳清扬点着雪茄,柳清扬尝试着吸了两口,突然将那雪茄丢到一旁,剧烈的咳嗽起来,蒋志清赶忙上前替其轻轻的捶背起来。 柳清扬终于缓过劲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咳咳!志清,你拿来的是啥玩意呀,怎么这个味!” 蒋志清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苦笑道:“古巴哈瓦那雪茄呀!最好的雪茄,据说每根都是大姑娘的大腿上搓出来的,是我家老爷从缅甸专门寄过来给您的!” “算了算了,这福气俺是享受不起了!”柳清扬将那根还没抽完的雪茄塞回桌子上精美的柚木包装盒:“你就给复生回句话,俺还是抽水烟纸烟的命,这雪茄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是,是!”蒋志清有些尴尬的将雪茄盒子收了起来:“柳董事,铁路债卷的事情我家老爷本来是要亲自来上海一趟的,可是您也知道最近缅甸那边情况不稳,所以——” “好了!”柳清扬打断了蒋志清的话语:“你不用说了,那些我都知道。滇缅铁路债卷的事情我不是不想帮他陈复生,但是现在市场上资金偏紧呀,大家寸头都紧得很,铁路债卷不是不能发,可是那利率可高的很呀!” “吸血鬼!”蒋志清腹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强自挤出笑容来:“那是,那是!不过现在才是四月份,又不是结账的时候,怎么会资金头寸紧呢?再说这铁路债卷的抵押品可是硬邦邦的,平汉、津浦两条铁路建成之后,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涌,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样的好债卷不会没人买吧?” “嗤!”柳清扬冷笑了一声,将书桌上的一张报纸往对方面前一拍:“小蒋呀,你的消息也太落伍了吧。你没听说吗,朝廷马上要发铁路债卷了。北吉(幽州——吉林)线、长大线(长春——大连),安沈线(安东即丹东——沈阳)加起来怕不有几千万两银子,这么大的盘子一出来,哪里还有那么多余的银子?你们顺华公司的牌子硬,硬的过朝廷?” “啊?”听到柳清扬这一番话,蒋志清不由得愕然,他赶忙抓起报纸细看起来,首页上那一行行粗黑体的大字就好像炮弹炸的他头晕目眩,用不着去看地图,他就知道和这几条铁路比起来,陈再兴正在努力建设的滇缅铁路简直就是个毛毛虫般的存在。这一系列建设所需要巨额资金面前,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整个大顺的资金都会非常紧张,如果陈再兴想要通过发行债卷来筹集资金,其要付出的利息代价将会非常可观。 “朝廷,朝廷怎么突然要修建这么多铁路,还都在一个地方?”蒋志清有些结巴的问道。 “朝廷要和老毛子打仗咯!”此时柳清扬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放着内地那么多地方的不管,却要在东北那边修那么多铁路,这分明是要和老毛子争呀!依我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大顺和俄罗斯在北方必有一战,若是说差了,你尽管把我这对眼珠子挖了去!” “要打仗,和俄罗斯!”蒋志清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低声道:“柳老爷,我有点事情先告退了!” 对于身在缅甸的陈再兴来说,这一消息可谓是晴空霹雳,无论是筹建铁路还是即将开始的橡胶种植园计划,都需要巨额的资金,虽然顺华公司所经营的贸易能够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但是他所铺开的摊子实在是太大了,雇佣军、正在筹建中的仁安羌炼油厂、昆明机械厂、昆桂铁路勘探计划。这些庞大的计划就好像沙漠,将他的资金流吸食干净,所以一旦通过上海金融市场发行债卷的计划出了波动,整个局面就变得险恶起来了。 “大人,这是温彻大人让人送来的请款担子,蒲甘一带的水渠年久失修,需要四十万缅盾来支付工人的报酬和材料费!” “大人,这是这个月要支付给雇佣军的军饷单据,请您签字!” “大人,这个月要发往上海的三千吨大米已经全部装好了,如果您没有其他的命令的话,下午就要装船发运了!” “大人,吉经理从昆明那边的电报过来了,铁路已经进入了山区地带,下一笔的款子要在这个月底前送到,工人的工钱、材料费都赶着要!” 一个个官员走入陈再兴的办公室,禀告着顺华公司与缅甸王国的各种事项,文稿就好像雪片一样落在陈再兴的桌子上,很快就成了几座小山。 多谢书友阿狗家的笨熊、vf、150338371的打赏,下午还有一更。期待更多的收藏、推荐、打赏、点击。 ------------ 163资金紧张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知道了,都放在这里吧,让我静一会,不要让人进来!”陈再兴点了点头,做了个让对方退下的手势,那个秘书赶忙小心的退了出去,带上房门。陈再兴拿起最上面的那份电报,但是上面的文字却好像一堆苍蝇,不住的飞舞,他不得不放下电报,闭上眼睛,伸手慢慢的揉了酸胀的双眼起来。 “好累,真的是太累了!”陈再兴疲惫的低下了头,无数的事情就好像一副千斤重担压在他的双肩上,如果说过去还有罗林作为自己伴侣和帮助分担一下的话,现在就只有陈再兴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了。处死狄奥克与貌基固然消灭了缅甸贵族中最有威望的两个反抗首领,震慑了潜在的反对分子;但从另外一个方面也杀死了王国中最有才能的两个政治家,新任的那个枢密院参事温彻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威望来看都与狄奥克与貌基差之甚远,他与其说是一个王国首相还不如说是个一个书记官,将枢密会议中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原封不动的照样搬到陈再兴面前,让陈再兴自己来做出决定。 已经有好几次陈再兴都恨不得将这些文件狠狠的砸在那个中年人的脸上,让他立刻滚蛋让出枢密院参事的位置让给一个更加适合他的人。但是陈再兴最后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了的,杀死狄奥克与貌基不但杀掉了两个王国最有才能的政治家,还吓趴下了不少潜在的人才,如果陈再兴再把温彻也赶走,恐怕会出现没人敢接盘的窘境。 “温彻这个混蛋,怎么也不长进点,连这点屁事都要在我这里走一遭!”休息了片刻之后,陈再兴看着温彻送来的请示报告,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一边用自己戒指上的印章沾上印泥盖了一下,表明自己同意。随手拿起下一份报告来,一看又是一份请款报告,陈再兴的两个太阳穴又开始疼痛起来,他不得不伸手轻轻按摩起来。 “该死的,又是要钱的,我哪来那么多钱!”陈再兴猛的将报告拍在桌子上,白纸顿时散落了一地。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管朝廷为兴建铁路大举发债的信息是否属实,柳清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宰自己一刀是肯定的。如果自己接受对方的发债条件,其结果很可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场结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滇缅铁路落入厚德银行手中,从而整个顺华公司也被对方扼住咽喉,这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作为一个银行业者,柳清扬这么做简直是理所当然,自己要么能够在其他方面找到新的财源,要么就只有接受对方的苛刻条件。 “在缅甸增税?”陈再兴本能的想到了最直接的办法,但是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在顺华公司和缅甸贵族僧侣的联合压榨下,缅甸农民的生活已经到了饥饿线以下,如果在增加税收,更大的可能是激起新的暴乱。更重要的是,即使从缅甸农民征收新税,得到的也只是实物,要将这些实物转化为通货是需要一个周期的,在这个空缺中陈再兴是没有钱来继续运行开工的,而工程是不能在通过山区前停工的,否则一到雨季,印度洋季风带来的充沛雨水将会将一切都冲毁,前面付出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请求付款报告。” 这时,一份报告突然映入陈再兴的眼帘,他的心头闪过一道灵光,猛的将那张白纸扯了出来,细看起来。 “本月即将支付给上海银行团五家银行共十五万英镑归还贷款,……” 看到这里,陈再兴的双眼突然模糊了,他揉了一下眼睛,咬了咬牙,恨声道:“你不仁,我不义,柳清扬呀柳清扬,你做了初一,就莫怪我做十五了!” “来人!” “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陈再兴坐回自己的靠椅上,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静,呈现在进来的手下面前的又是那个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陈复生。 “你告诉吴温彻参事,将这个月即将支付给上海银行团的还款先停住,暂停付款。还有,没有我的同意,以后的所有还款和利息都不得打出!” 职员有些诧异的看了陈再兴一眼,作为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他自然知道这笔本来用于支付《英缅条约》赔款的贷款与陈再兴本人关系匪浅,他此时却突然下令缅甸王国停止归还这笔赔款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填补这段时间公司的资金空缺?想到这里,那个职员突然低下了头,接下来的事情太深了,可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可以碰得了。 “是,大人,我马上就去统治吴温彻大人!” “嗯,你再替我给吴温彻带一个口信,我将邀请他到我的庄园吃晚饭。” “是,大人!”职员深深的向陈再兴鞠了一躬,倒退了两步,方才转身退出门外。 枢密院参事官邸。 “什么,顾问大人让我晚上去他庄园?”温彻瞪大了眼睛,从他颤抖的手指不难看出当事人处于一种惊恐的状态中。 “是的,陈大人让我转告您,请您明天去庄园里共进晚餐!” “好,好,我知道了!”温彻本能的重复了两遍,做了个示意对方退下的手势,这个胆识和才具都颇为平庸的贵族并不知道这个邀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是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惧,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更让温彻的内心中充满了恐惧。 一旁的贴身仆人低声劝道:“老爷,如果您真的不想去的话,可以派人告诉陈大人您临时生病了!” “这怎么可以,会让顾问大人以为我心里有鬼的!”温彻立即否决了贴身仆人的建议,他在屋中来回踱了几遍,低声道:“准备一下,待会就出发。” “是,大人!” 当温彻的车队陈再兴的庄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进入大门之后,在道路的两侧每隔七八米就有一根石柱,石柱的顶部则是一个煤油灯,这些煤油是刚刚兴建好的仁安羌石油加工厂的产品。温彻惊讶的看着这两排明亮的灯火,将道路照的通明。 “欢迎您的到来,参事大人!”陈再兴身着一身青衣,站在距离庄园大门不远的一座凉亭旁,微笑着向车上的温彻躬了躬身子,温彻赶忙从车上下来,躬身行礼道:“请您原谅,我没有想到您会在这里等候。” “吴温彻,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是不多的!”陈再兴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臂,并肩向凉亭内走去:“今天晚上只有您一个客人,我们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 温彻看到凉亭内除了石桌上的几样酒菜外便再无他物,四周也没有看到卫兵,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忙笑道:“能够得到您的邀请这是我的荣幸!” 陈再兴笑了笑,伸手示意对方坐下,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侍女退出凉亭外,亲自替自己与温彻倒酒,向对方举了举杯子,笑道:“这一杯酒就权当是本人祝贺您就任枢密院参事之位吧!” 温彻忙不迭举起酒杯应和,笑道:“这都要感谢陈大人,若非大人小人怎么也无法登上这个位子的!” “呵呵!”陈再兴笑了笑,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却不说话。温彻看着陈再兴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又打起鼓来,对方今天把自己弄来莫非又有什么密谋不成? 陈再兴喝了两口酒,看到对方坐在那里,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呆滞的样子,赶忙指着面前的盘碟道:“来,吃菜,吃菜,我家的大师傅的一手苏帮菜就是在大顺都是数得着的,在整个曼德勒您绝对找不到第二家。”说话间,陈再兴还替温彻舀了一勺焖黄雀。 “多谢大人!”温彻赶忙夹了一筷子正要塞入口中,耳边突然传来陈再兴低沉的声音:“吴温彻,你是在害怕我吗?” 温彻右手顿时一抖,筷子上夹着的焖黄雀顿时落在衣襟上,赶忙手忙脚乱的清理,又被滚烫的焖黄雀烫的双手乱抖。陈再兴笑嘻嘻的伸出筷子帮其剔掉,对外间大声下令道:“拿件干净的衣服来。” “多谢大人!“温彻赶忙双手合什称谢,他的心中惴惴不安,想着该如何才能回答刚刚陈再兴的问话。 “吴温彻,你是不是担心会像狄奥克和貌基那样被我杀掉?” 温彻本能的点了点头,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的错误,赶忙连连摇头竭力否认:“不,不,完全没有,完全没有!” “呵呵!”陈再兴笑了笑:“你知道狄奥克和貌基为什么会死吗?” 温彻小心的看了看陈再兴的脸色,低声道:“他们图谋不轨,对国王陛下不忠,所以才——” “罢了!”陈再兴摆了摆手,打断了温彻的话:“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有必要说那些场面话!他们落到这个下场的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原因?” ------------ 164资金紧张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们走错了路,这两个人都为我做了不少事,可偏偏又不愿意一心跟着我干,又想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可他们却没想过,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一旦离开了我的庇护,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说这年头只能够一条路走到黑,千万不能首鼠两端,要么就老老实实和我走到底,要么就铁了心和我打到底,也能有个下场,比如说那个颂参,他不就活的好好的?”陈再兴说到这里,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吴温彻,你觉得呢?” “大人说的是!”温彻听陈再兴的话听得入神,本能的点头称是,旋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有些问题,赶忙补充道:“大人,我的意思是一定会老老实实跟着您走!” “其实跟不跟我走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清楚了就一直走下去!”说到这里,陈再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我这人,说请您来吃饭的,还说这些没趣的东西,要自罚一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人饮酒,下官自当作陪!”温彻赶忙也举起酒杯,他此时才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原来是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深夜,温彻摇摇晃晃的爬上自己的马车,可是他一上马车,眼神就清明了起来,脑海中回忆着饭桌上陈再兴说过的那一句句话:“莫要走错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心中不由得暗自颤抖,他很清楚今天陈再兴请自己来吃这顿饭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威胁,更多的是暗示不要做出蠢事,逼得对方干掉自己。如果说晚饭前温彻的情绪是忐忑不安,那么经过这顿晚饭,已经从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摆脱出来了。 “祖宗保佑,总算是保住这条命了!” 汉京,兵部职方司。 “你去请石校尉来我这里一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他说。”拔都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文书,对一旁的小吏下令道。 “大人,石校尉不在,他已经有七八天没有来兵部了!” “不在?”拔都惊讶的抬起头:“他不在兵部在哪里?” “禀告大人,好像是去造船厂了!”那个小吏答道:“听一个在石校尉属下的同僚说,这位石大人来兵部没两天就满汉京到处跑,随后就三天两头蹲在各个机器厂,最多一早在衙门里点个卯就没影了,前几天听说他连铺盖都搬到船厂去了。”那个小吏颇有些八卦,将石怀沙这来兵部后的行踪说的有声有色。 “乱弹琴,他是兵部的人怎么能到处乱跑?快把他找回来!”拔都话刚刚出口,又摆了摆手:“罢了,时间赶得很,他去船厂了吧,我直接去船厂找他!” 汉京造船厂,这是大顺三大军用造船厂(汉京、江南、天津)之一,也是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一个。考虑到当时最大的战列舰排水量也不过一万多吨,位处大顺腹地的汉京造船厂既不用担心敌舰的攻击,也不用担心水深限制了所造船只的最大吨位,附近又有以汉阳铁厂、机器局、兵工厂为代表的一大批重工业作为基础。从军事经济的角度来看,汉阳无疑是大顺的第一重镇。 当拔都在造船厂找到石怀沙的时候,他正和一群工人聚成一团,围在一个长度大约为五到六米,雪茄形状的黑色长条物体旁。拔都有些生气的大声喊道:“怀沙,怀沙,你在这里干嘛?” 石怀沙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旋即笑道:“大人你怎么也来了,你快过来看看,这可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 “什么这个东西那个东西,你快给我回兵部去!”拔都看到对方满身都是油迹,笑嘻嘻的却全无自觉,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整天到处乱跑,这里可是汉京,不是幽州!” “汉京才有这么多工厂呀!”石怀沙满不在意的笑了笑:“现在战争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当军官的不但要懂得指挥作战,还要对工程、科学有丰富的知识,否则是不行的。你看看这玩意,对大顺海军很有用的。” “不就是鱼雷吗?”拔都在镇海当过几年总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了,他上前两步,压低嗓门道:“内阁大佬已经的回复已经下来了,同意在北方诸军中拿几个营试行兵部改革,咱们要赶快回去弄个札子送上去。得快,不然夜长梦多!” “真的?”石怀沙一拍大腿,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他抓起自己的放在一旁的皮包要走,又改了主意。对那几个工匠问道:“反正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拔大人是职方司的郎中,就也让他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成果!” 那几个工匠听到石怀沙的话语,眼中都露出了兴奋的眼光,汉京造船厂几乎承接制造了三分之一的大顺军舰,自然明白兵部职方司是干啥的,能够将自己的努力成果让职方司郎中亲眼看到,这个机会可不那么容易。那几个工匠招呼了一声,便将装载着鱼雷的小车推到了岸边,利用吊车将其装入一个特殊的装置中,开始向其中泵入压缩空气。 “既然您知道这玩意是啥,我就不多费唇舌了!”石怀沙笑嘻嘻走到拔都身旁,看着那几个工匠在一旁忙碌。拔都有些厌烦的看着那几个工匠,冷笑了一声:“石校尉,我好歹也在镇海当过几年总兵,鱼雷总是见识过的,的确威力大,而且十分隐蔽,在狭窄水域的确很好用,你想到用这玩意来封锁俄国人的港口倒也不错。可问题是这玩意速度慢,射程近不说。最主要的是根本打不准,瞄着这里却打到那里,海军当时采购了几条样品试用了一下,就全部丢到仓库里去了。” “这样好,这样就好!”石怀沙听了却不着恼,笑道:“连大人您都这么想,俄国人就更加不会有所防备了。”这时一个工匠过来禀告道:“两位大人,都装填好了,请问靶子是哪个?” 石怀沙转过头看了看江湾的水面,只见在大约一千米外有一个十七八米长的浮动灯塔,正随着波浪的起伏而慢慢摇动,他便指着那个灯塔道:“就用那个吧,定深一米半就够了,不然看不清楚。” “是,大人!”那工匠躬了躬身子,便转身往发射装置那边跑去,拔都拿起望远镜向石怀沙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冷笑了一声:“怀沙,你开玩笑吧?这么远的距离,莫说是一个浮动灯塔,就算是一条千吨的船都未必打得中。” “呵呵,那可未必!”石怀沙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样吧,我们便打一个赌,若是打中,便请大人您今晚在鹿鸣馆做个东道,请我和这几位工匠师傅痛饮一番,如何?” “这有何难,你能造成这种利器,拔某人连顿酒钱都舍不得吗?”拔都笑道:“只是怕你没这个本事!” 石怀沙没有说话,他走到那群工匠身旁,大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就等大人下令了!” “好,目标灯塔,发射!” 随着石怀沙一声令下,工匠头目用力扳动了扳机。在大量压缩空气的驱动下,那条鱼雷就好像一条大黑鱼一般从发射管中跃入水中,尾部的螺旋桨高速转动起来,尾部喷射处的压缩空气在水面上留下一条笔直的白色水迹。看到这一切,拔都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他赶忙举起望远镜,向目标处望去。 几分钟后,浮动灯塔的那里发生一次巨大的爆炸,四百公斤黄色**爆炸时迸发出来的能量将数以十吨计的海水掀起到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水柱,当江水重新落入江中后,江面上的那个浮动灯塔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漂在水面上的无数碎片。 “如何?拔大人,这顿鹿鸣馆的酒席我石怀沙是吃定了!”石怀沙得意的笑了起来。 拔都死死的盯着江面上,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突然他狠狠的给了石怀沙一拳,怒骂道:“你这个混蛋,竟然敢用满装药的鱼雷来做实验,你要作死呀!” “这个,这个!”石怀沙被拔都的吼声给吓住了,这时突然而来的爆炸声引来了守卫,端着上了刺刀步枪的守卫向这边冲了过来,远处不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显然还有更多的卫兵正在赶来的路途中。 “我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拔都!”拔都漫不经心的向跑过来的警卫首领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腰牌:“这里正在进行一次内部秘密武器试验,请你的人在周围布置一条警戒线,不要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 “是,大人!”警卫首领赶忙笔挺的向拔都行了一个军礼,随即转身大声呵斥手下,很快在四周就出现了一圈卫兵。 “你们几个做的很好!”拔都将石怀沙撩在一边,径直向那几个工匠走过去,笑道:“我回去后会立刻向尚书大人禀告,给予你们丰厚的奖励。不过现在你们必须将所有的相关资料收集起来,这种新武器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泄露给洋人!” ------------ 165留里克号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个为首的工匠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大人物这样和颜悦色的向自己说话,他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大声喊道:““是,大人,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 “很好!你们都是帝国的功臣!”拔都伸出手在每一个工匠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他转过身来,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至于你,石校尉,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是不对的!”说到这里,拔都的脸色突然变得开朗起来:“不过下不为例,你应该把这一切都记入给我的报告里!” “是,大人!”石怀沙也裂开嘴笑了起来,他站直了身体,向拔都行了一个军礼。 “好,现在我们可以去鹿鸣馆了!相信今天晚上不会让我太过破费吧!” 鹿鸣馆 包间里灯火通明,酒桌上珍肴满座,杯中也早已斟满了美酒。作为主人的拔都坐在首座,而石怀沙则打横作陪,其余几个工匠则四下坐开。虽然这几个工匠在来之前都换了衣服,但显然他们并不太适应现在的环境,几乎每个人都拘谨的僵坐在那里,连筷子都不敢伸手摸一下,更不要说喝酒吃菜了。 “王师傅!”拔都喊了一声为首那个工匠的名字。 “小人听候大人吩咐!”王师傅便本能的站起身来,半躬着身子面朝着拔都,一副恭谨听命的模样。 “放轻松点!本官今天请列位一来是为庆贺新式鱼雷制造成功,好好痛饮一番;二来也是为了了解一下其中的奥妙。您这般模样,叫我如何开口呢?” “大人说的是!”王师傅小心的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酒杯放到嘴边轻轻沾了一下,便当是喝过酒了,拔都见状也不好再说,不过此后众人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郎中大人,您今天下午也看到了吧,有了这玩意,我们完全可以在夜里发动突袭,一夜之间将俄国太平洋舰队全部击沉击伤在军港中,改变北方海域双方的海军实力对比。”说话间石怀沙摩拳擦掌,仿佛马上就要夜袭海参崴一般。 “且住,且住!今晚是来喝酒的,打仗的事情你就先且住吧!”拔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止住了自己这个手下的话语,开玩笑,在这几个工匠面前讨论突袭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计划,这也太离谱了吧。 “王师傅!”拔都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方才那新式鱼雷的威力我们也都看到了,您是如何使得这玩意能够保持笔直的航向的,可否为在下解惑?” 王师傅赶忙站起身来,笑道:“当不得大人的酒,其实这办法说来倒也简单,大人您小时候可曾玩过陀螺?” “陀螺?”拔都闻言一愣,问道:“自然是玩过的,不过这与那鱼雷有何关系?” “大人,这鱼雷之所以无法在水中保持笔直的航向,是因为没有一个标准,水中有波浪、那鱼雷又无人在其中操纵,自然是随波逐流。而和陀螺有个好处,只要他旋转起来,其当中的纵轴便永远与横截面保持垂直。只需在鱼雷头部装一个陀螺仪,然后将尾翼根据陀螺仪的方向调整,自然鱼雷就能保持笔直的航向了!” 拔都稍一思忖王师傅的话,虽然他还不能完全明白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大概的道理还是明白了,不由得叹道:“当真是万物皆有学问,这办法说来倒也简单,但若是没有王师傅提点,只怕某家这辈子也是无法明白的。王师傅,我再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您是有大学问的人,哪里是我们这等小伎俩能够比的!”王师傅正要谦让,却被拔都拦住了。 “什么大学问小学问的,王师傅你可知道,就凭你这一个办法,就可以让十万人少流血,抵得上上千公里的土地,数百万两银子。” 王师傅被拔都话语里连续的排比句给惊呆了,他将探询的目光转向石怀沙,期望能够从这个比较熟悉的军官那里得到印证,得到是石怀沙赞许的微笑。这个和机床和铁钳打了二十年交道的中年人有些慌乱了,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如何当得起,这如何当得起!” “当得起,绝对当得起!”拔都大声道:“我回去后就禀明朝廷,由兵部设立一个奖项,对做出突出贡献的工匠予以奖励,每年一次,数量可能不多,但五百两肯定是有的!如何?” “惭愧,惭愧!”听到拔都这个消息,王师傅双眼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俄国,圣彼得堡。 四月底的圣彼得堡已经进入了一年最美好的季节,涅瓦河上的浮冰已经完全消逝了,阳光照在深色的河水上,反射出碎金色的光,在不远处就是这条河流流入波罗的海的入海口,水鸟飞翔在水面上,不时俯冲而下,叼起一条鱼,由于正好这里正好处于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的喀琅施洛特基地出口航线,时常可以看到被漆成深灰色的俄**舰身影。富裕的市民们乘坐着被漆成白色的游艇在海面游玩,一副悠闲自在的景色。 “欧内尔,那位摄政王就这样和那位公主陛下结婚了?”伊万诺夫娜用折扇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但是邦吉依然可以看出对方脸上甜美的笑颜。 “是的,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离开缅甸的时候,公主陛下已经怀孕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现在应该他们又多了一位殿下。”欧内尔。邦吉一边用力划着船桨,一边笑着回答。显然,他在给父亲的信中所提到的将对俄罗斯粮食产业的考察不过是个托辞,这几个月他的时间都花在了和眼前这位迷人的俄罗斯美人而不是肥沃的乌克兰黑土地上了。 “哦,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故事呀!”伊万诺夫娜闭上眼睛,这位金发美人显然被邦吉口中那个充满了罗曼蒂克色彩的故事给迷住了。看着眼前的爱人,欧内尔。邦吉咽了一口唾沫,正在脑子里想着该如何组织措辞向对方表白自己的爱情。游艇前面突然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留里克!留里克!沙皇万岁!沙皇万岁!” 欧内尔。邦吉有些愕然的转头向船首方向望去,只见一条巍峨的船影正沿着航线向喀琅施塔基地方向缓慢行驶,相距自己的船已经只有七八百米。在这个距离,巴洛克风格的高大桅杆、高耸的船舷、巨大的冲角以及甲板上依稀可见的巨炮,给观看者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游艇上无论是水手还是旅客都如痴如醉的向那艘巨大的军舰挥舞着帽子,高声欢呼。 “万岁!”从邦吉的身后也传来一声熟悉的欢呼声,他愕然的转过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伊万诺夫娜那张涨红了的美丽的脸,欧内尔。邦吉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美人儿是如此的陌生。他有些结巴的问道:“伊万娜,这艘军舰的名字是‘留里克’号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留里克’号,俄罗斯海军的骄傲!”一个声音从欧内尔。邦吉的背后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魁梧金发男子,从他胸口佩戴的圣安德烈勋章来看,他应该是个俄罗斯海军军官。只见他笑着指着那首军舰:“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留里克’号。”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指着正在靠近的军舰如数家珍一般的说道:“‘留里克’号排水量11300吨,最大航速达18节,装备有4门203毫米速射炮,和16门152毫米速射炮,船身水线上有足以抵御203毫米重炮的装甲板,可以携带2000吨燃煤,如果不考虑使用风帆的话,可以在不装煤的情况下续航一万海里。” “非常强大的军舰,完全不愧他的名字!(留里克王朝是统治东斯拉夫人的古罗斯王国的第一个王朝)”欧内尔。邦吉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他对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海军军官并不那么欢迎,尤其是他发现对方正用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身后的伊万诺夫娜。 “阿廖沙少校,波罗的海海军军官!”那个军官笑着向欧内尔。邦吉伸出自己的右手。 “欧内尔。邦吉,商人!”邦吉有些不情愿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他正考虑该如何介绍伊万诺夫娜,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臂接触到一个温软的身体,却是伊万诺夫娜轻轻的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道:“伊万诺夫娜,欧内尔是我的未婚夫!” 欧内尔。邦吉有些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正好碰到伊万诺夫娜正含笑看着自己,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向自己微笑,连那个可恶的海军军官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他有些结巴的转过身,调整了一下思绪,低声问道:“少校,我想‘留里克’号应该不会长时间的属于波罗的海舰队吧?” 阿廖沙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旋即笑道:“邦吉先生,您真是一个知识广泛的人。的确,留里克号即将完成他的试航,之后即将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成为太平洋舰队的一员,而我,将成为她的枪炮长。” ------------ 166留里克号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太平洋舰队?枪炮长?”欧内尔。邦吉脸上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在您的军舰上呢?您不是刚刚说‘留里克’号刚刚完成她的首航呀?” “我真是一个倒霉鬼!”阿廖沙脸上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在船首航前一天的晚上阑尾炎发作了,疼的死去活来,结果只能错过首航了。” “没有什么,您在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漫长旅途中,有足够的时间熟悉您的岗位!”欧内尔。邦吉笑着拍了拍这个俄罗斯军官的肩膀,此时的他满心喜悦,对所有的人都看的顺眼起来。 “但愿舰长没有给自己换一个新的枪炮长吧!”阿廖沙耸耸肩膀,这时另外一个军官喊着他的名字跑了过来,他只得向邦吉抱歉的点了点头走开了。欧内尔。邦吉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看着伊万诺夫娜,低声问道:“亲爱的伊万娜,您刚才说我是你的什么呀?” 伊万诺夫娜低下头,洁白的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沉默不语,金黄色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状。正当欧内尔。邦吉感觉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对方柔和声音:“未婚夫!欧内尔,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欧内尔。邦吉激动的答道,他那张低地人所特有的瘦削脸激动地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我配得上这样的幸福!” “为什么不配呢?欧内尔,你一得到我的消息,就穿越半个地球来见我,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被你感动的,难道我不是一个女人吗?” 邦吉看着眼前的爱人,梦呓般的说道:“美妙的,美妙的伊万诺夫娜呀!” 伦敦,唐宁街十号。 “这是挑衅,是对大英帝国的重大威胁,我要求在议会里追加拨款,兴建一款新型装甲巡洋舰!”第一海军大臣威廉?帕尔默大声对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大声喊道。 “请镇静,请镇静一点!”一旁的贝尔福笑着劝慰道:“大英帝国的幅员是如此广阔,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新的威胁,不过我觉得对于帝国来说最大的威胁是那些专门出馊主意的后座议员们。” 贝尔福的笑话引起了第一海军大臣和首相共同的回忆,两人不由得重重的点了点头。贝尔福看到第一海军大臣的气出的差不多了,低声笑道:“您要求兴建新型装甲巡洋舰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俄国人的那艘‘留里克’级巡洋舰吧?他真的对帝国有这么大的威胁吗?” “是的!”海军大臣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留里克’号的排水量超过了一万吨,排水量已经比我们所拥有的大部分战列舰都要大。他装备有4门203毫米主炮炮,16门152毫米速射炮,在吃水线处铺有足以应对203毫米大炮的匀质装甲,我们没有任何一种巡洋舰能够对抗他;而他的最大航速有足足18节,超过了我们任何一种战列舰,而且这种战舰最大可以携带2000吨燃煤,足以供他不停靠港口航行一万海里,还准备有为节约燃煤的风帆。俄国人将‘留里克’号部署在位于太平洋东岸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其目的简直是太明显了。” 听了海军大臣这番话,贝尔福与索尔兹伯里侯爵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作为英国的资深政治家,他们虽然没有当过海军将领,但是很明白由于天生的地理缺陷,俄国人的远洋舰队被迫分为三个部分——太平洋舰队、波罗的海舰队、黑海舰队。由于黑海与波罗的海实际上是两个内海,只有通过两道狭窄的海峡才能与地中海与北海连通;而偏偏这两个海峡都并非控制在俄国人手中;所以一旦战事爆发,这两个舰队往往会被堵在内海之中,无法远出大洋,更不要说将全部海军聚集起来形成大舰队与敌人决战争取制海权了。所以俄罗斯海军的三个舰队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波罗的海舰队的主要任务是控制波罗的海并保护圣彼得堡,由于波罗的海的海浪远比北海等外洋低,而且沿岸有大量的岛礁、半岛;所以一般波罗的海舰队的军舰干舷比较低,更强调扫雷、登陆、抗登陆等作战;黑海舰队的主要对手是土耳其人和强大的英国地中海舰队,其目的是击败土耳其舰队,进攻伊斯坦布尔或者在英国舰队进入黑海后保护己方的军港,作为存在舰队牵制敌军舰队。 唯有太平洋舰队面朝着浩瀚的太平洋,基本不太可能被封锁,而且附近的大顺和日本舰队力量都十分羸弱,所以太平洋舰队的实际敌人是大英帝国的海军,鉴于双方悬殊的势力差距,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战略目的并非击败英国主力舰队夺取制海权,而是派出速度快、续航能力强的巡洋分舰队,袭击英国的遍布全球的商船队、炮击其殖民地,切断大英帝国生存所必须的生命线。而“留里克”号就是这种思想指导下建造出来的特殊军舰,他的火力和装甲足以压倒英方的高速巡洋舰队;而他的速度又足以避开敌人的主力舰队;本来由于俄罗斯在海外没有什么殖民地作为加煤站,燃料的不足就限制袭击舰的活动范围,但是“留里克”号巨大的煤仓和备用的风帆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拥有了“留里克”号的太平洋舰队无形之中就对遍布远东的英国殖民地和商船队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帕尔默,我想你说得对!”索尔兹伯里侯爵点了点头:“我们应该向俄国人证明,任何对大英帝国海上安全的挑衅都是不可接受的,今天会后,我会在俱乐部里和格莱斯顿先生谈谈,相信在大英帝国的利益面前,他是会和我携手共进的。” “呵呵!”贝尔福突然笑了起来。索尔兹伯里侯爵严肃的转过头来:“贝尔福你笑什么?” “没什么,首相阁下,只是我想起了以前在一张法国报纸上的笑话:‘如果我们建造续航力短、火力强大的主力舰,将会被理解为对英国本土的威胁;如果我们建造续航力强、速度快的巡洋舰,那么将会被理解为将要袭击遍布全球的英国商船和殖民地。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老邻居更加了解我们!” 听到贝尔福的笑话,海军大臣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笑了起来,作为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就是要在无论什么样情况下,都应该保持有真正幽默感。毫无疑问,贝尔福在这一点上是做到了。 “其实我觉得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看俄国太平洋舰队实力的增长了,从某种意义来讲,这也是一件好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贝尔福。”索尔兹伯里侯爵敏锐的感觉到贝尔福的话里含有深意。 “首相阁下,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强大对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固然是威胁,但对中国人来说则是更加直接的威胁,尤其是联系起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在不远的将来,中国人即将面对一个更加强大、也更加贪婪的邻居,要知道在中国人的领土上,有着俄国人渴求了几个世纪的不冻港。如果我是中国人的将军,一定不会对这些无动于衷的!” “你说的对,贝尔福!”索尔兹伯里侯爵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海军大臣:“帕尔默,你觉得如何?一石二鸟,我们可以一下子打发掉两个讨厌的家伙!” “当然,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海军大臣却要现实的多:“的确中国和俄国人在北方有发生冲突的很大可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发生战争。而且除了中国,朝鲜也有适宜军舰使用的不动港的。中国人和俄国人如果足够明智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牺牲朝鲜来达成妥协,至于中国人,他们完全可以在南方获得补偿,据我所知,印度支那半岛比西伯利亚大荒原在经济上更加有利可图的多。” “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的话,事态的发展的确很可能向您所说的方向发展。但是据我所知,在任何一个国家,有着清醒头脑的人都是很少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被眼前的或者个人的利益所蒙蔽,而无视未来的巨大危险。在这个问题上,我相信在俄国和中国也不会例外,只要我们予以一定的诱导,我相信事态一定会按照我们希望的那样发展的。”说到这里,贝尔福低声道:“比如我们可以提议由大英帝国向中国提供一笔专门用来建造铁路或者购买阿姆斯特朗工厂生产的重炮的贷款,两位阁下觉得如何?”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索尔兹伯里侯爵点了点头:”不过你怎么能够保证中国人不把这些重炮用在对付仰光的要塞上呢?要知道中国人就在几年前和我们在缅甸还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很简单,假如日本人在朝鲜有了动作,中国人肯定不会将这些武器用在对付南方敌人的上。我们无法控制俄国人什么时候动手,但是我们可以控制日本人的。而且,法国人在这件事情上和我们有共同利益,他们在俄国有大量的贷款,对俄国政府有很大的影响力!” ------------ 多余的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早上准备更新,看到讨论区里书友‘报告达人’发帖子,说让我加油,还说这本书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近代文,不希望夭折。 说是至今最好的近代文我不敢当,起码我个人认为《临高启明》如果可以算近代文肯定是比我好,数十个人物个个栩栩如生,糖业公会和土改那段对人物的刻画和社会阶层的掌握的材料丰富程度也不是我能够比拟的,scer诸公比我一个人肯定强多了。《篡清》的文字功夫,可读性还有对当时史料的掌握更是我所不能及的,我能比奥斯卡大大的唯一强的就是老老实实码字,社会活动比较少,不随便断更,做人也比较老实,不会乱开空头支票,骗月票而已。不过讨论区里也已经有几个人这么说了,而且还有几个还花了很多力气写了大几百字的帖子,这说明这本书是好书。 但是这本书的成绩呢?点击、人气、推荐票、打赏大家都看得到,收藏我可以告诉大家:2250,这个数字最多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在创世大概也就排个70-100(如果我没有高估自己的话),在历史里也就排个十五六。这个成绩我是没有任何动力向编辑提出要求的,而且对我的下一本书的买断价格有相当的影响(如果创世还愿意给我买断的话),一本被有些人称为“目前为止最好的近代文”,却只有这点成绩,这不是很有讽刺意味吗? 刚刚我看到‘报告达人’给我打赏了100金币,我很感谢,但是我只想说,为什么这100金币不能在六月份出现呢?那时候对我更为有用?为什么觉得这本书好的人不愿意花上几块钱,或者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用户等级投几张推荐票?如果这样也不愿意的话,在外面替我打打广告,多推荐一下这本书?如果这本书的收藏有五千,七千,一天的人气有一千五,两千,我相信编辑会给我买断合同,哪怕价格低一些我也愿意继续写下去,希望看到书的读者也有的看,这样大家都好。 可遗憾的是结果不是这样的,其实读者和作者的关系很简单,我们认真写书,拿出好的作品,读者在经济上给予我们相应的回报,但是由于网络文学的特殊性,其实只有一部分读者支付的报酬,而其他人可以搭便车,而且这些人习惯于搭便车,还觉得这个理所当然,甚至认为这种搭便车也是对我的支持,这种现状就导致只有那些支付报酬倾向比较强烈读者群的作者才能生存下去,而我恰好就是倾向性不那么强的读者群的那一类,偏偏韦伯又不是那种愿意拿个几十块几百块一个月码十几万字的写手,所以太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啦。 最后,对于热心用实际行动支持过这本书的读者们,韦伯真诚的表示歉意,不管如何,太监这本书是我欠你们的。至于其他觉得这本书还不错却又没怎么行动的人,我只能说很遗憾了。 最后,昨天刚刚交完最后一次稿子,还剩下几万字,大家请安心享用! ------------ 167制衡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您说得对,贝尔福!”海军大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很清楚法国人在有多么想向德国人复仇,夺回失去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但是统一了诸邦的德意志帝国拥有让人望而生畏的数百万日耳曼大军,面对这样一支大军的压力,就算是以骄傲著称的法国人也只能想方设法寻求盟友来分担压力了。由于当时的英国人还保持着固有的“光荣孤立”政策,法国人能够寻求到的唯一有力伙伴就只有俄国人了,加入中国人能够击败将扩张重点转向东方的俄国熊,使其掉头转向西面,法国人一定会非常高兴。更不要说这场战争一定会破坏俄国脆弱的财政平衡,使其更加依赖法国的贷款。对于以金融立国的法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贝尔福,你愿意进行一次旅行吗?”索尔兹伯里侯爵笑了起来:“先去巴黎,然后去俄国,最后去一趟远东。这次旅行是完全以你个人的名义进行,本届政府不会给你任何授权。当然所有的支出都由财政部支付,我会和威廉打个招呼的,你可以选择最舒适的交通工具、最好的旅店、最好的葡萄酒还有黑海鱼子酱!”说到最后,一向严肃的索尔兹伯里侯爵也少有的开了个玩笑。 “最好的葡萄酒和鱼子酱,全部报销,天啦!这可是一趟美差!说实话,我都有些妒忌了!”海军大臣在一旁打趣道。 “亲爱的帕尔默,如果你也有兴趣的话,我很愿意多一个旅伴同行。”贝尔福笑道。 “可惜这不可能,作为第一海军大臣,我必须在议会为了新军舰的拨款而战斗,相信我,这不比面对非洲土著人的毒箭和投枪轻松!” “这个我知道,至少土著人只想吃掉你的肉,而我们那些可敬的同僚们是要连你的骨头都要吞下去!” 贝尔福机智的回答引起了屋中三人会心的微笑,这三位保守党的议员们可是都领教过反对党在下院的厉害,如果说大英帝国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保守党在下院里可是有永远的敌人的,那些反对党议员就好像一群鲨鱼,只要闻到一丁点血腥味就会扑上来,将内阁成员们撕成碎块。 云南保山,古名保山市,古称永昌,位于云南省西南部,与缅甸接壤,陈再兴所规划的滇缅铁路所走的北线在经过大理、永平之后就通过此地进入缅甸,然后抵达缅北重镇密支那,然后沿伊洛瓦底江而下,抵达缅甸首都曼德勒。陈再兴选择北线的原因有二:第一虽然北线较远,但所经过的大理、保山、永平等地都是滇北重镇,有大量的侨民在缅甸经商,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其二可以节约经费,从曼德勒与密支那这一段有水路沟通,可以暂缓修建,以水运代替,等到经费充裕再修建。而且铁路要点都在曼德勒以北,如果英军由南而来,只有逐个攻克伊洛瓦底江上的要点,才能占领曼德勒,无法威胁顺军的补给线;而顺军则可以背靠补给线,且战且退,其中的利弊一见便知。 “都下车了,都下车了!”一阵粗暴的吼叫声将余志恒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亚热带强烈的阳光从打开的车门照射了进来,他本能的眯起眼睛,用手搭了个凉棚,向外望去。 “又中途停车了?”一旁的马火星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问道。 “不太像!”余志恒低声答道,他们这一行人一开始乘船从上海逆长江而上,到了岳阳换了小船逆湘水西向,一路乘船换马,一路到了昆明,然后被塞入火车车厢里轰隆隆的向西南方向行进,余志恒他们只感觉到天气是越来越热,越来越闷,活生生要把人身上揭下一层皮的感觉。 “终于到头了,娘的,跑了这么远的路,还以为要把我们当猪仔卖到南洋去呢!”马火星在车厢里被塞了两天多,沿途只临时停了两次车下来吃饭,连大小便都是在车上解决的,其滋味可想而知,现在到了终点,无论是哪里都让他十分兴奋。 余志恒看到前面下的差不多的,低声对马火星道:“老马,下车后眼睛放亮点,看到大徐还有他两个儿子招呼一声,人生地不熟的,大家抱团起来好点!” “嗯!” 两人下得车来,只见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铁路前面不远处就到了头,在道路两旁堆满了铁轨、枕木以及大片的草棚,在铁路的尽头,满是**着上半身干活的劳工,怕不有千余人。 “好大的场面!”马火星咋舌道,他看了看一旁的看守,问道:“问大哥一声,这里是哪里呀?这铁路通往哪里呀?” “噼!” 那看守不由分手就抽了马火星一鞭,骂道:“死囚徒,谁允许你说话了,还不给我滚到道基那边排队去,再敢乱动就打死你!” 马火星吃痛不过,只得包头让开,看守们挥舞着皮鞭,大声呵斥着将他们赶到路基的另外一边,以车厢为单位排成了队,一个只剩下一只眼睛中年汉子走上一个土丘,看了看下面不知所措的人们,拔出腰间手枪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吼道:“肃静!”当他看到人们平静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枪插入怀里,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多余的人,无论是朝廷、家族还是家庭都不需要你们,所以你们才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我只有三个要求:好好干活、好好吃饭、别惹麻烦。只要你们做到以上三点,我保证你们都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还可以得到工钱,不然的话——”说到这里,这个独眼汉子稍微停顿了一下,指着正在地基上埋头干活的劳工们大声道:“看看那些缅甸人吧,你们不会想落到他们的下场的!” 人们茫然的看着周边,很多人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独眼汉子看到众人的状态,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声道:“我的名字叫曹达,服从我,你们就能活下去!” 马火星稀里糊涂的被赶入一个营地,脸上的鞭伤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余志恒拉扯着他走进营地,得到分发的衣服,然后被驱赶进草棚里,突然,马火星跳了起来,大声喊道:“这是哪里,我要回去,我还有孩子,有媳妇,我要回上海去!” “闭嘴,你这个蠢货!”余志恒一把将马火星按到在地,低声骂道:“你想要死吗?刚才那个曹达的话你没听见吗?我敢打赌,他会非常高兴有一个用来警告其他人的机会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马火星突然伏地痛哭起来,他其实刚才已经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潜意识里还无法接受这一切罢了。 第二天早上,余志恒他们就开工了,由于他和马火星都有在锻造厂工作的经历,所以他们的工作要更有技术含量,也更轻松一点。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将铺设在路基上的枕木和铁轨钉上道钉,还有修理部分在工作中损坏的机械。余志恒和马火星们很快发现,相比起他们,那些承担挖掘道路、运送作为道砟的碎石子等最为沉重工作的缅甸劳工,所得到的食物和住宿条件却远远不如余志恒他们,监工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要更加凶残,假如说监工对余志恒这批国内劳工只是用辱骂和皮鞭打交道,那对缅甸劳工就干脆是棍棒和绞索说话了。马火星就不止一次的看到监工将违反禁令的缅甸劳工打得半死不活后,吊死在铁路旁的树木上;而在同样的情况下,中国劳工一般只是扣除当天的工钱,最多也不过挨上几鞭子。对于这一切,绝大部分国内劳工都抱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他们既对这种可怕的遭遇感到恐惧,又对这种遭遇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而赶到庆幸,甚至有的人还对这些异国人感到幸灾乐祸。毕竟在人的心灵中存在这种这样一种卑劣的感情,那就是从旁人的灾祸中感觉到快乐。 但是余志恒是属于极少数的那种人,虽然不少国内劳工也对缅甸劳工抱有一种朴素的同情心,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像他那样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监工们对两者不同的待遇并不是因为监工与他们属于同一个国家,而是为了增加两者间的矛盾,使之无法联合起来反抗压迫。当然由于缺少文化的局限性,余志恒还无法将这种感觉用严密的语言表述出来,但是天生的智慧和丰富的经历让他感觉到将人们区分开来的并非是语言、肤色、种族这些外在的不同;而是是否拥有大量的财产,是依靠自己劳动为生还是依靠各种手段从别人身上获利以及在社会中所处的不同位置。相比起那些监工和监工背后的大老板们,那些语言不通、形貌各异、浑身泥土的缅甸劳工更像是他的同胞。 ------------ 168分歧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已经是九月了,灼热的太阳曝晒着工地,连枕木上涂抹的防腐用柏油都变成了半固态,不时发出吱吱的声响。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监工也懒得催逼劳工干活,余志恒和同伴们蹲在树荫下吃着午饭,突然,他听到有人骂道:“缅甸蛮子,滚远点!” 余志恒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一个上半身**的缅甸劳工正站在距离他们五六米外的地方,沾满灰土的脸上满是渴望的神色。 “滚远点,别碍着你爷爷吃饭!”马火星起身大骂道,这些日子他混的不错,由于会写字会算,监工们对他颇为看重,时常让他去做些写写算算的轻松活,只是做完了之后才回到自己队里。 “米饭、吃!”那个缅甸劳工伸出双手,口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请求马火星他们给一点米饭吃的样子。 “滚蛋,也不撒泡尿看看,你也配吃米饭!”马火星一边大骂,一边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做出准备投掷的样子。 “且慢!”余志恒站起身来,伸手拉住马火星,走到那个缅甸劳工身前,才发现对方不过是十四五岁,是个半大的孩子,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倒在对方的手中,低声道:“拿去吃吧!” 那缅甸劳工看了看米饭,又看了看余志恒,眼中流出泪来,他没有吃饭,跪在地上向余志恒磕了两个头,起身就捧着米饭跑开了。 “余大哥,干嘛把饭分给那缅甸佬,咱们也不够吃——”马火星刚说到一半,就被余志恒打断了话头:“别说了,人家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是人不是牲口,我少吃一口也死不了,只当是积德行善。再说你看他那样子,只怕也不是给自己要的!” “呵呵!”马火星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余志恒一屁股坐回自己位子上,旁边人将自己碗里米饭拨了一些过来,笑道:“余哥,我匀些给你。” “多谢了,不过我真的没啥胃口!”余志恒将碗推了回去:“方才见那缅甸人那样子,哪里还是一个人呀!” “有什么法子,人同命不同呀!”马火星叹道:“余大哥你可怜他,那谁可怜我们,我们也很惨呀!荒郊野地里干苦力,睡的是窝棚,白天晒死,晚上冷死,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是呀!” “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人群中传出一阵抱怨声,这些人基本都是来自上海的工人,在上海再怎么穷苦潦倒,也算是见过大顺第一富丽繁华的都市景象了,一下子被丢到云南与缅甸边境的穷山恶水里修铁路,那种落差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是不认识周边路途,又有荷枪实弹的监工盯着,指不定跑了多少呢。 余志恒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极为难解的问题,突然他拿起碗在一旁的木桶里舀了一大碗茶汤,灌了进去,就走到树荫下躺下了。 9月份的滇南白昼很长,一直到7点多天色才渐渐灰暗下来,劳工们疲惫的回到自己的草棚里,吃了晚饭就纷纷躺下了。沉重的劳役让他们迅速进入了睡眠。但是马火星不同,会写会算的他不用参加沉重的体力劳动,回到窝棚里的他甚至还洗了把脸,擦洗了下汗迹斑斑的身体——这是他过去生活残余的一点痕迹,开始犹豫是否要进那个汗臭味浓郁到了极点的窝棚睡觉,他现在开始考虑要怎么样才能给自己弄一个单人窝棚。 这时,马火星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一阵晃动,明显里面有一只野兽或者人。他小心的捡起一块石头,扔进草丛中,草丛里立即发出一声惨叫。 “什么人,快出来,不然我喊人了!”马火星确定是人,胆子立刻打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从草丛钻出一个人来,捂着脑袋,应该是刚才被石头砸到的。借助月光,马火星依稀认出来正是中午向他们祈祷米饭的那个缅甸劳工。 “你到这里来干嘛?小偷!”马火星警惕了起来,目光闪动开始寻找四周有什么棍棒可以防身。 “不是,不是!”那个缅甸劳工迅速挥舞着双手,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马火星提高了嗓门:“那你来干嘛?快走,不然我就喊监工了!”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余志恒的声音,原来他当过兵,睡眠很浅,在草棚里被马火星的声音吵醒了,出来看个究竟,正好遇到。那缅甸劳工看见余志恒,仿佛遇到了亲人一般,上前哇啦哇啦的叙说起来,余志恒赶忙让其放慢语速,幸好这缅甸劳工在这里已经做了一年多了,通过和监工打交道也学会了不少汉语词汇,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加上手势比划,倒也能明白个大概。原来这个缅甸劳工是缅甸南部一个叫孟邦省份的人,突然有一天士兵们来到村庄里,说村庄已经成为了国王的财产,将他们驱赶出村庄,还放火将房屋全部烧掉了。还哄骗他们将会分给他们新的土地,让他们迁徙到一个新村子去。可是最后他们却被运送到这里来当苦工。他的妹妹前几天发了重病,躺在草铺上昏迷不醒,口中只说想要吃口米饭,他不得已才向余志恒乞讨。就在不久前,他的妹妹死了,他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逃出自己,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听了那缅甸少年的一番述说,余志恒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故乡孟邦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 “我叫孟卡,有多远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来的时候坐船又走路,一共花了快两个月。” “两个月?”余志恒苦笑了一声:“还是算了吧,孟卡,你想想那么远的路,你只知道你老家的省份的名字,如何找得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吧,回去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不!”孟卡倔强的摇了摇头:“留在这里也只有死,我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哪怕死,我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孟卡坚定地神色,余志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的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这个孩子还有一个故乡可以回,那自己呢?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呢?正如他说的,留在这里也是死,那为什么不死在回家的路上呢?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那好吧,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余志恒叹了口气。 “多谢您好心人!”孟卡双手合十向余志恒行了礼,从怀里取出一个芭蕉叶做成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团已经发硬了的白米饭。 “这是您送给我的米饭,虽然我的妹妹没有吃到,但我还是万分的感谢您。像您这样的好心人一定会得到佛陀的保佑的!”说到这里,孟卡将米饭重新包好,转身向草丛走去。 看着少年的背影在草丛中消失,余志恒叹了口气,重新走进草棚,而马火星却没有这么做,他目光闪动的看着孟卡离去的方向,突然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次日清晨,如往常一样,余志恒拿着自己的木碗准备去吃早饭,突然看到路旁的树上挂着一具尸体,不过这是极为寻常的事情,看守们经常将处死的缅甸劳工悬挂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上来威吓其他工人们。但是这次给余志恒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他又回头看了一会,才发现是什么原因。那个被吊在树上的劳工尸体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叫做孟卡的缅甸少年,此时的他满身伤痕,显然在死前他遭受了极其残酷的折磨。 “余哥,这尸体有啥好看的,一大早的倒胃口,快走吧,晚了连粥都是稀的。”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余志恒转过身来,看到马火星站在自己身后,拿着木碗的右手遮住自己的鼻子,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是孟卡,孟卡被吊死了!”余志恒的声音不大,但其中却充满了强烈的感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一般。 “孟卡?孟卡是谁?”马火星一脸的茫然:“余哥走吧,一个缅甸野人,小心被尸臭熏到,惹了一身病就不好了!”说着话他就要伸手拉余志恒。 余志恒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马火星的拉扯,低声道:“就是昨天那个为了重病的妹妹向我们讨饭的半大孩子,那个说要逃回故乡的,他就是孟卡!”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他呀!”马火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低下头,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是呀,这孩子是挺可怜的。余哥,咱们去吃饭吧!”说着就转身要走,仿佛想要逃避什么似地。 余志恒看着马火星奇怪的表现,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对方的胳膊,将马火星扭了过来,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马火星,昨晚那事情后你是不是向看守告密了?” ------------ 169分歧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哪有的事,我和那孩子前世无冤、后世没仇,告啥密呀!”马火星强装出笑容,目光却游离的很,不敢与余志恒对视。余志恒越看越是怀疑,猛的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口,厉声问道:“昨晚我进窝棚后你那么久才回来,你说没去告密,那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快说!” “去,去——”余志恒连珠炮般的问题,逼得马火星哑口无言,毕竟在深夜里不进窝棚睡觉还能做什么呢?余志恒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将马火星逼到了墙角,终于他一把挣脱余志恒的胳膊,发泄般的大声喊道:“是的,是我向看守告密了,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不告密这家伙就能逃走吗?我就不信这家伙能凭两条腿走几千里回去。再说他是个缅甸人,咱们和看守还是一国人,帮自家人有啥错!” “畜生!” 余志恒狠狠的一拳打断了马火星的爆发,那沉重的一击将马火星击倒在地,殷红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你打我,为了那个缅甸狗?”马火星惊讶的看着余志恒——那个一直对自己十分关照的同伴。 “我当然要打,你这个畜生!”余志恒低声吼道:“一个半大孩子呀,就这样没了。你忘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一国人?你把看守当一国人,看守把你当一国人了吗?我们和那些缅甸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身上多一件衣服?吃饭的时候碗里多点米饭,少点芋头和玉米?每个星期多条鱼多块肉?看守打你的时候用的是皮鞭而不是木棍,打完后不是把你吊在树上示众?马火星,我本来以为你读书识字,是个明理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糊涂,你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 马火星坐在地上,被余志恒的话语驳斥得哑口无言。余志恒看了他两眼,厌恶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向一旁走去。 余志恒走开后,马火星抬起头,看着树上的尸体,目光游离,口中自言自语:“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反正你是死定了,还不如让我告诉看守,还可以换来干净的窝棚,更好的食物,干净的衣服。可以摆脱沉重的劳动。我马火星和你们这些卖苦力的不一样,我识字,会打算盘,我怎么能和你们过一样的日子,我这么做是对的,换了别人在我这个位子上也会这么做的,这个世界上谁都是为了自己,都会踩着别人头顶往上爬,你余志恒是傻瓜,我可不是!” 说到这里,马火星仿佛说服了自己,他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向打早饭的地方走去。 当天上午,监工头目曹达就宣布马火星成为营地的会计,专门管理发放粮食、衣服、工钱以及工人工作量的统计计算,同时也搬出工人们的营地,改住在监工们所住的那排木屋子中。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所有相熟的工人们都向马火星道贺,并热情的拉着交情,请对方将来多关照自己。可是平日里与马火星最亲密,也最关照马火星的余志恒却没有过去,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那一切。 徐大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他刚刚去和马火星道了喜,看到余志恒站在这边不过去不由得诧异的问道:“老余,干嘛不去向老马道个贺,都是锻造厂出来的老弟兄,这会计的事情落在他身上咱们可好了!” “哼!”余志恒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扭到一边去了。徐大成见状越发奇怪了:“老余,你这是干嘛?谁惹你生气了?怎么这个样子?算了,待会再去和老马道喜也行,反正他和你是过命的好朋友了,也不急在这会。不过晚上帮老马搬家你可不能不来呀,要不来那可说不过去了!” “搬家?要去你去,我肯定不去!” “老余,天气热你这是发痧了吧?”徐大成伸出手在余志恒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你这是生的哪门子闲气呀,老马虽然平时和咱们几个不是走的非常近,但人家是读书人,当然和咱们这些粗胚不一样。都是一起从上海来的老弟兄,看在老哥我的份上,就只当没事人就是,晚上去帮忙搬家一定要去呀!” “老徐,你不知道!”余志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将昨晚遇到那个叫孟卡的缅甸少年,之后马火星向监工出卖缅甸少年的事情导致孟卡被杀的情况一一道明,最后余志恒沉声道:“马火星这是拿别人的性命来换自家的好处,那个孟卡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呀,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事情的人我怎么能去道贺?” “有这等事?怪不得——”徐大成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他的脸色又变得和缓了:“老余,老马这事情是做的不地道,可不管怎么说那个孟卡是个缅甸人,老马是咱们自己老弟兄呀,总不能为了个缅甸人和咱们自家弟兄闹翻了吧!要不待会我过去和老马说说,让他过来给你狠狠骂一顿,然后像你道个歉,你就只当这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不!”说话间,徐大成不管余志恒同意与否,便转身跑到马火星那边,不由众人分说便将马火星扯了过来,道:“老马,那事情老余刚刚都和我说了,按说这事你的确做得有些不对,不过大家都是好弟兄,犯不着为了个缅甸蛮子闹得不开心。老马你就向余哥陪个不是!” 马火星听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但很快他便答道:“大成哥说的不错,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得欠考虑。志恒哥,请你原谅,以后我绝不会做出出卖自家弟兄的事情了,若有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说到这里,马火星发了个毒誓,向余志恒深深做了一揖。 徐大成见马火星按照自己的要求道了歉,赶忙转身向余志恒说:“老余,你看火星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也表个态吧!” 余志恒拗不过徐大成的情面,只得点了点头:“罢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这就对了嘛!”徐大成见状大喜,将余志恒和马火星的右手抓着塞到一起,笑道:“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和和气气最重要。老马,你现在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志恒这个人我最清楚了,‘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兄弟没话说,就算你有几句话听的不舒服,你也不能记恨呀!” “那是自然!”马火星笑了笑:“若是没有志恒哥,我这条命恐怕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再说我这事情也的确做得操蛋,莫说挨几句骂、被打两拳,就算志恒哥要把我这条命拿回去,我马火星也只有双手送上!” “这就对了,人在江湖行走,不讲义气是绝对不行的!”徐大成笑道,拍了拍马火星的肩膀,又伸手去扯余志恒。余志恒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两天后的晚上,余志恒正按照平日的习惯,去水边洗衣服,半道上突然走出四五个缅甸人,将他围在当中,一副找茬的样子。余志恒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木盆和衣服,问道:“你们是谁,干嘛挡住我的路?” 这些缅甸人并没像工地上的其他缅甸劳工那样衣衫褴褛,或者干脆**着上半身,而是都穿着和监工差不多的粗布制服和草鞋。余志恒还有些惊讶的发现,为首的那个缅甸人的鼻梁挺拔,双眼凹陷,而且双眼呈现出一种灰色,而不是绝大部分缅甸人那种黑色。只见这个奇怪的家伙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余志恒之后,用十分缓慢的语速用汉语问道:“我是刚刚被派来管理缅甸劳工的头目,我的同伴们都叫我灰眼睛,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我到这里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两天前有一个叫做孟卡的缅甸劳工逃跑被抓,然后被吊死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事发了?”余志恒的内心一阵慌乱,他稍一思忖,低声答道:“不,我不知道,缅甸劳工太多了,我也分不清叫孟卡还是什么的!” 灰眼睛的眉头危险的皱了起来,两旁的缅甸人也发生了一阵危险的耸动,但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问道:“如果你不知道孟卡是谁,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两天前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缅甸劳工向你和你的同伴乞讨,是你给了他一些米饭,他就是孟卡,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是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已经被吊死了!”余志恒竭力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但是他的努力并没有成功。灰眼睛犀利的目光盯着余志恒的双眼,很快就逼得余志恒不得不低下头以回避对方的目光。 “不,你在撒谎,你已经知道孟卡的死了!”灰眼睛突然说道:“在孟卡准备逃跑之前,他已经告诉了好朋友在逃跑之前他要先去向那位给了他米饭的好心人道谢。然后再逃走。可是他刚刚逃走不久,就有人看到看守们牵着猎狗出外追捕他,本来是要等到第二天早上点名的时候看守才会发现的,这说明有人向看守告了密!”说到这里,灰眼睛的话语停住了,冷冷的看着余志恒。 ------------ 170目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余志恒保持着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只感觉到脊背上流过一道刺骨的寒流,一种本能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叫做灰眼睛的缅甸人不简单,如果自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就会毫不犹豫杀掉自己。 “我没有向看守告密!其他的我不会说的!”余志恒艰难的抬起头,沉声答道,然后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命运。 四周的缅甸人发出一阵低吼,很多人举起手中的木棍石块围了上来,但是灰眼睛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正当余志恒奇怪为什么还没人动手的时候,突然听到灰眼睛那低沉的声音:“你在隐瞒着什么,不过不要紧,时间还长的很,我有足够的时间找到真相。余,如果真的是你向看守告密,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惩罚的!”说到这里,灰眼睛做了个手势,带着所有的手下离开了,只留下余志恒一个人站在那里。余志恒呆呆的站在那里一会,才捡起地上的木桶和脏衣服离开。 回去的道路上,一个缅甸人打破了沉默,向灰眼睛问道:“头领,你认为那个姓余的大顺人真的不是告密者吗?”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灰眼睛点了点头:“在那么多中国人中,他是唯一一个给孟卡米饭的,这说明他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像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向看守告密的,毕竟孟卡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当然人心是变化莫测的,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后来改变了主意向看守告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应该得到一些告密者通常得到的好处,比如酒、好的食物、衣服或者职务的提升,这些在营地里都是隐瞒不了的,也没有任何必要隐瞒,毕竟他并不是出卖自己的同伴,但事实是他并没有得到任何赏赐。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孟卡在去向这个人道谢的途中被其他人发现了,然后被另外那个人向看守告密的。” “您说的有道理!”那个缅甸人心悦臣服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要是这样的话,要找到那个告密者就太难了!” “不,我相信这个人知道告密者是谁!”灰眼睛笑道:“否则他刚才就不会那么紧张了,也没有必要一开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呢?要知道他差点就被我们打死了!” “义气吧!这个告密者应该是他非常亲密的朋友,他宁可死也不愿意给自己的朋友带来麻烦。所以我们只要在这个姓余的身边寻找就可以了,只要谁在最近几天得到提升或者赏赐的,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告密者!” “对,一定就是这样!”劳工们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你们几个马上去搞清楚最近几天那些中国劳工中有哪个突然得到赏赐的,从那个姓余的身边查起,不过不要惊动别人,知道了吗?” “是!” 在相距铁路工地大约四公里远的有一个山谷,一条狭长的小河沿着山谷蜿蜒流出,在山谷的出口形成了一个大约两亩大小的水潭,而这个水潭就是所有劳工们的饮用水来源。在水潭边杂木林的树荫遮掩下一栋不大的两层木屋,而这里便是顺华公司云南分部总协调员的住处,滇缅铁路一开工,他就奔波于昆明与施工地点之间,协调钢铁厂、木材加工厂、机械修理厂等多个部门的进度。由于在工地现场有大量的缅甸劳工,而且手头也缺乏有经验的管理人员,他将在矿山工作的得力干将灰眼睛也调到了工地,与其一起同来的还有几个得力手下。 “灰眼睛,你已经来工地几天了,觉得如何!”吉建章笑嘻嘻的从冰桶里取出一瓶香槟酒,倒了两杯,自己拿了一杯,又递给灰眼睛一杯,对于这个替他解决了矿山生产问题的缅甸工头,在私下底他已经非常熟不拘礼了。作为一个顺华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很清楚正在建设的滇缅铁路在陈再兴心里到底有多高的地位,可以说到现在为止陈再兴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条铁路线进行的,如果自己能够赶在工期之前完成这条铁路,就一定能够在这个前途无量的公司里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灰眼睛接过酒杯,却没有喝,沉声答道:“吉先生,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觉得工地对于劳工们的组织是很糟糕的,的确看守和监工们都很卖力,但效果却很一般。皮鞭和棍棒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毕竟这里是铁路工地,不是监狱,您的目的是为了更快更好的建设铁路,而不是折磨和处死那些劳工!” “很好,你说得很好!”吉建章点了点头,看到灰眼睛没有喝自己递给他的酒,笑道:“灰眼睛,尝尝我给你的酒,味道很不错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你用不着这样拘束,放轻松点!” “多谢您,吉先生!”灰眼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有着陌生刺激味道的液体流入他的口腔,随即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到他的样子,吉建章笑了起来:“你这是第一次喝,不应该喝得这么快的、这么多的。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了,我想这个不太合适我!”灰眼睛皱着眉头拒绝了吉建章的提议。吉建章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膀,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这可是上等的法国酒,一瓶要五英镑呢!灰眼睛,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首先,应该减少不必要的鞭打和棍棒,的确适当的鞭打可以迫使工人更卖力的工作,但这必须有一个限度,而且不能伤害工人的身体,更重要的是,这会刺激工人的敌对情绪,让他们在工程中恶意怠工破坏工具,这对于工程都是很不利的。我建议禁止监工们随意鞭打和殴打工人,如果要对工人处罚的,则必须在当天的工作完成后在所有工人面前公开执行,在执行前必须宣布罪行,这样既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而且还减少工人们的敌对情绪。” “嗯,很好,很好!”吉建章点了点头:“的确在前一段时间就有出现过你说的情况,几个缅甸工人故意在晚上改变了施工的标记,结果好几天后才被发现,那几天的工作就完全白费了,虽然他们后来都被处死了,可是时间是无法挽回了。这件事情你和工程的指挥人员商量下,拟一个细则出来,要快!” “是,吉先生!”灰眼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工人们的住宿条件非常差,据我所知,许多缅甸工人都是快二十个人住在一个草棚里,本来现在的天气就很差,如果有疫病发作,一下子恐怕就会死很多人,那样对工程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嗯,你说得对,明天我就让人对工人的营地进行清理,以后也要定期清理,并建立专门的病人区,将其隔离开来,以免发生疫病传染!” 看到吉建章一连接受了自己两个建议,灰眼睛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第三、我觉得对于劳工,尤其是缅甸劳工,必须改变现在的不给予报酬的状态。”说到这里,灰眼睛顿了一下,看了看吉建章的样子,觉得对方没有动怒,才继续说道:“俗话说一百根鞭子也比不上一份赏钱,只有把工人的工作量和报酬联系起来,才可能让工人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工作。像现在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激励工人,其实也不需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作为报酬,您完全可以设立一个总值,只要工人积累的工作量达到这个总值,就可以让他们回家,或者得到一块土地。据我所知,在铁路的周边还有缅甸中北部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等待开垦。” 灰眼睛说完这番话,忐忑不安的看着对方,等待着吉建章的回答。可是吉建章半响没有出声,只是慢慢的品味着杯中的酒,正当他已经有些忍耐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吉建章说:“灰眼睛,你这个第三是有私心的吧?” 灰眼睛咬了咬牙,答道:“属下的确有些私心,不过——” “罢了!”吉建章打断了灰眼睛的话:“有私心不要紧,世人哪个没有私心,有私心不怕,只要你能够把事情做好就行,我吉建章这个气量还是有的!”说到这里,吉建章走到书桌后坐下:“你过来一下!” 灰眼睛走到书桌旁,只见吉建章用手指在书桌上的地图上某处点了点:“现在是1892年的九月十五日,到1893年的四月底,也就是雨季开始时,铁路必须修到这里!”灰眼睛探头向地图看去,只见吉建章的手指下露出一个红色的点,一旁写着三个汉字——“甘拜迪”。 ------------ 171担保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上海港。 陈再兴站在船首,看着浓雾中正在缓慢靠近的码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个远东的第一大都市,但无论是哪一次,也没有像这次这样情绪低落,对于未来忐忑不安。原因很简单,就在不久前,顺华驻上海分公司开出来的汇票被厚德银行拒付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陈再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顺华公司所经营的大部分获利丰厚的生意都依赖着大顺这个广阔的国内市场,如果被控制着整个南中国金融市场的厚德银行拒付,对其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很简单,就在当年的五月,为了填补建设滇缅铁路所造成的资金缺口,陈再兴让缅甸王国财政部暂停了两个月支付给上海银行团的赔款贷款,虽然很快陈再兴就通过各种手段补上了这笔钱,并有向柳清扬发出电报致歉,但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这也是他不得不亲自赶往上海的原因,虽然从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曼德勒的。 “大人,加件衣服吧,外面风太大了!”卫队长奥巴用与他魁梧身体不太相符的声音说道。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接过大衣。突然,他回头看了看奥巴,低声道:“奥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吧?这次的事情完了后,就回家去看看吧!”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大人您忘了,我们在故乡是一群逃兵,我们回去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可以用一个伪造的身份,没有问题的!”陈再兴笑道:“这次旅行结束后就回旁遮普看看吧,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弟弟,我给你五十英镑,给他们还有你的父母买一点礼物!” “多谢您,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真的!”奥巴笨拙的寻找着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词汇,这个平日里将自己的感情都隐藏在大胡子和黝黑的脸庞之下的大汉并不是那么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 陈再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什么,这都是你应该得到的!”通过和自己卫队长的这番交流,他内心也感觉到少许温情,愁绪也少了不少。 “老爷!”蒋志清站在扶梯下,殷勤的上前问道:“马车就在外面,您是先去公司那里休息会还是立刻去厚德银行那里?” “去厚德银行,车上你把具体情况向我报告一下,这次我来上海,时间很紧,不能久呆!” “是,老爷!”蒋志清没有多问,他小心的将陈再兴扶上马车,又让卫队长奥巴坐上马车夫旁边的位子,自己才登上马车。陈再兴的其他随员则上了后面的另外一辆马车。一行人往厚德银行的方向行去。 马车上,陈再兴微微闭上眼睛,问道:“志清,你先说一下这段时间上海这边的情况?” “是,老爷,现在上海的市政方面相当的权力实际上已经归属于市咨议局,而几乎所有咨议局的董事都是上海市的名流大贾,所以柳家父子在市政方面有相当的权力。上次我代表您和他提出代行发债的事情,他回答说现在朝廷也要发债修东北铁路,市面上头寸很紧,所以我们利率要涨一涨——” “志清,我知道的就不要说了,简短些!”陈再兴打断了蒋志清的话语,蒋志清赶忙道:“不过后来听说朝廷其实没有要发债修铁路,好像是要发行新税和让各省自行筹款的方式来解决资金问题,如果不是被骗,厚德银行当时应该是想要骗我们的!” “地方自行筹款?”陈再兴突然睁开双眼,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详细说!“ “老爷,这个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好像是让各省官绅自行纳捐,其余的或者厘金,或者田亩中加钱。要不我待会去收集一下邸报,明天送过来给您?” “嗯!”陈再兴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要抓紧!” “是,老爷!” 厚德银行,侯客室 “陈先生,请您在这里稍微等一会,柳先生正在见一个重要客人!”一个打扮的十分体面地文员微笑着对陈再兴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拉一下这里的铃,马上就有进来听候吩咐!” “多谢,我现在没有什么需要!”陈再兴点了点头,那个文员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蒋志清、陈再兴、两人。蒋志清冷笑了一声:“好大面子,‘正在见一个重要客人’,柳老爷气派见涨呀!” “志清,这种没用的话不要说了!”陈再兴脸上古井无波,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我们这次来是办正事的,什么都以办好事情为第一要务!” “是,老爷!”蒋志清赶忙低头称是,他心里清楚虽然陈再兴脸上没有啥表现,心中恐怕已经有了疙瘩,自己这个主子心有山川之险,说话还是注意点为上,免得惹祸上身。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时间,方才那个文员走进门来,微笑着伸手延请道:“陈先生,请吧,柳先生在办公室等您!” 陈再兴点了点头,走出侯客室,这间侯客室与柳清扬的办公室隔着一条走廊,陈再兴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长着灰白色头发的白人男子正走过走廊的拐角。陈再兴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文员已经替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他走了进去。 “复生,我们有半年多没见了,一切都安好吧!”柳清扬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迎了上来,伸手握住陈再兴的双手,低声道:“弟妹的事情我知道了,节哀顺变呀!” 看到柳清扬如此,陈再兴也不禁有几分感动,不过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多谢柳兄,哎,外子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非常感谢的!” “哎!”柳清扬将陈再兴让到沙发上坐下,叹道:“当年我在缅甸也曾拜见过几次长公主陛下,端的是天姿国色、巾帼英雄,与复生兄你是天作之合,却没想到天不假年,音容笑貌宛在眼前,现在人却阴阳两隔,当真是造化弄人呀!”说到这里,柳清扬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复生,你此番来上海方便吗?曼德勒那边离了你,不会出问题吧?” 陈再兴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惊,心知这是柳清扬在摸自己的底,看来对方方才表达出的温情不过是为了引诱自己放松戒备,在接下来更容易乘隙而入的小伎俩罢了,想到这里,陈再兴目光一冷,脸上却笑道:“无妨,罗林走了,还有罗勤在,再说我几个月前刚刚惩治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相信短时间内王国内部应该不会有不知量力的家伙再出现了。” “既然复生兄这么说,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了!”柳清扬大笑起来,不过他的笑声虽大,但不知为何听在耳里却全无欢愉之意。 “假惺惺!”陈再兴在腹中暗骂了一句,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清扬,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顺华公司支票被拒付的事情,你说吧,要如何才能解决这件事!” “复生兄,这件事情让我很为难呀!”柳清扬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若是按照你我的交情,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这都是因为缅甸王国拖延支付上海银行团贷款的事情,所以董事会里好几个老人都要按照规矩还要罚息,我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只是压一压支票。你也知道,我父亲隐退之后虽然我也能坐上他的位置,但说话的分量可就大不一样了,厚德银行也不是我柳清扬的一言堂。要不这样吧,再过个把月,我在董事会里提一提?” “清扬,你应该知道现在无论是王国还是滇缅铁路,都是最紧张的时候,我轻易都走不开。那边你也有股份,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够恢复支付支票,给句痛快话?” 听到陈再兴这番话,柳清扬哈哈一笑:“复生,你应该知道我们开银行的最在乎的就是风险,最看重的就是信誉。谁都知道缅甸王国等于是你陈复生一家的,贷款却延期支付,那棍子也就只能打到你陈复生头上的!要支付支票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得有一个信誉卓著的替顺华公司做担保,万一有了风险我们也能挽回一些损失,毕竟你们顺华公司有枪有炮,大部分资产都在缅甸,万一拒绝归还贷款,我们这几个钱柜老板,岂不是都要去跳河?” 柳清扬亮出了底牌,陈再兴没有说话。按照银行业的惯例,这种有资质担保的企业或者个人是不多的,那么为了获得这种担保,顺华公司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比如大笔的资金、定期报告对方自己公司的经营情况等等,稍有风声还会被取消担保,简单的来说就是有一根绞索拴在了陈再兴的脖子上,而这根绞索什么时候收紧,却要完全看别人的心意。 “如果我同意这个条件,那请问在上海有哪些人可以提供这种担保呢?”陈再兴低声问道。 “都在这张纸上了!”柳清扬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递了过来,陈再兴看到上面写着寥寥几个人名和公司名,显然对方早就做好准备了。 ------------ 172担保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请原谅,由于我本人是厚德公司的董事,按照规矩我不能为别人提供担保,否则我本来可以为复生你提供担保的!”柳清扬脸上满是诚挚的歉意。 “你不必道歉,大家各有立场嘛!”陈再兴笑了笑,随手将那张纸条放入怀中,起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告退了。” “复生,你难得来一趟上海,要不晚上我在得月楼摆上一桌,为你接风洗尘?” “不必了,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没时间,等到这桩事了了,再来叨扰不迟!”陈再兴说到这里,向对方拱了拱手,便向外间走去。 “小人得志、乘人之危!” 马车里,蒋志清骂的唾沫横飞,陈再兴脸上却平静如常,沉声对外间下令道:“先回公司吧!” “老爷,怎么办?真的去求名单上那几个人?”蒋志清小心地问道。 “先看看形势吧!”陈再兴随口应了一句,问道:“对了,志清,上海有没有好的淮扬菜馆,小一点的,得月楼就算了?九月了,正是蟹肥上市的时节呀!” 蒋志清闻言一愣,没想到陈再兴这个时候还有闲情吃螃蟹,一会后才回过神来,赶忙答道:“有,有,南桥口那边有一家淮阳菜馆子,叫聚丰堂,东家是个败落的盐商子弟,经营家业不怎么样,吃喝玩乐这些小道倒是精熟,店面虽然不大,也就四五个铺面大小,可那手艺当真是了得,那一手淮扬菜在整个上海滩都得数这个!”说到这里,蒋志清伸出右手的大拇指高高翘起。 “那就去南桥口那家吧,我先眯会,到了你叫我一声!” “是,老爷!” 南桥口聚丰堂。 “爷!小心脚下,门槛高!”一个伙计替陈再兴挑起门帘,一边转身对里面高声吆喝道:”里面的,三位爷,招呼好咧!” “三位!”天井后传来一声应和,在狭小的围墙间来回震荡,形成一种奇妙的和声效果。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衣小帽的陈再兴手腕一抖,展开手中那把泥金折扇,摇了两摇,一副上海滩上常见的富家少爷做派。身后跟着蒋志清和奥巴,径直穿过天井,走进里面堂屋,只见堂屋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孟尝遗风”。 “老爷,您擦把脸!” 刚刚走进门,便有一个仆人送上热气腾腾的毛巾,陈再兴随手接过一条擦了两下脸,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他随手将毛巾丢给仆人,突然看到堂屋主座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打扮的油头粉面,正拿着一只鼻烟壶玩赏,也不起身相迎,仿佛根本没看见三人一般。陈再兴不由得一愣,回头低声问道:“志清,这是怎么回事?酒楼买卖人家怎么有这般做派?” “老爷,这便是那家败落盐商,也是这聚丰堂的主人,姓谭!”蒋志清上前附耳低语:“这姓谭的家业虽然倒了,可架子却不倒。明明没钱支撑这份家当,不得不开门做饮食买卖,可却装出一副请客吃饭的样子。表面上这聚丰楼不是做买卖的,咱们都算是来他家吃饭的客人。” “客人?”陈再兴一愣,问道:“那要给钱吗?” “当然是要给的!”蒋志清笑道:“不过名义上不是饭资,而是朋友往来的赠金,价钱也是有名的贵。他毕竟祖上五六代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吃喝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倒也还过得去!” “那不是掩耳盗铃吗?”听了蒋志清这番话,陈再兴不由得乐了,他想起方才在天井看到的那四个大字“孟尝遗风”,与这人的做派一比较,倒是相映成趣。 “老爷,您这话就不对了。这位爷要摆架子,骗骗自己,又没碍着谁,又有什么不可以?说到底这年头谁不都是在演戏?上面骗下面,下面骗上面,媳妇骗老公,儿子骗爹爹大有人在,比起这位爷,等之而下的还大有人在呢?” 听了蒋志清这番话,陈再兴不由得一愣,这番话虽然粗粗听起来不过是愤世嫉俗者的激愤之语,多有偏颇之处,但细细一想,却是回味无穷。比如自己,若说自己与那亡妻毫无感情,那绝不可能,毕竟几年的夫妻温存,同枕之恩不是假的。若说自己与罗林之间并无一丝相互利用,那也说不过去,毕竟没有自己,罗林无法登上摄政长公主的宝座,更不要说执掌缅甸王国的大权,说不定还会沦为某个王国内部野心家的傀儡玩物,下场凄惨无比。自己若是没有罗林,也无法将缅甸王国控制在手中,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创下偌大一番基业。真与假、爱情与利益融合在了一起,根本就无法分离。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陈再兴低叹了一声,这世间很多事情较不得真,不然只会弄得个自讨没趣。想到这里,他不禁有几分意兴阑珊,将手中的折扇一合,道:“走吧,去看看这谭家的螃蟹如何。” 酒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两名侍女正小心的从饭桌上撤去堆积的如小山高的蟹壳,送上消食的米酒甜汤,陈再兴轻拍了两下肚皮笑道:“肚兄呀肚兄,我今天可是未曾负你,他日若是遇难,请你也莫要负我呀!” “这位兄台所言差矣,天底下恩将仇报的事情难道还少吗?一饭之恩也要挟恩图报,还是着相了些吧?” 一个声音从陈再兴背后传来,他赶忙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方才在厅堂上那个玩赏鼻烟壶,对自己置若罔闻的败落盐商子弟。此时的他正将那鼻烟壶凑到鼻前,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陈再兴赶忙站起身来,笑道:“小弟眼拙,未曾看到兄台进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那店主人将鼻烟壶往荷包里一塞,拱了拱手笑道:“兄台说的什么话,你们是我谭某人的衣食父母,又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这螃蟹做的也还过得去吧?” “不错!”陈再兴做了个手势,示意一旁的蒋志清送上酬金,笑道:“我在缅甸什么样的螃蟹都吃过了,但做的这么好的这还是第一遭。” “见谅了,家中口多,也顾不得体面了。”那店主人接过酬金,掂量了一下,塞入怀中,笑道:“您说您去过缅甸,感情是在那边做生意?” “算是吧,兄台知道那里?”陈再兴讶异的问道,在他看来一个破落的盐商子弟应该不会了解在东南亚还有缅甸这么一个国家的。 “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两年上海市面上都是缅甸米,就算想不知道也难了!”店主人无奈的笑了笑:“只是苦了江南的百姓,缅甸米一进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康之家沦为赤贫,本来我在乡下也有两个庄子的,现在倒好,送给人佃种都没人种。没法子,你辛辛苦苦一年下来,种出来的米却卖不出价来,哎!”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都是颓然之色。 “喔?”陈再兴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您两个庄子现在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折价卖给庄头了,我也知道他有在里面搞鬼,可有什么法子呢?卖给他还能拿点现钱,不卖给他连一粒租谷都拿不到,哎,这世道没法过了!” “兄台且宽心,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聚丰堂生意不是挺好的吗?再说米价便宜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吧?” “也是!”那店主人到也是个宽心的人,稍一劝解便宽了心,笑道:“这位兄台,听口音你也不是沪上人,这次来上海有什么事情?行商还是宦游?” “是行商。” “哦,那就恭祝兄台财源广进,事事顺遂了!”那店主人笑道,旋即他看了看陈再兴的脸色,小声道:“兄台,在下说句不当说的话,我看你脸上颇有郁郁之色,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反正你我在这里偶遇,过了今日便是陌生人,你也不用担心我多嘴说出去怀了你的事情。” 陈再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店主人,只见对方一张圆润的脸上天庭饱满,双颊肥厚,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倒是一双眼睛颇为有神,与寻常的破落大户子弟不同。看到这里,陈再兴心中一动,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在下在缅甸有些生意,需要通过厚德银行资金周转,可是前段时间因为手头有些紧。拖欠了两期贷款,接过厚德银行便拒付了鄙号开出的票据,我这次来上海便是办这件事情的。” “那可麻烦了!”店主人脸色微变,问道:“那厚德银行怎么说?” “银行方说只有有可信的人给我提供担保,才能继续承认小号开出的票据!” “万万不可应允!”店主人轻击了一下桌面:“这是那银行的老圈套了,只要你着了他的道儿,连骨带肉都要给他吞了去,千万答应不得!” “哦?”陈再兴倒也不是不知道担保的弊病,但是眼前这个酒楼老板,破落盐商子弟也这么清楚就有些不一般了,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根底,想到这里,陈再兴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蒋志清,可是蒋志清的眼中也是迷茫。 “兄台,这担保可不是白白担保的,假如你给银行要一分的利,给担保方至少也有个六厘七厘,你做生意又能挣到多少的利?都是为了银行白做工罢了。这还是一切顺遂的时候,若是有点波折,那银行稍微卡卡脖子,你就全完了。到时候他再来将你的资产全部低价买走,收拾一番高价出售,便可坐享厚利。你赚钱了他舒舒服服的白拿利息,你亏本了他又可以那你的产业抵债,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倒是你出本钱担风险却讨不得好。依我看,宁可不做这生意,也不能中了这圈套!” ------------ 173渣打银行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了这店主人这番话,陈再兴不禁对其刮目相看,这店主人貌不惊人,肚子里倒不全是狮子头和螃蟹,自己是在这行干了多年才了解银行的这一套手腕,这店主人能够讲的头头是道,干实务的能力如何不提,眼光肯定有的了。想到这里,他决定试一试对方是不是一个只能空谈大务的人物。 “可是我那生意很大,已经做到一半,投了很多钱进去了,脱不得身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店主人眉头皱了起来,正当陈再兴暗自失望的时候,那店主人突然道:“那你为何不试试洋人的银行呢?他们与上海本地银行是两个系统,说不定可以不用担保。” “洋人的银行?”陈再兴皱起了眉头,店主人的这个建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总是一条死路。陈再兴稍一思忖,拱手笑道:“与尊兄聊了许久,却未曾请问尊姓、台甫,失礼了!” “当不得,当不得!”店主人笑道:“在下姓谭,名运嵩,字自省,祖上是扬州人氏,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小可姓陈!”陈再兴笑道,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原来是陈老爷,幸会幸会!” 陈再兴站起身来:“自省兄,今夜在下来聚丰馆,获益良多,他日定当再来拜访,时候不早了,告辞了!” “那在下就静候了!”谭运嵩打了个哈哈,将陈再兴送出门外。 马车上,一片静寂,只听到马蹄铁敲击青石路边发出的清脆声响。蒋志清看了看陈再兴的脸色,终于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低声问道:“老爷,您真的要去外国银行?” “嗯?”陈再兴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蒋志清听了也不明白对方是同意还是反对,只得继续说道:“老爷,银行的事情我不太懂,只是我也听您说过,这滇缅铁路洋人是肯定不喜欢的,我们若是找他们,岂不是引狼入室?自取祸端?” “志清,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你与吉林斯还有其他几个洋行也是有往来的,现在柳清扬要卡脖子,总不能任凭他胡来吧,票据的事情先看看吧!” “是,老爷!”蒋志清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上海,渣打银行上海分部。这个成立于1853年的英国银行是一家皇家特许银行,从一开始成立的目的就是服务于利润丰厚的远东贸易,他的第一批三个海外分行就是分别设立在加尔各答、孟买、上海。作为渣打银行最早的三个海外银行之一,上海渣打银行的总部设立在一栋用淡黄色大理石修建而成的四层巴洛克风格建筑里,三段式立面:底层花岗岩贴面,2~4层贯以2根爱奥尼柱式的大石柱。建筑正面拱顶上华丽的石雕仿佛都向过往的行人炫耀着渣打银行的雄厚实力。 “贝尔福先生,我们到渣打银行上海分部了!”吉林斯小心翼翼的拉开车门,伸出手想要搀扶一下车上的贝尔福,但贝尔福一个运动员所特有的敏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道:“吉林斯先生,我想伦敦的坏天气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把我的关节弄坏。” “当然,当然!”吉林斯有些尴尬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久前通过伦敦的老朋友,他已经得知上层的大人物对于他在缅甸的工作不是那么满意,有意图让一位更年轻、也更有野心的新人来代替自己。对于这个消息,吉林斯非常惊恐,当然这几年他和陈再兴的合作为他获取了巨额的财富,尤其是正在进行的橡胶种植园,如果成功的话,将为他带来一条滚滚的财富大河,甚至将吉林斯家族推上英国第一等富豪的宝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缅甸被人替代,因为吉林斯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所经营的一切都依赖自己大英帝国缅甸总领事的职务,如果失去了这个职务,陈再兴一定会把自己一脚踢开,改和别人合作的。因此,他在贝尔福面前竭尽所能的讨好对方,企图让这位在首相阁下面前有极大发言权的大人物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吉林斯先生,我想您在缅甸的日子过的很不坏呀!”贝尔福半开玩笑半正经的打量着吉林斯微微隆起的肚皮:“相比起上次和您见面的时候,您的腰围至少大了两个号码!” 吉林斯脸上微微一红,对方的话语在英语中还有更富有的双关意思。显然,眼前的这位大人物对于自己在缅甸的作为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他赶忙解释道:“是的,贝尔福先生,这几年我的确做了几笔成功的投资,但并没有遗忘工作给我的神圣职责。这一切都只是女王陛下忠诚的仆人为他清寒的退休生活所做的一点准备。您应该知道,我在我的家庭里只是第三个儿子,对于我父亲的遗产是没有太大希望的。” “吉林斯先生,请不要我刚才的话理解为对您忠诚心和勤勉精神的怀疑。女王陛下的仆人并不意味着贫穷,即使是老加图,也花了大把心思在自己的庄园上,只要他的财富与帝国的事业不冲突就好。”贝尔福笑着拍了拍肩膀:“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乔治先生一定等我们等得很着急了。” 吉林斯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强装出笑容,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贝尔福与吉林斯两人走进大门,渣打银行上海分行总经理贝斯特。乔治是个瘦高的爱尔兰人,他站在门前,用单片眼镜后面的深绿色眼镜仔细的观察着贝尔福,片刻之后,他慢慢的取下单片眼镜,矜持的向贝尔福微微的鞠了一躬,伸出右手道:“欢迎您,尊敬的阁下!” “请叫我贝尔福!”贝尔福握住了对方的右手,低声道:“我是完全以私人身份来到上海的!” “我明白了!”乔治做了一个请入内的手势,低声道:“那么贝尔福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呢?伦敦的总部已经发电报给我了,在电报中董事长阁下让我听候您的吩咐!” “不,不!”贝尔福笑道:“乔治先生,您不必这么正式,我只是作为一个观察者来到这个国家的,如果可能的话,等会请您单独回答我几个问题。” “是,贝尔福先生!”乔治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过身,轻轻推开一间房门,对紧随在贝尔福身后的吉林斯道:“这位先生,这里是我们的侯客室,有咖啡还有雪利酒,您可以在这里待会儿!” 吉林斯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乔治与贝尔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贝尔福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和吉林斯来上海!”乔治倒了两杯酒,递给贝尔福一杯:“并不是我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但是在这几年时间里,这位吉林斯先生发财了,发了大财。你懂吗,他和中国人合作,经营稻米、锡矿、柚木、还有煤油,这一切以前都是我们英国人的,而现在中国人插手进来了。光是去年,他从渣打银行就汇回伦敦不下十五万英镑。” 贝尔福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酒,笑道:“乔治先生,我还以为身为渣打银行管理人员的您对于顾客的机密会更忠诚一些呢!” 乔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得了,贝尔福!把那些狗娘养的守则和道德规范丢到一边去吧。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吉林斯做了什么,他把本来属于英国商人的地盘让给了中国人,然后从后牟取重利,对于这样的叛徒还用讲什么商业道德?” “乔治先生,让我们先把爱国心和商业道德之间关系的问题放在一边去吧!”贝尔福笑了笑,显然他在这个时候并不像讨论如何处置吉林斯的问题:“作为远东地区的资深银行家,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现在大顺政府的财政状况如何?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在五到十年内完成其东北亚地区的铁路建设吗?” 乔治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走到沙发旁慢慢坐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鹿皮手帕,开始缓慢的擦拭自己的眼镜,终于他低声道:“贝尔福先生,您的问题非常宽泛,我很难在短时间给你回答,中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国家,她的人口和领土超过了整个欧洲的总和,这就决定了大顺政府无法采用任何单一的办法来统治和管理这个国家,我想是上帝启迪了中国的皇帝,才给了他们智慧来统治并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 贝尔福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未竟之意,问道“那您的意思是大顺政府的财政状况很糟糕?他们无力完成东北亚地区的铁路建设?” ------------ 174渣打银行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乔治笑了起来,他脸上那种爱尔兰人特有的死板突然融化了:“贝尔福先生,您很聪明,但是您误解了我的意思。中国不是没有资源和金钱完成铁路工程,恰恰相反,这个伟大的国度蕴藏着无以伦比的人力和物力,你想象一下,四亿从阿尔弗雷德大王时代便被一种文化和传统联合起来的民族,一旦组织起来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力量?整个欧洲都会在新的‘黄祸’面前颤抖的。” “但毕竟现在他们还做不到,不是吗?” “是的!”乔治点了点头:“这个国家的内部差异极大,在您脚下的这座城市里,工商业已经非常繁荣,交通发达,不断有新的工厂在兴建,精力旺盛的银行家正在和我们开展激烈的竞争,而且这个庞大的城市还通过一条天然的大河与富饶庞大的内陆地区连接起来,那里有着不低于六千万以上的人口和无数的农业区、林区、矿山连接起来。但是与此同时,这个国家的绝大部分人民还是未开化的农民,他们除了极少数必需品之外,和外界并没有什么经济往来。除了农业税、少量的盐税、酒税外政府也无法获得其他财源,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这么庞大而又富饶的国家,政府所控制的财源却如此之少。” 贝尔福点了点头,乔治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但对受过极为良好教育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般来说,税收大体可以分为流通税、财产税,例如土地税、房屋税等对资产收税的便是财产税,而所得税、消费税、增值税、盐税、酒税等税种则是流通税。而在古代乃至近代,由于一般来说财产的所有者多半属于上层阶级,所以要通过乃至增加财产税都是极为困难的,上层阶级也往往会利用自己政治上的优势地位,获得免税的特权或者将自己的应缴纳的税款转嫁到弱势者的身上;而且不同资产的税率、对资产所有者的确定以及资产本身的估值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征税成本也会很高,所以一般来说资产税不可能定的太高,否则处于社会中下层的普通民众会因为上层的转移税收和本身的经济能力不足而破产,从而导致整个国家的崩溃。所以在两个规模大小相差不大,经济水平差不多的国家,政府所能征收到的财产税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否则征收过高财产税的国家就会因为社会的崩溃而灭亡。 而流通税就不同了,由于大规模的人流和物流离不开作为经济中心的城市,而且绝大部分货物都有当时的市场价格,不存在估价困难的问题,只需要在城市或者码头等交通要道设立少量的税卡就可以了,所以流通税的征收成本远远低于财产税。更重要的是流通税和财产税不一样,是一种可以避免的税种,如果商户觉得这次买卖缴纳税收后他无法获利自然就不会进行这次买卖,自然也就不用缴税了,穷人一般来说除了极少数自己无法生产的必需品,也不用购买多少商品,自然也无需缴纳流通税。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逼得底层民众无法生存,最后使得社会崩溃、国家完蛋的结果,所以流通税的社会成本也比财产税要低得多,政府完全可以将税率调高到三成、五成,甚至更高,以获取大量的税款。 但在大顺这样一个幅员广阔、经济和社会发展极为不平衡的国家,政府如果提高自身税款中流通税的份额,实际上就等于是提高了少数经济中心地区的负担,因为在西北、西南、东北、中部等区域,商品经济很不发达,自然政府所能获得流通税也就微乎其微;而在上海、天津、广州、金陵、汉京等经济发达区域,每天多有数量惊人的资金、商品流入流出,如果对其征税,那么经营这些行业的商人、工厂主们就要缴纳大量的税金。要知道,这些经济发达地区自然在科举中能够产生更多的士人,更不要说可以在经济上给予中枢官员更多的支持,如果要官员做出对他们不利的决定,毫无疑问,要做到这一点,在政治上是存在极大困难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当时大顺的社会上有着巨额的存量财富,政府却陷入长期财政危机之中,无法进行极为要紧的基础建设。 “多谢您的解释!那么中国人是否可能采用其他方式募集到修建铁路的资金呢?比如股份公司、发债等等,毕竟政府增加税收只是一种方式,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 “有可能,不过很困难!”乔治点了点头:“我想向您陈述一个事实,在这个国家里,资本的困乏和过剩同时存在。他们的私人资本还太弱小、总额也太小、对于利润也有不现实的期望,无力承担像铁路公司这么长周期的建设。在很多情况下,这些过剩的资本往往会被投入一些破坏性的投机活动,结果就是巨额的资金被少量骗子收入囊中,而真正需要资金的企业家却苦于缺乏资金而无法提高技术扩大生产,如果真的像您所说的,这个国家的人想要通过募集社会资金来修建铁路,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沦为一次投机者的狂欢罢了。” 贝尔福没有说话,他走到办公室的窗边,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街道上涌动的人流,半响之后突然问道:“乔治,你知道吗?我这次来是为了帮助中国人加速建成他们东北铁路网的。” “是吗?”乔治皱了一下眉头,显然贝尔福的话让他有些意外,但是一个银行家的本能让他反问道:“请问这是一笔有利的买卖吗?” “当然!”贝尔福背对着乔治答道:“俄国人正在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中国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抢在俄国人建设好铁路前夺回符拉迪沃斯托克,摧毁俄国人的太平洋舰队;要么就只有面对俄国人的‘十万把刺刀’,整个北方沿海都会暴露在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威胁下。他们没有选择,只有接受我们的条件。” “这样呀?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去汉京一趟见见大顺户部侍郎?还是——” “不,不现在还太早了!”贝尔福转过头,走到乔治身旁,轻轻的碰了一下对方的酒杯:“我现在对大顺的具体情况还不够了解,所以我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而且大顺的官员不是傻子,如果现在我们提出贷款,就无法拿到最好的条件,只有等到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侯客室中,正当吉林斯品鉴出第十二种发泡酒的产地有些问题的时候,房门终于推开了。贝尔福走了进来,他赶忙站起身来,不过刚才他喝下肚的美酒仿佛在他的屁股和沙发之间刷上了一层黏胶,若不是吉林斯的胳膊撑了一下,险些就一屁股坐回沙发里了。 “亲爱的吉林斯,看来您在这里也没闲着!”贝尔福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酒杯,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请原谅,贝尔福先生!”吉林斯竭尽所能才能够保持自己与地面的垂直状态。 “不用道歉!”贝尔福敏捷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以免吉林斯一屁股坐回沙发里:“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正当这两人登上马车,准备离开的时候,吉林斯从窗帘的缝隙突然看到在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也许是因为酒精削弱了他的自制力,让他本能的说道:“陈——” “陈?”贝尔福敏捷的拉开窗帘,不过他只看到那两个背影消失在上海渣打银行门前那一排华丽的爱奥尼亚式的廊柱中,他回过头问道:“吉林斯,你认识这两个人?陈什么?” “是陈再兴,另外一个是他在上海的手下,蒋志清。”吉林斯稍一犹豫,还是决定将实话说出来:“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现在出现在这里,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我刚才之看到的只是背影。” “停车!”贝尔福用手杖猛敲了两下车厢壁,马车立刻停下来了,他猛的跳下马车,快步向银行大楼跑去,吉林斯只得跟了上去,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的他好不容易才跟了上去。两人到了银行门口,门口的那名乔治的私人秘书还没来得及离开,赶忙笑着迎了上来:“贝尔福先生,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你认得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吗?”贝尔福问道。 那个职员看到贝尔福的脸色严肃,赶忙答道:“其中有一个是顺华公司的蒋先生,另外一位不认识,他们两个是来见乔治先生的。” “很好!”贝尔福回头看了一眼吉林斯:“看来我应该重新估计您的酒量了!” 会客室大门紧闭,包有真皮的柚木大门就像一个忠实的卫兵,将里面的秘密保护了起来,贝尔福有些焦急的来回踱了几步,从荷包里取出速记夹,写了几行字,将那张字条撕了下来,招来那名秘书道:“你现在进去一下,把这个字条给乔治先生。” 会客室内,乔治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两个黄种人,蒋志清正想起介绍陈再兴。 ------------ 175渣打银行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位是我的雇主——顺华公司的董事长陈再兴先生,今天来拜望您的原因是……”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私人秘书快步走到乔治身旁,取出一张字条递了过去,乔治有些抱歉的向对面两人笑了笑,接过纸条,拿起单片眼镜细看起来,字条上只有两行字:“乔治,我现在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想要与您商量,请您马上出来一下。”下方的落款是亚瑟。贝尔福漂亮的花体签名。 “很抱歉,两位先生,我的妻子突然发病了,医生已经在我家里了,我必须马上回去一下!”乔治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右手:“如果两位有空的话,两位可以在两天后晚上去我的家,继续这场让人愉快的谈话!” “当然!”陈再兴有些惊讶的握住了对方的右手,虽然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很明显在一个更私下底的场合提出要求将会更加有益。他用力握了一下对方的右手道:“那么我先告辞了,祝您的夫人健康!” “多谢,陈先生!”乔治又用力握了一下蒋志清的手,这时私人秘书上前带着陈再兴与蒋志清离开了会客室。片刻之后,门又被推开了,贝尔福与吉林斯走了进来。 “贝尔福先生,为了您的要求,我的夫人已经重病在床了,现在,请您给我一个这么做的解释好吗?” “方才那位陈先生就是几年前在缅甸击败了大英帝国的那个大顺官员,这算一个不错的解释吗?”贝尔福笑着走到沙发前坐下:“而且正是他,正在主持修建一条从曼德勒通往昆明的铁路。” “昆明?”乔治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显然这位成功的银行家对于昆明这个西南城市并不了解。 “是的,昆明,云南省的首府。这么说吧,如果他完成了这条铁路,他就可以将曼德勒和汉京用铁路和运河连接起来了。只需要两个月时间,中国人就可以二十万大军派到距离印度最富饶的省份只有二十天路程的地方,你现在可以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上帝呀!”乔治做了个拔枪射击的夸张手势:“您为什么不在刚才的字条里写的清楚一点呢?否则我刚才只需要五秒钟就可以获得一枚圣帕特里克勋章了(大不列颠最高级别的骑士勋章之一,专门给予爱尔兰裔)!” “不,不,不,这可是为您好,当时他可是在乱军之中保护着年幼的王子与公主在雨季穿越了大片毫无人迹的雨林,又带领着一支远征军击败了叛军。您认为和这样一个人进行持枪决斗是明智的选择吗?” “好吧,贝尔福,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在下院里那么惹人恨了,你说话太直接了,这可不像个英格兰人!”乔治摊了摊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打断这次会面了吧?” “你知道这位陈先生来找你的目的吗?” “来找一个银行经理还能为什么?无非是要钱嘛,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乔治笑了笑:“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这位陈先生经营了那么多有利可图的生意,居然还要向渣打银行借钱,要知道他和厚德银行的柳清扬有着十分深厚的关系呀!” “相比起他正在进行的伟大工程来说,他的财力还太小了,毕竟这位陈先生还不是一个国王。至于向渣打银行借钱,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与那家他们国内的银行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说到这里,贝尔福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吉林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吉林斯先生,在您最近一次报告里有提到缅甸王国归还上海银行团的贷款延迟了两个月。” “是的,贝尔福先生!”吉林斯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了钦佩之意,他实在太清楚这位贝尔福先生这一路上有多么繁忙,在从仰光前往东京然后转往上海的船上,他几乎是被埋在文件堆里的,自己只是在报告里随便提了一句,想不到就让对方记下来了。 “那就可以说明一切了!”乔治会意的笑了起来:“很感谢您,贝尔福先生,这将让我们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非常有利的地位。” “乔治,我并不是要妨碍你为渣打银行获得最大的利润,但是我希望先缓一缓,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缓一缓?”乔治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先不要亮出我们的底牌吗?没有问题,不过要多久呢?” “用不了多久,亲爱的乔治,相信我,您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的!”贝尔福站起身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马车上,气氛十分凝重,蒋志清小心的打量着陈再兴的脸色,猜测着主子的喜怒,显然没有达到此行的目的让陈再兴的心情不太好。 “志清,你觉得这次我们会成功吗?”还是陈再兴打破了沉寂。 “这个。”蒋志清犹豫了一会,还没等他决定如何回答,陈再兴苦笑了一声:“看到连你也觉得前景不妙呀!” “老爷,其实您也不必这么在意,滇缅铁路慢一点也没有什么的。”蒋志清低声安慰道。 “不,你不懂得这种感觉!”陈再兴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深夜里一个人行走在野地里,总是感觉到背后有一头野兽在紧跟着,只要你脚步一慢他就扑上来将你一口咬死,这些年我尽了全力,可每到夜深的时候,总是害怕哪个地方慢了。” 蒋志清见陈再兴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叹了口气:“老爷,您也不用太操心了,反正明天就见分晓了,不如养足了精神再说!” “嗯!” 次日傍晚,陈再兴带着蒋志清来到乔治的家,那是一栋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两层小楼,在楼的后面是一个小花园,晚宴就是在花园内开始的。依照乔治的爱尔兰风俗,几乎都是冷餐,陈再兴倒也罢了,蒋志清塞了两口炖羊肚进肚,就差点尽数吐了出来,只能啃着干面包就牛奶。 陈再兴正寻思着如何才能向乔治提出要求,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陈先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陈再兴惊讶的转过头,只见亚瑟。贝尔福站在自己面前,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在他的身后是吉林斯,尴尬的向自己打了个招呼。 “该死的,中了那英国佬的圈套!”陈再兴立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可不相信这一切是个巧合,尤其是看到宴会的女主人——乔治的夫人正笑容满面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只烤乳猪。 “真巧呀,贝尔福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上海的!”陈再兴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拥抱的架势。 贝尔福轻轻的与陈再兴拥抱了一下,答道:“一次私人的学术旅行罢了!吉林斯先生是我的导游,您应该知道,在几年前,他曾经在这个古老的国家进行过一次美好的旅行,他的游记也在伦敦的东方学界取得了轰动!这可让我非常羡慕。” “一次学术旅行?这个骗子!”陈再兴在腹中暗骂道,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笑容:“那太好了,吉林斯先生您应该把那本游记也寄给我一本的,要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是不可能写出那本游记的。” “这是真的?”贝尔福转过头看到吉林斯苦笑着点了点头:“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一个英国绅士不应该让对方首先提出要求的。”接着他向陈再兴伸出手笑道:“陈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您可以也对我的这次旅行施以援手吗?” 陈再兴有些犹豫的握了一下对方伸出来的手:“当然,不过贝尔福先生,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大顺帝国的官吏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恐怕我未必有能力——” “您当然有能力!”贝尔福笑着向一旁的吉林斯意味深长的挤了挤眼睛,吉林斯立刻笑嘻嘻向站在一旁的蒋志清笑道:“蒋先生,为什么我们俩不去那边坐坐呢?关于下个月的轮船运费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和您商量一下!” 陈再兴看了一眼几乎是被强行拉开的蒋志清,心知贝尔福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单独商议。他对贝尔福这个六年前与自己在谈判桌上打过交道的老对手有着很深的印象。傲慢、强横、狡猾、对双方力量对比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这些可以说是自相矛盾的特质却和谐的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听说这个人是当时英国首相的外甥,这几年来在英国政坛也是风声鹊起,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英国政治家,突然自称因为什么学术旅行跑到上海来,恐怕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他的说辞。 “好吧,不过恐怕我在上海不会呆上太久时间。在我返回缅甸之前,很荣幸能为贝尔福先生做点什么!不过可以问问贝尔福先生,您这次学术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当然,我这次学术旅行受到了英格兰银行的资助!”贝尔福做了个手势,向一棵生长的十分茂盛的樱桃树后面走去:“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考察贵国正在进行的大规模的铁路建设工程,看看英格兰银行业是否能够参与其中,获取丰厚的收益!” ------------ 176搭桥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铁路建设?英格兰银行业?”陈再兴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他自然知道外国资本参与铁路建设绝不只是单纯的获取资本收益这么简单。在十九世纪末的世界,先进的工业国对落后的农业国最典型的侵略控制办法就是通过给予大笔的贷款让其进行铁路、港口等基础建设,而落后的农业国由于在国际产业分工中所处的极为不利的地位,他们的产出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一般可替代性都很强,很难通过出口产品来按期归还工业国的大笔贷款,其结果就是辛辛苦苦建设而成的铁路、港口被当做贷款的抵押品而成为列强的所有,反而成为了向农业国输出产品、掠夺原料的工具。这种例子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顺华公司修建滇缅铁路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陈再兴现在的问题是他现在缺乏足够的资金来完成这个工程,明知对方拿出的诱饵里有剧毒,也不得不将其吞入肚中。 “贝尔福先生,您这个题目太宽泛了,请问您可以讲得更加详细一点吗?” “当然可以!”贝尔福向樱桃树下的长条靠椅做了个手势,自己首先坐下:“陈先生,现在中国的情况就好像二十年前的大英帝国,正在大规模的修建铁路。而且相比起敝国,铁路对于贵国更为重要,因为贵国是一个大陆国家,绝大部分内陆地区除了少量的运河以外,并无其他运送大宗货物的廉价手段。毫无疑问,一个规划科学的铁路网对于公共利益和国家安全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铁路建设需要巨额的资金。”说到这里,贝尔福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而伦敦证劵市场是全球的金融中心,在那里任何一个聪明的商人可以用最低的成本募集到足够的资本。” 陈再兴没有回答,内心深处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贝尔福刚才的话语就好像墨菲斯托(《浮士德》中的魔鬼,诱惑主角浮士德与他设立赌局,以灵魂为赌注)的耳语,在不断的诱惑着他。是呀!反正自己需要的是大量的资金,这个资金是来源于一个大顺银行家还是英国银行家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金币上铭刻着英国女王的头像还是大顺皇帝的头像,都是黄灿灿的黄金,大顺银行家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他的同胞就少收自己半文钱的利息,恰恰相反,他只会利用大顺国内资本缺乏的局面,把自己荷包里的最后一文钱都拿走。 “贝尔福先生!”陈再兴终于张开了自己的嘴,不过他的舌头上仿佛变成了铅铸的,语速变得十分迟缓:“请问如果要在伦敦市场筹集资金,有什么样的限制呢?比如说筹款的形式?或者利息的多少?” “莫非是您对这方面有兴趣?”贝尔福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来您对大英帝国还不是非常了解,帝国政府对于证劵市场是不会做过多的干涉的,在这个问题上,您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您的企业有着美好的前景,就完全不同担心是否能募集到足够的资金。” “多谢了,贝尔福先生!”陈再兴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询问这方面的问题,贝尔福也是聪明人,见陈再兴不说,也转口询问大顺这几年来主要建设的铁道情况,陈再兴还有求于人,此时自然尽其所能的讲述,约莫过了四十分钟。贝尔福满意的点了点头:“大顺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就在文明开化的道路上取得了如此大的进步,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英帝国与顺帝国将在远东将会携起手来,为人类文明的共同进步而共同努力!” “当然,这也是我所期望的!”陈再兴笑了笑,这时树荫后传来乔治夫人的声音。贝尔福笑道:“看来我们谈的太入神了,以至于遗忘了好客的女主人了,是入席的时候了!” “当然!”陈再兴拉后了贝尔福半步,一起向位于院子当中的餐桌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贝尔福低声道:“陈先生,据我所知,现在贵国的财政部长沈先生是您的同学和密友,他在正在进行的铁路建设上是有着非常大影响力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与他进行一次完全私人性质的会面,不知道是否可以?” 陈再兴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才是对方今天这次会面的真正目的,他稍一犹豫,最后还是低声道:“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在数十年后,亚瑟。贝尔福在书写自己的回忆录的时候,得意的将1892年秋季的这个傍晚称之为“自己的外交生涯中最为重要的晚上之一,只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代价,就为大英帝国通往胜利和光荣的大门。如果不是下院里某些先生愚蠢而又偏执的行为(后面省略数百字贝尔福先生对自己政敌的攻击),大英帝国就绝不会那么莽撞的投入到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指一战)中,大不列颠的旗帜将会继续在世界各地飘扬下去。”不过若是某位后世的历史学家翻开“这个著名的晚餐会”的另外一个参与者的日记本影印件的时候,将会惊讶的发现在这本详细到有些琐碎的日记本里丝毫没有提及当天晚上的事情,仿佛这一切只是亚瑟。贝尔福先生的想象罢了。如果不是历史学家们在本次事件的另外一个参与者——沈宏茂的笔记中找到大量详实的记录,他们甚至要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亚瑟。贝尔福专门捏造出来用于攻击自己政坛对手的一些炮弹罢了,像这样的事情在英国退役政治家的回忆录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十五天后,汉京,鹿鸣馆。 “复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硬把我扯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来见这个贝尔福?”沈宏茂声色俱厉,自从他当上户部侍郎之后是极为少有的。 “见不见他在我,应不应允在你,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只得替他搭个桥,你又何必生气!”陈再兴坐在酒桌旁,自斟自饮,神态倒是十分轻松。 “欠他一个人情?”沈宏茂敏锐的从陈再兴的话语中发现了端祢,沉声问道:“什么人情?你欠那个英国人什么人情?” “不过是间小事情罢了。”陈再兴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过身去,想要搪塞过去。却被沈宏茂一把抓住,连声问道:“是不是为滇缅铁路筹款的事情?定然是的,你在缅甸南面称尊,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欠那个英国佬人情的!” “好,好,好!”陈再兴终于熬不住对方的催逼,大声道:“不错,我是要在伦敦市场筹集资金,可是我有什么法子,铁路修建要钱,柳清扬那个王八羔子又到处卡我的脖子,说什么要担保才能借款,那不是挖了个坑让我看着里面跳吗?伦敦那边的条件要优惠的多,每年的利息要低一个点,而且只需要用铁路百分之十五的股权作为担保,我当然要选择伦敦那边。” “可那是英国人呀!你忘了几年前刚刚和他们打过一仗的,你不怕这是他们的诡计?” “欧洲那边资本过剩,到处找有利润的投资项目,滇缅铁路是个利润丰厚的生意,事情就这么简单。打过仗又怎么样?欧洲那些国家有没打过仗的吗?还不是生意做的好好的,英国人自己也说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有钱不赚才是傻子呢!” “你!”沈宏茂被陈再兴这番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指着对方说:“复生,当年你要办工厂,修铁路,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国家、为了大顺,可现在呢?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满口都是利润、赚钱!眼睛里只有阿堵物,还是当年那个胸怀天下的陈复生吗?” “呵呵呵!”陈再兴突然大笑起来:“沈宏茂呀沈宏茂!你都当户部侍郎好几年了,竟然还没弄明白?当今时代已经变了,不是说几个人仁人君子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家就能昌盛,要的是全国家、全民族都戮力同心,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俗话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沈宏茂可以言不及利,可天底下又有几个沈宏茂?我陈再兴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做成了,可是你做成了什么事情呢?” 陈再兴这番话驳的沈宏茂哑口无言,半响之后他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应允那个贝尔福的要求?向英国人借款?” “户部侍郎是你又不是我。”陈再兴笑了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宏茂,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任何选择都有利有弊,无非是利大弊小还是弊大利小,比较取舍罢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现在北方修建铁路十分紧迫吗?” 沈宏茂想起内阁会议中早国权拿出的军方作战方案中关于幽州至吉林铁路的修建计划,不由得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毫无疑问,英国人借款肯定会有这种那种附加条件,但是这些条件比起铁路的紧迫性来说更为重要吗?这个你可以做冷静的比较和判断。宏茂,朝廷大臣有些时候必须做一些冒险的决定,但是你没有选择。” ------------ 177战争准备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复生,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沈宏茂无力的点了点头,此时的他显得苍白而又疲倦,仿佛某种无形的东西将他的力量和勇气都吸走了。沈宏茂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的竹林,低声道:“我并不是那么适合做官,我现在终于明白戚相公在那个位子上是个什么滋味了。就好像一个骑着瞎马的盲人,在夜里沿着一条悬崖边的小路行走,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失足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倒也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一条命,偏偏在马背上的还有四万万民众,整个国家,我真的很害怕!” 说到这里,沈宏茂转过身来,陈再兴惊讶的发现对方脸上已经是满脸泪水,目光中满是疲惫和恐惧。 “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只是户部侍郎,上面还有首辅、次辅、太后、秉笔承旨他们,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定下来的。”陈再兴劝了两句,心中却有另外一种可怕预感,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 两个月后,也就是1892年的十月七日,经过激烈的争论,大顺政府终于做出决定,向大英帝国渣打银行借款八百五十万英镑,为期二十年的借款,借款全部用于建设从北吉(幽州——吉林)线、安沈线(安东即丹东——沈阳)这两条铁路线的建设;另外,大顺还向英方订购两条排水量为七千五百吨,最先进的快速铁甲巡洋舰,用以加强其北方舰队;英国的阿姆斯特朗工厂还将为大顺生产十二门420毫米口径的攻城重炮。这笔借款则海关税与盐税作为抵押。后世的历史学家一致认为,这次秘密借款协议就是引发了几年后的顺俄战争的两条主要导火索之一(另外一条导火索是俄国远东大铁路的修建与太平洋舰队的不断扩大)。 1893年2月,汉京,皇宫。 此时的汉京进入了一年最冷的时候,从蒙古高原吹来的寒冷空气控制了这里,温度也降到了零下四度以下,除了少数常绿木,绝大部分其他树木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杈指向天空,显得格外萧瑟。站在宫门近卫军卫兵裹着厚实的羊毛大衣,但依然冷的直哆嗦,当值的军官早就躲到生了火盆的避风小屋子里去了。 “什么人!“卫兵看到远处一行人马走了过来,赶忙大声摘下肩膀上的步枪,迎了上去。 “进宫召见!”为首的宫内女官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那个卫兵一看腰牌,赶忙向其立正,行了个军礼:“请大人稍候,我马上叫人来!” 看着那个卫兵回去把军官和其他人从烤火的小屋里叫出来,拔都笑了笑,指着大门说:“怀沙,你还是第一次进宫吧。进了那门就算是皇宫的地方了。待会我们把佩枪和佩刀都留下,就可以进去了!” “原来这里就是天子居所呀!”石怀沙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厚重的城墙,数百年来统治着万里疆土,数万万百姓的至尊就在其中。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有数十万大军,数十艘战舰东征西讨,而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天子本人了,想到这里,石怀沙不禁一阵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拔都看到守门的近卫军军官到了,石怀沙还坐在马上发呆,全然没有下马的意思,赶忙提醒道:“怀沙,快下马,把配枪和佩刀交出去!”接着向那军官解释道:“我这下属还是第一次进宫召见,举止失措,请见谅!” “了解,了解!”那军官查对过了腰牌和文书,笑着将其交还给了拔都:“贵属这般也是常见的事情,不过这么年轻就能够入宫召对,当真是让人艳羡呀!” “见笑了!”才回过神来的石怀沙赶忙跳下战马,将腰间的武器交给军官,然后抱着皮包随着那女官进了宫门,向延英殿走去。两人进了侧殿的耳房里休息。那小屋内摆设简陋的很,除了几张枣木家具外便再无他物,墙上连幅字画都无,拔都看到石怀沙惊讶的神色,笑道:“怀沙,你也莫要惊讶,这是世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延英殿内不得奢华,要让召对的君臣记得祖宗创业艰辛!” “原来是这么回事!”石怀沙点了点头。可两人坐在耳房内等候了许久,也没人来招呼。这倒也罢了,不但无人招呼,连个火盆也没人送来,外间的北风从门缝里刮进来,耳房里便如同冰窟一般。饶是石怀沙与拔都两人身上都穿的厚实,也冻得满脸青紫,手脚微颤。 “兀那女官,莫不是将我俩忘在这里了!”拔都等得不耐,站起身来便要推门出去,石怀沙赶忙拉住:“大人,这里可是宫内,与外间不同,咱俩还是再等等吧!” “好好,不过不能出屋子,在屋内活动两下无妨吧,好歹也能暖暖身子!” 于是两人便将屋内的座椅挪开,空中中间一块地方来,活动了两下拳脚,身子刚刚热起来,只听得咯吱一响,房门便被推开了,站着俏生生的一个女官,见里面这般模样,不由得惊讶的掩住了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拔都赶忙躬身行礼道:“这位卫仙见谅,天气寒冷,我们两人也不知要等多久,便活动两下暖暖身子!” “原来如此!”女官妙目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倒是当值的不是了。不过太后陛下和几位相公便在后殿等候,两位还是稍微整理一下,免得君前失仪!” “多谢卫仙提醒!”两人赶忙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那女官穿过两个院落,便到了后殿门前。那女官轻轻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敛衽下拜道:“太后。兵部职方司郎中拔都与员外郎石怀沙到了,在门外听宣!” “这延英殿是商量事情的地方,也用不着这么多礼节,外边风大,让他们快进来吧” 殿里传出一个柔和的女声,拔都与石怀沙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激动,他们都知道说话的就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邓太后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 拔都与石怀沙敛衽下拜,与石怀沙不同,拔都小心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四周,只见正前方的矮榻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黄袍少年,应该就是邓太后和当今天子,矮榻两侧还坐着两个青衣玄冠女子,应该就是被称为“内相”的秉笔承旨,两侧则分别坐着内阁的几位成员。少年天子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两个陌生人,正好与拔都的目光对上了,拔都赶忙低下头去。那少年扭过头去,伸出手去扯一旁母亲的衣角,低语了几句,邓太后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两下儿子的小手,笑道:“起来吧,赐座!” “谢太后陛下赐座!” 拔都与石怀沙行礼如仪,起身在女官搬来的矮凳上坐下。两人都不敢坐实了,都只放上了半边屁股,也就比站着稍微好点。邓太后笑了笑,道:“延英召对本就是君臣叙事的地方,坐踏实了,不然还说不说事了!” “是!”两人这才把屁股向上挪了挪。 “拔卿家,大司马(顺朝对兵部尚书的尊称)说练新军的事情是由你管着的,便讲讲吧!” “是,太后!”拔都站起身来,向在场的众人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讲解起来:“从去年五月开始,我与石怀沙校尉在幽州府进行了一次军制改革,这次改革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后备兵制度来做到在同样的军费基础上,将战时军队的数量扩大到现有军队的三倍,同时保持新军队的战斗力没有大的下降。其具体措施如下。”说到这里,拔都打开随身带来的皮包,取出一个记录本,开始大声讲解起来: 第一、征兵对象十八岁周岁到二十周岁的青年,范围为农村中等以上农户除长子以外的其他儿子、城市里十八岁至二十周岁的青年;受过九年以上教育的青年可以要求免役,如果他们加入军队可以直接进入炮兵等技术兵种或者军士队服役。服役的士兵除了口粮外和少量的津贴外并无其他报酬,服役期限暂定为六个月,服役地点以不超过居住地两百公里为准。 第二、对于现有军队中挑选出军事技术熟练、性格坚毅、忠诚、并且在士兵中有足够威望的资深士兵作为军士的候补对象,并对其进行为期三到四个月的短期培训,培训的目的是为了要求其懂得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训练新兵掌握队列、射击、白刃冲击、修建工事、行军的基本技能,基础战术指挥能力,如果是炮兵等技术兵种,还需要掌握其兵器的使用和基本维修技能。对于军士,将给予相应的报酬和较为稳定的职业,并在其退役后给予一定的退役补贴,其报酬数额大概相当于基层军官的百分之七十五,其数量大概相当于军队全部的十分之一,炮兵等技术兵种的比例可酌情提高。 第三、新的军队编组方式将改为师、团、营、连、排。以团为基本战术兵团,以师为多兵种合成兵团,也是和平时期最大的战术单位。和平时期,除禁卫师外,每个师的总兵力大约为八千人,当战争爆发时,通过征集最近四年服役过得的后备兵,每个师将在动员令发布出去后二十五天内达到满员,也就是一万八千人,并通过征集民间的牲畜和交通工具,达到炮兵等重装备以及辎重的骡马化。 下本书应该要去某点,存稿子一个月,应该是十月中旬开始更新,希望列位大大继续支持! ------------ 178战争准备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经过十一个月时间的工作,到今年四月份为止,我们在幽州府西北的张家口新编第一师已经完成了编组和训练工作,该师一共包括三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三个骑兵连以及一些特种部队(医疗、后勤、军士教导队等)。在我离开为止,已经训练了两批,大约有八千名新兵。总体来说是好的,但也存在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军士的能力和数量都不足,要加强训练;二、一旦发生战事,缺乏足够的存储武器来武装大批征集来的新兵。” 说到这里,拔都合拢了手中的笔记本,向矮榻上的邓太后与皇帝行了个军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邓太后有些茫然的看了两旁的大臣们,稍一犹豫问道:“拔卿家,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拔都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报告竟然忘了给出结论,赶忙站起身来,有些慌张起身的答道:“应该扩大,当然是应该扩大新军制,以取代现有的军制。太后陛下,只有这样,大顺才可能有足够的军队抵抗列强的入侵,保卫自己。” “很好,拔卿家,你做的很好!”邓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你认为需要多少个师代替现有的军队呢?” “至少要四十五个师,太后陛下!”拔都沉声道:“另外,还需要相当数量的特种部队,例如大口径重炮,没有这些军队,我们就不可能完成接下来的北方作战计划!” “四十五个师?”太后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那完成这个计划要多久呢?” 拔都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身旁的石怀沙,才答道:“太后陛下,这位是我的属下石怀沙石校尉,军队的整编计划和对俄作战计划都是他具体负责制定的,所以我觉得让他来做接下来的报告更适合!” “哦?”邓太后有些讶异的看着被突然而来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的石怀沙,显然这种情况在他的经历还是第一次。 “既然如此,那就让石卿家开始吧!” “是,陛下!”拔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同时轻轻的拍了一下石怀沙的背,石怀沙好像一个被装了弹簧的机械跳了起来,僵直的向太后与两旁的大臣们行了军礼,用一种更像是朗诵课文的腔调报告起来。 “根据现有的计划。将分成三个阶段完成整个编练新军的计划,第一个阶段是从1892年4月开始,用大约两年半左右的时间,也就是在1894年十月前,将幽州留守府、满洲都护、张北都护以及河北的驻屯军团完成改编,大约组成十个步兵师、三个骑兵师,以及一些边防部队。这些军队所在的地域现在我大顺受到最大威胁的两个方向:东北方向、朝鲜方向,所以我打算从其他地方的军队抽调部分重武器,以确保这里的部队尽快完成编组。第二阶段,也就是从1894年底到1898年底,完成东南沿海、安南都护府、护缅校尉府的军队的改编,那里的军队将改编成十二个步兵师;最后一个阶段,是到1903年,完成剩下军队的改编。” “石卿家,为什么你的计划里没有近卫军的改编计划呢?” “太后陛下,因为按照改变计划,近卫军将是完全由服役期在四年以上的职业兵组成的,所以不存在动员后备军的问题,改编也很简单,大概只要明年年底,也就是第一个阶段末就能完成了。” “原来如此,石卿家,那你刚才说我大顺受到最大威胁的两个方向,应该有应对之法吧?” “是的,陛下。根据微臣拟定的计划,将在完成第一阶段整编后,也就是1894年十月后,以北方现有的兵力,加强两到三个近卫师及及攻城炮兵、北方舰队,对俄方的远东区发动进攻,攻取海参崴,消灭俄罗斯太平洋舰队,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的威胁。” “主动进攻俄罗斯?”邓太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快,作为一个女性,她本能的厌恶战争。更重要的是,邓太后更多的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帝国的监护者而并非统治者来看的,相比起正统皇帝来,她本能的想要避免冒险。 “是的,太后陛下!”石怀沙也看出了太后的想法,他竭力鼓足勇气解释道:“陛下,我只是一名军人,只能够站在军人的角度提出我的建议。在我看来用战争的手段消灭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占领海参崴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解决北方威胁的办法。因为随着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成,远东地区的实力天平正在向有利于俄罗斯一方的倾向倾斜。而且这两年来,俄方也在不断增强其太平洋舰队的实力,比如就在一年前,俄方最新的,也是最强大的装甲巡洋舰‘留里克’号就已经驶入了海参崴,假如战争爆发,这艘军舰就可以以海参崴为基地,攻击我方整个北方沿海的海运,轰击我方的港口和沿海城镇,甚至掩护俄方的运输船队在朝鲜、在辽东半岛、山东半岛登陆。而且俄方很有可能与日方联合起来,对我整个北方地区形成夹击之势,这将使的我军处于非常恶劣的境地。” “那大顺的舰队呢?” “据我所知,在北方舰队里,没有一条军舰可以在主炮口径、装甲厚度、航行速度上与其抗衡。而且就在今年一月份,俄方第二艘‘留里克’级巡洋舰也已经下水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将编入太平洋舰队。到时候情况将更加恶劣!” 后殿里一片静寂,每个人都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按说除了矮榻上得尚未成年的小皇帝以外,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从智力和政治经验上都是上上之选,但是十九世纪末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已经将战争变成了一个非常狭窄范畴的门类了,除了极少数专业者,绝大部分非专业人士都难以置喙。邓太后看了早国权一眼,只看到自己的兵部尚书正低垂着头,显然对方也赞同,至少是不反对石怀沙的观点。 “石卿家,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吧!” “是!”石怀沙从皮包里取出几份文书,双手呈给一旁的女官:“陛下,这些是在下拟定的计划,请您御览!” 邓太后接过女官递过来的文书,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地图外,就是密密麻麻的动员时刻表,火车调度表,不禁头就有些发晕。她缓缓将那文书合上,道:“石卿家,你简单说说吧!” “是,陛下。这个作战计划的核心就是将俄方太平洋舰队包围在海参崴港口中,然后通过对这个要塞的围攻战,将敌人最重要的有生力量消灭在港口中。而且据现有资料估计,俄方在1895年前,无法完成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修建,那么在短时间内,除了其中亚军区外,是无法得到大批援军的,所以在我方有足够的时间对其进行围攻作战。为了防止俄方得知我方行动,有所防备,在计划里,首先发起进攻的是我北方舰队特遣舰队,首先对停泊在港口内的敌军舰队发起突袭,随即用沉船封锁其出港航道,并布设水雷,以封锁敌太平洋舰队出港。之后发布动员令,对海参威发起围攻,兵力将分为两个集团——甲集团与乙集团,甲集团加强有攻城炮兵,实施对要塞的围攻,而乙集团实施对阿穆尔河而来的敌方援兵的阻击。再完成了对要塞攻击战后,即可用内河舰队沿阿穆尔河(即黑龙江)而上,攻击敌方之远东州首府哈巴罗夫斯克,迫使俄方求和。” 邓太后合上了文书,闭上双眼,低声道:“拔爱卿、石爱卿,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海参崴。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就好像一条舌头,深入宽阔的彼得大帝湾中,将这个日本海最大的海湾分成了两个较小的海湾——西部的阿穆尔湾与东部乌苏里湾,而海参崴——这个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基地港口就位于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的末端。她东、南、西三面分别濒临乌苏里湾、大彼得湾、阿穆尔湾,城市及港区位于阿穆尔半岛顶端的金角湾沿岸。金角湾自西南向东北伸入内地,长约7千米。入口处湾宽约2千米,水深20~30米,湾内宽不足1千米,水深10~20米。金角湾南侧隔东博斯普鲁斯海峡,又有俄罗斯岛作天然屏障。海湾四周为低山、丘陵环抱,形势险要,将其包括其中,从海上几乎是无法进攻的。而城区的北端则是高地,易守难攻,所以此地落入俄罗斯手中后,发展极快,成为了太平洋舰队的基地和滨海州的首府。 “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您觉得对于这份要塞建设计划还有什么建议吗?”符拉迪沃斯托克卫戍司令科佩托夫海军少将有些不耐烦的向一旁的工程兵司令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中校问道,是个身高达六英尺两英寸的魁梧汉子,颔下留着漂亮的普鲁士式的大胡子, “当然!”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有些慌乱的把头从图纸中抬了起来。他瘦小的身材与一旁的卫戍司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长得瘦小干枯,戴着一副夹鼻眼睛,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不像是个军官,倒像是个中学老师。 ------------ 179间谍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当然什么?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科佩托夫少将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那副漂亮的胡子就要翘起来了。 “当然不,我觉得没有什么要修改的了,维利奇科老师(当时俄罗斯著名工程学家,尼古拉军事工程学院教授)已经把一切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他巧妙的利用了当地的地势,防御工事符合要塞防御理论,可以最大的发挥守军的火力,避免敌方火力的杀伤!”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伸出手指在图纸上一边比划一边讲述道:“您看,工事距离金角湾最近的距离也有四公里以上,这样一来地方的如果没有夺取工事,就无法用炮火直接攻击市区和海港(当时的野战炮兵最大射程有限),这样就确保了港区的安全;而工事修建在谢丹卡山谷的南端,正好可以俯视谷地,工事由留有射击孔的混凝土胸墙、壕沟、眼镜堡、多面堡、炮台还有筑垒地带。工事与工事之间是加有顶盖的地下通道。这一切都非常好,不过——” “不过什么?该死的,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你为什么不一次把话说完呢?”科佩托夫少将揪着自己的胡子,一副就要抓狂的样子。 “我们有这么多人力物力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吗?您看看,从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到阿穆尔斯基湾的绥芬河流域南岸有1-7号堡垒和A、E、Zh和Z要塞,在俄罗斯岛的南岸和东岸修建了9-12号堡垒以及海岸炮台、反登陆有顶通道等一系列基础设施。这些还不包括大口径火炮机动所需要的铁道,还有海岸炮兵阵地。”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摇着头叹气道:“你认为中国人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吗?据我所知,中国人正在以发狂的速度修建从北京通往沈阳的铁路,很明显这是什么。不管这些工事设计的有多么出色,可是只要他还停留在纸上就无济于事。” “你说得对,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科佩托夫少将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符拉迪沃斯托克距离中国人实在太近了,而这里偏偏又是远东俄军最大的进攻力量太平洋所在地的锚地,还有什么比直接将敌人的舰队消灭在基地里更好的办法呢?尤其是中国人的海军如此羸弱,而陆军偏偏又占有如此大的优势,任何一个指挥官都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我们是军人,必须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科佩托夫少将低声道:“说吧,你需要什么?哪怕是要把所有的水兵都从船上抓下来给你背土我也会帮你的!” “不,不,那就不必了!”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笑了起来:“亲爱的将军,我们要塞是为了舰队存在的,而不是相反,如果舰队不存在了,我们这个要塞又有什么用呢?” 谢丹卡山谷,这是一条横亘乌苏里湾到阿穆尔斯基湾的山谷,这条山谷将符拉迪沃斯托克所在的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与大陆分隔开来,俄国人修建的工事位于山谷南端的高地上,数以千计的劳工们正用铁镐挖掘着山体,修建道路,为将一开始先把建筑材料和装备运到高地上,修建了临时工事,为建筑者建造了木制兵营,开始为建设要赛做准备:在要构筑要塞的地方挖掘沟渠,建造混凝土步兵胸墙,并在胸墙下面修筑了通道,还安装了排水管,以免被雨水或者冰雪变成可怕的泥沼。接下来就是开办了临时工厂,修建了窄轨的轻便铁路用于运输建筑材料和工程设备。必要情况下,还使用手推车和特殊的木制车来运输混凝土材料。在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中校的指挥下,俄国工程兵们指挥着数以千计的劳工们以俄国人特有的坚忍不拔,进行着艰苦的施工。 1894年8月,东博斯普鲁斯海峡外海,一条拖网渔船正缓慢的驶过海面,几个水手正在船尾喊着号子拉扯着渔网。在日本海,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洄游而来的大批大马哈鱼、青鱼都会出现在这一带水域,每年都会有许多俄国、朝鲜与日本渔民在这一带打渔。 但是这条看上去十分寻常的渔船实际上却是隶属于大顺北方舰队的一条侦查艇。大副正小心的在船首用铅锤测量着航道的水深,在他的身后,船长沈成林本人则在用小本子上记下大副报上来的一个个数据。 “船长,俄国人的巡逻船过来了!”一名负责瞭望的水手喊道,船长赶忙抬起头向手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被漆成灰色的俄军炮艇正朝自己这边驶过来,船首上那门主炮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自己。 “抛锚,巡检!”随着两船的靠近,船上的俄国水兵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喊道,当时的滨海区居民中华人占据了绝对多数,所以不少俄军士兵都或多或少会说几句汉语。 “是!是!”船长应了两声,立即转身对水手们大声喊道:“快抛锚,人都到甲板上来,军爷们要来检查了!” 很快两条船便靠在了一起,一名俄军军官带着几个士兵跳了过来,开始仔细检查船上,船长笑嘻嘻的送上几瓶白酒和几条熏鱼,那军官接过东西,看到手下在船上没有发现什么违禁的东西,大声喊道:“你们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也不允许在这里捕鱼,这里是军事要地,下次让我遇到你就当做间谍论处!” “是,是!”船长赶忙卑躬屈膝的将军官和手下送回炮艇上。看着那炮艇烟囱喷出的浓烟,船长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头,怎么办?上面可是交代我们要弄清楚金角湾内的军舰泊位呀!”大副低声问道,他的目光向金角湾望去,但他的视线被俄罗斯岛上隆起的小丘挡住了!” “海上肯定是不行了!”船长叹了口气:“俄国人已经禁止华人的船只进入港区了,看来只有从陆路了。” “陆路?”大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那怎么可能,俄国人早就禁止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上有华人居住,发现就枪毙,更不要说港区了,我们怎么混的进去。” “劳工!”船长咬紧了牙关:“俄国人正在修工事,这边冬天时间长,天气一冷地上就上冻,镐头都都挖不开,能干活的就这几个月,他们肯定缺人手,我们装作劳工混进去,一定有机会能够去港区。” “这个也太危险了吧!”大副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你想得到,俄国人肯定也想得到,要是被发现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没别的法子了!要是不在开战前把俄国人港内的情况搞清楚,就没法将俄国的舰队堵在港口内,到时候舰队里就要死几十倍、几百倍的人,只有赌一把了!” 大副咬了咬牙,道:“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留在船上,晚上把航道搞明白,还有找几个当地的渔民,弄清楚封冻期俄国人常出来的航线,时间很紧,我挑个小伙子去装作劳工和我一起去。” “是,大人!” 沈成林看了看眼前的一排小伙子,从他们的脸上不难看出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他沉吟了一会,指着最矮小的一个说:“杨林,你跟我去!” “我?”那个叫杨林的小伙子一愣,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挑中了,随即才反应过来,挺起胸脯道:“是!” 沈成林转过身对大副道:“一个星期后我们在那个地方碰头,信号是火把转三个圆圈。”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岸上一块伸出海中的黑色礁石:“如果两个星期后的凌晨十二点你还接不到我,那就带着他立即返回,知道了吗?” “杨林?”大副闻言一愣,虽然他没有询问,但从他的目光中明显先露出疑问——“要是你那时候回不来了,怎么能确定他一定能回来?” “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回来的!”沈成林低声道,随即他转过身对杨林道“你这次和我去没有别的事情,只要记住一点,除非是我命令你,你就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劳工,只要低头干活就行了,明白了吗?” 谢丹卡山谷,南坡。和同纬度的其他东亚地区不同,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由于靠近太平洋,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使得这里比起同纬度的内陆部分要温暖湿润的多,因此在谢丹卡山谷的南坡上长满了茂密的常绿针叶林和少量的落叶阔叶林。八月份的风吹拂过这些白桦树、雪松,发出轻轻的松涛声,夹杂着山雀的鸣叫声,满是和平的气息。 “我是萨沙少尉,是你们监工。你们的工作就是砍伐树木,然后把树木上的小枝条去掉,把木材集中起来,运到指定的地方去,每个人的每天的份额是三十立方。干不完就拿不到工钱!”一个五大三粗的跛子俄国军官大声对下面的一百多名劳工喊道:“我事先要警告你们,这里到处都是军事禁区,除了我们制定的地点以外,你们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否则就当做间谍就地枪决!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那个俄国军官举起右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下面的劳工们脸上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萨沙看到下面劳工们脸上的神色,满意的挥了一下手臂,喊道:“开始干活!” ------------ 180间谍中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劳工们按照熟人或者老乡的关系,三五成群的向俄国人指定的伐木地点走去,沈成林注意到俄国人指定的伐木地点主要位于山谷的底部和对面北坡上,显然俄国人的这么做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得到修建工事的材料,还有一个因素是为了扫清北坡上防御工事的射界,以免成为进攻一方的遮蔽物。看来俄国人对于海参崴这个太平洋舰队的最大基地守卫的十分森严,己方的突袭能够成功吗?沈成林不禁踌躇了起来。 “愣着干嘛,快砍呀!”一个声音将沈成林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只见那个带着他过来的工头正用不耐烦的目光看着自己。沈成林赶忙陪笑道:“刚才走神了,您老多包涵!” “这位兄弟,现在走神不打紧,待会放木头的时候走神了被压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工头教训了沈成林几句,沈成林陪着笑脸,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用力挥起斧子,劈砍其眼前的那棵雪松来。 随着斧头劈砍在坚硬的树干上,沉闷的声响震荡在树林中,不时传来劳工浑厚的号子声:“倒啦!”随即听到一阵树枝折断和沉重的树干撞击在地上的声音,激起了一群群飞鸟。接着便是小工们上前将主干上的枝条砍断,然后用绳索将木材拖到一边去,待会好用大车运走。 沈成林一边用力挥着斧子,一边偷偷打量着四周,寻找着等会离开的路线,他知道现在大家干活的地点还比较集中,一旁的那个叫萨沙的俄国军官注意力也比较集中,等到下午或者明后天,就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去偷看俄国军港的泊位了。 “休息了,休息了!”随着叫喊声,劳工们纷纷停止工作,三五成群的聚成团在树荫下坐了下来,沈成林取出腰间的水壶,刚想喝口,旁边却塞过来一只葫芦,他抬头一看却是工头满脸的笑容。 “来,试试我这个!” “哦,多谢了!”沈成林一愣,接过那葫芦喝了一口,入口的液体略带一点苦味,稍一回味却又有点甘甜,颇为提神,倒是从来没有喝过,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呀?” “你不是本地人吧!”那工头爽朗的笑了起来:“连桦树汁都没喝过,我刚刚在一棵大树上采的,多喝点,这玩意新鲜的最是养人,多累的活喝上一葫芦,一会就缓过劲来了!” 沈成林心中不由得一紧,对方刚才无意中的那句“不是本地人”让他心底那根弦立即绷紧了,他又喝了一口,将葫芦递了回去笑道:“咱是靠海边的,世代都在海上打渔,山里的事情知道的少,活计做的不到的地方,您多担待!” “看得出!”那工头也喝了一口,笑道:“你这架势不像是常上山的,不过没啥,看你刚才干活是个卖力气的,也有一膀子力气。这放木头的活倒也简单,胆大心细、眼明手快,多干两天就行了!” 看到对方没有追问下去,沈成林也松了口气,笑道:“做不到的地方您多担待!” “好说,好说,都是在外挣活的苦命人!”那工头大大咧咧的一挥手,笑道:“若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偷奸耍滑,我这工头就好做了!” 众人休息了一会,便又干起活来,沈成林一边干活,一边小心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他发现俄国人的胸墙和壕沟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正在开工的是三个作为支撑的多面堡,自己要想看到港区的情况,唯一的办法是等到天黑后,越过工事后面的几公里空地,来到港区旁的高地上来观察敌舰的泊位,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能够找到空隙吗?沈成林的心里没有底,这时他的眼前闪过出发前的情景。 “你看到外面的码头、仓库、商船还有数以千百计的工人、商人了吗?”石怀沙指着窗外的景色:“如果我们不能把俄国人的太平洋舰队堵在港口里,一旦战争开始,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片火海,那些正在工作、欢笑的人们就算不会葬身火海,也会因为失业而变得穷困潦倒,千百万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变,成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大人!卑职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就不回来了!” “不!”石怀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要你死,而是要你完成任务后活着回来,你明白了吗?” “是,大人!” 沈成林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在大海上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感情外露的人,但他很清楚如果战争爆发,不远处的港口里停靠的那些巨大战舰将会给沿海的人们带来多大的灾难。 “一定要把他们堵在港口里!”沈成林握紧了拳头。 时间已经过去了9天了,算上搭上工头关系所花去的一天时间,离返回的日子只剩下4天了。沈成林还是没有找到一点空隙,那个俄国军官就好像一只上好了发条的闹钟一样行走的无懈可击:早期点名,带到工地干活,中午吃饭前点名,然后下午接着干活,睡觉前也要点名。沈成林终于决定,天黑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次,哪怕冒丧命的危险,也要把港口内的相信情况搞清楚。 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的天黑得很早,虽然还是八月份,但刚刚五点半天色就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在大海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那是俄罗斯岛上的海防炮台的信号,劳工们收拾好工具,排好队向住宿区走去。沈成林半路寻到一个缝隙,转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等到队伍走远了,便向港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宿营地里,劳工们三五成群的围坐一团,吃着晚饭,滨海省肥沃广袤的土地让俄国人并不缺粮食,所以劳工们的伙食相当不错,有咸猪肉、鱼,黑面包、玉米粥和煮土豆管够,甚至还有一些劣质的玉米伏特加。工人们在火光的映照下,吃着喝着,说着粗俗的笑话,对于这些容易满足的人们来说,有食物、有酒、还有工钱,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杨林坐在火堆边,有些心不在焉。今天在干活的时候,沈成林突然从他的身边走过,塞给了他一个小纸条,这个突然地举动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找到一个无人的角楼,拆开纸条一看,上面只写着个十六个字:“如果我没有回来,礁石下有物,切勿遗留!” 杨林经过仔细思考,觉得纸条上说的“礁石“应该就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个接头地点,可为什么沈成林在纸条上提醒自己不要遗留呢?他自己不是明天晚上也要从那里乘船离开吗?待到杨林收工后打算找个无人的地方向沈成林询问一下,却发现找不到他人了。联想起这一切,杨林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铛铛!” 一阵钟响将杨林从思忖中惊醒,他赶忙站起身来,又到了集合点名的时候了。杨林转头四顾,还是没有出现沈成林的身影,怎么回事?杨林的心中越发焦急了。 火光下,点名开始了。很快,就点到了沈成林的化名,杨林想要帮他应声,但刚一张口,就想起先前沈成林对自己说的话:“你这次去只是当一个劳工,如果没有特别提醒,你什么都不要做!”他犹豫了一下。 “胡成,胡成!”点名的人看到无人应答,他的音调又提高了几分,但是还是无人应答,站在一旁的萨沙上前拿过点名册,大声问道:“胡成在那里,你们有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下面还是一片沉默,突然有个人举着胳膊答道:“不知道,不过收工回来就没有看到他了!” “很好!”萨沙点了点头,将点名册递给一旁的人,道:“继续点名!” 很快,点名就结束了,确定只少了胡成一人,萨沙立即下令封锁工人的营地,禁止任何人出去,否则一律枪毙。然后排出士兵牵着猎狗四处巡察,追捕那个叫做胡成的失踪者的下落。 杨林躺在草铺上,耳边不时传来犬吠声和枪声,显然俄国士兵们正在全力追捕沈成林。他翻了一个身,但这并不能让他感觉舒服点,外面的声音就好像一个无声的猎犬在追逐着自己,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成林被抓到后,一定会把自己招出来,那会有什么样的悲惨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呀。 杨林猛地一下从草铺上坐了起来,此时的他仿佛听到外面已经有了俄国士兵的喊叫声,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就是皮鞭、烧的滚烫的烙铁或者别的一切可怕的玩意,最后等待着自己的就是一发子弹,恐惧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你小子翻来覆去干嘛,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明天要干活呢!”旁边的劳工骂道,帐篷里睡着七八个人,杨林的动静打扰了别人的睡眠。他不得不一边道歉一边重新躺下,可是无论如何,他依然毫无睡意。最后他只得对自己说:“现在只能一切都听凭老天爷安排了!” 有事情,临时停更几天,到九月二十四号重新开始更新。 ------------ 181间谍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第二天清晨,当所有的劳工们依照前几天的习惯准备开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在营地的门口站满了荷枪实弹的俄军士兵,为首的几个工头想要出去,立刻被明晃晃的刺刀逼了回来,为首的那个俄国军官大声答道:“在找到那个失踪的人之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营地,否则一律以间谍论处!” 劳工们退了回来,不过这些乐天的人们很快就回到营地里,舒服的享受起八月难得的阳光来,几个胆子大的还开起了玩笑,唯有杨林心中满是不安,即使沈成林没有被抓到,自己也无法按照约定回去了。 约莫到了中午时分,营地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杨林从草铺上跳了起来,刚刚走出帐篷,就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 “抓到了!” “听说是个顺军间谍!” “啊呀,看他干活挺卖力样子,想不到是个间谍!”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杨林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起来,他预料中最为糟糕的情况变成现实了,俄国人一定会拷问沈成林,好找出可能存在的其他同伴,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立刻倒下去了。 旁边一个劳工发现了他的不对,关切的问道:“小林子,你怎么了,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什么,就是有点肚子疼,应该是早上吃坏了肚子!”杨林掩饰道。 “那快去厕所吧!不然待会那老毛子又要集合点名,没有小半个时辰还搞不定!” 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尖利的哨音,这是集合的哨音,杨林只得向集合的小广场走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只见在小广场的中央的土台上站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俄国士兵,看身形穿着正是沈成林。 “完了,一切都完了!”杨林腿肚子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寻找着逃走的道路,但是他悲哀的发现所有可能逃走的道路都有荷枪实弹的俄国士兵。 “这个人是顺军间谍,他伪装成劳工,来到这里且去我俄罗斯帝国的机密!”萨沙用手抓住了沈成林的头发,将他低垂的头提了起来,沈成林的脸上已经浮肿的睁不开眼睛了,显然在被捕之后,俄国人残忍的拷打了他。 “现在你还有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的同伴在哪里?你就可以保住性命!”萨沙低声道。 沈成林无力的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们,低声道:“我是一个人来的,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很好,你是个坚强的人!”萨沙笑着说,突然他用手枪的枪托狠狠的砸在沈成林的右腮上,随着一声闷响,沈成林昏死过去。 “把他给我弄醒!”萨沙低声下令道,一个俄国士兵拿了一勺凉水来,浇在沈成林的头上,沈成林的身体抽搐了两下,醒了过来。萨沙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凑近了沈成林的脸,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一个硬汉子,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的骨头再硬,也不可能死后复活的,现在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的同伴在哪里!” 沈成林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刚才的那一记重击让他的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挤得他眼睛完全睁不开了,他只是咧了咧嘴,好像笑了笑,头就又一次低了下去。萨沙恼火的挥了一下右手,俄国士兵便将沈成林拖到一颗大树下,将他的手脚捆好,又将脖子套入一个绳圈里,用力的拉了起来,沈成林悬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力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把这个人的尸体示众三天,然后再埋葬!”萨沙对士兵下令道,他看了看空地上的劳工们,稍一犹豫,道:“马上开始复工!” “是,少尉!” 杨林拿着十字镐,走出营地,沈成林的尸体就在距离他只有五六米的空中晃动着。他竭力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沈成林的尸体,不过这不是因为恐惧,此时的杨林的心中已经不再有恐惧了,他只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沈成林的牺牲失去价值。 三天后的夜里,天空中下着小雨,一个黑影出现在那块约定好的礁石旁,转来转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那黑影停下脚步,俯下身去,疯狂的在地上挖着什么。 杨林用匕首在地上挖着,那块礁石的底部有一个不显眼的凹入处,不过被人用碎石重新填上去了。很快,碎石就被清理开来了,杨林在匕首插入鞘中,开始用手在洞里摸索了起来,突然他的指尖接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他赶忙趴了下去,好尽可能的伸长胳膊,终于他将里面的东西抓了出来,找个隐蔽处划着火柴,是一个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个软皮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满是沈成林的笔迹。 “沈大人!”杨林突然将那笔记本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泪水。 “这个就是成林用自己性命换来的情报?”拔都指着桌子上的软皮笔记本问道。 “是的!”石怀沙脸上满是悲戚之色:“我比他大几岁,原来在军中就是至交,这次他出发前还和他见过一面,却想不到这一次就是永诀了!” 拔都拿起那份软皮笔记本,本来不过几两重的笔记本此时在他手中却仿佛有千钧一般。他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翻开笔记本,只见上面用端正的字迹书写着一行行文字,上面几十个对金角湾内俄军太平洋舰队的各种问题,在不少问题后面已经有了详细的回答,但还是有几个问题没有给出答案,显然笔记本的主人当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收集完了。 “与笔记本一起送回来了的还有两卷胶卷,是俄军防线和港区工事的俯瞰图,还没有冲洗好!”石怀沙低声说道,从他的声音里不难感觉到此时他内心的悲痛。 拔都没有回答,他轻轻的将笔记本合上,递给石怀沙,低声道:“怀沙,这个你收好,围攻港区计划的事情你一定要抓紧,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已经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了,你明白了?” 石怀沙接过笔记本,将右手四指并拢,大拇指紧靠掌沿,指尖靠近右鬓,向拔都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拔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明年一开春,就开始行动!” 曼德勒,巴布村庄园。 八月的缅甸还属于雨季,从印度洋上空吹来的季风带来的含着充沛水分的云气弥漫在那加丘陵与掸邦高原之间的这块巨大谷地的地上,将大量的雨水降落在其中,这既给这块土地的人们带来了大量的雨水,为开展农业生产提供了条件,又造成了潜在的危害,往往连绵几十天的豪雨会将土壤的表层冲走,使其变得贫瘠不适宜耕作;更重要的是,江河往往无法容纳集中降雨,会造成大规模的洪灾。 “吴温彻,你的计划很好!”办公室里,陈再兴将文书合拢,对恭敬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温彻笑道:“利用赈济灾民的机会,修建十二个水库和重新整修伊洛瓦底江的堤坝,我会向国王陛下建议的。” “非常感谢您,陈先生!”温彻小心的说:“虽然人力可以只需要给灾民饭吃,但是工匠、材料、交通还需要相当的款项——” “你回去做一个大概的预算过来,如果是在75万缅甸盾以内,就不用再来和我说了!”陈再兴笑着说,显然他心情不错:“今年顺华公司的成绩非常不错,给予王室的分红就足够王室本身的花费了,款项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 “那,那就太好了!”温彻高兴地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作为枢密院参事,其实温彻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名义上他是王国的首相,但实际上他却不是国王最信任的人,手中也没有军队或者特务等强力机构,却要操持王国的事务,无数条法令都是以他的名义发布出来的,而这些法令总会伤害某些人的利益,惹来无数的嫉恨。所以当温彻刚刚登上枢密院参事宝座的时候,这个人就成为了曼德勒上流社会中的一个笑话,不少贵族和僧侣背地里都再用一种轻蔑的口吻称呼着他的名字,有的人甚至用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多久来打赌,一般是三个月到半年,最多是九个月,如果到一年,那就没有人愿意下赌注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温彻的枢密院参事生涯可以维持到一年的。 休假结束了,恢复更新! ------------ 182勾结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位战战兢兢的参事大人不但没有像某位尖酸的贵族所说的那样“从那与他的身份和能力不相符的高位上跌落下来摔断脖子“,反而在一天天的待下去了。不但如此,那位陈大人并没有频繁的干涉政务,平时只是住在曼德勒城外他的那个庄园里,除非是国王特意召见,他甚至连曼德勒城都很少进,将权力拱手让给温彻。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上流社会里那些对温彻的嘲讽和不敬渐渐消失了,人们在他不在场的时候也开始用‘枢密院的杰出领袖’、‘王国的睿智大脑’、‘国王陛下的忠实助手’、‘无以伦比的智者’、‘首席贵族’等这些过去对枢密院参事的尊称来称呼他了。但让贵族和僧侣们惊讶的是,这位深得国王信任的吴温彻却以一种近似于胆怯的态度面对众人的恭维和邀请,除了极少数情况以外,他与几乎所有的贵族和僧侣们保持着距离,离开枢密院自己的办公室后就直接回家,仆人对于任何访客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我的主人已经上床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您可以明天去枢密院的办公室找他。”这位掌握了最高权力的人不要宴请、不要党羽、不要贿赂,过着一种更像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正如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人们在无法找到,或者说无法相信事实的真相的时候,往往就会用那些稀奇古怪的谣言来代替真相,而且这些谣言越是荒谬可笑、毫无根据,就越是传播广泛,能够引得众人相信。很快在曼德勒的社交界就有人传闻温彻是一个恋童癖者,他之所以这样深入检出不过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府邸建立了一个小乐园,里面养着数十个容貌俊美的男童与女童,一回家就乐在其中,自然不想外出了。当然这种先例在缅甸贵族中也不是没有的,所以不难想象贵族们带着神秘的微笑向自己的同伴说着可敬的参事大人的那点无伤大雅的小爱好的时候,聆听者的脸上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了。 当温彻从某个冒失的家伙口中得知自己多了一个这样的癖好后,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自失的苦笑起来,他甚至还拒绝了忠仆反击流言的建议。原因很简单,温彻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一直平安,倒不是自己的能力很强,深孚众望。恰恰相反,是自己在贵族中没有威望,对陈再兴没有威胁,自己深居简出的目的也就是为了保持这样。有这样一个恶名对自己反倒是一个好事,能够让陈再兴对自己更安心,自己才能安全。 “大人,吉林斯先生到了!”奥巴走进办公室,对正在伏案工作的陈再兴低声道。 “是吗?你把他带到湖边的别墅去,我等一会就去见他!” “是,大人!” 吉林斯站在别墅的门廊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的湖水,经过一个雨季,湖面扩大了不少,离他脚下最近的地方已经只有不到三十米了。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湖边水草上的一只翠鸟,那只美丽的水鸟正用他那双淡黄色的眸子盯着水面,一动不动,就好像一个逼真的蜡像。 “吉林斯,让你久等了,请原谅,手头上有一些事情。”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吉林斯转过头,伸出手指贴着自己的嘴唇,嘘了一下:“小声点!” “怎么回事?”陈再兴一愣,低声问道。 “你看看那只翠鸟!”吉林斯向那只翠鸟的方向指去,陈再兴有些茫然的向吉利斯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到,翠鸟淡绿色的羽毛和水草的颜色很接近,陈再兴没有办法将其从背景中分辨出来。 “我没有看到什么翠鸟——”陈再兴话刚出口,突然那翠鸟向一支利箭一般向湖面俯冲下去,水面上溅起一朵水花,便不见了,只剩下水面上的波纹和剧烈晃动的那根芦苇。 “你没有看到吗?那只漂亮的水鸟?”吉林斯猛击了一下双掌:“这种亚种的翠鸟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想它们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被人类发现,年底我可以给牛津的老师写上一封关于这种翠鸟的信!” 陈再兴有些不解的看着兴致勃勃的吉林斯,他这时候才想起这位英帝国驻仰光总领事还有一个鸟类学家的身份,笑道:“吉林斯先生,很高兴您在鸟类学的新发现,不过我想您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当然,当然!”吉林斯这才从新发现的兴奋中恢复了过来,他笑着对陈再兴说:“我这次来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您上次要求进口轮机厂、气缸铸造车间、锻造车间设备的进口许可都已经通过了,在欧洲也是最新,最先进的设备。” “是吗?”陈再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淡淡的说:“想必价格也不便宜吧,交货时间呢?” “如果您先支付百分之十五的订金,工厂就可以开工,加上运送时间一年半后就可以到了。”吉林斯说到这里,突然问道:“您打算把这些设备安装到哪里呢?” “昆明,那里距离钢铁厂很近,附近也有足够的煤炭!”陈再兴问道:“价格呢?” “所有的设备、运输费用、安装费用、技术培训费用一共是六十万英镑!” “六十万英镑!”陈再兴的嘴边露出一丝讽刺性的微笑:“我相信如果在英国只需要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价钱就够了。” “陈先生,您要考虑运费,还有这些设备的极端敏感性,有了这些设备,您就可以生产蒸汽机,考虑到贵国即将开始的铁路建设高潮,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都是获利极为丰厚的生意!这些设备都是最新式的设备,您甚至可以用来生产中小型的船用蒸汽机,如果没有贝尔福这样有力的人物在议会替您说话,您是很难得到这些设备的!”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要忘记,贝尔福先生也通过家族企业持有顺华钢铁厂和这个机器局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些利润里也有他的一份,按照他的建议,我无限期的停止了从昆明到桂州的铁路工程,这对他在下院里也有好处吧?” “陈先生,请允许我指出一点,你当时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财力进行这条铁路的建设了,甚至就连滇缅铁路如果没有贝尔福先生的帮助,你也无法在伦敦市场上发行债卷来获取资金完成工程。更重要的是,如果您兴建这条铁路,又哪里有多余的铁轨出售给贵国政府呢?据我所知,光是去年一年,你就通过参与南方的滇越铁路扩建工程,赚到了相当的利润。也正是从去年开始,您的钢铁厂才真正进入盈利,难道不是吗?” 门廊上平静了下来,两个人静静的对视着,谁也不愿意示弱,过了约莫四五分钟,陈再兴终于叹了口气,笑道:“好吧,让我们先暂停这番争论吧,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应该向前看,多谈谈将来的事情。” 看到陈再兴做出了和解的表示,吉林斯也笑着微微欠了欠身子:“亲爱的陈,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在许多方面我们都有着广阔的合作前景,我们应该把目光放的更远一些,这次来我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项目,想要和您好好谈谈。” “是吗?那我们到屋子里谈吧,相信我的仆人们已经准备好晚餐了,我们可以在餐桌上边吃边谈!”陈再兴笑着撩起门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原来在1892年陈再兴牵线贝尔福代表渣打银行与大顺政府签订了秘密借款协议的统治,陈再兴也以向贝尔福的家族企业出售百分之十的股份为条件,换取对方在伦敦金融市场支持自己发行债卷,获取了足够的低利率资金完成了滇缅铁路。作为交换,陈再兴还应允对方无限期的推迟修建从昆明到桂林的铁路,从而使得从曼德勒到汉京的水陆联运桥梁没有建成。由于从1892年开始,大顺开始以疯狂的速度进行铁路建设,急需大量的铁轨,钢铁价格飙升。因此陈再兴所拥有的昆明钢铁厂几乎占据了整个西南地区、乃至两广地区的钢铁市场,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利润。使得他有能力扩大了钢铁厂的规模,甚至开始打起了建设机器局的主意。 吉林斯心满意足的放下刀叉,笑道:“陈,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厨师非常不错,相比起你,我伦敦的朋友们简直还生活在中世纪!” “是吗?也许吧,可毕竟是伦敦控制着这个世界,那里才是世界的中心!”陈再兴笑着做了个手势,一旁的婢女轻巧的上前将桌子上的餐具取走,换上刚刚泡好的咖啡和红茶。 “现在的确是!”吉林斯惬意的喝了一口热咖啡:“但伦敦成为世界的中心从1815年(滑铁卢之战正是在1815年)算起也就才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一百年实在是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大马士革、孟菲斯、雅典、罗马、君士坦丁堡、马德里,都曾经成为过世界的中心,但是现在呢?上帝的意志是变幻莫测的!” “你这么想我真的很惊讶!”陈再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想大部分白人一样认为这个世界将永远这样下去呢?” ------------ 183勾结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怎么可能?”吉林斯笑了起来:“大不列颠的霸权一开始是建立在对海洋的掌控上的,我们是个岛国,无须缴纳捐税来建立一支庞大的陆军,所以我们才能打败一个个海上的敌人,取得霸权,征服了大片的殖民地。通过控制与殖民地的贸易,大不列颠变得越来越富裕,越来越强大,伦敦也就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但是现在情况发生变化了,钢铁才是一切的基础,有了钢铁就可以有更多的商船和军舰,而煤和铁到处都有,铁路也会降低海运的重要性,如果情况不发生变化,大不列颠总有一天会失去霸权的,那时候自然伦敦也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了。” “是吗,那可是有些让人遗憾!”陈再兴心不在焉的答道:“对了,你刚才说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项目,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当然!”吉林斯笑了笑:“不过我首先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皇家海军可以控制海洋吗?” “为什么?”陈再兴微微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他已有的三十多年生命里,大英帝国一直控制着海洋,皇家海军一直是海洋的主宰,大不列颠在海洋上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向其挑战。 “你们有更多的军舰,装备的也更好!” “不,不,不只是这个!” “你们的水手受过更好的训练?” “是的,不过这还不够,法国人和俄国人对他们的水手训练也非常严格!” “你们在全世界都有足够的基地?”陈再兴抱着试探的意思问道。 “非常正确,在风帆时代,大量的基地可以让舰队受损的船只得到修补,让水手们得到新鲜的食物和淡水,在遇到坏天气的时候有个地方避风,遇到优势敌人的时候可以躲到基地里去避免交战。在现在就更为重要了,如果没有遍布全球的加煤站,大英帝国欧洲大陆上的敌人就无法攻击遍布全球的帝国殖民地,原因很简单,一旦战争爆发,除了少数的中立港口,他们的远洋袭击舰队是找不到地方加煤的,这对一支处于弱势的舰队是非常致命的,但是这一切正在改变。” “改变?”陈再兴一愣,旋即问道:“这个改变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当然,这就是关键!”吉林斯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光彩:“一场革命即将在皇家海军兴起,人们即将用燃油而不是煤炭来驱动军舰,现在的军舰装备了更厚的装甲,更大的火炮,这就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大,而起还要跑的更快。这就需要马力更大的发动机。在这个问题上,液体燃料带来的优点是无法估量的。首先是速度。在同样的舰只上,石油给予的速度大大超过煤,而且能够大大提高加速过程。它比使用相同重量的煤增加40%的舰队活动半径。它能使舰队极方便地在海上加燃料。一支燃油的舰队若有必要,在无风浪天气中能够在海上排好位置从油轮加油,不必花费四分之一的力量不断驶入海港加煤,在回港和出港的旅途浪费燃料。为军舰加煤的艰苦条件使船上水手的精力消耗殆尽。在战时,加煤夺去他们短暂的休息时间;它使每一个人极不舒服。使用石油,几条管子连接岸上或连接油轮,军舰吸入燃料几乎不需要一个人动一根手指。照料和清洁燃油炉所需要的司炉工人数不到燃煤时的一半。燃油可以贮藏在军舰空闲的地方,而从那些地方不可能取煤。随着燃煤舰只不断消耗煤,必须使用越来越多的人力,如有必要,还得把炮塔上的士兵也叫来,从远处不方便的煤舱将煤运到接近锅炉的煤舱,或将煤送入锅炉,因此,也许在战斗的最紧要关头削弱了军舰的战斗效率。例如,“勇士好”上就有接近100个士兵不断从事从一个钢舱到另一个钢舱铲煤,甚至看不到白天或炉火的亮光。使用油有可能使各种类型的军舰以较小的舰身或较小的费用,获得更大的火力和更快的速度。单是燃油一项就有可能实现某些类型军舰的高速,而高速对它们的战术目的至关重要。所有这些优点就是简单地从锅炉底下燃油代替燃煤而取得。” 陈再兴终于吉林斯滔滔不绝的演讲中抓住了一个缝隙,低声道:“吉林斯先生,你的意思是将来所有的军舰都会改用燃油?” “是的,你还没有明白吗,在不久的将来,石油燃料将成为海军的血液,如果没有足够的燃油,一旦战争爆发,哪怕你有成打的战列舰,也只能呆在军港里生锈。你还不明白吗?陈,你控制的仁安羌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容易开采的油田,只要你能够牢固的控制着它,你就能发大财的!” “多谢你的提醒!”陈再兴狡黠的打量了一下吉林斯,刚才的那份滔滔不绝的演讲让吉林斯有些兴奋过头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有些松了的领结,道:“这就是我这次来的目的,陈,你现在拥有一只可以生金蛋的鹅,好好地保护它吧,免得被人偷走了。” “吉林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你不先提出购买油田的一部分所有权呢?这样你可以从中获得相当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哄过去的人,如果我提出这个要求,你一定会猜到油田的价值的。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并不难打听到。”吉林斯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陈,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向贝尔福先生的家族企业出售少量仁安羌油田的股份,无论是勘探还是提炼石油都需要相当的设备,你离不开贝尔福先生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和他的合作对于你有长期的利益。” 陈再兴稍一思忖,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能比交换利益更稳固的盟约呢?从某种意义来讲,即使是为了避免英国人的入侵,自己也应该在下院里寻找一个有力的朋友,相比起这些来,付出一点油田的股份是很划算的了。 “吉林斯,你可以告诉贝尔福先生,我将很高兴以五千英镑的价格向他出售仁安羌附近两块油田百分之50的开发权。” “陈,你不会为你这个决定后悔的!”吉林斯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很快,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回报。”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道吗?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在顺帝国和俄罗斯帝国之间爆发,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还有什么能比战争更好赚钱的机会呢?士兵们流出的每一滴鲜血都能把黑铁变成黄金的!” 陈再兴没有说话,吉林斯的话语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吉林斯笑着喝了一口咖啡:“陈,我有个小小的提议,据我所知,在孟买有一家工厂已经破产了,正在等待清算,这家工厂可以生产脱脂棉、纱布,如果你能够帮助我打通中国军队的渠道,我可以赠送给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陈再兴笑了起来:“这可不行,我也有一个提议,在上海建立一家生产脱脂棉花、纱布等用品的工厂,地皮和厂房由顺华公司出,设备、技术人员、资金则由您出,我占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您觉得如何呢?” “百分之四十五?这也太多了一点吧?” “这样吧,我可以补偿您一千英镑,作为将所需设备运送到上海的费用,股权改为百分之四十,如何?” “好吧!”吉林斯稍一思忖,伸出自己的右手:“成交了,谁叫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呢?” 1894年十月,哈巴罗夫斯克。这座以俄罗斯著名冒险家、探险家、侵略者哈巴罗夫命名的城市位于乌苏里江与黑龙江的交汇处东岸,地势十分紧要,是在哈巴罗夫斯克周围,有大量的军事移民、武器工厂、矿区、仓库,驻扎着阿穆尔哥萨克骑兵,还有远东驻屯团队,是俄罗斯整个远东地区的中心城市,也是边疆区总督府所在地。 总督府。 “海军上将阁下,我再一次恳切的请求您,要加快对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工事建设,加强海上和陆地上可能发生的突然袭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卫戍司令科佩托夫少将竭力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声对坐在圈手椅里的沙皇驻远东督办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上将禀告道,这位已经有些臃肿身材,留着威风凛凛大胡子的中年人是亚历山大二世的私生子,也就是现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叔叔,在宫廷里有着很大的势力,深得现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信任,在民政上他最高民政长官的权力,在军事上则拥有边疆区军区司令和太平洋舰队司令和港口司令的权力,简单的一句话——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谢耶夫海军上将是俄罗斯帝国远东地区的无冕之王。 “放轻松点,科佩(科佩托夫的昵称),鞑靼人(对大顺的蔑称)不会一夜之间打过来的!”阿列克谢耶夫笑着指着一旁的另外一张椅子:“坐下说话,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 184俄国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首先我们应当加快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工事建设进度,在我离开那里为止,对陆地方向的谢丹卡山谷的工事只完成了壕沟和胸墙、排水沟还没有完全完成,1-7号堡垒也才完成了第三号堡垒,更重要的是,要塞严重缺乏武器,尤其是火炮,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堡垒里有火炮、速射炮。如果中国人发起进攻,我们难道用步枪和刺刀来击退敌人?对海方面也很糟糕,俄罗斯岛上的永备炮兵阵地只完成了百分之七十,港口内军舰的泊位没有布设防雷网,探照灯的数量也不足,如果中国人发动突袭的话,俄国就要为这些错误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了!” “科佩,我想情况应该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糟糕吧!“阿列克谢耶夫笑着说:“鞑靼人会突袭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也太荒唐了,君士坦丁堡一样的要塞,他们的尸体会铺满谢丹卡山谷的。至于说步枪和刺刀,你难道忘了苏沃洛夫说过的吗?‘子弹是孬种,刺刀才是好汉!’,要相信俄罗斯军人的勇气和坚韧。” “上将阁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俄罗斯军人的勇气和坚韧,但我们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他们的勇气和坚韧上。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地形十分险要,就好像君士坦丁堡一样,但不要忘了君士坦丁堡也被默罕默德二世攻陷了。就在最近三个月时间里,我的部下已经枪毙了超过四十名中国间谍,根据可靠地情报,中国人正在疯狂的修建着铁路,就连冬天都没有停工,显然他们正在准备着战争。阁下,相比起中国人几乎是无限的人力资源,俄罗斯在远东是少数,太平洋舰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果符拉迪沃斯托克被攻陷了,那么就一切都完了。” “好吧,科佩。”阿列克谢耶夫终于被自己的部下给说服了:“说说吧,你觉得现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阁下,首先要增加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守兵,整个港口现在一共只有大约七千名士兵,如果战时还可以动员军舰上的水手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一千人,凭借这么点兵力是绝对不够的,我们必须守住谢丹卡山谷的筑垒地带,否则中国人就可以用重炮轰击港区,那一切都完了,还要有炸药,这样我们冬季也可以通过爆破加紧施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可以给我加强四到五个营的步兵,这样我觉得就差不多了。还有火炮,我需要至少六十门速射炮、还有不少于二十门野炮,这样才能勉强把防线上的缺口给堵住。对海防御方面,必须布设防雷网,加强俄罗斯岛上的炮兵,增加探照灯、在港区外布设水雷。其实在我看来,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将太平洋舰队派到日本港口去,舰队只有在海上才能发挥他的真正作用,否则冰封之后,我们的舰队只有在有破冰船的时候才能出港,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好吧,科佩,我会想办法的,不过将太平洋舰队放到日本港口去恐怕不行,这在外交上是说不通的,而且沙皇也不会高兴听说自己的勇士因为胆怯而躲到日本人的港口去。” “阁下,这不是胆怯。如果我是中国指挥官,第一波攻击的目标肯定是太平洋舰队,因为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只有在敌人第一波的突袭中生存下来才是真正的勇士。”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名衣着华丽的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在阿列克谢耶夫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科佩托夫注意到海军上将阁下的神态立刻变了。 “亲爱的科佩,我会记得你的要求的,不过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从圣彼得堡来了,我必须要去见,有什么事情等下次吧!”海军上将站起身来,向科佩托夫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科佩托夫只得无赖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答道:“当然,不过还请阁下要快些将援兵和炸药运来,别的还可以等等——” “好的,好的,援兵和大炮,我会记住的。”阿列克谢耶夫用他的身材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向门外走去,只留下科佩托夫的声音:“是援兵和炸药,阁下!”可是阿列克谢耶夫已经听不见了。 “您好,请问是哪一位尊贵的客人让海军上将阁下如此的焦急!”科佩托夫向那位侍从低声问道。 “是艾尔莎小姐!”侍从看了看左右低声答道:“少将阁下,圣彼得堡最出色的芭蕾舞演员,我向上帝发誓,那是一位真正的天使。海军上将阁下已经在这位安琪儿身上花费了五十万金卢布,他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艾尔莎小姐?五十万金卢布?我的上帝呀!”科佩托夫苦笑着打趣道:“我现在知道谢丹卡山谷上的堡垒里的大炮都到哪里去了,感情都变成了艾尔莎小姐白皙的胸脯上的钻石了。” “请您小声点,少将!不然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侍从一边低声提醒着科佩托夫,一边紧张的看着四周,以免被人听到。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科佩托夫苦笑了一下:“现在我应该回符拉迪沃斯托克了,不管怎么说,俄罗斯的土地总要由俄罗斯人来守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已经是1895年的初春了,大顺与俄罗斯两个庞大的帝国都在疯狂的运转着自己的战争机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在远东一触即发。但让那些屏住呼吸等待着战争爆发的旁观者惊讶的是,这个地区打响第一枪的地方并非是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也不是在哈巴罗夫斯克,甚至根本就不再两国接壤的领土上。而是在一个虽然地理上很近,但却被双方所共同忽视的地方——朝鲜。 朝鲜全罗道古阜郡万石洑。洑是朝鲜所特有的一种水利设施,用木石或者沙土筑成,将河流阻截积蓄起来,用来灌溉稻田。全罗道位于朝鲜的南部,是朝鲜最重要的稻米产区之一,洑对于当地的农业生产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万石洑便是全罗道所有的众多水洑之一。 “老爷,去年放水灌田只要二十吊钱铜子,怎么今年就要四十了呢?”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站在万石洑水闸处,向几个背着单发步枪的旧军问道。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郡守赵大人的钧令,你听不听?”士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有钱就放水,没钱就滚蛋,别站在这里挡别人的路。” 为首的那个老农有些迟钝的回头看了看同伴,对于他来说,郡守简直就是天上人了,但四十吊铜子的价格也太高了,根本超出了他的预想,这时身后一个年轻些的农民愤愤不平的说:“这万石洑本来就是我们农民的血汗修筑起来的,按照以往的惯例,收钱也只能用来维护万石洑,不能用作其他用途。可是这两年万石洑根本就没有维修过,弄得去年差点出事,现在凭什么收钱?还要多收?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道理?”那个旧军解下步枪,拉了一下枪栓,道:“老子只会用这个讲,赵大人说了,收水钱是王命,谁敢抗拒王命的就是逆贼,就地处死!” 旧军的恐吓起到了作用,老农赶忙上前道:“年轻人不识轻重,官爷您多包涵,我们都是老实的种田人,哪里会有什么逆贼?不过这个价钱也实在太贵了,要不商量下降点?” “老家伙,你以为是做买卖呀?”那个旧军笑了起来:“赵大人的官命是这么多,我降了,谁给我降呀?爱放不放,让开去!” 老农脸上满是尴尬的苦笑,说不出话来,那个青壮年农民大声喊道:“没钱就没水,没水就种不了田,到时候大家都得饿死,反正也是死,大伙上去把水先放了再说!”话说间便一拥而上,那几个旧军见状大怒,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子,看我收拾你!”说着便拉动枪栓,举枪向那个年轻人瞄准。 “别开枪!” “砰!” 随着一声枪响,倒下的却不是那个年轻人,而是为首的那个老农,原来是那老农上前阻拦,却正好撞了个正着,枪声就好像一个信号,农民们纷纷四散逃走,只剩下地上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农。 “干嘛打这个老家伙,刚才朝天放一枪吓唬下不就行了!”一个旧军喝问开枪的同伴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个旧军有些尴尬的答道:“刚才他斜刺里冲过来,我一紧张就扣了扳机。” “蠢货,下次可别这样了,把人都吓跑了,你找谁收钱去?”那个旧军走到地上那个老农身旁,蹲下去看了看伤口,近距离发射的步枪子弹射穿了老人的右胸,鲜血正从伤口和老人口中不断涌出来。 “没救了,连肺都打穿了!”一个士兵叹了口气:“搬到一边去吧,问问是哪个村子的,到时候让人领回去,也能入土!” ------------ 185起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嗯!”那个蹲下去的士兵大声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 老农的嘴巴张合着,声音却低微的很,士兵只得俯下身体,让耳朵贴近他的嘴,好听的清楚一点。突然那个老农奋起最后一点力气,一口紧紧咬住对方的耳朵。 “痛,痛!快帮我拉开!”士兵发出惨叫声,一旁的同伴赶忙拳打脚踢,可是那老农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咬住,过了好一会儿那士兵才挣脱开来,用手一摸,耳朵已经少了半块,手上满是鲜血。 “老东西!”被咬的士兵愤怒的操起刺刀狠狠的扎入老农的胸口,老农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 “你们几个,给我把他吊到树上去!娘的,把我的耳朵都咬掉一半了!一定要查出来是哪个村子的,狠狠的教训一下!”旧军大声喊道。 “全接主,全接主!官兵开枪了!”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正和几个部属说着什么的全琫准转过身来,只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冲进屋来,神色惊惶。 “怎么回事?官兵为啥开枪?在哪里开枪?有谁中枪了?说明白些!” “是,接主!”全琫准严厉的声音让那个年轻人平静了下来,他稍微平息了一下呼吸,回答道:“今天我们村子和隔壁村子的去万石洑那里要求放水,好准备浸田插秧。可是守洑的官兵却要涨水钱,去的人们与官兵起了争执,官兵就开枪了,把我们村子的张老给打死了,还把尸体吊在树上示众!” “什么!” “太过分了!” “官兵草菅人命,还悬尸示众,接主,起来和他们干吧!” 几个首领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全琫准,全琫准虽然还只是古阜郡一地的接主,但这几年来四处奔走,为东学道在整个朝鲜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更重要的是,在两年前,他打通了一条从日本商人手中获得武器的渠道,陆续得到了数百支各式枪械,和千余吧倭刀,甚至还有四五名熟悉军事的日本浪人前来协助他们训练队伍,将古阜郡的东学党徒训练成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队伍。俗话说身怀凶器,杀心自起,这些首领们看到己方的势力日渐强大,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各种心思也就蠢蠢欲动起来。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全琫准慢慢的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接主!”一个首领大声喊道:“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才是时候?那个赵秉甲都要把百姓们的骨髓吸干了,他还要连任古阜郡的郡守,难道要你还想等到他吃饱自己离开吗?” “难道您是害怕官兵吗?”另外一个首领喊道:“接主,官兵们也都欠了很久的饷了,以前他们有洋枪,可现在我们也有了,怕他们什么?” “不,我不是怕官兵的洋枪,也不是等那个赵秉甲自己捞饱了离开,但现在的确还不是起事的时候。”全琫准站起身来,慢慢在屋子里踱步起来,突然他停住脚步,问道:“我问你们,假如我们起事,会有多少人会跟随呢?” “接主,光是古阜郡的道徒就有六百多人,加上隔壁几个郡的怕不有三四千人,郡里的百姓受那狗官的欺压的不在少数,只要我们一起事,一定会一夫倡义,万夫景从!”说话的这个首领留了三缕胡须,相比起其他几个首领来皮肤也白皙些,颇有几分书卷气。 “也许吧,我也相信凭借我们的道徒可以打败郡里的官兵,但我问你们,假如官府在此之后,将那赵秉甲撤换,又发来招安文书,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到全琫准的这个问题,所有的人沉默了下来,半响之后,终于有人低声道:“恐怕大部分百姓都会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村子里。”说到这里,他大声道:“不过道徒们还是很跟随您的,我相信他们!” “也许吧,可是光是道徒又有多少呢?”全琫准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就凭这么点道徒,也许我们能打败一次两次官兵,但最后还是会被官兵消灭杀死吧,就和无数牺牲的前辈一样。” “那您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继续忍耐?” “不!”全琫准微微一笑:“现在百姓们还只是痛恨赵秉甲那个狗官一人,幻想着只要换了那个狗官,来个清官来便能过上好日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今世上官府之中皆为贪愚懦诺之辈,哪里会有为民的清官?但是百姓们不知道,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打破百姓们的这个幻想,让他们知道只有推翻李朝,将所有的两班贵族和贪官尽数锄灭,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起事的时机。” “对,接主大人所言甚是!” “对!” 屋内的首领们发出一片赞同声,一人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我们起事的时机呢?” “不远了!”全琫准矜持的笑了笑:“传令下去,组织道徒前往全罗道观察使那里,申述郡守赵秉甲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要求将其革去官职,严加治罪!” “可是接主,那赵秉甲乃是扬州赵氏,他家与骊兴闵氏联姻,权势熏天,那金文铉又如何会革去他的官职?”一个首领诧异的问道。 全琫准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不会罢免赵秉甲的官职,不过这样可以破除百姓的幻想,让百姓们知道朝廷委任的重臣——堂堂全罗道的观察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样才不会出现数万大军被朝廷一纸诏书就土崩瓦解的局面!” 全罗道观察使府邸。数以千计的百姓跪在府门前,为首的是十余名满头白发的老者,为首的那人双手捧着一卷文书,从上面透过紫黑色的字迹可以判断出应该是用血书写的。 这时,紧闭的府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文吏,他身后的府门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持枪的卫兵,如临大敌,那文吏走到为首的那名老者面前,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聚众闹事吗?” 那老者磕了一个头,道:“不敢,草民岂敢聚众闹事,只是古阜郡郡守赵秉甲贪赃枉法,派官兵打死要求放水种田的良民,还请金大人予以制裁!”说到这里,他双手举起那血书呈了上去。 那文吏听到这里,紧张的表情才有了几分松弛,不过脸上也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随手接过那血书,冷笑道:“也罢,看你们几个可怜的紧,我帮你们将那血书呈上去便是,不过你们也赶快散了吧!” 那老者却倔强的很,沉声道:“金大人一日不与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一日不散。” “你——”那文吏闻言大怒,正要喝骂,但他看到老者身后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到了嘴边的脏话又缩了回去了,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便进去了。 那文吏一进去便没了声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毕竟长时间跪在地上也是个很消耗体力的行动,前面的那几个老者见状,正要起身说话,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衙门的侧面来了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官兵,为首的军官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喊道:“金大人有令,聚众闹事者一律按逆贼论处,限半刻内离开,否则就要开枪了!”随即他做了手势,后面的士兵们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人群中顿时一片骚动。 “大人,我们不是逆贼,是伏阙上书的良民呀!”一个老者站起身来,正想分辨,那军官便大声喊道:“还敢抗辩,妖言惑众,来人给我把这几个首领全部拿下!” “是!” 话音刚落,十几名士兵便冲了上去,将那几个为首的老者一枪托便打倒在地,捆绑起来,其余的士兵便也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逼了上去,手无寸铁的农民们看着明晃晃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纷纷向后退去,很快退却就变成了逃跑,逃跑变成了自相践踏的溃逃。不过几分钟后,衙门前的空地上除了那几个被捆绑的为首的老人外,便只剩下几百双被踩掉的草鞋了。 1895年3月15日,白山。 千余名手持枪械刀矛的东学道徒在一个土台子前排成方阵,屏住呼吸,看着土台子上站着白衣高冠的全琫准。 “我辈起兵,所为并非个人富贵,乃是为了拯百姓于涂炭,奠国基于磐石;内斩贪虐之官吏,外逐横暴之强敌。所以我东学道徒,须得遵守以下律条:第一、弗杀人,弗伤物;第二忠孝双全,济世安民;第三逐灭外夷,澄清圣道;第四、驱兵入京,尽灭权贵!” “第一、弗杀人,弗伤物;第二忠孝双全,济世安民;第三逐灭外夷,澄清圣道;第四、驱兵入京,尽灭权贵!” 土台下的千余名东学道徒们大声重复着全琫准的演讲,整齐的呼喊声直冲云霄,几乎将天空的云朵都冲散了。全琫准抬起头,微微闭上双眼,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父亲,逝去的老教主,你们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 186出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顺旅顺港。 这座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的港口东临黄海、西濒渤海,南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扼守渤海口,拱卫大顺的北京幽州府。地势极为紧要,乃是大顺北方舰队的母港。尤其是在大顺完成了从旅顺到大连,从大连到沈阳的铁路后,这座军港对于大顺对俄战争的重要性就更为紧要了。由于当时高廷玉已经年近七旬,无论是精力和体力都已经无法支撑对俄战争的需要,所以虽然名义上他还是北方的顺军的最高军事首长,但实际上这场战争的策划者和实际指挥者却是担任首席参议的石怀沙,为了更好地协调海陆两军的行动,他便将指挥部设置在了北方舰队的司令部中。 司令部里,一片忙乱,电报的按键声与参谋军官的报告声不绝于耳。根据顺军的计划,对俄军太平洋舰队的突袭将由顺军的北方舰队发动,突袭成功后,北方舰队将担任封锁海参崴港口、保护海上交通线的任务,因为大顺这几年虽然几乎使用疯狂的速度修建铁路,但距离石怀沙计划中的将铁路修到中俄边境还是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从中俄边境到海参崴所在的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顺军就不得不用马拉大车来完成补给,这对顺军后勤将是一个巨大的困难。所以石怀沙打算如果“闭塞”作战成功的话,就直接用海船向围攻海参崴运送补给品,在海参崴的附近有很多条件不错的天然避风港,完全可以用工兵建立临时栈桥的办法来完成转运货物,至少像攻城重炮这一类重武器通过水运要比陆运要方便的多了。由此可见顺军北方舰队担负的责任之重。更重要的是,由于地形的原因,大顺北方舰队要突袭海参崴就必须进入日本海,而要进入日本海一共有六条间宫海峡(鞑靼海峡)、宗谷海峡、津轻海峡、关门海峡、对马海峡还有朝鲜海峡。而宗谷海峡、津轻海峡、关门海峡是属于日本内海,在现有的情况下大顺舰队很难通过,最近的途径就是通过对马海峡。要想把舰队在不惊动俄国人的情况下进入日本海,是一件非常复杂困难的事情。所以随着开战日期的临近,石怀沙几乎整日都呆在北方舰队的指挥所里,与海军的军官们商议调动的问题,却始终没有结果。 一个海军军官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一个大圈子,大声道:“我们干脆走远道,绕过日本,然后从鞑靼海峡进入日本海吧,俄国人一定盯着对马和朝鲜海峡,萨哈林岛上和陆地上最多就几个零星的殖民点,只要我们选在半夜通过,一定没事的!” 另外一个军官摇头道:“我看不行,我们的舰队数量虽然不少,但是新旧不一,速度也不一样,还要带上运煤船,这样的行动肯定瞒不过日本人,日本人一定会通知俄国人的,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去袭击兵力占有优势的敌方舰队,太冒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直接从对马海峡?我敢打赌,那里一定有成打的俄国渔船在那边晃荡,我们的舰队刚刚过对马海峡就会被发现!” 几个海军军官朝成一团,石怀沙与海军北方舰队统领容征却是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像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已经不是可以随便表态的了。这时,外间突然一名军官从外间冲了进来,大声道:“禀告二位大人,朝鲜汉城发来急电!” 石怀沙与容征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同时向那名军官望去,容征下意识的看了石怀沙一眼,石怀沙微微一笑,后退了半步,站在容征的侧后方。容征一愣,旋即向石怀沙报以笑容。 “念!”容征沉声道。 “是,大人!朝鲜南部全罗道发生大规模民变,起事乱民自称东学道徒,所到之处,杀死官吏贵族,将官仓中的粮食分给百姓。朝鲜李王派出官兵进剿,却被乱民击败,器械皆为乱民所有。现在乱民的人数已经增长到了两万余人,形势十分危急,朝鲜李王派出使者前往我大顺驻汉城巡署,请求我大顺出兵助剿!” “什么?”容征脸色微变,他侧过头看了一旁的石怀沙一眼,由于铁路还远远没有修到中朝边境,所以大顺与朝鲜最主要的交通方式是走海路,一旦出兵,无论是运兵还是护航,都是北方舰队的手尾,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东学道这桩事,倒是麻烦的很。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若有其他情况,再来禀告!”容征挥手让那军官退下,向石怀沙做了个手势,石怀沙会意的跟着他走到一旁僻静处。 “石大人,出了这档子事,看样子要推迟了!” 石怀沙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其实这东学道倒也未必是坏事。” “怎么说?”容征皱眉问道。 “刚才你我不是还在为难如何才能不引起俄国人注意的情况下将舰队进入日本海吗?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容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你个石怀沙,高大帅对你如此信重,你倒也对得起他!” 两天后,上海街头。 “号外,号外!”一名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大声叫喊道:“朝鲜东学道叛贼起事,我大顺精兵登陆釜山平乱,北方舰队封锁对马海峡,预知详细内容,两个大子买一份《申报》便全部知晓!” “小子,给我一份!”蒋志清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将一个银角子丢到报童的怀里,那报童赶忙将找钱和报纸送了上去:“先生,您的报纸,要再来份《沪上新闻》吗?” “算了!”蒋志清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缩回车厢里,将报纸递给陈再兴,笑道:“老爷,报纸!” “嗯!”陈再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起报纸来,突然他低声问道:“志清呀!码头边那块厂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水、交通都要抓紧,算起来再过十来天吉林斯的设备就要到了,脱脂棉的事情早一天开工就早一天好!” “禀告老爷,小人上午刚刚去看过一次,房子都修补好了,场地也平整好了,自来水的事情已经和水厂的人说过了,应该就是这两天。厂里打了两口井,水质都不错的,实在不行也可以先顶一阵。”蒋志清小心的答道,他看了看陈再兴的脸色,低声道:“老爷,据小人所知,这脱脂棉最主要是用来包扎伤口的,您催的这么紧,难道真的和俄国人要打起来了?可朝鲜不是闹了东学道吗?”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是战是和,不是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能够知晓的,早做些准备总是没有错的!”陈再兴的声音从报纸后面出传了过来:“不过——”陈再兴的声音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不过什么?”蒋志清赶忙接口道。 “没什么,不过朝鲜那点东学道乱党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我可不记得当年拔都这般没有一点静气了。”陈再兴将报纸放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 日本,东京,山县有朋宅邸。 “山县阁下,朝鲜的同志们已经起事了!”秋山好古的背脊挺得笔直,大声喊道:“中国人已经要出兵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山县有朋一身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双目微闭,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秋山好古的问话,一名下女在为他按摩着肩膀,他不是发出轻微的嗯嗯声,指示下女按摩的强度和地点。 “阁下!”秋山好古见山县有朋这般模样,白皙的脸庞上已经涨红的如同番茄一般:“每一分钟都有同志在流血呀!光是前往全罗道的日本同志就有二十多人,更不要说东学道的朝鲜志士们了,如果中国的军队封锁了对马海峡,将军队投入朝鲜,就会有千万人死于他们的枪下,我们不能对这一切坐视不理呀!” 山县有朋终于享受够了按摩,他睁开双眼摆了摆手,那下女跪下伏地行了一礼,膝行退出门外,拉上纸门,山县有朋活动了一下胳膊,突然问道:“秋山君,你要怎么行动?” “当然是出兵啦,我们应该渡过对马海峡,支持东学党的志士们,推翻腐朽的李家王朝,帮助朝鲜人建立一个富强文明的新国家!” “那你认为现在是出兵的好时机吗?”山县有朋不待秋山好古回答:“中国人在东北至少有八万训练良好的常备军,在开战的三十天内就可以扩编到二十五万人;而大日本帝国一共有六个常备师团,大约有十二万人左右,而且中国人还可以从帝国的其他地方调来至少一倍以上的兵力,你觉得这就是好时机吗?” ------------ 187正义?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阁下,这不是兵力多少的问题!”秋山好古大声答道:“大日本帝国帮助东学党人推翻腐朽的李家王朝和两班贵族,这是正义的举动,正义的一方一定会赢得胜利。商汤伐桀,武王伐纣,鸟羽伏见(日本讨幕战争的两场决定性战役,讨幕军都是以少胜多)难道不都是以少胜多吗?再说先前是我们给予那些东学党人武器,鼓动他们起义的,现在如果我们置之不理,这难道不是一种卑鄙的行为吗?为了男儿的义气也应该救援他们!” “秋山君,你还是太年轻了呀!”山县有朋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这个世界上是胜利所以正义,而不是正义所以胜利。如果当年在鸟羽伏见打赢了的是幕府军,那么我和伊藤君、大久保君他们都会成为蛊惑人心的逆贼,天皇陛下也会颁下圣旨把长州、萨摩两藩叱责为祸乱天下的大恶贼。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每个人、每个团体、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正义,也都真心以为自己的正义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正义,那么解决这些分歧的办法是什么?就是战争!所以正义,或者说自以为掌握了正义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的祸乱之源呀!”说到这里,山县有朋含笑的看着秋山好古。 “您,您怎么可以这么说!”秋山好古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山县有朋,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一直被视为大山一般巍峨的大佬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多话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秋山君,这个国家是我,还有伊藤君、大久保君、西乡君他们一起建立起来的,也许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前行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道路发生了偏移,这并不是我们的信念发生了变化,而是我们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先前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藩士,只要对自己的信念负责就行了,但现在我们已经是大佬,必须对国家负责,如果忘记了这一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祸患!秋山君,你明白吗?” 秋山好古没有说话,死死的低着头,他的牙齿啮咬着嘴唇,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很清楚刚才山县有朋口中说的只有死路一条指的是谁,那正是“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这位也许是幕末群英最为天才横溢的一位英雄在戊辰战争中担任讨幕军的大都督参谋,是实际上的军队最高指挥官,所以在诸藩家臣中官爵最高,俸禄最厚,但却因为与大久保利通在如何对待底层武士的问题上发生分歧,辞官返回故乡举办军政学校,在西南战争中被利益受到损害的萨摩藩士族推为首领,兵败后死于鹿儿岛。此人待人慷慨大度,对曾为自己旧部的下层武士十分同情,在返乡之后,每逢有穷滚潦倒的旧部来向自己求助时,都慷慨解囊,但毕竟在幕末的新政中,这种失去谋生手段的下层武士实在太多,西乡一人也无力救援。于是便向当时的明治政府建议,向朝鲜进攻,获取土地和利益来安置无力谋生的下层武士。为了寻找借口,西乡隆盛甚至建议让自己出使朝鲜,故意激怒朝鲜,让其杀死自己作为日本入侵朝鲜的借口。但当时的大久保利通等人却认为日本当时内政不稳,国力不充,无力夺取有大顺保护的朝鲜而拒绝了西乡的要求。这也为西乡隆盛参与后来的西南战争埋下了伏笔。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西乡隆盛在日本平民与下层武士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像秋山好古等出身底层武士的年轻军官,更是将其奉为心中偶像。 山县有朋看着秋山好古,作为幕末的风云人物之一,西乡隆盛的死于他颇有关联,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西乡隆盛的失败和死是他一手促成的。但是山县有朋更知道,日本这个国家要强大,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下去,对下层武士的“背叛”就是必须的,只有摧毁下层武士这个旧的封建国家的支柱,新的资本主义集权国家才能建立起来。对于一个政治人物来说,用品德来评判是没有意义的。 突然,秋山好古抬起头来,问道:“山县阁下,您说现在不是出兵的时机,那什么时候是出兵的时机呢?还有那些已经前往朝鲜的同志们呢?”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出兵的时机,但如果时机到了,我们就会知道的!”山县有朋沉声道:“至于那些已经前往朝鲜的人,他们在出发前就应该知道此行的危险,有了必死的觉悟了,而我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死的有价值。日本只有一次奋起的资本,我绝不会将其浪费掉的。”说到这里,他拍了拍秋山好古的肩膀:“秋山君,请你把悲痛和泪水收拾起来,帝国还需要你坚强起来!” 朝鲜,釜山。 数艘火轮停靠在码头上,大队的穿着黑色军服、大盖帽、白色绑腿的顺军士兵从栈桥上涌了下来,在更远的海面上,是数条正在缓慢游弋的巡洋舰,黑色的浓烟从他们的烟囱里涌了出来,直指天空。码头上的朝鲜人惊恐的看着荷枪实弹的顺军士兵和不远处海面上的军舰。在他们看来,这些上国王师也许比东学党的逆贼更加可怖吧。 “大人,第一营已经上岸整队完毕了,请您指示!”一名军官向觉罗行了一个军礼,觉罗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派一个排去电报房,剩下的立即去控制日本街还有俄国人的聚居区,封锁那边的出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知道吗?” “没有您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明白!” “很好,立即出发!”觉罗挥了一下手臂,那个军官立即向自己的部队跑去。觉罗这次前往朝鲜指挥着两个满装步兵团和一个骑兵营编成的特别支队,作为这个支队的最高长官,他还知道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特别使命,那就是迅速控制釜山港,使之成为顺军控制下的重要中继港,并且清除逮捕当地的所有日俄两国间谍,以确保北方舰队的特遣支队秘密进入日本海。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军事经验的指挥官,觉罗不难猜出这后面意味着什么,终于可以向俄国人报八年前的一箭之仇了,难道不正是那些俄国人在背后搞鬼,策动了外蒙古的叛乱,让自己的不少弟兄死在库伦。这次总算可以报仇雪恨了,一想到这些,觉罗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大人,第二营也已经上岸了!朝鲜官员在那边等候!” “嗯,过去看看!”觉罗甩了一下马鞭子,向那边走了过去。 “朴大人,本官是大顺助剿支队长官觉罗。”觉罗向对方拱了拱手,指了下正在下船的战马和辎重:“为了转运方便,我已经命令手下暂时接管码头了,还有,东学道的逆贼现在情况如何了?” 那朝鲜官员生了一张淡黄色的圆脸,留了三缕长须,看到不远处大队大队的顺军,哪里还敢多话,赶忙笑道:“下官姓朴名淑德,上国大人涉海而来,一路辛苦了,下官已经在府衙里设有酒宴为大人接风,不如在酒桌上边吃边说,大人以为如何?” “也好!”觉罗回头看了看正在上岸的手下,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便对身后的副将道:“老王,我就先去朴大人那里,你在这儿盯一会,事情都好了也来,我让人留着好酒给你!” “宣抚藩国乃大人之责,这里有末将看着,请大人放心就是!”副将赶忙躬身领命。 觉罗随那朴淑德到了府衙,分宾主坐下,觉罗也听说过朝鲜物产贫乏,就算是王公贵族过得也不过是一般,今日一见,倒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侍酒的几个下女倒也可人。只见那朴淑德举起酒杯:“下国不靖,有逆贼起事,屡却官军,我辈朝惊夕惕,间生银丝。今上国大军一至,便如有泰山之靠呀!” 觉罗一饮而尽:“我是个粗人,说不得这些文绉绉的!我觉罗就放一句话在这儿,只要列位与我军配合,粮食、向导无缺,三个月内就平定东学党逆贼!” “好,好,好!”几个朝鲜官儿听了,不由得大喜,这釜山距离全罗道也不是太远,他们平日里对待治下的朝鲜百姓虽然及不上赵秉甲那般敲骨吸髓,也差相仿佛,传闻中东学党有几万人,枪械也有千余,他们对手下那些旧军的情况倒也有数,拿来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倒也罢了,用来上阵打仗那不是开玩笑吗?要是东学党徒打过来,那能做的只有拿根绳子上吊了。刚才看那上国之兵,的确是不一般,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己这几人的身家性命算是保住了。 这时,一名顺军军官快步走了进来,对觉罗耳边低语了几句,觉罗脸色顿时大变,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将那军官带出门外,厉声喝问了几句。屋内的几个朝鲜官儿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这个刚才还拍着胸脯保证没事的上国武官突然变了颜色,莫非是自己几个那里伺候的不如意?那待会可得注意点,毕竟自己这几个身家性命现在可都指望着他们呢! ------------ 188波谷一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片刻之后,觉罗带着那个军官重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朴淑德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觉罗大声道:“朴大人,你可知道波谷屋,日本街的。” 几个朝鲜官儿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的答道:“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做杂货生意的,在日本街上也算的数的上得了,平日里倒也还恭谨,上国大人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杂货生意!”觉罗冷笑了一声:“我的人刚才封锁日本街的时候,正好这波谷屋正在卸货,装货的工人看到我的人神色不对。我的人上前一看,发现里面都是枪械、子弹、还有倭刀。” “什么?”几个朝鲜官儿惊呆了,在他们的治下居然有日本商人私藏武器,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小事情。那个朴淑德颤声问道:“那大概有多少?” “稍微清点了一下,大概有步枪八十多支,子弹五千多发,倭刀两百多把!” “扑通!”那朴淑德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完全被吓呆了。他也不是傻子,这么多武器肯定不是那个波谷屋用来自己用的,在现在这个时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供给东学党徒的,如果联系到东学党徒手中好的异乎寻常的装备,这几乎是可以板上钉钉得了。在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光凭这一点让政敌知道,掉脑袋还未必,官职肯定是没了的。 朴淑德赶忙上前一把抱住觉罗的小腿,哀求道:“上国大人,请您一定,一定要——” “哎,哎!朴大人,您这是干嘛?快放手,放手呀!”觉罗一边喊,一边连蹬带拉的弄开那个朝鲜官,被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抱着大腿哀求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 “波谷屋这件事情请您千万要替下官我隐瞒呀!不然小人,小人——”说到这里,那几个朝鲜官儿也明白了过来,一起围着哀求起来。觉罗也不是傻子,立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几位朝鲜官儿感情是要自己帮他们隐瞒上司自己监察不严,让倭人武器流入本国,导致东学党大规模暴乱的事情,当即拍着对方的肩膀笑道:“朴大人你且放心,只要你这段时间不然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为难,这样吧!我立刻将收缴的枪支兵器都移交给你,只当是你发现的,不过这波谷屋的老板须得留在我手上,我估计这东学党发展的如此之快,与倭人颇有干系,须得严加拷问,向上司禀告!” 朴淑德听到觉罗竟然答应将枪支兵器都愿意移交给自己,心中不由得大喜,脑子已经在想着如何润色公文,将自己暗访多日,方才找到线索,发现逆党的武器来源发现,一举将其连根拔起的功劳禀明朝廷。在眼下官军**连败,汉城一夕三惊的时候,自己这样的大功禀报上去,两位陛下若是不好好封赏自己一番,那三千里河山的忠臣义士是定然不答应的。至于觉罗前面说的什么与其配合以及那个波谷屋老板的事情,朴淑德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有这么多武器弹药再说,谁也没法抹去自己的大功,至于那个波谷屋老板,为了防止其多嘴给自己留下隐患,就算觉罗交还给他,也要找个机会处理了,当做缉捕时被乱枪打死的好。这朴淑德思虑颇为敏捷,心中虽然转了好几个来回,外间看来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只见间整理了一下衣冠,敛衽下拜道:“下官先拜谢上国大人了,觉罗大人请放心,无论您有什么要求,下官一定尽全力配合!” “好,好!”觉罗见对方如此配合,心中倒也高兴,举起酒杯道:“那我们就共饮一杯,预祝早日平定东学逆党,还朝鲜一个朗朗乾坤!” 相比起复员辽阔的大顺,朝鲜李朝无论从国家的大小、土地的肥沃,物产的丰富、技术的发展都差之甚远,但是从国家架构上层建筑上却对自己的宗主国处处模仿,可是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以朝鲜之人力物力,只不过相当于当时中国南直隶一个大点的州县,可是却也照葫芦画瓢的划分为道、州(府)、郡、县四级行政机构,官僚机构极为庞大,所以虽然对人民盘剥的极刻薄,但官僚的所得却有限得很,就连官衙也都是土坯做墙,茅草盖顶,刷刷石灰罢了,时间一久,就连大顺的中产之家也是不如。所以朴淑德为了讨好觉罗,便将自己的住处让了出来,作为顺军的司令部,而官府衙门,则成了临时关押从波谷屋抓来的犯人的囚房。 “把门打开!” 守卫向觉罗行了一个军礼,立即打开了牢门。觉罗立即就闻到一股子牢房所特有的味道——腐败的有机物和血腥的混合味,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做出掩鼻的动作,毕竟他跨入中高级军官的时间还不久,还没有来得及遗忘这种战场上很常见的味道。 随着卫兵点着了煤油灯,光亮渐渐将牢房里的黑暗驱散了。觉罗看到一个蜷缩在烂草堆里的人,他回头向牢房的守卫投以质询的目光,看守肯定的点了点头。 “弄盆凉水来,我要问他几句话!”觉罗看了看草堆里的那个男人,从他脸上和赤裸的上半身的伤痕看,执行任务的顺军士兵为了从他口中得到必要的情报,对波谷一夫采取了非常粗暴的手法。对于这些觉罗并不意外,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都是些典型的军人——也就是说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 很快,卫兵就提着一桶凉水回来了,觉罗点了点头,那个卫兵立即将冷水泼在烂草堆上的波谷一夫的脸上,冰凉的水立刻起到了作用。昏迷不醒的男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起来。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将其从地上半拉半扶的弄了起来,觉罗上前一步,用自己的皮鞭柄挑起对方的下巴,盯着波谷一夫两只已经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波谷先生,我是顺军朝鲜支队的最高指挥官。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认真回答。如果你的答案能够让我满意,你还有你的家人都能够活下来,恢复自由,甚至你的财产也不会受到损失。否则——”说到这里,觉罗的话语停住了,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任何人在波谷一夫的位置上都不会对他的笑容有什么误解的。 波谷一夫没有说话,他青肿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觉罗并不在意,他收回皮鞭柄,任凭波谷一夫的脑袋重新低垂下去,用缓慢不可能被误解的语调问道:“首先你是谁?那些武器将要给谁?是谁让你运送这些武器的?那些武器是从哪里来的?到现在为止你一共运送了几批武器,一共有多少?除了走私武器,你还有做什么其他勾当吗?最后,下一批武器什么时候到?” 觉罗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波谷一夫低垂着头,像一个死人。觉罗没有发火,他回到波谷一夫的身旁,用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声音说:“波谷先生,我的时间很有限,请不要玩这些小花招了。你的家人现在还活着,也还都很健康,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了,在这场较量中赢家是谁还不一定,但是肯定不会是你!” 波谷一夫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仿佛就要说话一般,觉罗耐心的俯下身体,等待了一会,可是最终波谷一夫还是没有说话。觉罗失望的叹了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对一旁的军士道:“把他的孩子和家人全部抓来,在他面前一个个拷问,一个小时枪毙一个,直到他回答我的问题为止!”说到这里,觉罗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补充道:“现在是晚上二十二点,如果他还是不肯说,明天早上六点钟就枪毙他!” “是,大人!”军士大声回答道。 “嗯!执行命令吧!”觉罗打了个哈切,懒洋洋的向外走去,突然他停住脚步回头对那个军士道:“无论结果如何,明天早上七点向我报告!” “是,大人!” 次日早上七点,觉罗依照往日的习惯,在骑了半个小时的马后享用着自己的早餐,一名士官从外间走了进来,大声说:“大人,向您报告!” “说吧”觉罗将一片烧的入味的羊肉塞入自己的口中,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个叫波谷的日本人说了吗?” “不,他始终都没有开口!” “哦!”觉罗皱了皱眉头:“有按照我的命令做吗?” “是的,大人,我原封不动的执行了您的命令。首先是从他妻子开始,然后是儿子、儿媳妇、最后是他的两个孙子和孙女,到最后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该死的!”觉罗骂了一句粗话,将一块始终嚼不烂的肉筋吐在地上:“看来这是个不简单的家伙,这次东学道后面又有倭人的黑手!” ------------ 189夜袭1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彼得大帝湾。 四月初的日本海已经到了化冰的季节,但并不是所有的浮冰都已经融化了,在彼得大帝湾附近的洋面上,时常可以看到大小不一的浮冰在缓慢的飘动着,这些浮冰都是从纬度更高的海上飘过来的。这里的渔民们都知道,这种浮冰是非常危险的,即使是排水量在一两千吨左右的大船,如果在晚上不小心撞上浮冰,也有可能很快沉没。所以在这个时节,彼得大帝湾附近的洋面上是非常荒凉的,无论是捕鲸船还是渔船、以及殖民点的垦荒者所使用的小型帆船都是极少出现的。 “勇士”号是俄国太平洋舰队属下的一条扫雷艇,这种排水量只有不到五百吨的船在太平洋舰队有十几条,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巡逻、扫清航道、确保舰队中那些裹着厚厚钢甲、装备着200毫米以上,甚至三百毫米的巨炮的主力舰不会被卑鄙的敌人水雷暗害,当然,必要的时候,这些扫雷艇也可以在敌方舰队可能出现的区域布设水雷,攻击敌方的渔船和运输船队。所以勇士号的速度不慢,火力贫弱,舰艏的一门130毫米口径主炮就是他的最主要火力了,另外就是两舷的几门小口径格林速射炮了。 “该死的,为什么我要在这个季节站在瞭望哨上喝着凉风,就是为了那个新来的‘阿廖沙’的一句话!”伊万诺夫竭力将自己蜷缩在皮大衣里,但刺骨的海风依然从每一个缝隙里往他衣服里钻,带走每一丝暖气,他几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这个时候他甚至连骂人的念头都没有了,他脑海里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让时间过的快一点,好让自己早点下岗到舱室里暖和一下。 驾驶舱里,阿廖沙正目光炯炯的看着窗外的黑暗,作为前“留里克”号装甲巡洋舰的枪炮长,现在却只能成为“勇士”号这样一条小的可怜的扫雷艇的舰长,这可是一个让人非常苦闷的消息。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在阿廖沙住院的时候,枪炮长的位置已经被另外一个军官该占据了,更糟糕的是,这位新任枪炮长不但参与了“留里克”号的首航,而且在首航中赢得了舰长大人的赞赏,于是乎我们这位倒霉的少校就只能自认倒霉了。阿廖沙一边在“勇士”号上努力地工作,一边瞪大眼睛,寻找着机会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左满舵!”大副大声喊道,“勇士”已经到了这次巡逻最远点,开始掉头沿着另外一条线路返回港口了。阿廖沙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由于洋流的原因,返回的路线上几乎不会出现冰山。 “舰长阁下,回去的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您可以先去休息一会,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了!”大副笑着对阿廖沙说。 “好吧!”阿廖沙点了点头,返回的时间还要三个小时,他打算先睡一个小时再来调换大副。 距离“勇士”号大约一公里半的洋面上,四条鱼雷艇和一条货船抛锚停泊着,船身随着波浪起伏,远远看去就与冰山没有什么区别。 “报告,敌人的巡逻船开始返回了!”大副放下望远镜,压低声音对坐在靠椅里闭目养神的钟意道,仿佛害怕让远处的俄国人听到似地。 “很好!”钟意猛的睁开双眼,目光如同冷电一般:“搞情报的那几十条人命没白死,俄国人的巡逻路线让他们搞的清清楚楚。用灯光发命令,所有船呈纵队前进,首尾保持五链的距离,所有船除了尾部用于标识的那盏盖上蓝布的信号灯外,所有灯必须熄灭,士兵进入船舱,谁他妈的咳嗽一声也要给我打报告!” “是,大人!” “铛铛!”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水兵们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煤炭铲进锅炉里,火焰吞噬了煤炭,产生的巨大能量通过蒸汽推动着螺旋桨,驱动着鱼雷艇向前驶去,声音被风浪声所掩盖,很快鱼雷艇和货船通过产生的白色痕迹也被浪花掩盖,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两个小时后,阿廖沙精力充沛的回到驾驶舱,勇士号已经距离符拉迪沃斯托克不远了,借助船首的探照灯,他甚至可以看到俄罗斯岛的轮廓了,舵手在大副的指挥下,熟练地指挥船通过雷区。阿廖沙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大副说:“不好意思,我有点睡过头了,本来我还打算只睡一个小时,然后过来替你的!” “船长!”大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如果您真的觉得不好意思,那我们俩可以上岸后去喝一杯!” “那好,一言为定!”阿廖沙高兴的与对方击了一下手掌,这个时候他的警惕性也渐渐放松了,毕竟已经进入雷区了,除了俄国人自己的军舰,其他人是不知道这个雷区里安全通道的。 瞭望哨上,伊万诺夫已经几乎被冻僵了,他小心的将扁平的锡制酒壶里最后一口伏特加灌进口里,这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唯一让他高兴的是,自己已经看到了俄罗斯岛的轮廓,而且值班时间也要到了。 这时下面的扶梯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班的人上来了,伊万诺夫笨手笨脚的将已经空了的酒壶塞进口袋里,向扶梯口走去,突然他猛的转过身,向船尾的方向望去,低声道:“这是冰山?” “老伊万,快让开,你挡住我了!”卡佳抱怨道,他是个罗圈腿的胖子,也许是因为重心地的缘故,无论是多么糟糕的海况,他都能在甲板上行走自如,所以他得到了一个外号——‘不倒翁卡佳”。 “卡佳,你快看看,那边是不是一条船,在紧跟着我们。”伊万诺夫指着大约一公里半开外的一个黑影问道。 “老伊万,你的眼睛花了吗?”卡佳满不在乎的看了看,笑道:“连一星灯光都没有,有哪个傻瓜会这么开船呢?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只要撞到冰山就会完蛋的。” “不是傻瓜,是中国人!我们的敌人!”伊万诺夫低声答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中国人在准备和我们开战,随时都有可能开火。”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某艘野心勃勃的中国军舰跟随着我们,可是为什么他们还不开火,最多不过是一公里半,在这个距离第一次齐射就能形成跨射,第二次就能把我们这条破船送到海底去。” “也许,也许他们还有别的企图!”伊万诺夫有些犹豫的答道,其实他自己也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别的企图,好吧!老伊万,如果这海风还没有让你清醒下来的话,我就先下去让你继续站在这儿吧!”卡佳没好气的说:“我们已经进雷区了,已经安全了!” “好吧,好吧!也许是我眼睛花了!”伊万诺夫终于投降了,他沿着扶梯爬了下去,口中嘟哝着:“可是那个黑影的确很像是一条船!” “青鱼”号是这次突袭行动中的四条鱼雷艇中的旗舰,他一共有四条鱼雷发射管,除了发射管里的鱼雷外,另外还携带有八条鱼雷,也就是说可以重装两次,当然钟意并不认为俄国人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为了完成这次任务,参与行动的四条鱼雷艇都改装了发动机,拆掉了防护用的装甲板,这样使得他的最大航速可以达到24节,这在十九世纪末可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速度,当然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结果,那就是哪怕一门四十七毫米口径的速射炮在几公里外也能把“青鱼”号打成筛子。所以钟意心里很清楚,自己和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只能寄托在速度和黑夜的掩护上了。 看到勇士号的船影消失在东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拐角处,钟意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对身后的大副下令道:“发出信号,航速七节,尾随那条俄国船进港,不必理会岸上俄军的质询,等待我的信号发起攻击。”说到这里,钟意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指针走到了四月三日凌晨三点五十五分上。 “是,大人!”大副应了一声,在传话筒里发布了命令,很快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有的水兵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大副低声对钟意问道:“那‘坚城’号呢?不是用来堵塞俄军航道的吗?” “嗯!”钟意点了点头:“依照原计划,让他跟在我们后面一海里,等到我们一开火,他们就在预定位置炸船自沉,我们吃水浅,也不会妨碍我们行动。” “是!” 四条顺军的鱼雷艇以七节的缓慢速度向港口内驶去,几乎每一个水兵都瞪大眼睛盯着不远处俄罗斯岛上的探照灯阵地,他们都清楚在这个岛屿上有好几个俄军海防炮阵地,整个金角湾的最窄处只有不到两千米,这个距离对于岸防火炮来说简直就和用步枪打五十米靶没什么区别,只要两轮齐射,就能把这四条鱼雷艇送进海底。 ------------ 190夜袭2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俄国人没有发现我们,让我们安全走过这一段。”钟意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根据他已经获得的情报,俄国人的岸防炮阵地并没有全部完成,所以只要鱼雷艇进入金角湾内,就进入了俄军火炮射击的死角,至少在攻击的时候,除了敌舰上的火炮外,就不用担心其他的了。钟意一生中重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恐惧,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念佛声,睁眼一看,只见大副嘴唇微动,显然也是在念佛祈祷,不由得自失的一笑,钟意突然感觉到好多了。 “大人,岛上的俄国人发来灯光信号,质询我们是什么船?”瞭望手大声问道。 “让轮机长准备加快航速,回报俄国人,我们是外出巡逻的扫雷艇,因为发动机出了问题,提前返回港口修理!”钟意大声下令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好像被解开身上的绳索,一下子轻松起来了。 不知道是相信了钟意的回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俄国人没有再发来灯光信号质询,随着快艇舰队逐渐进入金角湾,俄军岸防炮兵的探照灯光也被小山挡住,“青鱼”号渐渐进入了黑暗的保护中,十几个巨大的船影出现在钟意的眼前,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传令下去,各自进入预定阵地,等待攻击信号!” 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舰队一共有四艘战列舰、十一艘巡洋舰,以及相当数量的辅助舰艇,在战列舰中有两艘,巡洋舰中有七艘是较为现代化的,因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是俄国远东地区设施最完善,纬度也是最低的港口,这些主力舰队此时都停靠在金角湾内,就好像十几头沉睡中的巨兽。 钟意竭力睁大眼睛,借助港口里的微弱灯光辨认着不远处的俄军战舰,口中喃喃自语:“‘留里克’号、‘伏尔加’号、‘光荣’号,都在这儿,嗯,都已经进入发射位置了,太棒了!”他转身对枪炮长下令道:“命令士兵们,瞄准‘留里克’和‘伏尔加’号,各自对准其发射两条鱼雷,发射完毕后立刻装填!” “是,大人,发射完毕后立即装填!”枪炮长重复了一次钟意的命令,钟意看了看怀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十五分了,他对大副下令道:“发出攻击信号,还有,四点三十五无论战果如何便进行撤退!” 半分钟后,钟意听到连续四声重物落入海中的声响,显然“青鱼”号刚刚发射了四条鱼雷,随即甲板上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水兵们的号子声,这是水兵们在黑暗中重新装填鱼雷。钟意快步走到甲板上,拿起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盯着目标‘留里克’号那巍峨的剪影。 时间过去了快两分分钟,钟意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突然他看到“留里克”号的吃水线位置升起了一团微弱的火光,旋即便听到两声闷响。 “命中了!”钟意猛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在十九世纪末,鱼雷还不是一种非常可靠的武器,定深不够、方向偏移、引信失灵之类的事情时有发生,虽然这次袭击所挑选的鱼雷都是精挑细选,但是在没有击中敌人之前,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报告大人,四中三!‘留里克’号船肿和船首各中了一枚,‘伏尔加’号船首中了一枚,大胜呀!”话筒里枪炮长的声音里有些失真了,不知道是因为传输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激动。钟意竭力按捺住自己激动地心情,下令道:“装填后继续攻击,目标还是‘留里克’号与‘伏尔加’号,一定要将其送进海底!” “是,大人!” 作为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卫戍司令,科佩托夫的住处是港区旁的一栋三层小楼里,在那里他可以看到港口里的所有情况。他是被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的,当科佩托夫从床上跳起,猛的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一阵凄惨的景象出现在他的面前。在金角湾狭窄的港区,四五条太平洋舰队的主力舰正在缓慢的下沉,在他们的躯体上,爆炸和火光发出的火光此起彼伏,那是弹药库被点着的结果,被惊醒的水兵纷纷从正在沉没的甲板上跳下海中。其余的舰艇也是一片忙乱,起锚的起锚,开火的开火,但很显然,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的反击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是鱼雷,中国人摸进港口来了!”科佩托夫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随即他愤怒的猛挥了一下拳头:“该死的维特霍夫特,他竟然没有按照我的建议放下防雷网!” “阁下,阁下!”门外传来的猛烈地敲门声,随即一个衣衫凌乱的军官撞开了房门,大声喊道:“中国人的鱼雷艇袭击了我们的舰队!” “我已经看到了,先生!”科佩托夫愤怒的皱起了眉头:“舰队司令维特霍夫特少将在哪儿,为什么不还击?不放下防雷网?” “少将阁下他,他在——”军官低下了头,嘟囔了几句就没有说下去了。科佩托夫穿上鞋子,抓起窗边的手枪和佩刀,愤怒的笑道:“那么美男子维特霍夫特先生现在在哪位美人儿的怀里呢?让我们来猜猜吧?是尊贵的费舍尔男爵夫人那儿?美丽的歌剧演员莎娜塔小姐怀里?应该是优雅的唐娜夫人那儿吧?反正就是不在那条破船和那些臭烘烘的水兵们住在一起!” 军官张口结舌的看着科佩托夫,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甚至连这栋小楼里都能够感觉得到。科佩托夫扭过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港口的水面上,一条巨大的战舰已经变成了两截,正在迅速的下沉,爆炸产生的火光甚至将夜空都染红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苏沃洛夫公爵’号,俄罗斯帝国太平洋舰队的旗舰!” “青鱼”号上,钟意满脸油汗,拿着望远镜死死的盯着不远处一艘艘起火燃烧的俄军战舰,喉结一下下蠕动着,就好像正在吞咽什么一般。 “大人,所有鱼雷都发射完了!”大副对钟意大声禀告道。 “很好,很好!”钟意放下望远镜,走到通往全舰各处的话筒旁,用自己最大的嗓音喊道:“‘青鱼’号所有的船员们,你们已经建下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武勋,现在把船速加到最快,返回基地,享受陛下的恩赏与荣誉吧,万岁!” “万岁!”“青鱼”号爆发出一阵整齐的欢呼声,这条快艇调转船头,向东博斯普鲁斯海峡行去。 “轰!”一发炮弹掠过“青鱼”号的船首,落入相距“青鱼”号只有四五米的水面爆炸,溅起满天的水花,将船首的钟意溅的满头是海水,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艘俄罗斯军舰正朝自己这边冲过来,看其形制大小,应该就是自己尾随进来的那首俄罗斯扫雷艇。 “加快速度,不要理他!”钟意大笑着下令道。 “勇士”号上,阿廖沙满脸青紫,正在亲自操作着那门130毫米主炮瞄准“青鱼”号。当“青鱼”号他们发动袭击的时候,“勇士”才刚刚靠上码头,水手还没来得及离开船,所以他可以说是当天晚上整个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海面上最有组织的抵抗力量了,但是要在水面上找到躲在黑暗中的阴险敌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先那几条鱼雷艇都是小船,又是黑夜里;而且鱼雷发射没有声音,也不会产生火炮发射的炮口焰;最重要的是阿廖沙还得小心自己的船不被那条起锚发动的友舰撞中,相比起那些排水量少说也有几千吨的巡洋舰、战列舰来,他这条扫雷艇简直就是一个侏儒,哪怕只是扫到一个边,也是没顶之灾。所以直到“青鱼”号发射完了所有鱼雷,他才找到了一个敌人,便立即恶狠狠的扑上来了。 “开火!”阿廖沙大声吼道,主炮炮口闪过一团火焰,但是打高了,落在目标前方十余米的水中,溅起一团水花。眼看着“青鱼”号越开越快,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该死的鞑靼人!”阿廖沙狠狠的将手中的望远镜砸在甲板上,溅起一片玻璃碎片。 大顺北京幽州府,留守府。 自高廷玉一下数十名顺军将校坐在厅内,衣着整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等待,连咳嗽声都听不到一声,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突然,隔壁的传来一阵电报收发时特有的滴答声,这个声音就好像一个信号,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通往隔壁的侧门望去,就好像有什么天大的消息就要传来一般。 几分钟后,滴答声停止了,一个军官捧着一张刚刚译好的抄报纸快步走到高廷玉身旁,高廷玉用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来,又取了老花眼镜戴上,看了一遍,看完后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看了一遍,方才小心的将抄报纸细细折好,纳入袖中,站起身来,对诸将沉声道:“列位,仰我大顺天子洪福,将士用命,昨天夜里四点十五分,我大顺北方舰队特遣支队夜袭俄太平洋舰队驻地海参崴成功,共击沉敌主力舰三、重创五,毙伤敌兵无算,‘坚城’号也成功的沉没在海参崴的主航道中,敌太平洋舰队短时间内已经不足为患。” ------------ 191宣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万岁!万岁!” 用不着人组织,几乎所有的军官们振臂高呼起来,一张张兴奋的脸庞涨得通红,无论平日里交情如何,在这个时候,每一个军官都相互拥抱着、祝贺着,仿佛都是亲兄弟一般。 “肃静!”高廷玉伸出右手,示意众人噤声:“参与这次行动的四艘鱼雷艇只返回了两艘,一共有一百五十三名士兵牺牲,本帅要向天子上书,对于参与此次行动的将兵需要厚加褒奖,以儆后世。”说到这里,高廷玉稍微停顿了一下,白眉下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诸将:“先逝者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现在轮到我们了,诸君勉之!”说到这里,高廷玉举起自己的右手,向诸将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敢不效死!” 顺军的军官们急切的向外走去,高廷玉叫住落在最后面的拔都:“拔大人,接下来就属你的担子最重,拜托了!” 拔都笑了笑:“大帅这话我可当不起,下官又不用去前线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只用去调度铁路,算是轻松活了。” 高廷玉慢慢的摇了摇头:“拔大人,这次战争的关键不在海参崴,也不在陆地战场,就在你的铁路线上,二十多万大军的吃喝拉撒,弹药补给都要靠你,你肩膀上的担子沉得很呀!” 拔都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大帅请放心,我们已经准备三年了,一定不会出问题的,一定不能出问题!” 汉京,礼部。 俄国大使维斯托夫伯爵,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坐在红木靠椅中,显然这种硬邦邦的座椅让他并不太舒服,他不时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更舒服点。这时,礼部尚书陈治仁从外间走了进来,维斯托夫赶忙站起身来,笑脸相迎,却发现陈治仁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的脸上此时却是如铁板一般。 “陈大人——”维斯托夫正想找个由头寒暄两句。陈治仁却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的话语,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大声念道:“鉴于顺俄双方在远东地区的紧张状态,我大顺已经决定向俄罗斯帝国宣战,顺俄双方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说到这里,陈治仁从将那卷文书递给了维斯托夫。 “可是,可是?”维斯托夫愕然的接过文书,巨大的冲击感让他甚至忘了愤怒,只能呆呆的拿着陈治仁递给他的宣战书。陈治仁有些尴尬的转过脸,避开维斯托夫的目光,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够说的只能是我个人对于已经发生的一切很遗憾,但是只能这样了。伯爵阁下,如果您个人有什么需要,我很愿意效劳!” “号外,号外!大顺向俄罗斯宣战,昨天夜里我海军奇袭海参崴,打破俄罗斯太平洋舰队!”上海街头,到处是报童叫卖的声音,往来的行人往往都逃出几个铜子买上一张报纸,但是绝大多数人的脸上与其说是兴奋,还不如说是茫然,一场战争以这样一种突然而来的方式走进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 “这就要打仗了?” “是呀,和俄国人打仗!” “这是为啥呢?好端端的就要动刀兵?” “这个,官家要打,肯定有他的道理吧!”一个中年人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过要是捐税又要提高了!哎!” “小心低声点,巡警过来了!”另外一个人看到夹着警棍晃过来的黑衣警察,赶忙提醒同伴道。 上海顺华公司分部,陈再兴正坐在大班椅里喝着咖啡,两碟精美的糕点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一名容貌俊俏的侍女正在替他按摩着肩膀。突然,门被猛地一下推开了,蒋志清满脸通红的冲了进来,手中抓着一张报纸,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是志清呀!有事情吗?”陈再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做了个手势,那名侍女就俯身行了一礼,无声的向退了出来,带上了房门。 “打了,打了!”巨大的声音从蒋志清的口中喷射出来:“宣战了,大胜呀,大胜!” “哦?报纸上的消息!”陈再兴放下咖啡杯,目光转向蒋志清手中的报纸。 “是呀!”蒋志清赶忙将报纸递给陈再兴:“海军奇袭海参崴,击沉击伤敌舰八艘,沉船封锁敌航道,俄太平洋舰队不再成为问题!”他越说越是高兴,整个人都要手舞足蹈起来。 “哦?”陈再兴接过报纸,仔细看了几遍,蒋志清耐心的站在一旁,强自压抑住内心的兴奋,等待着陈再兴的命令,他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这个时候是绝不会站在一旁闲看着的。 “志清,我们囤积的粮食、棉花、锡矿有多少?”陈再兴放下报纸,突然问道。 “大米上海有两千五百吨,棉花有一千四百包,锡矿有三千吨,另外还有一千五百吨柚木!”蒋志清的记性很好,对于顺华公司主要经营的几种商品简直是如数家珍。 “很好,你马上发出命令,这些东西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许出手。别人要是问,就说东西已经被人抢购光了,你明白了吗?” “是,老爷!”蒋志清立即就明白了陈再兴的意思,这几种商品无一不是战争中急需的商品,一旦战事爆发,必然所有人都会囤积,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挣到平日里四五年也未必能挣得到的高额利润。 “还有,让脱脂棉厂加紧生产,给工人加薪水,三班倒,人停机器不能停。库存里的成品有多少?” “大概有五千包吧?”蒋志清有些犹豫的答道。 “你去查证一下,拿出一半来,就以顺华公司的名义捐献给军方,对俄战争我工商界也不会落后!” “是,老爷!”蒋志清在自己的小本子记下了一笔。 “志清,你愿意去一趟远东吗?”陈再兴突然问道。 “远东?”蒋志清闻言一愣,抬头正好看到陈再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赶忙应道:“老爷若是要我去,我就去!” “那就好,你先去账房里领三千鹰洋,作为这次的差旅费。你去远东那边,要仔细了解战事的紧张,把情况通报给我,我留在上海,很需要这些情报!” “是,老爷,那我先去工厂了!”蒋志清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陈再兴从大班椅里站了起来,脸上渐渐露出了激动地神情,喃喃自语道:“终于开战了,打得好,这样我也可以打我的仗了!” 大顺北京幽州府火车站,这个大顺北方最大的铁路枢纽已经被军队接管了。按照动员令的要求,由幽州留守府改编的军方铁道调度部分已经征用了百分之七十五的车皮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铁道时间,从其他几个师中抽出士兵补充满员的一个步兵师在大顺向俄方宣战后半个小时已经登上了火车,向吉林安东驶去,在那里他们将和边境附近的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和一些加强炮兵部队向海参崴进攻。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这里将以四天一个师的速度向前线输送兵力。 “大人,他要求紧急加拨车皮!”一个手下带着另外一名军官对忙得焦头烂额的拔都面前。 “加拨车皮?”拔都疲惫的抬起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我是第二步兵师第一团的军需官,刚才我才发现我们团的两门75毫米步兵炮和炮弹、还有半车皮军服辎重都落下了。请求大人您加拨车皮,将其运到前线去!” “不行!”拔都立即否决了对方的要求:“所有的车皮都要用来运送第三步兵师的部队,在安东的仓库里你的部队可以得到服装,至于步兵炮,可以放在第三步兵师里一起运过去,李兴,你过来一下!” “是,大人!”一个年轻的参谋军官快步走了过来。 “你草拟一个命令,命令安东那边的仓库发给第二步兵师第一团六百件军大衣。”拔都转过头问那个军需官道:“够了吗?” “够了!” “那好!”拔都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命令,草草浏览了一下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马上发给安东那边的军需处!” “是,大人!” 就这样,拔都所领导的铁路调度处先将现有师团的现役步兵集中起来,组成第一军的五个师投放到前线去,然后将一队队征集而来的后备兵填补进只有军士和军官的架子师,然后装上火车运往安东,在那里他们将进行两到三周的恢复性训练,最后作为征俄第二军投入战争。 符拉迪沃斯托克,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刚刚被任命为滨海区俄国总督,协调陆海两军作战的科佩托夫少将满脸铁青的站在地图旁,做着作战部署:“根据现有的情报,中国人的第一军已经完成了动员,其第一军一共包括四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还有一部分加强的炮兵部队。总兵力不低于十万人,正向我滨海州而来,据现有情报判断,其进攻的主要目标是占领符拉迪沃斯托克,并将我太平洋舰队消灭在港口中!我的作战意图是加强对要塞的防御,等待援兵到来后出击,消灭敌军。” ------------ 192策动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到科佩托夫少将所说的顺军庞大兵力,俄军军官们窃窃私语来,他皱了皱眉头,大声道:“肃静,肃静!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不用在下面偷偷说!” “将军阁下!”一个头上包扎着白色纱布的海军中校站起身来:“我想请问您,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一共有多少兵力?” “加上总督阁下刚刚派来的五个步兵营和一个哥萨克营,一共有九千人,我们还可以动员一部分水兵,应该有一万两千人吧!”科佩托夫少将答道。 “一万两千人!我的上帝呀,我们要对付十万武装到牙齿的鞑靼人,还不包括他们的后续部队,您是在开玩笑吗?”那个海军中校大声喊道:“我们都知道谢丹卡山谷的工事还有一大半没有完成,即使是完成的也还缺很多大炮,难道就凭这么点人和工事来抵抗十万鞑靼人的围攻,这不是战争,这是送死,是屠杀!” “胸墙和壕沟都已经完成了,排水设施也完成了,大炮我们可以拆除军舰上的,那天晚上后我们有很多军舰都被打伤了,我们可以把上面的火炮拆下来,安装到工事上!”要塞工程兵司令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中校沉稳的答道:“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工事是由维利奇科上校射击的,已经建成的1、2、3号堡垒都是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可以抵御最大口径的攻城炮的轰击,仓库里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只要有勇敢坚强的俄罗斯士兵,就算有十万鞑靼人,我们也能守住。” 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中校的发言赢得了在座的大部分俄国军官的赞同,甚至部分海军军官也开始犹豫的回头看着他们的首领太平洋舰队司令维特霍夫特少将,显然他才是真正的主谋。 “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中校,我很钦佩你在工程学上的造诣,对于您的老师,尊敬的维利奇科教授,我更是一直充满着敬仰!”维特霍夫特少将站起身来,他那张漂亮的脸上除了有点苍白外,和平日里并无什么差别:“但是作为一名海军将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是基地为了舰队存在,而不是相反。在几天前的灾难中,我们失去了两艘主力舰,三艘巡洋舰;另外还有三艘巡洋舰因为受损严重短时间内也无法出海作战。太平洋舰队以现有的兵力已经无法与敌人的北方舰队抗衡,敌人沉船企图封锁出口的做法也说明了他们的真正目的。如果我们把舰队留在港口里,那么中国人就可以在攻陷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同时消灭我们的舰队。这是不可接受的!”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科佩托夫问道。 “带领剩余完好的舰队离开符拉迪沃斯托克,选择更好发挥舰队作用的方式作战!”维特霍夫特少将笑道。 “可以!”科佩托夫少将稍一思忖,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将会留下来,用我们的方式保卫港口、保卫俄罗斯的土地。少将阁下,希望您允许我可以拆除那些受损军舰的武器,并将多余的水兵便如要塞防卫部队。” “当然,祝您一切顺利!”维特霍夫特少将笑了起来。 “也愿上帝保佑您!”科佩托夫少将,他转过头对那些海军军官说:“拿酒来,祝我们的勇士远征胜利,乌拉!” “乌拉!”军官们齐声高呼呼。 阿廖沙沉默不语的将酒一饮而尽,走出门外,他突然停住脚步,对一旁的大副道:“萨沙,我把‘勇士’号留给你,请你好好照看她!” “留给我,那您呢?”大副惊讶的反问道。 “我会留在要塞,和留下来的人一起作战!”阿廖沙笑道。 “为什么要这样,‘勇士’号离不开你!” “不,亲爱的萨沙,‘勇士’号没有我也能成的,我们都清楚,在远东地区符拉迪沃斯托克是最大的,也是最好的港口!没有了这个港口,其他港口没有煤炭、没有弹药、也没有修理厂,我们这些战舰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维特霍夫特他一开始就是想逃走,带着舰队逃到日本还是别的中立国去。我是个军人,一个向上帝和沙皇宣誓过要为俄罗斯而战斗的军人,我不能蹲在俘虏营里看着这场战争进行!”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留下来!”大副萨沙坚定地答道:“我也是个军人,‘勇士’号的水手们可以编成一个连或者一个排,我们可以在谢丹卡山谷并肩战斗,让上帝来决定我们是死还是生。” “好兄弟,萨沙!”阿廖沙热烈的拥抱了大副,亲吻了对方的脸颊:“真高兴能够和你在一起!” 1895年四月下旬,大顺征俄第一军越过了乌苏里江,占领了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开始逼近符拉迪沃斯托克所在的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由于双方的兵力悬殊差距,顺军在这一带并没有遇到俄军的有力抵抗,俄军只是放火焚烧了部分建筑物,破坏了道路,收缩到了谢丹卡山谷南坡的防线。而顺军依照原先的计划,以新编成的第二军诸师向被展开,准备抵御俄方的援兵,而主要由老兵组成的第一军则包围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准备发起进攻。 谢丹卡山脉的北坡上,石怀沙拿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敌军的工事,这个山谷的两侧山坡一个树木几乎被完全砍光,光秃秃的十分碍眼,而另外一边却保护的很好,显然这是人工造成的,俄国人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掩护己方的工事,并扫清己方的射界。 “根据情报,俄国人的工事十分坚固,是由壕沟、胸墙、侧射火力点,还有装备有大量重炮的火力点组成,如果我们贸然发起进攻,将会伤亡惨重!”师长李志成指着地图说,地图上已经标明了俄方几个最重要的火力点的位置。 “嗯,不要害怕死人,但是也不能白白死人!”石怀沙转过头去,那张地图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在他的脑海里,地图和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合了起来。 “俄国人的工事修的很好,几乎所有的重火力点都设置在山洞或者人工挖掘的洞穴里,其角度我方的直射火力是很难直接击中的!”石怀沙沉声道:“李师长,你先进行一次试探进攻,要注意将地方暴露的火力点在地图上标记出来!” “是,大人!”李师长赶忙应道,他虽然资历远在石怀沙之上,但是这次大军的指挥官是高廷玉,有那位大佬在后面坐镇,哪里还有人敢给石怀沙脸色看。 顺军阵地上的野炮和步兵炮开火了,在一战前,几乎所有的国家的炮兵都被划分为野战炮兵和要塞炮兵(也叫攻城炮兵)两种,而野战炮兵最主要的攻击方式就是直射,间接瞄准还是很少用在野战炮兵中的。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战中著名的法国“七五小姐”,这种学名叫m1897年式75毫米速射炮由于使用了液压驻退复位机构,使得炮兵无须在火炮发射完毕后重新推回位置,其射速达到了恐怖的每分钟十五发,极限状态甚至可以打到30发每分钟。这种恐怖的武器是当时炮兵学说的产物:野战炮兵必须直接放列在前线阵地上,用直接的火力摧毁敌方防御阵地、杀伤人员、打垮队列、掩护步兵发起冲锋。所以法国人甚至给这种火炮装上了炮盾,开战时炮兵甚至可以推到敌方阵地前一千米处,用猛烈的榴霰弹和榴弹扫射敌方阵地,让步兵发起刺刀冲锋。 而要塞炮兵则是另外一种,这种口径往往在一百五十毫米以上的重炮无论是在口径、射程、威力都远远超过了口径很少超过一百毫米的野战炮兵,但其沉重的炮架重量也给机动带来的巨大的负担,一般来说野炮最多需要四匹马即可拖曳,对道路要求也比较低,但要塞炮兵所需要的驮马和道路条件都远非野战炮兵可以比拟,他们的射击方式也更多的采用间接射击,由于可以采用高仰角的,他们的射击死角更小,火力也要更加猛烈的多。 谢丹卡山谷南坡上,俄军士兵蹲在胸墙或者有顶盖的隐蔽所里,耳边不断传来炮弹落地或者在空中爆炸所发出的爆炸声,几乎每个士兵都脸色惨白,这不光是因为害怕,还有爆炸产生的对士兵内脏的震荡的原因。 阿廖沙有些不习惯的抚摸着手中的那支莫辛纳甘步枪的弹仓,这种武器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这时一发炮弹落在隐蔽所的顶盖上,在爆炸产生的剧烈震荡下,灰土就好像下雨一样落了下来,蜡烛也熄灭了,隐蔽所里顿时一片黑暗。 “该死的,快把蜡烛点着!”一个粗大的嗓门在封闭的隐蔽所里回荡起来。 “快点着,快点着!”其他人也大声喊了起来。 很快一点微弱的灯光出现了,借助火光和不远处通道口的微弱光亮,阿廖沙可以看到士兵们脸上的恐惧和愤怒。 “也许这才是战争吧!”阿廖沙将口中的沙土吐了出来,暗想道。 “中校,这让我想起了我家里的谷仓,也是这么拥挤,不过没有那么多人向这里打炮!”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兵向阿廖沙笑道,长满了青春痘的脸上满是笑容。 “谷仓,这可是个不错的比喻!”阿廖沙笑了起来,他真想也说句俏皮话,又一发炮弹在通道口爆炸了,强烈的冲击破夹带着灰土冲了进来,蜡烛又熄灭了。 “该死的鞑靼人,难道就不能让我们有片刻安宁吗?”阿廖沙咒骂着,从荷包里摸出一盒火柴,划着了寻找着倒下的蜡烛,只见一个熟悉的人躺在自己面前,脖子上开了口子,鲜血正从伤口里汩汩的涌出来正是刚才那个说俏皮话的年轻士兵。 “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过来了!”阿廖沙赶忙将那个士兵扶了起来,用脱下衣服捂住伤口,一边回头大声喊道:“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了!”但是他很快就感觉到衣服很快湿润了,大量涌出来的鲜血把军服浸透了。 “坚持,在坚持一会,医生马上就来了!”阿廖沙温柔的对那个士兵说,但是士兵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了,这时旁边有人伸出手在那个士兵的鼻子上探了一下。 “已经没气了!”医生拉开了包着伤口的军服:“弹片切断了动脉,救不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快点!”阿廖沙用一种几乎可以是凶狠的声音对医生说。 医生毫不畏惧的与其对视,冷笑着答道:“军官老爷,这是战争,随时都会死人的!我是医生,不是上帝。” “进入阵地,中国人上来了!” 一阵急促的哨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阿廖沙愤怒的捡起步枪,向外面冲去,穿着褐色军服的俄国士兵就好像一股浊流涌入壕沟里,在山坡上,排成波浪阵线的顺军士兵俄军的阵地涌来,步枪刺刀反射出阳光,让人心寒。 “开火!”炮兵们首先开火了,被推出隐蔽所和堡垒里的火炮开始向像山坡上的顺军开火了,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四周的一切撕成碎片,掀上半空;更多的是榴霰弹,高速飞行的弹片和钢珠像割草一样将接触到的人体击倒。顺军士兵们忍受着这一切,以便步向山坡上的敌军阵地前进。 “步兵,瞄准射击!” 随着军官的号令,俄军士兵们开始射击了,在望远镜里,阿廖沙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个顺军士兵中弹倒下,看到那些邪恶的黄色面孔被中弹的痛苦变得扭曲,阿廖沙心中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快意,大声喊道:“瞄准,射击,把这些鞑靼人全部打死在山坡上,一个也不要放走!” 谢丹卡山谷的北坡上。石怀沙拿着望远镜,聚精会神的观察着,不时回头向身后的手下交代几句,手下便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坐下标记,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石怀沙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师长道:“差不多了,让你的人退下来吧!” “好的,吹退兵号!” 随着凄厉的退兵号,顺军的步兵们退了下来,山坡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兵们发出凄惨的叫喊声,哀求自己的袍泽不要抛弃他们,但是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得到回应——在这个弹片横飞的山坡上多呆一片中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只有极少数人有这种勇气。大约十五分钟后,山坡上除了千余名伤员和尸体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让你的人修筑工事,坑道,做好出击的准备!”石怀沙对师长下令道:“五天后,攻城炮兵就回到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狠狠的收拾那些俄国人了!” “我非常期待!”李志成笑着握住了石怀沙的手。 胸墙后,阿廖沙拿着望远镜看着战场,到处都是穿着黑色军服白色绑腿的顺军士兵的尸体,这个时候刚才的激情已经褪去,留下的只有恐惧和疲倦,在他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些死在山坡上的也是人,也是和刚才躺在他怀里的那个小伙子一样的人,为什么要死在这里呢?难道在他们的家乡没有谷仓、没有爱着他们的人在想念着他们吗?战争真是一件荒谬的事情呀! “少校!”指挥官让您去他那里一趟!“一个声音打断了阿廖沙的思绪,将他惊醒了过来。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 剩余大纲 首先很感谢大家对本书一直以来的支持,不过由于某些原因,《新顺之钢铁世纪》就到这里了,下面是本书剩下的大纲,希望大家在今后继续支持克里斯韦伯的新书,无论是在创世,还是在别的地方,韦伯都离不开大家的支持。 本书剩下大纲 《新顺之钢铁世纪》计划一共分为以下几卷。 风起南国、利维坦、黄金时代、诸神的黄昏、世界大战 其后续故事发展如下:顺俄战争爆发后,石怀沙统领的顺军通过突袭,重创了俄太平洋舰队,并开始围攻符拉迪沃斯托克,企图将俄太平洋舰队消灭在港口中。俄方舰队余部突出符拉迪沃斯托克,前往当时为中立国的日本港口,为日方扣押。围攻战事焦灼,而以陈再兴、柳清扬为代表的国内资产阶级与英国银行团乘机大作军用物资与国债生意,获利极为丰厚。而远东俄军虽然竭力支援,但由于兵力有限,始终无法给予符拉迪沃斯托克守军以足够的援助,终于于1896年初,符拉迪沃斯托克被攻陷,守军和受伤的俄方军舰为顺方俘获,战争的第一阶段结束。 在战争进行的同时,日方一直在英国的背后联络下,与俄方关于被扣留的俄方远东舰队和参战的问题进行谈判,日方一方面积极准备战争,一方面在参战价码上讨价还价。终于在1896年初,符拉迪沃斯托克攻陷后,俄方不得已以承认朝鲜为日方势力范围和给予七千五百万卢布的补助金为条件,换取日方参战。随即日方以顺方在镇压东学道起义中屠杀日方侨民为借口,向在朝鲜的顺方驻军发动了突袭,顺俄战争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既三国战争。顺方不得不发动总动员,并发行特别国债,为了鼓励国内资本家购买债券,朝廷宣布在战争结束后将进行立宪改革,在各省建立咨议局,咨议政务,并在中枢建立立宪委员会,邀请社会贤达参与立宪。结果战争在1896年底结束,顺、俄、日在花费了大量鲜血和金钱后,签订了《横滨条约》,俄方失去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及其周边的远东海滨省;顺方在获得了俄方的的远东海滨省,承认朝鲜为顺、日双方共同托管,这也为快二十年后的一战远东战场埋下了伏笔。《利维坦》结束。 《黄金时代》 三国战争结束后,戚之悌、胡克勤为首的大顺旧官僚下台,而沈宏茂成为新的内阁首领。而陈再兴与柳清扬也都进入新的制宪委员会,两人共同要求废除士绅免税特权、废除各地厘金、推广新式教育、鼓励私人开办工商企业、建立中央银行发行纸币、根据纳税多少给予政治权利等改革,两人在推进这些改革中也获得了巨大的资本和声望,成为大顺朝野中少见的巨擘,而从1897年到1908年这个阶段,大顺的工业化进程大大加速,到了1908年,大顺的钢产量、煤炭产量等指标已经超过了日本的五倍,成为无可争议的远东第一。 《诸神的黄昏》 随着英德矛盾、法德、俄奥等列强之间的矛盾日渐加剧,顺与俄罗斯、与日本还有与英格兰在缅甸的矛盾也日渐发酵。为了遏制大顺在亚洲的霸权,保护己方的殖民地,在1908年,英国与日本正式签订了英日联盟,其假想敌便是大顺,而俄国也与日本签订了秘密条约,约定一旦开战,俄军远东陆军与太平洋舰队将与日方在一个联合总参谋部的指挥下行动。而为了应对列强的压力,顺也终于逐渐走向与德国联盟的步骤,于1912年与德方签订了青岛条约,将青岛港租让给德国海军,换取德方在海军和陆军等方面的技术援助,远东的战争策源地逐渐产生。而在大顺内部也出现了南下与北进的矛盾,这双方不但代表了陆军与海军的矛盾,也代表了大顺内部大量渴望剩余土地的失业农民和渴望新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的新兴资产阶级的矛盾。随着大战的日渐临近,整个大顺乃至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旧世界毁灭的阴霾之下。为了从侧面打击俄国,陈再兴通过与邦吉的关系,与俄方的社会革命党人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并给予对方大量的资金支持。 《世界大战》 大战爆发,大顺加入了同盟国阵营,远东的战场主要是两个:北方的顺军对远东俄军与日军,南方则是顺军与缅甸军对英国、法国、荷兰的殖民地部队和一部分日军。战争到了第三年,俄国发生了十月革命,宣布退出战争,俄方社会革命党人登上了权利的巅峰,提出了一切权力归苏维埃的口号。而顺方乘机占领了中亚、远东地区和朝鲜。但在美国参战之后,日军与英国殖民军顶住了顺军对印度的最后攻势。由于长期的封锁和战争,顺终于在1918年经济和社会总崩溃,战争中失去的青壮年劳动力超过八百万,前线的军队出现大量的逃兵,军队不再服从命令,海军拒绝出港作战,皇帝不得已宣布退位,由于受到国内社会党人和俄国释放归国战俘的影响,东北和中亚前线大批顺军逃兵宣布起义,成立红军。他们占领城市和农村,将土地和财产分给贫农和工人,宣布代表士兵、工人和农民利益的工农兵协会才是国家的主人,要求立即停战,让人民获得土地、和平和食物,废除旧有的财产与受教育方面的限制,立即给予所有成年男性公民普选权和被选举权,并且将在战争中获得巨利的大资本集团收为国有。在战争中受尽了苦难的无数大顺工人纷纷罢工起事,响应红军。“国家和社会的基础,私有财产制度正处于毁灭的边缘。”(书中陈再兴的原话)面对这一切,以陈再兴与柳清扬为首的资产巨擘们和政府首脑立即宣布向协约国停战,以放弃战争中所获得的所有土地和对东南亚殖民地的控制权为条件,获得协约国提供的大量武器和剩余物资以及大量的释放战俘,组建了新的军队,与红军发生了残酷的内战,并于1921年彻底的消灭了红军,建立了一个共和国,他本人也成为了军事独裁者,也因为这个原因,陈再兴被西方世界称为“东方的毕苏斯基”、“二十世纪初最伟大的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