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卷 ------------ 第一章 我是扶苏? 上郡肤施县。 光怪陆离的影像自眼前渐渐退去,一个高鼻凤目,手握长剑的青年男子擦掉脸颊的泪水,愕然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我不是被卡车撞了吗,这是哪?某个影视基地……他有些茫然。 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一阵骚乱。 “将军,你不能进去!” “让开!” 推搡声过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粗豪的声音随之响起。 “公子,你这是作甚!” 青年男子只觉得手臂一麻,握在掌心的长剑被来人夺去。 “蒙恬将军?”青年男子喊出来人的名字后,微微愣住,脸上重新浮现起忍耐痛苦的表情。 “公子!哎……”蒙恬长叹一声,乌黑粗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陛下出巡在外……数十万大军驻守……公子担任监军……” 蒙恬?陛下?公子?我、我不会穿越了吧……青年男子嘴巴嘴巴一点点张开,鼻翼急速抽动几下。 平静,平静,平静……深呼吸了几下,他努力让自身不要那么慌乱。 在名为蒙恬的喋喋不休中,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扶苏,咸阳人,排行老大,家中有一大群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父亲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而现在,是始皇帝三十七年! 自己刚刚接到了使者携带来的诏书,上面用寥寥几笔写了两件事。 一,赐死扶苏,也就是我! 二,赐死蒙恬,也就是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大胡子! 而按照历史走向,此时扶苏应该在内室,也就是在这里终结了自己的人生,而蒙恬,在劝说无果后,被关押在阳周,后服毒自杀。 “现在立刻就给陛下上疏询问,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蒙恬说完,将从扶苏手中夺取的长剑丢在门外,往日里不怒自威的神情,此时显得有些慌张。 很明显,看他这样子,一定也知道了诏书的内容。也就是说,命运的绳索将我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扶苏试探着说道: “君叫臣死,父令子亡,诏书你也看过了,印玺俱全,还有上疏的必要吗?” 而且在他的记忆中,秦律中也有关于父亲可以用‘不孝’的罪名,请求官府处死自己子女的律令。 而赐死扶苏的诏书中,也有这么一条: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 要不然,我走?这说的是人话吗?公子从他娘的哪个该死的儒士那听到的?……蒙恬听着扶苏的话,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屋门外,负责传递诏命的使者冷冷的看着用长戟将他逼在角落的侍卫:“秦法昭昭,我劝你好自为之,我传递的可是皇帝陛下的诏命!” 听到皇帝陛下这四个字,那几名跟着蒙恬来的甲士显得有些畏缩。 使者见状,轻蔑一笑,用手指将抵在自己咽喉上的长戟拨开,转而看向屋内:“公子,你还是奉诏吧,莫要让吾等为难!” 蒙恬将内室门关上,隔开传诏使者的视线:“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公子你就要因为一份真假难辨的诏书就这么……自尽?” “谁说我要自尽了?”扶苏在心中说道:也许历史上扶苏自尽了,可如今在这具身体里的是我,我实在是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他回忆起数分钟前呼啸而来的卡车,望向有些错愕的蒙恬。 “不是自尽,为什么要拔剑?”蒙恬问。 “问得好!”扶苏嘴角挤出一抹微笑:“秦剑出鞘,必饮人鲜血!” “既然不想以身饲剑,那你说,为何拔剑?” 说完,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蒙恬。 公子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不过,危难之刻见真性情,不愧是陛下的血脉……蒙恬看着长相酷似始皇帝的扶苏,说道:“依公子只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诏书的格式无误,印玺无误,可内容就一定就是真的吗?”扶苏慢悠悠的说着: “这是矫诏,是李斯和赵高等人欲挟陛下以令万方的阴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派出军队,从乱臣贼子手中救出陛下!” ……你还真敢说!……蒙恬愣住,他想起了那个‘一鸣惊人’的楚庄王,问道: “派出军队,往哪派?咸阳?” 可惜蒙毅被陛下派去祈福了,要不然有他在中枢,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蒙恬暗暗叹息。 “九原郡,九原城!”扶苏回忆起自己做键盘王者时看到的资料。 始皇帝病死沙丘之后,赵高等人秘不发丧,皇帝车驾依然摆出一副巡游天下的架势,从井陉,入云中(今呼和浩特),驻跸九原(今包头),等到了扶苏自尽,蒙恬的兵权被夺之后,才一路沿着直道奔回咸阳发丧。 九原城?距离这里已在千里之外了!难怪他们敢挟持陛下!嗯?我居然信了公子的说法?赵高等人挟陛下以令万方……蒙恬自嘲的暗暗笑了笑,随即想到: “公子怎么会知道陛下车驾的位置?难不成在随侍的队伍中,有公子安插的谍子?公子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吗?只不过无诏调兵,与谋反无异!” 一时之间,蒙恬有些难以下定决断。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不妥不妥……扶苏看着面露难色的蒙恬,思索着该如何临门一脚。 突然,他想起曾经看到过有关王翦的吐槽,‘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于是计上心头,正色说道: “将军若能发兵解救陛下于水火,他日必能封侯拜相!” 蒙恬摇头说道: “公子所说,不过是水中之月罢了……我虽为主将,公子虽为监军,可是要想调动九原军,还有一人是绕不开的!” “谁?” “通武侯之子,武城侯王离!” ------------ 第二章 拿下王离! 武城侯王离? 哦,是王翦的孙子,在成武被刘邦击败,后来又在巨鹿被项羽击败的那个……啧啧,同时败于时代的两个巨头之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牛逼还是菜逼!可是听蒙恬的说法,难不成他是始皇帝派来的眼线?不过想想还真是可能,毕竟始皇帝的前半生一直在玩权力的游戏……扶苏回忆起后世历史上发生的事情。 而凡是皇帝赐死的,前去颁旨的人有个任务就是帮赐死对象体面地去死。 扶苏和蒙恬如果不肯体面,自然会有人帮他们体面。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王离就是那个帮扶苏和蒙恬体面的人。 毕竟在太史公的记载里,‘以兵属裨将王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历史上的扶苏等人不知道始皇帝已经病逝,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可现在不同了,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此时的始皇帝已经死的透透了,绝不会再有揭棺而起的可能。 而当九原军出发的时候,即便是始皇帝真的揭棺而起,也不重要了。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嗯,禁卫军继承法,罗马正统在大秦!……扶苏刚想露出微笑,却突然想到,自己这个键盘王者除了拥有上帝视角,知道始皇帝已经病逝之外,相比于这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蒙恬,似乎并没有任何优势。 他微微皱眉,想道: “蒙恬今天为什么要来劝说扶苏不要自杀,难道他不知道抗命的下场吗?而当我说出始皇帝车驾所在位置之后,他直接就开始想着该如何调动军队了,要说他没有点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如果只是王离一人还好,凭借着公子和监军的身份,压下他并不难,难的是其他的统兵将领,比如苏角、涉间等……这两个虽说一直跟随蒙恬,可不知道会不会听从调遣……” 想到这,扶苏抬眼望向一直盯着他看的蒙恬:“王离,交给我,其他人……” “公子放心!”蒙恬抱拳离开。 目送蒙恬离开后,扶苏走出内室,厉声呵斥道:“铁鹰锐士何在?” “公子!” 十多个身穿铁甲,体型壮硕的士兵涌了进来。 “绑了!”他手指门外的朝廷使者或者说胡亥门客。 “喏!” 铁鹰锐士齐声回应,随即一拥而上,在使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的嘴巴堵住,五花大绑后抬了出去。 扶苏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笼罩在一片烟雾中的太阳,长叹一声:成败在此一举…… 他招来两个跟随多年的刀笔吏,口述大意,让他们润色了一篇有关清君侧的檄文。 很快,在检查无误后,他召来铁鹰锐士将两个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的刀笔吏关押起来。 扶苏将帛书收好后,看向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两个铁鹰锐士,春生和甘夫,明知故问道:“你们现在是几等爵?” 春生和甘夫对视一眼,春生抱拳说道:“回公子的话,我为公士,他为上造!” 嗯,都处于二十级军功爵的底层……那就好办了!……扶苏暗暗点头: “备车,去军营!等下我让你们拿下王离,你们就立刻把他扑倒,然后把嘴堵起来!事成之后,各升爵位,你为簪袅[zān niǎo],他为不更!” “喏!” 二人抱拳行礼,如扶苏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对他的命令多问什么。 …… 大约半个时辰后,跪坐在马车上几乎把脑浆都摇匀了的扶苏进入位于城外的九原军大营。 见到他赶来的蒙恬点头后,立刻下令擂鼓聚将。 当第二通战鼓响起的时候,中军大营中所有爵位在庶长,职务在二五百主以上的将领都已到来。 而在将军行辕外,一群早就得到命令的蒙恬亲兵,高举火把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 刹那间,许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而跪坐在蒙恬身边的扶苏也第一次真正见到了王离。 方面阔口,虎背熊腰,不愧为将门虎子! 嗯,除了指挥作战的水平有点菜!……扶苏一言不发的听着蒙恬说道: “今天中午的时候,陛下的使者传来了一封诏书,有的人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有的人早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当说到有人已经知道诏书上写的是什么的时候,蒙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王离。 而王离,也毫不在意的回看着蒙恬。 看这个样子,蒙、王两家之间早就有矛盾了……扶苏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跟随他进入大帐的春生和甘夫站到王离身后。 就在此时,王离不等蒙恬继续说下去,立刻向前走了几步,分毫不差的将诏书上的内容大声背了一遍,接着厉声说道: “陛下驻跸九原,今诏书在此,何人敢不奉诏?诸位不畏秦法乎?” 卧槽,这货已经看过诏书了!早知道先拿下他,再慢慢清理九原军中的王离余部……扶苏一阵叹息,尽管他向春生和甘夫下达了拿下王离的命令,可是当王离说出了始皇帝的诏书之后,二人下意识的就违抗了他的命令。 “陛下的位置,我和公子尚且不知,你一个裨将如何得知?”蒙恬站起,向王离走去。 “自是使者告知!” “使者为何会提前告知与你?” “自是担心尔等不愿奉诏!” “矫诏自然不奉!公子乃陛下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陛下深爱之。委以重任,使之监军上郡……” 蒙恬高声向大帐内的众人诉说着扶苏的功绩,末了说道: “陛下何等英明,怎会下诏赐死亲子?内中定有奸臣作祟,欲、欲挟陛下以令万方!今吾与公子欲起兵救驾,尔等可愿……” “一派胡言!”王离直接打断蒙恬,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猛地被从身后扑过来的春生和甘夫按倒,堵住嘴巴后五花大绑起来。 与此同时,一大群手持利刃的蒙恬亲兵涌了进来,眼光阴冷的看着略显惊慌的一众将领。 ------------ 第三章 兵发九原! “蒙恬将军这是何意?” “王离将军何罪之有?” …… 一时间众将议论纷纷,可当他们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看清楚擒拿王离的,是扶苏身边的铁鹰锐士之后,许多和蒙、王没多少关系的将领,立刻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逆臣已被公子擒拿,尔等可愿追随我与公子?”蒙恬站定,杀气腾腾的看着向王离靠拢,却被涌入的亲兵震慑住了的数名将领。 “某愿追随公子、将军,解救陛下与水火之中!”一名矮壮的将军从人群走出,单膝跪倒。 “俺也一样!”另一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将军同样单膝下跪。 甲片哗哗作响之间,在场有大约有超过一半的将领跪倒在地, ‘苏角?涉间?这应该是蒙恬事先安排好的托了。 这一半的人,大约就是蒙家的故旧……有了他们的裹挟,剩下的骑墙派就不得不加入了! 不过,几乎全是战兵的中军里,居然有超过一半的将领都是蒙家的人?’ 蒙家势力不容小觑啊!……跪坐在案几之后的扶苏心念电转: 作为军中主帅,蒙恬不可能不知道王离已经和使者接触过了! 那他为什么不事先把王离拿下?反而要让我动手? 现在骑墙派们陆陆续续入伙了,剩下的人,应该就是王家的故旧了! 这样一来,只要把这些人除掉,就可以号令整个中军了! 不过这么做,蒙家的势力会不会膨胀的太多? ‘嗯,王离不能杀,这些将领也不能杀!’ 作为一名‘初到贵地’的穿越者,扶苏谁也不信! 于是他决定主动掌握下一阶段的行动。 扶苏站起,指着那些靠在一起,和蒙恬亲兵对峙的一群将领,呵斥道:“绑了!” 士兵扭头看向蒙恬,而扶苏此刻,也斜眼看向蒙恬。 “没听见公子的话吗?将他们绑起来!” “喏!” 片刻之后,连同王离在内,大约有近二十人被五花大绑,被士兵按着,双膝跪倒在大帐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扶苏和蒙恬,等待着他们作出决定。 扶苏抢在蒙恬之前说到:“春生,你带上几个人,将这些人好生看押起来,待吾与蒙恬将军等人救出陛下,再将他们和一众奸臣交由廷尉法办!” 春生抱拳应诺之后,指挥着士兵将王离等人押出大帐。 蒙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扶苏,大声说道:“众将可以回去准备了,一个时辰后兵发九原!” 众将抱拳,齐声吼道:“喏!” “且慢!”扶苏叫住正要散去的众人,从怀中摸出帛书。 “这是何物?”蒙恬问道。 “古语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今日吾等既兴义兵,解陛下于水火,自然需要向天下人正名!”扶苏将帛书放在案上,说道:“所有人都要在檄文上签名!” 刹那间,许多只是抱着临时加入,离开将军行辕后就开溜的骑墙派顿时面无血色。 如果说之前的宣誓,还可以推脱说是被蒙恬逼迫,那么一旦在檄文上留下字迹,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怎么?难道尔等不愿?”扶苏看了一眼蒙恬,后者立刻以目示意苏角和涉间等人。 很快,脸上变幻出各种神色的骑墙派立刻被隐隐包围起来。 “吾等愿意听从公子,将军之命!” 片刻之后,扶苏小心翼翼拎起正反两面都写满名字的帛书,等待着墨迹干涸。 还好我准备的帛布够大,要不然还不够用……扶苏嘴角扬起微笑,看了一眼正用奇怪眼神打量着他的蒙恬。 “公子好手段!”蒙恬一语双关的说道。 基操、基操,只是不知道他是指檄文呢?还是关押王离?亦或者二者兼有……扶苏轻笑一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全赖将军了!” “敢不尽力乎?”蒙恬抱拳后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扶苏和蒙恬并排跪坐在战车上,周围簇拥着数千手握火把,骑在简易马鞍上的骑兵。 在更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步卒正排成数列纵队行进,在纵队之间,则是许多赶着装有武器铠甲的牛车的辅兵。 嗯,骑兵无马镫,只是在马鞍下面栓了两根皮绳用于上下马,等得了天下,高桥马鞍、马镫、蹄铁可以安排下……扶苏收回目光,看向刚刚和几名裨将下达过命令的蒙恬,说道: “将军,如果李斯等人的使者久不返回……” “公子放心,早在出发之前我已下令,整个九原军全体出动,封锁一切从九原通往咸阳的道路,没有你我共同签发的军令,一只苍蝇也飞不到咸阳!” 火光照耀下,蒙恬脸上满是自信。 嗯,这样就不担心赵高等人听说九原军出动后,潜逃回咸阳了。这些历史上留名的大佬就是不一般,只要用心,凡事都能想在你前面……扶苏微笑点头,再次暗自警惕,不能因为自己多看了几本历史书,就不把土著放在眼中。 当日上中天的时候,蒙恬下令走了整整一夜和半个白天的军队停止前进,扎营修整,以便躲过正午时分的骄阳。 没有孜然、辣椒,差评!扶苏吃了一口烤的滋滋冒油,但只放了细盐调味的羊腿。 幸好蒙恬优先修好了直通九原城的直道,要不然这一路上且绕呢!莫非这就是天意?……扶苏将除羊腿之外的烤全羊分给身边的甘夫,示意他和众铁鹰锐士分食。 “谢公子!” 作为二十级军功爵的下层士兵,他们每天的饭食只有一盆粟米和一碟黑乎乎的酱,现如今每人分到约半斤烤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要是能有盘大盘鸡拌面就好了,再加上一瓶冰的肥宅快乐水……扶苏砸吧砸吧嘴,带着对后世美食的向往开始打盹。 …… 远处,许多士兵羡慕的看着故意将烤羊肉摆在粟米饭的铁鹰锐士,一边暗自流着口水,一边偷偷议论着将军们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听二五百主说,咱们要去九原营救陛下!” “真的假的?谁这么大胆敢对陛下不利?” “那能有假?我邻居的妹夫是蒙恬将军的亲兵的连襟,听他说啊……” ------------ 第四章 不战而降! 十日之后,蒙恬和扶苏率军沿直道抵达德水(黄河)之南。 对岸,就是始皇帝车驾驻跸的九原城。 数万大军熄灭火把,在蒙恬的指挥下,趁夜色有序渡河。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跪坐在战车之上的扶苏看到了列阵在九原城之外的禁军。 一名高举帛书、一名手持虎符的使者从禁军中飞车而出,大声吼道: “奉皇帝陛下诏,公子扶苏,内史蒙恬立刻前往军中觐见!” “众军听着,皇帝陛下虎符在此,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见你个大头鬼!……军中觐见?阴间觐见还差不多!……扶苏冷笑一声。 头戴鲜红鸮冠的蒙恬跃马而出,怒喝道:“逆臣赵高、李斯听了,半个时辰之内交出陛下,自缚出降,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与此同时,数万九原军缓慢展开,无数手持强弩的弩兵列在阵前,等待着进攻的号角。 在扶苏和蒙恬这十天的有意放纵下,几乎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大军无调令擅自从驻地开拔的一瞬,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公子扶苏登上皇位,他们才能免于一死,家人才能不会受到牵连。 至于将军们口中的迎回陛下? 呵呵,他们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子! 与此同时,九原城中。 夤夜时分才接到斥候报告有大军渡河的赵高等人,正焦急的等候着使者归来。 扶苏反了! 蒙恬反了! 他们正裹挟着整个九原军前来逼宫! 这让精通权术的赵高有些措手不及,他看了一眼呆坐在长案之后的胡亥,暗暗叹气。 如果始皇帝还活着,只要他登上城头,九原军就会立刻倒戈,可现在…… 他听着门外传来大臣们嚷嚷着要见陛下的声音,转头看向一杯接一杯饮着美酒的李斯: “丞相,计将安出?” “你问我?”李斯惨笑一声:“之前在沙丘的时候,你不是智计百出吗?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现在呢?呵、哈哈哈哈……” 就在赵高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九原城外传来如雷霆般滚过的鼓声。 这是蒙恬发出号令,催促赵高等人交出陛下,同时震慑禁军的举动。 当军队顺利抵达九原城,且皇帝陛下始终没有露面之后,蒙恬对于扶苏所说,赵高等人挟持陛下以令万方的消息顿时坚信不疑。 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蒙恬再次拔高了对扶苏的看法。 从龙之功在望,封侯拜相可期的喜悦冲击着蒙恬的大脑,他拔剑出鞘,剑指九原城: “进攻!” 嘟! 跟随在他身边的传令兵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苍凉的号音眨眼间传遍整个战场。 阵线最前方的数个千人队立刻开始前进,手握大盾的步卒用力拍打着盾牌。 而守在九原城外的禁军,也毫不示弱的齐声高呼: “大秦万年!” 眼看着流血冲突已经不可避免, 作为一名从和平年代穿越而来的扶苏,长叹一声,有些不忍的微微闭合双眼。 就在此时,九原城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出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身穿白色素衣,被绳索捆缚的踉跄身影。 胡亥、李斯、赵高!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辆用白布包裹的安车,安车周围则是许多腰缠白布步行而出的大臣。 在九原军的强大军事压力下,不想玉石俱焚的大臣们很快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而列阵在九原城外的禁军,也在茫然中,听从各自将领的命令,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公子!”蒙恬在安排人手接管防务之后,策马来到扶苏面前。 接下来,就是验证演技的时刻了!……扶苏不等蒙恬说什么,一把扯掉头上的高冠,从战车上跳下,踉踉跄跄的向着白布包裹的安车跑去。 “父皇啊……儿臣来晚了……让你命丧于奸臣之手……咸阳一别,竟成永诀……” 他干嚎着扑倒在安车之下,一狠心,跪在地面上磕头如捣蒜。 好疼啊!……还好不是水泥地!……没想到我还是演技派,早知道当年大学的时候报考影视学院了!……扶苏边表演着孝子,边等待着某个懂事的大臣把他拉起来。 果然,没等他表演多久,腰上缠着白布的一众大臣立刻抢着冲到他身边,边劝说着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边不着痕迹的表示,这一切都是赵高李斯等人所为,和他们没有丝毫干系。 现在才撇清,闻了一路的臭咸鱼味,要说你们没有猜出点什么,呵呵!……扶苏顺从众人的意志从地面站起,转头看向跪倒在地,背缚双手的李斯等人。 一身酒气,满脸惨然的是李斯;一脸谄媚和惶恐之色的是赵高;方脸细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正滴溜溜直转的是胡亥。 “皇兄啊,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全都是赵高、还有李斯逼我做的……”胡亥在地上跪着向扶苏爬了几步。 嚯,我信你个鬼!……扶苏向后退了一步,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押回咸阳,交由廷尉治罪!” “喏!” 俄顷,李斯等人被带离城门,一名腰缠白布的大臣跪倒在地:“国不可一日无主,臣请公子早继皇位,以安人心,定社稷……” “胡闹!”另一名大臣冲出来,抢在扶苏开口之前呵斥道:“陛下尸骨尚未归于咸阳,公子也不曾为陛下治丧,此时让公子继位,你欲置公子与何地?” 见到扶苏以目注视自己,他弯腰行礼道:“待诏博士,叔孙通。” 是那个为刘邦制定礼仪的儒生?不错!是个人才……而且他说的也有理,在九原继位,像什么样子……嗯?这个让我继位的家伙不会是叔孙通的托吧……不过,我这一继位,可就要被称为秦二世了……扶苏心念电转,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 在简单的一套流程之后,扶苏换上了一套素衣,在九原军的护卫下,重新渡过德水,用比来时更快地速度沿直道向咸阳进发。 途径肤施县的时候,他下令接上了被关押在这里的王离等人,一同返回咸阳。 ------------ 第五章 天子以日易月 黄土高原上的夏夜凉风如秋,护送始皇帝棺椁的军队停滞在雕阴暂作休整。 洛水汤汤冲刷着河岸,营地大部分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只有巡夜士兵手中的火把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中军行辕中,扶苏批阅完南海郡尉任嚣发来要粮、请求征发徭役修整灵渠的文书后,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肩膀。 呼,终于搞定了!120斤,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当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还好融合了扶苏的记忆,要不然这个时代用于公文写作的小篆,有多少现代人认得哟!扶苏放下手中的毛笔,让几个内侍将堆在案上的竹简拿了出去。 “陛下一向如此吗?”扶苏转过头,看向跪坐在下首的一个身穿素衣的身影。 “是的,公子!”身影颔首回道。 摇曳的烛火下,赫然正是前丞相,李斯。 如果有一个熟悉李斯的人,就会发现,曾经那个尽管年迈,但精神矍铄的丞相似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者。 “为什么选择胡亥?”扶苏冷不丁的询问。 李斯沉默了一会,说道: “罪臣少年时,曾经见过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种老鼠藏在厕所里吃污秽之物,这种老鼠容易胆战心惊,一发现有人就会吓得东躲西藏。还有一种老鼠,专门躲在米仓里面吃大米,它们过惯了优质的生活,人来了也不会急着逃跑,因为想要把奢侈的日子过充足了。” 说完,李斯垂下头,一言不发。 古人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不明说,总是要你自己去悟!为了保住自己的相位与富贵,于是选择和赵高合作,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这也算是一种求不得了吧?有生皆苦啊,阿门! 扶苏笑了笑,接着问道: “知道会怎么处置你吗?” “车裂,诛族。” “不,我和陛下不同。”扶苏说完,挥了挥手。 两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铁鹰锐士立刻走了出来,将想要发问的李斯‘请’了出去。 他并不打算按照秦律法办李斯。 主要是因为李斯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牵连过甚,必然引得朝野动荡,这会加速大秦这艘巨轮的沉没。 而且始皇帝生前并没有立下皇后、太子,所以按照沿用了数百上千年的礼法,他这个长子,是当仁不让的皇位继承人! 最重要的是,他在拥有帝国最强战力的九原军的支持下,扶棺而回,这就不仅仅是占据了礼法的高地,而且德行充沛! 咸阳城虽有强军,但却没有坚城,所以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但凡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发生以德服人的场面! …… 咸阳城。 蒙恬亲率5000精骑先扶苏一步抵达咸阳,在手持虎符重新调整了咸阳的军队部署之后,在咸阳宫召集了以右丞相冯去疾为首的众大臣。 片刻之后,当他宣布了始皇帝薨逝,以及李斯赵高等人矫诏的消息之后,大殿上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喝骂声,以及几乎要把大梁都震塌了的哭嚎声。 冯去疾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反而一把拉住了蒙恬,询问道:“扶苏公子何在?” “丞相放心。”蒙恬神情肃然:“公子戳破逆臣阴谋,如今正沿直道扶棺而回!” “那就好,那就好!”冯去疾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长叹一声:“还好陛下的陵寝已经基本竣工,要不然……” “哭什么,现在是哭丧的时候吗?”御史大夫冯劫暴喝一声:“当此之时,我等公卿大臣当协力同心安定大秦!现在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讨论该如何为陛下治丧!” “另外,廷尉府即刻派人擒拿赵高、李斯二人家眷,先关押起来,等陛下大丧一过再行治罪!” “我这就去……”廷尉姚贾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蒙恬呼喝一声:“廷尉且慢!公子有令,只捉拿赵高家眷,李斯家眷由郎中令派人羁押。” “是吗?”姚贾愣了一下:“嗯,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众大臣商量完毕。 右丞相冯去疾依然留在咸阳,主持日常事务及准备为始皇帝治丧所用。 奉常、宗正、少府则各自派出官员,前往始皇帝灵车处听命。 于是,半个月过去了…… 咸阳直道,满朝公卿,以及从各地赶来的嬴氏宗亲浑身缟素,迎接着一代雄主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返回咸阳。 嘟!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一队队长戟上包着白布的步卒列阵而过, 随后,运载着始皇帝的灵车在连绵不绝的号角和鼓乐声中缓缓而来。 …… 冗长的礼仪过后,始皇帝的灵柩被缓缓推进了尚未完工的陵寝。 面露悲容扶苏哭到昏厥之后,在参与葬礼的公卿和宗室们称赞的目光中,被几个小内侍抬到了临时搭建的凉棚。 呼,终于完了,尼玛这也太繁琐了叭……扶苏悄悄睁开眼睛,发现凉棚中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微微松了一口。 不过丧礼并没有走完,实在是赵高等人做的孽,再不安葬进陵寝,整个咸阳城都要闻到味了! 接下来,就该筹备册封太子大典,之后是登基大典,又是繁琐到爆的礼仪!要不然,让叔孙通设计一套简单点的?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他设计出来了,我也用不上……话说,我这么多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家里的几个怨妇还是不是从前的模样?嗯,但愿不会让我喜当爹!扶苏躺在塌上,想起了之前和子婴见面的场景。 好家伙,这个后世传说中是他儿子的哥们儿,和他年龄差不多大!而且儿子都快有儿子了!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安置始皇帝那一大群妃子! 嗯,有儿子有女儿的,可以仿照后世的规矩,让她们的子女把她们接走,不过改嫁应该是不可能了…… 哈哈,后世的规矩……扶苏强忍着没笑出声。 不过,必须要尽早结束守孝期,亲自执掌军政大权,以及一千石以上的官员任免权。 等下找叔孙通修改一下规矩,参照后世的规矩,天子以日易月!二十七天结束守孝期! ------------ 第六章 民生之难 始皇帝治丧大典上,因为儒家身份而不受待见的叔孙通躲在阴凉处,等待着大典结束。 突然,他看到有几个小内侍从远处溜达着走了过来。 “哎,公子好不容易重返咸阳,可是就要是按制守孝三年,夫人们可怎么办呐……嚯嚯嚯……” “就是啊,公子还没有子嗣呢!” “我听宫里的几个老内侍说过,说是上古的时候,人皇以日易月,只需要守孝二十七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人皇以日易月?二十七天?”叔孙通躲在树后,看着几个小内侍越走越远。 “他们这话,好像是专门说给我听的!要不然随侍在公子身边的内侍,怎么会成群出现在大典外围?” “这是明示啊!也许这就是儒家的机会!” “只不过,没听说过有什么以日易月的典故啊?” 叔孙通皱着眉头,开始寻找同为待诏博士的其他儒家学子。 …… 凉棚中,扶苏边批阅着今日份的120斤奏折,边等待着那几个被他派出去的小内侍前来回话。 片刻之后,一个小内侍向他耳语几句,随即侍立在侧,扇动蒲扇。 ……懂事!怪不得相比于大臣和老婆孩子,皇帝和内侍们的关系更铁……扶苏在心中为这个小内侍点了个赞。 “公子,廷尉姚贾求见!”灵棚外传来宦者令韩让的声音。 廷尉?九卿之一,相当于后世的常、委。他来干什么?……想到这里,扶苏说道: “有请。” “喏!” 俄顷,脸上留着两撇胡子的姚贾走了进来,双方见礼后姚贾在左首蒲团上坐定,寒暄几句后问道: “不知对于丞、李斯的定刑,公子有何见解?” 不问赵高、胡亥,单说李斯,看样子,这也是个聪明人啊……扶苏暗暗点头,问道:“依秦律,该如何?” “额……依秦律,主犯车裂,诛族……就像当年的商君……”姚贾有些迟疑的回答。 这是借商鞅旧事来暗喻了?而且始皇帝和李斯互为儿女亲家,要是诛族,还不得把我名义上的弟弟妹妹杀了?这帮老家伙真烦人,有什么想法你说啊!……前世是一个直来直往工科男的扶苏最烦这一套了。 于是,他准备以毒攻毒。 扶苏沉默不语,眼睛盯着条案上的一处凸起,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在对面的老头忍不住想要说话的时候,扶苏说道: “李丞相为我大秦宵衣旰食多年,在统一六国的战事上出力良多。现今只是一时被奸佞所惑,才犯下如此大错。” “若是处以极刑,恐怕会寒了满朝公卿的心吧……” 姚贾拱手问道:“那……按照公子的意识呢?” 扶苏抬眼看着姚贾:“李斯夺爵、罢相,贬为庶人,至于李由等李斯诸子嘛,就不追究了!” “公子仁厚,是我大秦之福啊!”姚贾起身,弯腰行礼,末了问道:“不知公子胡亥和赵高,还有王离等人……” 我鱼唇的欧豆豆哟!要是按照我从前的看法,自然是送他俩一起上路,但现在不同,我是大秦合法的继承者,决不能背上‘弑亲禽兽’这样的debuff……扶苏沉吟了一下说道: “赵高首恶,罪不容赦,按律法办就是,没收的家产,用于犒赏此次有功的将士!” 而王离嘛?要是把他法办了,九原军就成蒙家军不说,而且也变相得罪了大秦第一将门,毕竟在灭六国的战争中,王翦灭赵、楚两国,王贲灭魏、代、燕、齐四国……扶苏想了想接着说道: “王离抗命不尊,但看在其祖、父曾为我大秦立下过汗马功劳,夺其爵位,职位不变,仍留九原军中效力,其余将领,降爵一等,同样留与九原军中!” “至于胡亥嘛,该有的供奉不变,让他去为父皇守陵吧,无诏命不得踏出寝殿一步!” “喏,我这就去办!”姚贾再次行礼后离去。 大约过了几分钟,门口的韩让再次传话。 这一次,来的是右丞相冯去疾和御史大夫冯劫。 三公一下来了两个,扶苏赶忙站起,整理了一下衣冠,向门外走去。 三人互相见礼后,冯去疾说什么也不愿在上座,于是扶苏只好勉为其难的坐回原处,问道:“丞相、御史大夫因何事联袂而来?” 二人沉默了一下,冯劫率先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臣听闻,大秦治下一个五口之家,每年服役者不下两人,其能耕之田不过百亩,所收不过数百石。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 “如此辛劳,一年所获不足4500钱,扣除泰半之赋(三分取其二),口粮、祭祀、衣服之后,不仅没有盈余,还亏空500钱。只得借钱或是帮人做工抵债,艰难度日。” “民生之难,已然凋敝如此,若是还依照陛下在时,继续修阿房宫及陵寝,只怕……” 别只怕了,这时候刘邦已经上山了,陈胜吴广过不了多久就该学狐狸叫了……百亩田,后世至少也是个富农,没想到在这里会过的这么惨!扶苏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冯劫说下去。 “修建阿房宫和陵寝,每年至少需要征发十万民夫去北山运石、南山伐木。日费何止千金!而且北边的长城,各地的驰道也需要人……” 阿旁宫、陵寝、长城、驰道……阿旁宫可以先停一下,等以后有机会再建,奇观神马的,最喜欢了……陵寝嘛,既然内部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外面的工程随便糊弄一下算了,反正政哥也不会揭棺而起……吧? 长城防务暂时不能缩减,这倒并不是打不过外面的游牧民,而是小股入侵烦不胜烦,等过个一年半载,时局稳定了,让蒙恬去请大单于来咸阳跳舞……驰道嘛,虽说要想富先修路,可现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修那么宽的土路也没多少作用,可以稍微缩小一下规模……扶苏心念电转,随即向一直盯着他看的冯家父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着听着,冯劫眼睛缓缓睁大,面露狂喜之色,起身长揖及地:“公子真乃古之圣贤也,我大秦有公子,实乃万民之福!” 冯去疾开口说道:“应该是古之圣贤也不及公子……” 扶苏回礼说道:“丞相过誉了……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和二位商议。” 冯劫坐下后看了一眼冯去疾,说道:“公子但讲无妨!” “左丞相一职,不知二位可有属意人选?” ------------ 第七章 册封太子 “这个嘛……公子认为谁合适呢?”冯去疾眼睑微低。 老狐狸……扶苏暗骂一声,说道: “内史蒙恬,击匈奴,修长城、直道,陛下在时也时常夸赞其能,此次又领兵助我平定赵高之乱,今我欲拜之为左丞相,不知可否?” “嗯……内史嘛……这个……”冯去疾一边沉吟,一边抬眼看了看侍立在凉棚内的黄门侍郎和内侍。 “你们先下去。”扶苏摆摆手:“不许任何人靠近凉棚十步之内!” “喏!” 黄门郎等人退下后,扶苏拱手说道:“丞相但讲无妨!” “老臣对内史并无成见,只是想要提醒公子,内史胞弟蒙毅,现任郎中令……”冯去疾慢悠悠的说了几句,随即一言不发的垂下目光。 郎中令,九卿之一,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宿卫!也即是说,宫中禁卫大多由蒙毅统领!要是让蒙恬当上左丞相?难怪冯去疾会隐晦的点这么一句……扶苏想了想,说道:“那丞相说,该如何赏功?” “老臣认为,可封蒙恬为关内侯,增食邑两千户,迁太仆!”冯去疾目视扶苏,继续说道:“至于左丞相一职,老臣建议,陛下可以考虑一下太尉尉缭……” 太仆?类似于后世的交通部长兼皇帝的车夫?比如历史上有名的老司机夏侯婴就担任过这个职务。不过让蒙恬当这个,合适吗?嗯,应该合适,这时候的太仆还兼职替营造宫殿道路等任务,蒙恬曾主持修长城、直道,也算是有过工作经验。封关内侯,虽说不能世袭罔替,但毕竟蒙恬才50岁,还有上升空间!食邑两千户,就算是更高一级的彻侯也不过如此,也算是兑现了我当初的一部分承诺……扶苏点点头,问道: “那太尉一职,由何人增补?” 他对于尉缭接任左丞相一职没有异议,因为此人就是《尉缭子》的作者,也是个青史留名的大佬。 “公子可还记得羌瘣[ lěi ]?”冯去疾问。 “羌瘣?曾经跟随已故武成候攻赵的羌瘣?”扶苏微微皱眉:“老将军尚能饭否?” 冯去疾笑呵呵的回答道:“虽不说饭一斗、肉十斤,但至少能跑能跳,比老臣可强多了!” 罢免了个年近七十的李斯,又来了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尉缭和羌瘣?我大秦这干部年轻化的进程,任重而道远啊……扶苏暗暗吐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说道: “朝堂之事就拜托丞相了!” “公子放心!” 二人行礼后,冯劫将冯去疾搀起后缓缓离去。 天色渐渐暗去,扶苏跪坐在案几之后久久不语,冯去疾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仅蒙恬未能拜相,就连掌握诸军的太尉一职,也换上了王翦旧部。 虽说大秦的军权直接由始皇帝掌控,太尉大多数时候形同虚设。可毕竟是三公之一,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不可小觑。哎,我还是没什么自己的班底啊!也不知道扶苏这个始皇帝长子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什么贴心的自己人!蒙家、王家、冯家,还有朝堂上的众大臣,以及山东的六国余党!我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难怪历史上始皇帝要不停的出巡,就连胡亥继位后,也要立刻出巡,威服天下,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扶苏脸上阴晴不定,默默思索着自己该如何组建自己的班底,彻底掌控朝堂。 嗯,等回到咸阳,就派人出去抽点SSR回来,韩信、季布、郦商、萧何……对于一个即将富有四海的天子而言,SSR,多多益善!不过这些人此时名声不显,骤然间不可能身居高位,还是通过叔孙通,重新和儒家搭上关系再说,这一时期的儒家,还是能有一定作为的……想到这里,扶苏站起来活动着长期跪坐而血脉不畅的双腿。 “公子,待诏博士叔孙通有奏疏奉上。”凉棚外走进一个举着托盘的身影。 李承,侍郎(秦官,陪侍皇帝车驾),秩比四百石,陇西郡守李信的堂侄……李信,攻楚失败后夺爵做了陇西郡守……扶苏脑海中闪过一组信息,随即看向托盘上的一大捆竹简。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一捆起码也要有三四斤,可我今天的120斤任务已经完成了呀!这不是逼我加班吗?人干事?扶苏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拿起竹简,走出凉棚,借着傍晚时分的光亮阅读起来。 ‘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继而承之,不可暂缺……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二十七日释服……’ 片刻之后,他得出结论。 这些年儒家过得不怎么样! 这么短的时间内,叔孙通能通过他胡编乱造出的几句话,硬是穿凿附会,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捆! 看样子儒家是想要拼命抓住这个机会了! 既然如此…… “将这份奏疏传阅丞相及诸位大臣。”扶苏重新将竹简放回托盘。 “喏!”李承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公子,车驾已经准备好了。”新任中车府令杨喜从远处走来。 这就是那个先是被项羽吓的人马俱惊,撒丫子跑了好几里,之后又在垓下之战中分尸项羽,找回场子的杨喜?好像他有个后代,叫杨修,后代的后代,叫杨坚……只是现在他们家最出名的,是执掌皇宫诸门屯兵的卫尉杨端和,以及虎贲将军杨熊。 扶苏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好。” …… 如扶苏料想的一样,叔孙通的奏疏很快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但当右丞相冯去疾表示赞同之后,奏疏中的建议,很快就被奉常胡毋敬记录在档,列为永制。 于是,三天之后的咸阳宫,钟鼓齐鸣。 身穿黑色祭服,头戴长冠的扶苏跪坐在皇座之下,想象着始皇帝在这里和荆轲捉迷藏的样子,静静等待着太子册封大典的开始。 御史大夫冯劫手捧一卷帛书,缓缓展开。 “诏命:朕之皇子,唯皇长子扶苏秉承秦政,笃行秦法,……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诸子未有及者也,可以为嗣……朕后,左右丞相诸臣朝见,拥为太子,守孝期满着即继位,为二世皇帝……” ------------ 第八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批阅奏疏的速度!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在此期间,扶苏独居于咸阳宫的政务殿,在宦者令韩让的指挥下,身边连一只母苍蝇都没有。 于是,扶苏顿时化身工作狂人。 女人只会影响我批阅奏疏的速度!……政哥每天120斤算什么,每天批不完150斤,我就不睡了!……扶苏手握蒙恬特意送来的一支兔毫笔,不带一丝情感的在竹简上写下了漂亮的小篆: 可! 除此之外,他还格外关心始皇陵的修建速度,在他的指示下,如小山般堆积在咸阳宫中,等待焚烧的过期奏疏,被一股脑的丢进了始皇陵之中。 吕不韦所编纂的《吕氏春秋》原本,以及很多咸阳宫的藏书及典章制度,都在他的命令下,由从整个内史地区抽调来的刀笔吏重新刻了一份副本,同样丢进了始皇陵。 后世的史学家啊,我暂时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扶苏默默想到后世挖开始皇陵的考古学家们惊呆了的样子,将手边刻着简体字的一捆竹简混入其中。 “殿下,成了!”侍郎李承一溜烟跑进政务殿,喘着粗气说道。 “备车。”扶苏放下竹简。 “喏!”中车府令杨喜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在上百名铁鹰锐士的护卫下,扶苏的四马轺车驶入兰池宫。 “幸不辱命!”将作少府章邯弯腰行礼,在他身后,是一个高约四米的水车。 尽管有扶苏画出的详细图纸,可还是一连报废了数个水车,才终于在兰池旁边建成了这唯一的成品。 “试试吧。”扶苏下令。 “喏!”章邯大手一挥:“开始!” 左校令公输轨立刻指挥着分属于左中郎将属下的一群骑郎,打开位于水车上游的水闸。 刹那间水流涌向浆片,桨轴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一声声吱吱呀呀的声音。 表面包裹了一层青铜的桨轴被桨叶带动着缓缓旋转,尾端的齿轮与传动轮相切,带动一根长长的传动杆。 无形的能量,迅速从传动杆顶部传到尾部,又从尾部的齿轮处向下传递,最后稳稳地传到了双轮石磨的顶端。 石磨顶端的齿轮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开始缓缓转动。 两只车轮状的石碾,在磨盘上相对而行。 刹那间,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令在场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让一让,让一让!” 匆匆从尚食令处讨来一桶小麦的李承穿过铁鹰锐士的行列,将木桶交给等在一旁的左校令公输轨。 很快,麦粒变成了微微泛黄的麦粉。 “殿下真乃神人也!”公输轨放下麦粉,长揖及地。 作为鲁班后裔,公输轨自然明白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这一座小型水车虽然只是用来碾碎麦粒,可若是将它放大数倍,再放置在水流更加湍急的地方,必然可以带动一个更大的磨盘。 到时候,往日里那些耗费巨大人力才能砸碎的矿石,可以很轻松的磨碎。 不仅如此,将水车连接在沟渠之上,会省下多少浇田的人力? 关中,最不缺的就是水,可最缺的,也是水! 一旦大旱到来,临近河道的农田还好,可远离水渠和河道的呢? 太子殿下发明的水车,其功绩,完全可以和都水长郑国主持修建的郑国渠相提并论! 在公输轨激动到浑身颤抖的时候。 扶苏倒是没有想得太多。 晚饭吃面条还是肉夹馍,这是一个问题!……这些天不仅吃不好,还没有夜生活,太惨了!……扶苏忍不住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让尚食丞的人来见我、孤!”扶苏向身边跟着的中常侍(太子属官,非太监)说道:“孤要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一顿合格的饭食!” “殿下不可呀!”李承劝说道 扶苏用眼神击碎了李承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当皇帝,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啊!……父母双亡,就连祖母也早就挂了扶苏的幸福的想着。 …… 工地。 一群衣衫褴褛的刑徒,看着站在小土包上向他们喊话的工头。 “奉太子令,从今天开始,阿房宫就不盖了……” 在刑徒们既有些茫然,又有些喜悦的表情中,工头继续说:“不过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虽然你们不在这里干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回家。” “按照新的命令,凡是年十五以上的,通通迁往栒邑……” “不知官府要让我去哪里做什么?”一个身材瘦高,脸上刻字的刑徒从人群中走出。 “这个吗?”工头有些畏惧的看了来人一眼,但想到身后有太子派来的士兵,胆气顿生: “你一个刑徒,问这干甚?” 在脸上刻字的刑徒冷笑声中,工头接着说道: “太子殿下仁厚,凡是在栒邑做工满五年的,免去刑徒身份,重新编户,愿意留下来的,按日发放工钱!” “这、这是真的?”刑徒们顿时沸腾了,他们本以为会在工地上干到死,工头的话,让他们如在梦中。 “那,年十五以下的呢?”一个出生在工地的少年问道。 “看那!”工头指了指远处一个腰悬宝剑,满脸落魄像的青年: “你们去找他报到,那是太子新封的一个官,叫什么来着?对了,羽林郎韩信,据说是取自什么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的意思。” “咳,反正我也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你们到他那以后,就是一个兵了!” …… 咸阳宫。 摆放在扶苏面前的,是一盏清水,一碗浸在鲜羊汤里,加了木耳、黄花菜的面条,一盘从北地郡运来的,炖煮了一个时辰的羊羔,以及一小碟混合着韭菜酱、葱花、茱萸,热羊油浇过后用细盐调味的酱料。 极简版烩面,手把肉,虽然没有辣椒,不过用茱萸代替了……对不住了,美羊羊……扶苏拿起挂满脂肪的羊尾。 当油脂在口中绽放的时候,扶苏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极富盛名的宁夏滩羊。 鲜嫩不膻,软烂不柴,再加上羊油提供的奶香和润滑,香嫩可口回味无穷…… 片刻之间,美羊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骨架,在喝干了最后一口羊汤之后,扶苏大汗淋漓的擦手擦汗,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 “把今天剩下的50斤竹简搬上来!” ------------ 第九章 大秦药丸! 夏日早晨,太阳尚未露出全貌,咸阳宫的四门箭楼已经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身影,像是一名永不疲倦的勇士,守卫着身后连绵不绝的殿宇楼阁。 形态各异的屋脊上高耸的,诸般龟麟雀蛇神兽仙禽,高高俯视着脚下的咸阳城,在地面投下形态各异的影子。 曙光微露之际,咸阳城已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当最后一阵鸡鸣之声尚未散去之时,城内大道上已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官吏们乘车走马,匆匆赶赴官署;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们,奔向了作坊,奔向了市中,奔向了城外郊野的农田。 长街两侧的官署、会社、作坊、商铺、酒肆、民宅,业已早早打开大门,各色人等无分主仆,都在洒扫庭除奔走铺排,操持着种种活计,开始新的一天。 片刻之后,长阳街的晨市开张了。 这是咸阳城南的一条长街。北口与王城隔着一片树林遥遥相望,南北长约三里余,东西宽约十多丈,两厢店铺作坊相连,原是秦国本邦商贾最为集中的大市。 长阳街东面,隔着一片鳞次栉比的官邸坊区,便是天下闻名的尚商坊大市。 两市毗邻,内史府将长阳街定名为国市,将原山东商贾聚集的尚商坊定名为外市,尽管此时已经天下一统,但名称却依然未曾更改。 约开市一个时辰之后,人声鼎沸的集市中走入了一个身穿黑色直裾深衣,头戴长冠,腰悬美玉宝剑,一看就是宗室子弟模样的青年人。 不过,这却不是人们观望他的原因。 青年人格外引人瞩目的,是他手上轻摇着的一把上面写着‘老子真帅’四个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怪异大字的布面折扇。 “殿、公子慢些走……”李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铁鹰锐士追上来,用身体挤开青年人身边的黔首、商贾,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 “聒噪!”扶苏刷的一下合上折扇。 ……这货不会也是儒家学子吧……他这两天用了好几个儒家典故了……扶苏斜撇李承一眼,随即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这可是活生生的两千多年前的集市啊!我还以为这一时期的集市会很萧条呢!打脸了打脸了!也对,始皇帝统一后,迁了十多万的土豪到咸阳,再加上原住民,以及公卿宗室,现在咸阳城的常住人口不会少于六十万! 同时期,别同时期了,就是工业革命之后的伦敦,才多少人?难怪秦法会规定不准随意倒垃圾!……扶苏向前走着,饶有兴致的左顾右看。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 粮食、盐铁及部分商品由治粟内史官营自不必说,这是孝公时期由商鞅定下的成例。 所以集市上用来交易的商品,大多是一些手工制品或农林渔牧之类的副产品。 然而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就是大部分的交易,尽管都明码标价,但主要的成交手段却是以物易物! 用钱,也就是秦半两进行的交易,寥寥无几。 扶苏摸出一枚半两,和一名贩卖猕猴桃的小贩交易的时候,周围人全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偷偷注视着他。 桃贩上下打量他一眼,有些疑惑的问:“这位公子,你这是来为府上采买?” “不啊,我就买几个尝尝鲜,怎么了?”扶苏有些差异,心说你这明明白白写着三斤1钱,想讹我还是怎么着? “您这1钱,可以买我这多半筐了……” 反向虚标,真有你的!虽说秦律要求必须明码标价,可是?说不通啊!……扶苏微微皱眉,于是用了2枚半两,买下了桃贩连筐在内的一大筐鲜猕猴桃。 随即在周围人看肥羊的眼神中,迅速消失在集市。 片刻之后,在一队骑郎的簇拥下,扶苏的四马轺车停在治粟内史府。 在门口侍者的通传过后,现任治粟内史,曾经的都水令郑国疾步而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奉常胡毋敬以及太史令董汤。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俄顷,平准令、太史令及所属官僚,将历年来的档案流水般送到扶苏面前。 扶苏捡着重点的几卷看了一遍,结合今天见到的一幕,得出结论: 大秦药丸!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货币自然也在统一之列。 换句话说,六国原有流通的钱币,只剩下回炉重造这一个选择。 秦法强令要求,全天下的人,都要使用秦国的半两。 而这背后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秦国连年征战,财政负担过重。 这一举措,类似于后世某汇率操纵国。 财政赤字了,立刻疯狂发行货币,让其他国家的人民为它买单。 这一点上,从各国货币之间的重量对比可以看出。 比如燕、齐的刀币含铜30克,三晋的布币也含铜20克左右,楚国的蚁鼻币虽然轻点,只有3克左右,但是楚币是有黄金货币‘郢爰’为硬通货储备的! 秦国的半两钱呢? 钱如其名,平均含铜量只有8克! 当秦国在全天下强行推广半两,硬性规定半两和六国旧币等值流通,这意味什么? 劫收! 而随着秦半两的大量流入,币值下跌,通货膨胀,始皇帝是怎么办的呢? 简单,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兵器,主要是由青铜铸造,收天下之兵后,一方面降低了六国遗民反抗暴政的能力,二来,则收拢了大批流通在市面上的铜,既潜在的货币! 当货币流通量稳定之后,币值自然也保住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迁天下富户,以及修长城、驰道、灵渠、皇陵等大公基项目! 既扬威立万,又依靠政府手段强行拉动鸡滴屁增长。 这样一来,半两的币值,快速得到提升,迁居咸阳的十多万富户为了自己财富的保值,不得不大量抛售家乡的土地和房产,兑换为半两,再加上中国人固有的储蓄习惯,导致半两成为市面上的稀缺“货物”,进而再次拉动半两的购买力。 于是, 当半两值钱,而货物不值钱的时候,这就产生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货币信用危机! ------------ 第十章 危机四伏 钱币,说穿了不过是一小块金属。 当盐、铁等矿产归属朝廷的时候,只要开炉,钱币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其中还可以参杂一些其他的矿物,比如铅或锡来降低贵金属的含量。 当市场认可的时候,这种金属就可以当钱用,而当市场不认可的时候,发行货币实际上就等于在变相地掠夺百姓的财富! 而秦法又规定,在交易时,半两不准挑选,也不能拒收。 这就让本是被武力征服的六国遗民,更加对大秦不满,整个天下,都仿佛置身于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 而为了应对这样的危机,始皇帝做出的决定,就是不停的出巡,依靠个人的威名强势镇压。 依托前期修建的驰道,周游全国,移动朝廷,走到哪儿摁到哪儿。 于是,秦始皇三十六年,东郡落下陨石,上写七个大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清晰的秦篆,绝不是石头自己长出来的,而是有人刻上去的。 而这种东西,被当时人称之为“谶”,后世称之为菲克纽斯,其主要,就是通过伪造证据,捏造事实,散布谣言,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块陨石的目的,就很好理解了。 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尤其是六国遗民们:等祖龙一蹬腿,咱们就可以不用忍受秦国人的暴政了。 始皇帝的死讯就是咱们暴动的信号! 什么时候他挂了,什么时候陈胜吴广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遍地开花! 而面对着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始皇帝的选择自然是派遣御史抓人。 而结果则是,御史们说这案子太难了,破不了,另请高明吧。 最终采用的手段,则是滥杀无辜推卸责任的方式,把陨石落地旁边的住户全部屠戮! 虽说秦法严苛,但是御史们这般糊弄,这很能说明问题。 事实上,到了始皇帝中晚期,秦帝国各地的问题已经快要摁不住了。 除了之前提到过的菲克纽斯,还有刺客多次行刺嬴政,也是每次连个主谋都抓不到! 张良搞过大锤子砸马车刺杀事件,结果逃之夭夭逍遥法外! 而史记记载:三十一年,始皇微行咸阳,与武士俱,夜出,逢盗兰池。 兰池宫在哪? 在咸阳东,和秦都咸阳近在咫尺! 已然暗流涌动的天下,依靠着始皇帝一个人的强势威压。 始皇帝还在,暂时还能凭借个人超强的威望摁住快要炸开的火药桶。 可他还能活几年? 所以史记还记载了: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 这和荧惑守心,东郡陨石是同一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天下人已经快等不下去了,始皇帝若不死,只怕有关他驾崩的菲克纽斯,一定满天飞! 大秦啊,大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简,长出一口气,久久一言不发。 房间外跪坐在蒲团上的治粟内史郑国、奉常胡毋敬、太史令董汤以及刚刚赶来的御史大夫冯劫,有些不明所以的小声议论。 “董汤,你不是说殿下要改史吗?”冯劫皱着眉头斥责道。 “不改史,要我太史令的史卷作甚?”董汤梗着脖子回答,他是打定主意了,要是太子胆敢改史,他一定会做出和祖上董狐一样的抉择! “都闭嘴吧,殿下出来了!”郑国小声训斥。 “哦?御史大夫来此作甚?”听见了他们议论的扶苏明知故问。 “嗯、这……”冯劫怒视一眼董狐,回答道:“臣来劝谏殿下切勿再微服出行!” 真是个蹩脚的借口,你这是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呀!……扶苏点点头,说道:“好,孤知道了。” 坐在轺车上返回咸阳宫的路上,扶苏一直在想着该如何挽回这个二世而亡的帝国。 按照原有的历史,召集天下精锐,继位后立刻出巡,继续当一个灭火队长? 不行,胡亥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没有始皇帝的威望,这一招完全行不通。 此时的刘邦已经落草为寇,而项梁也已经羽翼渐丰,彭越、张良等人只怕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过好在我先一步把英布丢到栒邑去挖煤,那里有苏角带领的5000九原军,制服几百个只有矿镐的盗匪,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是难啊,此时的山东、山南诸郡县就像一个装满了炸药的火药桶,只等着像陈胜吴广这样的火星去把他们点燃了! ……呵呵,即便是老秦人最多的关中诸郡,最后不也是‘赳赳老秦,喜迎沛公’了吗? 坐在这个位置上,天然就处于人民的对立面啊! 咦,不对,虽然我是剥削阶级反动派的大头目,但是我一样可以想办法争取人民的拥戴啊! 在这个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都是农民的大秦,只要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项梁之类的野心家,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而要取得农民阶级的拥戴,不,至少说是让农民们不愿意提着脑袋和朝廷玩命,其实很简单的。 只要让他们勉强吃饱饭,有衣物蔽体,有片瓦遮身,谁愿意去当朝不保夕,并且有几率会被杀全家的反贼啊! 嗯,看样子要借着的我的登基大典搞点事了……扶苏转头对身边的一名中常侍说道:“让叔孙通来咸阳宫见孤。” ……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初三(前210年),咸阳宫。 秦二世登基大典。 天亮时分,大臣们穿着各自的朝服在大殿外车马场列班等候。 而后,由谒者(郎中令属官)按爵位高低,分班次将大臣们分别领上大殿平台,再分列等候。 从殿门平台一直到大殿两厢,均有雄壮威武的甲士持戟而立。 大臣引导完毕,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如天音呼唤,庄严肃穆。 随着迭次呼声,一队队分属于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车郎中将、户郎中将、骑郎中将的中郎、郎中持长戟整肃开出,从大殿门口分列两厢直达殿内陛(帝座红毡高阶)下,在广厦之下形成一条宽阔的甬道。 ------------ 第十一章 登基,刑决和撒币 “奏乐!” 太乐令(奉常属官)指挥着奏响悠扬肃穆的钟鼓雅乐。 谒者导引着大臣们从夹道中走进殿门,直达陛下。 宗室以宗正旬阳候公子衮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西方;文武大臣以右丞相潞候冯去疾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东方,两两相向肃立。 所有大臣列就,谒者仆射(谒者长官)面向大殿屏后一躬,高呼:“皇帝御驾,起!” 几名胪传遂接连高呼,呼声迭次向后荡出。 传呼声落定,扶苏坐在始皇帝曾经坐过的帝辇中,由十八名内侍推车,三十六名侍女高举着车盖一般的伞盖和羽扇徐徐而出。 帝辇一动,鼓乐之声骤然激昂。 雅乐声中,帝辇徐徐推至帝座前,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xūn]裳,腰系长剑的扶苏被内侍扶持下辇,稳健地登上帝座。 扶苏看着描画着神兽的帝座,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 ‘坐在这里之后,整个天下的重量都将压在我的肩上! 可我不久前,只是个996的打工仔啊! 在这个位置上,随便一道命令,就将决定千万人的命运,我真的够这个资格吗?’ 一瞬间,回荡在大殿之内的鼓乐之声似乎消失不见,扶苏耳边,响起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他回想起自己对秦朝的全部记忆。 秦,这个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也是一个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朝代。 在他之后,中原的文明似乎进入了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窠臼,重复着封建王朝的迭起兴衰,分分合合,最终被大洋彼岸的蛮夷超越,陷入长达百年的黑暗。 他内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可不可以做些什么,去改变这一切呢? 蝴蝶尚能煽动翅膀引起飓风! 难道我还不如一只蝴蝶? 或许,这就是上天让我穿越到这里的原因? 从此刻起,我就是秦二世了!就让我,来挽救那些即将陷入战火中的人吧!……扶苏肃然面南而坐。 而在陛下站定的众宗室、大臣,望着扶苏酷肖始皇帝的面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横扫六合的雄主。 谒者仆射高宣:“皇帝即位,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于是,在骤然变化的乐声中。 谒者导引着宗室、大臣分三班向皇帝朝贺:首班最高侯爵,次班大庶长至左庶长,再次五大夫至官大夫。 每班朝贺皆扑拜于地,高呼:“皇帝万岁!” 分班次朝贺完毕,宗室、大臣们依爵鱼贯走到事先编好名号且各自固定的座案。 所有人全部坐定之后,谒者仆射再次高呼:“法酒上寿!” 瞬时之间,雅乐再度改变,谒者再次引三公九卿及宗室辈位高者,分别向皇帝贺寿,颂祷皇帝万岁;每贺,其余百官必须高声同诵万岁。 整个朝仪过程,有五十名侍御史(御史大夫属官)不断巡视,举凡仪态不合法度之官员,立即被导引出大殿,轻则罚甲,重则罢爵。 故此,没有一个人敢轻慢喧哗,整个登基大典肃穆的宛如太庙祭祀一般。 九觞之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于是,酒具撤去。 谒者仆射再度高呼:“皇帝下诏!” 终于轮到我了,真是累啊……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扶苏在心中吐槽之后,狭长的凤目扫视大殿一周,按照早就已经由右丞相准备好的稿子,简单的讲了几句。 片刻之后,在宗室大臣们昏昏欲睡之际,谒者仆射再次长呼:“宣示封赏诏书!” 御史中丞缓步走到帝座之下的高阶,展开帛书,朗朗之声回荡在大殿。 第一件事,就是把扶苏死去多年的生母,楚国王女重新挖出来,追封皇后,葬进始皇陵。 第二件事情,和之前在始皇陵商量好的一样,内史蒙恬迁太仆,晋宁武候(关内侯),食邑两千户;太尉尉缭迁左丞相,金印紫绶,晋平邑侯(彻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将军羌瘣迁太尉,晋左庶长。 其余跟从扶苏兵发九原的将领,各晋爵一级,士兵赏百钱。 除此之外,由叔孙通上奏,扶苏亲自下场和右丞相冯去疾掰头了一个时辰,最终敲定: 免除关中诸郡(内史【咸阳地区】、陇西郡、北地郡、上郡、九原郡、云中郡)及原属于楚国诸郡(九江郡、会稽郡、黔中郡、长沙郡)一年的口赋(皇帝的私人收入,归少府。主要是向年十四岁以下儿童征收的人头税,征收额每人20钱。起征年龄7岁,到汉武帝时提前到3岁起征。),以及其余山东山南各郡半年的口赋。 …… 长阳街,临时搭建的刑场。 依秦律,赵高判车裂,诛族,而他的行刑时间,就定在扶苏登基之日,而刑场,被特意设置在了咸阳城最繁华的地方,以此来警示国人。 廷尉丞(廷尉属官)点验无误后,掐着时间等待着最后的行刑。 无论中外,人们似乎对于观看刑场杀人都有着蜜汁着迷。 如果不是刑场周围的士兵杀气腾腾的持戟而立,只怕许多够不上参加登基大典的公卿子弟们,会凑近了和赵高聊聊天。 当然,为了防止赵高说出什么非议陛下的事情,廷尉丞早早就切掉了他的舌头,其他等待被处决的人犯,嘴里也被塞进了麻布。 “时辰到了。”一名书佐(廷尉属官)对廷尉丞说道。 “行刑!” 廷尉丞一声令下,在驭手的控制之下,赵高被均匀的分成了五块,而其余人犯,也一并被斩首。 刹那间,整条街道上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以及腥臭的内脏气味亦或是排泄物的味道。 “呵,果然暴秦!”身穿绿色曲裾深衣的中年人不屑摇头:“没想到以仁著称的扶苏也是如此!” “你,你敢非议太、不,陛下,我、我要去告奸!”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白衣庶民嚷嚷起来。 “哪里走!”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将白衣庶民抱住,在周围人没有注意过来的时候,掐晕并在他身上泼了点酒,随后嘟囔着:“大早上就喝这么多?不怕官府治罪啊!” 随后在周围开始警觉的眼神中,丢下白衣庶民,和中年人以及十多个各色打扮的男子悄然离去。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旁边的宅院的二楼,两名儒生打扮的男子,全程在注视着他们。 ------------ 第十二章 民心可用 “大兄,我们去告奸吧!”其中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一脸揶揄。 “要去你去!”中年男子瞪眼,随即笑着说:“商,正好让那个力士用铁锤砸碎你的狗头!也省的你终日在我耳边聒噪!” “力士?铁锤?”青年男子双眼圆睁:“莫非那绿衣男子是故韩宰相张平之子,曾在博浪沙刺秦的张良张子房?” “绿色曲裾,身有力士为伴,且在咸阳城中来去自由。除了张子房,还能有谁?”中年男子抚须而叹:“张子大才,可惜可叹……” “别叹了……”青年男子见行刑已毕,眼睛滴溜溜直转:“还是快去找叔孙通吧,大兄,我们可只剩下7钱了……” “聒噪!” 片刻之后,二人行至郎中令府,向守门的卫士表明来意,并依次出示了自己的‘验(身份证)’、‘传(介绍信)’之后,被暂时安排进了门口的值房。 “大兄,你说我们会被陛下封为几百石的官?”青年男子延续着一路而来的喋喋不休。 “嗯、我嘛,有可能会被封为博士,秩比六百石……”中年男子捻着胡须,猛地一瞪眼:“至于你……哼!再不闭嘴,让叔孙通奏明陛下,让你去做黄门令(太监)!” “噗……”青年男子赶忙正襟危坐。 日中之后,参加完登基大典,迁太中大夫(秩比千石),晋公乘爵的叔孙通匆忙赶回,在值房内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二人。 “郦食其,见过太中大夫。”中年男子赶忙起身行礼,青年男子也同样起身行礼。 双方见礼后东西昭穆而坐,叔孙通看向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这是?” “郦商。”青年男子不等郦食其回答,抢先自报家门。 “舍弟无礼,先生海涵。” “无妨……” 随即,一阵腹内轰鸣之声打断了叔孙通和郦食其的客套。 “哈哈哈……”叔孙通笑了笑: “怪我处事不周,没有吩咐侍者备饭。二位且随我来去长阳街,品尝一下新近出现在咸阳的一种吃食……” “先生所言,可是长阳街外市的‘面条馆’?”郦食其问。 “正是!”叔孙通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听说是当今陛下所置,由太官丞经营。” “不瞒先生,我们昨日已经去过了,只不过……”郦食其有些尴尬:“那里排队的人太多,且只招待不更爵位以上者……” “就是,不招待就早说啊,都排到跟前了才说……” 就在三人正要往门外走的时候,咸阳城中,突然人声鼎沸,千万人大声吼叫的声音,似雷鸣般滚滚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叔孙通皱着眉头,凝神细听。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叔孙通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弄明白了,但郦食其兄弟却愣在原地,满是疑惑。 “二位出来咸阳,对此尚不了解,我们边走边说……” 叔孙通拉着他们向外走去,并吩咐侍者备车。 …… 咸阳宫中,扶苏换上了玄色常服,向摆放着各郡送来贺仪的偏殿走去,同样听到了回荡在咸阳上空的吼声。 ……民心可用啊……只是减免了一年的口赋,国人就如此激荡,若是把农业税调整到后世一样,二十税一、三十税一,甚至于完全不收农税并发放补贴……扶苏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许多。 虽说减免了口赋之后,皇室的收入将会腰斩,但是,口赋是和夏税一起征收的,而现在,已经是九月了。 换句话说,减免的,是明年的口赋。 在这个没有退税的年代,至少一直到明年夏季,皇室的开支并不受到影响。 做为一个穿越者,再加上我现在掌握的资源,要是因为少了从国人嘴里抠出来的这点钱,而过不下去,还是趁早找块豆腐撞死吧!……嗯,现在没有豆腐……扶苏猛地停住脚步,双眼圆睁,猛然间想到: 对呀,现在虽然没有豆腐,但是有豆子啊! 豆子泡一晚,第二天用石磨磨成浆,煮沸,不就有豆浆喝了! 然后加入石膏水,不就有豆腐可以吃了! 嗯,先在长阳街开几间国营豆腐店,把专利钱赚回来,然后把技术散出去,争取在两年之内,让大部分国人实现豆腐自由,从而弥补这个时代国人因为缺肉而摄入不足的蛋白质! “让尚食丞的人来见、见朕!”扶苏向跟随在身边的侍郎李承说道。 “喏!” 尽管不知道陛下又要做什么,但是李承知道,上次尚食丞来了之后,自己实现了面条自由! 想到这,李承吞了一口口水,加快脚步。 …… 咸阳宫偏殿。 扶苏见到了几乎堆满了整间宫殿的奇珍异宝,这些全部都是天下诸郡送来的,恭贺他继位的贺仪。 而在宦者令韩让的介绍中,还有许多东西不适合摆在这里,比如九原郡送来的一百匹草原骏马,暂时安置在上林苑。 “留下十匹,剩下的赏赐给诸位将军。”扶苏对侍郎蒙颖说道:“你和李承也各自去挑一匹。” “谢陛下!”蒙恬之子蒙颖弯腰行礼。 扶苏拿起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闪闪发光的珠子。 这不会有辐射吧!这种东西也敢当做贺仪?……扶苏把盒子合上,放的远远的。 “那是谁送来的?”扶苏问。 “回陛下,是南海郡尉任嚣。”韩让想了一下,回答道:“此物名叫墨龙珠,据说是上古一条苍龙所化……” ……嗯,这尼玛一本正经的瞎编……任嚣,就是那个节制岭南三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的东南一尉?……我之前批过他的奏疏……这么看来,他本意是想要拍马屁、不,拍龙屁,不是有人想刺王杀驾!……扶苏轻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明天午后宣他到兰池宫觐见。” “喏!” 扶苏在之前的登基大典上,有听到过任嚣的名字。 而之所以叫他到兰池宫,是因为虽然已经进入九月,但是关中地区依然很是炎热,所以扶苏打算到兰池宫住几天,另外的一点,就是一些他之前派人去取的东西,也已经顺着泾水运到了兰池宫。 ------------ 第十三章 煤球 扶苏继续看着各郡送来的贺仪,思索哪些留下,哪些用来赏赐宗室公卿。 俄顷,他想到了该把那颗‘墨龙珠’送往何处。 根据九原郡送来的氐报中,此时的匈奴人大单于,正是那个干掉了自己亲爹头曼的冒顿! 现在匈奴人被蒙恬胖揍过一顿后,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正处于在东胡人面前装孙子,准备扮猪吃虎的阶段。 所以现在对于边关压力最大的,是直面东胡的右北平郡、和辽东、辽西两郡。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东胡很快就会盛极而衰,彻底成为匈奴人的附庸,不止如此,整个西域诸国也将为匈奴敞开大门,而匈奴人对于中原的袭扰,将会一直持续上百年。 所以扶苏打算,等下召来典客顿弱,让他安排人,将这颗价值连城的‘墨龙珠’,送到匈奴人那里去,换点他们用不上的牛羊马匹回来。 像这种可以自行发光的宝物,他可消受不起,还是用来装点大单于的帐篷吧! 扶苏再次看了一眼需要赏赐的公卿大臣名单,暗暗叹气,决定想点什么办法,从那些需要耗费巨大国帑的无职务宗室手中,薅点羊毛回来。 突然,他想起某一个以前朝皇帝的玄孙之后自称的家伙。 据说他家祖上当年就是因为献于宗庙助祭的酎金成色不足而被免去侯位,而这种坑死自家亲戚的方法,正是汉武帝刘彻想出来的。 只是推恩令在大秦没有用,因为爵位是不世袭的,卿以上级别,下一代通通降为公乘,大夫爵和士爵下一代降两级袭爵。 嗯,等下找叔孙通,让他编点典故,建议宗室子弟每年需要进献玉璧一双,作为祭祀的礼器,白壁需得用白鹿皮包裹! 而众所周知的原因,白鹿属于祥瑞,民间不予许持有。 所以到时候我让少府在外市上开一间店,专门卖白鹿皮和玉璧! 宗室购买玉璧白鹿皮用于祭祀,祭祀完之后玉璧和白鹿皮收起来,存入库房,下次祭祀的时候再卖给宗室! 永动机赚钱法,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扶苏在心中大笑两声,吩咐韩让备车,前往兰池宫过夜。 …… “陛下,赵美人(皇后和夫人之下的第三等,年奉800石)求见。”韩让缓步走到扶苏面前。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扶苏长叹一声,眼睛虽然盯在竹简上,但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美人,赵国公室之女,扶苏的其中一个女人。 他这些天假借着处理国丧、朝政、登基,一直留宿在咸阳宫,始终没有回过原本的公子府,担心的,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上,还是不上,这是一个问题! 上吧,始终有点阴影;不上吧,这个女人十四五岁就嫁给了扶苏,现在他穿越过来,把人家打入冷宫,毁了这些可怜人的一生,又显得太不厚道! “让她进来。”扶苏头也不抬继续盯着竹简,回想起离开咸阳,前往九原军时赵姬的模样。 也许是年纪还小,没有发育成熟的原因,那时候的赵姬身材高挑但不怎么分得清正反面,完全是一个发育正常的初中生模样。 ……这么幼齿,他也下得去手? “陛下!”清脆中带着几分赵地口音的声音响起:“臣妾为您炖了莲子羹……” 扶苏抬起头,看向殿中盈盈下拜的赵姬。 二十多岁她已不复当年的青涩,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在略施粉黛之后却显得极是清纯,让扶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长得有点像少女时期的某神仙姐姐……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悄悄发育成了这副模样! “来!”扶苏放下竹简,只说了一个字。 …… 日上三竿,扶苏坐在铜镜前,任由双颊依然带着红晕的赵姬为他梳理着头发。 一夜荒唐过后,他的心态已经彻底转变过来。 帝国都接收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 嗯,这个时候虞姬应该已经到项羽身边了吧。 不过我倒是更想派人把吕雉找来…… 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个牛头人,相比于外在,能够帮着刘邦搞定韩信的吕雉,更加让人欣赏…… 嗯,刘邦现在已经落草为寇了,那么吕雉就应该正在沛县独守空房!……寂寞少妇啊! “陛下,少府公子衍、左校令公输轨已到宫外。”韩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们兰池见驾。”扶苏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传诏,封赵姬为夫人,秩比千石。” …… 兰池。 当初用于实验的水车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堆放在空地上的许多黑乎乎,拳头大小的圆球。 这是扶苏将修阿房宫的刑徒,发往栒邑后挖来的煤炭,于三日前沿泾水运抵兰池宫。 煤炭被分成三类,拳头大小、指甲盖大小、以及运输和挖掘中产生的煤粉。 那些拳头大小的圆球,就是煤粉、水和黄泥混在一起,做成的煤球。 而在另一边,则用泥砖垒了一个省柴灶。 所谓省柴灶,就是把炉膛周围的炉壁加厚,使得灶膛内的燃料燃烧时能量不怎么向四周外泄。 而且,节能土灶的烟囱要高。 因为高烟囱容易产生虹吸效应,吸走炉膛内的烟气,同时也从进风口自动吸进空气,有助于燃烧。 省柴灶上,则放着一个大小正合适的青铜釜。 另一边的木箱子中,则是满满的一箱粗盐。 此时,公子衍和公输轨,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子衍用手臂捣捣公输轨,问道:“这是做甚?” 公输轨皱皱眉头:“问我作甚?” 公子衍一脸诧异:“你是鲁班后人,不问你问谁?” ……我是鲁班后人不假,但我主要做木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除了那一堆劈柴,哪里和木工有关?……公输轨心中腹诽,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因为对方不仅仅是九卿之一,按照辈分来算,公子衍还是当今陛下的叔爷爷…… ------------ 第十四章 财源滚滚 “皇帝陛下驾到!” 一个嗓音清亮的小内侍的喊叫声,结束了公子衍的询问。 “陛下!” 二人行礼后,公子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煮盐。”扶苏捶了捶后腰,言简意赅的说道。 咳、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公子衍腹诽一句,说道:“陛下,煮盐需用海水,即便是煮干了兰池,也得不到盐……” “谁说我要煮的是兰池之水?”扶苏笑了笑,懒得和这个本家叔爷爷计较,他拿起一根木片,从木盒中挑起一点粗盐,递给公子衍:“尝尝。” “呸……”公子衍吐了两下,说道:“是苦的,这是河东之盐!” ……耍我是吧,就算你是陛下,可我是你叔爷爷!……算了,念在汝年纪尚幼,不和汝计较了……公子衍皱着眉头,看着笑吟吟的扶苏。 “不愧为少府,连产地都能吃出来!”扶苏放下木片,示意守在一旁的内侍开始往省柴灶中引火。 “臣不知盐之产地,但臣识字。”公子衍象征性的拱拱手:“那木盒上,刻着字呢!河东粗盐,石50钱。” “没错,煮的就是这个!”扶苏说完,看见炉膛中的木柴已引燃,开始命令内侍们将煤球扔进火中。 随后,另外两个小内侍将木盒中的河东盐倒入青铜釜中,并从兰池中打了几桶水一并倒入,开始用木棒搅拌起来。 “我大秦盐价,精盐每石100钱,远离盐场的诸郡,每石加20钱作为脚钱。而粗盐,则每石最高只能卖到50钱。” 扶苏说完,随即问道:“尔等可知为何如此。” 公输轨脸上看傻子的表情一闪而逝,公子衍则直言不讳:“陛下久居高位,日常均用精盐,自是不知粗盐之苦,且对身体有害。因此,二者价格自然天壤之别!” ……呵呵,被两个古代人嘲笑了!……扶苏笑而不语,静静等待着打脸时刻的到来。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陛下,出盐了。”韩让从灶边走来。 于是搅动盐卤的内侍将青铜釜中的废水倒出,然后在公子衍和公输轨疑惑的目光中,重复了两遍煮,倒废水的过程。 片刻之后,提纯后的湿盐被彻底烤干,取出后捣成粉末。 ……嗯,现在看着有点像后世超市里卖的盐了。废水等下再煮一会,当成点豆腐的卤水用……扶苏再次让公子衍尝一尝。 为什么又是我!……公子衍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好咸啊!”公子衍吐了几口,顿时双目圆睁的看着扶苏:“不苦了!为什么?” ……因为氯化镁、氯化钾、氯化钠和硫酸镁在不同温度下的饱和溶解度不同……我这么说你听的懂?……扶苏按照这个时代的理解习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陛下真乃神人也!嬴衍拜服!”公子衍长揖及地,作为掌山川河泽之利的少府,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精盐每石收15钱,售100钱,而河东盐场的粗盐。因为是在盐池边直接捡拾,所以每石只收7钱,售50钱。 现如今只需要按照陛下的方式,添几个柴火钱,每石就可多出一倍的收益! ……这就拜服了?我还有垦畦浇晒法没有使出来呢!……那个更加暴利,连柴火都不费!不过这种方法需要很长时间的前期准备工作。 扶苏回想起自己在盐业博物馆中看到的展示资料,将一卷帛书交到公子衍手中,那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在那里兴修水利,防止外来的水流对盐池的侵蚀,以及垦畦浇晒的详细步骤。 最后,扶苏补充道:“去太尉府传朕诏命,增调2000军队进驻盐池。同时调1000刑徒,发往河东盐池,公食(管饭),日居6钱(工资)。” “喏!”公子衍行礼后快速离去。 扶苏看向公输轨,指着仍在省柴灶中熊熊燃烧的煤球,问道:“你觉得此物如何?” “嗯,以臣之见……石涅比劈柴燃烧的时间长……且火力强劲……”公输轨拱手回道。 ……石涅……麻蛋,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煤可以用!装逼失败!……扶苏点点头,从韩让手中接过帛书,交到公输轨手中,说道: “传诏石室令(将作少府属官,掌建筑石料),安图所示寻找符合的黏土,你协同内史都水丞,在霸水靠近蓝田之侧挖水渠,修水磨,并组建图上所示的水排。” “另外,按照图上所示的灶台搭建方式,先行对宫中及官署的官灶进行重建。” ……水排?……公输轨接过帛书,打开看了两眼,脸上的震惊与差异之色一闪而逝。 “喏!”公输轨倒退几步,转身离开,心想:图中所画之物精妙细微,到底谁才是鲁班后人? …… 中午时分,扶苏洗完手看着面前的食物,心中长叹。 汆汤鱼丸、炖的软烂的牛腱,油煎鹿舌…… 虽然豆腐已经做出来了,但是太医令的强硬之下,需得反复试验,确认无毒无害。 他回想起夏无且当时出胡子瞪眼睛的样子。 ‘先让狗食,狗无事之后,再让内侍吃,旬月后内侍无事,才可以……’ ……狗狗做错了什么? 悠扬的乐曲响起,一队身材婀娜的舞女开始翩翩起舞。 扶苏夹起一枚鱼丸,丢入口中,想到:这就是传说中政哥最爱的皇统无疆凤珠氽吗? 嗯,和后世酒楼里吃的不一样啊,下次让厨师往里面包点肉馅…… 还好提前问了一句,要不然今天桌子上还得加上一盘蚂蚁卵做的大餐! 扶苏打了个激灵,夹起一块鹿舌放入口中,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心想:据说鹿肉大补……这是在提醒我要雨露均沾吗?哎!做皇帝,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啊! …… 午饭过后,兰池宫偏殿。 “南海郡尉任嚣,拜见陛下!”任嚣在扶苏十步之外站定,躬身行礼。 “不必如此,兰池宫见你,就是不想太过拘礼。”扶苏指着身前的一个蒲团:“坐近些。” “谢陛下。” 任嚣坐定,扶苏打量着这个肤色黝黑的东南一尉,问道: “有人曾说,灭楚之后,不应再取南海诸郡,你怎么看?” ------------ 第十五章 任嚣问对 “请陛下即刻斩杀此寮!”任嚣正色说道。 “哦?”扶苏微微皱眉:“朕记得,你在之前的奏疏上曾说过,越人反扑甚猛,黔首出城耕作之时,多身负盾牌,军持刃相护……” “是的,陛下,臣是曾说过这样的话。”任嚣点点头:“老臣身临南海多年,深感南海融入我大秦之艰难!” “既然艰难,朕还听人说道,若实在无力,不若仿效楚国盟约之法。”扶苏注视着任嚣,回想起奏疏上所说的。 楚国盟约之法,就是相当于当年的周天子遥领诸侯一样,大多数部落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交点土特产就好。 “陛下,万万不可!”任嚣拱手后说道: “南海诸郡,其地之大,其物之博,实为我大秦一大瑰宝也!臣此次返回咸阳,携带了不少的当地物产,现已备在宫外。” “哦!”扶苏眼前一亮,他也想看一看这一时代的南海诸郡都有哪些好东西。 片刻之后,宦者令韩让带着几名甲士,抬着好多捆扎好的东西进入偏殿。 大多是一些干货,除此之外,格外引人瞩目的就是一长串足球大小的东西,以及黑色的,如同竹竿一样的东西。 ……椰子,甘蔗!……扶苏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前者还好,以现在的条件只能当水果吃,而后者,则是可以供养一个帝国的财源! 岭南诸郡决不能丢!……扶苏暗自将这个许多大臣口中的‘鸡肋’,提升到了在未来的规划中,仅次于关中诸郡,巴蜀诸郡之后的第三位! 关中诸郡的重要自不必说,巴蜀诸郡不单单是粮仓,更重要的是掌握了长江上游,随时可以进攻动荡的楚地诸郡!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现在依靠现在这个时代,真的可以掌控南海诸郡吗? 我记得,大约是在唐宋之后,中原王朝才渐渐掌控长江以南,而到了明清改土归流之后,中国才真正掌握了云贵川等地。……等等,改土归流?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可惜时节不对,且道途艰难,许多东西不能呈与陛下……比如一尺多长的大虾,可以供万人享用的大鱼,果肉如琥珀的离支……更有苍苍林海中无尽的珍惜之木……” 离支?……应该是荔枝吧……扶苏暗想。 任嚣指着椰子说道:“此物名为胥余,皮坚肉厚,内藏汁水如奶,甘之如饴,饮之下火消食” “臣本来还携带了一种名为‘甘蕉’的奇珍,可惜因路途颠簸,全部腐烂……” 甘蕉?……莫不是香蕉?你要是等它长黄了才往咸阳送,不坏才有鬼嘞!……扶苏装作震惊的样子,听任嚣如数家珍般的介绍。 任嚣介绍完后,接着说道:“越郡外境尚有一座大岛,其大足抵关中的一个郡。若连此岛在内,南海数郡之地远大于阴山草原……” 嗯,这说的应该是海南岛,不过现在南海诸郡还没有搞定,就别想吞并海南岛了……扶苏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陛下当知,昔年秦之先王独具慧眼,命司马错一举并了巴蜀,后李冰修都江堰,于是再添一座天赐粮仓。今陛下已是天下君王,华夏共主,当为华夏谋万世之利也。任艰任险,也要治好南海。为大秦万世计,纵隔千山万水,也不能丢弃南海!此,老臣之愿也。” 任嚣说完,长揖及地。 “谨受教!”扶苏赶忙站起,从案后走出,正衣冠,肃然拱手。 殿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扶苏吩咐李承将椰子送与诸公卿和宗室辈位高者,以及后宫诸嫔妾,又让两个内侍在殿外砍开两个椰子,和任嚣分食。 ……嗯,味道一般,不如后世的好喝……扶苏咂咂嘴,问道: “敢问郡尉,南海大治,所需何策?” 任嚣正色说道: “陛下,这正是臣想要说的,昔日楚国领南海数百年,始终未能使南海融入楚国……如此延续数百年,南海之地,已经是部族诸侯林立。若再延续百年,南海必将成为大秦最为重大持久之内患,不说一治,只怕要想恢复楚国盟约之法,也是难上加难也!” “楚领南海数百年间,南海之民有两大类:一为从闽中诸郡南下之越人,是为百越;二为南海原有诸族,一片林子,一座山头就是一族。” “越人多聚闽中东海之滨,进入南海、桂林、象地者不多,且与诸郡部族水火不容,争斗甚烈。” “南海原住诸族,木石渔猎,刀耕火种,尊崇巫术,几如远古蛮荒之族。” “楚国沿袭大族分治之古老传统,非但不在南海之地设官立治,且为制衡所需,挑唆各族纷争,埋下了诸多隐患。凡此等等,皆是沦入野蛮杀戮之根源。” “所以欲使南海大治,臣以为,需得以下几条。” “愿闻其详。”扶苏问道。 任嚣略微思索:“其一,不能效楚国之法。其二,大举迁徙中原人口入南海,融合群族,凝聚根基。” ……第一条我同意,至于第二条嘛?……老先生一定不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明年七月就有几个去渔阳戍边的开始学狐狸叫了!……要是大规模往此时号称烟瘴之地的南海诸郡迁人?……呵呵,我就真的成秦二世了! 扶苏抬眼看了一眼长篇大论的任嚣,心中暗暗警惕,这些历史留名的大佬,哪一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一不留神就会把你带到沟里去,然后在一脸无辜的把土填上。 “迁中原人口入南海,恐怕做不到。”扶苏笑着说道:“不过朕有一法,或可解南海之危。” “孔子作《春秋》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所以朕觉得,可以效法巴、苴故事。在南海诸郡县官长之外,授予越人首领‘臣邦君长’,‘臣邦君公’等官职,以越人治越人,秦人治秦人。” “二,在咸阳设一学馆,聘饱学儒士为教授,教授越人首领之子嗣礼法,使其亲向我大秦。” “三,在郎中令之下设一校尉,使其前往南海诸郡,招募越人勇悍为军,戍于咸阳,其家眷迁往关中,授予田舍。” ------------ 第十六章 蔗糖 兰池宫,玉华殿。 雨后的黄昏显得分外闷热,就连平日里喧嚣的蝉鸣也显得有气无力。 赵姬和一名身穿绛红色华服的女子相对而坐。 从绛红色华服女子和赵姬头上同款的望仙九鬟髻来看,二人均属于‘夫人’这一级别。 和容貌清纯的赵姬不同,绛红色华服的女子却长着一张标准的狐狸精脸。 炎热的天气让她的神态有些疲惫,不自觉的凑近放在案上的冰盏,这样的动作,让她沉甸甸的胸脯搁在了桌面上。 于是,在赵姬口中,响起了一阵若隐若现的嘎吱声。 ……田姬,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赵姬看了看自己堪堪一手掌握的隆起。 “夫人,宦者令韩让来了。”一个小宫女怯生生的说道。 “让他进来!”田姬、赵姬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是我的侍女,哪有你接话的份?”田姬娇斥道。 赵姬轻哼一声,不予理睬。 “见过二位夫人。”韩让躬身行礼。 “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来此作甚?”田姬没好气的问。 “陛下让我送几个稀罕物,来给诸位夫人们尝尝鲜。”韩让摆摆手,几名侍立在门外的内侍鱼贯而入。 “此为何物?”赵姬从案后走出,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内侍们捧在手中的东西。 “回夫人的话,此为胥余,陛下称之为椰子,是南海郡尉任嚣刚刚送来的。”韩让回答。 “都是给我们的吗?其他夫人那里都送过了?”赵姬好奇的打量着椰子,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送过了,因为二位均不在自己的寝殿,所以……”韩让垂下眼睑,不敢多看。 “陛下呢?”田姬问道,语气中略带一丝扭捏。 “陛下刚召见完任嚣,现正召见以宗正公子衮和公室中公乘爵位以上的无职之人。”韩让回答后,接着又说:“陛下说了,可能会和宗室们议事到很晚的时候,所以让我告知诸位夫人不必等候陛下。” 赵姬看着田姬瞬间垮下来的一张狐狸精脸,心中莫名觉得很开心,于是她让韩让退下,仪态端庄的重新坐回案后。 “你笑什么?”田姬柳眉一挑。 “我想起来很开心的事情。”赵姬掩嘴。 ……哼,等我诞下皇嗣,封为皇后以后,一定让你喝本宫的洗脚水!……田姬恨恨的想着,目光不自觉转到椰子上。 “要不,打开一个尝尝……”赵姬问。 “嗯。”田姬哼哼唧唧的说。 …… 兰池。 扶苏看着按大小宗排列的宗室,作为皇帝加大宗,他自然不需要向任何辈分在他之上的本家行礼。 在他的面前,之前用于煮盐的青铜釜重新放置在熊熊燃烧的省柴灶上。 任嚣送来的上百斤甘蔗已经被他用石磨磨成了汁,虽然缺乏相应工具,导致榨汁的时候产生了过高的损耗,而且也不知道这些甘蔗和后世里用于榨糖的甘蔗是不是一个种类,不过他这次主要是在宗室们面前,简单展示一下蔗糖的生产。 因为只要是甘蔗,就一定可以做成蔗糖! “开始吧。”扶苏下令。 之前那两个有煮盐经验的内侍立刻上前,将木桶中事先过滤了杂质的甘蔗汁,倒进了青铜釜中。 俄顷,甘蔗汁达到沸点,开始上下翻滚,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这不就是柘浆吗?”一名宗室伸长了脖子:“添点冰块多好喝!为什么要放进去煮?” “柘浆?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当年通武侯王翦攻灭楚国的时候带回来,味道清甜甘冽……听说过这句吗?胹鳖[ér biē]炮羔,有柘浆些……” “噤声,陛下看过来了。”他身边的另一个宗室说道。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好办了……扶苏看了看这帮被他召来的肥羊,心中更加有底气了。 就像后世里欧洲对于加勒比地区的殖民,得益于那里得天独厚的种植园,可以生产出大量的甘蔗、咖啡和可可。 所以在扶苏看来,南海诸郡,乃至整个中南半岛,对于此时的大秦,如同当年的新大陆之于欧洲。 要想开发南海诸郡,任何的强硬手段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越用力,反弹的就会越猛! 就像道家常说的以柔克刚一样,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才是探索新世界的不竭动力! 而扶苏要做的,就是忽悠这帮有钱又有闲的主,按照他所定下的规矩,投身到岭南大开发的事业中去。 所幸的是,此时的大秦虽然重农抑商,但对于商贾之道并不排斥。 毕竟前有相邦吕不韦,后有乌氏倮、寡妇清……后者据说和政哥似乎有什么不清不楚…… “把东西抬上来。”扶苏扫了一眼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宗室。 片刻之后,一大块用绸布盖着的东西被抬了上来。 绸布打开,里面是黄红色的块状物。 “这不是闽中郡献上来的石蜜吗?”宗正公子衮问道。 “正是。”扶苏点头,问道:“汝等可知石蜜从何而来?” “不会是柘浆所做吧?”公子衮眨眨眼睛,猜测着:“就像是风干了的饴(麦芽糖)?” “没错。”扶苏再次点头,问道:“你们对南海诸郡怎么看?” “蛮荒之地……” “遍地烟瘴……” “茹毛饮血,不识礼仪……” “那的人都是长在树上的猴子……” “哈哈哈……” 扶苏看着宗室们笑了一会,指着青铜釜说:“生产柘浆的甘蔗,就出自尔等口中的荒僻之地。” 公子衮止住笑意:“不知一斤甘、甘蔗,可产多少石蜜?” ……这你倒是问住了我了,我只个工科男……扶苏想了一下,甘蔗汁的含糖量怎么的也在10%吧? 于是他说道:“十一总是有的。” 公子衮沉默不语,心想:如果只是如此,那就有些无利可图了,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把甘蔗从海南运回关中,光路费就不知道要耗费几何…… “宗正可是在思索如何将甘蔗运回关中?”扶苏太了解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 第十七章 岭南大开发 公子衮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运回关中?”扶苏笑了笑:“须知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此物在当地贱如杂草,运往关中自然价比金玉……” “朕的主张,就是直接在南海建立几个大型甘蔗种植园和榨糖作坊,种植、采收、榨汁、熬糖……也就是石蜜,将糖运回关中,然后销往天下诸郡,相较于运甘蔗回关中,获利何止十倍!” “陛下高论,臣谨受教!”公子衮拱手而拜。 “谨受教!”众公室拱手而拜。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角落里的一名年轻公室问道。 “应该是想要在咸阳开店卖石蜜了吧?” “就像是开在长阳街的面条馆?” “你去过了?怎么样?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美味?” “美则美矣,就是太贵,一碗羊汤面,两个肉夹馍再加一份手把肉,居然要20钱!” “才20钱?不贵啊!等过几天排队的人少了,我就去尝尝……” ……呵,有钱了不起啊! “那陛下让我等来此作甚?” “莫非是要让我等去种甘蔗制石蜜?” 刹那间所有的宗室子弟全部屏住呼吸,双目炯炯的看着扶苏。 ……想多了,只是让你们出点钱!……扶苏笑了笑,一言不发的等待着蔗糖被熬出来。 而在省柴灶边,在向青铜釜中倒入了少量的石灰水,中和了部分蔗糖的酸性之后,糖水中的水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少。 当底部的糖水粘性增大,呈金黄色,接近凝固时,另外两名等在一旁的内侍接手了因不停搅动糖水而显得精疲力尽的内侍。 他们过滤掉无法凝结的废蜜后,把近乎凝固的糖浆倒进木槽,接着不停搅动,利用余温让糖浆中的水分进一步挥发,没过多久,糖浆开始‘反沙’,变成了扶苏所熟悉的红糖的模样。 ……嗯,一次就成了,不错!……扶苏捻了捻尚有余温的红糖。 他并不打算制作白砂糖,准确的说,他所略知的蔗糖脱色法,大多要用到一些化学气体,在这个青铜器和铁器并存的时代,无疑的极难的。 再加上现在大秦的甜味来源,主要是麦芽糖、果糖和蜂蜜,从甘蔗中提取的红糖,已经对原有的市场形成碾压态势了。 尤其是麦芽糖的制作,更是会消耗大量宝贵的粮食资源! 所以在大秦的人均粮食产量没有到达300公斤这一热量安全线之前,扶苏打算秉承秦法,严酷打击用粮食酿酒之人! 而至于大秦人的饮酒问题吗? 没看见单独盛放在一边的废蜜吗?大名鼎鼎的朗姆酒,就是用这种废蜜酿造的! “尝尝吧!”扶苏看向一大群惊呆了的本家。 “好甜啊!” “废话,糖能不甜!” “都让开,让老夫也尝尝!”公子衮捻起一点,放入口中:“嗯,单以甜味而论,几乎可以蜜水相提并论……” “朕打算在少府之内另设一令,司南海诸郡蔗糖专卖,汝等可有意加入?”扶苏笑呵呵的说完,随即就看到了点头如捣蒜的众人。 ……蔗糖专卖?听说任嚣刚刚离开!陛下难道是想往南海诸郡迁移中原人口? 公子衮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决定谨言慎行。 “不知陛下准备怎么做?”一个宗室问道。 ……呼,终于有人接话了……扶苏边思索,边说出了他对于在南海郡建立甘蔗种植园的构思。 其实很简单,就是由少府出面,在南海诸郡圈几块靠近河流,远离敌人的土地,然后让宗室们出钱,从中南半岛上的原始部落里买点战俘或奴隶,再雇佣一些懂得如何种植甘蔗的越人当做监工…… 嗯,后世里欧洲人怎么搞三角贸易的,我就怎么开发岭南!扶苏看着满脸写着‘还能这么做’的宗室,觉得他们真的是已经脱离社会底层太久了! “陛下,臣有一问!”公子衮拱手说道:“人无粮不行,要在岭南建立如此规模的种、种植园,单不说前期的花费,只怕粮食问题不好解决啊!” “宗正没有到过岭南,可能对此不甚了解。”扶苏解释道:“南海诸郡虽说瘴气横生,蛮夷凶狠,但是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在那里种植的稻米,一年可以两熟,而在一些合适的地方,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一年两到三熟?此言当真!”公子衮有些激动。 ……当然是真的,大名鼎鼎的占城稻你不知道了吧!那可是中南半岛普遍种植的稻种,我已经让任嚣发急递到象郡,让当地僚属收集稻种送来咸阳了!……扶苏肃然点头说道: “先皇帝便是因此而发兵南海的。” 公子衮听闻这是始皇帝的决策,于是不疑有他,又问了问扶苏有关如何解决种植园的安全问题。 扶苏将自己根据巴、苴故事和后世有关改土归流的政策,总结出来的魔改版,以及会让任嚣尽快结合实际情况,上一本奏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陛下让宗室参与贩糖的原因吗?是在担心朝堂上无人支持他的新政吗?公子衮心中猛然想起,自从成蟜、昌平君叛乱以来,先皇帝就不大信任宗室,转而重用山东六国之人。 这是一次契机,是吾等宗室子弟重回朝堂的机会! 想到这里,公子衮顿时变得有些呼吸急促,却听闻有一个宗室子弟,开始询问扶苏关于分成的问题。 ……蠢货! 现在是谈钱的时候吗!公子衮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公子衮刚想说点什么,却听闻扶苏说道: “朕出土地,让将作少府出人建造全套的榨糖作坊,尔等出一百万钱,用于购买奴工等费用,三七分成!” ……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且我还要画几张水力榨糖机器的图纸,土地转让的费用加上作坊的专利费用,七成股份应该不过分吧!扶苏看着目瞪口呆相互对视的众公室。 三七分成!只需要一百万钱,就可以得到三成的收益! 陛下仁厚啊!……公室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 第十八章 奥利给可是个好东西 夜幕渐渐降临,宗室们在一队手持火把的甲士带领下,快步向兰池宫外走去。 虽说具体的出资和分配收益份额,还需要和宗正公子衮详谈,但是所有人对于即将获得的巨额收益,都深信不疑。 种甘蔗,用甘蔗来做糖,这个生意做好了确实是赚钱,糖的价格太贵了,平时就连许多这样的宗室子弟都不舍得多吃。 “要不怎么说陛下仁厚呢!”一名宗室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红糖。 在他们临走的时候,扶苏将新做好的红糖全分给了他们,反正在少府仓库里,属于他的天然蜂蜜堆积如山,一点红糖他才看不上眼呢! 以天下奉一人…… 要不怎么说,做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呢。 就在刚才,公子衮走的时候刻意多停了一会,建议扶苏扩充后宫规模,隐晦的说着他的妻家有一侄女,年方十四,美且贤巴拉巴拉…… ……炼、就硬炼!……扶苏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径直向含章殿走去。 早上起得晚了,用膳之后就开始看人煮盐,午饭后接见任嚣,又差点被对方带沟里,之后就是忽悠狗大户们投钱在岭南搞开发。 所以今天的120斤奏疏一点没看! 麻蛋,做皇帝真累! …… 翌日清晨,扶苏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屏风之后的马桶边清空憋了一晚的膀胱。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的照进含章殿内。 大殿内侧的床榻上,慵懒的躺着一个睡美人,青丝如被,脖颈莹白修长,肌肤凝如滑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极了一尊玉人。 ……红袖添香夜读书,最难消受美人恩……谁能拒绝一个胸大肌如此浮夸的女子呢?……扶苏想起昨晚赖着不走的田姬,暗暗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尽管对方各种暗示或是挑逗,可是自己依然坚持着批完了120斤竹简,之后当然是干了个爽! 不愧是民风开放的先秦时期啊! 他回想起历史上著名的老司姬,扶苏的先祖母,芈八子。 ‘先王坐在我身上,我就觉得疲惫不堪,若是他将整个身躯卧在我身上,我倒觉得不那么重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使者当场就怂了,老司姬,惹不起惹不起…… “陛下……”田姬醒来,看着扶苏满脸奇怪的微笑盯着自己那里,有些害羞的拉过被子盖在胸前。 ……哎,别挡啊,你昨晚不是很风烧吗?……要不是你姿识太少,我真的怀疑自己家里已经是一片草原了!……扶苏笑呵呵的说道:“嗯,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嗯……”田姬哼唧了一声,拉过被子盖在头上。 ……呵,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顾头不顾腚了吧……真白呀!扶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等下还要去骊山工地视察呢,耽误不得。 “朕给你取个名字吧!” “嗯?”田姬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双明艳的桃花眸,让扶苏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癫狂。 “以后就叫你有容吧,田有容……” “谢陛下……”田姬妩媚一笑,心说,自己被陛下临幸,还让陛下赐了个名字,等下见到赵姬后细细说给她听,气死她,哼! “你继续睡吧,朕还有事,就不陪你吃早膳了……” 扶苏说完,又瞄了一眼田姬胡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心说等下吩咐御府令的人,赶制几条内裤分发出去。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棉质的衣服…… 不过我隐约记得亚洲棉这时候已经从印度传到中国南部了……看来需要让任嚣好好在南海诸郡搜索一下。 穿越之前正巧处于某漂亮国作妖的时候,所以他对于棉花有所了解。 …… 午后,扶苏坐在始皇帝曾经用过的安车上,在数百名甲士的护卫下抵达骊山工地。 脏! 这是他对于工地的全部印象,特别是看见草丛中若隐若现的一坨‘奥利给’之后,他的眉头更加紧锁了起来。 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将作少府章邯汇报完毕之后,立刻返回咸阳宫,召见了治粟内史郑国、太仆蒙恬、内史王贺(王翦之子)。 在向他们询问了有关咸阳城的排污问题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咸阳城还好,当初修建的时候,在城市的地基下,修建有陶制的排污管道,雨水、污水都会经过排污管道进入河流,并告知国人不准从排污河取水并安排有专人进行管理。 但是修建者不会想到,咸阳城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人口第一的大城市。 所以这种有排水的区域,慢慢的就成了宫殿、官署,或达官显宦的住所,而那些后迁来的富户,以及普通的咸阳居民居住之处,是没有地下水网用于排污的。 那么他们的日常生活污水去哪了呢? 答案很简单,圂。 就是在猪圈上垒一间厕所,人的奥利给喂猪,猪的奥利给扔进田里,田里的产出再给人吃,形成一个闭环。 这也许是士大夫们不愿意吃猪肉的一个原因…… 不过这样仍然有弊端! 那就是这一时期的地面,不是后世里的水泥地面,依然是土质路面,当下小雨的时候,粪便就会随着雨水渗入地下;当下大雨的时候,粪便甚至会随着雨水流入饮用水中。 而前者只会慢慢污染地下水,最终使得‘水皆咸卤,不甚宜人’。 这是秦、汉、唐的都城,虽然处于同一地区,但却不在原地的重要原因! 而后者就厉害了,它会带着粪便中的病菌一同侵入水源,最后形成瘟疫。 比如当年肆虐伦敦的霍乱,就是粪便污染水源而导致的。 想到这里,扶苏结合自己作为键盘王者时,和别人激情对线时翻过的资料。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奥利给其实是个好东西。 比如唐朝少府监裴舒曾经出点子,奏请朝廷通过卖马粪赚钱,一年可赚二十万贯! ……嗯,我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用于收集咸阳城的粪便,然后统一倒在城外堆肥,然后先用于官田施肥,等到人们看见实际效果了,再平价卖给需要的农户! 就不从中赚钱了,只要能多产粮食,让人民吃饱饭就行,毕竟,距离历史上的大泽乡起义,只有不到一年了! ------------ 第十九章 没有金坷垃,怎么种庄稼! 咸阳宫宣正殿,扶苏边回忆,边向郑国等人解释着粪便的妙用。 当然,是假托在九原军担任监军时,从一位游历的农家士子处听来的。 这在当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秦国以法家为主,当年鼓吹分封的儒家士子被始皇帝残酷镇压了之后,诸子百家的士子也随之遭殃,开始名为游历,实为云游讨饭的生活。 片刻之后,扶苏和郑国等人达成共识。 一、在咸阳城挑选300名善架马车的良家子,由咸阳各亭长属下的亭父(负责本亭保洁)统领,专司每日清晨收集城中粪便,日俸15钱,自备车马。 二、每车粪便1钱,由里正按各户人口分配。 三、动用内史郡的官奴隶,在咸阳城外的官田修建十九处用于堆肥的场地,公食,日6钱。 四、上述费用,由少府直接从皇帝内帑中划拨,不动用国帑。 ……呵。老狐狸,真有你的!……扶苏打量了一眼看上去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郑国。 当他提出用钱收买粪便,用做肥料的时候,郑国就开始隐晦的说着什么国库空虚之类的话,很明显就是不想从国库掏钱,支持扶苏据说是从农家听来的方法。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郑国,虽说中国利用粪便施肥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朝,但是并不普遍和广泛。 在这一时期,施肥更多使用动物粪便,很少使用人类粪便。 而使用粪便作为肥料的方式,也相对粗暴。 那就是直接丢到田里,这种利用方法比较简单,效果也一般般,搞多了甚至会有反效果(粪便发酵不完全会导致粪便在田里二次发酵,土地的温度升高,产生烧根现象)。 所以这一时期的亩产其实很低,号称天府之国的关中平原,亩产也才一石半…… 而宋朝年间,人们掌握了在粪便中掺水这一解决发酵烧根的技术后,亩产逐渐提升为2-3石。 扶苏知道,尽管自己现在是皇帝,可要想说服郑国这种老臣在短时间内改变固有的观点,几乎做不到!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用事实说话,用最终的结果去证明自己。 ……我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现在开始堆肥的话,正好赶上冬小麦的播种……等过段时间,内史郡各县的水磨也建好了,让这一时代的‘黔首’,也可以从不好消化的‘粒食’,转变为更加有利于人体吸收的‘面食’。 “陛下,王离传来氐报,说是北地的长城即将合龙……”蒙恬等郑国等人离去,说道:“他询问,是否先将工期停下,等十月之后,再行合龙……” ……嗯?为什么要等到十月?……扶苏微微皱眉,猛然想到,秦制,以每年十月为岁首。 也即是说,现在还是始皇帝三十七年,要等到今年十月之后,才算是秦二世元年。 若是十月以后合龙,史书上就会记载是秦二世最终修成了长城。 ……奇观建造,我喜欢,就是不知道相邻长城有没有金钱文化加成……扶苏沉吟良久,自己不杀王离,反而任命他暂为九原军统帅,所以他现在这样的举动,算不算投桃报李,或者说,投名状/悔罪书? 想到这里,扶苏微微点头,说道:“可。” 随即他又补充道:“太仆可想一想,该如何安置修建长城的黔首、刑徒……另外,合龙仪式,汝代朕前去吧……” “喏!”蒙恬行礼后离去。 …… 右丞相府,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姚贾、治粟内史郑国相对而坐。 郑国将扶苏召见自己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冯劫长叹一声:“陛下沉溺小道,不行君王大道,天下危矣……” 姚贾抬眼看了看冯去疾,说道:“我听闻,陛下调取了东郡陨石案的卷宗,似乎有意再次追查……” 冯去疾呼吸微微一窒,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冯劫。 作为御史中丞,当初此案是交由他来查办的,可最后却找不到幕后之人,只得把周边的居民全杀了,再把陨石处理掉。 ……陛下此举,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冯去疾脸上不动声色的想着,随即抓起一卷竹简,说道:“这是任嚣刚刚送来的奏疏,大家看看吧。” “效巴、苴故事……封越人首领‘臣邦君长’,‘臣邦君公’……以越人治越人,秦人治秦人?” 啪! 冯劫将竹简拍在案上,眉头紧锁:“陛下这是在试探,试探我等对于分封诸侯的态度!怪不得我听人说,陛下前些日曾问过,老丞相王绾是否健在!” “果有此事?”郑国问道。 “当然,我在宫中有眼线,陛下将寻访王绾之事,交由太中大夫叔孙通去办!” 姚贾点头说道:“好哇,这群儒家士子果然贼心不死,还想要蛊惑陛下,鼓吹周礼!” “只怕陛下早有此心,汝等可记得,陛下当初就是因此事而触怒先皇帝,被发往九原军中做了监军!”冯劫大声说道。 姚贾长叹一声,说道:“老夫悔不当初,该应李斯之邀,前往离石一晤。” “嗯?”冯劫猛然回头:“李斯当初也邀请你了?” “是啊,当初信上只说,先皇帝病重,恐有不测,故邀我前往离石,共商大计。”姚贾点点头:“我当初隐约猜出几分,但只以为他欲扶持某位公子,却没有想到,他们会秘不发丧……” “若是当初吾等齐聚离石,必然不是……”冯劫摇头说道。 “慎言!”冯去疾打断他的话,以目示意低垂着眼睑,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郑国。 “那、任嚣的奏疏,吾等该如何处置?”姚贾开口,将话题拉了回来。 …… 芒砀山。 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 一个麻衣木钏,手提竹篮的女子蹒跚而行。 女子身上的麻衣虽然略显陈旧,且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却难掩女子的丰腴秀美。 “刘季……”她走到一处洞口,大声喊叫。 “你怎么找到我的?”一个邋里邋遢,近乎野人的男人从山洞里钻出。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多个同样和野人无二的瘦高之人。 “你知不道,你所在的地方,天上有云气!我看见云气,就找到你了!”女子看着刘季,大声说道。 ------------ 第二十章 大炼钢铁 兰池宫,含章殿。 做完早操的扶苏告别了双眼迷离的赵姬,在郎中令蒙毅、侍郎蒙颖、李承以及近千名甲士的护卫下向蓝田而去。 昨夜傍晚时分,公输轨的奏疏送到,言说已经按照帛书所示,在霸水边建好了扶苏所要求的炼铁高炉和水排。 而之所能如此迅速的原因,就在于扶苏抽调了一万名用于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用于在咸阳各地挖矿并沿河流运输到蓝田。 对此,右丞相专门到兰池宫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扶苏,对付这样的指责,最好的做法就是积极认错,但死不悔改。 时间,会证明谁对谁错! 况且,在他重新调阅东郡陨石案,以及一些暗地里呈送到他面前的陈年卷宗,他得出结论,冯家父子有很大的可能,拥有两幅面孔。 比如某刘姓亭长私放徒役的事情,泗水郡上报的公文,一入右丞相府,就如泥牛入海般没了! 扶苏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批阅着竹简,为他驾车的中车府令杨喜回身说道:“陛下,宗正公子衮求见。” ……嗯?他不在咸阳待着,跑这里做什么?……扶苏放下竹简,说道:“让他上来。” “喏!” 俄顷,马车停稳后,身着黑色直裾的公子衮走进马车,行礼后坐下。 “宗正这是欲往何处?”扶苏问。 “臣之妻弟卧病在床,臣携家小前去探望。”公子衮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转而问道:“陛下这是要往何处去?” ……就是有个十四岁美且贤女儿的家伙?看来他和自己小舅子关系不错……在这个医疗水平不发达的时代,一次感冒就有可能要了人命!……扶苏在心中叹气,随即说道: “朕去蓝田看炼铁!” 炼铁?……公子衮眉头微皱,他听右丞相说,陛下抽调了修建皇陵的刑徒,莫非…… “不知陛下可否带上臣一同前去?”公子衮拱手问道。 ……嗯?你不去看望你小舅子啦?……扶苏笑着说道:“可。” “陛下,容臣下车,交代家小自行前往商县。”公子衮拍了拍车壁。 ……商县?……扶苏问道:“莫非生病的,是高武候戚鳃?” “正是……”公子衮满是疑惑:“陛下怎知?” “你说要去往商县,所以朕猜的。”扶苏敷衍的说,心想,看来他说的那个十四岁,美且贤的侄女,应该就是被吕雉切成人彘的戚夫人了,真是惨啊! 既然公子衮有意巴结朕,不如就给他这个机会,事先把戚夫人接进宫,萝莉养成什么的,我也很喜欢啊!……据太史公说,戚夫人善舞蹈……嗯,就这么办了。 “等下看完炼铁,宗正可愿伴朕前往商於故地一游?”扶苏为自己留宿商县找了个借口,顺便还可以视察一下武关防务。 武关可是咸阳的一道门户,当年刘邦就是听从郦食其的计策,从这里直入咸阳,最终灭掉了秦国…… “固所愿,不敢请耳!”公子衮跳下马车,拱手说道:“陛下先行,臣一会儿就到!” …… 嘟! 蓝田老营的哨位发现扶苏一行后,吹响了沉重的号角。 俄顷。 上万身穿花花绿绿的衣服,统一外穿黑色甲胄的士兵在大营外列阵。 此时执掌蓝田老营的,是虎贲将军杨熊。 “将军果然人如其名!”扶苏从马车上走下,扶起弯腰行礼的杨熊,以示亲近的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 “陛下谬赞!”杨熊有些惶恐。 始皇帝称皇帝之后,极为重视法度,并不会和他这样等级的将领有如此亲昵之举。 左校令公输轨走上前,说道“陛下,已经按您图中所示,在霸水一岸修好高炉,矿石、焦炭、煤粉等物也已就绪。” 片刻之后,霸水岸边,上万蓝田士兵在杨熊的指挥下,将工地十里之内,围的水泄不通。 片刻之后,扶苏看到了严格按照他要求修建的竖高炉。 炉身呈塔状,内径最大处为三米,为防止垮塌,底部立有支撑架。 炉壁上薄下厚,炉腹处厚达半米,最内层采用新烧制的耐火砖,同时设计有送风口,由一架竖立在一旁的水排担任鼓风机。 为了提升炼铁的效率,扶苏特意让公输轨在另一边,树了一个用两头驴拉动的送料设备,包括一条爬升木轨和底部带活动门的特制送料车。 小车在牵引下爬至炉顶后,车底部的卡扣会被挂钩套入,从而拉开倒料口,将燃料或矿石倾泄入炉中。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该套系统已算得上是顶尖技术。 和大开口,低热量的竖炉不同,高炉一旦投入生产,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停止运作,必须源源不断地投入燃料和矿石,产量也比竖炉要高得多。 为此,沿渭水、泾水,向霸水送料的船工几乎是人歇船不歇的忙个不停。 不仅如此,扶苏还打开少府的仓库,将许多准备修建宫殿的大木拿了出来,召集内史郡的工匠们全力赶制内河货船。 不单单是提升往高炉输送矿石、燃料的效率,更重要的是,炼铁剩下的废料,正好用来烧制水泥! 扶苏看着耸立在河边的竖高炉,问道:“可都熟悉流程了?” “回陛下,已经演练过数十次,一点差错都没出!”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喏!” 公输轨说完,走到高炉旁,高声喊道:“开始!” 他这一声令下,近百名工匠开始忙碌起来,给热风炉加热,掀开水排的挡板,让沟渠中的水流均匀的流动起来,大块大块的煤炭丢进泼了油,熊熊燃烧的柴堆…… 很快,高炉内就有一阵阵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随着铁矿石和焦炭等原材料的加入,滚滚浓烟开始从炉膛内冒出。 “这便是陛下所说的炼铁?”公子衮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一旁的蒙毅等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当然,不过现在练出来的,只是生铁,用来做点铁锅、犁铧啊什么的还凑合,性能还是不甚理想,想要好铁,还是要经过锻打或更进一步的炼钢……” 扶苏随口敷衍着公子衮,默默思索着先期练出的铁用来干什么。 ------------ 第二十一章 锰钢剑 生铁不能锻压,没办法做枪管,而且就算是做成了枪管,没有膛线的火绳枪,命中率实在是感人…… 不过可以用来铸造大炮! 青铜器时代点出火炮科技?不愧是我!……扶苏嘴角扬起微笑,随即否决了铸炮的想法。 凭借几门火炮,就想要解决将要到来的全国性叛乱,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所以要解决陈胜、吴广振臂一挥,而天下云集响应,嬴粮而景从的局面,必须要解决的就是民生问题。 中国古代的老百姓但凡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会帮着反贼和朝廷玩命! 而想要解决温饱问题,首先必须要提升粮食产量。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金坷垃已经开始收集,正在田地里发酵,那么另一件神物,曲辕犁就需要提上日程了! 之前扶苏一直没有让公输轨打造新犁,主要是铁的产量跟不上。 现在好了,咸阳周边的浅层矿藏已基本摸清,竖高炉也已经架起来了。 很快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铁可以用了! 在这个周边的羌人、匈奴人、东胡人等民族还处于骨制、石制兵器为主,青铜兵器为辅的年代,铁制的兵器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天顶星科技。 在扶苏的规划里,整个霸水沿岸,至少先建设100座高炉,分批将修建骊山皇陵的刑徒,以及他们的家眷迁过来,在蓝田这边为他们修建新家,让他们成为整个大秦的第一批工人! 在扶苏浮想联翩,公子衮、蒙毅满脸震惊的时候,高炉内的温度已经足够融化铁矿石了。 透过炉门,可以看到一片片滚滚流动的铁水,而忙碌在高炉边的工匠们,火光映照之下脸上通红一片,汗水还没有来的及向下流,就被立刻蒸干。 “出铁后,每人赏千钱!”扶苏对公输轨说道。 “陛下仁厚,臣代众工拜谢!”公输轨长揖及地,随后将扶苏的诏命向忙碌中的工匠们大声宣读。 “陛下万年!”被轮换下来的工匠大声欢呼,其余正在忙碌的工匠也觉得精神一震,仿佛充满了力气。 秦制,粟米每石30钱,这些工匠月奉2石,1000钱,全买粮食的话,差不多他们全家吃两年了! 大约到了下午时分,眼看着炉内的铁水已经生成的差不多了,而铁渣也即将高过排渣口。 公输轨下令工匠们停止加料,并让人取了一点铁水,倒入早就准备好的模具,随后唤来铸剑师。 “加入锰、锰粉!”公输轨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名工匠立刻将一小撮早就称量好的锰粉倒入模具,转眼间锰粉消失不见。 “锻铁!” 两名铸剑师打开模具,将稍微冷却的铁剑放在打造台上,挥舞着大、小锤开始敲打起来。 公子衮死死地盯着在打造台上不断跳动的铁剑,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方式的制剑。 扶苏心中也是有些忐忑,虽说碳铁比例是按照自己交代的来做的,可是矿石没有经过化验数据支持,而且在炼铁过程中,具体的温度也不好掌控,所以现在铁的含碳量完全靠猜! 而现在为了向大臣们证明他并不是胡闹,又先用一点铁水混合锰粉打造锰钢剑,所以在硬度上应该会比他腰间这把曾经砍过荆轲的长剑要强一点……吧? 整整敲了有一个时辰,打铁的铸剑师换了两拨,锻打,冷却,加热后再次锻打……将铁剑最后一次放进水缸冷却之后,大秦第一把锰钢宝剑就算是做好了。 用磨石简单的磨出一个面后,铸剑师为铁剑装上早已准备好的剑柄。 第一把剑,只是为了试验铸剑的方法,不是为了替谁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 要不然,光是在铁剑上均匀的磨出几个面,至少需要一名熟练地铸剑师半个月的工期。 而在此期间,一旦有哪一个面磨得不好,整把剑就只能回炉重铸。 所以后世流传的六面剑、八面剑,即便是它们被制作出的年代,也同样价值不菲。 “陛下请过目!”铸剑师一脸自豪的双手奉上。 ……额、我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把铁剑好不好,我之前的人设是不是就崩了…… 扶苏略微沉吟,接过铁剑,随手舞了两下。 “好剑呀!”公子衮抚掌赞叹。 ……你确定你不是在骂人?……扶苏将铁剑掷还铸剑师,问公子衮:“何以见得?” “陛下这是在考我了……”公子衮乐呵呵的说道:“剑出有龙吟之声,且破空极为干净利落,毫无迟滞之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剑啊!” ……嗯,是这样吗?……扶苏附和着笑起来,说道:“正所谓宝剑赠名士,宗正大人既然识的此剑之妙,这把剑,就送与宗正了!” “谢陛下!”公子衮长揖及地。 片刻之后,高炉里重新装满了材料,争取在日落之前,抓紧时间再炼出一炉。 而之前的一炉铁水,被从高炉中引出,就地浇铸成了一个个犁头的模样,以及一个个U型长条形的铁条。 前者自然是为了推广曲辕犁所做准备,而后者,则是扶苏用来制作马蹄铁所用。 和人的脚掌有大有小一样,马的蹄子也同样大小不一。 所以马蹄铁并不存在什么标准化铸造,都需要在修好过长的马蹄之后,临时根据马蹄的模样修改蹄铁的大小。 值得一提的是,钉蹄铁的钉子,是铜制,而非铁制。 简单吩咐了公输轨之后,杨熊率领三千精锐,加入了扶苏的卫队,迤逦向商县而去。 及至傍晚,扶苏一行进入商县,下榻至县令府,将原有的戚鳃家眷,赶到了厢房暂住。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从咸阳城赶来的太官丞,按照扶苏的吩咐简单的做了十几个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陪扶苏一同用晚膳的,只有宗正公子衮、郎中令蒙毅,至于虎贲将军杨熊,则出外接管商县城防未归,杨喜、蒙颖、李承三人则被蒙毅以不和礼制为由赶了出去。 俄顷,乐府丞开始指挥乐工奏乐。 一队即便是身穿宽袍大袖,也遮挡不住身条的舞女开始翩翩起舞。 其中领舞的,是一个瓜子脸,嘴唇薄而红润,杏眼圆圆,五官很是精致立体的少女。 ------------ 第二十二章 戚姬 悠扬的乐曲响起,身穿宽袍大袖的舞女双袖平飞而起,几欲乘风而去。 空灵悠扬的吟唱之声也在翩翩起舞中传出。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楚韵……看来他们是在有意讨好母族为“楚女”的我了!扶苏看着做‘翘袖折腰’之舞的女子。 如果他所料不差,领舞的少女,应该就是高武候戚鳃之女,戚姬。 舞女们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而款款扭动的腰肢,轻盈落下的脚尖,舞动着的袖袍,给予扶苏视觉上美的享受的同时,也在撩拨着他内心最为原始的欲望。 特别是领舞的戚姬,似乎沉浸在楚韵所描述的故事中,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在烛光里晶晶闪亮。 而后曲调一变,戚姬褪去外穿的宽袍大袖,露出里面穿着的红裙。 折腰而舞的动作,让红裙贴身,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顷刻间露出一抹诱人的弧度,白皙娇嫩的颈侧,一缕乌黑柔顺的秀发微微地落下来。 戚姬的美,不同于赵姬的清纯动人,一眼望去宛如看到初恋情人般引人怜惜; 也不同于田姬的妖娆妩媚,让人只想在床榻之间尽情纵欲。 戚姬的美,在于清丽脱俗中,带着的几分高贵冷艳之气,像遗世独立的雪莲,令人见之忘俗。 “咳……”公子衮假意咳嗽一声,吸引了扶苏的目光后,用眼睛瞥了一眼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中央的领舞女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都的都懂的表情。 就像后世汉武帝去平阳公主府看舞曲时,起身假意去后殿更衣,顺便临幸了卫子夫一样。 此时扶苏只要站起身,说出更衣二字,正在领舞的戚姬就会亦步亦趋的跟进来,任君采撷。 不过。 扶苏是一个lsp萝莉控不假,可是萝莉控,控的是外貌,不是年龄! 虽然戚姬看上去发育的还不错,但却只有14岁! 14岁! 刑啊,这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扶苏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公子衮有些疑惑,不明白眼中充满侵略意味的扶苏为什么会克制自己。 在他的理解中,君主临幸臣下之女,是对臣子的莫大恩惠,因为从此之后,外臣就会成为内戚,获得更多信任。 这对于君臣双方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扶苏的微笑还是让公子衮放下心来,只要扶苏愿意纳戚姬入后宫,这就代表着扶苏重新开始信任宗室。 而在另一边,看似沉浸在乐曲中的戚姬却满怀心事。 来为扶苏献舞之前,她已经被戚鳃和戚夫人反复交代过,等下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也被乳母临时指点了该如何迎合扶苏。 尽管秦朝风气开放,沿用的周礼更是在每年仲春二月,设有类似于后世的相亲大会,而在这种相亲大会上,男女只要互相看对眼,当天就可以牵手钻小树林了…… 可是……戚姬毕竟只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对于男女之事,只是有些懵懂的向往,并且对于父母的强硬安排,更是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充满了不情愿。 不过,当她见到扶苏的一瞬,心中沉睡的小鹿迅速苏醒过来。 眼前这个玄衣纁裳的青年剑眉细目,不怒自威的面容中又带着几分楚地女子的清秀雅致,特别是他看向自己时,嘴角莫名扬起微笑,眼中尽是温柔。 再加上自家那个身为九卿之一,往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姨夫,此刻在扶苏面前毕恭毕敬的神态,是让戚姬这个养在深闺中的14岁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是什么。 戚姬在等候乐曲响起的时候,心中回想起母亲的话: ‘陛下此时尚无皇嗣,若能得到陛下恩宠,诞下皇子,再加上姨夫等人的全力帮助,必然可以当上皇后,到时候,不止戚家受益,自己更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以当扶苏用满是侵略性的目光注视着她时,戚姬内心其实是充满了期待的。 她期待着扶苏从案后站起,走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内室之中,然后用力撕开她的衣裙…… 而她只能如同一只娇弱无力的小白兔一样,默默承受着…… 然而这一幕,直到一曲终了也没有发生。 戚姬在满是幽怨和不甘心中,行礼后和众舞女款款退下。 ‘陛下没有看上我……我、我该怎么办?’ 戚姬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父母的询问。 就在此时,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请留步。” 戚姬抬头看去,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头戴高山冠,面白无须的男子。 “你是?”戚姬问道,她隐约记得,之前跳舞的时候,这个男子就站在扶苏身边,而他头上戴着的高山冠,也证实了他是皇帝近侍的身份。 “宦者令,韩让。请随我来。” 戚姬一言不发的跟在韩让身后,胸中的小鹿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 县令府后堂。 扶苏走入屋内,看到的身穿鹅黄色长裙,拜服在地的戚姬,这时,他想起临别之时公子衮所说:蕊儿年幼,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宽宥…… 知道年幼还安排这一出?扶苏在在心中默默吐槽,指挥着侍从将今天还剩下的近百斤奏疏放在案头。 “你先睡吧,朕还有奏折要批。”扶苏拿起一卷竹简,头也不抬的说道。 戚姬迟疑了一下,用略带失望的语气说道:“是,陛下。” 扶苏无声笑笑,接纳戚姬的原因有很多种,蹂躏冰山美人的快乐、萝莉养成,对于历史上她的遭遇的怜惜…… 更重要的是,通过联姻的手段,将宗室的力量重新绑定到他的战车上。 这样一来,即便有一天他和以右丞相冯劫为首的前朝老臣们翻脸了,凭借着宗室和以蒙、王两家为魁首的军方势力,也可以保证朝堂之上不会太过动荡。 至于那个和衣而卧,却睁着两只圆润的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戚蕊儿嘛…… 还是再养两年吧。 ------------ 第二十三章 羌人作乱,羽林郎韩信 翌日清晨,在数千甲士的簇拥下,一辆六马安车停在县令府门前。 和来时不同,此时的安车上,多了一个做新妇打扮的少女,戚蕊儿。 虽说扶苏整晚都在批阅奏疏,并没有临幸与她,但戚蕊儿还是执意做妇人打扮,羞羞答答的从小门离开,先扶苏一步上了安车。 当扶苏和‘老丈人’戚鳃简单聊了几句,登上安车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阵幽幽甜甜的兰草香气,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戚蕊儿正弯着腰背对着他,衣服质料柔软贴身,相比田姬显得青涩的、曲线还不够圆润的小屁股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扶苏轻轻咳嗽一声,戚蕊儿立刻飞快转身,抬眼看了扶苏一眼,随即低下头怯生生的说道:“陛下。” 扶苏坐好后,用手杖敲敲车厢,中车府令杨喜随即驾车起驾。 车辚辚马萧萧之间,扶苏拿起刚刚从咸阳送来的一封奏疏。 这封竹简上,是泗水郡监李平绕开原有程序,直接送到少府,后经由尚书令送呈扶苏的密奏。 里面的主要内容,则是请求朝廷派兵,对某落草为寇的亭长及其家小进行缉拿。 扶苏扫了一眼跪坐在安车里,做新妇打扮的戚蕊儿,突然想到,若是派人将某亭长的家眷缉拿,并解送咸阳的话,自己不就可以一睹吕雉的风采了! 扶苏回想了一下脑海中残存的记忆。 嗯,三十多岁,人妻,两个孩子的妈…… 曹贼竟是我自己! 扶苏嘴角略微扬起一抹微笑,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下:可,押解咸阳。 接着拿出另外一份帛书,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 随后他打开车窗,将竹简、帛书及一块调兵的印信递给持长戟护卫在马车之旁的甘夫: “带三百甲士,去泗水郡,将帛书交给郡守孔壮。” “喏!” 扶苏合上车窗,拿起另外一份竹简,却突然感觉自己伸着的小腿上有些异状。 他移开竹简定睛一看,却是戚蕊儿正用十根青葱玉指,轻轻在帮他揉捏小腿。 似乎是察觉到扶苏的目光,戚蕊儿白瓷般绝美的脸庞上,小刷子似的睫毛颤了颤,一抹潮红自耳根快速蔓延。 要来了吗?陛下要在车里临幸我了吗?戚蕊儿整个人开始微微打颤。 哎呀,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差啊……虽然昨天通宵批奏疏,只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在案上打了个盹……扶苏出声打破此刻的暧昧,指着放在安车内的锦瑟,问道:“会弹吗?” “会。”戚蕊儿带着颤音回答,随即直起身子在香炉内添了一点檀香,又简单的调试了一下锦瑟。 纤纡十指轻抚锦瑟,飘然拨弄下,指间便流逸出清幽淡雅的音乐。 戚蕊儿微微合眼,轻启朱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陈风·月出,望月怀人……这是在控诉我美人在侧却不为所动吗?扶苏微微一笑,继续肝起了手中的奏疏。 …… 日中十分,车队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武关。 武关北倚岩崖,南临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城东有四道岭,高且陡峭。 扶苏在手持大盾的士兵保护下,身着戎装,一步步登上城头。 虎贲将军杨熊则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按剑而立,鹰一样的眼神不停的四处张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郎中令蒙毅则走在扶苏另一侧,他手指远处被山间雾气遮住的地方说道: “陛下请看,那里就是牧虎关,在我们的东边,则是富水关,而在南面,则是白阳关、竹林关、荆紫关、漫川关,在北方,还有铁锁关和鸡头关。” 扶苏点点头,心想,不愧为和函谷关、萧关、大散关称为“秦之四塞”的武关,没想到这里居然是由一连串的防线组成。 片刻之后,扶苏看了看被挡在关外,不得进入的商贾和行人,决定尽快结束武关之行,返回咸阳。 毕竟为了他的安全,杨熊恨不得将所有不可靠的人丢出千里之外! 就在此时,一名身后绑着小旗的信使快马而来。 在被李承拦下之后,将身上背着的竹筒塞到蒙颖手中,随后便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俄顷,竹筒送到蒙毅手中,在验证了火漆等物无误之后,蒙毅打开竹筒,将里面的帛书转呈扶苏。 “回咸阳!”扶苏扫了几眼之后,将帛书递给蒙毅,在十几名郎将的护卫下向安车走去。 杨熊从一旁走过来,问道:“何事?” 蒙毅合上帛书,说道:“羌人犯边,陇西告急!” “陇西?李信在,羌人居然也敢犯我疆域?”杨熊眉头紧锁。 “去岁大雪,羌人本就遭灾,据说春季的时候,又遭到月氏入侵,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胆子来我大秦找补损失……呵呵呵,莫非以为先皇帝不在,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蒙毅冷笑一声,和杨熊一起快速走下城头。 …… 夜幕笼罩之下的咸阳城,在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阵车马之声,随之而来的犬吠之声,让所有被从梦中惊醒的秦人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上一次的骚乱,是时任内史的蒙毅带回的始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一次…… 扶苏匆匆沐浴后重新换上朝服,在上百名骑郎的护卫下,乘车前往右丞相府。 秦汉之际,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地位崇高几乎等于副皇帝。 国每有大事,天子需亲自到丞相府商议。 当然,若是始皇帝在时,自是不必如此,不过扶苏这个二世皇帝,就不得不遵守规矩了。 当扶苏到达丞相府正殿的时候,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尉缭、太尉羌瘣、卫尉杨端和、郎中令蒙毅、太仆蒙恬、将作少府章邯已经等候多时了。 值得一提的是,扶苏特意没有让被称作丞相候补的御史大夫冯劫参加会议,而是另行通知了将作少府章邯,而跟在他身后进入正殿的,还有从上林苑夤夜赶回的羽林郎,韩信。 PS:签约后每天两更,求推荐票啊亲! ------------ 第二十四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陛下!” 见到扶苏进入大殿,众人一起躬身行礼。 “坐吧,不必拘礼。”扶苏在正中坐下,随即看向精神矍铄的尉缭:“左丞相身体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参加完登基大典的尉缭,以风疾为由告病在家,一应政务均有右丞相府打理。 在扶苏看来,这是摆明了不愿和冯去疾挣权。 不过,这样不行。 始皇帝设左右丞相,就是分掉丞相的权力,防止一家独大,危及皇权。 “托陛下的福,老臣也无大碍。”尉缭欠身拱手回应。 扶苏点点头: “既然身体已无大碍,以后该有的政务,左丞相便多担待一些吧。” “毕竟右丞相也已年迈,若是操劳过重也病倒了,外人还以为朕苛待老臣哩!” 在一阵谑笑声中,尉缭点头称是。 待笑声渐歇,太尉羌瘣急趋殿中,说道:“先零羌集合羌人诸部落,破我边墙,袭枹罕县,杀边民数百,掠财物无算,如此,请陛下定夺!” 让我定夺?那自然是血债血偿!不过,还是听听其他人怎么说……扶苏捻了捻唇边的胡须,问道: “右丞相怎么看?” 冯去疾沉吟道:“所谓羌人者,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 冯去疾向扶苏简单说了一下对于羌人的看法后,接着说道: “孙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现今已近十月,若是此时出兵,等到大雪纷飞之时,我军之将士,只怕冻馁而亡者不计其数,此之谓天时。” “大军入羌地作战,不熟天文,不晓地理,此之谓地利。” “且陛下刚刚即位,人心不稳,而羌人去岁先遭天灾,后遇人祸,此番袭扰边境,是为求活。求活,必然死战!此之谓人和。” “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在羌人,所以老臣认为,此时不宜轻启边衅!” 人家都打上门了,你让朕做缩头乌龟?真有你的哈……扶苏心中腹诽,刚想要说点什么,蒙恬却率先发难了。 “老丞相谬矣!”蒙恬从蒲团上坐起,急趋殿中,和冯去疾争辩起来。 跪坐在正殿门外的羽林郎韩信听闻殿内传出的激烈争执之声,不由的陷入沉思。 及至现在,韩信还是如在做梦一般。 那天下午他一如往常的去亭长家混饭,虽说老妪可恶,可是饭食可口,婉妹娇美……却不料从门外走入一队甲士,不由分说的就把他‘请’到了咸阳。 之后和当时刚刚册封太子的陛下见了一面,就成了秩三百石,名为‘羽林郎’的郎官。 随后便被太子扔到了上林苑,操练起一群年十五以下的娃娃兵,而他的副手,则是当日把他‘请’进咸阳的甲士首领,‘簪袅’春生。 而今天,更是被陛下连夜召进咸阳,在殿外旁听朝廷大事,身边一同跪坐着的,则是蒙恬之子,蒙颖,李信之侄,李承! 韩信,你一定是在做梦,快醒醒……韩信掐了一下大腿。 “干嘛掐我!”李承愤怒的小声呵斥。 “额……” “噤声!” …… 而在正殿之内,冯去疾见除尉缭之外,其余重臣皆表明态度,全力支持蒙恬对羌人作战的提议,不由长叹一声。 大秦以军功封爵,自天下一统之后,战事越发稀少,武臣越发难以封爵。 而此次会议,陛下以军国之事为由,未召见姚贾等人,除自己以及章邯之外,余者皆是武臣出身。 自己虽是单口难敌众人,但看陛下的态度,想来是不想轻启边衅的。 于是冯去疾拱手说道:“请陛下定夺!” 蒙恬众人也一同拱手说道:“请陛下定夺!” 扶苏看了一眼微不可查的向他点点头的蒙毅,坐直身体,正色说道:“拿地图来!” 冯去疾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扶苏接着说道:“诏命,陇西郡守李信失察,坐视羌人犯边,罚十甲,仍留其位。” “诏命,羌人不服王化,犯我边境,着陇西郡守李信,将骑兵五千,车一千,步卒两万,出长城作战,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 扶苏说完,正殿角落里坐着的给事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冯去疾见事情也不可挽回,再次长叹一声,跟随在扶苏身后,走到刚刚铺开在地面上的地图。 有简单的等高线,有点到点的长度标注,这地图做的还挺精致!扶苏暗暗点头,在地图上寻找着后世所熟悉的地标。 找到了! 扶苏看向位于陇西郡治所狄道西北边的一处大湖。 青海湖! 他对此印象极为深刻,源自于曾在这里花五百大洋骑了十分钟的白牦牛…… 而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酿皮很好吃、烤羊蹄更是一绝,额,好饿啊…… 呸! 汉朝时在这里设置了金城郡。 而在金城郡北面,汉武帝设置有酒泉、武威、敦煌、张掖四郡,用以连通西域诸国,切断匈奴和羌人之间的联系,间接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 虽然现在这里还被月氏占据,不过月氏人亲向大秦,所以丝绸之路也不像汉朝初年那样被匈奴阻隔。 不过既然汉武帝能够在这里设郡县,后世的中原王朝也大多数能够守住这里,这就说明这是一处适合耕种的土地! 尼玛,DNA动了…… 既然适合耕种,那就不用客气了。 用关中话怎么说来着……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所以在扶苏的作战计划中,对于先零羌的打击,主要以掳掠人口为主,毕竟现在的河湟谷地还多是荒凉的草原和泥滩沼泽。 前者还好,一把火点了就是,正好用来肥地,而且也不担心被亭长叔叔抓! 至于后者,就需要动用大量人力,修挖沟渠,排干沼泽中的积水,以及垒高河堤用于防洪。 而这些事情,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完成! 为了不刺激到‘陈胜吴广’们,人力必然不能从国内出,那么就只好委屈一下羌人兄弟了。 朕绝不会忘记尔等的付出,一定会记在心中的……扶苏用手杖指着地图,对蒙恬冯去疾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构思。 ------------ 第二十五章 骑兵三宝 扶苏手指地图,找回了几分键盘王者的感觉。 “此次我军出战,先沿德水(黄河)而上,直捣先零羌所部,而后大军转向北方,轻骑突袭,扫荡湟水周边的羌人部落……” “命李信扫荡羌人之后,大军暂时驻扎青海湖之东,发修长城的一万刑徒,以及所抓羌人俘虏,于此处就地筑城!” 接着,他在地图上沿湟水圈出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形,说道: “在这里,新设一郡,取固若金汤之意,命名为金城郡!在湟水和青海湖之间暂设一县,名为临羌,为金城郡之治所!” 扶苏说完,尉缭等人面无表情,就连蒙恬脸上,也满是诧异。 “陛下,容臣一言!”太尉羌瘣拱拱手说道:“击退先零羌不难,就算是犁其庭,扫其闾,也不难!” “难的是,我大秦军队要驻扎在如此苦寒之地过冬,且还要征发劳役筑城,只怕……” 卫尉杨端和说道:“大兴刀兵,只为得一不毛之地,而且冬日里河水上冻,粮草必然供给不足……” 太仆蒙恬也拱拱手说道:“以轻骑对付羌人,即便是李信亲自指挥,我军只怕也会损失良多,请陛下三思!” 我不三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扶苏长叹一声,拿出了劝说甲方爸爸的耐心,首先看向太尉羌瘣,说道: “太尉所虑,秦兵无法在苦寒之地越冬且筑城之事,朕十日之内给予答复,必可打消太尉疑虑。” 接着他又看向卫尉杨端和,说道:“卫尉谬矣!那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 “单不说德水,湟水之间的滩地,只需稍加平整,就是不输与关中之地的沃土,就说青海湖,朕听那回来的商贾所言,青海湖乃咸水,咸卤之水所做何用?不用朕多说什么了吧?” 青海湖夏天晒盐,冬天捞碱这件事,但凡上过学的都懂……哦,你们没有上过啊,那好吧!扶苏不再理会杨端和,转而看向蒙恬说道: “太仆请随朕来!” “不敢蒙陛下曰请!”蒙恬弯腰拱手行礼。 等到一行人走出正殿之后,扶苏看了一眼好奇张望,但注视到他的视线之后立刻低下头,满是惶恐的兵仙,对蒙颖说道:“把乌骓牵来!” 片刻之后,一匹身材高大的深骝色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皮毛反射出类似于金属的光泽,宛如天马临凡! 这是大月氏进献给扶苏,用于庆贺他登基的一匹名马,据说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大宛国,是神龙和凡马的后代! 不过在扶苏的记忆中,这种马被称为阿哈尔捷金马,也就是俗称的汗血宝马。 只是经过蒙恬的鉴定,这匹汗血宝马适合狩猎或出游,并不适合用作战马。 原因是汗马血性格活泼,不太合群;胸腔窄,不利于冲撞;身过长,转弯太慢……最最重要的,是太过高大,不方便快速上下! 总而言之,虽然汗血马看起来各种高大上,就是不如河曲地区的秦马! 扶苏觉得这是嫉妒! 因为大月氏只送来了一匹汗血马,所以他这是赤裸裸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李承接过缰绳,牵着乌骓走了几步。 嗒嗒嗒! 马蹄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不过蒙恬等人的目光,注视的是马背上的马鞍。 和他们常见到的加高了后桥的马鞍不同,乌骓背上的,是一个全包裹式的高桥马鞍。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蒙恬瞬间明白这是何物,他抢在羌瘣开口之前率先说道:“陛下,可否容臣上马一试?” “老夫乃太尉,还是让老夫先试吧!”羌瘣一瞬间腿也不晃了,腰也不弯了,走路都带风。 “老将军还是莫要与我争了!”蒙恬拱手说道。 “呵,现在的年轻人,老夫和尔父……”羌瘣发动技能:倚老卖老。 …… 最后,拔得头筹的,是卫尉杨端和。 杨端和先是一脸懵逼,随后在狂喜中向扶苏道谢,翻身上马。 “拿戟来!”杨端和坐在马背上,显得豪迈非凡,和往日里的谨小慎微大为不同。 见到扶苏点头,蒙颖将戟头拆掉,把光秃秃的戟杆递了过去。 杨端和也不在意,接过戟杆在正殿前的广场上纵马疾驰,双脚踩在金属马镫之上,双手挥舞着戟杆做出各种各样的攻击动作。 嗒嗒嗒!嗒嗒嗒! 这时,蒙恬等人才注意到蹄声的异常。 恍惚间,自左丞相尉缭以下,全部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在广场上撒欢的杨端和。 啊这……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扶苏莫名想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俄顷,被一众公卿怒视着的杨端和悻悻的从马背上下来。 “陛下,此真乃神物也!”杨端和绕到另外一边,拱手行礼道。 那当然了,马镫、马蹄铁、高桥马鞍,对于这个时代那可不就是神物嘛?扶苏笑而不语。 “这蹄上之物,莫非类似于人之木屐?”蒙毅用力抬起乌骓的一只前蹄,向众人展示。 “朕称之为马蹄铁!”扶苏说道:“有了此物之后,即便是全速冲锋,也不必担心会损伤马蹄!” “相比于只加高了后桥,使得骑兵不会因为冲撞而从马背上滑落的马鞍,这种被朕称之为高桥马鞍的,配合上金属马镫,可以让骑兵松开缰绳,双手挥舞兵器。” 羌瘣叹息到:“当年若是我大秦的骑兵有此三物,老夫只要有五千骑兵,必可杀得一万魏武卒片甲不留!” 人家魏武卒是携带强弩的重步兵,你五千轻骑兵就想要吊打人家?呵,老兵的嘴,大海的水!扶苏斜了羌瘣一眼,腹诽不已。 蒙恬说道:“不知等到李信出击之时,可否优先将此三物调拨给陇西军?” 扶苏摇摇头,说道:“时间上来不及!陇西军从接到诏命,到开始集结,筹措粮草,到全军出击,最慢不超过15天!而无论是马鞍还是蹄铁,都需要为每一匹战马量身打造!” 蒙毅扼腕叹息道:“这该如何是好?” 扶苏笑了笑,说道:“太仆可以换一种思路!” 蒙毅长揖及地:“陛下,臣愿闻其详!” ------------ 第二十六章 双赢 扶苏笑着说: “若是将蹄铁等物运往陇西,而后在陇西为战马量身定制,时间上来不及的话。” “为何不直接从咸阳派遣已经换装了的骑兵,加入此次对于羌人的作战呢?” 蒙恬恍然,拱手道:“是臣愚钝了!” 不,你不愚钝!只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限制了你……扶苏暗暗叹气,再次觉得秦庭并不是铁板一块。 陇西军、九原军、蓝田老营及卫戍咸阳的禁军,以及遍布在天下诸郡的驻军,到处都是山头林立,彼此之间相互勾结也在相互防备。 就连他自己,也用韩信在上林苑中按照当年操练铁鹰锐士的方法,去打造一支只效忠与他一人的羽林军! 而且在他的规划中,不止要有一支羽林军,还要有一支从南海诸郡挑选的越人精锐步兵,以及从东胡和匈奴招募的精锐胡骑。 名字他都想好了,胡骑校尉,越骑校尉,虽然越骑校尉这个名字不是太贴切…… 片刻之后,卫尉杨端和、郎中令蒙毅、太尉羌瘣达成共识,从蓝田老营以及咸阳驻军调拨五千骑兵,在装备了马蹄铁、马镫之后(马鞍制作太费时间),立刻前往陇西郡守李信处报到。 相应的,从陇西军中挑选五千精骑,补充咸阳的武装力量。 …… 从右丞相府离开之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啊,咸阳城不眠夜!扶苏满脸仙气对韩信说,自己将在三日后前往上林苑狩猎并视察羽林军,随即便登上安车,返回兰池宫。 其实他自登基之后,就从未留宿过咸阳宫,一来是因为天气原因,二来则是咸阳宫的上百座宫殿中,到处都是始皇帝的遗孀…… 在他的命令下,长伴始皇帝与地下的,只有那些等身的手办……以及自己已经记不清模样的老娘。 也因此,他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会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搞一个大秦版的武媚娘出来,所以就索性搬到兰池宫住了。 只是,一想到每年要为始皇帝的遗孀们支出的巨额开支,扶苏就一阵脑仁疼。 看样子,大秦版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枪,要在咸阳宫中打响了!扶苏用手扶着额头,在摇匀了左脑之后,娴熟的接着摇右脑。 没办法,这时候不止路面不平整,而且马车上也没什么强力的减震装置。 听着马车驶过路面不平整的地方发出的吱呀声,扶苏想起了后世背过的一片课文。 唧唧复唧唧,木兰孵小鸡……不是,木兰当户织。 而扶苏想起贤者时间里,一边把玩着赵姬堪堪一手掌握的不可描述物,一边听着赵姬在他面前刷贤惠人设时所说的某种技能。 织布! 这一时期,即便是后世的宫妃中,很多命妇也是同样善于摆弄织机的。 扶苏暗暗点头,决定回头看一看织机的构造,看能不能复制出利用水力的纺车和织机。 他隐约记得,蒸汽机发明之前,英国的纺织业用的就是水力机械,而中国也有过类似的水力纺车! 作为一名没有逃过历史课的好学生,他清楚的记得,历史以及政治教课书上曾经浓墨重彩的描述过英国的羊吃人事件。 而起因,就是纺织业的发展,导致了大量的农田被改造成牧场! 而这一幕,可以灵活的用于现在的秦国! 当然,不是为了让秦国人也去羊吃人,而是可以通过大量收购羊毛,从经济层面间接控制草原! 毕竟,蒙恬还在,而且几十万九原军枕戈待旦。 匈奴人处于,并将长期处于‘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时期。 当长城修建起来之后,除非出动大军犯边,否则小股匈奴部族入侵的行动,只能是为大秦增加财政负担。 毕竟匈奴人的首级,也一样可以换取相应的军功爵! 所以,只要边境持续给予匈奴人压力,大秦和匈奴之间就可以保证长时间的和平。 而当未来边境的秦军装备上十二磅步兵炮和带刺刀的燧发枪之后,这一和平的局面还将持续更长时间。 不过,仅仅通过军事手段的震慑,永远挡不住穷疯了,饿急眼了的匈奴人南下。 而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发生,就要通过经济手段,来和匈奴人实现双赢。 方法:一手高举秦剑,一手从怀中摸出秦半两。 地点:九原城(今包头)。 细则:低价但不限量的收购牧民们用不上的羊毛、草药、兽筋等物,然后市场价卖给他们粗盐等其他草原上不产的物资。 人无信不立。 在交易过程中,要将秦法中关于明码标价,以及统一度量衡的律条执行到底! 主要遵循以下三点: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交易完成后把羊毛运回咸阳,用水力纺车等物制成毛呢衣物,再高价卖给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匈奴兄弟,随后低价收购他们用不上的羊毛…… 双赢! 扶苏从身边的木匣中取出一沓用丝絮做成的“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些关键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凭借着这些关键字,他可以随时找到曾经的灵机一动,以及即将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记忆。 在写下了诸如‘开市、羊毛、纺车’等关键词之后,扶苏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纸收好。 后世常说,东汉蔡伦发明了造纸术,其实是一种不严谨的说法。 准确地说,蔡伦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了造纸术。 纸其实早在蔡伦之前便存在,只不过其之前并非以草木作为原料制作,只看‘纸’字之形,左面乃是‘纟’字旁便可知纸一开始的时候是与丝有关的。 比如扶苏手中的,就是用育蚕缫丝取丝棉过程中,遗留的残丝漂絮、晒干后得到的。 而扶苏三日后不仅仅要前往上林苑检阅羽林军,还要顺路前往杜邮亭,视察那里新建的造纸作坊。 而提起杜邮亭,就不得不提起另一名鼎鼎大名的人物了。 武安君,白起。 史记记载: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 ------------ 第二十七章 女人只会影响我画图的速度…… 扶苏返回兰池宫后,开始了枯燥而劳累的皇帝日常。 批奏折,临幸赵姬;批奏折,临幸田姬;批奏折…… 扶苏在日理万机之间,拨冗参观了赵姬放置在玉桂殿的织机。 和扶苏猜想的,赵姬只是假借着善于纺织之名,而在自己面前立贤妻良母的人设不同。 赵姬是真的喜欢养蚕纺织! 难怪平日里总觉得赵姬十指有些粗糙,而从玉桂殿内放置的数量惊人的蚕箔,以及近十架纺机和织机可以看出来。 扶苏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的是赵姬带领宫女批量处死蚕宝宝。 “陛下!”端着一盘已被判了死刑的蚕茧的宫女拜服在地。 “陛下,臣妾……”赵姬有些惊愕,白天的时候扶苏要么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要么在偏殿会见大臣,从来没有到过后宫,所以白天的时候她也就懒得打扮,以养蚕缫丝为乐…… 所以此时出现在扶苏面前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纱裙,头上只插了一根乌木簪子,全身不着珠玉,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赵姬。 不过,就在赵姬有些窘迫的时候,扶苏却愣在当场,心中莫名想起一篇古文,洛神赋。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扶苏只觉得,这些美丽的词,此刻都可以给她。 于是他走上前去,轻轻牵起赵姬的纤纤玉手,说道:“替朕更衣……” …… 一个时辰后,依然穿着一身黑色常服的扶苏,牵着换了一身鹅黄色长裙、脸上布满红晕的赵姬从内殿走出。 偏殿中,一群织女刚要下拜,却被扶苏拦下。 其实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想要看一下这一时代是如何纺纱织布的。 至于携带赵姬前往内殿更衣,则完全是一个意外。 不过,赵姬那娇羞的模样,还是让扶苏极为受用的,只是,要是有一面清晰度高一点的镜子,就更好了…… 扶苏一边看着织女手脚并用的操作着一台织机,一边用手指摩挲着赵姬略显粗糙的手指。 挊挊挊挊的时候,相比于细腻光华,粗糙可以带给人更多的快乐…… 许是察觉除了什么,赵姬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扶苏,像是害怕扶苏再次拉着自己去内殿更衣,指着远处正在青铜釜里煮着的蚕茧说道: “陛下,这便是缫丝的第一步,蚕茧水煮,然后将飘在水面上的丝絮挑起,几根丝合成一缕丝,再用加了草木灰的温水反复浸泡。” “白天的时候放在太阳下曝晒,晚上则放置在冰凉的井水之中,直到丝絮变得洁白柔软,湅[liàn]丝才算是完成。” 说完,赵姬又把扶苏拉到一台纺机面前介绍起来。 扶苏看着眼前这个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的女人,恍然间有一种回到后世的感觉。 赵姬不再是一个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职场女性。 而他也不再是一个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而只是一个来到赵姬丝织厂的参观者。 “陛下、陛下……”赵姬用手在扶苏面前晃了晃。 扶苏笑了笑,捉住那只不知何时从自己掌心离开的小手,用下巴指着面前的织机,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秦朝时期民风开放,赵姬并没有像后世的女子那般羞涩的挣脱,反而贴在扶苏面前,用自己不甚壮观的不可描述物轻触扶苏手臂,开口说道:“这就是织机了……” 扶苏仔细看着那名有几分姿色,此刻刻意在他面前展现技巧的织女,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眼前这一台织机,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仪器。 木质结构,织机下方有两个踏板,几根横着的木架将竖着的‘经线’绷紧,再按照奇偶数分成两组,各有一块踏板控制。 织布时,织女两脚各踩一块踏板,利用杠杆原理,通过踏板使两组经线交替抬起,然后用一枚缠绕着丝线的‘梭’,牵引‘纬线’横穿过一条条交替抬起的‘经线’。 伴随着‘梭’在左右手的交替往返,经纬线就被织在一起。 这一过程,被称为‘穿梭’。 扶苏盯着那织机看了良久,直到操作织机的织女脸颊绯红,一连出了几次失误后,扶苏才对于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复刻并改造出水力纺纱机,水力织布机,有了几分眉目。 扶苏看了周围一眼,发现自己的笔和纸都放在勤政殿了,于是他趁着脑海中的灵感还没有消散,转身快步离去。 至于一脸惊愕的赵姬? 哈,女人只会影响我画图的速度! “陛、陛下……”赵姬不知所措的看着扶苏远去的背影。 大白天莫名其妙跑过来,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去内殿‘更衣’,之后色眯眯的盯着一名织女看了许久,然后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姬摇了摇头,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现在这一身打扮,不去找田姬聊一聊,简直浪费! “走,去玉华殿。”赵姬摇着纤细的腰肢,重新变成了往日里的端庄秀丽。 …… 会稽郡,吴县。 郡守府后堂,一个锦袍下方带着血迹的壮硕青年推门而入。 青年拱手行礼:“叔父!” “籍,你到哪儿去了?”被青年人成为叔父的中年人瞪着眼睛说道:“你身上怎么还沾血了?” ‘籍’回答道:“仲槐想要到朝廷告发我们,我把他一家都杀了!” 中年人猛地坐直,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仲槐可是当年跟随过你祖父之人,誓与吾等共复大楚!他怎会向朝廷告奸?” “那谁知道?可能是朝廷免了他家几十钱的口赋吧。”籍无所谓的摇摇头:“反正我在杀他全家的时候,他嚷嚷着什么扶苏乃楚国王女之子,他为大秦皇帝,和楚人无异……” “而且还说什么,扶苏仁厚,即位之后必然大赦天下,吾等过往之罪亦可赦免……” “不过我懒得听他啰嗦,先杀了他全家,最后才杀他本人!” “你呀……”中年人长叹一声,随即说道:“杀得好!” ------------ 第二十八章 我请兵仙吃火锅 清晨天刚刚亮,身穿黑色窄袖猎装的扶苏在近千名骑兵的护卫下,骑着乌骓来到杜邮亭。 将作少府章邯急趋上前,躬身行礼。 扶苏从马背上跳下,说道:“带朕去造纸作坊看看。” “喏!” 随后,二人在一队持盾甲士的簇拥下,走入了正在建设中的造纸作坊。 章邯指着一处原本用于灌溉农田的水渠说道:“陛下请看,这是为将来安置水碓用的沟渠。” “为了能够获得足够的动、动力,臣已命令兴平县令赵广征发500隶臣(官奴隶),加宽水渠。” 扶苏看了一眼如今还只是水沟的地方,说道:“挖沟可是个力气活,每人每月加一石粟的口粮,所需购粮款从朕之私帑中调拨。” 章邯拍了几句马屁后,又指着远处的一个水坑说道:“按照陛下的诏命,从武功县运来的一万斤竹子已经切断,放入水中浸泡了,再有六十七天,便满百日之期。” 扶苏点点头,对此一言不发。 没办法,依托现有条件,只能用最传统的方法处理原材料了。 按照《天工开物》上记载,竹子需要浸泡百日才能使用。 好在咸阳所在的内史地区并不缺乏竹子,要不然就要将造纸作坊设在千里之外的蜀郡了。 而且在咸阳附近用竹子造纸,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减少大熊猫伤人事件! 这一时期的滚滚和后世里的萌萌哒不同,现在的滚滚,凶得很嘞! 以扶苏看到的奏疏为例,近半年时间,仅靠近终南山的几个县,至少报告了十次以上的大熊猫伤人事件! “陛下,这是用麦秸试做的纸张。”章邯双手捧起一沓试验品。 扶苏拿起一张,用手搓了搓。 颜色发黄,表面不甚平坦,明显的不适合书写。 不过,这一沓黄纸以及更远处堆在车上的,只是扶苏用来测试造纸工艺,并实现厕纸自由用的。 公子扶苏生活节俭,如厕只用竹简,不用布帛,而为了不崩人设…… 穿越者内心的苦,只有推荐票可以抚慰…… 不过扶苏只打算试做这一批麦秸草纸,这是因为秦朝时期的麦秸,被称为刍槀(chú gǎo),是牛、马的饲料,《商君书》中甚至把刍槀的储备数量,定为执政者必须知晓的十三种数据之一。 若是大量消耗麦秸只用来制作厕纸这件事暴露了,只怕就连蒙恬也会啐他一脸! 片刻之后,造纸作坊视察完毕。 竹子还需要浸泡,因此距离真正开始造纸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扶苏在命令将草纸运回宫中后,也就没有在此多停留。 临走的时候,扶苏说道:“朕欲前往上林苑狩猎,不知将作少府可愿随朕一同前往?” 章邯受宠若惊的说道:“陛下有请,臣敢不从命?” 一路之上,在扶苏的有意询问下,章邯开始讲说自己对于羌人和匈奴的看法。 特别是当扶苏问到有关在青海湖边设郡县的事情时,章邯更是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与赞叹。 虽然扶苏看出章邯有几分附和自己的意思,不过很明显,他对于自己拓土开疆还是很支持的。 此时的大臣不同于后世的奴才,不乏有敢于当面喷皇帝的大臣! 扶苏回想了一下历史上章邯的屡战屡胜,问道: “金城郡暂不设郡守,只设一护羌中郎将,秩比两千石,总领军政及对羌人作战事宜,不知将作少府可愿担此重任?” 章邯一愣,眼睛顿时睁圆。 护羌中郎将主管一方军政,重要的是,金城郡是边郡,处于羌人和匈奴之间,很容易就和双方爆发冲突。 大秦以军功封爵,先有高爵,而后才有高官! 比如他现在担任的将作少府,虽然是秩两千石的高官,可爵位却只有士大夫一级的公乘爵。 这就导致他出门的时候,甚至要给一些官位不及他的属下行礼! 想到这,章邯有些呼吸急促,他在马背上挺直身体,拱手说道:“臣愿意!” 扶苏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继续问道:“卿认为将作少府一职,该有何人增补?” 章邯想了想,说道:“左校令公输轨,鲁班后裔,精于木工,勤勉耐劳,可堪大任!” 就等着你这么说呢!扶苏微微点头,说道:“可。” 一路之上,扶苏听着章邯说着他到任之后,该如何南抚羌人,西和月氏,并组织军民屯垦的方略。 而扶苏则表示,将会在金城郡,重启‘制土分民’的政策,以招募山东诸郡县之民充实金城郡。 而且对于迁移的农民,免除五年地租,并且由将作少府提供新式耕犁。 所谓‘制土分民’,就是官府测量土地,将土地分给农民耕种。 依秦律,每户可授田100亩,只是这一政策,在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五年就不再实施了。 因为好的田地,已经基本授完了。 听扶苏说准备在金城郡重启制土分民之策,章邯更加觉得自己能够当好护羌中郎将了。 日中时分,车队抵达上林苑。 扶苏看着激动中带着几分拘谨的韩信,心中想道:兵仙啊,先刷一波好感! 而韩信的拘谨,也是正常反应。 毕竟此时的韩信,还不是那个号称‘多多益善’的淮阴侯,只是一个曾经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二十多岁的青年。 而现在,他从无业游民一跃成为皇帝近臣的羽林郎,前途可期。 有所求,必然如此。 在扶苏的默许下,陪同他和章邯一起用午餐的,还有侍郎李承、蒙颖,以及羽林郎韩信和被拜为待诏博士的郦食其。 片刻之后,按照扶苏所画的,制成的几个铜火锅中加入了提前烧好的木炭,摆放在几人的案前。 随后在铜火锅中依次加入鱼丸、提前炖好的肘子、鹿肉、羊肉以及豆腐、豆苗等物。 没办法,辣椒此刻还在大洋彼岸独自美丽,而茱萸的辣度无法让扶苏尽兴,再加上没有芝麻酱,也吃不了正宗的涮羊肉,只能用这种接近一品锅的方式来缅怀一下了。 不过效果还是挺好的,至少蒙恬李承这两个膏粱子弟吃的满头大汗,而那个在亭长家蹭吃蹭喝的兵仙更是不用提了。 PS:明天上推荐,可以给小萌新投张推荐票吗??(??·???) ------------ 第二十九章 兔兔辣么可爱……(求推荐求收藏) 兰池宫,玉桂殿。 身穿大红色宫装,满头珠翠的田姬怒视着对面坐着的,身穿月白色素雅长裙的赵姬。 可惜田姬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多情。 赵姬深处两根纤纤玉指:“陛下昨天白天驾临玉桂殿,两次!” 好哇,她这是诚心在炫耀!田姬继续用自己的桃花眼瞪着赵姬。 赵姬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陛下昨天留宿玉桂殿,直到天光微亮才放过人家……” 超气,气成河豚!田姬鼓着腮帮子,猛地一拍桌子,胸前那令扶苏爱不释手的巨物猛地晃了一下:“来人!” 赵姬一愣,说道:“这是玉桂殿,不是你的玉华殿!来什么人?” 田姬有些尴尬,对着食指的说:“对哦……” 这时,门外走进一名身穿素色宫装的宫女,行礼后说道:“夫人,戚美人求见。” 美人,秦朝后妃的一个品级,位在皇后、夫人之下。 赵姬一愣,问道:“可是蓝田令高武侯戚鳃之女,戚姬?” 宫女点点头说道:“正是。” 田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样疑惑地赵姬,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某些人费尽心思的讨陛下欢心,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夫人’,戚美人这一进宫,就被封为‘美人’,嚯嚯嚯……” 赵姬看了田姬一眼,露出一个端庄秀美的微笑:“陛下昨天留宿玉桂殿……” 没等田姬说话,戚蕊儿从殿门外款款走进,盈盈下拜道:“见过二位夫人。” 身穿月白色纱裙的戚蕊儿侧光而立,尖俏的瓜子脸闪烁着暖玉般的光泽,头上的参鸾髻插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金步摇,金线流苏末端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行走时,流苏摇摇荡荡,宛如天仙下凡。 田姬和赵姬顿时看的呆了,心说,难怪陛下会直接封她为美人,美人二字果然实至名归! 随即不约而同的想到: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但赵姬转念又一想,尽管戚姬进宫多日,可从未听闻陛下召见,而昨日陛下更是留宿在玉桂殿,不管自己怎样求饶,还是折腾了自己一晚…… 都说男人喜新厌旧,可陛下心中终究是有我的!赵姬心中不由浮现出一抹甜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既然你已经被封为美人了,今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吧。”田姬从案后站起,走到戚蕊儿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嗯,胸没我大,屁股没我翘……不过腰好细好软啊!田姬露出羡慕的表情,毛手毛脚起来。 一个露出奇怪的微笑,一个偷偷摸我的屁股,这就是后宫吗?好可怕,好想逃……戚蕊儿面露尴尬的微笑,不着痕迹的逃离了田姬的‘魔爪’。 之前那个身穿素色宫装的宫女再次走了进来:“夫人,宦者令韩让求见。” 赵姬点点头说道:“快快有请。” 俄顷,韩让急趋而入,有些差异的看了一眼戚姬,躬身行礼道:“见过二位夫人,戚美人。” 田姬问道:“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来此作甚?” 韩让微微皱眉,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句话,他拱手说道:“回夫人的话,陛下前往上林苑狩猎,特意吩咐奴婢收拾行装,请众位夫人们前往温汤宫暂住。” 赵姬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兰池宫住了?我的织室怎么办?” 田姬则好奇的问道:“温汤宫在哪,我怎么从未听说?” 韩让首先对赵姬说道:“陛下说了,要在兰池宫修建暖房,以备越冬之用。您的织室会由少府派专人打理。” 接着他又看向田姬说道:“温汤宫就是周之骊宫……嗯,就在先皇帝以石筑室,名“神女汤泉”的地方,陛下用为先皇帝修陵寝剩下的材料,扩建而成。” “据说那里有一眼热泉,常年流淌,故陛下命名为汤泉宫。” “陛下还说,以温汤沐浴,不仅可以消除顽疾,还可以令皮肤更加细腻光滑有弹性……” 田姬和赵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田姬矜持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吧。戚美人今晚和我同宿一室可好?” 妈妈呀,救我……戚蕊儿的脸顿时垮了一下,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全凭姐姐安排……” …… 上林苑。 扶苏用过午餐后,和郦食其闲聊了一会有关教化越人首领的事情。 接着就在章邯、李承、蒙颖以及上百名骑郎的跟随下,向上林苑深处策马而去。 和汉朝时‘缭以周墙,四百余里’,占地超过2000平方公里的皇家园林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的上林苑里用来装饰门脸的前殿,也就是俗称的阿房宫,还让扶苏叫停了,就连负责修建宫殿的刑徒也转型成矿工,去栒邑挖煤去了…… 所以此时上林苑中所建成的,只有始皇帝生前就开挖好的,‘引渭水为长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三十里’的一座人工湖, 至于所谓的‘广其宫,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两属,阁道通骊山八百余里,’则完全只是一张蓝图。 值得一提的是,上面蓝图中规划的土地,已全部被官府征用,所幸此时的秦国,以国有制经济为主,征收土地并不会产生什么拆二代…… 也因此,现在的上林苑中兽比人多,即便是近万名羽林军所在的营区,也只占了长池边上很小的一块地方。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扶苏遥望了一眼远处的远处的军营,他将于明天上午检阅这一只由‘奴产子’所组成的新军。 因为始皇帝不喜狩猎,再加上扶苏叫停了阿房宫的修建,所以这里的植被和生态没有受到太多的破坏。 双目所及,这片猎场与荒野一般无二。 上百名骑郎呈扇面展开,装备着马蹄铁和马镫的战马可以让他们尽情的在扶苏面前展露自己的骑术。 一只被猎犬追逐的灰兔,慌不择路向扶苏马前跑来,于是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将兔子钉在地上。 “陛下威武!”所有的骑郎大声念着彩虹屁。 PS:传说中萌新作者是一种可爱的猫科动物,它会用软敷敷的脑袋蹭蹭每一个路过的读者,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每日求收藏求推荐0/1) ------------ 第三十章 韩信将兵(求推荐求收藏) 李承跳下马背,从地上捡起兔子挂在马鞍上,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森林里传出一阵尖细的动物叫声,间或夹杂着一连串的噼啪作响。 这是?李承不解的看了一眼挥手让大家噤声的章邯。 章邯在马背上欠身说道:“陛下,若臣所料不差,这必是两只雄鹿在林中争斗!” 扶苏眼前一亮,一路行来只见到几只兔子和野鸡,现如今终于要见到一个大家伙了。 大秦只有在动物繁殖季节不允许狩猎的法令,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野生动物保护法。 而扶苏今天的狩猎,也并非临时起意。 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方式的年代,狩猎这种团建活动,是和下属快速拉进关系的一种方式。 簇拥在他身边吹彩虹屁的这群郎骑,要么是和扶苏血缘很近的宗室子,要么是朝中一千石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弟。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如无意外,在未来的十到二十年内,这群人大多都会成为千石以上的高官,个别的佼佼者,三公九卿之位也未可知! 拉拢了他们,便等同于拉拢了他们背后的势力,虽说未必能让他们俯首帖耳的唯命是从,但至少在不涉及他们利益的争斗时,可以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章邯在得到扶苏首肯之后,跳下马,带着几只虽然兴奋到尾巴如风车般甩动,却没有发出吠叫的猎犬,小心翼翼的向着鹿鸣之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而在另一边,郎骑们也缓缓策马向四周散开。 俄顷,森林中传出章邯的呵斥声,以及杂乱的犬吠之声。 咚!咚!咚! 纷乱的脚步声从森林中传出。 几只夹着尾巴骂骂咧咧的猎犬身后,跟着一头高约1.5米,体长近2米的雄鹿,雄鹿始终低着头,试图用自己超过半米长的鹿角挑起一只猎犬。 马鹿! 扶苏一眼就认出了雄鹿的品种,雄性马鹿长角,母鹿不长角,赵高指鹿为马时大约指的就是雌性马鹿。 眼前这只雄性马鹿正处于壮年,目测体重应该在500斤左右,刚才传出的碰撞声,应该就是两只发情期的雄性马鹿在争夺配偶权。 当马鹿从森林钻出,看到了外面骑在马上的一群骑士时,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向前滑了一段距离后站定不动。 随后出于野生动物的本能,掉头就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 十几名早就严阵以待的郎骑策马拦在了它的逃跑路线上。 而那些夹着尾巴跑出来的猎犬,也狗仗人势的开始向马鹿发动攻击。 扶苏从蒙颖手中接过长戟,双脚轻磕马腹,乌骓长嘶而起,如一阵闪电般向马鹿飞奔而去。 噗! 人借马力,长戟刺穿马鹿的脖子,将之推出数米,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折断了马鹿的脖子。 “陛下威武!” “秦国万年!” 郎骑中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 扶苏骑在原地打转的乌骓上向郎骑挥手,不时向几张熟悉的面孔点头示意。 李承则从马背上跳下,赶开了围在马鹿身边的几只猎犬,从马鞍上取下一柄短剑,精准刺入了在地下挣扎哀鸣的马鹿的心脏。 随后接过几名郎骑递过来的水囊,收集起马鹿身体里流出的鲜血。 鹿血,尤其是雄鹿血,历来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日落时分,上林苑行宫前的广场,划着刀口的一整条鹿腿架在一个铁质的烧烤架上。 扶苏则撸起袖子,在鹿肉上刷着混合着蜂蜜、花椒粉、盐的酱料,以及融化的鸡油。 《周礼·天官冢宰》:秋行犊麛[mí],膳膏腥。 犊麛,就是小鹿,膏腥,就是指鸡油。 意思是在秋天的时候,诸侯要向天子进献鹿和鸡油;换言之,鹿肉要用鸡油来进行烹饪。 油脂混合着酱料滴落在木炭上,脂香四溢,随风飘荡。 广场旁的案几后,坐着章邯、郦食其等人。 和劝说无果一脸惶恐的章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手持小刀一脸期待的李承、蒙颖。 在角落的木条箱子里,则蜷缩着几只瑟瑟发抖,但咀嚼着鹿肉的豹猫幼崽。 这是章邯从一个树洞中绑架来的。 扶苏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花豹幼崽,但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只不过是豹猫罢了。 既然幼崽已经沾染了人类气息,所以扶苏也就不打算再把它们送回去了。 他准备把这几只豹猫带回兰池宫养起来,虽然豹猫抓老鼠的本领,远不及埃及人驯养的家猫,可是聊胜于无。 扶苏回想了一下曾经的记忆,这一时期的埃及家猫应该已经传播到了波斯地区,所以等待李信扫荡羌人之后,就立刻组织商团前往西域诸国,不止要开辟一条稳固的商路,带回此时还没有传到中原的农作物。 更重要的是,从中亚地区引进一批家猫,来大秦抓老鼠。 因为就连兰池宫中也经常能看到老鼠的身影,为此扶苏专门让几个狗监牵着小型猎犬在宫中巡逻。 真·狗拿耗子! 老鼠,不仅仅偷吃粮食,更要命的,是会散播鼠疫!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旦爆发瘟疫,就只有将疫区隔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疫区的患者一个又一个死去! 这是扶苏所不能接受的! 扶苏在身后的木匣中取出纸笔,将自己的灵感记录好后,鹿肉也已经被烤熟了。 撒上一把葱花再次激发出香味之后,炙烤的焦黄色的鹿肉散发出迷人的肉香。 …… 翌日清晨,扶苏身着戎装登上将台,眼前看到的,是大致分步、骑两个阵列的羽林军。 扶苏左手边的,是春生带领的骑兵,连他在内共计1200人;右手边,则是分成两个方阵,人数庞大的步兵。 虽然组成羽林军的‘奴产子’们年纪尚小,身上的盔甲有些不太合体,但是他们昂首挺胸,静如山岳,除了偶尔有战马发出的嘶鸣声之外,再无一丝杂乱。 不愧是被后世称为‘兵仙’的男人!扶苏扫了一眼韩信,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把近万‘奴产子’调教成这副模样。 一是因为扶苏赦免了他们奴隶的身份,让他们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所以在训练中格外用心。 二来,则是韩信的个人本领。 所以,路过的你不留下推荐票就想跑吗? ------------ 第三十一章 检校羽林军(求推荐求收藏) 韩信抱拳说道:“陛下,羽林军已全部在此。” “臣自万余奴产子中,遴选出年十四以上,身强力壮者为上军,共计1200人,月发放粟米三石,日一练。” “年十二以上者为中军,月发粟米两石,三日一练,兼修营垒。” “年十二以下者为下军,月发粟米一石半,七日一练,兼牧马、豕、羊。” “今次演练,只出动上军,共计1200人。余者不动。” 也就是说,除了春生带队的骑兵,其他的羽林军只练了队列,平时里还要干杂务?而且这里的猪是放养的?扶苏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决定等下看完操练后参观一下羽林军的猪场,顺便让可爱的猪猪们彻底断了世俗的欲望。 所以韩信所说的上军,应该就是指春生带领的1200骑兵,正好是一个二五百主所统辖的全部士兵。 不过等到真正开始操练的时候,春生却带领手下骑兵,骑马到达演练场后,下马开始整队。 李承顿时睁大眼睛,捅了捅蒙颖问道:“什么情况?这是要下马步战?” 蒙颖则回他一个白眼:“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这帮娃娃学会骑马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别奢望他们演练骑战了!” 在蒙颖和李信的嘀咕声中,军司马开始向操练的士兵发放武器及旗帜。 这时,李承再次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给士兵发放的不是长戟,而是这种奇怪的兵器?这是矛吗?怎么这么长?” 这次轮到韩信回答了,他看了一眼扶苏说道:“此为陛下所制长枪,长两丈(460㎝),枪头为铸铁所制,枪杆由青皮竹篾混合鱼胶所制,外缠麻绳,涂以黑漆,相比于木柄的长戟,长且轻,刚柔并济,不易弯折。” 李承点点头:“若真如此,长枪相较于长戟确是更胜一筹,陛下真乃神人也!”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蒙颖摸了摸唇边短须:“等下我要去试一试,都别和我抢啊!” 作为蒙恬的儿子,他从小在军中长大,所以韩信简单一说,就立刻明白了。 看长枪形制,便知道它最好的用法就是,刺! 相较于长戟,简单粗暴,便于操练。 春生按照平日里的操典,将属下士兵分成左中右三队,左队皆举黑旗,士兵头戴黑羽;右队白旗白羽;中队黄旗黄羽,这就是俗称的‘三军’。 三军士兵各领蓝、白、红、黑、黄五色彩带,第一排士兵头缠蓝带;第二排带白,第三排红,四排黑,五排黄,这是用来确定每名士兵的站位,以及接敌顺序。 队伍站好后,排头的是各伍伍长,手举各军旗帜,旗帜所指的方向,就是士兵前进的方向,伍长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铜铃铛,晃动铃铛的频率,需要和等下擂响的战鼓频率一致,而这频率,就是士兵前进的速度,鼓响一声,士兵前进一步。 所有人站好之后,春生开始亲自擂鼓。 咚!咚!咚! 1200名士兵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整齐划一的向前走去,其徐如林。 在他们的前方,有三根粗大的标杆并排竖立,第一个标杆下方放置了一排木质假人。 鼓声咚咚响个不停,手握长枪的羽林军走到第一根标杆前。 哗啦啦! 长枪向前指去,整个羽林军宛如一只炸开了刺的豪猪。 砰!砰!砰! 直面长枪方阵的假人被一一戳倒在地。 这时,鼓声节奏骤然加快,从原来的一个节拍一声,变成了一个节拍两声。 伍长手中的铃铛也随之加快频率。 1200名羽林军也从原来的缓步前进变为快步前进。 当他们到达第二根标杆的时候,鼓声节奏再次加快,羽林军从快步前进变为跑步前进。 鼓声变幻多次,但羽林军依然保持着整齐划一的节奏,丝毫不乱。 扶苏点点头,心中想道: 很好,有几分强军的样子了,保持这样的训练程度,再有三年时间,等这群娃娃长大了,就可以和九原军一较高低了! 扶苏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韩信的肩膀说道:“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很好!将朕昨日所猎,分与众军。” 他昨天狩猎的马鹿以及兔子等物虽说剩的不多,但是煮点肉汤还是应该够这1200人每人都喝一碗的,如果不够,就多加点水! 韩信则一脸激动的拱手说道:“臣代众军谢陛下赏赐!” 扶苏则扶起韩信,牵着他的手说道:“带朕去营中转转。” 牵手手,大秦几代先君祖传的技能。 商鞅、张仪、孟尝君、范雎……虽然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片刻之后,扶苏见到了一个用由木质栅栏组成的几个窝棚,里面生活着近千头体态健硕的黑猪。 其中几头一看就是种猪的,菊花下耷拉着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蛋蛋。 万恶之源啊,要想办法切掉!扶苏回想起网上流传外国的猪肉为什么不好吃的原因。 其根本,就是少了这断子绝孙的一刀! 不过,那些体型已经长得差不多的猪猪,已经没有阉割的必要了,需要趁着肉质还没有变味之前,早早杀掉吃肉。 扶苏牵着韩信的手问道:“羽林军中可有会阉割战马之人?” 羽林军中至少养了两千匹战马,其中有母马,也有没有阉割的种公,所以必然会有一两个会阉马的人。 反正都是切蛋蛋嘛,马和猪,差别不大。 俄顷,几个带着家伙什的士兵跑了过来,在听到了扶苏所提的要求后,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把小猪搞死。 对于接下来的惨剧,扶苏并不感兴趣。 他从猪圈离开后,了解了一下羽林军的堆肥情况,发现他们严格按照自己的交代,将营中粪便集中放置在远离水源地之后,再次夸奖了韩信及春生。 之后,他又向韩信等建议,可以在羽林军展开卫生评比以及拔河等竞技项目,获胜的什伍可获得加餐和锦旗。 若是效果好了,他准备向全军推广,毕竟精神文明建设也很重要嘛! PS:作者满地打滚求推荐票中…… ------------ 第三十二章 抽空卡槽(求推荐求收藏) 沛县县衙。 一个县令打扮的中年人在堂间踱步,地上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面色惶急的老翁和另一个做小吏打扮的中年人。 “张子,这该如何是好?”老翁仰起头,看着县令说道:“秦法连坐,可没听说过不连坐父母兄弟,反倒连坐外舅(老丈人)一家的!” 县令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吕兄你赶快回家,收拾行囊离开沛县!” 他看着小吏打扮的中年人说道:“麻烦主吏从县里找几辆大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内室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门外站着数十名手持长戟的甲士,泗水监李平手持一卷帛书,身后跟着甘夫和一队郡兵。 李平正想要和沛县县令张赦答话,不经意间看到了以袖遮面的老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吕老丈,我们又见面了!” 甘夫上前一步,问李平道:“这就是陛下要抓的人?” 李平躬身回道:“此人正是那亭长之外舅。” 甘夫一挥手,身后涌入十多名甲士,将屋内之人团团围住。 “拿下!” “喏!” 两名甲士走上前去,将瑟瑟发抖的吕老太公抓了起来。 “且慢!”被称为萧主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 “你是何人?”甘夫问道。 “沛县主吏,萧何!”中年人义正辞严的说道:“将军到此,不问情由便要拿人,未免也太不把秦律放在眼中了吧!” 甘夫再次问道:“你便是萧何?” 此人莫非有耳疾?……萧何眉头紧锁,一字一顿:“正是!” 甘夫努力回忆了一下,问道:“曹参、周勃、夏侯婴何在?” 朝廷来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些姓名?萧何满是疑惑不解的皱着眉头。 一旁的县令张赦回到道:“回将军的话,这些人是本县小吏……” 李平接嘴说道:“既然如此,速速派人找来,陛下诏命,连同萧何在内的上述人等,统一征辟为弘文阁待招,秩三百石!” 萧何愣住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沛县主吏,如何能上达天听,让皇帝亲自下诏?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要为吕老太公据理力争一下,他问道:“将军还没有回答在下之问题?吕家何罪之有?” 甘夫并没有回答,他的任务是把名单上的人安全送到咸阳,至于为什么抓人,则不是他关心的事。 于是甘夫径直转身走出内室,召来了几个县吏,让他们带领郡兵和甲士去寻找曹参等人,自己则带人去捉拿刘姓亭长的家眷。 “你!”萧何大怒,刚想追出去,却被李平拦下。 李平说道:“故至治,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民人不能相为隐。” “好的政治,夫妻、朋友都不能互相包庇罪恶,这不是不顾念亲情,而是人民不容他们隐瞒。” “邻居举报,吕老丈之女曾送衣物、粮食于芒砀之间,所送之物颇多,且皆从吕家出,吕老丈岂有不知之理?” PS:萌妹音:你就这么走了吗?不收藏一下吗?下次找不到了哦~ PPS:点娘还真是敏感呢~ ------------ 第三十三章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啊这…… 没想到你这个草包也读过商君书……萧何张了张嘴,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 李平引用了商君的话,萧何要是再为吕家辩驳,只怕会被李平立刻指为同党。 而且萧何自觉,他已经对刘季一家仁至义尽了,毕竟之前把吕雉从监狱中弄出来,花了他好几百钱呢! 就在萧何在两名甲士和十多名郡兵的‘护卫’下,回家收拾行囊的时候。 甘夫带着近百骑兵,在一名县衙小吏的带领下,包围了刘姓亭长的家,可当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内里空无一人,只是灶内火焰并未熄灭,显然是刚刚才躲出去了。 而他在到来之前,先一步让人封锁住了里坊要道,一个带着两个小孩的妇人是跑不出去的! 所以她必然是藏匿在附近的某处人家。 于是甘夫将左邻右舍的人都叫了出来,说明来意之后,文绉绉的拽了一句词:“秦法昭昭,诸位切莫自误!” 刘季带领十几个人啸聚芒砀山中,很明显又构成了‘群盗’罪,之前因为他是在送役夫的路上私自跑的,邻居及家属们并不知情,所以没有连坐。 而现在官府接到举报后前来抓人,邻居们藏匿吕雉的行为,就属于包庇了。 秦律,‘不告奸者腰斩……匿奸者与降敌者同罚’,所以甘夫才会说让他们不要自误。 甘夫说完,人群内一个袖子里揣着一把屠刀的壮汉小声说道:“谁敢告奸,可别怪我樊哙不讲邻里之情!” 樊哙说完,他身边一个身穿裋褐[shù hè]的高瘦男子小声说道:“刘季平日里对大家很好,我们一定不会做那猪狗不如之事!” 周边的几个男人小声附和,一时间,有些本来想上前告奸的人开始犹豫了。 因为当众指认的话,是肯定会被报复的! 见此情形,甘夫在心中冷笑,心中想到,陛下真乃神人也!无论是县衙众人还是这里的黔首,他们所做全在陛下预料之中! 甘夫回想了一下当日从咸阳出发时,扶苏曾交代他的话。 于是指挥着泗水郡兵,将面前的黔首分成数队,一个接一个走入室内,接受问话。 果然,只问到了第三个人,吕雉就被指认出来了。 甘夫透过木窗,看到了被几个男人护在身后的一个妇人。 三旬上下,身穿带补丁的麻布衣裙,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异常明亮,好象湖水般清澈,嘴唇润泽丰满,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女子一旦有了媚态,三四分姿容,便可抵得过七八分颜色,何况她本来就不丑,略显野性的气质相貌,赋予这个少妇一种特别的味道。 她左手怀抱着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小男孩,右手则牵着一个约六七岁的小女孩。 甘夫明白,这就是自己找抓的人,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行动,继续询问起下一个人。 这是扶苏在他出发的时候特意交代的,至少要等到多问几个之后,才能够进行抓人。 慢慢的,就快轮到吕雉身边的几个男人了。 甘夫做出一副失去耐心的样子,吩咐守在门外的郡兵让剩下的几个人都进来。 当以樊哙为首的几个男人走进院落的时候,早就得到甘夫吩咐的一众甲士立刻向吕雉围了上去。 见此情形,樊哙大吼一声:“上当了,快救人!” 擒贼先擒王,樊哙从袖子中摸出屠刀,直接向甘夫扑了过去。 砰! 甘夫微微侧身躲过攻击,一拳打在樊哙腹部,随后从郡兵手中接过长戟,用戟杆将樊哙抽倒在地。 而那几个男子,也同样被打倒在地。 一个屠夫,居然敢和从几十万秦军中挑选出的铁鹰锐士动手?真是无知者无畏!甘夫看着在地上挣扎着的樊哙,冷笑一声向外走去。 “绑了,交由县府治罪!” 此时,一名郡兵走过来,指着一个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满脸惶恐的妇人,和甘夫耳语起来。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一个小小的亭长都养着外妇,楚地民风果然开放……甘夫嘴角微微抽搐,不过并没有下令抓人。 秦法论迹不论心,没有证据表明亭长的外妇也参与其中,甘夫自然不会做出违法之举。 …… 和吕雉的惶惶不同,此时的温汤宫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扶苏撸起袖子,正在厨房和面。 在重复了几次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之后,他终于掌握了和面的技巧。 很快,在‘妾之美我者,私我也’的鼓掌声中,扶苏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让赵姬用带着兰草香气的手帕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后,他将半陶盆的面团倒在案板上,均匀分成上百个剂子。 接着将之擀成薄薄的圆饼状,放在烧热的铁鏊上,十几秒后,一张洛馍就好了。 在成功了数次之后,扶苏失去耐性,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了跃跃欲试的赵姬和田姬,赵姬擀饼,田姬烙馍,颇有几分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的意味。 一旁观望的戚蕊儿,看到扶苏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心中有些不解。 突然,她看到了手忙脚乱的田姬在弯腰时,不经意间展露出的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幕。 小萝莉的脸上顿时升起一抹红霞,刹那功夫又成了一只刚出锅的虾子。 好烫啊,咸阳发现一例疑似病例,要不要把她隔离起来?……扶苏摸了摸小萝莉的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么烫?莫非是生病了?” 他回身看着门外的韩让说道:“传太医令夏无且……” “不、陛下……”戚蕊儿两只白玉一样的小手不安的揉着衣角,声音软糯湿润:“我、我没生病,就是、就是……” 扶苏皱着眉头,刚想询问,赵姬悄悄走了过来,踮起脚尖在扶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哦……”扶苏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 戚蕊儿低着头,一张高贵冷艳的瓜子脸红的仿佛要滴血。 扶苏转过头,边欣赏着田姬裙摆下销魂的一轮明月,边思索着在关中推广冬小麦的种植。 ------------ 第三十四章 小麦娘想要上位(作者菌想要推荐票~) 麦子在商周时期,就从西亚传入了中国,在春秋时期,麦子已是中原地区比较常见的作物。 而《左传·成公十八年》中有这么一段:“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说明这一时期,不能辨识大豆和小麦就是“无慧”的标志,和后世用‘纯质’来形容‘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尽管如此,粟米娘的正宫地位,依然稳如泰山,是小麦娘这个外地来的妃子所无法取代的。 从远古先人时期,粟米就是黄河流域的主食,这种传统延续了上千年,对粟米来说,不管是种植技术还是饮食技术,都已经非常发达。 而小麦则不然,它的抗寒能力强于粟米而耐旱却不如,加上粒食传统和路径依赖,麦还不具备取代粟的资格。 不过在扶苏在咸阳宫查阅了相关文献之后,他发现改变动摇粟米娘正宫地位的一个契机已经出现,那就是——冬小麦! 为什么会这么说。 《礼记·月令》所载:‘季春之月……天子乃为麦祈实。仲秋之月……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乃劝种麦,毋或失时,其有失时,行罪无疑。’ 此等重视程度是其他作物所没有的。 为什么麦会这么受人重视呢? 这是因为传统的粮食作物都是春种秋收型的,比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说得就是粟米春天播种,秋天收获。 也因此,每年的夏季往往会出现青黄不接,引发粮食危机,而冬小麦的出现给了旱地农业的中原地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种冬小麦,起到继绝续乏,缓解粮食紧张的作用。 正是因为这一点,小麦的种植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在民以食为天的古代中国,这革命性的物种,给了小麦巨大的政治光环。 换句话说就是,粟米娘每个月总有那几天不舒服,于是进宫没几年的妃子小麦娘就乘虚而入…… 而且一旦遇到灾年,秋天绝收,可以立刻补种冬小麦,防止灾情扩散,特别是这一点,尤为受到统治者的注意,所以麦从众多的粮食作物中脱颖而出,成为粟的一号备胎。 但是即便如此,冬小麦产量大,耐寒,还能秋种夏收,在粟米娘不舒服的那几天,很是温柔体贴,仿佛有希望挑战粟米娘的正宫地位了。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人类渣男对小麦娘十动然拒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挥舞着粉拳的田姬喊着画外音跑了过来,但随即被扶苏按倒在地上打起了屁股。 书归正题。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人类主食,还是以粒食为主,所谓粒食就是饭得一粒一粒的吃,这是中原文明的象征。 不论大米、小米、黄米、大麦、小麦、大豆、小豆,都要一粒一粒吃。 这个时候人们宠幸小麦娘的方法是,将之碾碎成碎粒麦屑,打扮成粟米娘的样子,然后再按照宠幸粟米娘的蒸煮方法加工成“麦饭”,而不是后世流行的面食。 用宫斗剧的话来说,虽然小麦娘智计百出,但粟米娘简在帝心,地位稳固,小麦娘至今还是个替补队员,冷板凳坐着,有个水灾旱灾粮食歉收了才又重新火一把。 虽然扶苏之前推广了水磨,并且通过在长阳街开店的方式,用实际行动展示了面条的一百种吃法。 但还是太慢了。 所以他一大早就跑到厨房,不单单是馋了,想吃大饼卷肉,更重要的是,摸索一种相比面条而言,更加简便的吃法。 面粉加水,做成面团,铁鏊下添一把柴,十分钟的时间就得到可供全家人享用的一餐。 这种方式,相比于煮面条或是蒸粟米,节约时间,也节约燃料! 这对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民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扶苏还打算,推广了冬小麦的广泛终止之后,套用后世的复种技术,冬小麦收割后,种上大豆,这样不单单是麦、豆一年两熟。 更重要的是,豆子可以肥田,可以获取大量食用油,榨油后的豆粕还可用来作饲料,一举多得! 一会功夫,洛馍和大饼都已出锅,扶苏从角落里拿出了大秦的第一口炒锅,用鸡油炒出了大秦第一盘醋溜绿豆芽。 在田姬食指大动的看着食物,扶苏也食指大动的看着她的时候,众人一同走进兰池宫椒兰殿。 扶苏拿起一张洛馍,放上了一块煨了两个时辰的羊腿肉,之后夹了一筷子豆芽,几根葱丝。 感谢懒羊羊的付出,朕会记住你哒!扶苏看着大饼中汁水丰盈的羊肉,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随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香!包裹着肉和菜的大饼卷肉散发出迷人的味道。 脆!火候拿捏的刚刚好的豆芽在口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嫩!软烂不柴的上郡滩羊如田姬般柔软多汁,让人欲罢不能。 扶苏三下五除二解决一张饼后,看了看脸上露出同样享受美食表情的田、赵、戚三女,心中微微叹气。 皇家的规矩加上分餐制的传统,导致离他最近的赵姬,也在十步之外。 本以为不住在咸阳就会少一些规矩,没想到…… 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享受不到美人喂食的乐趣咯……扶苏化郁闷为食欲,继续享用着面前的食物。 …… 三天之后,蓝田大营。 在虎贲将军杨熊的命令下,所有士兵在前一天晚上,列队跳进霸水中洗了个冷水澡,并且在一大早换上了自己最干净整齐的衣服,列阵在蓝田县的各处要隘。 因为今天不单单是扶苏要来蓝田工业区视察,而且还有左右丞相,太尉太仆等公卿大臣。 日上三竿后,远处大路上旌旗蔽日,皇帝出巡时担任清道工作的静室令公子昶亲率两千名铁甲骑士在前面开路。 在之后,是手持长戟劲弩的中尉(首都军区司令)府五千甲士。 两军之间的,分别是左右丞相以及其他公卿的轺车。 上百名手持盾牌和旗帜的郎骑护卫下,扶苏骑在乌骓马上,身穿黑色金丝描边披风,内穿玄衣纁裳。 虽然有点热,但这个逼他还是要装下去! 在他的身边,蒙恬骑着一匹明显矮了很多的草原骏马,正在叽叽歪歪个没完。 大意就是陛下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皇帝应该坐在那辆加固过的安车中,万一有个和张良类似的刺客怎么办? 扶苏对此充耳不闻,双腿一夹马腹,乌骓开始一溜小跑起来。 ------------ 第三十五章 蓝田工业园(求推荐求收藏) “陛下车驾距此不足十里!” “陛下车驾距此不足五里!” 探马如穿梭般往来与蓝田大营和扶苏车队之间。 远处,当箭楼上的士兵远远看见一面绘制着龙、日月、星辰的十二旒太常旗的时候,他回想起了虎贲将军杨熊曾经告诫过他的话: 十二旒太常旗所在之处,就是陛下车驾所在。 于是他用力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嘟!嘟!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眨眼间传遍霸水两侧。 俄顷,两千名铁甲骑兵旖旎而来,迅速接管营垒各处要道。 太尉羌瘣亲率蓝田大营五百主以上军官,快步从大营中走出,在营左站定。 不一会功夫,扶苏策马来到营门,从马背上跳下,扶住了正要下拜的羌瘣。 “老将军勿需多礼!” “礼不可废!”羌瘣依然坚持。 扶苏愣了愣,随即脱下披风,正了正衣冠。 大礼参拜完后,扶苏上前一步,搀起羌瘣,只是在心中想到,还好周边都是人,而且这里是大秦,否则你这个年纪的人,我是不敢扶的…… 没过一会,其余公卿的车驾也陆续到达营门。 扶苏带领着他们一路穿过军营,一路向蓝田工业区走去。 一路上,扶苏对于干净整齐的蓝田大营很是满意,于是找来虎贲将军杨熊很是夸赞了一番。 随侍在身后的卫尉杨端和、中车府令杨喜也与有荣焉的昂起了头。 等众人到达工业区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官服,面色焦黄,留着三缕短髯的官员急趋上前,躬身行礼说道:“铁官长司马昌见过陛下!” 铁官长,是咸阳地区负责冶金的官员。 司马昌?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对了,这是太史公的祖上!扶苏上下打量司马昌几眼后,问道:“现如今竖起几座高炉?每天能产多少钢铁?” 司马昌直起身子后说道:“现在已经竖起了七座高炉,每天产铁在两万八千斤以上。” 两万八千斤? 要知道,以这个时候的工业条件,就算现在是秋天,白昼时间还挺长,每天的工作时间也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七座高炉能产这么多? 这得把工人压榨成什么样! 扶苏微微皱眉,但随即想到,秦朝的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半斤,也就是说这时候的两万八千斤,只不过是一万多斤罢了! 他点点头,在司马昌的带领下,继续向工业区内部走去。 “陛下请看,预计十日之内,这七座高炉就能投入使用了。”司马昌指着霸水边,正在拔地而起的高炉说道。 紧接着,他又指着远处正在开挖沟渠,夯实地面的工人们说道:“最迟一月之后,那里将会建好二十座高炉。” “入冬之前,至少可以在工、工业区建好五十座高炉。” “按现有情形来看,每天可开炉两次,每次炼铁两千多斤,每炉产铁四千斤以上!五十座高炉,就是二十万斤!” 听到司马昌话,扶苏身后的冯去疾、蒙恬等人一副惊呆了的样子,看的扶苏一阵好笑。 就算是建起100座高炉,年产铁也不过四万吨左右,在后世,限产之前的唐山市日均产钢50万吨…… 差距啊!扶苏在心中默默叹气,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深深知道,钢铁的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标准。 铁,不仅仅可以用来铸造优质的兵器,更重要的是,铁器深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就是在有生之年里,坐着火车去南海画个圈…… 扶苏看着司马昌问道:“如此扩建,匠人的数量可够用?” 司马昌拱手说道:“回陛下,够的!” “秦律:工师善教之,故工一岁而成,新工二岁而成。能先期成学者谒上,上且有以赏之……” 扶苏点点头,这是《均工律》中的条文,意思是师傅需要尽心尽力教授徒弟,评价标准是有经验的一年学成,没经验的两年学成。能提早学成,提交申请,有奖赏。 当然,反之肯定有惩罚…… 现在工业园中工作的人,大多都是从骊山工地和阿房宫工地上转过来的,有着相关技能的工隶臣,也就是有工作经验的奴隶。 所以司马昌敢在扶苏面前说匠人的数量够用。 扶苏接着说道:“园中粮食可充足,不足的由内史粮仓中调拨。每天干重活,吃不饱可不行!” 司马昌诧异的看了一眼扶苏,似乎没有想到扶苏真的会关心隶臣的伙食问题。 他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仁厚,乃天下人之福也!” “园中粮食充裕,按陛下当日吩咐,工隶臣每日发粟米一又三分之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工隶妾日发粟米三分之二斗,菜羹一盘。” 工隶妾,就是女奴隶,她们的口粮之所以会少很多,是因为老一辈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话,轻工不轻,重工不重,说的就是女性在不同工业体系下的待遇。 重工业,就是类似冶金一类的行业中,女人一般以做杂务为主,并不会参与生产一线的重体力劳动。 扶苏看了一眼身穿赭衣(囚服)忙碌中的隶臣,从他们虽然看上去干瘦,却强健有力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们确实吃饱了。 值得一提的是,隶臣身上的赭衣,是他们自己掏钱买的,并不像后世一样,由政府免费发放。 《金布律》中明文规定,成年男性冬装110钱,夏衣55钱;小孩冬77钱,夏44钱…… 秦法严苛啊!扶苏默默摇头,看着从不远处低头快速走过的一队隶臣,发现相比于在骊山工地见到的,这里的隶臣显得精气神十足。 也是,相比于原来的生死难知,工业园中的工作虽然累一点,但是每天的定额口粮基本吃不完,而且工钱也从原来的日6钱,涨到了日10钱! 而且扶苏还下令,干满五年,可自行决定回老家重新编户,做一个农夫;或是留在这里继续做工,日15钱,公食! 对此,隶臣们私下里迅速达成共识,傻子才回老家做农户哩! 而这也是扶苏所乐见的,工业化最缺的是什么? 是推荐票(破音)! ------------ 第三十六章 蜂窝煤(求推荐求收藏) 答案毫无疑问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员投入到这场规模庞大的生产中,将人变成一个个零件,带动起这台巨大无比的机器。 毫不夸张地说,英国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将大批农民赶离土地,使其成为自由劳动者,才为后来的工业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工业时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这座熔炉里不断投入受过普及教育的劳动者,就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工业分类越细,所需要的人口便会成倍扩大! 在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扶苏一直担心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撬动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走上工业化的道路。 不过随着他对扶苏记忆的进一步融合,以及在咸阳那浩如烟海的图书馆废寝忘食了多日之后,他对于在大秦搞工业化,充满了信心! 首先,工业化需要的矿山和土地,他完全不担心。 矿山自不必说,从周开始铁矿之类的资源就是官府专营,而土地,秦也和后世不同。 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国有制经济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不是汉唐乃至明清的地主制经济! 为了鼓励耕战之策,打通底层国人的上升通道,二十级军功爵在承袭的时候会降等自不必说。 而授田法授予农民的土地,也同样不允许买卖。 始皇帝二十六年迁天下富豪入咸阳,直接将富户们原有的土地授予农户,更是向天下人证明了,大秦不承认土地私有制,所有的土地全是国家的! 不过这样的举措,在土地私有制盛行的山东六国,自然是不能让那些大地主们接受的。 也许,这就是他们‘赢粮景从’的另一个原因吧…… 土地的国有制也导致了大秦的私营工商业……呵呵。 秦灭六国之前,山东六国随着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出现了许多星罗棋布的商业都市。 燕之涿、蓟,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丘;郑之阳翟;三川之两周;富冠海内,皆天下名都。 以上,都没有大秦什么事…… 而为了打击私营工商业,扶苏刚刚入账的一笔私人财富,算赋,就是对不用服兵劳役的妇女;商人;手工业者征收的一种人头税。 算赋始于商鞅变法,作为军赋征收,秦律规定:凡年在15到56岁的不征之人都要交算赋,每人一年一算,一算120钱,主要用来购置兵器车马之用。 秦律还规定:家里有两个成年男子以上还不分家的,加倍征收算赋;商人以及奴婢,加倍征收,前者是了打击私营工商业,后者则是为了打击私人蓄奴。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保证秦半两的流通,算赋一律用秦半两缴纳! 不过扶苏正在视察的蓝田工业园,虽说是由征收的算赋所建造,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毕竟在扶苏的规划中,冶炼出的生铁主要用来打造新式耕犁以及其他农具。 而在大秦,铁质农具由县一级的工室负责管理,农忙时借给农夫使用,用坏了只需要说明情况就好,没有什么额外的惩罚。 土地国有制,官营经济为主导,再加上物勒工名,以及流水线分工明细的制度,这些加起来,让扶苏有一种置身于人民公社时期的错觉。 这也坚定了他内心深处,觉得可以在大秦搞工业化的想法。 所以在为这里的隶臣定制待遇标准的时候,尽管遭到了以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典客顿弱、廷尉姚贾等一众前朝老臣的反对,扶苏还是一意孤行的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只有这里的试点做好了,他才会有足够的数据,以及熟练的工人,去支撑着他同时在其他地方爆出二矿,三矿……几何倍的开设新工厂! 对于扶苏的一意孤行,冯去疾以身体抱恙为由,将许多本应该由右丞相府处理的奏疏,一股脑的全部送到了尚书令处,直接交由扶苏亲自来做。 而扶苏对此的做法是,一,将部分奏疏分流到左丞相府; 二,授予蒙恬临时开府的权利,让他将原先九原军中的幕僚重新召回来,从某种程度上取代右丞相府。 扶苏心想,冯去疾想用这种手段来给他施压,那他可真找错人了! 作为一个拥有各种宫廷剧加持的穿越者,对于后世里皇帝削弱丞相权力的一系列骚操作,还是略懂一二的! 冯去疾不是假装告病,撂挑子不干了吗? 扶苏先让蒙恬等人顶一会,稳住朝堂的局势不乱,而后就像是抽空沛县一样,从天下各郡县招来那些曾青史留名的大佬,任命为待招、给事中等小官,先让他们熟悉一下怎么处理政务。 然后将本该交由丞相府的奏疏,逐步让这些人处理,进而一步步架空丞相的权利。 而今天本该身患风疾,‘目不能视物,浑身无力走不了路’的冯去疾,居然精神矍铄的跟着他一起来蓝田了! 扶苏觉得,冯去疾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现在来找机会和他缓和关系了。 等下给他个台阶下!扶苏在心想到,在萧何等还不堪大任之前,尽量不和这群老臣撕破脸! 司马昌将扶苏等人引到一个工棚之内,指着地面上的东西说道:“陛下,这就是根据您绘图所制的煤球炉,和蜂窝煤。” 煤球炉?蜂窝煤? 冯去疾看着地上放着的一个铁皮圆筒,还有四五块黑色的泥饼, 问道:“陛下,此为何物?“ 这应该就是信号了!扶苏笑了笑,走到那铁皮圆筒旁,先从上面拿走盖子,又用铁钳夹了燃烧着的木炭放进铁筒内,随后夹起一块泥饼放入铁筒。 他指着地上的泥饼说道:“这就是蜂窝煤了,主要由煤粉加黄泥和水,然后晾制而成。” “相比木柴,蜂窝煤更加耐烧,终日不灭的话,有个七八块就行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扶苏演示完再略一解释,他们就明白了蜂窝煤的用法以及价值。 毕竟蜂窝煤不是什么科技含量高的东西,无非是‘石涅’换了个造型罢了。 蒙恬走上前,摆弄了一下,指着蜂窝煤问司马昌道:“此物贵吗?” ------------ 第三十七章 秦半两体系(求推荐求收藏) 司马昌回忆了一下,说道:“按照陛下的算法,材料钱加人工费用,售价为1钱15个,等过段时间匠人们熟练了,价格还会下降。” 蒙恬点点头,心中想道:1钱15个,家境贫寒的黔首或许用不起,但咸阳城的居民还是用的起的! 毕竟快要越冬了,按照往年的情况,过段时间往来于咸阳街道的,几乎全是从南山运薪碳的大车。 为了保障咸阳的薪柴供给,哪年不累死几个鬼薪(刑徒的一种,专门砍柴的)? 陛下所制的蜂窝煤若是真的好用,不单单是增加了国帑,而且也可以让内史各县的鬼薪们松口气…… 冯去疾问道:“我听闻,石涅燃烧时会产生毒气,且有异味,恐怕不便用于室内吧?” 行家啊!老头看样子也是有备而来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让现在挖出来的多是烟煤呢?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贺兰山脚下找太西煤了……扶苏想起后世曾经在故宫游览时导游嘚吧嘚的话。 将作少府章邯走出说道:“丞相所言极是!按陛下所言,煤炭之毒在于不、不充分燃烧,用于炼铁还好,若是室内使用,稍有不慎就会杀人与无形!” “陛下还说,万物相生相克,克制煤炭杀人之法,便是在其中混入黄泥和水,然后再用掏空的竹竿,将大部分烟气排到室外!” 扶苏看着侃侃而谈的章邯,微笑摇头,这个时代的人你跟他们说什么燃烧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啦,烟煤中含有硫啦,他们是不会懂的。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蜂窝煤的使用者是远征羌人,并在青海湖边上建设临羌县的陇西军,以及修长城的刑徒。 煤球炉加蜂窝煤可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以及抵抗寒冷的热量。 至于燃烧不充分的一氧化碳? 呵呵……他们的窝棚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有点烟气也漏出去了! 而且现在的大秦正处于一个气温较高的年代,一直到后来的西汉初年,关中平原都是可以栽种柑橘等南方水果的。 而且据奏报,有人在上郡的草原曾发现一只白色的犀牛! 所以扶苏想要趁着这一暖和的时期,为中华文明从地球这块蛋糕上尽可能多切下一点,这样即便是后来的败家子不争气,祖上的基业也可以多撑一会……撑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现阶段的计划就是以金城郡为依托,压缩羌人和匈奴的生存空间,持续给西边的月氏施压,争取让他们举族内附,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河西走廊。 之后就是开通丝绸之路,争取让半两成为丝路国家的唯一货币,建立秦半两体系,从西亚各国,以及欧洲抽血,用赚到的钱来为大秦的百姓减负,从而避免‘赳赳老秦,喜迎沛公’的悲剧! 为了能够让李信取得绝对的优势,扶苏还为先零羌人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扶苏看着冯去疾等人对蜂窝煤了解的差不多了,于是示意司马昌带路,前往另外一处不时传来马匹嘶鸣的地方。 蒙恬皱着眉头,看着一匹红棕色的战马被牵近了一个奇怪的铁笼子中,然后被几根绳子固定住了身体。 他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如此啊?” 扶苏笑了笑说道:“蹄铁对于马儿来说,是一个新东西,为了防止它踢伤匠人,朕专门设计的铁笼,上面有绳子,不让马儿乱动,下方有铁索,可以防止马儿尥蹶子。” 蒙恬走进检查了一番,发现果如扶苏所言,笼子和绳索只是限制战马移动和伤人,并不会伤到战马本身。 扶苏对李承点点头,后者立刻明白过来,于是跑到马厩中,牵出了一匹肩高在1.4米以上的高头大马。 紧接着,他指挥着两个士兵为战马穿上马铠,自身则在另外几名士兵的帮助下,开始穿戴起一套新式重甲。 没一会功夫,扶苏记忆中的重甲骑兵,或者说是具装骑兵便出现在蒙恬等人面前。 李承身上穿的是一套板甲和扎甲相结合的重甲,除了全包围头盔上开了两条观察用的缝之外,几乎把身上每一处弱点都保护到了。 而战马身上的马铠,也是一样的从头护到尾,面帘、鸡颈、当胸、马身、搭后,一应俱全。 “这……”蒙恬和羌瘣等人情不自禁的围了上去,想要去触摸李承身上的盔甲,伸出的手,却又停滞在了半空。 那样子,活脱脱是一个揭新娘盖头的新郎官! 不过在李承的视角中,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一群痴汉包围了。 他活动了一下带着铁质手套的双手,虽说无法使用弓箭,但是持戟拔剑什么的,并不受到影响。 接着他晃了晃脖子,于是就在头盔的缝隙中看到了呼吸急促的羌瘣。 “太、太尉,你在这里作甚?” “脱!”羌瘣言简意赅。 “脱!”蒙恬惜墨如金。 尉缭则相对矜持,虽说也是眼睛放光的看着李承身上的盔甲,但他还是走到扶苏身边, 问道: “陛下,不知明日骑兵出发之时,可以有多少这样的骑兵?” 扶苏伸出一只手,张开:“五百重装骑兵。” 尉缭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五百重装骑兵足够对付先零羌了,可是要应付可能会遇到的匈奴人,则远远不够! 扶苏说道:“我的老相国啊,制约重装骑兵发展的,不是铁和骑手,而是好马!” 尉缭皱皱眉,问道:“陛下,此言何意啊?” 扶苏在心中把数据转换了一下说道:“以李承为例,他大约280斤,武器铠甲重100斤,马铠重40斤,再带上其他的东西,马匹的负重在400斤以上。” “而马匹的负重,不应该超过自身体重的三分之一,最好不超过四分之一!” “也就是说,一匹重装骑兵骑乘的战马,体重至少要在1200斤以上。” “朕在数万匹优秀的战马中,也只挑出了四百多匹堪用,不足五百之数,尚需到陇西军中寻找。” 尉缭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他知道此时的秦马,肩高六尺以内,体重约1000到1100斤。 ps:秦朝一斤等于现在的半斤,280斤等于70公斤,一尺为23.2厘米,六尺=139.2厘米。 ------------ 第三十八章 预制板(求推荐求收藏) 见到尉缭叹息,扶苏也长叹一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上天赐予中国人丰茂无边的农田,自然也会给其他的民族留一些好东西。 以马为例,中亚,西亚的好马有,乌孙马(哈萨克马),大宛马(土库曼马),西亚的波斯马(阿拉伯马), 大秦的河曲马,相比于上述马种,则分别差了一到两个档次; 匈奴人的草原马,则完全不值一提。 最让扶苏心动的是阿拉伯马,在他的记忆中,后世里很多的名马,都是由阿拉伯马杂交而来的。 在扶苏看来,改良马种的问题,等到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将不再是问题。 大宛国不放好马出关? 哈,秦剑不利乎? 而在另一边,蒙颖身上的重甲被羌瘣和蒙恬扒光,只得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明明是我先,无论是重甲还是环首刀……蒙颖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为老不尊的亲爹,满脸幽怨。 扶苏看了一眼撸起袖子,挥舞着从自己亲儿子手中抢走环首刀的蒙恬,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他仿照着‘戎马丹心’里汉环首刀的样子打造的单手武器,在未来的几年里,逐步用铁质的环首刀取代依然列装着的青铜剑。 中国是一个贫铜国,回收的青铜剑回炉重铸为秦半两,可以缓解市面上流通货币不足的问题。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帝国的颜面,扶苏甚至有想过,要直接把咸阳宫外面的十二金人融了当钱用! 有了充足的货币储备,才可以在亚洲范围内,快速铺开秦半两体系! 在另一边,两个老渣男的新鲜感消散之后,把重甲和环首刀还给蒙颖,抚抚袖袍,重新变成了一副朝廷重臣的模样。 见此情形,扶苏准备带着他们去看工业区的第三件产品,水泥! 准确地说,是简易版的矿渣土水泥。 将主要成分为碳酸钙的天然岩石高温煅烧,分解出生石灰后碾磨,然后混合石膏、粘土搅拌均匀后再粉碎煅烧,熟料出炉后与炼铁的矿渣混合碾磨成粉末,矿渣土水泥就做成了。 虽然相比于后世的工业化复合型水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甚至于成品的效果,或许在坚硬程度上,和郝连勃勃建造的统万城也没法比。 但现在的重点,是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 要想在荒野里到处都是野蛮人的西域和南海建立秦人的定居点,必须要修建起坚固的城池和堡垒。 如果要依靠大量征发徭役,手工夯土来筑城,只怕城池完工的时候,刘邦就该打进咸阳把吕雉抢回去了…… 所以用水泥加砖头,先在开拓地修建一些小型坞堡,然后等时机成熟了,再修建城墙,将坞堡圈在其中。 这样以点带面蚕食野蛮人的生存空间,逐步在当地站稳脚跟。 一如当年分封诸侯的周王朝。 在扶苏浮想联翩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处火窑前,许多脸上带着厚麻布口罩的刑徒,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甲士。 一个身材短粗,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上前,对扶苏行礼说道:“石室令徐亢,拜见陛下!” 扶苏嗯了一声问道:“成品水泥何在?” 他决定还是直接带冯去疾等人去看成品,他们在这里只会干扰正常的生产秩序。 徐亢弯腰伸手说道:“请随臣来。” 在徐亢的带领下,冯去疾等人满是疑惑的走进一个棚子,棚子内的木架子上,堆着许多的麻布口袋。 徐亢打开一袋,倒在地下,廷尉姚贾走进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就是陛下所说的水泥?老臣怎么觉得像是灰浆?” 姚贾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嘀咕道:糊墙用的东西至于弄得这么细吗?一吹就飞,跟婆娘们爱用的脂粉差不多,会好用吗? 灰浆?扶苏沉吟了一下,明白姚贾说的是什么了。 用于粘合砖瓦的灰浆虽然在西周时期就有发明,但也只是简单的把几种物料混合,并不存在煅烧的过程。 不过扶苏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让徐亢带人为大家演示一下用法。 几名士兵走上来,将碎石、矿渣、土水泥混合在一起,之后打来一桶水倒了进去。 徐亢向大家抱拳告罪一番后,撩起袍服和袖子,手握铁锹开始搅拌起来。 加这么多水,稀米汤一样……蒙恬看着徐亢在原地和着稀泥,嘴角一阵抽搐,但碍于对扶苏的信任,并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边,徐亢和好水泥之后,让人将一个早就做好的模板抬了上来。 这是一个宽三尺,长一丈,高一尺,用来制作预制板的木质模板。 徐亢在模板里铺上了厚厚一层混凝土,然后再命人将破成两指宽的竹板放进去。 在这个年代,钢筋什么的是不要想了,但竹子这种东西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铺上了一层竹子、石块后,接着继续加入混凝土。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这宽三尺,长一丈,高一尺的模板里填满了料,然后再用刮子把最上面一层给刮平,就可以静待水泥凝结了。 扶苏想了一下,水泥从湿到干起码要一天时间,他可在这里等不起。 于是他对李承耳语几句,让他去后面直接拿一块做好的预制板出来。 李承拱手应诺之后,带着几名甲士离开,不一会功夫,扛着一大块预制板走了进来。 咚! 预制板放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姚贾等人顿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典客顿弱用脚踢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这就是成品?好生坚固哇……痛煞老夫!” 妈耶,大秦的老头子都这么莽的吗?扶苏双目微睁的看着嘴角抽搐的顿弱。 郎中令蒙毅瞥了一眼公子衮腰间用鲨鱼皮做鞘,上面缀着好几颗宝石的长剑,说道:“宗正可否借剑一用?” 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宗正公子衮翻了个白眼,用手捂着腰间宝剑退了一步:“此乃陛下赏赐之物,不借!” 蒙恬回手拔出蒙颖腰间的环首刀,大喝一声:“闪开!” 铛! 环首刀卷刃,预制板上也留下了一寸深的刀口。 陛下常说坑爹,可我怎么天天被爹坑……蒙颖看着卷刃的环首刀欲哭无泪。 ------------ 第三十九章 蝴蝶奋翅(求推荐求收藏) 扶苏微微点头,能让钢刀卷刃,说明土水泥的硬度还是很不错的。 战争中,舍得以自身武器卷刃为代价,也要在对方的城墙上砍一寸深的刀口的,这种人一般被称为傻子! “众卿以为如何?”扶苏问道。 “陛下,不知此物可会被水泡坏?”蒙恬将环首刀丢还蒙颖,问道。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做好的混凝土建筑,水火不惧,相反,此物在凝固初期,还需要不断在上面洒水进行使之更加坚固!” 混凝土浇注后,如气候炎热、空气干燥,不及时进行养护,混凝土中水分会蒸发过快,形成脱水现象,会使已形成凝胶体的水泥颗粒不能充分水化,不能转化为稳定的结晶,缺乏足够的粘结力,从而会在混凝土表面出现片状或粉状脱落。 蒙恬和羌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昔年通武侯王贲攻魏都大梁久攻不下,于是以水代兵水淹大梁,一战灭魏。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大梁的城墙虽然坚固,却是夯土所筑,大水浸泡之后就自行倒塌。 若是当年大梁的城墙由水泥所筑,只怕通武侯亦无可奈何! 羌瘣走上前,行礼后说道:“怪不得陛下会以金城二字命名新郡,城墙若是用水泥建筑,却是固若金汤!” 扶苏先是点点头,随即摇头说道:“水泥虽然好用,但却有一弊端,气温在5摄氏度……天冷的时候,水泥就不再凝结。” “所以要想用水泥筑金城郡,今年是没希望了,只有明年春天之后才行!” “现在这里烧制的水泥,主要分为两部,一则是为栒邑煤矿等矿工建造宿舍,嗯还有此处工业区的宿舍,等下众卿可随我一同前去视察。” 冯去疾等拱手称喏之后,扶苏接着说道:“另一部分,则被调拨到河东盐田修筑堤坝,隔绝外水对盐湖的侵蚀。” 扶苏说完,向司马昌点点头,在他的带领下,向工业区宿舍走去。 宿舍区仿照军营而建。 每排宿舍分为十间房屋,共同使用一个茅房,男左女右,中间用道路隔开。 宿舍上方用瓦片和椽木做了拱顶,既隔热,又防雨。 工师们四人一间,而从骊山工地转来的工人,则住着十人一间的大通铺。 因工业区并不缺少散煤,所以在扶苏的设计中,大通铺按照火炕的方式铺设,这样冬日降临的时候,工人们起码能暖暖和和的睡个好觉。 所以当扶苏他们走来的时候,所见到的,就是比生产一线更加热火朝天的场景。 相比于炼铁烧水泥,宿舍是为自己盖的。 姚贾上前捡起一块灰扑扑的转头,仔细打量起来。 相比于他以往所见的泥砖或烧制的砖头,这块灰色砖头略轻,他在地面上敲打了两下,发现质地仿佛比他见过的砖头更加坚硬。 司马昌主动解释起来:“此乃陛下新制之物,名为水泥砖,主要用粉煤灰,矿渣等物为原料,用水泥做凝固剂,不经高温煅烧而制造的一种新型砖头。” 扶苏笑而不语,虽然现在是公元前210年,并没有什么环保的硬性要求。 不过作为一名现代的穿越者,他还是希望能尽量给后世留下一个绿水青山的环境。 以水泥砖而例,相比于烧制的红砖,水泥砖自重较轻,强度较高,无须烧制,比较环保。 唯一缺点就是与抹面砂浆结合不如红砖,容易在墙面产生裂缝,影响美观。 不过现在是公元前210年,有砖房住已经很了不起了,美观神马的,不重要! 而且用砖混结构取代现在的砖木房屋,不仅仅在于建筑更加结实、保温,重要的是可以保留住关中地区的森林里,许多数人环抱的参天大木。 不仅可以减少黄河下游的泥沙含量,也为将来的走向深蓝,留下宝贵的资源。 推广蜂窝煤作为燃料,也是同样的目的。 姚贾等人看到,在手持竹鞭的工师带领下,数百名隶臣手脚麻利的一垒砖一涂泥,墙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了起来。 不大一会功夫,一排宿舍的外墙就建好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水泥凝固,然后用滑轮吊升起预制板,进行封顶。 “这、这也太快了……”姚贾喃喃低语。 一旁的冯去疾等人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就是大秦速度!”扶苏走上前去,目光注视着一间间拔地而起的建筑,仿佛看到了整个大秦在他这只蝴蝶的扇动下,所做出的改变。 阳光洒在背光而立的扶苏身上,光与影的融合让他宛如天神下凡。 酷似始皇帝的面容让冯去疾等人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的长揖及地。 …… 南海郡。 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一队数十辆马车,上千人的队伍正沿着去岁重又加宽的驰道前行。 身穿绿色袍服,脸色煞白的子璎跪坐在马车上,挥手赶开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蚊子。 岭南的酷热再加上一路的颠簸,让被任命为煞割令的子璎有些身心俱疲。 煞割令,是扶苏在少府之下新设的一个官职,秩千石,专司全国的甘蔗种植、榨糖以及蔗糖专营。 煞割令这个名字,至今还是让子璎有些搞不懂,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远处的头车上,用旗杆挑起的一长串越人的脑袋,以及道路两旁幽深,并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叫声的森林,让子璎感到毛骨悚然。 越人美女妖娆多姿水灵灵,特别是她们喊你表哥的时候……子璎想起扶苏当初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充满悔恨。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在咸阳城做一个纵情声色的米虫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到这个蛮荒之地找刺激?子璎想到当初被陛下三言两语就忽悠的热血沸腾的自己,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耳光! 在他身旁的几名宗室子弟,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若不是担心此时返回会被宗正公子衮活活打死,他们就直接掉头回咸阳了。 建功立业什么的,哪有搂着腰肢纤细的楚女在床榻之间快活重要! ------------ 第四十章 遇袭和欢乐送 和子婴等宗室子弟的有气无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骑在马上,身后带着一百名甲士的郦商。 郦商的脸上,充满了对南海郡的向往。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公士爵的骑郎,可陛下在临别时说了,招募百名越人精锐,则任命他为百将,招募千人,则为二五百主,招募万人,则立刻封为越骑校尉,晋爵公乘! 哈,等着吧伯兄,再见面时,你就要向本公乘行礼啦!郦商得意洋洋的扬起嘴角,同时从马鞍上取下上了弦的强弩,嗖的一声从路边的树冠上射下了一个准备偷袭的越人。 与此同时,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响起,数不清的身穿兽皮的越人武士从草丛中钻出。 “结阵,保护公子!”他大吼一声,将强弩扔给驾车的士兵,然后率骑兵冲了出去。 嗒嗒嗒! 马作的卢飞快。 眨眼间,郦商已经冲到一个越人武士面前,上身前探,手中的长戟闪电般向前刺去。 砰! 郦商的长戟被越人武士的盾牌隔开。 下一秒钟,郦商借助战马前冲之力,顺势向后一钩,戟上小枝瞬间切断了越人武士的半边脖子。 越人武士咚的一声向后摔倒在地,脖颈中血如泉涌,四肢因为失血以及剧烈疼痛开始不停抽搐。 因为此行要经过许多越人的领地,所以随行的秦军皆是能征惯战之士,其中还有十几名曾经参与过灭齐之战的老卒。 当郦商大喊结阵的时候,手握盾牌大戟的步卒立刻围绕着马车列阵,身体缩在盾牌之后,手中的大戟向外指去,阵型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强弩上弦声。 从天上看去,秦军的阵型宛如一只张开獠牙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与此同时,狂奔中的越人武士到达木弓的射程之内,许多经验丰富的猎手顿时在奔跑中开始放箭。 砰!砰!砰! 大多数的箭头都被秦军盾牌挡掉,只有一些箭术高明的越人武士,将箭从盾牌缝隙中射入。 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秦军因此而倒下,因为那些骨制的箭头,射到秦军身上的扎甲之后,立刻弹开,连条划痕都没有留下。 下一秒钟,秦军开始发动反击。 一支支由强弩激发的弩矢从盾牌的间隙中电射而出。 噗!噗!噗! 身穿兽皮,手持石斧木棒的越人武士被射倒了一大片。 而冲击到秦军阵型之前的越人武士,也被如毒蛇般从盾墙后探出的长戟刺倒在地。 越人民风尚勇,尤其是对他们而言,此时的秦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同族武士的死亡,反而激发起了他们的血勇之气。 他们挥舞着木棒石斧,奋力敲击着秦军的盾牌。 不过个人的勇武,并不能改变越人武士和秦军的战斗力,以及装备的差距。 石斧劈砍在铁皮盾牌上,只带起了一溜火花,震得秦军士兵手臂发麻,却并没有攻破秦军盾墙。 而在盾墙之内,随着各自伍长的命令,一根根锋利的长戟闪电般刺出。 几乎每一次长戟的刺出,都会在越人武士身上留下一个窟窿。 眨眼间,秦军盾墙之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越人的尸体,夯土制成的驰道变得泥泞不堪,到处都是越人武士的鲜血、残肢和内脏。 不过很快,子婴发现问题似乎有些不对。 因为越人承受伤亡的能力,远远大于列国的精锐军队。 秦军死战不退尚能理解,因为此役过去,这数百人的卫兵中必然会多出许多公士、上造,乃至簪袅。 那么越人呢?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只武力充足的车队?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子婴看向一旁拈着胡须,一脸习以为张表情的任嚣,向他说出了自己疑问。 任嚣笑了笑,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自从先皇帝设桂林、象、南海诸郡之后,越人耕种了数百年,乃至千年的良田,尽归我秦人所有。” “残存的越人,在我秦人的驱逐下,仓皇逃入密林之中,不得不和林中的越人抢夺领地。” “虽然凭借着略微好那么一点的甲仗,打赢了林中的越人,然密林之中,可耕的良田数量远不足以养活那么多的人口。” “为此,每年秋冬之际,此类袭击之事就会大量发生,无论输赢……” 子璎突然开口说道:“郡尉的意思,越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消耗掉多余的人口?” 任嚣点点头说道:“然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陛下称之为‘自杀的旅鼠’……” “旅鼠?”子婴皱皱眉头:“好奇怪的名字,此类的事情,你也对陛下说了?” 任嚣点点头没有说话,从侍卫手中接过长戟,替换下了一名有些力竭的甲士。 子婴看着那些忘我厮杀的越人武士,恍然间明白了自己离开咸阳时,扶苏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夷狄入中华则中华之…… 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效巴苴故事,封越人君长,让他们成为秦人定居点的藩篱…… 禁止秦女嫁给越人,哪怕男方是越人首领,违令者罚两甲,舂二十年! 除了后一条让子婴有些哭笑不得之外,其余几条他现在倒是理解了一点。 他此行携带一百万钱,和十多个宗室子弟,以及前校令公输非前往岭南,主要的目的就是在南海郡建设几个甘蔗种植园。 而种植园需要的大量人力,按照扶苏所设想,只能着落在这些越人部落中了。 那些愿意受朝廷册封的越人部落,重新返回平原上耕种的条件,就是出兵扫荡周围对秦人抱有敌意的越人部落。 这一点按照任嚣的说法,陛下仁厚,此举乃恩赐。 越人部落之间的矛盾,很多都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即便是不得到秦人的粮秣支持,他们之间也没少打! 至于抓到的战俘,则上交到郡尉府,用来抵消前些年欠朝廷的税赋…… PS:试水推结束,毫无意外的一轮游,无推荐无收藏无打赏无月票无本章说一无所有…… 未来的几个月内,大概率就是悄无声息的上架,悄无声息的扑街,悄无声息的结束……不过放心,真男人只烂尾,不太监! 我凑活着写,诸君凑活着看…… 但其实我心里明白,看到这段话的,除了编辑,也许不超过五个读者…… 不说了,让我窝被子里哭一会…… ------------ 第四十一章 擒首 子婴越过盾牌的缝隙,看到远处指挥越人战斗的,居然是许多脸上抹着花纹的女子。 他想到了任嚣所言,一些更加蛮夷化的越人部落,以女性为首领,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现在亲眼目睹之后,他发现任嚣之言果然不虚。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在咸阳时,曾经和几名博士所做的考据。 秦、赵、楚三家其实同源。 楚国先祖乃帝高阳之子,称。 称生卷张,卷张生吴回,吴回生季连。 季连姓芈,他就是楚国王族的祖先。 周文王时期,季连的后代有一支叫鬻(yù)熊,因为在中原地区受到排斥和打击,辗转到了荆山一带。 鬻熊投靠了周文王,协助周文王父子两代人灭亡了商纣王。 鬻熊生了个儿子叫熊丽,熊丽生了个儿子叫熊狂,熊狂生了个儿子叫熊绎,熊绎因为帮助了避难到荆山的周公,再加上鬻熊曾经帮助过周文王。 所以,周公回朝后建议周成王分封熊绎为诸侯,所以熊绎就被周成王分封为子爵,有五十里的封地,定都丹阳。 至此,楚国就算正式立国了,并且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认。 相比于父系明确的楚国,秦、赵之祖上虽说也上述至帝高阳,但高阳一族是秦、赵先人的母族,和眼前这些越人有些相似,秦、赵也不知父是谁…… 秦、赵之祖乃帝高阳之女,女修。 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因辅佐禹治水有功,所以被舜赐姓嬴。 因此秦、赵两族都姓嬴。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子婴的思绪。 他踮起脚尖,顺着盾牌的缝隙往外看去,原来是郦商带着骑兵击退了道左的越人,现在正准备冲击道右依然在和秦兵缠斗在一起的越人。 嗒、嗒! 嗒、嗒! 沉重的马蹄敲击着地面,子婴知道,当马蹄声两声为一组的时候,代表战马的速度已经被催发到了极致。 他不顾可能会从越人武士处射来的冷箭,踮起脚尖凝神看去。 一百名骑兵排成两列横队发起冲锋, 那排山倒海的气势, 不止是子璎,就连厮杀中的越人武士和秦兵,呼吸也为之一滞。 一瞬间,战场上似乎只剩下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战马的铁蹄践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一种是越人武士被战马撞得骨断筋折,而发出的哀嚎声。 相比于死在骑兵长戟之下的,更多的越人武士是被战马撞倒后踩死的。 刹那间,秦军骑兵前所未有的攻击手段,让抱着必死决心的越人武士动摇了,开始犹豫着想要撤退。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任嚣果断的抓住了战机。 他下令所有的秦军放弃防守,全线出击,争取在骑兵的帮助下,合围这伙越人。 要知道,战俘也同样可以算作军功爵。 见到大势已去,越人首领摇了摇手中的图腾柱,叽里咕噜的大声嚎叫起来。 似乎是得到了明确的撤退指令,越人武士丢下正在血泊中哀嚎的同族,用比来时更快地速度向林子里钻去。 只不过,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尤其是他们的首领。 郦商调转马头,纵马向她飞驰而来。 越人首领身边两个健壮的女子,大声呼喝着,挥舞着石矛冲了上来,只是低估了战马的速度,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郦商双脚挣脱马镫,纵身向前扑了出去,一把将越人首领扑倒在地,拔出腰间的短匕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正在向树林中跑去的越人傻了,他们不知道是该去救援自己的首领,还是赶紧跑路。 于是被追击而来的秦军撞倒,就地捆绑起来。 只是越人武士看到,秦军士兵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很温柔,也充满了渴望,就像是一个饿急眼了的人猛然间看到一盘大肥肉一样。 而在另一边,骑兵队在追了几百米后,立刻掉头,当年太尉屠睢就是因为孤军深入丛林,被越人用毒箭射死的。 任嚣则指挥着军司马去验看斩首情况,为军士记录功绩。 郦商用匕首抵在越人首领脖子上,向朝自己走来的子婴说道:“公子当心,越人善使毒物。” 子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她都这样了,还怎么用毒!” 随即看向越人首领问道:“喂,会说秦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越人首领一连串的叽里咕噜。 尽管子婴不懂越人的话,但想来是对方是从女修开始骂了…… 不过子婴懒得和一个蛮夷计较,他转而看向任嚣,问道:“此事吾等该如何处理?” 任嚣想了一下,拈着胡子说道:“先把人带回番禺县,然后问清楚了是哪个越人部落,既然他们损耗了大量的精壮,正好发兵将之一网打尽!” 子婴点点头,笑着说道:“不愧是东南一尉!” 任嚣拱拱手:“公子谬赞。” 郦商则歪着脖子,问道:“郡尉,我今日能得几级爵位?” 任嚣笑而不语,子婴则回答道:“你现在被陛下赏了个公士爵,杀敌一名,奖一级爵位,根据你今天的表现,大约可以升到第三级簪枭。” 郦商瞪大眼睛,大声问道:“我杀了这么多敌人,才升两级爵位,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任嚣呵斥一声:“郦商大胆!怎么跟公子说话呢?” 子婴则笑了笑,没去计较,接着说道:“你听我说完,秦律,士伍晋爵,能升到的最高为簪袅,此后再立军功,通常只将溢出的爵位转赠兄弟子侄。” “不更以上爵位者,只授予军吏。”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郦商的询问,接着又说:“不过你情况特殊,你是陛下从民间选的材士,且又是骑郎,所以你的晋爵,和一般士伍不同。” “依秦律,你的爵位计算应该是按照军吏来算,你率骑兵击破道左越人,所斩首级,至少也在30级以上,所以你可以在簪袅的基础上,晋爵为第四级不更。” “在此之后,你又击破道右的越人,生擒越人首领,当晋爵两级,为第六级的官大夫。” 郦商听着听着,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ps:以上关于秦军爵位的资料,可以参看西岛定生《二十等爵制研究》,里面大量引用了出土简牍和传世文献,只可惜翻译质量不敢恭维…… ------------ 第四十二章 军功爵 官大夫? 郦商回想起军功爵中的规定。 官大夫爵可得七顷田(七百亩)、七‘宅’的宅基地。 我为官大夫爵,按秦律,我大儿子可以继承不更爵,二儿子可以继承公士……不是,我还没有娶妻,想这些干甚……郦商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怀中的俘虏不再是人,而是田地,是宅子! 郦商呵呵傻笑着将越人首领绑起来,突然抬头看向任嚣:“郡尉,你现在是几等爵?” 任嚣长笑一声:“老夫乃第十二级,左更!” 子婴看着一脸艳羡的郦商,心说:我是十七级驷车庶长这件事,我骄傲了吗? 几人说话间,军司马已经将斩首情况统计完毕,依次向任嚣、子婴行礼后,汇报道: “我军无一战死,只六人受箭伤,十四人手臂骨折!” “共计斩首一百九十一级,俘虏四百六十二人,其中重伤者三百二十人!” 任嚣点点头,说道:“重伤者就地处决,斩首验功,尸体悬挂道边树上。俘虏记功后押回番禺。” “喏!” 军司马抱拳一礼后转身离开。 俄顷,车队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依秦律,这算是大胜,即便是军队中没有斩获首级的弩手、驭手,也同样晋爵一级。 而那些有所斩获的士兵,更是会在此基础上,另行论功行赏。 军功授爵制很明显有强化社会等级分化的功能,是一种保证社会阶层流通的方式。 爵位高低不仅仅是关乎自己的身份、地位、财富、尊严等切身利益,还可以通过爵位赎还亲人的罪行,或者折抵自己亲人的法律地位。 比如可以交还两级爵位将自己亲人中的隶臣妾赎为庶人,或者把交还一级爵位将自己的妻子赎为庶人等。 秦律严苛,民众稍有不慎就会触犯法律,轻则罚款、耐(挂掉胡子)刑法等,重则黥[qíng]为城旦,舂[chōng],乃至肉刑。 俢骊山陵寝的,多为城旦、舂以及交不起罚款而被判劳役的刑徒,他们的寿命,一般从成为刑徒之后,至多只剩下三五年。 所以《商君书》中说,“民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战场打扫完毕。 驰道两旁的大树上,悬挂着几排无头尸体,以此来炫耀武力,震慑林中的越人部族。 两行手持长戟的甲士中间,是被用草绳捆住双手连成一串的越人俘虏。 长戟上,则悬挂着许多表情狰狞,尚在向下滴着血水的人头。 按照秦律,战后会把斩获的首级公开展示三天,称为“暴首”“验首”,等到无人有异议之后,斩首记录会送到士兵户籍所在的县,由县政府论爵,发放赏赐,而且必须三天内完成,不然县尉要被撤职。 子婴对血淋淋的场景有些不适应,他想起临别时和扶苏的促膝长谈,扶苏曾说,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当时他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扶苏的言中之意。 傍晚时分,车队在任嚣的带领下,驻扎在一个依附于秦人的越人部落附近,当看到那如灯笼般的越人头颅被挂在行辕之上时,子婴内心产生了些许的忐忑。 不过任嚣表示无妨。 越人部落里自首领以下,对秦军极尽阿谀之意, 先是有越人主动为秦军把守外围,随后更是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尽数献了出来,唯恐惹得秦人不悦。 天色刚刚暗下,军营驻地周围更是遍布着秦军和越女的欢愉之声。 子婴拒绝了一个闯进他营帐的越人少女后,借着昏暗的膏灯写下见闻:……十月之后,此部族新生婴儿皆秦人也。 …… 上林苑,曲水汤汤的长池旁,临时搭建了成千上万座营帐。 《礼记·月令》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命仆及七驺咸驾;载旌旐,授车以级;整设于屏外,司徒搢扑,北面誓之;天子乃厉饰,执弓挟矢以猎,命主祠祭禽于四方。 意思是九月份的时候,天子要举行田猎以训练军队。 虽然始皇帝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多年没有举行田猎了,但是扶苏喜欢啊。 而此时的上林苑,正好是一个完美的猎场。 上林苑的丛林中,会有少府定期组织猎人巡检,驱逐虎豹熊罴,只留下獐鹿野猪等,所以扶苏组织的田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维护了上林苑的生态平衡。 不过这一次的狩猎,主要目的一是阅军,向大臣们炫耀朝廷武力,震慑其中有二心者,二来则是为陇西郡守李信送行。 依秦律,大军出征前主帅需回咸阳走一套流程,才能拿到调兵的印信虎符等物。 此时在辕门外竖着三辰旗的大帐中,扶苏等待着李信的觐见。 自从李信征伐楚国大败而归,被夺爵发往陇西之后,扶苏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所以当李信报名而入的时候,扶苏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须发皆白,皮肤黝黑,面露凄苦之色……嗯,也可能是跟我刚罚了他十甲有关! 扶苏回想起秦律规定的甲胄价格,一甲价值1344钱,十甲就是一万多钱,粟米30钱一石,这一下就罚了好几个月的俸禄! 都怪先零羌! 扶苏正色说道:“说一下先零羌袭扰边境之事。” 李信沉吟了一下,双手交叉拱手一礼说道:“喏!” “当日夜袭之先零羌约五千人,趁夜破马羊里、泉坯里、阳洼里等里墙,杀亭长四,亭卒十七,里正及属吏四十九,黔首百又七十三,掳妇人七十六……” 扶苏听着李信所说,不由自主的捏住了拳头。 “枹罕县尉‘庄’得报,率县卒一百出城迎战,杀先零羌首领五人,奴兵九十六,追击二百余里,重新夺回被掳之妇人、财物,庄身披十余创,兀自死战,死前犹自高呼杀贼!县卒战死七十四,余皆重伤……臣来咸阳时,所众皆不治而亡……” ------------ 第四十三章 陇西郡守李信 “皆壮士也!”扶苏长叹一声,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 李信双手交叉,拱手说道:“陛下勿需如此,此臣等应做之事。” 扶苏长叹一声,说道:“将死难的秦吏、县卒的幼子,接到咸阳编入羽林军,为国之羽翼!” 随即向大帐角落里的给事中们说道:“传诏有司,以此为永例,凡是为我大秦战死之将士遗孤,不能承袭爵位者,统统接到咸阳,编入羽林。” 李信皱皱眉,问道:“陛下,何为羽林军?” 他一直驻守在陇西郡,平日里也只留意朝中大事,对于扶苏在上林苑设一新军之事,并未知晓。 于是扶苏向他解释了一番,重点说了羽林军的待遇,以及日常安排,既上午演武、做工,下午则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李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为国羽翼这四个字一出,羽林军将来必然是陛下的亲军。 在此军中晋升的机遇,必然不逊色与边军。 再加上由诸子百家的学子讲学? 那可比在老家要强出一百倍了! 虽说这时候大秦的纯文盲并不多。 因为除了亭长要拿着法条为乡民讲法之外,而且每年收租税的时候,典田也要到乡间向黔首们公布个人应缴的赋税。 所以但凡有点上进心的黔首,都会学上一点文字。 只是照陛下所说,羽林军可是一支上万人的新军,陛下从哪弄了那么多学子? 于是李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李信正巧问到了扶苏自觉很是得意的一件事,所以他摆摆手,示意李信坐过来,准备仔细的讲给他听。 却不料李信刚一坐进,腹内顿时传出一阵轰鸣之声。 李信赶忙拱手说道:“臣失礼了!请陛下见谅。” 扶苏哈哈一笑,不以为忤:“无妨,朕其实也饿了。等下让尚食令送些吃食来,咱俩先少吃点垫垫肚子,一会还有酒宴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谢陛下!” 俄顷,韩让指挥着几名内侍摆上了两张长案,长案上摆着几样腌菜、切成厚片的羊肉和大饼。 大帐中心的紫檀木矮几上放着一只兽纹青铜炭炉,地上铺上了一层绯色的地毯。 几名乐工开始演奏天子雅乐。 用餐结束之后,扶苏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其实朕也没有那么多士子,不过朕曾听闻,儒家有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用于羽林军中也是如此,一名老师,就是授课的士子,他为千人讲学,其中必然有举一反三的聪颖之辈,也有心智驽钝,需要反复教习之人。” “将这些人分为上中下三等,老师在讲授新学之时,只负责上等,然后上等学会了之后,去教授中、下二等。” “再之后,老师只需答疑解惑,监督中、下二等的学习进度。” 扶苏笑了笑,说道:“当然,上中下并不固定,考评为上等者,每月奖励一石粟米的口粮,中者无赏无罚,下者按军规处罚。” 既第一次考评为下的,打三下,第二次打十下,第三次则‘熟笞之’,也就是往死里打! 按照扶苏所定的标准,只要不是痴呆儿童,随随便便就可以考评为中! 因为中的要求是,每旬认三十个字,平均一天三个字! 值得一提的,是羽林军中所教习的字,并不是小篆,而是御史程邈所做的隶书。 秦朝时期随着毛笔取代刻刀,布帛和竹简取代了兽骨和金属后,发现用于刻字的‘大篆,小篆’并不适合毛笔书写。 大篆的笔画过多,小篆用毛笔书写存在辨认不易的问题,而且小篆的尚圆写法不适合毛笔。 所以在秦灭六国之后,虽然用小篆取代了六国的文字,却大多是一种政治象征作用,并没有什么统一不同种类文字,以深谋远虑的加强内部交流,防止文化分裂的想法。 因为这在秦人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想分裂,问过额的秦剑没有? 而在扶苏的日常批阅奏折时,除了一帮‘老秦人’还在用小篆之外,大多数官吏所书写的文字,都是隶书。 听着扶苏的讲解,李信点点头,觉得这种教学方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白天在蓝田工业园的时候,那里的匠人们好像也是如此。 工师做指导,老匠带新匠! 扶苏说完,问道:“关于朕在羌人之地设金城郡之事,郡守有何看法?” 李信犹豫了一下,说道:“难!却也不难!” 扶苏有些差异,问道:“说说看,难在何处。” 李信边思索边说道:“凭借我秦军战力,击溃驱散羌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在那里快速定居下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羌人游牧,看重的牲畜财物,而不是到处都有的草原。所以他们在被击退之后,并不会拼死夺地。” “再加上陛下所做之蜂窝煤、水泥、砖头等物,建造定居点不难,有了抽水车,排干沼泽也不难。” “难点在于,十年之内,金城郡的粮食只怕全要从关中调拨,无法自给自足!” 扶苏皱着眉头问道:“排干沼泽,滩涂肥沃之地就是良田,为何还要从关中拨粮?” 李信拱拱手说道:“陛下久居深宫,对于农耕之事有所不知。” “野外开荒,不同于抛荒之地的拓荒。单说一点,没有大量的耕牛,仅凭借人力要想开垦万亩农田,只怕先要累死万人!” “而且,要垦荒地,必须先平整土地,修建沟渠,否则夏季暴雨,雨水从高处冲下,必然将农田冲个七零八落,侥幸不死的禾苗,也活不长。” “至于肥田,以及防止野兽糟蹋庄稼,则不是什么难事……” 扶苏听着李信所说,心中反而对于在金城郡开荒有了信心。 当然,并不是因为开荒累死的不是他。 而是李信所说,开垦荒地的难点,在于用牛犁地,和平整土地。 作为一名键盘王者,对于耕田的工具,他还是略懂一二的,比如现在正在大量制造的曲辕犁和耧车。 唯一不能解决的,就是耕牛。 因为就耕牛而言,关中地区也很缺啊,要是将耕牛调往金城郡,只怕就是‘赳赳老秦,共破咸阳’了…… 至于草原上的牛以及羌人的牦牛,用于拉车还行,并不适合成为耕牛。 因为拉犁的技巧,是小牛从老牛身上学来,然后再由农民一点点调教出来的。 不是什么牛都可以直接拿来当耕牛用的。 不过既然没有耕牛可用,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 ------------ 第四十四章 兰陵王入阵曲 那就是马耕! 陇西军中并不缺少驽马,游牧的羌人就更不用说了。 扶苏知道一种适合马用的耕犁,就是十八世纪时英国人发明的‘铧式犁’。 其特点就是不仅仅能耕地,而且还能同时翻地,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使用铁来打造犁刀等关键部位,甚至是用全铁质的犁。 这也是扶苏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复制铧式犁的原因。 大部分材质为木头的曲辕犁可以人、牛两用,铁质的铧式犁则需要多头牲畜拉动,如果用人力的话,会死人的! 扶苏边听着李信说话,边拿出一张草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铧式犁的草图就跃然纸上了。 不过,这只是初稿,后续还需要在脑海中建模,画出更加详细的,包含各部位比例的设计图。 之后就是做样品,然后根据实验结果继续修改。 从初稿到最终完成一个勉强能用的成品,少则四五次,多则十余次。 李承从门外走来,先是和李信相视一笑,然后拱手说道:“陛下,众位大臣都到齐了。” 扶苏将草纸收回木匣,向李信点头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朕更衣后就来。” “喏!” …… 半个时辰之后,上林苑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之内。 交头接耳聊着闲篇的大臣们,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钟鼓之声。 紧接着,一队身材魁梧的中郎手持长戟走入,在宫殿正中隔开了一条甬道。 “警——” 在中郎们的齐声高呼中,扶苏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xūn]裳,手按长剑走入殿中。 “拜见陛下!” 自左右丞相以下,一众大臣站起后,正正衣冠,拱手下拜。 “平身。” “谢陛下!” 扶苏坐下之后,中郎们列队走向大殿周边,尚食令带人开始在大臣们的条案之上摆上食物。 正式的宴会则严格按照礼仪,天子天子食太牢,牛、羊、豕(猪)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 当然,在这种档次的宴会上,只有卿以上的官员参加。 为了加速面食的传播,晚宴的菜单由扶苏亲自制定。 在不改变规矩的情况下,增加了三种不同口味的面条:缺工少料版蘑菇肉丁打卤面,极简版岐山臊子面,肉多面少版羊肉烩面。 后世常说,小麦面粉的推广受限,是因为石磨造价高昂。 可在扶苏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即便是后世人们生活富裕了,也没见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石磨啊! 一里(村)公用一台石磨不可以吗? 所谓的面食推广受限,主要原因就是人们的饮食习惯。 对于将‘吃’刻近民族基因中的大吃货帝国来说,制作食物的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食谱! 食物呈上之后,太乐令指挥着乐工奏响雅乐。 几十名身穿浅红色袖袍的舞女和歌女从殿外走入,伴随着雅乐开始歌舞。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伴随着《小雅·庭燎》一同响起的,还有吸溜吸溜的嗦面条声。 尽管这些不差钱的大佬们,大多已经在长阳街的面条馆大快朵颐过,可是今天所食用的面条,相较于面条馆中的,更加筋道弹牙。 是蓬灰水,我加了蓬灰水!扶苏吸溜了一大口筋道无比的饸烙面,在心中长叹,可惜没有大蒜和香菜! 娘嘞,就算是为了吃的,也得赶快打通河西走廊。 一曲舞毕,除了极个别的武臣之外,大部分人已经基本停箸不食,于是开始了第二曲舞蹈。 一群身穿甲胄,脸上带着木质面甲的舞女涌入,旋即十余面大鼓、平鼓、排鼓、小堂鼓开始依次敲响。 咚!咚!咚! 鼓声隆隆,一连串急促的鼓点让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 裂帛般的筝声响起,混合在隆隆的鼓声中,仿佛战马嘶鸣,马踏大地,声音阵阵,如洪水来临,如战争咆哮。 节奏感极为鲜明,将那种激烈战争之下的刀枪剑戟相撞的气息表现的淋漓尽致。 两队舞女纵横交错地变幻队形,挥动刀盾,作激烈交战之状。 盾牌互相撞击铿锵作响,寒刃明如秋水,鼓声隆隆,筝声裂帛,仿佛使人亲临两军廝杀正炽的战场。 这是扶苏在批阅奏疏,日理二姬后的贤者时间,按照残存的记忆,魔改出的《兰陵王入阵曲》。 作为一名秦国公子,精通音律是很合理的对吧……扶苏看了一眼坐在呆坐在角落中的‘老丈人’戚鳃,不由得想起了编纂舞蹈的戚蕊儿。 只是看了一眼活春宫就把自己变成了刚出锅的虾子,要是蓬门初开,还不得当场爆体而亡? 不过在田姬没有生下皇长子之前,扶苏是不会临幸这个由宗室一方送进宫中的小萝莉的。 是的,田姬是扶苏心目中的皇后人选。 这不仅仅是因为田姬丰臀细腰,饱满多汁,主要是因为她心思单纯,只有她当上皇后,后宫才会是扶苏休息的港湾,而不是一个争斗不休的修罗场。 …… 天还没有大亮,扶苏在丰韵如玉的田姬怀中醒来,赶跑了舔舐着他手指的豹猫幼崽。 做了早操,用了用洗面奶之后,罗裳半解的田姬氤氲着一张狐媚子脸,为扶苏梳理头发,穿上白色的里衣。 扶苏俯下身,在田姬额间一吻,光着脚向殿外走去。 殿外,宦者令韩让和掌服侍皇帝更衣的尚衣令魏冬儿早已等候多时。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见到扶苏走出,魏冬儿带着几名宫女,开始为他换上一套田猎时的华服——黼黻[fǔ fú]。 这种铠甲的样式,可以追溯秦献公时期。 石门大捷,天子周显王派遣特使庆贺,所送来的就是这种,用彩丝绣出战斧和十二纹章的华服。 始皇帝时期将周朝的天子华服几乎删减殆尽,扶苏继位后,又把大多数改了回来。 不仅如此,扶苏还准备在时机成熟之后,再次修改度量衡以及文字。 用后世的公斤、米、升等,取代现有的斤、尺、石等,再次召集学子,简化现有的隶书,方便更多的人去学习和掌握。 ------------ 第四十五章 吕雉的野望 上林苑。 往日里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遍布着手持长戟强弩的甲士。 略微有些枯黄的草原上,千乘万骑簇拥着头戴平天冠,内穿黼黻[fǔ fú],外穿黑色大氅,骑在乌骓马上的扶苏。 嘟! 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响起。 两名郎骑顿时策马前出,将一只事先捕捉好的麋鹿(四不像)从笼子中放了出来。 依照礼法,田猎的开幕,需要由天子亲手射杀一只可怜的鹿…… 在麋鹿还处于懵逼状态下,扶苏接过彩绘雕弓,双腿一夹马腹,乌骓人立而起向前猛冲。 嗒嗒嗒!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敲打着地面,麋鹿这才醒悟过来,撒蹄就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在乌骓的风驰电掣之下,扶苏和它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近30米。 在乌骓四蹄腾空的一瞬间,扶苏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羽箭径直射穿麋鹿咽喉,使其气绝而亡。 射杀麋鹿,在现代是犯法的,因为这种野生动物太少了,几乎灭绝。 敢杀害这种野生动物的,保管你牢底坐穿。 不过在这个时代嘛?鹿肉大补! 嘟! 在高台上观察的号手再次吹响沉重的号角,代表着天子射鹿成功。 咚!咚!咚! 分布在围场边界上的战鼓被擂响。 当扶苏在勒马而回的时候,所有围场的士兵开始齐声欢呼。 “陛下万年!”“秦国万年!” 扶苏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感慨。 说起中华文化,言必称汉唐雄风。 仿佛将那个横扫六合,天下归于一的秦忘到了九霄云外。 人们很骄傲的说,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中国人创造的原生文明在自己的国土上绵延不断地生存发展到今天! 可这是为什么呢? 用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恐怕是不能解释的? 罗马帝国不大吗?神圣罗马帝国不大吗?奥斯曼帝国不大吗?沙皇俄国不大吗? 虽说都是罗马,但一个一个,灰飞烟灭,俱成过眼烟云,原生文明的主体民族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唯有中华民族,一个黄皮肤、黑头发、写方块字的族类,所建立的国家始终是以其原生文明为共同根基的国家。 扶苏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解决秦二世而亡的问题…… 当扶苏回到人群的时候,田猎才算是正式开始。 策马而出的,大多是一些公卿宗室之后,虽说大秦按军功封爵,但官位却大多出自举荐,千石以上的高官,则几乎是由扶苏个人任免。 所以对于这些二代们来说,不允许自己错失任何一个在皇帝面前展示的机会。 乾隆朝时期的权臣和珅,不就是会背两句论语,才在一众文盲侍卫中脱颖而出了吗? 不过他们今天注定失算了,因为扶苏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担任驱赶野兽的五千骑兵之上。 明日誓师之后,他们将在新任护羌中郎将章邯的带领下,跨过边墙,和先零羌死战。 而率领五百重骑兵作战的,将是蒙恬之子,侍郎蒙颖。 …… 函谷关外,一队数百人的车队被拦在关外。 守关的一名百将带着数十名甲士,从城门走出,要求验看车队的文书。 甘夫从车队后方骑马跑来,看着被拦下的车队微微皱眉。 他带队离开关中时,走的是武关,现在返回的时候,因为有了车队和妇幼,所以走的是三川郡的驰道,从函谷关直入咸阳。 不过当甘夫走到守关百将面前,满脸堆笑的说道。“椿,是你?” 椿一愣,随即向身后的士伍说道:“二三子(诸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铁鹰锐士,甘夫!” 椿转头问甘夫:“熟归熟,验、传还是要看的!” 甘夫嘿嘿一笑:“你若不看验、传,某就去监军处告奸!” 椿指挥着士兵去验看车队中萧何等人的验传,自己拉着甘夫到一旁闲聊了起来。 一架马车上,吕雉掀起车窗,看着周围的景色,如在梦中。 和她想象中的囚车押送不同,她现在所坐的,是泗水郡的公车,染着红黑相间的漆,好不漂亮。 拉车的两匹红棕色大马,更是让吕雉觉得,只怕祖上在秦做相国的时候,所用的马也不过如此。 不夸张的讲,吕雉从小到大,就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 更让她有些忐忑的,是并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 而且一路之上,吃的是粟米饭,住的县里的官舍,很少在亭舍过夜。 吕雉摸着马车内柔软的垫子,有些怀疑是不是带队的黑大汉对她心怀不轨! 所以这一路上,吕雉无论走到哪,都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 虽说楚地民风开放,许多妇人的孩子都是在野外‘见蛟龙於其上’而生的。 不过吕雉清楚的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有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曾对她说过,夫人天下贵人! 军中小吏的黑大汉,很明显不能让她‘贵’! “母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一个肤色有些黑,但眉眼很是端正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开口问道。 在她的怀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在打着瞌睡。 吕雉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要去咸阳。” 小女孩再问:“咸阳在哪?阿翁呢?” “母亲也不知道咸阳在哪……”吕雉并没有回答小女孩有关她阿翁的问题,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们要面临的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吕雉在私下里请教过萧何了,萧何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罚做舂,不过吕家有钱,只要贿赂一下管理的小吏,就可以不必过得很苦。 萧何还说,一般秦国会在特定的时间大赦天下,比如秦孝文王元年,秦庄襄王元年都曾大赦天下,等到二世皇帝改元之后,应该也会有一次赦免的机会。 到时候让吕家出点钱,就可以把她赎为庶民。 也许是看出了吕雉的窘迫,萧何在临别之时,还宽慰的说,若是钱不够,尽管来找他! 萧何真是个好人啊!吕雉放下车窗上的竹帘,在马车摇晃间,向着咸阳进发。 ------------ 第四十六章 长城 渭水南岸,章台宫。 数不清的黑色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巍峨的宫殿周围随处可见手持长戟的甲士。 今天是十月初一,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朝会。 秦律,以十月为岁首。 所以今天,就是秦二世元年的第一次朝会。 咸阳城中秩在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宗室,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 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之后,扶苏按剑坐在帝座之上。 谒者仆射高宣:“皇帝改元,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哎,又来了……扶苏在心中长叹一声,挺直腰板。 一轮又一轮的山呼万岁中,朝贺终于结束。 按照惯例,扶苏简单讲了半个时辰。 之后,奉常胡毋敬开始宣布诏书。 诏命陇西郡守李信为左将军,率领陇西军出长城攻击先零羌,为死难的秦人复仇! 诏命将作少府章邯为护羌中郎将,任裨将,率领五千骑兵随同李信作战。 诏命太仆蒙恬为上将军,重返北方边境,主持长城合龙,节制上郡、北地郡、九原郡、云中郡四郡郡兵,防备匈奴犯边。 诏命九原军裨将王离为将军,率五万九原军越过德水(黄河),入驻九原城(包头),发修长城囚徒两万,修建榷场,日八钱,公食。 诏命左校令公输轨为将作少府。 诏命御史张苍为御史中丞。 秦朝时期的上将军,将军等为临时职务,有大征伐时选武将出任,军还即撤任。 至于萧何等人被任命的几百石小官,则不够资格在这种规模的朝会上宣布。 当胡毋敬念到‘任命御史张苍为御史中丞’时,扶苏可以清楚的看到御史大夫冯劫的脸色有些不对。 御史大夫位上卿,银印青绶,是三公之一,一般作为丞相的候选人。 御史大夫的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并不掌握什么实权; 其二为御史中丞,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基本御史府日常的事务,都由御史中丞处理。 扶苏在仔细调查之后,发现张苍曾经得罪过冯劫,于是被赶去当了图书管理员。 经过和张苍的一番深入交流之后,大朝会开始之前,诏书上就多了一条张苍的任命。 这是架空御史大夫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抽时间去看一看,能不能让萧何等人也为自己所用。 至于吕雉姐妹,则按律罚为隶臣妾,只是因为她们都会纺织,所以安排到织室中做了织女,某亭长的儿子被送到了羽林军,女儿则同样送到了织室。 接下来,胡毋敬开始宣布第二道诏书。 招贤令。 效法秦之历代先祖,向天下招贤,不论出身,不拘诸子百家。 只不过和从前的毛遂自荐不同,这一次的招贤令是察举制,由县令初选,郡守及郡监御史最终拍板决定。 为了公平起见,除基本没什么秦人的南海诸郡及闽中郡之外,每郡十个名额,俸禄三百石。 将咸阳内城闲置的博士学宫改为材士馆,用于安置各郡选拔来的材士。 这是扶苏在研究了秦自统一以来的官吏任免后,深思熟虑,并且和蒙恬、蒙毅、尉缭反复讨论过的一个决定。 秦律以吏为师,官员子弟可以直接进入学室中学习,毕业后就是公务员……当然,逢进必考。 所以招贤令的副本特别标注,此次招贤禁止推荐官员子弟。 在史记的记载中,各地叛乱之后,要么是杀县令,要么是杀郡守,要么是郡守或县令自己反了…… 因为郡县制之下的秦国,县令以上官员,全部是由中央直接任命,且多是征战六国的有功之人。 说白了,除了一些小吏由当地豪强担任外,军政大权全部掌握在征服者,也就是外来的老秦人手中。 而秦朝的中枢中,更是不可能有地方豪强了。 所以这次的招贤令,就是向天下的豪族抛一个橄榄枝。 给这些因为故国破灭而跌落谷底的人,一个重新翻身的机会。 某不知名的图书管理员说的好,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选材士,就是给野心家们画一张大饼,给他们以希望。 至于地方豪强做大? 只要严格按照商君书的指导思想治理秦国,则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秦律禁止私下贩卖土地,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土地贵族,也就是门阀世家的出现。 况且,秦自商鞅变法以来,有善始善终的丞相吗? …… 当章台宫的天子雅乐响起时,九原郡的长城工地也是人声鼎沸。 万里长城终于要在这一天合龙了,这标志着修筑长城的黔首们,终于可以返回家园了! 烽火台上各式旌旗招展,沉重悠扬的牛角号夹着大鼓大锣的轰鸣连天而去。 长城脚下的草原上,数万精锐九原军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更有修筑长城已经休工的万千黔首,头包黑巾身着粗衣,背负行囊手拄铁耒。 九原城北方的一处关隘,正是东西长城的合龙口:自陇西临洮而来的西长城,自辽东海滨而来的东长城,就要在九原北部的阴山草原的边缘地带合龙了。 关隘上包着彩色丝绸的灰砖,就是今日竣工大典所要完成的填充物。 这处关隘,就是将来要和匈奴人交易的口岸。 此刻,关隘上的箭楼悉数披红,城下城上旌旗如林;城墙上挂着一行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秦国万岁!秦人万岁! 关隘之上,蒙恬砸吧了砸吧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感慨。 王离快步走过来,抱拳道:“上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蒙恬点点头,从木匣中取出帛书,开始宣读祭文。 “昊天在上,太仆蒙恬代二世皇帝陛下伏惟告之:大秦东出,一统华夏,创制文明,力行新政。北边胡患,历数百年,匈奴泛滥,屡侵中国!为佑生民,筑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里,以为国塞!上天佑护,长城永存,保我国人,太平久远——!” ps:感谢‘木子。林’的打赏,小萌新受宠若惊~~~Thanks?(?ω?)? 感谢‘我今天扯到淡了’的月票,今天才看到,不好意思!鞠躬! ------------ 第四十七章 大赦 同一时间,大秦各郡县的县丞也带着县吏,前往县里的各处工地宣诏。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史及著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以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其具行事,毋以徭賦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 县丞大声说完,几名县吏再次上前为刑徒们解释了一遍。 其中重点解释的,就是哪些刑徒可以被赦免,哪些不可以被赦免。 可以赦免的,大多是一些非刑事案件,比如随地吐痰的、乱丢垃圾的、酿了一点私酒的、聚众饮酒被邻居举报了的、打老婆或打老公的、欠了官府的债于是做工抵债的…… 允许自赎其身的,大多是因为连坐法而被牵连的家眷和邻居。 至于烧杀掳掠等刑事案件的主、从犯,则继续从事刑徒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 在扶苏的安排下,诏书早早已经下发到各县,并按照《日书》所挑的吉时,基本上各县宣诏的时间,和章台宫保持一致。 这也算某种直播吧。 咸阳宫中,吱吱呀呀操作着纺车的吕雉听到了几个宫女的议论,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放下织布的梭子,凑了上去:“小兰姐,你说的是真的?陛下真的大赦天下了?” 被称为小兰姐的是一个魏国女,当年王贲攻破大梁,从魏王宫时抓到的俘虏,从那之后就一直留在咸阳宫中做了宫女。 因为在宫中呆的时间长了,所以消息格外灵通,据她私下里说,就连扶苏临幸二姬时喜欢用的姿势,她都一清二楚。 ‘小’兰得意的一笑,娇声说道:“那能有假,这是我亲眼所见,陛下写下诏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为陛下掌灯!” 说这话的时候,小兰浑然忘了自己看不懂秦国小篆,而且并没有跟随赵姬前往汤池宫。 不过听闻此言的吕雉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宫女的掩嘴偷笑,转头向角落里纺纱的吕鬚和刘乐(鲁元)跑去。 因为织室中都是女子,而后宫中唯一的男人又暂时住到了汤池宫,所以吕雉和其他织女一样,只穿了一身厚麻布的宫女群,并没有穿裹胸。 所以当她奔跑起来的时候,胸前一阵乱晃,呼之欲出。 “吕鬚,我们要被赦免了!” 吕雉跑到吕鬚面前,开心的手舞足蹈,浑然忘记了她是一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妈。 吕鬚还是一个未曾出嫁的少女,她和经常要到农田里拔草,所以不同于肤色呈现出小麦色的胸围宽广的吕雉。 皮肤白净细腻,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副甜美可人的邻家女孩模样。 她从纺车上取下一个纺好的纱锭,抬起两只杏眼,说道: “阿姊,你高兴的太早了。” “我问过了,陛下只赦免了一部分的刑徒,而我们这样有一技之长的隶臣妾,是不能够自赎其身的……” 她边说着,重新在纺车上连上了一条丝线。 吕雉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喃喃低语:“那、那可怎么办啊……盈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吕鬚叹息一声,站起身拉住了关心则乱的吕雉,安慰道:“隶臣妾虽然不能赎身,但盈儿只是个小孩子,在赦免之列。等下我们稍信给阿翁,让他把盈儿接回家中居住。” “而且,阿姊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多了吗?” 听着吕鬚的话,吕雉微微张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沛县的时候,房屋四角漏风,刮大风的时候更是担心屋顶的茅草会被刮跑! 平日里不仅要数米度日,而且还要在农田里,和男人一样的干着粗活。 更重要的,还要拿出自己的嫁妆,去替那个不省心的男人偿债! 而现在,虽然是一个隶臣妾,但哪怕是眼前的这干杂活的织室,也是一间高大肃穆,雕梁画栋的宫殿! 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下铺的不再是稻草,而是包裹着木棉的麻布垫子。 就连自己七岁的小女儿,每月也可以领到一石又两斗半的粟米! 因为能顿顿吃饱,刘乐本来遗传自她的尖下巴,也渐渐变得圆润起来。 想到这,吕雉再次对吕鬚点点头,觉得在咸阳做奴隶,可比在沛县当亭长夫人的日子强多了! 这时,一名身穿彩色华服的宫人带着几名侍女从织室外走过。 吕雉知道,这些人都是先皇帝宠幸过,但有没有留下子嗣的宫妃。 二世皇帝仁厚,所以没有让她们殉葬。 她们身上的丝衣看起来真好看啊……吕雉摸了摸身上的麻布宫裙,一脸的艳羡之色。 突然,她又想到了在田里拔草时,曾遇见过的那个老者,‘夫人天下贵人’! 吕雉内心不由自主的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呼吸开始微微急促,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打着摆子。 …… 南海郡。 坐在战车上摇啊摇的子婴,内心深处同样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太便宜了,一袋盐巴,一卷布帛,就可以换一个越人婆娘做妻!或许这就是治理南海郡的方法……子婴摸了摸唇边的两撇胡须,看着队伍中多出的许多越女。 和走婚制的越人不同,秦国男子对于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们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自荐枕席,特别是这个女人肚子里已经被播下了自己的种! 所以当第二天启程时,好几辆大车上的物资被留在了越人部落,而看押越人战俘的任务,就交到了随行的越女肩上。 郦商拍马走到子婴边上,问道:“长夜漫漫,公子何不找几个越女为伴?” 长夜漫漫……呵,一听就是从陛下那听来的!子婴拈着胡须,浑然不觉自己的这个动作也是受到了扶苏的影响。 他呵呵一笑,说道:“商,你不也没有找越女为伴?” 郦商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谁说没有!” 他用下巴指了指车队后方,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越人少女。 禽兽,辣手催了姐妹花……子婴冷笑一声:“不告而娶?等回到咸阳,待诏博士揍你之时,记得给我留个座!” ------------ 第四十八章 微服 秦二世元年十月初十。 咸阳兴平县,卡路里。 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的扶苏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此刻身边跟着李承,以及十多名身穿平民服装的铁鹰锐士,扶苏只想大喊一声,燃烧我的卡路里! “因为正处于咸阳城西的驰道旁边,所以这个里聚被称为卡路里……归杜邮亭管。”李承说完,一脸警惕的东张西望。 半个时辰前,扶苏提出要微服出访,在咸阳周边转一转。 李承说什么也不同意,而扶苏说什么也要出去,最后两人各让了一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不过他们没走多远,就被十几名手持盾牌、强弩、短戈等兵器的亭卒拦了下来。 绛衣、行縢(téng)、赤帻……这是警察叔叔、不,亭长的打扮!扶苏微微拈着唇边的胡子,看着带着如临大敌‘警察蜀黍’。 杜邮亭长走了上来,看着扶苏等人问道:“尔等何人,为何在此停留?” 问话的时候,他始终将手按在剑柄上,全神戒备。 刚才里长举报,说有十多个壮汉在里墙外闲逛,这是秦律明文禁止的‘将阳罪(游荡罪)’,所以他就带人来过来看看。 作为一名维持治安的亭长,这是他的职责,而且抓贼有功,可以得爵! 扶苏摆手制止了李承,自己走上前答话道:“嗯……我乃宗正亲眷,嬴文,咸阳人,这些都是我的亲随,今日闲来无事,我出来转转,顺便看农人耕田。” 宗正亲眷?嬴文?无事,转转,顺便看农人耕田? 呵,膏粱子弟! 亭长上下打量着扶苏,心中暗想:身高接近八尺,体型健壮,看样子练过;黑色直裾,头戴长冠,是宗室公子的打扮;膏粱子腰间的几块美玉,只怕能换好几只羊! 扶苏顺着亭长的眼光向下看,心中大呼糟糕,自己的人设要崩! 他腰间的这一块玉佩,是始皇帝当年用和氏璧做传国玺时,所切掉的几块玉料之一,上面雕刻着玄鸟图案。 不过那亭长似乎并没有看出异常,双手交叉拱手道:“既是宗室,可有照身?” 所谓照身,官吏所用,是和庶民的‘验’同样的一种身份证件,刻有姓名籍贯并烙有官府印记的一方手掌大的实心竹板,上有各式特殊印记,标明官爵高低。 亭长接过照身,仔细查看。 “嬴文……咸阳人……官大夫爵……孝文王之四世孙,好奇怪,怎么不写父、祖之名?不过照身确实是真的!” 亭长递还照身后,躬身一礼带队离开。 扶苏咧嘴一笑,心想,这可是内史王贺亲自做的假证,真到不能再真! 他转头看向头扎椎髻,戴着木冠的卡路里里正:“喂,就是你举报的本公子?” 头发全白,眇了一目的里正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说道:“不知是宗室公子,多有得罪!” 和里正的恭敬形成对比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他不忿的说道:“里正举报可疑之人,乃分内之事。” “且里正曾随武成候灭楚有功,晋爵不更,一身的伤皆是为秦国所受!阁下身为秦国公室之后,未免有些出言不逊了吧!” 里正回头呵斥:“季布切勿多言!” 扶苏正正衣冠,向里正拱手一礼。 里正赶忙上前搀扶:“公子爵位在我之上,该是我向公子行礼才是!” 扶苏再次拱手说道:“不论爵位,只是拜老丈为国之功!” 扶苏指着西边的农田接着问道:“田垄上耕作的农人,不知老丈可否认得?” 里正笑了笑说道:“认得认得,那是我的儿子,仲豹。” 赶巧了不是?仲豹,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伯虎……扶苏点点头,请里正带他到过去看看,他想要亲自了解一下曲辕犁和冬小麦的推广情况。 里正欣然同意后,带着扶苏一行人穿过里门,出了墙垣,前往正在耕作的田垄。 那个叫做季布的年轻人也跟了上来。 扶苏回头瞄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中,季布这个名字很熟悉,成语千金一诺的主人公。 不过那个季布是楚人,应该不会出现在关中,而且看他和里正的关系,应该只是重名。 沿着各家田地交界的道路,往东又走了将近一里地,才最终走到了要到的地方。 “阿翁!”扶着曲辕犁的男子转头打了声招呼后,继续扶着曲辕犁耕田。 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短裤的六七岁的小男孩,牵着一头体型健壮的黄牛不紧不慢的在前走着。 长期日照过于充足而又营养不足,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显得黝黑而又精瘦。 据里正所说,他家老二几年前跟随蒙恬在北边打匈奴,侥幸砍死了一个匈奴人,被封为公士,所以不光有眼前的这一百亩爵田,还有另外一百亩的授田。 不过那一百亩田在另外一边,由一个无爵位的庶子帮着耕种。 扶苏点点头,并未言语,公士嘛,二十级军功爵最下一等,除授田外,令有一顷田(100亩)、一宅(30步见方的土地为一宅)的宅基地,还有一名庶子(没有爵位的平民男子)帮着干农活。 他此时的心中所想,是冯劫等人在始皇帝葬礼当天,对他所述说的民生之难。 眼前的这块爵田,共有一百道长条,每道长条称为一亩,每亩宽一步,长约240步,一步等于六尺,相当于后世的1.38米。 每两亩之间用一条小道‘陌’隔开,与他人的农田则用宽三步的‘阡’隔开。 这就是‘阡陌’这个词的由来。 田地的四角都被堆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堆,叫做‘封’,再用四条被称作‘埒(liè)’的土垣,将封连起来,用来标示地界。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国的一百亩地,换算成后世的大小,应该在30市亩左右。 折算起来,两万平方米,十三分之一个鸟巢体育场大小! 这么大片土地,居然还养活不了一家五口? ------------ 第四十九章 茶叶 扶苏向里正问道:“像这样的一亩地,能收割几石粟米?” 几石?真是个‘不能辨菽麦’的膏粱子……里正在心中叹息,摇头说道:“即便是眼前这块靠近水源的上田,最好的年景,也不过收一石七八斗粟米,哪来的几石?” 靠近水源才收这么点粮食吗?扶苏在心中沉吟,里正所说的‘石’,是一种体积单位。 按照扶苏的换算,秦制一石的重量,大约在31公斤左右,一石半的重量大约在92市斤左右,换算成后世的市亩,粟的亩产为130市斤/市亩。 扶苏拈着胡须,回想起自己做键盘侠时查过的资料。 在同样没有育种、农药、化肥、科学灌溉等现代技术的加持下,后世有机肥时代的巅峰,粟米的最高单产在300—400斤。 这么看来,现在的亩产和后世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随着铁质农具和有机肥的推广,亩产应该会有所提升……扶苏心如电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理解了生产力这三个字。 没有机械化的农机加持,秦朝农民要干的活,是后世的数十倍。 农忙之时全家上阵,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地里劳作,最终也未必能吃饱肚子,更有甚者,需要向官府借钱缴税。 哀民生之多艰啊……扶苏心中突兀的冒出了这个词,再次思索适合这个时代的破局之法。 俗话说无商不富,需要放手发展商业吗? 不过,以物易物为主的年代,老百姓手里没钱,做出来的商品卖给谁? 等等,以物易物…… 扶苏想起了一个词。 茶马古道! 我怎么把茶叶这种支柱型的产业给忘了!扶苏咧了咧嘴,觉得自己想到了个一石多鸟的方法。 因为他并不喜欢喝茶,再加上现在的茶叶是当做菜来吃的,以及工科男的惯有思维,让他始终把注意力放在了搞工业的事情上,以至于忽略了茶叶这个大杀器! 后世的记忆中,茶商会把一般的茶叶制成茶砖,然后卖给青藏高原或蒙古草原的牧民,从他们那里换取皮毛草药牲畜。 而在陆路丝绸之路上,茶叶也是一个大宗贸易,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国家创造巨额利润。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扶苏感到兴奋的,他最兴奋的是,吴越地区,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都是茶叶的主要产地之一。 如果朝廷开启了和匈奴人、羌人、以及西域人的茶叶贸易之后,必然会在吴越大量收购茶叶!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而要想经营好茶园,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 重要的是,像茶叶这种垄断型的商品,利润不翻个几十倍上百倍的,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交道! 朝廷高价卖茶砖,然后再用赚取的利润补贴茶农。 周围农户看到别人赚钱了,必然会主动开辟茶园,也加入到茶叶贸易中来。 之后像盐铁一样,专门设置一个机构管理茶叶的收购和销售。 通过宏观调控,扩大产业链,让参与产业链的人都富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到时候八千江东子弟都在茶园中辛勤劳作了,项家叔侄拿什么反? 扶苏就不信了,靠自己的勤劳就可以活得很好,很有尊严,谁还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朝廷玩命! 想到这里,他在李承耳边耳语几句,让他派人去找一点还没有被炖成菜羹的茶叶。 李承听完,习惯性的躬身一礼后走开。 被铁鹰锐士远远隔开的季布看到后,微微皱眉,心想,这厮的架势,真是令乃公不爽,好想套他麻袋啊! 不过一想秦法严苛,套人麻袋定会为里正惹祸,于是季布揉了揉鼻子,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手扶耕犁的叔豹驱使着耕牛从远处走来。 因为曲辕犁前头有一个可以转动的犁盘,所以转向十分方便,再也不必像从前那样转弯时来回折腾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赶着耕牛继续前进,而是停在原地不动。 扶苏不解,于是向里正询问。 里正再次在心中嘀咕膏粱子不辨菽麦之后,笑着说道:“公子没有做过农活,自然对此有所不知。” “当年商君之所以定下240步为一亩,一是因为秦国地广人稀,要让老百姓多分些地多种粮,再就是因为额秦人善使牛耕,这一头牛闷头拉犁,大概走上240步,才需要歇气一次……” 我问你商君法了?你咋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扶苏克制着自己不去吐槽,微笑着点点头。 接着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官府发的新犁?” 哎!膏粱子啊……里正摇摇头回道:“官府有新犁不假,可县里也才分到了几十个,要是按照县里的安排,轮到卡路里时,娃都生娃了!” “十几天前,老夫带着几个匠人跑到县里,仔细看了一下样式,比照着官府的新犁自己做了几把!” “现在看来,老夫当初的决定没有错,新犁果然好用,陛下不凡呐!” 里正说完,斜瞥了扶苏一眼,心想,同样是嬴姓之人,年龄看上去也差不多,眼前这个膏粱子不辨菽麦,陛下则英明睿智,仁厚爱民! 说几不说吧,文明你我他!不过看在你夸了我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大不敬’的罪过了……扶苏看着不苟言笑的叔豹重新开始耕田,心中暗想。 不是说农民相对保守,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差吗?怎么这个里正没有见到曲辕犁的实际效果之前,就主动去打造新犁了? 这时,扶苏看到田边的土垣内,堆着一个黑色的尖堆。 咦?这里也开始堆肥了吗?我不记得有在官田之外的地方让人堆肥呀……扶苏指着远处的粪堆问道:“老丈,这里怎会也堆上粪了?” 里正猛地睁大眼睛:“哎……膏粱子居然也知道堆粪?” 老头,你想死吗……李承刚刚回来,就听到里正这么说,于是本着主辱臣死的原则,双眼如刀子般在里正的脖子上乱转。 里正浑然不觉自己的处境,接着说道:“老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陛下聪颖之名,老夫早有耳闻,既然陛下命人在官田中如此施肥,老夫有样学样,照做便是!” 扶苏看了一眼改判死缓的里正,心中感慨,或许这就是农民式的狡猾吧。 ------------ 第五十章 乃公? 看了一会儿耕田,扶苏作为一个外行人的新鲜劲过去了。 于是再次问道:“里聚可有耧车?” 里正再次差异的问:“膏粱子也知道耧车之名?” 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啊……扶苏看着眉毛再次上扬的李承,心中暗自好笑。 里正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老夫的田正在播种,公子可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穿过了好几块田埂之后,扶苏隐约间听到了那个一直沉默耕田的叔豹开始放声歌唱。 老秦人从不饶舌!扶苏莫名想起了这句话,但随即一愣。 这么三俗的歌不适合在小孩面前唱吧?不过牵牛的是儿子,哦,那没事了…… 片刻后,扶苏看到了田垄中正在使用耧车的农人,他们脸上的印记表明了他们隶臣,也就是奴隶的身份。 大赦天下,赦免的是刑徒以及欠官府钱的人,对于奴隶,却并没有开恩。 扶苏虽然心中不忍,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赦免刑徒,损害的国家的利益,毕竟用刑徒做工,要比雇佣庶民来的便宜。 如果要赦免奴隶,就等于和所有二十级军功爵的受益者为敌,因为很多在有爵位家中工作的,是官奴隶! 而这些人,又大多是秦灭六国时抓到的战俘后裔。 延续了很多年的奴隶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扶苏要做的,就是打压私人蓄奴,并尽可能用羌人、越人等,逐步取代官奴隶中的华夏人。 在扶苏浮想联翩的时候,里正指着远处的耧车说道:“公子请看,这就是老夫按照县里耧车的样式,打造出的三、三脚耧车!” 扶苏看了一眼被耕牛牵引的耧车,问道:“耧车播种效率如何?” 效率?什么意思?噢……明白了……里正抱拳拱手说道:“要不怎么说陛下聪颖呢,用县里工师的话说,此物巧、巧夺天工!” 嗯,你又改判死缓了……扶苏看了一眼满脸与有荣焉的李承。 里正接着说道:“耧车下端有三个开沟器,播种之时,种子便会通过耧腿滑下去,同时耧铲会进行覆盖和填压。翻土播种覆土一步完成,简直神了!” “经过老夫这些天的经验,如果前期地翻得好,牛喂得饱了,一天可以播种差不多一顷地!” “而且用耧车播种的时候,耧车下的铧会深入地里,这样种子就在土地里埋得很深。最关键的是,省了不少人力,比从前可强的多了!” 李承睁大眼睛,问道:“一顷地?也就是一百亩?” 嚯,又一个膏粱子……里正上下扫了一眼,发现李承腰间的那块玉佩,似乎比县丞的还要好,于是大声说道:“那能有假?不信你自己试试!看是不是如乃公所言!” 额,乃公!……李承嘴角抽了一下,看了看扶苏,随后说道:“吾乃大夫。” 不,你不是第五级的大夫爵,你是第八级的公乘爵!扶苏心中好笑,不过乃公(你老子)这个词,确实是有些不妥,毕竟李承是李信的侄子,你一个参加过灭楚之战的里正,想要和主持过灭楚之战的李信平起平坐,过分了。 大夫怎么了,大夫了不起吗?里正心中咆哮,随即拱拱手说道:“拜见大夫,方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李承笑了笑,说道:“不知者不为罪。” 随后撩起衣服下拜,脱去鞋袜,撸起袖子走到田中,从耕田的隶臣处接过耧车,开始亲自试验。 扶苏也只是在画图和实验时,简单的看别人用了用。 毕竟,他要实现的,是勉强能用的从无到有,剩下的,就是根据‘用户’的反馈,来进行调整了。 帮着里正播了一亩的种子之后,李承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从田里走了出来。 看他这样子,扶苏知道里正所说不虚。 人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人会使用,并不断地改良工具。 生产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得到提升。 在他的强令下,黄河流域以南的大多数地方,几乎都在进行冬小麦的播种。 其他的地方他没有看到,暂且不提。 曲辕犁、耧车加堆肥,眼前的卡路里,等到冬小麦收获的时候,增产三成应该不是问题。 一季麦一季豆,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治田百亩的五口之家,应该就会不艰难度日了吧! 临走的时候,扶苏指着被铁鹰锐士隔开的季布,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老丈,这可是你家老三?” 里正摆了摆手:“公子弄错了,老夫两儿五女,季布是我妻家的侄儿,泗水郡下相县人,被举荐到咸阳的材士!只是来我家暂住几日。” 泗水郡下相县人?举荐的材士……扶苏看着一脸骄傲的季布,确认了这就是‘一诺千金’那个季布。 他捻捻胡子,心中涌现出如唐太宗般的感悟。 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 地方上少了这些不安分因素,即便是真有‘陈涉吴广’振臂一挥,天下的局面,应该也不会过于失控。 片刻后,扶苏和驻扎在驰道上的,由中车府令杨喜率领的两千骑士汇合,策马向温汤宫而去。 …… 南海郡番禺县。 郦商带着十多个越人武士走进子婴的房间。 “公子呢?”他看向几个擦拭着地板的越女。 其中一个嘴巴向外凸起的越女,用磕磕绊绊的秦语回答:“公子和几个君长去赶海了!” 赶海了……我累死累活,公子到是悠闲地紧!郦商嘴角一阵抽抽,转身带着越人武士离开。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他已经从番禺周边的越人部落中招募了近千越人武士,现在要做的, 一是尽快让他们学会秦话,要不然一个命令,居然需要两三个翻译接力! 二是加紧操练,让这些人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秦兵。 当然,现在的人数距离郦商的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这已经是现有条件下的极限了,还是那句话,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子婴私下里也和他说过,那些跟着他们从咸阳来的士兵,很多选择在南海郡重新编户,不再返回关中了。 一来是因为南海郡一年两熟,食物供给比关中充裕; 二来则是凭借着秦人的身份,一个最底层的公士,也可以做到‘好汉娶九妻’! ------------ 第五十一章 妃子不可以啵皇帝的嘴! 当郦商嘴角含笑,从院落中走出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郦商哪里去?” 郦商抬头一看,在一群身穿兽皮,头上却做秦吏打扮的越人君长中,看到了手中提着竹篓的子婴。 郦商拱手行礼道:“公子好雅兴!” 子婴将竹篓交到身后侍从手中,问道:“郦商找我何事?” 郦商说道:“公子可知,龙川令赵佗被诏命为鄣郡郡守了?” 子婴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郦商急道:“前日刚说好,从龙川分批迁一千户秦人,到番禺教授越人耕种,赵佗一走,这事情不就耽搁了?” 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子婴笑着说道:“没想到郦商在沉溺越女之温柔乡时,还有余力关心国家大事!” 他不等郦商辩驳,接着说道:“放心,赵佗答应为你招募一千越人勇壮之事,我也经派人去接手了。” 郦商拱手道:“公子有未雨绸缪之念,郦商拜服。” “哦对了,公子,陛下遣前往西瓯寻找稻种的人已经回来了!” 子婴一愣,恍然大悟:“莫非就是陛下所说的占城稻?快带我去!” 片刻之后,子婴在番禺码头上见到了任嚣。 子婴左顾右看后问道:“稻种呢?” 任嚣指着码头上的货船只说道:“正在往下搬呢!” “因为不知道陛下所说的占城稻究竟是何物,所以派出的人不单和西瓯人做了交易,还跑到骆越那,也换了不少稻种。” “每种各一石,总计一百三十二种!” “另外,公子要的五千骆越奴隶,也在乘船返回的路上了!” 子婴点点头:“留下一半稻种,让龙川来的秦人试种,另外一半送到咸阳。” 任嚣刚想说什么,子婴突然想了一下,改口说道:“先不往咸阳送,全部在番禺县播种!” “南海酷热,我居然忘了咸阳此刻已近深秋!稻种就算是送过去了,陛下也只能等到来年春天再种了!” 任嚣抚掌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南海虽说烟瘴之地,但开垦过的农田却可一年两熟,部分可一年三熟。咱们在这种一季,等收获之后,再往咸阳送也不迟!” “另外,陛下所说之棉花,也找到了,是在骆越之地最南端的一个部落找到的,当地人并不知道此物何用,所以种子不多。” 子婴看了一眼呈上来的棉花种子,有些疑惑:“这个要怎么种?” 任嚣说道:“公子勿忧,老夫问过一些吏员,棉花并非骆越独有,越人中也有种植,只是他们不懂丝织之术,所以知之者甚少……” 子婴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他赶忙招来一名甲士询问。 原来是河流里窜出一条两丈多长的鳄鱼,袭击了一个在河边打水的越女。 郦商见状,手持长矛前去营救,没几下就击杀了鳄鱼,只是越女的一条手臂,恐怕是保不住了。 任嚣叹息一声,说道:“南海之地,不仅遍布烟瘴,大鳄也同样是制衡南海开垦的一道难关!” 子婴昂然说道:“既然如此,传令下去,杀大鳄一条,赏千钱!” 等子婴说完之后,任嚣说道:“公子,老夫听闻,大鳄之肉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 说到补肾固精时,任嚣脸上笑意盎然,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人类的悲欢,至少在这一刻并不相通。 …… 等子婴有关南海治鳄的奏疏送到咸阳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温汤宫中,扶苏在奏疏上写下‘可’后,微微有些愣神。 占城稻有了,未来三到五年之后,长江以南地区的人口大爆炸就该开始了。 奏疏上所说,长约三丈,从水下袭击人类,说的应该是湾鳄,而不是马来鳄和扬子鳄。 因为前者嘴巴细长,主要吃鱼虾等,后者体型太小,此时民风彪悍,小孩子的战斗力都有好几鹅,一米左右的扬子鳄袭击人类就是来送肉的…… 补肾固精吗?那它完了……扶苏合上奏疏,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发现天已全黑。 此时大约是晚上八点,在秦国的十二时辰中,被称之为‘牛羊入’。 顾名思义,天色黑了下来,鸟儿回窝,放牧在外的牛羊也要被赶入圈内。 子婴的奏疏是今天的最后一封,也就是说,如无意外发生,终于下班了…… 扶苏心中感慨,正要叫人传膳,却突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吸了吸鼻子,发现香味是从赖在他身边的田姬处传来。 不过这似乎是檀香的味道,而不是田姬身上的脂粉味。 我没有让人在殿中熏香啊……再说了,味道也没有从香炉中传出啊!扶苏嗅着鼻子,有些不明所以。 许是感受到了扶苏的目光,田姬放下手中的针线,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扶苏,有些害羞的说道:“陛下,干嘛这么看着臣妾?” 饿了,想吃你下面……条! 扶苏嘴角扬起微笑,看着田姬水润的红唇说道:“等下先吃饭,再吃你!” “讨厌!” 经过了这多天的调教,田姬的性格,已经逐渐向后世的女性靠拢,扶苏期待着将来的某一天,她穿上紧身牛仔裤,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样子。 味道好像更加浓郁了……海的味道我知道,可这不是!扶苏再次嗅了嗅鼻子,目光穿过田姬白皙细腻,每次都让他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一串草莓印的脖颈,看到了她身后摇曳的烛火。 蜡烛? 扶苏不由得想起,穿越前在某宝输入关键词,无意间搜到的一个商品。 白色的, 虫蜡!(字母圈的同道自觉面壁!) 扶苏日常所用的是膏灯,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还有一种更加廉价易得的照明工具。 看到扶苏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田姬略微扭捏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 “哎……你这是干甚?” “陛下……” “大秦有规定,妃子不可以啵皇帝的嘴……呜!” ------------ 第五十二章 田姬 韩让悄然退出椒兰殿,双手轻轻关上殿门,隔绝了满室的春色和殿外的秋风。 除了一名做记录的老内侍之外,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远远退开。 韩让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小内侍,这是一个骆越人,乖巧、听话,是任嚣从南海郡带来的‘土特产’之一。 小内侍跪地行礼:“见过宦者令!” 韩让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告诉尚食令,让她把晚膳备好,等下再送过来。” 殿内的案几后,一只匀称秀美的小脚,在半空中不停地摇曳着。 好似荷塘里那随风款摆的莲花苞,摇曳着、颤抖着,直到带着战栗停止下来,如尖尖小荷一般笔直的竖起…… …… 过了一好会儿,田姬从案后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松了口气。 撒着娇让扶苏转过去,随后开始窸窸窣窣的重新穿上衣服。 扶苏对此只能无奈摇头,无论是田姬还是赵姬,对于扶苏动手或是自己动手将自己剥成小白羊,都没有丝毫抗拒。 唯独在穿衣服的时候,似乎觉醒了羞涩的本能,总是要等他离开或转过身。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扶苏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蒲团,嘴角扬起微笑。 约摸着差不多了,扶苏转过身,将正在整理发髻的田姬拉到怀中,指着摇曳的烛火问道: “那个东西,是你带到朕这里的?” 还好只加入了檀香,没加其他香料,要不然陛下会以为我是个魅惑君王的女子……田姬先是一惊,随即懒洋洋的躺在了扶苏的胸口。 “嗯……那是臣妾自己做的。” 咦?这不符合你的花瓶人设啊……扶苏挑起她光洁如玉的下巴,有些差异问道:“从何学来,材料又是从何而来?细细说与朕听。” 田姬将脑袋靠在扶苏胸前,沉默了好一会,幽幽的说道:“始皇帝二十六年,通武侯攻破临淄,妾之公伯出降,后……后来死于共地,妾十五岁,被迁往咸阳……” 公伯出降?死于共地?……她是齐王田健的侄女!扶苏低下头想要看一看田姬的神情,却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完完全全挡住。 至于叫田姬而不叫妫姬,则是战国末年礼崩乐坏,早已没了女姓男氏的规矩。 “妾身的制蜡技巧,就是那时候,在路上和一宫女所学……” 田姬抬起头嫣然一笑:“妾本以为会成为一名宫女,在宫中终老,可没想到被陛下看重,成了陛下身边之人……” 呵,你高兴的太早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是随便点了两下,你和赵姬就被送到了府里……扶苏回以温柔一笑,低头在她额间一吻,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怀念齐国吗?” 田姬一惊,从他怀中坐起,有些惶恐的说道:“妾从未有过这种念头,妾与陛下一体,陛下之国,就是妾之国!” 哎,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扶苏心中叹气,将田姬拉入怀中安抚了几句,却见她依然身体紧绷,于是决定讲个黄段子缓和一下气氛。 “你说,你与朕一体,你这话说错了!” 田姬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扶苏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有方才你把朕扑倒之后,你我才是一体……” 田姬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将头埋在扶苏胸前。 “啊……疼疼疼!咬就咬吧,别咬朕咪咪……松口,再不松口算你刺王杀驾了啊!” 过了一会儿,扶苏用帕子擦了擦胸前带着口水的牙印,随后用手勾了勾田姬光洁的下巴:“小狗啊你,看你把朕咬的!” 田姬得意的皱了皱鼻子,突然低下头,口中发出了‘汪汪’的声音。 学狗叫是吧,你等着……扶苏想起某些时候田姬四足着地时,那一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满月,不由有些食指大动。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正事要做。 扶苏接着问道:“你做蜡烛的材料从何而来?” 田姬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用手指摸着上面一排细细的牙印:“是我伯兄托人送过来的,和白蜡一同送来的,还有、还有……” 她突然想起了田韫当时的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难不成还有印度神油?如果有的话,请加大力度!扶苏无声笑了笑,问道:“你可愿意将制蜡的技术,传授给朕?” 田姬扬起魅惑力十足的俏脸,桃花眸里水光闪动:“妾愿意。” 扶苏一笑,轻吻田姬额头,张开双臂,示意她为自己穿上衣服。 片刻之后,在椒兰殿的一角,一张长条形的餐桌上,摆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红枣小米粥,几样腌菜,黄豆煨猪蹄,煎鹿舌,以及半条金灿灿的蜜汁烤羊腿。 因为没有外人,所以入座的时候,扶苏很‘绅士’的为田姬拉开凳子。 之后在对方一脸幸福的微笑中坐在对面。 在扶苏原来的想法中,桌椅板凳的推广速度应该会很快,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大家普遍穿开裆裤的年代。 跽坐或是盘腿坐,都可以利用衣服下摆遮住某些部位。 唯独坐在凳子上,稍不留意,分分钟社死…… 所以在裤子没有大量推广之前,大家还是接着跽坐吧! 不过少府制作的架子床,尽管标价万钱,却几乎是供不应求。 不单单是因为制作的木料是从南山运出的珍惜大木,重要的是,因为架子床有顶有柱,加上帷帐宛如一间小屋,藏风聚气。 另外架子床四周设有围栏,不用担心熟睡后会掉下去,很有安全感。 不过扶苏自己倒是并没有使用架子床,他在内殿中制作了一张大床,毕竟有时候睡在上面的,不止两个人…… “陛下张嘴,啊……”坐在他对面的田姬夹了一片鹿舌,俯身递了过来。 嗯,真是个胸有沟壑的奇女子……只是你喂朕吃鹿舌,是在隐喻什么吗?呵呵……扶苏嚼着鹿舌,嘴角扬起侵略味十足的微笑。 ps:感谢‘红尘剑心’、‘醉湼星辰’的月票!感谢在QQ阅读和起点读书给我投票的小可爱们!爱你们!?(′???`)比心 ------------ 第五十三章 天下和解 十月十八,晴,食时(早上七点到九点)。 顾名思义,这个点就是秦人吃早饭的时间。 该唱的征服也已经反复唱过了,该喂饱的小嘴也已经喂饱了。 返回兰池宫取原料的人,已等候在殿外。 几名宫人将餐盘收走,尚衣令带着几名宫女走进,为操劳了半宿的扶苏换上新衣。 扶苏张开双臂,让宫女们为他穿上玄衣绛裳,交领博袖,只是脚下穿的,是让人量脚定制的,分左右脚,并且打孔系带的鞋子。 外穿的衣服和头上的冠是礼制,不能随意更改。 扶苏只能先从内部改造,让自己稍微舒适一点,比如内裤、长裤、鞋子,以及兰池宫中正在改建的供暖设备以及抽水马桶。 “陛下,这就是妾制蜡的原料了。” 田姬从内殿走出,大红色的长裙繁复华美,头上插着一根金灿灿的步摇,圆润的脸蛋线条优美,桃花眸子妩媚水灵。 “打开看看。”扶苏牵着她的手,走出殿外。 “喏!”吃饱了狗粮的韩让打开箱子:“奴婢见过的多是蜂蜡,看起来黄黄的,夫人这蜡可不一样,简直白得像雪!” 扶苏莞尔,上前捻起箱子中的白色粉末,黏黏腻腻,应该就是白蜡虫的分泌物了。 他回头看向田姬,问道:“还需要什么特殊的方式进行处理吗?” 田姬狡黠一笑,摇了摇头:“只需要放进釜中加热,然后倒进放有灯芯的竹筒,等到凉了之后,刨开竹筒就好了。” 扶苏诧异:“这么简单?” 他可是记得,当初资料上写的,人们大量使用虫蜡是在公元一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可是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10年! 不过看资料里的说法,白蜡虫确实是中国的特产,并不是舶来品。 所以在那之前,人们应该只是没有发现白蜡虫的用法。 “当然不是了。”田姬咬着嘴唇笑了笑:“陛下你看到的,已经算是是成品了,妾只是为了方便放,才没有把它们都制成蜡烛。” “妾听伯兄、田韫说,蜡虫和蚕一样,生长在树上,会不停分泌白丝,把树枝铺满之后就往树叶上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树就是白色的呢!” 呵,玩我是吧……扶苏威胁性的瞄了一眼田姬隐藏在红裙之下,如水蜜桃般饱满的一轮明月。 “那么,要怎么才可以得到原料呢?”赵姬的声音从扶苏身后响起。 扶苏回头看去,身穿湖蓝色襦裙的赵姬和月白色宫裙的戚蕊儿联袂而来。 阳光照耀下,一个清纯美丽,一个高贵素雅。 “见过陛下!”戚蕊儿盈盈下拜后,眼神不经意间扫过田姬的脖颈,杏眼瞬间睁大。 天呐,这就是赵姬姐姐说的草莓印吗?田姬姐姐也太大胆了叭!都不遮一下的吗……戚蕊儿低下头,想起了三天前母亲的叮嘱,让她尽快得到陛下的宠幸,诞下皇嗣。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当日在椒兰殿看到的一幕,一片红晕从戚蕊儿领口直升上来,颈子、下巴、脸蛋、眉眼、额头…… 就跟涨潮似的,刹那功夫,戚蕊儿全身就像一只刚出锅的虾子似的,红透了。 扶苏懒得理会某只虾子,问道:“是呀,蜡虫从何而得?” 听田姬所说,蜡虫和蚕一样,这就和后世的资料对上了。 现在,只需要找到原生种,然后像养蚕那样大规模养殖,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蜡烛! 弄得好了,蜡烛应该是和食盐一样的必需品。 扶苏记得,电力供应不是那么充足的年代,蜡烛可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 至于养殖蜡虫所需要的场地,则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这一时期,山川河泽均属于国有,不,准确的说,是皇帝的私产。 扶苏每年卖盐的收入,足以让某些姓朱的同行,流下两行羡慕的热泪。 田姬看着赵姬,摸了摸脖颈上的草莓印:“听田韫说,蜡虫生长在梣树或女贞树上,取蜡的时候,需要将布满白蜡的树枝放在水里煮就可以了。” “水里煮?”赵姬别过头,有些哀怨的看着扶苏:“和煮蚕茧差不多嘛!” 啊这,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扶苏假装没有看到,低下头思索起田姬隐藏的话。 她不知道原料从哪来,只有伯兄田韫知道! 呵呵。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应该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大哥田韫要个一官半职。 不过, 简直完美!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时候,六国的宗亲们也出了不少力。 要把他们找出来全杀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君不见,法外狂徒张某良都多少年了,不也没有落网吗! 而且当年始皇帝在处理六国君主的事情,没有经验可供参考,处理的太绝了。 秦王政一十八年,韩王安投降,韩国灭亡; 始皇帝一十九年,赵国灭亡,赵王被流放到房陵,因思念故乡而创作诗歌《山水》,诗歌传到咸阳后,同年死于深山之中; 始皇帝二十一年,韩国旧贵族在新郑发动叛乱,叛乱平定之后,为了根除祸患,将软禁中的韩王安处死; 始皇帝二十二年,王贲掘开鸿沟,水淹大梁,三月后城墙倒塌,九岁的魏王假出城请降,被杀,魏国灭亡; 始皇帝二十四年,秦军攻入楚都寿春,俘虏楚王负刍,楚国灭亡。 昌平君在淮南复楚,定都兰陵,后蒙武来攻,昌平君兵败自杀,次年楚王负刍被杀,楚国公室被牵连者十之八九,扶苏生母抑郁而终。 始皇帝二十五年,王贲攻燕,虏燕王喜,灭亡燕国,同年燕王喜死在前往咸阳的路上。 始皇帝二十六年,王贲率灭燕大军南下攻齐,攻破临淄,齐王建出降后,被迁徙到共县(今河南辉县),死在松柏林中。 至此,六国灭亡,君主死绝。 不过这对于扶苏来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因为始皇帝压迫的天下越狠,那么他继位后,只要稍微松松手,天下人都将抚掌称赞。 与天下和解的契机,就从一只白蜡虫开始! 想到这里,扶苏直接搂着田姬亲了一口,然后转身向汤泉宫外走去。 原地只留下双颊嫣红的田姬、满脸艳羡的赵姬、头上冒出水汽的戚蕊儿,以及一众掩嘴偷笑的宫人。 ------------ 第五十四章 过得很惨的岳父 咸阳城郊,六国里。 原魏王假的公叔,现在的六国里里正魏浜,带着扶苏向田假家走去。 扶苏记得,自从田姬到了他身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见田假。 所以临出汤池宫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两手空空的过去,比较符合一个皇帝的人设。 普通人登老丈人门叫拜访,他这个应该叫驾幸。 整个里聚的道路,已经完全被甲士接管,道路上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耗子都没有。 而这,都要从当年博浪沙飞出的铁锤开始说起。 田假的宅院是一个正在扩建中的公士宅基地,这是田姬被封为夫人后,依秦律对他赏爵一级,要不然他家还是个标准的庶人。 所以在此之前,就连田假本人,也需要在农忙的时候,到农田里为有爵位者无偿耕种。 家中女眷,更是会被征调到乡里舂米。 六国里的其他家户,也大多是这样的日常。 六国破灭之后,这些曾经钟鸣鼎食的膏粱之子们,也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庶民生活。 扶苏来的时候,田假正带着两个儿子在院墙外捡拾着落叶,在墙根下可以避雨的地方,落叶被堆叠在一起,上面压着树枝和石头。 很明显,这是用来当做薪柴用的。 被甲士控制住的田假父子,有些惶恐的看着向他们走来的扶苏。 自从扶苏离开咸阳,前往九原军做了监军之后,田假父子就再也没见过他。 而平日里,也只是在年节的时候,有机会见上一面。 基本上是他们拿着田姬偷偷准备好的礼物,前往公子府等候召见,随后双方在热烈的氛围中展开友好会晤。 寒暄几句,田假父子以家中有事为由,‘主动’提出离开,扶苏‘挽留’不住后,只得让他们去和田姬见上一面。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从公子府离开,等待来年重复这个过程。 没办法,他们敏感的身份决定了这一切,特别是昌文君谋反,扶苏生母郁郁而终之后,始皇帝看谁都像逆贼,于是所有人只能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 “拜见陛下!”田假父子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双方之间的爵位差距,导致了即便田假是扶苏老丈人,也必须要如此。 扶苏有心上前搀扶,不过转念放弃了,他等到田假父子大礼参拜完后,才上前搀起田假。 多年的务农生活,导致田假看上去格外衰老,他和田姬站在一起,外人恐怕会认为他是田姬的祖父,甚至于曾祖父。 扶苏看了一眼田假身上的粗麻布衣服,又看了看院落周围的几十颗桑树,心中戚戚然。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孟老夫子终究太理想,生丝和织出来的帛布,穷人可不舍得自己穿,需要卖掉换钱,去缴纳朝廷的赋税。 辛劳一年,甚至于还要借钱度日。 扶苏向李承耳语几句,李承微微一愣,随即退后两步,带人向里门走去。 叶子枯黄的桑木旁,院墙约六七尺高,黄土所筑,外面新涂了灰浆,木门低矮,但却崭新,上面刷了厚厚一层清漆。 很明显,老丈人没有扩建宅院的想法,多出来的地方准备种上桑麻,改善家中环境。 而新刷的墙和新门,则应该是田姬看着始皇帝驾崩了,扶苏继位后对她很是宠幸,所以大着胆子用自己的钱贴补了娘家。 在田假的带领下,扶苏走进前院。 突然,一条大黄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田假顿时展现出了扶苏意料之外的敏捷,一脚踢得大黄狗哀鸣着跑开了。 身手不凡啊……扶苏嘴巴微张,随即向一名剑半出鞘的中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大惊小怪。 扶苏看了一眼哀鸣着跑开的大黄,发现它和自己在宫中养的猎犬外形虽然相似,都属于中国本土的细犬。 但却浑身短毛,身形矫健,看起来很有精神。 “这条狗平日里是谁养的?”扶苏问道。 一个肤色黝黑,身形瘦高的青年拱手行礼,一脸惶恐:“是我养的,还望陛下赎罪,它是出来迎接陛下的,没有要伤害陛下的意思。” 田巍,田姬同母所生的胞弟,我的小舅子……扶苏哈哈一笑,拍拍田巍的肩膀,问道:“狗养的不错,可愿意去上林苑帮朕驯养猎犬?” 田巍看了一眼田韫,二人脸上均露出狂喜的表情,虽然扶苏没有说要封他什么官,可是有些话,不必说的那么明白。 简儿说陛下自回咸阳以后,对她一反常态的好,我还当是她只是为了让我宽心,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老天开眼啊!田家终于要熬出头了……田假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田巍拜倒在地,大声说:“愿意,我愿意!” 扶苏单手虚扶:“你乃田姬胞弟,不必如此!” “臣谢陛下!” 这就臣了?……扶苏心中一阵好笑,但看在田姬往日的小意逢迎上,只是笑而不语。 他环视一周,老丈人家的内院,是商君法所规定的标准庶人宅院。 进门是狗窝,正中心是住房,角落里是桑树、菜田、谷仓和水井,如无意外,住房之后应该还有猪圈。 整个布局,和后世里东三省的乡村自建房有些相似。 只不过,和扶苏在卡路里看到的一样,院子里并没有养着什么的鸡鸭鹅之类的家禽。 看样子,养殖业只有等到来年丰收之后再搞了……扶苏略微沉吟,大量饲养家禽,不单单可以提高百姓收入,还可以有效抑制蝗灾。 毕竟,农村的家禽,大多都是散养在外,靠吃田间的虫子补充营养。 只是和杂食,偶尔靠吃翔改善伙食的猪、狗不同,家禽需要额外提供谷物作为能量来源,再加上品种过于原始,饲料和肉的转化率实在感人,所以挣扎在饿死边缘的人,是养不起家禽的。 看到田假穷成这样,扶苏也不再往屋里进了,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大家都尴尬。 ------------ 第五十五章 白蜡虫 扶苏在院落中坐下,看向田韫。 “田姬所用的白蜡,是你送到宫中的?” 田韫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强压着自己想要跳起来,大声喊叫的冲动。 白蜡是他瞒着田假,偷偷稍信回临淄老家,拜托一个曾经的老仆从山间收集。 本来是想拿到坊市出售,换些钱来补贴家用。 可没想到该死的商鞅为了让秦人“利出一孔”,便堵死了除种地、打仗外一切出路,商人被划分到专门的“市籍”进行管理。 凡是在坊市中做买卖的,必须是‘市籍’的商人,也就是说,田韫想要在坊市出售白蜡,必须要将自己转为市籍。 这是田韫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 因为秦律中,每逢兴兵,都会优先征召赘婿、市籍等贱人入伍,比如当年和越人的战争。 那就只能出售给商人,让他们代为售卖了。 可田韫听到那个商人的报价,瞬间就明白了商君为什么会针对商人…… 按照那人的报价,不光不赚钱,还要搭上一大笔运费! 于是他找到第二个商贩,谁知他比第一个商人的报价还低。 在坊市转了一圈后,田韫明白了,坊市中的商人都是串通好的,低价收高价卖。 于是田韫一生气,抱着白蜡就回家了。 本来他以为可以便宜点卖给六国里的邻居,可这边的人一家比一家穷。 而穷人是不需要这种照明工具的。 因为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擦黑就上床睡觉。 毕竟,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 就在田韫觉得白蜡砸自己手里的时候,田姬派人送钱回娘家的事情启发了他。 穷人用不起,宫中还用不起? 于是他拜托那几名宫人,将一箱子白蜡送进了兰池宫。 他相信,如果扶苏真如妹妹所说,时常招幸,那么就一定会看到自己送进宫中的蜡烛。 虽然白蜡未必有蜂蜡亮,但是白蜡廉价易得,正好适合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的宫中。 只可惜他送白蜡的时机不对,正巧赶上扶苏改造兰池宫,带着田姬等搬到了汤池宫泡温泉。 之后又赶上改元等一系列事情,扶苏大多数时间都在蓝田、上林苑、章台宫打转,偶尔留宿汤池宫,也是大被同眠。 所以田姬一直找不到单独的机会,引起扶苏对蜡烛的注意,直到昨天晚上,她厚着脸皮主动出击,才算是完成了对田韫的诺言。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不过,蜡烛滴在身上很烫这件事,她是不会对外人讲的。 田韫深呼吸几口,平稳了一下情绪,拱手说道:“正是我送与宫中的。” 扶苏问道:“对于白蜡虫,你了解多少?” 白蜡虫?这名字还真是贴切……田韫点点头,自信满满的说道:“全知道。” 嚯,好大的口气……你要是敢给我瞎鸡儿乱说,田姬的面子我也不给了……扶苏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有关白蜡虫的记忆:“先从白蜡虫的习性说起吧。” 田韫双手交叉,拱手说道:“喏!” “白蜡虫,多生于女贞树和梣树,每到春暖花开时节是它们的产卵期,到三四月虫卵会化为幼虫。” “之后候雌雄分居,雄虫属阳,喜阴,多聚在叶片之下;雌虫属阴,喜阳,多聚在叶面之上。” “每年八月份,当白蜡挂满枝条,就可采摘白蜡。” “将枝条砍下,放进釜中煮,白蜡变成黄色液体,之后静置一会,就变成白色了,这是头蜡。” “之后将釜中杂质放进布袋,加热揣压,得到的小蜡块称为二蜡。” 扶苏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田韫所说,比他所知的要更加详细,看样子,他是真的懂得如何制作白蜡。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喜欢像他这样的聪明人……话说,我这算不算爱屋及乌……扶苏笑了笑,正色说道:“朕对你有两种安排。” “一,朕入股、不,是合伙,朕出钱,你出技术,不需要你转市籍,所赚的钱,朕和你五五分成。” “二,你来少府做官,朕为你单设一令,负责白蜡虫的养殖,采集,以及虫蜡的制作,所得利润,归少府所有。” 少府的,也就是朕的……扶苏说完,看着脸上变幻出各种神态的田韫,一言不发。 选择第一种方案,也许田韫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富甲一方的豪商,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个传说中牲畜要按谷来计算的乌氏倮,能够‘与列臣朝请’,依靠的是他戎狄君长的身份,而不是因为财富。 至于后一种嘛。 扶苏其实更希望他要钱,因为田姬被他当做了皇后备选,那么外戚的力量就会是一把双刃剑,需要谨慎小心的使用。 田韫只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就斩钉截铁的说道:“臣愿去少府为官!” 他又不是傻子,虽说可以不转市籍。 但是秦国以二十级军功爵为基础,平民再有钱,也不如高爵位者活的痛快! 再说了,他田韫再怎么无才,也是故齐公室之后,岂可放过再次前往庙堂之上的机会? “很好!”扶苏点头笑了笑,随即问道:“你可知内史(咸阳)周边哪里有女贞树和梣树?” 田韫略微沉吟,有些尴尬的说:“臣不知,臣乃民籍,无故不能离开六国里,所以……” 所以在秦律之下,你就是个变相的‘宅男’咯……扶苏笑了笑,说道: “倒是朕的失误了……这样吧,即日内你就走马上任,在内史周边,及关中诸郡先期寻找女贞树和梣树,在春季之前,找到了就在当地建设工坊,找不到,就从临淄郡引种。反正关中的气候,和那里也差不多。” 田韫大喜过望,直起身,双手交叉行礼:“喏!” 扶苏有些好奇的说道:“朕再问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田韫回答道:“家师乃陈相之后,陈卯。” 陈相?这是谁……扶苏微微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可是《孟子·滕文公上》中,先是学儒于宋,后与弟陈辛拜农家许行为师的那个陈相?” 田韫一脸震惊:“陛下果然博学!” 被大舅子追着拍马屁,就问还有谁!扶苏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 ------------ 第五十六章 终极目标,成为球长! 扶苏当场就任命田韫为寻蜡令,秩比六百石,并允诺了一百名属官的名额。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女贞树和梣树几乎遍布全国各地。 所以在扶苏的规划中,用一年的时间引种并建设工坊,争取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用白蜡取代膏灯,而且还要拿出来一部分产能,用于和周边的蛮夷交换资源。 重要的是养殖白蜡虫不占农时,是一种让人额外增收的副业。 如果这一项产业做成了,至少可以提供三十万以上的就业岗位,由此而受益的人口至少一百万! 现在秦国的人口总数,在两千五百万左右。 仅此一项,至少可以保证总人口二十五分之一的人,不会因为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 要管理如此庞大的产业,只凭借田韫加一百名属官,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还需要更多的官员。 官员从何而来? 扶苏的首选,是山东六国的遗老遗少。 通过让他们为官,进而影响到原六国遗民中的豪强大户。 对于这些人而言,复国是为了什么? 抛头颅洒热血,出钱出力的扶持一个和自己没多少亲缘关系的人,当自己的王? 贱不贱呐! 所以他们反秦,复六国是假,谋取官位,成为特权阶级是真。 比如当年博浪沙刺秦的张良,所复兴的韩国如昙花一现,自己最后却做了大汉的留侯。 扶苏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向他们传达一个信息。 天下和解,朕有官位虚席以待。 还是那句话。 只要按照商君法指导思想,严格把控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是重要生产资料的土地,不被私人大量兼并,任谁来也翻不了天! 天下的英才何其多,没有必要总是在东亚这一小块天地上内卷。 扬威地中海,饮马英吉利海峡只是个小目标。 给苦难中挣扎求生的非洲人民和美洲人民,带去文明的秩序,才是扶苏的终极目标! 扶苏向田韫近乎明示了那一百名属官的选拔标准后,离开了六国里。 在他走后没多久,李承带人赶着两架马车驶入田家。 一辆马车上,满载着磨好的面粉、熏肉,另外一辆,则是全套的煤球炉和蜂窝煤。 李承告辞离开后,田家父子渐渐从喜从天降的懵逼中醒了过来。 房屋内,更是传出了女眷们夹杂着笑意的啜泣。 田韫看着自己父亲脸上的皱纹,心中百味陈杂。 短短的十几天之内,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妹妹送了数千钱,给家里翻修宅院; 皇帝亲自登门,封自己为秩比六百石的寻蜡令,而且还有一百个任由自己分配的官位! 大腿上传来的痛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 田韫拍掉弟弟掐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怒目而视。 田假咳嗽一声,制止了即将发生的兄弟阋墙。 他说道:“韫儿做事,我是不担心的,唯独巍儿,你的个性太过跳脱,到了上林苑中,需要收敛,免得惹陛下不快,给你伯姊招来祸事!” 就知道说我,哼!偏心……田巍表情严肃的点点头,随即歪着头说道:“看来阿姊信上说,陛下待她很好这件事是真的,没想到陛下喜欢蠢的……” 他看着田假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四下搜寻,于是撒腿就跑。 一旁蹲着的大黄则上蹿下跳,以为主人在和他玩耍。 田韫走到墙角,将一根竹竿递到田假手中,转而疾走两步,抱住了想要夺门而出的弟弟。 “哎哟哟……” 杀猪一样的声音响起。 隔壁正在用桔槔[jié gāo]浇灌菜田的老头,据说是燕王喜的公叔,他砸吧了砸吧嘴,对此表示见怪不怪。 片刻之后,田假用竹竿点着地,气喘吁吁地开骂道:“再乱讲,老夫直接去官府告你不孝忤逆,让令吏判你个谒杀!” 谒杀,秦律中的一项特殊规定,家长、主人有权申请官府处死子女、奴婢。 当年田澹就是利用县令审理谒杀案时,一拥而上杀死县令,复齐。 “我错了!”田巍跪在地上,用手揉了揉肩上的红肿。 他也醒悟过来,自己的无心一言会给田姬带来怎样的麻烦。 “要不,咱们就饶了他这一次?”田韫踹了田巍一脚,觉得弟弟已经受到了惩罚,于是开始帮着求饶。 “只此一次!”田假就坡下驴,把打折了的竹竿丢到一边。 …… 扶苏坐在轺车上,手握炭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宗室、朝臣、军队、士子、贵族、国人…… 这是目前左右大秦走向的几股力量。 自从扶苏将子婴从南海郡送来的见闻,传阅给公子衮、公子衍这样的宗室大佬后. 宗室们已经深深意识到了扶苏画给他们的,是一张怎样的大饼。 于是第二波前往南海郡的开拓队,足有上万人! 扶苏听闻,其中大多数,都是善于耕种的隶臣。 这说明,宗室的力量,已经切实无疑的和他绑在了一起。 扶苏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宗室们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为他提供一支不少于一万人的精锐军队。 毕竟,秦国统一天下的时间虽短,但是盘踞在陇西和关中的时间,却是数以百年计! 至于军方,蒙家自不必说,若不是蒙恬没有嫡出的女儿,只怕扶苏不仅私下里称蒙恬为老师,还要喊一声岳父大人…… 王家,则是因为扶苏没有治王离的罪,反而让他以一个裨将的身份,执掌九原军;并且任命了王翦之子,王贺接替蒙恬为内史。 由此,王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尽归扶苏所有。 而统帅着陇西军的李信,则借着上次觐见的机会,明确向扶苏表示效忠。 毕竟,他因为攻楚失利而丢掉的爵位,还指望着对羌人作战后,由扶苏重新赐还。 至于统领中央禁军以及咸阳驻军的卫尉杨端和、中尉辛胜、虎贲将军杨熊,则在扶苏的刻意拉拢下,也向他表示了忠诚。 至于传说中拥有五十万的岭南军,完全是无稽之谈。 而要想获得普通士兵的支持,只需要持续开发西域和长江以南的荒地,保证能拿出足够的田地,用于赏爵就好。 ------------ 第五十七章 屯田 扶苏在宗室和军队后,打了个勾。 目光盯着朝臣二字开始思索起来。 掌握着军队的自己,以德服人不难,难的是,如何保证他们不阳奉阴违,歪曲自己的新政。 比如让他们去征收一捆木柴,结果他们指着老百姓的房梁,说这就是朝廷要征收的木柴! 扛着红旗反红旗的事情,扶苏见的多了。 沉默一会,扶苏在朝臣二字旁,写下了两行小字。 御史、酷吏。 扶苏在酷吏之后写了个问号,这是因为大名鼎鼎的酷吏,大多是汉朝之后的,比如郅都、张汤。 唯一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候封,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耕田呢…… 扶苏翻遍各郡材士名单,没有找到候封之名。 他略微叹息后,用炭笔在酷吏二字上画了个圈。 没办法,只能自己培养了……好在以商君法治国的大秦,并不缺少熟读法条的法吏。 扶苏回想起后世有关酷吏的评价:执法严酷、铁面无私、忠于君主。 俗话说,一手萝卜嘴中塞,一手铁鞭抽屁股。 用官位作为诱饵,招抚有野心,但野心不大的;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矢志反秦的,就需要这些酷吏出手了! 扶苏摇摇头,在心中很是批判了一番始皇帝,他要是不把韩非弄死,自己何至于要为法吏发愁。 从这个法家大佬的学生中,随便挑选几个不就行了。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然后悔之晚矣! 贱不贱呐! 扶苏暂且搁置酷吏,转而看向御史二字。 御史,最早的时候还兼职史官,不过现在的御史和后世的一样,头戴獬豸(xiè zhì)冠,纠察不法。 在扶苏的支持下,新任御史中丞张苍,正在稳健清扫侍御史中的异己分子,至于外放在各郡的监御史,则需要等到十二月一日之后了。 这是因为秦国的惯例,从十二月第一天到三月份,是各地官员考评的时间。 扶苏在朝臣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这表示这些人可用,但不可尽信。 至于士子和贵族两字,则被他用炭笔圈了起来。 秦朝虽然没有科举考试,但是入仕的途径并不少,除了军功封爵外,还有‘任子’、‘推择’等。 但前者是蒙颖、李承等官二代的途径,后者则是相当于汉代的‘举孝廉’,需要你在地方上有家世、名望、财富,才会被乡人推举。 比如韩信,就是‘始为布衣,贫无行,无得推择为吏。’ 扶苏所下的招贤令,虽说是唯才是举,不过他相信,其中定然混杂了不少豪强子弟。 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延缓,或消弭明年七月,那场席卷天下的起义。 接着,扶苏将视线移到了国人这两个字上。 看上去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但在扶苏心中却是重若千斤。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股力量站在谁身后,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想争取他们的支持,其实也简单,轻徭薄赋,耕者有其田。 对于其他的封建君主来说,知易行难。 但对扶苏来说,反而是最好解决的。 前者造成的财政缺口,可以用开通丝绸之路以及和周边蛮夷的贸易中得到补充。 至于后者。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是最勤劳能干的民族,没有之一。 他们把土地当宝贝,看到有空闲荒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好的地啊,不种上稻谷/麦子/菜实在是可惜了! 所以,无论是西北的绿洲,江南的水田还是辽东的黑土,哪里都可以承载上千万的农业人口。 只是对于上面几个地点的开发,所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政府。 毕竟,仅靠个人或宗族力量的移民,搞不定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神出鬼没的蛮族。 扶苏将草纸放回匣子,开始想念蒙恬,以及担忧匈奴人会不会赶在大雪封山前南下。 …… 阴山脚下,上将军行辕。 蒙恬双眼布满血丝,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倒不是因为担心匈奴犯边。 因为只要把他的将旗插在城头上,匈奴人至少会远遁数百里,并且派遣使者送上牛羊以作慰问。 蒙恬主要忙碌的,是招募主动来投靠的匈奴人和楼烦人。 短短的十天时间,他已经招募了一万九千多胡人,上马能战的武士有五千多人,其中匈奴人大约有三千多,就连赫赫有名的射雕者,也有数十人! 无他,扶苏所开出的条件过于诱惑。 士伍籍,授田。 其中前者,对于胡人而言,是最有诱惑力的。 毕竟在蛮人眼中,秦人的户籍可比后世的绿卡香多了! 而扶苏在九原郡监御史杜辙对于胡人危害的奏疏中,只批示了从韩信那里剽窃来的四个字,多多益善! 草原贫瘠,能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 自己这边每多招募一个胡人,北边的大单于和大可汗帐下,就少一个控弦之士。 在没有什么民族、国家观念之前,胡人从来是有奶就是娘,谁给的钱多跟谁混。 连坐法之下,胡人也会乖巧的像一只小羊羔…… 在扶苏看来,时机成熟后,这些匈奴人就是秦军横扫草原的人肉GPS。 霍去病开挂般横扫河西,重要的原因,就是军中有很多的匈奴降兵作为向导。 根据后世里在寝室投喂了四年的蒙族儿子所说,游牧年代里,牧民的冬季营盘,是固定不变的。 大多是一座简易的城市,集中在山脉、草原、河流以及森林的交汇处。 在扶苏看来,这就是匈奴人的弱点! 精骑突进,突袭并驱散聚集在冬营盘的匈奴人,然后一把火烧掉他们的营地,带着俘虏和牛羊返回。 让残酷的自然环境,埋葬掉漏网之鱼。 就像后世李靖灭突厥一样,毕其功于一役,保边境十年太平无事。 至于十年之后嘛…… 作为一名穿越者,有的是办法让匈奴人能歌善舞起来。 于是,在扶苏明确支持下,蒙恬顿时忙的不可开交。 将投效来的牧民登记造册,和修完长城之后,愿意留下来屯田的黔首混编,然后分批次,由屯田都尉们带往上郡、北地郡等地。 ------------ 第五十八章 鸽子? 蒙恬合上竹简,伸了个懒腰。 据探报,昨日草原深处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也意味着招募胡人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蒙恬向帐外看去,辕门口戒备森严,士卒衣甲鲜明,目不斜视,从辕门到大帐,两排士卒站得笔直如线,仿佛铜墙铁壁。 他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喝道:“屯田都尉夏侯婴,周勃!” 头戴爵冠,做军吏打扮的二人唱名而入:“末将在!” 蒙恬将两份竹简递了过去,说道:“你二人各带一千户黔首,于下月十五前,到北地郡富平令处报到。” “喏!”二人接过竹简,抱拳行礼。 “尔皆陛下所选之材士,破格录用,切莫辜负陛下信任!”蒙恬额外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们暂时退下了。 “胡骑校尉灌婴何在?”蒙恬继续点将。 “末将在!”怀抱头盔,身穿铁甲的灌婴同样唱名而入。 “你带五千胡骑,即日返回咸阳,之后驻扎何处,由陛下亲自安排。”蒙恬将半块虎符,和一份调兵的文书递了过去。 “喏!”灌婴抱拳行礼后离开。 和夏侯婴、周勃的径直离去不同,灌婴打量着辕门上迎风飘扬的旗帜,久久不语。 自己一个贩缯(帛布)之人,突然被人带到了咸阳,屁股还没做热呢,就被任命为秩三百石的胡骑校尉,跟着蒙恬一起到了九原郡。 那可是蒙恬哎!战功赫赫的上将军! 桀骜不驯的匈奴使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像是羔羊见到猛虎一般,连走都不会走了! 战战兢兢的留下了一千头牛,五千只羊作为礼物后,匆匆离去。 仿佛多待一刻,就会担心自己人头不保一样! 真是个胆小鬼! 灌婴平复了一下心情,觉得自己双腿终于不再打颤,于是向辕门外走去。 两名身材不高,但行走之间却充满了力量,双腿仿佛两根弹簧一样的军吏迎了上来。 “校尉!”其中一个在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的骑士抱拳行礼。 灌婴点头回礼,这是他的属官,右都尉骆甲,出身于皇宫禁军。 另一个满脸戏谑的,曾经是皇帝身边的禁卫,铁鹰锐士左都尉季必。 灌婴从腰间摸出一枚秦半两递给季必。 愿赌服输,这是对方应得的。 季必接过,挑了挑眉:“和我说的一样吧,上将军一个眼神,就足以吓的人肝胆俱裂!” 见到他将半两收进袖中,灌婴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秦律,士民赌博,罚二甲。” 季必愣住,双眼逐渐睁大,心想,这就是陛下所说的钓鱼执法吗? 骆甲仰天大笑,一时间辕门外满是欢乐的气氛。 …… 汤池宫,听泉殿。 日中(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扶苏打开会稽郡监御史荃送来的密奏,说是郡守殷通利用个人职权,将吴县一起灭门惨案,说成了感染瘟疫暴毙而亡。 荃在奏疏末尾,请求朝廷派人彻查灭门案,并将殷通押赴咸阳法办。 扶苏微微一愣,回忆起自己对于殷通的印象。 会稽郡守,项家叔侄的保护伞,最后却被项羽借人头一用,刷了好大一笔声望。 那么殷通压下的灭门案,会不会也和项家有关? 如果这时候把殷通撤职法办了,会不会打草惊蛇,让项梁跑到其他地方? 扶苏清楚记得,项梁可是一个朋友遍天下的大佬。 项梁当年在栎阳犯法,被抓进监狱,后来请朋友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最终无罪释放。 栎阳是哪? 天子脚下,秦国旧都! 在这种地方犯法被捕,最后却无罪释放,项梁的能量可想而知! 秦灭六国,楚最无辜。 楚地人心,始终心念故国。 哪怕扶苏是楚国王女之后,楚地的人心,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争取过来的。 这就导致了在处理殷通的问题上,格外棘手。 结合史料以及荃的奏疏来看,整个会稽郡基本从上到下烂透了! 砍掉一个殷通,还会有一个金通。 只有将会稽郡的官吏队伍,从上到下大换血,并且获得大部分百姓的支持,才能够彻底解决问题。 现在就使用暴力镇压,只会适得其反。 毕竟,在项梁身边,还有一个力能扛鼎的项羽! 派遣的兵马少了,就是羊入虎口。 大兵压境,项梁等头目只要不傻,必然远遁千里,小喽啰们原地俯卧,一动不动。 没有当地官员和百姓的配合,只能是无功而返! 在扶苏看来,只要祸水不蔓延到其他郡县,一切就尽在掌控之中。 他已经将会稽郡周边的东海郡、鄣郡,换上了新的郡守,其中鄣郡郡守赵佗,可是个擅长守关的行家! 秦国末年,赵佗关闭南海诸郡的关隘,自立为王的事情,扶苏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合上奏疏,扶苏对于查案和捉拿殷通的事情,暂时不做批示。 烂一点,总比烂一片要强! 他招招手,两名给事中已经批完的奏疏抬走,转眼间,又将一堆小山一样的竹简抬了上来。 扶苏暗暗呻吟一声,拿起一卷竹简。 还好现在的文字大多是书写在竹简上的,大家都是简明扼要的挑着重点写。 不像后世的明清,造纸业发达,大臣们在写奏折的时候,先洋洋洒洒的写几百上千字的颂圣之词,然后再用几十或一两百字,概括一下重点要说的…… 扶苏想起清朝某位喜欢cosplay,时常在奏折上吐槽的同行,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因为任命了左丞相尉缭的女婿做了陈郡郡守,所以尉缭最近的工作效率格外高,许多被送来的奏疏中,都夹着一根竹简,里面写着尉缭的看法。 这大大提高了扶苏的工作效率。 下市(下午三点到五点)时分,当日的奏疏全部批完。 下班这么早,还有点不适应……扶苏将毛笔放在笔架上,伸了个懒腰。 “陛下,赵姬夫人求见。”韩让从殿外走进。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扶苏点点头,心想,一夫一妻制,保护的其实是男人啊! 俄顷,身穿绿色曲裾,头戴乌木步摇的赵姬,手提食盒走入。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炖的鸽子汤。” 赵姬款款下拜,裙摆勾勒出圆润匀称的臀儿。 扶苏呼吸微微急促,双目圆睁:“鸽子?” ps:感谢‘醉湼星辰’的月票!感谢‘小小子涵’的打赏!(づ ̄3 ̄)づ╭~ ------------ 第五十九章 女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让你亲她的嘛… “陛下?”赵姬微微愣住。 扶苏从凳子上坐起来,径直走到她身边,打开食盒,发现内中是带着点点油花的鸽子汤。 汤盆中翘起的一只小JIOJIO,似乎在诉说着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呵,这就是拖更的下场……扶苏在赵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消除她的紧张,问道:“从哪弄的鸽子?” “太、太官……”赵姬还不太适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扶苏袭击,有些结巴的接着说:“从太官那里抓的,宫中一直有养鸽子……” 她红着脸四下打量,发现侍奉在殿内的宫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于是杏眼微闭,扬起一张温婉清秀的俏脸。 不过扶苏满脑子想的都是鸽子。 原来在这个时代,已经有鸽子了吗? 太官,类似于后世的御膳房,圈舍中饲养着等待宰杀的牲畜,有鸽子并不奇怪。 扶苏轻捻唇边的胡子,在他的印象中,信鸽的出现貌似是在唐宋之后了。 所以他一直以为,鸽子也是一种舶来品,是慢慢才传入中国的。 既然鸽子是中国的原生种,那就好办了。 用鸽子进行接力传讯,速度要比骑马快很多! 他正愁没有什么有效手段,来快速获得全国各地的突发事件呢? 无论是天灾,比如水旱、蝗虫、地震;以及人祸,比如某些学动物叫的戍卒…… 只要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确切情报,就可以赶在事态没有严重之前做出决策。 扶苏回想起记忆中有关驯养信鸽的方法,发现自己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 所谓信鸽,就是利用鸽子本能的认巢天性,有意识地把乙地的鸽子带到甲地并使之飞归乙地。 著名的滑铁卢战役的结果,也是通过信鸽传递到罗瑟希尔德斯的,一直到了一战时代,信鸽仍旧在战争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但仅此而已了,至于哪种鸽子是信鸽,哪种是肉鸽,信鸽的选拔标准又是什么? 对不住,完全不懂! 扶苏默默摇头叹息,却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 “陛下……陛下是不是对臣妾厌恶了……” 赵姬低着头,俏脸滚落豆大泪珠,立在原地嘤嘤嘤的哭起来。 厌恶?怎么会?我做错了什么吗……扶苏眨眨眼睛,回忆起自己的行为。 随即恍然大悟,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将赵姬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陛下……” “先别说话,省省嗓子,等下再……以后,你还是别穿曲裾了!” “嗯?” “太难脱了叭!” “妾自己来……” “哦。” “嗯。” …… 一个时辰后,扶苏换了一身衣服,在韩让的带领下,前往太官丞的圈舍。 周礼,庖人掌共六畜、六兽、六禽。 六畜:猪、牛、羊、马、鸡、狗;六兽:麋﹑鹿﹑熊﹑麕[jūn](鹿的一种)﹑野豕(野猪)﹑兔;六禽:雁、鹑、鴳[yàn](一种小鸟)、雉、鸠、鸽。 扶苏要看的重点,就是一群关在竹笼中的麦茜(鸽子)。 “陛下!”太官丞犀走上前,跪地行礼。 秦朝官场虽然没有什么跪拜礼,但太官丞不同,他是天子家奴。 身材矮壮,皮肤微黑,脸大脖子粗……扶苏摆摆手让他起来,问道:“咸阳的宫舍之中,一共有多少只鸽子?” 犀略微思索,但最终还是犹豫着,语气有些发虚的说:“七八千只总是有的……” 韩让呵斥道:“到底是七千,还是八千!作为太官丞,连数字都搞不清吗?” 犀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天气并不炎热,但他的后背瞬间就湿透了。 扶苏一言不发的看着,作为太官丞,协助太官令管理宫中御厨,结果却连圈中喂养的禽类数量都搞不明白,这是严重的失职。 所以他并不打算赦免,数目不清,必然滋生腐败,后世清朝皇帝一两银子一颗鸡蛋的故事,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韩让挥挥手,两名身材高大的宦官走上前,将跪地发抖的犀架了出去。 “有谁知道宫中共养了多少只鸽子?”韩让向跪在地上的宫人询问。 “奴婢知道!”一个身材消瘦,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举起手。 “说!” “回宦者令,汤池宫共有鸽子四百二十,不,四百一十九只,鸽卵……” 俄顷,韩让带着人仔细的点了一遍,发现除了鸽卵的数量对不上之外,其他的没有丝毫偏差。 不过这倒不是少年的错,而是一些鸽子刚刚下了蛋。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赏百钱,封太官丞。”扶苏点点头,转身带人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韩让拍拍少年肩头。 “栾步!”少年仰起头,满脸的惊喜之色。 向外走着的扶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过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抢上前搀扶的宫人,嘴角咧开,无声的笑了起来。 …… 汤池宫,隅中(上午的9~11时)。 圈舍一侧的平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棚子。 扶苏坐在棚下的一张圈椅上,左手边放着火炉,右手边是放着奏疏的条案。 他拿起一卷奏疏,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新任太官丞栾步连夜将四百多只鸽子带往上林苑,鸽腿绑上竹枝,在约定的时间全部放飞。 虽然扶苏不懂信鸽的培育,但是简单的筛选方法还是略懂的。 这四百多只鸽子中,能在第一时间返回的,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摆脱被食用的命运。 不止是兰池宫的,还有咸阳宫、兰池宫等的鸽子,都会如此选拔。 能准确认家,并且不会被沿途风景打扰的,将作为信鸽。 之后就是不断地放飞,优中选优。 留下最为健壮机敏的个体进行繁育,其余的鸽子送往各地,在原有的驿传体系中,逐步建立起飞鸽传书的体系。 过了一会儿,鸽子还没飞回来,火炉上的水先一步烧开了。 水花翻滚,推的壶盖啪啪作响,只可惜守在火炉边的是韩让,不是瓦特,所以蒸汽机的发明权,只能归于扶苏…… 韩让手脚麻利的从陶罐中取出茶叶,放进茶壶,冲入开水。 这些茶叶就是扶苏让人‘炒’出来的。 一共消耗了七个匠人,以及一百多斤的绿叶,最终筛选出来的‘优等’品,大约只有一斤多…… 扶苏看来,这一斤多的成品,一块钱一斤,不能再多了! ------------ 第六十章 踹营 茶色微黄,略有焦糊的味道。 扶苏看了一眼倒在陶碗中的茶汤,觉得用来忽悠匈奴人和西域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后世传说,他们‘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 炒糊了的茶叶,一样富含各种营养元素,可以让以肉、奶为生的牧民,免除便秘的烦恼。 扶苏在勉强摸索出了炒茶的工艺之后,行文汉中郡,南郡等长有茶树的郡县。 让他们发动民众上山采茶,以此来抵消徭役。 另外让少府派人,前往各郡收购采摘的茶叶,炒好后送回咸阳,等待在边境开启榷场,交易牛羊马匹等物。 呃,味道真差……扶苏拿起放温的茶汤抿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决定还是把这制作出的第一批茶叶卖给大单于! “陛下,此为何物?”田姬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妩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子上的茶汤,一双小手蠢蠢欲动。 田姬的神情,让扶苏有些恍然,想起了某一任前女友,他嘴里哪怕叼片树叶,都要上来尝一口…… “好喝吗?”扶苏问道。 “好喝!”田姬放下陶碗,强颜欢笑。 好喝?呵呵,有本事看着朕的眼睛!……扶苏微笑着说道:“喜欢的话,那一壶都是你的!” “嗯……啊……”田姬皱着眉,搜肠刮肚,一双桃花眼楚楚可怜的看向娉婷而立的赵姬。 该!嚯嚯嚯……赵姬心中一阵好笑,但还是走上前为田姬解难。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等阿婆主、鸽子们飞回来。” 扶苏说完,摆摆手,韩让指挥着宫人在扶苏身边摆了三个圆凳。 戚蕊儿自觉坐在最外侧,漂亮的杏眼略带几分幽怨的看着扶苏。 扶苏假装没看到,伸手拿起奏疏批阅起来。 赵姬用手指戳了一下田姬,悄悄问道:“鸽子放飞出去,还能飞回来吗?” 田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 “陛下说能飞回来,就一定能飞回来!” 呵,马屁精……赵姬撇撇嘴,抬头看着天空出神。 没过一会,群鸽飞舞着落下,啄食着洒在地上的碎米。 几名负责饲养鸽子的宫人快步上前,将一只只鸽子抓回笼中。 “禀陛下,共飞回三百五十只,其余的鸽子,应该还在路上!”韩让拱手行礼回禀道。 四百多只回来了三百五十只,考虑到是原始品种,这个回归率还不错……扶苏点点头,让人给这群鸽子加餐,至于后续飞回来的鸽子…… 今天晚上吃砂锅豆腐鸽子煲。 …… 连绵无际的丘陵草原之间,一支两百多人的秦军骑士排成多列纵队穿行其间。 领头的一名骑士,身穿长襦,外披彩色花边胸甲,头戴双版长冠,正是跟随李信出征的蒙颖。 今天是他们深入羌人草原的第三天,按照李信的将令,他们要在向导的指引下,烧毁一处羌人的草场。 向导是一个做秦人打扮的戎狄,圆脸大嘴,眼睛狭长,黑漆漆的脸颊上有两抹显眼的高原红,据说是乌氏倮[luǒ]的小儿子。 尽管向导信誓旦旦,但是蒙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可能已经迷路了…… 这是他第三次翻过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山包! 麻蛋!但愿这混蛋记得回大营的路……蒙颖在马背上欠了欠坐麻了的屁股,看了一眼假装镇定的向导。 因为执行的是奔袭任务,所以蒙颖等骑着的是装备了马镫和蹄铁的草原骏马,并没有骑乘装备着全套骑兵三宝的高大秦马。 这是因为高桥马鞍在固定住骑士的时候,会加剧战马的疲劳度。 至于那一身乌沉沉的铁甲,就更不要想了。 不过让蒙颖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这些天来大军屯驻在枹罕,只是派出了小股骑兵,深入羌境焚烧草原,并没有大军压境和羌人主力决战的举动。 看来,李信蛰伏在陇西这么多年,用兵的风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蒙颖大着胆子,在腹中议论着自己爷爷那一辈的‘前辈’。 “郎将,快看!”向导踩在马镫上直起身体,指着丘陵下方的谷底。 蒙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谷底是一个羌人的营地,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四五十顶帐篷。 从营地内的平和可以看出,羌人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蒙颖开始调配兵力,做突袭前的准备。 俄顷,除了向导和几名因为高原反应,而有些身体不适的骑兵之外,全部的骑兵被分为三组。 左军五十人,由一名屯长带领;右军五十人,由一名三十多岁的百将带领。 剩下的骑兵,则跟随蒙颖从正面突击。 “不准贪恋战利品、首级,左军从侧翼突击,配合我正面击溃敌人,右军迂回包抄,不要放跑一个羌人!” 蒙颖一手平端长戟,一手握着上了弦的强弩,正色说道:“秦律,诸战而亡其将吏者,及将吏弃卒独北者,尽斩之。” “凡在战斗中,士兵擅自脱离将吏的,以及将吏抛弃所属部队独自逃跑的,一律处死!” 蒙颖说完,杀气腾腾扫视一周,凡是被他目光看到的骑兵,全部都面露紧张之色。 “出击!” 随着蒙颖一声令下,统帅右军的百将率先带人离去。 蒙颖在心中默念百声,点点头,负责指挥左军的屯长带人离去。 又默数了五十声后,一名骑兵从马鞍上解下牛角号,用力吹响。 嘟! 伴随着号角声一同前进的,是蒙颖带领的中军骑兵。 嗒嗒嗒! 铁蹄践踏在地面上,激起滚滚烟尘。 谷底的羌人营地顿时人生嘈杂起来,一些年老的羌人手持赶马棒、木弓,从营地中冲出,抢先在蒙颖攻击的方向列阵。 身强力壮的羌人武士,则在一名巫师的带领下,头戴木制面具,手持青铜短戈、短斧、短弓、盾牌等,在帐篷前组成了第二行阵列。 而那些妇女和小孩,或跳上马背,或徒步沿着营地后方的一条小路逃离。 呵,好原始的战法!果然和仲父说的一样,羌人和戎人一样,不会骑战,只会下马步战……蒙颖指挥着骑兵排成两列横队,微微勒住缰绳,控制着队列前进的速度。 ps:感谢‘老子就要你’的打赏~ ------------ 第六十一章 你丫别跑! 嘟嘟! 牛角号的声音再次响起。 羌人营地右侧的山包上,屯长卜带着五十名骑兵电掣而下。 人数虽少,但对于此时惊恐万分的羌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羌人首领无奈,只得挥动手中的青铜长斧,分出一部分羌人武士防守侧翼。 于是,趁着羌人混乱的时候,蒙颖双腿轻磕马腹,带领中军加速冲锋。 两百步! 一百步! 八十步! 蒙颖骤然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这是扶苏效法后世所做的工具,黄铜作原料,优质软木作哨核,能吹出很尖锐的声音,百步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相比于拿在手中的铃铛,吹哨发令更加省力,也能解放基层指挥官的双手。 随着哨音的响起,冲锋中的骑士平端强弩,瞄准远处举着盾牌的羌人。 在战马腾空的一瞬,弩弦嗡嗡作响,弩矢如闪电般向外飞去。 携带着强大动能的青铜弩矢瞬间刺穿羌人的盾牌,刺入他们的身体。 噗噗噗! 血花溅起,前排的羌人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 一轮射罢,蒙颖吹响铜哨,周围的骑士靠拢在一起,平端手中的长戟,堵墙而进。 与此同时,羌人中也传出了一连串的尖叫,弓弦破空之声响个不停,箭矢如雨点般向秦军落去。 只不过,羌人的箭矢多是骨制或削尖了的木棍,即便是射中了秦军,也并没有射穿他们身上的皮甲。 尽管如此,蒙颖还是有些庆幸的看了一眼扎在腿甲上的骨箭。 虽说他们穿的是轻质皮甲,但确是重新设计制作的。 相比于最初的版本,新式骑兵甲增加了对骑兵腿部的防护,这一点是原来所没有的。 在战马的全速冲锋下,五十步的距离眨眼而过。 羌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柄武器,满是惊恐的看着秦军骑兵闪耀着阳光的长戟。 在战马即将撞上羌人阵线的时候,蒙颖稍微偏转马头,带领中军向羌人侧翼掠过。 侧击切角战术! 这是轻甲骑兵针对密集步兵阵型时所用的一种基础战术,可以让自己始终处于以多打少的局面。 密集的撞击声和兵刃刺穿肉体声过后。 羌人阵型被切去了大约五分之一的大小,同族兄弟肢体残缺倒在地上哀嚎声,让侥幸活下来的羌人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紧紧缩在一起,仿佛这样可以获得安全感一样。 蒙颖调转马头,看了一眼即将冲到羌人侧翼的左军,于是有节奏的吹响了口中的铜哨。 慢慢的,再次发起冲锋的骑兵从原来的两列横队,转变为用来冲阵的锥形阵。 羌人的战斗意志已经动摇了,这一次的冲锋,蒙颖打算在左军的配合下,彻底撕裂羌人的阵型,然后分而食之! 蒙颖本人的目标,则是那个手持青铜长斧的羌人首领。 作为第九级的五大夫,只有亲自擒获敌首,指挥打赢这场战斗,且损失数小于斩首数,才可以再晋一级爵位。 装备的优势,让蒙颖不太担心后两条不达标,他所担心的,就是那个羌人首领被身边的骑兵抢了人头,或者…… 有个姓墨菲的曾说过,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羌人首领果然和蒙颖担心的一样,他向后退了几步,带着三四个随从跳上马背,向营地后方的山谷疾驰而去。 “你丫别跑!”蒙颖大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惶急和愤怒。 作为全场的指挥,蒙颖不能像羌人首领那样,抛下身边的骑兵。 “麻蛋,老子的庶长爵!” 于是他愤怒的骂了一声,长戟刺入一名羌人武士胸口,用力挑起,重重摔在了人群中。 首领的跑路,以及左军骑兵的杀入,让羌人们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欲望,他们发现逃跑无望后,纷纷跪地请降。 蒙颖看了一眼因为战斗而四散在山坡上的牛羊,在杀掉了负隅顽抗之人后,接受了羌人的投降。 而秦军骑兵也对此并没有异议,毕竟抓俘虏和斩首都是同样的功劳。 向导乌氏耷和几名留守的士兵带着驮马赶来,乌氏耷和蒙颖耳语几句后,用羌人的语言指挥着投降的羌人,将跑散的牛羊赶了回来。 蒙颖不担心羌人会趁机逃跑,因为在茫茫无际的荒原上,离开了马、牛羊和帐篷,逃跑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没过一会,负责切断羌人退路的五十名骑兵,驱赶着数百名妇孺返回营地。 其中百将长戟上挑着的,正是那名临阵脱逃的羌人首领。 “幸不辱命!”百将丢掉长戟,向满脸艳羡的蒙颖行礼。 “哎……”蒙颖长叹一声,拍了拍百将的肩膀:“吕泽,你做的很好,不愧是陛下选中的材士!” 听到蒙颖如此说,吕泽心中的巨石落地,虽然蒙颖看上去不像是会抢夺手下军功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郎将,不知羌人首领的脑袋,可以晋几级爵位?”吕泽看着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转头看着蒙颖问道。 蒙颖和身边的一名传令兵耳语几句,让他指挥那些羌人妇孺拆掉营地、圈舍,随军队返回枹罕,随后转头,略微思索:“大约两级。问这干甚?” “才两级?”吕泽略微皱眉。 才两级?人言否……蒙颖笑了一声,问道:“两级军功爵,就是两百亩地,这还不满足?” 吕泽抱拳苦笑道:“郎将有所不知,吕家受人牵累,全家被罚为隶臣,在上林苑做工。” “虽说陛下大赦,赦免了家父家母这样的年迈之人,但其余壮年者,并不在赦免之列,只能交钱抵罪。” “可是,要想赎为庶人,每人至少要五六千钱才行,而且有一技之长的隶臣,依律并不许自赎其身!” “我的两个妹妹,都是因为会织布,所以才被发往咸阳宫做了织女。” “只有依靠军功爵,才可以抵消她们的罪。” “依秦律,交还两级爵位才可以将自己亲人中赎为庶人……” 吕泽说完,眼角微微湿润,虽说妹妹们从宫中稍信说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他们担心。 但做她们大哥呢,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 第六十二章 烧山 蒙颖拍了拍吕泽的肩膀,最终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说实在的,对于吕泽捡了个漏,斩首羌人首领这件事,蒙颖虽说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要说内心全无芥蒂,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可是一级爵位! 不过是累世将门的骄傲,以及昭昭秦法的威严,让他不屑、也不敢和吕泽争功罢了。 蒙颖饶有兴致的站在一名士兵身后,问道:“她美吗?” “美,美滴很!”那名士兵吸溜了一下口水,眼睛死死盯着一名腰细胯宽的羌人少女。 “四千五百钱,带回家做婆姨!” “太贵了,便宜点……郎、郎将!” 众人的哄笑声中,蒙颖大声吼道:“能拿的都拿走,带不走的一把火全部烧掉!” 士兵应诺而去之后,蒙颖拉过乌氏耷,左顾右盼之后小声问道:“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迷路了?” “郎将这是说的什么话!”乌氏耷一脸哭笑不得:“这路,都是我走熟了的!你没在荒原上走过,你不懂。” “荒原上是没有什么道路可言的,也许今年你走过的路,一场大雨之后,要不了几天就被草木遮的严严实实了!” “所以无论是羌人还是匈奴人,用来辨别方位的,有时是一堆碎石,有时是挂在树上的一块兽骨……” “不过我们在这里碰到的这个羌人部落,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蒙颖不明觉厉的点了点头,问道:“那距离咱们要去的地方,还远吗?” 他看了一眼远处山坡上,正在秦军士兵看押下,收拢畜群的羌人俘虏,心想,要是此地距离要烧掉的草场远,就只能处死俘虏、畜群了…… 乌氏耷沉默着思索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远了,向西北翻过两座小山包就到了!” “还要翻过两座山包?”蒙颖有些犹豫,这些天来深入羌境之后,他才理解了扶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望山跑死马。 两座山包,骑马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乌氏耷摇摇头说道:“我们不需要再往前了,你看现在的风向,如果我们在对面的山上放一把火,火借风势,眨眼间就可以席卷整片草场……” 蒙颖抓起一把土,测了测风向,随即看向远处山丘之上枯黄的灌木和草丛,点点了头,心中想道: “虽说和军令不符,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嗯,等下放火的时候要注意了,别烧到自己人!” 蒙颖继续问道:“问清楚了吗?这里的羌人是哪一个部落的?” 乌氏耷点点头回答道:“这是烧当羌的一个分支,豪酋(首领)叫姜痒……” 姜姓?烧当羌? 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是说他们生活在德水以北的大允谷吗? 蒙颖心中浮现出许许多多的问题,回想起自己在咸阳看过的典籍,如果这一支羌人姓姜的话,那么他们也许是炎帝的后裔…… “朗将,已大致清点完成。”一名百将走上前抱拳行礼:“共计斩首43级,俘虏壮年男丁95人,老弱妇孺322人,牛155头,马124匹,羊2477只,牛车15辆,铜器共计254件……” 马匹的数量有点少,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踹营的时候光顾着杀人了,不可能分兵去收拢牲畜……蒙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随即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百将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嘴角抽了一下,说道:“轻伤十五人,大多是箭伤,重伤一人,是第二波冲阵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自己的马把手臂踩断了……不过已经处理过了,没有落下残疾,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自己的马踩断了胳膊……蒙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随即长叹一声。 在没有大量装备马镫之前,骑兵大多数时候,都是担负袭扰和截击任务,并不会主动用于冲击敌人步兵阵型。 尽管这一路上加紧时间进行训练,可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故…… 蒙颖摇了摇头,随即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是他的第一次领兵作战,战果虽然小了一点,和他老爹参加的灭国战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 按照秦律,他这可是大胜! 虽然他这个高爵位的主官升不了,但跟随他的骑兵和向导都可以获得相应的晋升! 秦律中,骑兵和弓弩手一样,在战斗中都不是靠着斩首记功,而是集体功。 毕竟后者没有机会亲自斩首,而前者并不具备斩首的条件。 所以此战之后,所有的参战人员都将晋爵一级,并且还会获得额外的赏赐。 这是因为他们抓到了大量的俘虏,以及畜群。 两个时辰过后,羌人俘虏老老实实的套上牛车,将帐篷皮革等物搬到车上,在秦军骑兵的驱赶下,跟在牛车周围蹒跚而行。 在他们的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焰在吞噬了他们的冬季营盘之后,又在呜咽的秋风吹拂下,向远处的山丘扫去。 片刻之后,蒙颖带着十几个骑兵赶了上来,在他的指挥下,队伍被重新排列。 吕泽带着两什骑兵和向导乌氏耷一起,在前面为队伍引路; 两名屯长各自带着五十骑兵,游走在队伍两翼; 蒙颖亲自带队在最后面,看押羌人俘虏以及牛羊,马群则被两名戎狄出身的骑士驱赶着,位于队伍最后方。 这样一来,羌人俘虏手无寸铁的被看押在队伍最当中,而且远离马群,即便是想跑,也跑不出秦弩的射程。 到了晚上,蒙颖按照羌人精壮迎战,而让妇孺跑路的特点,将宿营地分为三处。 一处是牛羊和羌人儿童,负责看管的是吕泽带领的五十名骑兵;一处是马群,负责看管的是乌氏耷带领的十名骑兵,他们只需要看住几匹头马,就不用担心马群走散。 最后的一处营地,关押着成年的羌人。 游牧之民民风彪悍,即便是女人也不能小看,所以这一处营地由蒙颖亲自负责。 一来凭借个人武力使得羌人不敢心生杂念,二来则可以震慑士卒,免得他们趁夜色对羌人女子图谋不轨! 毕竟这时候的士兵,可不是什么道德模范。 ------------ 第六十三章 被嫌弃的陈婴 一路平安无事的前进了三天之后,蒙颖远远的看到了飘扬的秦军旗帜。 俄顷,上千骑兵在羽林郎韩信的带领下,旌旗招展而来。 “蒙颖,你可知罪!”韩信板着脸,大声呵斥。 “我有何罪?”蒙颖皱着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左将军将令,你部前往羌地烧荒,本应在一日前返回枹罕,现已失期,你说有没有罪?” “所以,你这是来抓我的?” “不,左将军害怕你被羌人豪酋抓去做了上门女婿,特意让人前来寻你,我正巧在大帐外站岗,于是就揽下了这个任务……” 韩信说完,满是艳羡的看着遍地的牛羊和羌人俘虏。 同样是跟随护羌中郎将章邯出征,但他上次前去草原烧荒,就没有碰到羌人部落…… 哎……这都是命啊! “你小子,吓死我了!”蒙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策马上前给了韩信一拳。 有了这一千骑兵的加入,蒙颖就再也不用担心羌人俘虏的问题了。 “看到你真好!”蒙颖笑呵呵的说着:“实不相瞒,这些天我睡觉的时候都是睁着眼!” “咦……我可不是龙阳君。”韩信拍了拍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这么说,考虑过李承的感受吗?” “他和……呸!”蒙颖闭上嘴巴,环视一周,发现无人注意,随即长舒一口气。 韩信也是一脸悻悻,妄言、诽谤,这两条可是重罪。 过了一会,韩信开口打破沉默:“让那些老弱的俘虏坐到牛车上,成年羌人则背缚双手,骑马赶路!” “好,就按你说的办!”蒙颖点点头,随即叫来吕泽,让他去重新调整队伍。 “咦,这牛看起来好奇怪啊?”韩信这时才注意到拉着牛车的并不是他常见的水牛和黄牛,而是长着长毛的牛。 “噢,羌人叫做氂[yǎ]牛。”蒙颖从怀中摸出一方帛书:“不过陛下说,这种牛叫做牦牛……毛长不耐热,不适合关中地区,老牛留着拉车产奶,小牛送到县里学拉犁!” “陛下果然博学!”韩信拱拱手,策马跟在蒙颖身旁向枹罕返回。 …… 咸阳,材士馆。 虽然已近十一月了,但此时的气候却比后世高出不少,这一点,从季布身上单薄的秋装可以看出。 季布脚上踩着一双木屐,手上拎着一个竹篮,头上没有带冠,只是用一根树枝固定着头发。 “季布哥哥哪里去?”一个身穿黑色直裾的少年迎了上来。 “去洗澡!”季布言简意赅。 这是他同房间的‘室友’,钟离眛,东海郡朐县人。 和季布是由乡里推荐的不同,钟离眛是朝廷下文征选的。 “等我,同去!”钟离眛留下四个字,一溜烟向客舍跑去。 没一会,钟离眛同样手中提着竹篮,脚踩木屐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相敦厚的青年。 青年也是同样的打扮,手提竹篮,脚踩木屐。 他怎么也来了,真讨厌……季布微微皱眉,把脸扭到一边。 这是他的另一个室友,东海郡东阳县人,陈婴。 季布讨厌陈婴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材士馆中居住的,几乎全是庶民出身的材士,唯独陈婴在被选为材士之前,曾经是县里的令史。 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是陈婴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季布心中的第一印象。 “季布、陈婴,你们等我一下,我先去买张澡票,本月免费次数的我已经全用完了!”钟离眛有些歉意的说着。 季布摸出了腰间的竹牌,发现他本月的免费洗澡次数也只剩下了一次,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快点……” 本月朔日,将作少府在咸阳城中修建的公共浴室竣工。 像他们这样的三百石小官,每月可以免费洗浴三次,三次过后,再来洗澡就需要购买澡票了。 “不必如此,我这里有多余的。”陈婴从怀中摸出一个盖有材士仆射印的竹片递了过去。 “这不好吧……”钟离眛有些犹豫,虽说君子有通财之义,但直接拿了,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贪小便宜之人! “别客气,前些天浴室打折,澡票50钱一张,买十张送一张,这一张本就是白得的!”陈婴将竹片塞到了钟离眛手中。 50钱?一石半粟米!这陈婴要么是个贪官,要么是个大户……季布斜瞥了一眼,同时盘算着,自己每个月洗的三次澡,居然价值五石粟米! 见此情形,钟离眛也不再扭捏,拱手道谢后一起向外走去。 三人行走间,陈婴问道:“二三子可去过那长阳街浴室?”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季布探过头,看向陈婴:“阁下说的可是长阳街女闾(妓院)旁边的那一间?” “正是!”陈婴见钟离眛有些疑惑的左右观望,和季布相视一笑,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去看过一次,不过嫌贵,所以就没有进去……”季布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只是现在,拿着钱也去不了咯!” “浴室拿钱买票不就能进吗?为什么进不去了?”钟离眛有些不解:“还有,女闾是什么呀?” “女闾就是……” “小孩子别瞎打听!”陈婴横了季布一眼:“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哦。”钟离眛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们三人中,以陈婴最为年长,且平日里敦厚宽和,所以他一直把陈婴当做兄长看待,既然陈婴说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不打听就是了。 季布则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钟离眛再过两年就该加冠了,逛逛女闾有什么! 他趿拉着木屐,懒洋洋的说道:“和长阳街浴室一起关门的,还有咸阳女闾,听说呀,以后也不会再有女闾咯!” “为什么?”陈婴皱着眉头问道,他这半月多在材士馆读书,所以对于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 季布和路过的材士打着招呼,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也向对方招了招手,然后才压低声音,对陈婴说道: “我听人说,陛下前些时日微服前往长阳街,正巧在浴室中看到了不堪入目的场景,于是浴室、女闾都关了,相关吏员全都去南山砍竹子了……” ------------ 第六十四章 扫黄! 陈婴轻声说道:“关的好!”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阁下为何如此说?” 陈婴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的青年男子,他呼吸微微滞了一下,斟酌着说道: “长阳街浴室和女闾相连,男女皆赤身混浴,若是乡野之地自是无妨,可咸阳乃帝都,此举未免不妥……” “况且,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于礼……” 陈婴很是吊了一番书袋,直听得的季布昏昏欲睡,没有丝毫插话的欲望。 等到众人将要走到材士馆门口的时候,陈婴突然说道:“哎呦,我忘记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就不陪二三子一同沐浴了……实在抱歉,改天长阳街面条馆,我请!” 终于……季布嘟囔了几句,眼角含笑的带着钟离眛走了。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陈婴放下竹篮,正正衣冠,转身对头戴长冠的男子长揖及地:“臣,材士陈婴拜见陛下!” 不是吧阿sir,这么快人设就崩了?……扶苏一愣,先是低头看了一眼,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特意将玉佩等暴露身份的东西都取了下来,陈婴是怎么认出来自己的? “起来吧。”扶苏虚扶了一下,问道:“你认得朕?” 既然陈婴已经认出了他,再装模作样的就没有意义了。 陈婴面带微笑:“多日前,陛下自咸阳西返回宫禁时,臣正在道左。” 他说的应该是我去卡路里那一次,带着上千骑兵确实有些招摇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以刺杀秦帝为殊荣呢……扶苏点点头,和陈婴走到一旁,问道:“方才你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应该是担心季布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冒犯了朕。”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说一说你对于朕关了女闾的看法。” 陈婴闭上眼睛,凝神思索了片刻:“昔年管仲设女闾,一为财赋,二为招揽英才;勾践设营妓,乃为稳定军心。” “现如今我大秦如日方升,横扫六合而一统天下,以上两者虽说已不合时宜,但……子曰,食色性也……” 言外之意就是不赞成朕关掉妓院咯……扶苏在心中暗暗叹气。 如果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秦国人,他对于女闾的看法,可能就和陈婴差不多了。 女闾中的女子多是由战俘或奴隶中选出,并不会对百姓有什么侵扰,而且每年还可以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何乐而不为……个屁! 扶苏回忆起当时在长阳街女闾中看到的一幕。 那个迎上来的女孩有多大? 十三、十五? 浓妆艳抹,衣衫华丽,但本该明亮如小鹿的眼睛,却满是麻木。 扶苏转头就去了少府,将所有官营的女闾通通关了,负责管理的吏员全部调岗。 用女人来招揽人才? 呵呵! 秦律又不禁止纳妾,若真是有才,就来朝廷做官,拿着朝廷的俸禄,想纳几个妾都行! 至于从中抽取的花粉税? 去他妈的,堂堂一国之君,还没有磕碜到要靠女人的皮肉钱过活! 更何况,这些女子皆是华夏之民,同源同种,扶苏更加不忍心放任她们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所以不仅是咸阳地区,全国范围内关闭女闾的诏书已经发往了天下各郡县。 而关闭女闾后对于那些可怜女子的善后,扶苏也早就规划好了。 那就是将她们安置到即将成立的纺织工坊。 自食其力,用自己的双手,重塑自己的人生! 按照扶苏的设计,第一台水力纺车正在打造中,配套的厂房也已经在泾水西岸动工。 纺织女工的数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万幸的是,这一时期的秦国,并没有梅呀艾呀之类的花柳病,只是许多年纪轻轻的女孩,因为反复流产,可能这辈子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扶苏看了一眼有些惶恐的陈婴,微微摇头,那话怎么说来着,历史的局限性。 陈婴的看法,正是大多数秦人的看法。 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总要留下些脚印才是……扶苏向陈婴安置了几句后转身离去,此人和历史上记载的基本一致。 有才华,但做事谨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怂,不愿意做出头鸟。 不过治理天下嘛,敢打敢拼的人才固然重要,但这种能够因循守旧完成上级下达命令的臣子,也同样不可或缺。 从材士馆走出,扶苏对于要去的博士馆也兴致缺缺了起来。 受限于现在的交通条件,很多征辟的材士还在路上晃悠呢,等到他们全部到齐,恐怕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 扶苏看着远处博士馆中的人来人往,心中觉得一阵得意。 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自从重用了叔孙通、郦食其之后,再加上自己往日里和儒家的关系还行,就连不愿意接受始皇帝征辟的孔子八世孙,孔鲋,一接到他的征辟诏命,也屁颠屁颠赶到了咸阳。 不过扶苏决定先晾着他。 儒家嘛,可以用,但不可全用。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这一点,虽然某朱姓同行不喜欢,不过在扶苏看来就很好,毕竟马哲课不是白上的。 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理论,用来教化四方蛮夷,也不错! 大秦的辉煌需要他们的臣服和奉献。 …… 在扶苏惦记着如何教化蛮夷的时候,郦商正带着一队越人武士押解着数百骆越奴隶,前往番禺县外的一块荒地。 这是一块占地上万亩的平地,靠近河流,荒草萋萋,内中隐藏着数十头大鳄。 当然,现在那些大鳄已全部不在了。 皮存入县府,或用作甲胄或制成鼍(tuó)鼓,至于肉,则被炙烤后分食。 在军队清扫了周围的大鳄之后,子婴依然不放心,让人沿着河道修建一堵矮墙,彻底隔绝大鳄上岸偷袭的可能。 至于饮水的问题,则让匠人在河岸边修了一架水车,免去到河边打水的危险,还可用于灌溉。 因为缺少耕牛,所以被郦商押解来的这一批骆越人奴隶,大多是用来取代耕牛的。 ------------ 第六十五章 效率提升十倍 片刻后,郦商将骆越人奴隶交给了一名工头。 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骆越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但却颇有语言天赋,十多天的时间内,已经可以用肢体动作和部分雅言和秦人沟通了。 因为子婴在海边捡了一个漂亮的贝壳,所以这个骆越人被赐名为‘贝’。 郦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今天已经开出了多少亩田?” 贝抬起头,满脸讨好的说道:“五……五十亩!” 郦商看着贝伸出的四根手指,一阵唏嘘,随即叮嘱道:“累了就让他们休息,别跟前两天一样,把人活活累死!一个人可是价值半斤盐呢!” 见到贝一阵点头哈腰但却满脸的迷茫,郦商微微摇头,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 “知道了,公子,拉四十步歇、五十声。”贝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随即大声呼喝着,带着骆越人奴隶去拉犁。 因为是荒地,所以需要四个人才能拉动一张曲辕犁,在后面扶犁的共有两人,一个是从龙川来的秦人,另一个则是稍微机灵点的骆越人。 一师一徒,每教会一个骆越人扶犁,秦人可获得百钱的奖励。 郦商四处转了一下,发现整个种植园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原本散布在四周的帐篷,已经渐渐被一间间小屋所取代。 郦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新修建的房子和中原的砖、木结构不同,这里的房子是由竹木搭建。 主体的框架由直通屋顶的高柱和质地坚硬的原木搭成,墙壁和屋顶则是就地取材的竹子和茅草。 分为上下两层,楼板离地三尺多高,下面堆放着柴火和农具。 睡觉时不挨着地面,不仅隔绝水汽,也不担心会被大鳄或毒蛇袭击……郦商暗自点头,正要再仔细查看,却听见远方传来喊声。 “郦商过来!”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站在高台上向他招手的子婴。 “公子不在郡府待着,怎么跑到这里了?”郦商从马背上跳下来,走上高台。 “因为这才是我来南海郡的主要目的呀!”子婴笑着说完,随即转头看向下方正在忙碌中的工师和奴隶。 子婴指着远处在工头们监视下,卖力工作的骆越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这里一天,这些人也许就可以多活一天!” 郦商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用自主的点了点头。 因为过渡的鞭笞和劳累,再加上水土不服,两天时间内,骆越人奴隶死了三百多人。 照这种死法,要开出一万亩的种植园,至少要搭上数万条人命! 虽然半斤细盐就可以换到一个骆越人奴隶,相比起国内的四五千钱一个隶臣,可以说是很便宜了! 但是死人多了,对于种植园的开垦进度,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这是郦商之前的看法,不过现在子婴的态度,让郦商明白了…… 公子不是心疼钱,只是心肠太软了! 下方的流溪河上,从长沙郡来的工师们在河面上拦起了一道绳索,数十名奴隶用长长的竹竿拍打水面。 “公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郦商好奇的问。 “拍打水面是为了吓走大鳄。”子婴说完,指着河面上的绳索,则卖了个关子:“至于那些,等下你就明白了。” 郦商摇了摇头,只得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声。 高台下方的工师和匠人们开始大声高喊:“木头下来咯!” 上百名手持钩锁的奴隶立刻跳进水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郦商踮起脚尖,极目望去,看见河流上方,许多身上只穿一条短裤的船工,正划着木筏顺流而下。 他们不时用手中的长竹竿在水中比划着,似乎是牧羊人在驱赶羊群一般。 等待船工靠近,郦商才发现,在木筏周围,还有许多顺流而下的木料和竹竿,随即恍然大悟,这些应该就是用来盖竹屋的木料了。 子婴看着下方忙碌中的人群,笑呵呵的向郦商解释起来。 他和任嚣,以及越人君长们聊天的时候,了解到河流上游的越人部落依水而居,日常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虽然不掌握什么高深的造船方法,但却精于水性,用竹筏就敢下海抓鱼! 所以任嚣和这些越人达成交易,骆越人奴隶前往他们的领地砍伐竹木,用来建设种植园。 越人负责做监工,并把砍下来的竹木运往下游,相应的报酬则是砍伐树木产生的坡地,交由越人耕种。 事后任嚣说,这就是陛下常说的双赢。 有了同样熟悉丛林,且在树林里跑的比猴子还快的越人监工,骆越奴隶完全丧失了逃跑的可能,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砍树。 所以种植园的建设基本是一天一个样。 而有了耕地,越人就会从山里转到山外定居,编户齐民,在连坐法的威慑下,越人也不会轻易再起反心。 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耕种朝廷的土地,自然要给朝廷缴纳赋税,更重要的,则是贼来需打,定居的越人越多,南海郡的治安压力就越小。 双赢,自然是大秦赢两次! 片刻后,数十根大木以及数不清的竹竿被抬上岸边,充作船工的越人在向子婴行礼后结队离开。 每三天运送一次木料,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就是三天后了。 子婴点点头以示回礼之后,拉着郦商走下高台:“走,本公子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郦商在心中打了个机灵,但还是跟在子婴身后,向河边的一间棚子走去。 “见过公子!”棚子中的一名头戴爵弁的工师弯腰行礼。 郦商认得他,这是新任将作少府公输轨的三子,公输磐。只是棚子周围的东西,让郦商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车、曲柄……这是锯条? “这是何物?”郦商看向子婴问道。 “水力锯木机!”子婴一脸仰慕的表情:“陛下真乃神人也!” 陛下?陛下不是在咸阳吗?跟陛下有什么关系……郦商越发疑惑。 公输磐笑着解释道:“这是按照陛下图中所绘制,由家父所打造出的器械,利用水力代替人力,锯木的效率比从前提升不止十倍!” ------------ 第六十六章 水力锯木机 郦商睁大眼睛,喃喃低语:“这么神奇的吗?” “用家父常说的一句话,巧夺天工!”公输磐笑着说完,继续介绍起来。 “这两台锯木机的结构并不复杂,用陛下的话说,只是通过曲轴,把水车的圆形运动,转化成往复式运动,带动锯条来回拉扯,达到锯木头的目的。” 郦商凑近看了一眼,发现锯条全部由钢铁所制,在锯条的上方,还刻有一行小字‘二世元年,将作少府轨,工师黎,丞於,工昌’…… 郦商微微点头,这就是大秦的物勒工名制度了,要是这根锯条出了问题,可以一路问罪到将作少府公输轨! 公输磐说道:“这两根锯条全是规格一样的长锯条,陛下最初的设计中,本是想要用圆形锯片,不过试做后发现锯片抖动,无法锯出平整的木材,所以二次改版后,决定用上下运动的锯条。” “我们在河边加高河堤,一共修建了两架水车,每架水车可带动两台锯木机。” “这个棚子中的两台锯木机专门用来锯木板的。” 公输磐带着郦商向侧面走去,指着水车主轴两侧分别安装的垂直刀架:“框型刀架,可以垂直安装一大排的锯条,还可以根据所需木板的厚度,调整锯条的间隔距离。” “这就是锯木时联动装置,锯条分为两组,一组上一组下,只要把圆木推进刀架里,从另一面出来的就是木板了,十分省力,只需要两三个人往里面送木头就行。” 公输磐指着刀架对面的平台说道:“这个是陛下称之为锯床的东西,下面有四个铁轱辘,扣在两条木轨上,可以前后移动。” 郦商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等下可以让我试试吗?” 子婴乐呵呵的说道:“当然可以,白得一个劳力,本公子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在开工之前,需要穿上特制的工作服!” 郦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挂在木架上的‘工作服’。 那个猪嘴结构的装具他认得,据说是防粉尘用的,至于那双长而厚的皮质护手,应该就是防止锯伤手臂所用。 “另外两台也是这样吗?”郦商摸了摸锯条,转头看向公输磐。 公输磐摇了摇头,回答道:“另一座水车连接的是两座单锯锯台,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可以用来截断粗大的圆木,上面一层可以用来当作台锯,制作一些特殊的木条或者木方,也可以用尺子锯出符合特定角度的形状。” “竹屋的门框就是这么锯出来的?”郦商看到公输磐点头默认,赞叹道:“不愧是鲁班后人,这个锯子让你们玩明白了!” 公输磐满脸堆笑,拱手说道:“这都是陛下的功劳,我等只不过在此基础上,略有损益罢了!” 子婴摆了摆手,几名奴隶扛着阴干的圆木走进棚子。 公输磐指挥着郦商站到锯床后面操作,转动手轮,把锯床上的三根推料架向里侧移去,对一边的工头说道: “让他们把圆木放上面,对,前面再往外拉一下,后面推紧!” 工头带着奴隶按他的吩咐去移动圆木后,公输磐走过去,把三根推料架上的铁楔子砸进去。 铁楔子如鸟嘴一样插入圆木中,可以固定圆木。 公输磐固定好圆木之后,又走到锯条旁边,打开上面的水槽,顺了个竹管到锯条上,这是向锯条上送水的。 接着他又检查了一下锯条是否固定好,最后点点头,通知外面的工师将水车连上。 只听得外面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锯条瞬间就开始上下动了起来。 公输磐告诫道:“大家都注意,锯子在运转期间,千万不能被不相关的人接近,即使是操作之人,也应注意锯口一尺的范围内不能接近,否则会死人的!” 等待工头将他的话翻译完,几个奴隶也点头之后,公输磐回到锯床后,顺着圆木的边缘往前看了看,随即对郦商说道:“可以开始了。” 郦商推了一下,随即惊喜的说道:“好轻巧啊!” 虽说圆木需要由好几个奴隶才能抬到锯台上,但他推动锯床却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 公输磐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一个单挑大鳄的壮汉,当然觉得轻松了! 郦商向前推了两三尺,木头前端已经抵到锯条上了,便听得‘吱嘎’连响,上下移动着的锯条切入圆木之中。 锯条上方有水流下,将锯末冲走,流入下方提前挖好的沟渠中。 郦商不断把锯床前推,‘沙沙’声不断,眼看已经快锯到木料底端了。 公输磐边盯着郦商的动作,边吩咐道:“快!快把要锯下去的边板接住!” 工头把他这句话翻译之后,四五个奴隶连忙走到锯后,去接那锯下的边板。 因为是没有去树皮的木料,最后有一小片树皮被锯条带着卡在锯台上,本来也没什么大碍,但有一名奴隶竟然伸出手想要捏下来。 公输磐连忙吼道:“住手!” 那名奴隶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猛地一个激灵,愣在当场。 骆越人工头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拉回来,随即用鞭子抽打起来。 惨叫之声连连,但同站在一列的骆越奴隶却充耳不闻,脸上反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行了、行了……停!”子婴面露不忍之色,出言制止。 “好……喏!”工头赶忙停下来,学着秦人的样子弯腰拱手行礼。 公输磐无奈的再次重申:“水力锯打开后,锯前面不能站人,手要和这锯条保持至少一尺远的距离。否则,这就是下场,听明白了的把手举起来!” 工头照着翻译了一遍后,几个奴隶举手表示懂了。 公输磐摇了摇头,对郦商小声嘀咕:“其实刚才的话,我已经告诫过他们很多次了,没办法就是记不住,公子还不让打……” 郦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走到锯好的木板看了几眼,叫出声来:“好直呀,一点弯也没有!” 子婴替那个挨打的骆越人处理完伤口,笑着说道:“下面有轨道控制,当然不会弯啦!” ------------ 第六十七章 鄙视链 郦商看着下方轨道,啧啧称赞了一会,随即向前推着锯床,将整根圆木锯成了板材。 见此情形,公输磐赶忙走到他身边,说道:“锯床向后退的时候,注意要拉动这个铁杆,这样会让锯床的上半部向外偏移一下,不至于撞到锯条。” 郦商拉了一下,锯床上半部连着木料都向外偏移了几分,再退回来时,木料就没有蹭到锯条。 “哎呦,厉害啊!”郦商睁大眼睛问道:“这也是鲁班秘术?” 公输磐摇摇头,满脸钦佩:“不,这是陛下的设计!” 郦商点点头,一脸的习以为常,陛下嘛,要是不能做出能人所不能之事,那才奇怪哩! 又锯了两趟后,郦商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他唤过来一名工师,顶替了他的工作。 “公子,咱们出去转转吧!”郦商转头说完,见到子婴无异议,于是叫人把马牵过来。 自从扶苏为马儿钉上马蹄铁,并在马鞍下加上了铁质马镫后,许多年轻一代的军功贵族们也不再乘车,而是改为骑马出行。 毕竟,亲自驾驭一匹上千斤(秦斤)的大牲口疾驰,要比跪坐在马车上舒服,也拉风的多! 在咸阳的公卿宗室圈里,还形成了一条鄙视链,骑西域马的瞧不起骑秦马的,骑秦马的又瞧不起骑草原马的,骑草原马的就只能鄙视一下骑牛的了…… 更有甚者,在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歪风下,谁要是骑一匹肩高低于五尺七寸的马,通常会被连夜退圈。 不过这一套并没有传到南海郡,所以子婴的马,是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肩高只有五尺多一点。 郦商骑在马上,无奈的弯了弯腰,让自己看上去和子婴差不多高。 子婴倒是没有察觉,他用马鞭指着正在开垦中的荒地,面带兴奋之色:“再有半个月,这片土地就将成为良田!” 郦商点了点头,任嚣曾经说过,这片河滩地,曾经是西瓯君译吁宋的王田。 后来西瓯被灭,秦人在番禺设县,因为战死者顺流而下,从远处召来了大鳄,所以河流两岸的田地无人敢来耕种,因而才荒废了下来。 任嚣之所以将这块田化为种植园,也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河水中藏有大鳄,这就意味骆越人奴隶无法涉水逃跑,而道路另一边,则分布着秦人的里聚,向南,则是南海郡的郡府,番禺。 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简单修建几条篱笆墙用来划定地界,根本就不担心奴隶会逃跑。 郦商骑马跟在子婴身后向前走去,目光所及,是一条条严格按照秦律所开垦的田垄,阡陌相通,横平竖直! 他隐约觉得,在秦律的熏陶下,似乎所有人都有轻微的强迫症。 因为不仅仅是田地如此,就连临时搭设的帐篷,以及正在建设中的竹屋,也全是这样,大小一致,看上去规整极了! “公子,这么说来,从骆越、中南半岛那换来的稻种,不是很快就可以播种了?”郦商畅想了一下,脸上浮现笑容:“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种稻子哩!” 闻听此言,子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他让人取来一份竹简,递到郦商手中:“自己看。” 郦商接过,发现这是一份从咸阳发来的奏疏,上面还残留着中书令的印封。 中书令?这是陛下亲笔批示的?我看合适吗?不管了,有事公子抗……郦商打开竹简,发现这是子婴请示在南海试种稻种,以及请求从咸阳调拨农具、水泥的文书。 扶苏只批准了调拨农具,并且强调要对这些铁质工具登记造册,统一管理,无论是镰刀还是锄头,必须做到当日借出,当日归还,官吏如有疏忽,就依秦律治罪。 至于水泥,奏疏上丝毫没有提及,很明显是没戏! 最后一行,是关于播种稻种的问题,奏疏只批了三个字,问农夫。 郦商眨眨眼,疑惑地问道:“公子,陛下这是何意?” 子婴略带尴尬的回答:“最初之时,我和郡尉也对此感到迷茫,于是便招来田典(负责组织农耕的小吏)一问,哎……” 子婴长叹一声,却把郦商急的抓耳挠腮。 怎么了,接着说呀!为什么要叹气呢……郦商内心虽急,但却不敢催促。 子婴摇了摇头,似乎想借此摆脱当日的尴尬情绪:“南海郡种稻和关中种麦的秋种夏收不同,此地种稻,是春天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并不是播种稻子的时令……” “不过陛下前两日还发来一封文书,只是收在郡府之中,没有带到此处。” “那封文书上,详细记录了关于种植两季稻的要求,既每年五月下旬前插秧,七月中下旬收割,随后翻耕水田、再次插种秧苗,十一月时收割。” 郦商点了点头,随即皱着眉头问道:“那在此期间呢?就这么让地闲着,什么也不做?” 子婴笑着说道:“这里的秦人是这么做的,轮作以修养地力。不过陛下说,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播种芸苔(油菜)。” 郦商挠了挠头,依然满是疑惑:“芸苔我知道,用来做菜羹的,咱们这么大的地方全用来种这个,吃的完吗?” 子婴依然笑着说道:“陛下说,种的芸苔不是用来当菜吃的,而是用来榨油!” “榨、榨油?”郦商眉头紧锁,双眼中似乎有一圈圈的蚊香:“这又是什么啊?” 子婴摇了摇头,随即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不过陛下说能榨油,就一定能!” …… 温汤宫中,御史大夫冯劫和治粟内史郑国联袂而来。 郑国一脸看桀纣的表情:“老臣听闻,陛下要将芸苔的种子都用了?” 冯劫拱手下拜:“陛下,种粮万万动不得啊!” 扶苏深呼吸,放下手中的厨刀:“朕何时要动种粮了?” 这话真是越传越歪,他明明只是下令让人去咸阳的粮仓中取一些油菜籽回来榨油,可不知道怎么的,传到他俩耳朵中的时候,就成了要绝油菜的种了! ------------ 第六十八章 油菜籽榨油? 郑国不依不饶的说道:“可太仓丞来报,陛下派人从太仓中取走了一百石的芸苔种子!” “太仓中共有多少油菜籽、不,芸苔种子?”扶苏拿起一块肥皂,边洗手边问。 这是他用草木灰和猪油做的,因为制作麻烦,所以只做了几块自己用。 在他的调研中,肥皂这种穿越者敛财的大杀器,完全不适用与现在的秦国。 肥皂在去油污的能力上很强,但这时的人们大多没什么油水…… 况且,人们还有免费的皂角可以用。 这就导致肥皂不会像预料中的那样成为盐巴这样的快销品,而是像糖这样的奢侈品。 “除了陛下拿去的,还有三千七百石!”郑国不假思索的回答,只是微微皱眉看着扶苏手中的肥皂。 这么看来,我确实拿走了不少种子……扶苏用清水将肥皂沫洗掉,突然将想到,这一时期的油菜主要是当菜吃,况且油菜籽也不是五谷,更重要的是,关中周边地区的油菜都已经种下了,太仓中存放的也是存粮,即便是自己全拿走,也不会对农业种植有影响! 那么,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联袂而来,是不是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是担心我会大肆侵占国帑,所以防微杜渐吗? 扶苏心如电转,将另一个词压下心中,不动声色的擦干手上的水滴,看了一眼郑国说道:“这是朕闲暇无事时所作的肥皂,洗手特别干净,等下你二人走的时候拿上两块。” 冯劫一时有些无语,他二人是来劝谏扶苏的,怎么突然间竟成了来讨要赏赐的? 但扶苏这样说了,他二人还是立刻长揖及地,口中称谢。 扶苏虚扶了一下,正色说道:“二位卿家之劝谏,朕铭记心中。” 随即脸上带起一丝笑意,接着说道:“日已西斜,二位不妨在兰池宫中用过晚膳再回咸阳。” “喏!” …… 兰池宫听泉殿,虽然天色尚未全黑,但殿内已经点亮了大量的烛火。 郑国仔细看一了眼,认出了这就是近几日风靡咸阳的虫蜡。 相比于从前的膏灯,价格低廉且明亮,更加令人心动的是,虫蜡燃烧时没有油脂燃烧时的臭味! 陛下敛财有道啊……郑国暗暗点头,在两名小内侍的搀扶下,跽坐在一张黑色的漆木案几之后。 因为汤池宫是皇帝行宫,所以一切仪式从简,只有七八个乐工奏乐,十多个舞女起舞。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郑国拱手问道:“不知陛下取芸苔种子要做什么?” 扶苏示意乐曲之声稍微小一点,随即看向郑国:“榨油!另外,从即日起,芸苔更名为油菜,其种子,命名为油菜籽!” 芸苔,主要指的是油菜鲜嫩的菜心,官田中的油菜心多是专供公卿宗室或皇帝御膳,有时候也会用作祭祀品。 后世里湖北武昌洪山寺出产的紫苔菜,有‘金殿玉菜’之称,被皇家列为贡品。 除了芸苔这个名字之外,油菜还被称为旋芥、寒菜等,不过既然秦朝车同轨,书同文了,扶苏自然也顺应潮流一把,把这个名字也统一了。 毕竟,将来油菜的主要用途,是用来榨油! 郑国和冯劫自然对此毫无异议,反正只是一个名字罢了,他们在意的,是扶苏说油菜籽可以用来榨油这件事。 冯劫疑惑的说道:“芸苔、油菜籽中也有油脂?所榨之油,莫非和桐油相似?” 扶苏摇了摇头:“菜籽油是一种食用油,和桐油不一样。” 郑国脸上两条稀疏的白眉皱在一起,手扶着案几说道:“此等油脂,老臣倒是闻所未闻!” 这一时期可供食用的油脂,主要来源是动物的脂肪,植物油中的桐油是不能食用的。 上古时候还专门分出了脂和膏的概念,既有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脂,无角动物提炼出来的油称之为膏。 到了周朝,按照大吃货帝国的一贯传统,更是将油脂细分为“调味八珍”,其中膏香为牛油、膏骚为狗油…… 扶苏之前烹饪鹿肉时所用的鸡油,被称为膏腥。 《周礼·天官》中,更是详细的说明了各种膏脂的用法。 春天吃乳猪羔羊,用牛油烹饪;夏天吃鸟干和鱼干,用狗油烹饪;秋天吃牛和鹿的幼崽,用鸡油烹饪;冬天吃大雁和鲜鱼,用羊油烹饪…… 和山海经一样,很多的书籍中都记载了种类繁多的物种和相应的烹饪技巧…… 扶苏笑着说道:“能榨油者,不止有油菜籽,还有大豆,也就是菽,不过大豆榨油浪费了,还是做成豆腐好吃!” 郑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上了岁数之后牙齿和肠胃都不太好,吃不了大鱼大肉,所以这些天他一日三餐基本都以豆腐或面片汤为主。 扶苏看了一眼郑国,接着说道:“油菜籽榨油剩下的残渣,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可以用作肥料或养殖牲畜的饲料,完全不会有任何浪费。” “动物油脂获取不易,非殷实之家享用不起。但是油菜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廉价易得,最要紧的是,即便是陇西上郡等地苦寒之地,也可以大量种植。” “若是推而广之,三五年之后,大秦之黔首每餐皆可食油!” 摄入油脂对人的重要意义,无需赘言。 两个不明觉厉的古人频频点头,只是当扶苏说到黔首食油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扶苏看在眼里,只是在心中呲笑一声。 自夏朝起,中国一直都是贵族政治,视百姓为家奴,视国家为私有。 即便是某个开局一个碗的朱姓同行,也是如此。 所以孟老夫子说‘民为贵’时,君主们都觉得很好,但之后的几句,就只当他是放屁! 扶苏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朕已让公输轨在杜邮亭建好了一座榨油作坊,明日可陪朕一同前往,看看是如何从油菜籽中榨出油的!” 两个完全已经忘了自己今天要来做什么的老年人双手合拢,欠身行礼:“喏!” PS:油菜原产中国,距今7000年前的陕西半坡遗址中就有种子存在。 ------------ 第六十九章 大丈夫当如是! 俄顷,尚食丞带人流水般的在案几上摆上食物。 郑国和冯劫面前的,是羊肉锅盔、醋调的萝卜丝、香菇青菜、韭菜猪肝和一小盆八宝粥。 扶苏看了一眼正艰难的咀嚼着羊肉锅盔的郑国,正色说道: “是朕考虑不周,来呀,将羊肉锅盔撤下去,把朕今天亲手做的狮子头给治粟内史端上来!”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是笼络人心的惯用手段。 郑国放下手中的锅盔,微微摇头:“臣谢陛下,但这与礼制不和……” 扶苏摆摆手,正色说道:“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更何况昔年治粟内史修建沟渠,为大秦建万世之功。不过是一道菜,算不得什么!” 沟渠指的是郑国渠,万世之功引用的是郑国当年的原话‘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 闻听此言,郑国也不再推辞,只是拱手再拜后默默用餐。 扶苏看了一眼自己案几上,厨子擅作主张加的一盘鹿肉脍。 这是早上的时候,守门的卫兵发现的,不知从哪里溜达过来的一只梅花鹿,于是,它就接着溜达进了汤池宫的厨房。 嗯,脍者,生肉也。 寄生虫警告! 扶苏摆了摆手,示意韩让把鹿肉脍送到冯劫那去。 “臣谢陛下赏赐!”冯劫面露激动之色,用筷子夹起一片鹿肉,沾了沾碟中芥末,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扶苏一笑,随即边欣赏舞蹈,边享用晚餐。 …… 翌日清晨,扶苏身穿绘有日月星辰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头戴旒冕神清气爽的从椒兰殿中走出。 内殿中,钗发凌乱、满脸红晕的赵姬在整理着身上的宫裙,侍立在一旁的几名宫女则掩嘴偷笑,只是眉眼中带着几分哀怨和艳羡。 “陛下,左右丞相及车队已在宫门外等候。”韩让走上前,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内侍双手捧着数把长剑。 穆公剑、秦皇剑、我自己做的剑……扶苏掀起眼前的门帘(旒),选择困难症顿时发作,于是闭着眼睛胡乱指了一下,选中了用蓝田玉装饰的八面剑。 见到扶苏做出选择,韩让接过八面剑跟在扶苏身后向外走去。 宫门外,停着一辆由六匹毛色相同的高大骏马拉着的大车。 轮皆朱斑重牙,文虎伏轼,龙首衔轭,左右吉阳筒,羽盖华蚤,建大旗(三辰旗),十有二斿[liú],画日月升龙。 黄屋左纛,这是始皇帝为后世皇帝所钦定的专属座驾。 金根车后面,还跟着五俩副车,当年博浪沙刺秦的时候就是这些副车吸引了火力…… 在这几辆车之外,还停着八十一架马车。 按照周礼,诸侯贰车九乘,秦灭九国之后,兼其车服,所以皇帝的车队有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 属车中有一些是尚书、御史的座驾,戈矛弩箙(fú),因为秦朝尚黑,所以原有的朱红色大旗被改成了黑色。 还有一些是轻车,洞朱轮舆,不巾不盖,建矛戟幢麾,站着有手持劲弩的卫士,车上插着五彩幡旗。 车队的最前端,是三十六辆大车,上有九斿云罕,凤皇闟(sè)戟,皮轩鸾旗,最前面几辆上坐着内史王贺和中尉府的属官,后面则是拉着金钲黄钺的马车。 今天要和大臣们一起去新建好的榨油坊,所以用的是乘舆大驾。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 虽说只是一间小小的榨油坊,但在扶苏看来,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只有朝廷中枢足够重视了,地方上才会有足够的动力去推广油菜的种植。 当扶苏从宫门走出的时候,手持长戟的中郎们齐声高呼:“警——”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尉缭率领所有千石以上官员一起上前参拜。 扶苏在身披铁甲的中郎们组成的甬道中,向金根车走去。 按照礼制,本来今天为扶苏驾车的应该是太仆蒙恬,但蒙恬在九原郡监视匈奴动向,并组织屯田,所以今天驾车的是中车府令杨喜。 “陛下!”杨喜躬身行礼,身上穿着半甲的正装,佩剑置弩,束带着冠,修剪整齐的短须看上去整个人显得威武沉稳。 扶苏点点头,再次掀起眼前的门帘,踩在小凳子上走进金根车。 按照礼制,皇帝法架需要由将军参乘,但是王翦王贲都已离世,所以此次参乘的殊荣,就落在了太尉羌瘣的肩上。 等扶苏坐好后,羌瘣欠着身子也坐了进来,扶苏用手中的权杖敲了敲车厢,层层命令立刻传到了车队最前端的静室令公子昶那里。 “皇帝法架,启!” 随着一声令下,公子昶立刻带领中尉府的三千骑兵先一步出发。 紧随其后的,是手持棨[qǐ]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共三百六十列,每列四人,戟上有赤黑繒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三百六十列象征周天之数,每列四人则代表年有四时。 在仪仗队之后,则是四百名手持长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郎骑,这些都是宗室或官吏子嗣,多是年岁不大的,年奉三四百石侍郎、郎中。 郎骑后面跟着的,是前导车中的钟鼓车。 钟鼓车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树一建鼓,羽葆飘扬,有二鼓吏持槌击鼓,下层坐了四个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 鼓乐之声震天响起,就是要用最响亮的声音告诉所有人: 皇帝驾到! 再之后,是一千五百列身穿黑色铠甲,戴着羽饰头盔的重装步兵,这是从关中诸郡遴选出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以上,是郎中令蒙毅执掌的宫门卫士。 六千人腰悬短剑,身负盾牌劲弩,手举长枪,行进间整齐划一。 随扈在金根车周围的是两百名中郎,他们和前面的郎骑一样,大多是秦某代,但也有例外,比如当年李斯的中郎身份,是吕不韦所推荐。 区别中郎和侍郎、郎中的办法,一般是看年龄,年长者为中郎。 整个车队中后段,分布着从蓝田大营和中尉府调选的五千精骑,沿途还有各亭长率领亭卒约束黔首。 千乘万骑,却只为一人,也难怪当初目睹了这一切的刘邦会心生感慨。 ------------ 第七十章 榨油机 扶苏坐在金根车上,边批阅着奏疏,边和羌瘣聊两句昔年征伐赵、魏的往事。 两个多时辰过后,车队抵达咸阳西的杜邮亭。 方圆数十里的道路被快速接管,到处都是剑出鞘,弩上弦的士兵,用虎贲将军杨熊的话说,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乱飞! 新任将作少府公输轨带着几个工师,一大早就等在了榨油坊之外,见到扶苏从马车上下来,上前躬身行礼。 “拜见陛下!拜见右丞相、左丞相……” 俄顷,见礼完毕后,扶苏一行人走入榨油坊。 榨油坊占地十分宽广,这是因为规划中,榨油坊是集仓储和压榨与一体的工坊。 得益于某尖上的中国这部纪录片,扶苏对于菜籽油的压榨记忆颇深,基本上没费什么功夫,就复刻出了一个楔子榨油机。 “什么味?闻起来好香啊!”羌瘣吸了吸鼻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油坊内搜索起来。 “禀太尉,这就是炒油菜籽的味道!”公输轨指着远处的棚子说道。 棚子下面垒着几个省柴灶,两个隐官之人手握木锹在灶前忙碌。 所谓隐官,是指安置受过肉刑的刑满之人的场所,并非全是太监,赵高就是这样的出身。 “炒?”少府公子衍皱着眉头,“不是说榨油吗?为什么要炒?”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炒是最近流行在公卿宗室中的一种烹饪技法,需要用到铁釜,只是直径二尺的铸铁釜售价千钱,几乎和一副铠甲等价! 简直是在抢钱! 不过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所以公子衍决定明天一大早就派人去排队,看看有没有货,有的话就再买两个拿来送人。 公输轨笑呵呵的说道:“油菜籽需要先炒熟,才能用于榨油。” 他随即补充道:“陛下说,菜籽入釜,文火慢炒,透出香气后碾碎,随后过筛,将大颗粒的菜籽重新再碾一遍。” “等到都碾碎了,然后上锅蒸,蒸过之后用麦秸包裹,趁热压成圆饼状。” “之后放进包裹着麦秸的竹圈中,再用木锤夯实。” 说完,公输轨指着放在榨油机中的大圆饼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油饼。这道圆槽,陛下称之为油槽。” “就是这儿,然后再在油饼的这侧塞进木块,用吊着的穿孔石砣撞击木块之间的两个三角形楔子,楔子被打入榨膛,榨膛中横放的木块会把油饼压实,接下来就可以准备榨油了。” 他接着又指着榨油机下方的槽眼说道:“油会从这个地方流下来,到时候用油桶在下面接着就行了。” “哦,原来如此!”公子衍上下打量一番,看着悬挂在房梁下的一根大木:“这看起来像攻城槌的东西是何物啊?” 攻城槌? 挤在房间内的公卿们一阵大笑,门外的千石高官们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配合性的哈哈笑了起来。 呵,这群马屁精……扶苏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心中一阵腹诽。 不过他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无他,动起来冕旒撞击,哗哗作响。 扶苏暗暗后悔,早知道戴通天冠就好了,戴着这么个东西,压得脖子又疼,还遮挡视线,烦死了! 刹那间,他似乎理解始皇帝为什么要废周朝的天子冠服了。 公输轨等到笑声停止,接着说道:“此为撞木,重达四百多斤,确实和攻城槌类似,但却是用来撞击榨油机上的楔子用的。” “此是陛下所制,撞木一旦荡起,可有千斤之力,相比于用大锤砸,省力不止十倍!” 右丞相冯去疾摸着下巴上的长髯说道:“荀子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陛下此举,便是此理!” “陛下真乃神人也!”屋内的公卿们拱手下拜,屋外的千石官员也一同山呼起来。 爽!……扶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头上的冕旒哗哗作响。 虽然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心称赞,毕竟他作为一个君王,总是搞这些‘奇淫技巧’,已经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 若是严格按照商君法,像他这样的发明,通常都是500钱加一面锦旗…… 不过扶苏坚信,生产力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提升起来的,人民的幸福指数,也会真真实实的有所提升! “都准备好了吗?”扶苏询问。 “回禀陛下,都准备好了!”公输轨拱手回答。 “那就开始吧。” 随着蒙毅的一声令下,几名身材高大的宫门卫士走了进来。 他们向扶苏行礼后,脱下身上的甲胄,赤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肌肉。 一名工师向他们简单交代几句,宫门卫士排好队,抓住撞木用了荡了起来。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撞木精准的撞击在了三角形的木楔上。 有过一线统兵作战的冯去疾、尉缭、羌瘣还好,他们见过攻城槌撞击城门的样子,毕竟撞城门的时候,重点攻击的是门栓的位置。 但像其他一些文吏出身的公子衍、公子衮等则有些目瞪口呆。 撞木荡了这么一大圈,怎么就刚刚好撞到了木楔? 扶苏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和他这些远房亲戚解释。 秦律以军功赏爵,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并没军功在身,也就不会有封地,所以他们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别人还是称呼他们为公子,非要叫名字的话,应该叫他们秦衍、秦衮才对。 毕竟秦国嬴姓秦氏,他们这些没有封地的宗室,自然以国为姓。 有了封地之后,就可以以封地为姓了,譬如号称智囊的樗里疾,嬴姓严氏,就是后世严姓的祖宗。 始皇帝出生赵国,所以赵氏,当然,有些无聊的人非要称他为吕政,对此,已经派兵马俑去查水表了。 公输轨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大约就是扶苏所说的那一套,只要算准高度,卡好绳索的距离,就不用担心会砸偏。 钟摆原理嘛,简单易懂! 扶苏用手挑起眼前的门帘,专心致志的看着榨油。 砰砰的沉闷敲击声响个不停,原本严丝合缝,挤的根本就再也放不下东西的榨床内,随着木楔子不断的向内砸入,不管是木块还是油饼,都开始发生位移。 “快看,这是什么?”公子衍大叫一声,吓得冯去疾一激灵。 ps:感谢‘jklghk’的打赏,?(′???`)比心! 感谢‘VV辉哥VV’的月票,作家助手后台抽风,没有显示投票信息,感谢的晚了,勿怪鞠躬! 甩锅完毕,理不直气也壮的要一波推荐票!(叉腰傲娇脸) ------------ 第七十一章 秦朝版油泼辣子 见到亲爹受惊,冯劫赶忙上前搀扶了一下,随即怒目相视公子衍。 公子衍拱手致歉,冯去疾却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蒙毅走过去,用手接了一滴,随后用手指捻了捻,满脸惊喜:“真的是油!” 说实在的,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到油菜籽中可以榨出油,之所以坚信扶苏所说,主要是因为蒙氏一族已经和扶苏深度绑在了一起,在不损害家族利益的前提下,扶苏说什么就是什么。 满屋的公卿也都惊呆了,油脂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原有印象中,都是从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可没想到油菜籽炒一下,然后碾碎放在器械中,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挤出油来! 公输轨见状,将一个麻布制作的过滤器放在油槽下方,用来过滤滴下的菜籽油。 蒙毅问道:“不知油菜籽一斤可以榨出多少油?” 扶苏想了一下,语气微微迟疑:“五出其一应该是有的。” 后世里的油菜籽含油量一般都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考虑到秦朝时的油菜品种较为原始,含油量也应该在百分之二十以上…… 蒙毅和羌瘣等人对视一眼,频频点头说道:“若是榨油剩下的残渣还可以用作饲料的,油菜倒真是一种不可多得之物!” 冯劫和公子衍等人也议论纷纷。 “哟,这油越出越多了啊!” “菜油看起来比膏脂要清亮的多,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依老夫看,应当不及膏腥,但优于膏骚……” “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 郑国看向扶苏,正色说道:“油菜生长时,可以做菜,待成熟后亦可榨油,臣立刻发文各郡县,让人在农田之外广种油菜!” 扶苏点点头,头上的冕旒哗哗作响,这让他有些不想讲话。 劝课农桑,这是治粟内史分内之事。 和其他的封建王朝不同,秦朝的农民是在田典的指导下耕种。 《仓律》写道,撒种子时,稻、麻每亩用二又三分之二斗;粟、麦每亩一斗;黍子、豆每亩三分之二斗…… 不仅如此,连每亩地该如何除草、施肥、浇水等,也有详细的教程。 这就是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所奉行的耕战国策。 而推广种植油菜,可以一举多得。 压榨菜籽油和利用榨油残渣喂牲畜或肥田自不必说,油菜在生长阶段留在地里的落花、落叶、根系和少量残茬腐烂后,对提高土壤肥力也有重要作用。(注1) 最关键的是,在岭南诸郡可以和双季稻轮作,形成油菜-早稻-晚稻-油菜……这样的一年三熟! 再加上一个稳定的中央政府做调控,人口爆炸之后的岭南便可以向四周同化越人,然后伺机登上海南岛,席卷东南亚…… 不仅仅是东南沿海,蜀中,关中也照此而为。 扶苏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篇清朝人写的《齐民四术》,里面详细的写了油菜的种植。 文中建议,如果田里全部种上麦子,则耗费肥料和人工太多,应该将三分之一的田地种上油菜,因为油菜即可榨油又可肥田,一亩菜籽饼可以肥田三亩。 扶苏将自己记忆中的资料和郑国探讨之后,决定有关套种和轮种油菜的事情,先在咸阳周边的官田以及南海郡试种,等到明年收获之后,再向天下推广。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第一遍的压榨结束。 按照后世的说法,榨出的第一遍油叫做‘头榨油’。 只是头榨油含水分较多,成色也不够透亮,但是用来炒菜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当油槽中不再有油滴落的时候,头榨的工序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剩下的油渣进行第二次压榨。 和第一次压榨前的准备一样,还是磨碎原料上锅蒸,然后压成圆饼送到榨油机中榨油。 不过在拆卸的时候,几名浑身冒汗的宫门卫士有些犯难了。 榨床内的油饼已经完全挤在了一起,用人手几乎是掰不开的。 公输轨看着这几个在皇帝注视下手忙脚乱的士兵,心中一阵好笑。 一名工师手持木锤和细长的木楔走了上来,他将木楔插入油饼间的缝隙中,轻轻敲了几下,挤压在一起的油饼就从中分开。 数名隐官隶臣低着头走入,将油饼抱着向外走去。 扶苏见到展示的目的已经达成,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于是他带着冯去疾等人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口的时候,吩咐道:“等下给这几名出力的宫门卫士,每人拿上二斤菜油。” 闻听此言,冯劫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 扶苏所说的二斤,应该是和昨日所说的两块肥皂一样,都是实指,而不是虚指。 冯劫回忆起昨日离宫之时宦者令韩让从宫中追出来,塞在他手中的两块两寸见方的肥皂,不由得和郑国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队跨过渭水,直入章台宫。 忙碌了一上午,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和不管饭的始皇帝不同,扶苏为了刷声望,频频和大臣们一同用膳。 此刻在章台宫中,随着他一同看了榨油的大臣们汇聚一堂,等待开饭。 因为随扈的人数不多,于是很多只能在殿外参加饮宴的千石官员,此刻也坐在了大殿之内。 午餐很简单,炖肉、煎肉、腌菜,只是为了养成大家吃面食的习惯,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捞面。 礼记上说,孟冬之月应该吃猪肉,所以捞面的浇头,就是猪肉炒香菇。 虽说香菇是贡品,往日里难得一见,但众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其上,而是在案几上一碟散发着油香和辛辣气味的酱料。 “此物名为藙[yì],蜀中送来的佐餐佳品。”扶苏用小勺舀了一勺,放入面条中,轻轻搅拌起来。 藙,就是茱萸。 扶苏前些日发现,茱萸也分好几种,其中蜀中送来的这种茱萸,味道虽然不如后世里的辣椒,但对于他这个微辣党来说,辣度正合适。 于是,就有了众人面前的这一点秦朝版的‘油泼辣子’…… PS:注1,出自《中国科技史料·我国古代的油菜生产》,作者曹隆恭。 ------------ 第七十二章 范增 孟冬之月(十月),日在尾,昏危中,旦七星中,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 会稽郡吴县的城郊,四里八乡的村民走出家门向着一个方向汇聚。 因为大家都是空着手,并没有携带兵器或农具,所以依靠在亭舍门柱上的亭长和亭卒们,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并没有做出应激的反应。 一个身高八尺、体型健壮如熊虎般的青年人风尘仆仆的牵着马从远处走来,满脸疑惑的看着行色匆匆的黔首。 秦律严苛,这么多的成年男子聚在一起,是一定会被治罪的! 难道说…… 叔父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到了? “喂,尔等这是做甚?”青年随手拉住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乡民。 也不知是青年手劲太大,还是乡民的衣服太过破旧,刺啦一声后,乡民的衣服裂开了一个大口,露出了内里黝黑的皮肤。 “乃公的衣服!”乡民大怒,随即就是一阵密集如发电报般的破口大骂。 要知道,这年头生产力低下,衣服可不便宜,人死的时候,甚至会把好点的衣服当做不动产写进遗书里…… “好大胆!” 青年怒不可遏,抬手欲打,突然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于是肃然行礼道:“亚父!” 老者没有理会青年,从怀中摸出一枚黄金制作的故楚货币,‘郢爱’放进了乡民手中。 当然,这是一块残缺不全的郢爱,毕竟‘爱’是楚国的重量单位,一爰等于一斤,约250克。 “竖子无礼,老夫代他赔罪!”老者拱手欲礼。 衣服被撕破的乡民赶忙避开,将手中的‘郢爱’塞了回去,一脸的诚惶诚恐。 他认出了这就是曾经效力与项燕帐下的范增,那么那个身材魁梧口称亚父的青年,一定就是传说中力能扛鼎的项籍! 怎么办,我刚才骂了他,他不会杀了我吧……天气虽然已经转凉,但是那乡民的后背上却瞬间就湿透了。 秦国统一后,虽然以秦律治天下,但在远离咸阳的吴越之地,延续了数百年的贵族统治并不是一夕之间就消失不见的。 秦律能约束的,只有像他这样的黔首,而对于曾经的显贵……呵呵! 吴县之人,谁人不晓得仲槐一家死于何人之手,可凶手就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每日里鲜衣怒马,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在郡守府进进出出! 唯一一个敢于调查真相的监御史,还被排挤走了…… 这一切,都是尽管范增和蔼,但却让乡民惧怕的原因。 “拿着吧,去买一身好点的衣服!”范增并没有想到电光石火间,乡民心中都想了什么,他只是态度坚决的将手中的郢爱塞了回去。 周围的人围的越多,千金市马骨的效果就越好! 在项籍威胁的目光中,乡民无奈,只得收下郢爱,千恩万谢后一溜烟的离开了。 范增训诫了项籍几句后,和他一起朝乡民集结的地方而去。 项籍一脸不以为然的呲笑一声,随即将牵着的高头大马交给身后的随从,和范增一起步行前进。 “亚父可知发生了何事?”项籍左顾右盼,有些好奇的询问。 “你怎么不把老夫的衣服也撕开?”范增头也不回的回答。 “今日之事,皆是籍之错,还望亚父恕罪!”项籍无奈,快走两步,绕到范增身前长揖及地。 哎……范增长叹一声,用手捋了捋胡须,再次告诫了起来,不过项籍能够听进去多少,一切就是未知之数了。 片刻后,他们看到了在河边垒起的一座高台上,站着一个身穿袀[jūn]玄(黑色礼服),头戴远游冠的青年。 青年约二十多岁,颔下有一撮小胡须,正好奇的向下张望。 在青年周围,站着十多个身材魁梧,腰佩短剑的壮汉。 范增微微皱眉,心中暗想:远游冠,冠前有青丝做装饰,这应该是始皇帝的某一个皇子…… 身边的那些武士,看身材应该是故齐的技击士,领头的那个人,我和他的大父(祖父)在稷下喝过酒…… 这个膏粱子不再咸阳待着,跑到吴县作甚? 范增心如电转,同时按住了探手入怀,杀气腾腾的项籍。 “亚父何必拦我,今日这个秦国公子撞倒我手上,必让他有来无回!”项籍压低了声音说道。 “蠢!扬名不在此刻!你给我老实待着!”范增同样压低声音呵斥,一只干枯的大手牢牢抓住项籍,生怕他一时冲动毁了谋划多年的大计。 范增偷指一下台上和台下的武士,说道:“看清楚,那秦公子身边有上百护卫……” 项籍冷笑一声:“百人?呵呵,某万军之中,亦可来去自如!” 范增深呼吸一口,接着说道:“那百人护卫,皆齐之技击士,练有合战之法,混战之中威力极大。不是亚父长他人志气,今日你非但杀不了秦公子,只怕还会坏了你叔父的大计!” 项籍听到齐国技击士练有合战之法时,反而跃跃欲试,但听到范增把项梁搬了出来,只得悻悻然的松开了怀中的鱼肠剑。 高台之上,公子高浑然不觉死神擦肩而过,只是满心欢喜。 秦自商鞅变法一来,便不养宗室闲人,即便是秦王之子,若不能继承王位,就只能和普通人一样立功才能受爵。 以他为例,始皇帝称帝之后,加封他的爵位为第十八级的大庶长,按理说算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且俸禄颇厚,足以锦衣玉食一辈子。 可坏就坏在这一辈子上了。 按照秦律,除了十九级和二十级的侯爵可以世袭之外,他这样的十八级大庶长,和第十级的左庶长一样,长子承袭爵位时,一律降为第八级的公乘! 这就很坑爹了,因为秦国的爵位,不仅仅对授田面积有规定,而且对于房舍的大小也有规定。 也即是说,如果他不能想办法混个侯爵,等到他长子继承的时候,就需要从现在的宅院中搬出去! 公子高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只是车裂商鞅远远不够! 所以他将历年来始皇帝的赏赐都拿了出来,和自家皇帝哥哥交易了个甘露令的官位,前往南方诸郡收茶。 ------------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他的眼中常含泪水…… 见到人来的差不多,公子高向甘露丞赵衍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是扶苏给他派的一名佐贰官,材士出身,据说懂得茶树的种植,汉中郡人,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是赵姬夫人的亲弟弟…… 赵衍走到高台边缘,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采茶的诏命,尔等已经清楚了,今日公子和我前来,乃是专程到此收茶……” 没等他说完,台下的乡民纷纷摇头质疑: “什么采茶的诏命,我们根本不知道啊!” “还用问,朝廷肯定又在变着花样的搜刮咱们了!” 赵衍和公子高对视一眼,微微皱眉,陛下的诏命没有传到这里吗?可是西边的鄣郡,早早就开始组织人上山采茶了! 尤其是鄣郡的治所鄣县(今浙江安吉),日采茶叶好几十斤! 而且那里的黔首像疯了一样的钻进山里,寻找野茶树然后移栽到自家的坡地。 至于为啥不种平地,废话吗不是,好地还留着种粮食呢! 公子高正正衣冠,走到台前向咸阳方向拱拱手,旋即将月采茶达到一定重量,可以用来抵消徭役的诏命复述了一遍。 公子高说完,台下的乡民顿时沸腾了。 始皇帝二十五年,武成侯王翦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后分为会稽郡与鄣郡。 其中会稽郡包括了后世的苏南和浙江,管辖二十余县,有鱼、盐、稻、蟹之饶。 野生茶树更是漫山遍野,现在只需要上山采茶,就可以抵消徭役,这种好事官府居然不讲? 真是不当人子! 赵衍想起临别之际,扶苏曾经告诫过的话,快去快回,只收茶,余者不计! 当初他有些迷惘,但现在看台下这些满脸愤怒的黔首,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赵衍扬起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议论纷纷的黔首噤声,之后随意掰扯了几句,替会稽郡的官府打了个圆场。 接着他开始诉说重点,朝廷派他们来收茶,并不是强制征收,而是平价合买。 “买?怎么个买法?”台下传出了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乡民顿时变得噤口不言。 赵衍看着台下的那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摆了摆手,让两名技击士抬上了一个巨大的木牌。 木牌上画着树叶的形状,只是经过沿途各郡县的展示,上面的墨迹有些淡了,所以昨天晚上他和公子高又重新描了一遍。 赵衍指着牌子上的图形,大声说了起来:“像这样单芽的,每斤十钱!” 台下的乡民顿时惊呼起来,现在临近冬天了,粮价略有涨幅,稻米每石五十钱! 也就是说,只要采集五斤这样的茶叶,就可以换一石,也就是120斤稻米! 见到乡民惊呼,范增大声说一句:“单芽稀少,只怕半个月也未必能采到一斤……” 赵衍颔首说道:“老先生所言极是,朝廷所收茶叶,不止有这样一种,其中一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斤一钱;两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钱两斤;三片叶子一个单芽的,每钱五斤!” 赵衍边说,边指着木牌上的图形解释。 虽然乡民们识字不多,但图却看的懂,尤其是事关自身利益,更是格外入神。 “陛下仁德啊!”人群中有一个男子,用蹩脚的吴越方言说道:“不愧是楚女之子,心念我等故楚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角落另一个男人操着同样蹩脚的吴越方言。 “难道尔等不知,今上的生母,乃是我楚国公主,再加上秦楚多年联姻,要是这么算的话,陛下可以算是多半个楚人哩!” “噢,是吗?”乡民不明觉厉的点点头,只是没有加入讨论,秦律严苛,不允许随意评论朝廷,违反者轻则耐刑(刮胡子),重则会罚款或刑罚。 不过,人们爱聊八卦的天性又让他们舍不得离开,再加上作死的又不是自己,于是就停在原地,满心期待对方多说一些。 那人接着说道:“我会稽郡物产丰饶,茶树更是漫山遍野,陛下此诏命一出,茶树还是茶树吗?那可是摇钱树啊!只要肯出力,顿顿都可以吃上精米鲜鱼!” 另一人问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这跟陛下是楚女所生有什么关系呢?” “蠢!”一个急脾气的乡民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说道:“二三子可记得,陛下继位之初,就免了我楚地黔首一年的口赋!我可听说,江北的东海郡,可是只免了半年!而且茶树到处都是……” 黔首?项籍咬着牙,项氏也是芈姓子孙,帝高阳之苗裔,现在竟然也成了黔首…… 他盯着那人看了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 “是呀是呀,要说茶树的数量,咱们楚地敢说第二,天下哪个地方也不敢说第一!”另一个憋了很久的男人见到有人做出头鸟,于是也跳出来大声说道:“就像那人说的一样,茶树就是摇钱树,只要肯干,好日子马上就到了!这是陛下对我楚人的偏爱呀!” “陛下万年!”最开始那个男人用蹩脚的吴越方言大声吼了一句。 “陛下万年!”受到他蛊惑,一些乡民也跟着喊了起来。 “陛下万年!”高台周围的技击士和台上的公子高、赵衍等也齐声高呼。 渐渐地,台上台下的声音汇成一片,一些有些矜持的乡民也加入欢呼之中。 齐声高喊了几句之后,那个领头的男子见缝插针,又用蹩脚的吴越方言大声喊道: “秦国万年!” 乡民们明显愣了一下,但听到高台周围的技击士们齐声欢呼,于是稍加思索,也加入了欢呼之中。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楚国了,大家都是秦人,喊两句就喊两句吧。 热烈的气氛总是能充分调动人的情绪,比如台下那个身材如虎熊般壮硕的青年,听着周围的乡民齐声欢呼秦国万年时,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 片刻之后,欢呼声渐渐停止。 台下的范增突然问道:“不知朝廷为何要收购茶叶?” 公子高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赵衍抢上前说道:“一来,为了使黔首富庶;二来,则是用于和大秦周遭蛮夷交易,互输有无!” ------------ 第七十四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也就是说,朝廷从我们这里收走茶叶,然后转卖戎狄。”范增继续问道:“不知朝廷出售茶叶时,售价几何?” 公子高刚想呵斥,但赵衍笑着说道:“这,就要看对方如何出价了。但无论怎样,二三子所摘茶叶,只要没有以次充好,弄虚作假者,朝廷明码标价,一钱也不会少你们!” 自从商鞅徙木立信之后,天下人对秦国政府的信任度还是蛮高的。 不过楚人不一样,他们先是被张仪骗了…… 后来又被秦昭襄王骗了…… 所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啊喂!(划掉) 赵衍看到乡民有些迟疑,笑呵呵的说道:“吾等一时片刻并不会离开此地,二三子何不上山采茶,然后印证朝廷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乡民们听到赵衍言之凿凿,心中疑虑渐渐消除,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虽说楚地茶树众多,可毕竟现在的茶叶是当菜吃的,所以靠近里聚的野生茶树并不多。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朋友、兄弟、邻里,而是对手! 你多采一点,我就只能少采一点! 你把近处的茶叶采完了,我就只能往深山里跑! 想到这里,他们再顾不得其他,一溜烟的跑回家拿竹篓去了,顺便还要喊上家里那个仿佛永远都吃不饱的小崽子! 毕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没有下地干活的力气,但采茶叶的力气总是有的吧! 当簇拥在台下的人群渐渐散去,技击士的头领走到赵衍身边耳语起来。 他之前就已经认出了台下的老者就是范增,作为项燕的幕僚,范增也在廷尉府的通缉名单之上。 只是让技击士头领没想到的是,范增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范增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更是让他感到压力倍增,尤其是青年临走时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少年时跟着父亲上山打猎,在草丛看到的一头斑斓大虎。 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赵衍听完,微微点头后向着公子高走去,心中作出决定。 吴县、不,会稽郡是不能呆了,必须现在就走! 立刻乘船返回鄣郡,只有回到那里,在赵佗的庇护下才是安全的! 至于这里,留两个小吏就行了。 …… 陇西郡,枹罕县。 蒙颖和韩信驱赶着俘虏和畜群,一路不紧不慢的返回了县城东边的军营。 之所以回来的缓慢,主要就是二人不死心,还想要多立战功,所以分兵在各处山坳里搜寻,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羌人的部落。 只可惜除抓了一些马麝,石貂之类的野物,再无其他收获。 蒙颖有气无力的骑在马上,转过一个小山包,便见一座兵车包围的中军大帐。 相比他出发时,此时的中军大帐似乎更加宏大。 外围是从陇西各县抽调来的两千戎狄骑兵,向内则是兵车围出的巨大辕门,中央则是一座面积足足顶得上十几座兵士帐篷的牛皮大帐。 辕门口肃然挺立着两排手持大戟的甲士,一直延伸到大帐门口。 大帐两边,两面三丈多高的大纛旗猎猎飞动。 看样子,左将军这是打算在这里安家了……蒙颖心中腹诽,但面色肃然,下马后向大帐走去。 蒙颖唱名而入后,见到的是头也不抬,手持一支毛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的李信。 见到李信不搭理他,蒙颖心中有些戚戚然,按照秦律,延误归期确实有罪,但却事出有因,而且立有战功,应该会从轻发落。 蒙颖保持着拱手下拜的姿势,偷眼在四周打量。 李信的中军大帐和他记忆中的帅帐一样,案边横放着一把鲨鱼皮做鞘的三尺长剑,蒙颖知道,这是将作少府新制的八面剑,因为太费人工,所以只少量的造了几把,用于赏赐公卿贵胄。 他的父亲蒙恬和叔父蒙毅,各自得了一把,离开咸阳时,扶苏曾经承诺,若是他在征讨羌人的时候立下大功,也赏赐他一把! 帅案左手边摆着兵符印信,右手边则是令旗令箭,李信身后的漆木架上,则放着一柄大钺。 造型夸张,刃长二尺有余,钺上雕刻玄鸟游龙,黄金装饰,柄为刷着黑漆的榆木所制,尾部还装饰着豹尾,看上去庄严肃穆。 蒙颖眼角微微抽动,这是皇帝赐给统军大将,掌握生杀的一种仪仗,假黄钺, 可以在军中先行诛杀任何违反军令的将校,只需事后向朝廷报告一下就行。 他回想起出征时的一幕: 皇帝当阶南面,命授之节钺,大将受,皇帝乃东面西向而揖之,示弗御也。 这是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由儒生们所创的一种礼仪,虽然后来儒生们死的死、逃的逃,但这一套礼仪却沿用至今。 在蒙颖偷偷打量着李信的时候,李信也用眼角的余光观望着面前的这个将门虎子。 前些天蒙颖失期未归的时候,着实把李信吓得够呛,他担心蒙颖会和羌人大队遭遇,那样,他就真的不知道战后该如何跟蒙恬交代。 因为一旦战败后,蒙颖并没有关内侯以上的爵位,除非陛下特赦,否则就只有覆军杀将这一条路! 所幸日前军司马来报,蒙颖率众扫荡羌人部落,斩首俘获极多! 至此,李信才稍微松了口气,不愧将门虎子,不但人没事,反而立下军功。 如此,也算对得起已故上将军蒙骜对他的栽培,以及当日伐楚失败后,又是蒙武在始皇帝面前死谏,才让他没有覆军杀将,从而戴罪伐燕的恩情。 不过还是要敲打一下,免得蒙颖太过骄傲,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李信放下竹简,威严的说道:“尔可知罪?” 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蒙颖再次向下弯腰行礼:“末将知罪,但凭将军责罚!” 俄顷,蒙颖哭丧着一张脸,被两名身材高大的卫士从帅帐中架了出来。 “蒙郎将,得罪了!”一个脸上留着八字胡的军司马,晃了晃手中的鞭子:“来呀,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韩信站在一旁,双手抱臂,虽然看上去一脸严肃,但向下弯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ps:感谢‘8空想8’、‘左耳东1988’的月票!(^-^)V ------------ 第七十五章 你有妹妹吗? “哎呦呦!你轻点!” 蒙颖趴在一张羊皮毯子上,倒抽了一口凉气,李信以功过不能相抵为由,让军吏抽了他十鞭子以儆效尤。 啪! 蒙颖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 “给老夫趴好!”一个身穿灰袍,头上戴着爵弁的鹤发老者怒斥道:“竖子,尔大父当年也不敢对老夫无礼!” 这是军中的医者,不过他腰上的铜铸人首鸟身佩,证明了他是医家这一代的‘扁鹊’。 扁鹊是一个称号,初代扁鹊是黄帝时期的名医,所以后世的医家首领也就以扁鹊自称。 之后效仿墨家首领自称‘钜子’,掌矩子令,医家也做了一个扁鹊图腾的人首鸟身佩,以此来确定医家首领的身份。 当代扁鹊曾先后跟随蒙骜蒙武、王翦王贲父子东出灭国,晋爵官大夫。 只是后来因为越发不待见始皇帝,所以老先生一声不吭的挂冠而去,用沧浪之水洗脚去了…… 扶苏继位之后,通过夏无且的关系,好说歹说的把老先生哄回了咸阳,本意是想让他在有生之年,把掌握的医术和这些年的医案整理成册,然后编一本大秦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可没曾想老先生刚进咸阳,正巧赶上了扶苏在章台宫誓师,并授予李信假黄钺的权柄。 于是医者仁心发作,以绝食相威胁非要前往陇西军中…… 扶苏劝说无果,只得同意。 所以看护好国之瑰宝的千斤重担,就落在了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李信肩上。 “执戟郎,去给本郎将倒杯水来!” 蒙颖怒视着帐篷门口抱臂斜依,满脸幸灾乐祸的韩信。 收拾不了这个老家伙还收拾不了你? 韩信双手抱臂倚在门口,笑而不语。 片刻后,扁鹊处理好伤口后,训斥了几句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子骨硬朗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年人。 蒙颖啧啧称奇了一番后,用被子垫在下巴,含糊不清的说道:“执戟郎,本郎将渴了,给我倒点水喝呗……” 执戟郎?没完了是吧……韩信咬了咬后槽牙,蒙颖带人出去烧荒,所以这些天在帅帐外持戟站岗的任务,全都由他一人承担,这也是他为什么抢下了带队搜救的任务。 至于朋友之情,袍泽之谊……啊呸! “水没有,尿你喝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昨天晚上我分你半只烤羊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蒙颖昂起头,却牵扯到了身后的鞭伤,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旋即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他一定是故意的,等回咸阳之后,一定去偷看他妹子洗澡!” 奉命抽蒙颖鞭子的那个军吏,是王离的弟弟通武侯王庆,蒙王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所以王庆出手时极为讲究,不伤皮不伤骨,但可以让蒙颖疼上好几天。 “你真是个禽兽!”韩信走到火炉前,边倒水边骂:“连六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通武侯王贲共有二子一女,长子王离继承了王翦的武成候爵位,次子王庆承袭了他灭三国而换回的通武侯爵位,其中小女儿是他离世前一年出生的,年方六岁。 “那就偷看他婆姨洗澡!”蒙颖接过水杯,吨吨吨了起来。 “咦?这水味不对!”蒙颖将水杯从唇边移开:“不是吧?你丫上火了?” “上什么火!”韩信猛地拍了一下蒙颖的后背,听到他嗷嗷直叫后,才解释道:“这是陛下从咸阳送来的茶叶,味道甘冽,提神醒脑!” “我只分到了半斤,要不是看在你受了鞭伤,我才舍不得嘞!” 蒙颖一口喝干,捻起一片茶叶放在口中咀嚼,摇了摇头满是遗憾的说道:“可惜呀,可惜!” 韩信给他又续了一杯,略微不解的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我要是有个妹妹,一定让她嫁给你!只可惜我没有妹妹,只有两个弟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无所谓……”蒙颖说完,随即一脸猥琐的笑道:“你有妹妹吗?要不然我做你妹夫也成……” “给我死!” 殴打完病号之后,韩信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的说道:“能骑马吗?,能的话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那必须能骑!”蒙颖从床上一跃而起,随即五官皱在一起,继续怒骂王庆,不过却并没有误伤其他王姓成员。 片刻后,蒙颖穿好衣服,跟在韩信身后走出帐篷。 蒙颖目光所及,许多从关中调来的隶臣,正在军吏的指挥下修建着低矮的窝棚。 好在秦律熏陶下的秦人,多多少少都一点强迫症,无论是窝棚还是军帐,都修建的整整齐齐。 这时,远处一些由木板拼接的建筑,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叫公厕,是安陆县的一个小吏发明的,名字记不得了,据说朝廷为此嘉奖了他五百钱……”韩信不等蒙颖发问,径直解释道:“就是溷[hùn],解决全军几万人拉屎用的!粪便正好用来堆肥,就像是陛下在咸阳郊外那样!” 蒙颖摇头笑道:“才五百?朝廷也太小气了吧!” “慎言!”韩信指了指远处的王庆,接着说道:“公厕其实早就有了,《墨子》言道:五十步一厕,与下同溷,入厕者不得操。” “那小吏是在此基础上,改造而来的……” “你说的好东西,不会就是公厕吧?”蒙颖大睁双眼,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韩信。 “当然不是!” 韩信叫起了撞天屈,随即和蒙毅一起,牵马离开中军大营,随即沿着县道疾驰。 沿途所见,全是一队队背负冬衣,向军司马报到的戍卒。 为了防止匈奴人趁虚而入,此次作战的两万步卒中,只抽调陇西郡的三千戎狄骑兵,以及五千步卒,剩下的车兵和步卒,则从河东、上党、太原三郡抽调。 这些步卒从远地跋涉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却精气神十足,不时解下腰间的葫芦,美滋滋的抿一口老醋。 秦人闻战则喜,建功夺爵的机会摆在面前,谁也不愿错过。 没过多久,韩信带着他走进一片山谷,在向守卫亮明身份之后,下马步行向山谷内走去。 “看,这是什么?” ------------ 第七十六章 重力抛石机 蒙颖抬眼望去,只见在这个由河流和山麓组成的峡谷中,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隶臣,以及手持竹条的工师。 一根根沿水路运来的大木被抬进水边的锯木坊,之后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木料被抬了出来。 “看那!”韩信伸手,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木制器械。 蒙颖定睛一看,那个木制器械似乎有点像军中常见的抛石机,但却似乎又完全不一样。 相比于用人力牵引抛竿的抛石机,这台抛石机体型更大,而且在抛竿一端,固定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蒙颖刚想发问,突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他走来。 那人颌下蓄着短须,身穿长襦,外披双肩无披膊(臂甲)的铠甲,腿缚护腿,足登浅履,头上戴着一顶用黄色丝带固定的长冠,正是二十级军功爵中第七级公大夫的打扮。 蒙颖虽然是第九级的五大夫,但还是抢先一步弯腰行礼:“见过兄长!” 紧接着,他向一旁的韩信介绍起来。 “这就是我为你提过的,左将军之子李骞,现为军中司空,弓马娴熟,古之养由基亦不如也!” 韩信略微拱手行礼后立在一旁,只听得李骞哈哈大笑,用手猛地拍了拍蒙颖的肩膀:“好小子,听说你出去一趟,抓回来不少俘虏……” 没等他说完,只见蒙颖五官猛地皱在一起,涕泗横流。 “不是吧,虽说你我兄弟咸阳一别,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可你这表情,是不是太过夸张……” “夸张个鸟,你拍我伤口了!” 韩信向一脸不知所措的李骞解释了几句,李骞满脸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阿翁真是无情!打坏了你,柔儿该心疼了……” 柔儿?……韩信转头,一脸姨母笑的看着蒙毅,心中猜测莫非是蒙颖的相好? 蒙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有关李柔儿的记忆。 李信的二女儿,年方二八,两年前离开咸阳时已经身高七尺有余,圆脸大眼,女生男相,粘上胡子和李信少年时几乎一模一样,能开五石强弓,有百步穿杨之能…… 难不成传言是真的?据说左将军来咸阳时,曾和父亲抵足而眠,莫非他们真的有结亲的打算?……蒙颖打了个寒颤,他并非是嫌弃李柔儿相貌,而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突然,蒙颖看到韩信一脸的坏笑,心想,都说夫妻之道在于阴阳互补,经过我这么多天的观察,这家伙的个人战力最多相当于李柔儿的十分之一……嗯,是良配! 蒙颖打定主意等回到军营后,写信回咸阳,请扶苏来做这个媒人,至于是否门当户对,这一点蒙颖毫不担心。 韩信乃皇帝亲手选出的材士,而且这些天的同行,更是让蒙颖明白,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蒙颖向一脸坏笑的韩信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转头看向远处的抛石机,询问道:“兄长,此为何物?” 李骞正色说道:“这是陛下所制的一种器械,名为重力抛石机!” “抛石机我懂。”蒙颖不解:“重力?这是什么意思?” 李骞摊手:“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 蒙颖一阵无语,却听到韩信提议道:“我们能到跟前看一看吗?” 韩信上次来的时候,因为爵小职卑,在距离抛石机数百步之外,就被看守工地的卫兵驱离了…… 李骞想了一下,引着韩信和蒙颖向抛石机走去。 一路上扛着长戟的士兵见到时李骞带路,行了个军礼后并未阻拦。 走到近前,韩信才发现重力抛石机比他想象的结构要复杂一些。 高约一丈,下方是一个有五对木轮的平台,很显然可以用畜力牵引着走。 整体用巨大的木头制造,木料结合部或用铁钉、或用榫卯和绳索固定。 砲架上横置着可以转动的抛竿,一端系着皮兜和绳索,底部则是一对类似绞盘一样的东西。 韩信看着抛竿前端的木箱,猜测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重力’了。 “羌人又不会建城池,造这么多攻城器械干甚?”蒙颖看着源源不断正在建造中的抛石机,满是不解:“野战行军带着这么个大家伙,还走得快嘛?” “你瞎啊,没看见下面有轮子吗?”李骞指着抛石机下方的一排小木轮呵斥道。 “这能行吗?我可告诉你,羌境道路崎岖,这么大的车可不好转弯!”蒙颖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哈哈,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骞笑着说道:“陛下说,没有转、转向器,而且材料质量也不行的时候,就把轮子造的小一点,轴距间隔也小一点,轴距就是车轴和车轴之间的距离。在山道上测试过了,转弯时慢一点就行了。” 说完,他又呵呵一笑:“真要是碰到拐不过去的地方,你不会把它拆了抬过去?” 韩信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陛下常说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大抵就是如此吧。 蒙颖上下摆弄一番,见李骞断然拒绝他试射两次的要求后,询问起有关羌人俘虏的处理结果。 “高过车轮以上的男丁发往山里采石,羌女适龄者,按照陛下的诏命,赏赐作战勇猛的士卒为妾,老幼则发往隐官,为大军舂米。” 李骞看了一眼蒙毅,接着说道:“你就别想了,羌女是不会赏赐给你的!” 蒙颖:…… 韩信在一旁听着,在心中为羌人默哀了三秒。 羌人的历史,可谓是一卷被秦人奴役的血泪史。 自两百多年前的秦厉公时期,因为缺少劳动力,秦人就盯上了陇山以西的羌人,大肆掳掠人口发往关中为奴。 后来一个名为‘无弋爰剑’的羌人奴隶,‘无弋’,就是羌语中奴隶的意思,爱剑高喊着‘爱爱慕斯巴达克斯’带着一群同族之人从关中跑路了…… 当抓捕的秦军放火烧山的时候,爱剑龙妈附体了一波,从此号‘不焚者’(划掉),成为了羌人的首领,开始教授羌人耕种,学着秦人的方式修建城市。 秦献公继位之后,为了缓和奴隶主与新兴的土地贵族之间的矛盾,于是再次对羌人大打出手,抓了大批奴隶的同时,把羌人部族打的四分五裂,重新回到了游牧为生的状态…… ps:感谢‘清道夫’的月票!?(′???`) ------------ 第七十七章 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因为离开大营时已经派人告假,所以蒙颖和韩信看过了锯木坊之后,决定今天留宿工地,并蹭几顿饭。 片刻之后热气腾腾的面片汤和肉夹馍被端了上来。 随着水力磨坊的全面铺开,军中将领也和士兵一样,日常以各种面食为主,唯一不同的,则是是否有肉。 普通士兵只有在出战之前,才会分到几块肉作为加餐,这也是士卒闻战则喜的一个原因。 半刻钟不到,三人吃完一餐。 “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开拔,我开始想念咸阳了。”蒙颖趴在草丛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梗。 “你确定是想念咸阳,而不是我妹?” 李骞说完,心中想道,得赶紧把李柔儿嫁出去,姑娘家家的成天舞蹈弄棒,像什么样子!好不容易休沐在家,一大早就被她叫起来练拳! 让他绝望的是,打赢了妹妹,会被娘骂;假装输给妹妹,又被亲爹胖揍! 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被亲爹打屁股!我太难了……李骞暗暗呻吟,越发坚定了要早点把妹妹嫁出去,祸水东引的想法。 “兄长切莫说笑,我和柔儿只有兄妹之情,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蒙颖说完,突然转头看着韩信说道:“兄长,我倒觉得柔儿和执戟郎是绝配!我来求陛下说媒,你看如何?” 长兄如父,李骞作为李信长子,在李柔儿的婚事上,还是勉强能说上话的。 李骞看了一眼满脸窘迫的韩信,心想,此人如此羸弱,只怕我妹子一拳就能打哭好几个……良配啊! 韩信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在家乡曾有心上人的往事,随即不等蒙颖发问,立刻岔开话题:“以我之见,短时间内大军是不会开拔的。” 李骞笑而不语,蒙颖吐出嘴里的草梗,问道:“为什么?” 他紧接着补充道:“像什么打造器械,等待各地的戍卒到了之后合练阵法之类的理由就不需要讲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听到蒙颖这么说,李骞也盯着韩信,眼光中带着几分好奇之色。 韩信盘腿做好,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起来:“我曾经听人说过,多年前的枹罕,只是一个边塞,后来迁徙了一些关中的黔首和北地的戎狄,才有了现如今的枹罕县。” “而从枹罕县向西,就进入了羌人的地界。” “自穆公年间大破羌人以来,秦国并没有大规模对羌人作战,一是因为羌人四分五裂,不对秦构成威胁;二则是和山东六国的战争,导致秦国腾不出手。” “及至后来天下一统,朝廷的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了关东诸郡县之上,即便是对付匈奴人,也只是把他们驱离到了大河、不,是德水之北,并沿阴山之势修建长城,以隔绝匈奴南下入侵。” 李骞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持戟郎居然也对天下之势有所了解,眼神中的好奇之色,逐渐转变为看妹婿的审视之色。 韩信继续说起来:“到了陛下继位,想要拓土强民,于是才有了这场对羌人的战争。” “拓土强民?”蒙颖坐直微微皱眉:“此战不是因为羌人入侵,所以陛下兴兵复仇吗?” 李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蒙颖,韩信则有些无语的问道:“我记得陛下当日在丞相府商讨出兵的时候,你我就在殿外,怎么,难道你忘了陛下是怎么说的了?” 蒙颖摸摸后脑勺,一脸讪笑:“我当时光惦记着陛下说的骑兵三宝了,他们说的我都没仔细听!” 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别理他,你继续说。” 三人回头一看,李信和护羌中郎将章邯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见过两位将军!”李骞等人赶忙站起行礼。 章邯拉着李信坐在地下,随即看向这个和他一同从咸阳出发的羽林郎:“你还没有说,大军为何迟迟未动的原因呢!”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韩信略微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所谓游牧,其本质和农耕一样,只是农民变成了牧民,耕地变成了草场,庄稼变成了牛羊。” “而要想达到陛下诏书中所说,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就必须要等,等到冬天降临,羌人从游牧转为定居。” “也只有此时,才有了聚而歼之,永绝后患的可能,错过这一时间,要想一一拔除此地的羌人部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信和章邯对视一眼,韩信所说,与他们和扶苏讨论的大致一样。 陛下有识人之明啊……李信暗暗点头。 蒙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好像是你之前出去烧荒,结果那里的羌人部落已经转场,所以你扑了个空,而我却幸运的碰到了一处烧当羌的冬季营地……” 韩信满脸黑线,但还是接着说道:“正是如此,游牧部落的本质,可以看做是一座沿着固定路线移动的城市。” “归其原因,正是因为草地的承载能力有限,所以和农耕一样,要转换草场来休养地力。” 蒙颖接着问道:“那照你这么说,该如何寻找羌人的冬季营地?咱俩回来的时候,几乎把那一带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连根鸟毛都没有找到!” 章邯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军在枹罕停留的另一个原因了。” “茫茫草原,需要找到羌人营地,对于吾等而言,确实很难。不过对于烧当羌来说,要想找到先零羌的营地,却是极易!” 烧当羌?……韩信微微皱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陛下的密诏中,收拾了先零羌之后,大军需要北上攻占湟水一线,那里可正是烧当羌的地盘。 这么说烧当羌想要借着秦人的手,去灭了和他们争抢地盘的先零羌……呵呵。 “草原中适合游牧的地方其实不多,能容纳羌人营地的地方必须靠近河流。”章邯在地上用手指简单的勾勒了几笔,大致画出了黄河的形状,指着其中一个河湾说道:“根据烧当羌提供的情报,这里就是先零羌的宿营地!” 李信颔首说道:“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 第七十八章 旁友,票子要伐! 仲冬之月,日在斗,昏东壁中,轸旦中。其日壬癸。冰益壮,地始坼,鹖旦不鸣,虎始交。 咸阳城,长阳街。 冬月的早晨,虽然天还没大亮,但管理集市的‘市长’还是到点就升起了市旗,等候在市门之外的商贩依次进入市中,检查证件并登记商品后,开始准备做买卖。 和这些私营商贩不同,隶属于少府的官营店铺,却早早进场,做好了交易前的准备工作,市旗一举,店门前立刻就是人满为患。 特别是新开的铁锅店,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手中没有号牌的就不要排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脸少年扯着嗓子吆喝,指挥着抢购铁锅的客人排队。 在经历了几次哄抢之后,打理铁锅店的市人(职业经理人)想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凭号牌供应! 具体则是根据前一日从蓝田运来的铁锅数量,在开市之前于坊市之外,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发放一定数量的号牌,这样就极大的避免了抢购者影响到集市的正常秩序。 至于没有抢到号牌的,就只能择日再来了! 毕竟每日产铁的数量有限,且主要以打造农具,以及铁质兵器甲胄为主,只有完成了当日以上两个任务,剩余的铁水才会用于铸造锅具。 不过引起抢购的,并不是货源不稳定造成的‘饥饿营销’,而是不知从何时起,咸阳人举行婚礼时,以聘礼中有一口铁锅为荣…… 而另一家同样是新开的肉丸店,也效法铁锅店,与开市之前发放号牌。 这就催生了一种职业,票贩子! 此时长阳街大市之外,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俊,做士子打扮的青年人,鬼鬼祟祟的绕开把守大市的守卫,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市集一侧的阴暗处。 在那里的墙角,蹲着十多个头上裹着黑布的平民,他们手中均拿着一个或几个上面画着特殊符号的竹片,这就是铁锅店所发行的号牌。 见到青年士子走***民们纷纷站起,将他围了起来。 “都别嚷嚷,老规矩,铁锅店的号牌15钱1枚,肉丸店的10钱1枚!”青年士子压低声音,摆摆手示意他们一个一个来。 片刻之后,平民们心满意足的走了,青年士子摸了摸沉甸甸的袖口,同样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 青年士子走到市集对面,看着一个身穿仆役服装的中年人,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黑话说道:“旁友!票子要伐?” 中年仆役眼前一亮,兴奋地搓了搓手:“都有什么号牌?” 说来也是倒霉,发号牌的时候,恰好发到他没了,为了能够顺利交差,他不得不等在大市外,看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青年士子四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铁锅店、肉丸店都有,你要哪种?” 中年仆役大喜过望,但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多少钱?” 青年士子笑着说道:“铁锅店50钱一枚,肉丸店20钱一枚,买2枚减10钱!” 闻听此言,中年仆役心中一阵肝颤,如果从此人手中购买号牌,就只能自己贴钱,而无法找主人‘报销’。 这是因为秦律之下,做生意时除了明码标记之外,还要向客人提供一枚类似后世发票一样的券书,以此来避免纠纷。 但中年仆役却不得不自己贴钱,因为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他肯定会失去主人的信任,从而丢掉现有的职位。 于是他咬着牙询问:“我买三枚铁锅店的号牌,能不能送我一枚肉丸店的?” “中!” 俄顷,交易完成,青年士子如法炮制了几波之后,除了几枚肉丸店的号牌,剩下的全部销售一空。 他摸了摸重新变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心满意足的哼起了小曲。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平,你在这里作甚?” 青年士子回头一看,发现来的都是他在材士馆的熟人,那个开口询问他的,正是季布,另外两个,则是陈婴和钟离眛。 四人依次见礼后,陈平笑着说道:“二三子来此作甚?” 钟离眛说道:“陈婴兄长说长阳街有一种名为炸丸子的吃食近日风靡咸阳,所以我三人特意赶来尝一尝……” 这个时辰才来?你们尝是尝不到了,最多闻闻味……陈平也不点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 季布径直插嘴道:“什么雅兴不雅兴的,钟离眛嘴馋,硬要拖着我们来罢了!” 陈婴笑着摇摇头,用手拉着陈平说道:“在此相聚即是有缘,不如一同前往品尝美食!” 陈平婉拒了几次,但却被钟离眛和陈婴一左一右的拉着走了起来。 今日休沐,他们三人约好不止要来长阳街逛一逛,还要去季布的亲戚家小住一日,正好在此碰到陈平,索性就拉着他一起了。 游玩嘛,人多才热闹。 长阳街大市,肉丸店前,陈婴等人边排着队,边闻着炸丸子的油香。 “好香啊,这里面就是传闻中的菜油吗?”钟离眛探着脑袋,看着铁锅中漂浮的猪肉丸子。 在他身前,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回身,见到是一个身材高大,却未及冠礼的少年,于是乐呵呵的说道:“锅里不仅有菜油,而且也混了一些牛油,要不然哪会这么香!” 钟离眛拱手道谢,突然看了一眼老者头上的双板长冠,猜测这至少也是个第九级的五大夫,没想到这种高爵位的人也会和他们一样在市中排队。 老者自顾自的说着:“老夫在家中也命人试着做了一番,可炸出来的丸子香则香矣,却坚硬如石,特别是放凉之后,一口咬下,险些崩掉了老夫的牙!”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说道自己家做出的肉丸,也是同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官营的肉丸店有什么诀窍,炸出的丸子外酥内软,香气四溢。 钟离眛边笑边看着队伍前面的交易,炸好的猪肉丸子被装在一个个小篾筐中等待出售,明码标价,每筐2斤,售价20钱,另一边还有用黄豆芽为原料的素丸子,每筐15钱。 柜台后的市人接过买家的钱,当着众人的面一枚枚丢入陶罐中,钟离眛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市人中饱私囊所特意设置的环节。 ps:感谢‘邪皇逍遥’的月票!d(=^?ω?^=)b ------------ 第七十九章 上计 “荤?素?” 柜台之后的市人看见只是几个年轻士子,于是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 一来这是一家官营饭店,大家拿的都是死工资,自然不会满脸堆笑地替公家挣钱! 二来则是天子脚下,一块石头扔出去,能砸死好几个公卿以上爵位者,只是几个士子,还达不到让人跪舔的地步。 陈婴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篾筐,指着猪肉丸子说道:“要这个,5筐!” 他准备四个人分食两筐,剩下的留着用来做伴手礼,送给季布的亲戚。 “牌呢?” “什、什么牌?” 陈婴微微皱眉,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肉丸店和对面的铁锅店一样,都是凭号牌供应。 “没牌捣什么乱?下一个!” “且慢!我这里有号牌!”陈平上前一步,从袖口摸出两块竹片递了过去。 有牌不早拿?瓜怂……市人接过,正想要呵斥几句,却看到季布怒目而视,心中顿时有些惊惧。 虽说秦律会严惩私下斗殴者,但再怎么严惩,也改变不了他有可能会被胖揍一顿的事实。 于是他瞬间换了一张笑脸,和气的说道:“几位先生,对不住了,按照店里的规定,每个号牌可以购买一份丸子,还是全要肉的吗?” 陈婴颔首,面带微笑微微拱手说道:“阁下不必如此,适才是吾等不识规矩,还望恕罪。” “既然如此,荤素各要一份便是。” 说完,他从囊中摸出了35枚半两,排在了柜台之上。 陈平微微转头注视着陈婴,心中暗自赞叹,人说陈婴为敦厚长者,今日之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他的身后,钟离眛和季布对视一眼,微微皱眉,却一言不发。 …… 咸阳宫中, 扶苏身穿带着十二纹章的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手按长剑径直走入正殿,跟在他身后的治粟内史郑国、御史大夫冯劫、御史中丞张苍、少府公子衮和十多名柱下史(御史)、上计吏等,则在门口脱掉鞋子,手捧着一大堆竹简急趋而入。 今天是‘上计’的最后一个项目,受计。 所谓上计,就是秦朝时的年终总结和来年规划。 天下各个乡、县,会有专门的‘计吏’来计算每年户口、赋税、垦田、钱谷、盗贼、狱讼等情况。 之后由将上述资料汇编成‘上计簿’,层层上报至各郡专门负责此类工作的‘上计吏’那里,由他们审核这类数据,并根据朝廷安排,做出下一年的安排。 再然后,这些上计吏们,需要带领相关计吏,将上计簿和各种备查资料前到咸阳,由治粟内史转交御史大夫做再一次的审核。 所谓受计,则是皇帝亲临上计现场,听取各郡报告,评论各地官吏的工作,并作出相应的指示。 本来这一切应该在十月份完成,不过秦灭六国之后,国土从关中一直延伸到东海之滨,所以上计吏们一路山水迢迢的有所耽搁,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当所有上计吏已经到了咸阳之后,之后的工作就没有任何借口耽搁了。 毕竟商君曾经说过,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始皇帝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扶苏这个二代皇帝自然也不能懈怠。 皇帝不懈怠了,大臣们自然也‘无怨无悔’的‘主动’加班! 所以即便今天是朝廷规定的五日一休沐,但扶苏还是天不亮就告别温柔乡,从汤池宫出发,赶在食时(早上7点到9点)之前,抵达咸阳宫。 按照他以往的惯例,在偏殿赐宴后,所有人开始这最后的一哆嗦。 扶苏解下腰间长剑,放在左手边的剑架,正襟危坐在帝座之上,等待着郑国等人完成最终的核对。 其实他们早就核对了很多遍了,不过还是按照之前的惯例,重新做最终的核对。 此时扶苏看到,有一些柱下史从绑在腰带的中,取出了上百根一扎长的竹棍,边翻动面前的竹简,边用这些小竹棍摆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这就是最早的算数工具,算筹吗?……扶苏饶有兴致的回忆起过往的记忆,当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时,他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秦朝时候,数学的发展已经接近后世的初中水准了! 九九乘法表已经有了,只不过是倒着背的…… 而且不仅有鸡兔同笼这样的经典问题,甚至还有分数运算! 有名为‘合分’、‘减分’的分数加减法;名为‘乘分’和‘约分’的分数乘法、除法;甚至还有名为‘课分’、‘平分’的比较分数大小和求分数的平均值…… 难怪现在的秦朝可以每年都做一次统计报告……扶苏暗暗点头,随手拿起一张草纸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要重新规划有关普及教育的方案,以及制作一个即便是计算如何‘烧开水’时也出了大力的工具,算盘。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小学时学过的打算盘口诀已经还给了老师,但是算盘的基础使用方法还没有忘。 片刻之后,当下方的嘈杂归于沉寂,扶苏将手中的草纸收回木匣,重新坐好开始走流程。 首先是治粟内史向他汇报上一年的财政开支。 全国驻军约35万,共计消耗粮食800万石,粮草转运费用共花掉11亿钱……这35万指的是戍卒,就是驻扎在军营中的士兵,更多轮戍的士兵都待在家中务农,既然待在家里,自然是吃自己家的粮食。 而且秦朝的士兵,除了甲胄兵器是朝廷发放,衣服鞋袜都要自备。 全国文武官吏的俸禄,折算成半两的话,共计用掉20亿钱;少府宗正用掉18亿钱。 前者自然不用解释,后者花费的大头,主要是始皇帝用于修仙以及咸阳宫中那些莺莺燕燕们…… 而税赋收入,折算为半两的话,大约为64亿钱,其中有24亿钱是少府的盐铁等山川河泽的收入,也就是说,要想填平朝廷收支,需要皇帝自己贴钱! ------------ 第八十章 呔!放开我老婆! 扶苏听着郑国的汇报,心中百味陈杂。 后世里的皇室大多都是朝廷拨款供养,但现在,却要从皇帝的私人收入中拨款填平朝廷的亏空…… 不过这主要是这一时期的盐铁等收入是皇帝私帑的原因。 后世里汉武帝能大规模反击匈奴,军费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盐铁的收入。 到了后来,因为‘与民争利’、‘官卖盐铁,铁器苦恶’等因素,官营变成了私营。 到了大萌,更是出现了极其匪夷所思的一幕:随着国家的稳定,人口逐渐增多,但朝廷的盐税却逐年下降! 看来明朝百姓的口味都清淡的很呢! 在扶苏看来,所谓的与民争利,首先要看谁是‘民’!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是民吗? 很显然不是! 那么民指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现有的社会环境下,并不是皇帝拿走的财富多了,黔首们手中的财富就少了。 而是无论皇帝和‘民’们谁拿的多谁拿的少,黔首们都什么也得不到! 至于‘官卖盐铁,铁器苦恶’,官卖商品质次价高,私营产品却物美价廉,其根本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主管官吏的问题吗? 当这些本该由朝廷垄断的商品交由私人经营后,很容易就会出现豪商官吏富甲一方,而朝廷却捉襟见肘的窘境。 更关键的是,在一个农业国家,豪商官吏有了钱之后都会去兼并土地,然后社会矛盾激发到一定的程度,一切就从头再来! 扶苏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种种,觉得还是把这些收入暂时垄断在自己手中的好,起码他知道该把钱花在那些方面。 郑国说完了粮仓和金库的数目,然后拿起另外一些竹简,开始念了起来。 虽然秦国统一后,律法几经变更,但归根结底,还是当年商鞅变法时的一套底子。 上计之时所统计的,依然是粮、钱、男、女、老、弱、官、士、商、马、牛、草料等数据。 听着听着,扶苏暗暗点头,如果这些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话,那么说明朝廷对民间还是有一定的管控能力。 郑国念完数据之后,就轮到御史大夫冯劫上前汇报官吏的评定了。 不过这些数据,扶苏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毕竟……对吧! 片刻之后,昏昏欲睡的扶苏听到冯劫的声音消失,这意味着今年的上计工作走到了最后一个流程。 扶苏按照早就拟好的稿子,回顾了一下大家在过去一年中辛劳,期待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不骄不躁,再创辉煌! 间或对一些评定为‘最’的郡县提出表扬,希望他们能够再接再厉;对一些评定结果一般的郡县提出委婉的批评,希望他们知耻而后勇…… 一个时辰之后,上计工作在热烈的气氛中正式闭幕…… “御史中丞张苍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还有,这些材料先放在这里,等下归档封存,从今日起此为永例!” 扶苏说完,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双腿,快步向殿后走去。 无他,尿急。 打开马桶盖,脱裤子,上前一小步……舒舒服服的打个寒颤,甩甩,穿裤子,洗手…… 片刻后,扶苏从后殿走出,制止了张苍的急趋参拜,让人将他的蒲团从远处挪到了帝座之下。 这家伙好像比之前更胖了……扶苏拈着胡子,打量着下方头戴獬豸冠的白胖子。 师从荀子,李斯的师弟,名师高徒却因为得罪冯劫而被打发当了图书管理员…… 不过他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还是干的卓有成效的。 扶苏笑着问道:“你对刚才的上计怎么看?” 张苍沉吟了一下,自信的说道:“钱谷数量无错,但官吏评定,不真不实者极多!” 扶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无论古今,亦或中外。 扶苏摆摆手,让殿中的中郎和宫人们退了出去,接着又问道:“东郡陨石案可有新的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张苍沉默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没有。” 没有点什么头?……扶苏有些不悦:“你的直觉,问题出在哪里?” 张苍略一迟疑,吐起了苦水:“陛下可知,经办此案的几名御史,均在不久前感染恶疾去世!” 感染恶疾,嗯,背后中了十八枪,是自杀……扶苏莫名想起了一个后世的新闻。 “臣整理卷宗时,发现内中多有疏漏,其中有关询问当地黔首的‘爰书(笔录)’,竟因为存放不当,其中字迹已无法看清……” 也就是说,全部都已经死无对证了?……扶苏拈着唇边的胡须,心中想道,东郡陨石案没有找到真凶,所以将陨石周边的住户屠戮一空,负责调查的御史也抱病而亡了,当时的卷宗也已经完全被毁……好手段啊! 扶苏突然问道:“你觉得,这背后是否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苍猛地抬起头,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小的眼睛骤然睁大。 下一秒钟,扶苏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必回答。 和聪明人共事的一个好处,就是一切都不需要过多的明示,只需要一个暗示,他自然会知道该从往哪里入手。 张苍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臣告退!”他从蒲团上慢慢站起,躬身行礼后向殿外走去。 张苍走后,李承带着一群中常侍走了进来,按照扶苏的要求,他们把各郡县报上来的人口、赋税等资料分门别类的整理起来。 这些是重要的资料,需要妥善保管,扶苏打算等竹纸被批量制造出了以后,逐步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数据库。 根据他前几天查看的情况,青竹已经浸泡的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个三五天的就可以正式开工造纸了。 扶苏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资料的李承,吩咐他将那些百官考评的竹简拿去处理掉。 这是垃圾,没有保留的必要,拿来当做厕筹就是最后的价值了。 交代完后,扶苏径直离开,咸阳宫太冷了,而且脂粉味太浓,即便是前朝正殿外,也不时有穿着华丽的女子走来走去。 不过当扶苏返回汤池宫,走进椒兰殿的时候,不由大喝一声: “呔!放开我老婆!” ps:感谢‘书友20170517115703033’的月票!感谢‘linfengyu123’的打赏! ☆⌒(*^-゜)v THX!! ------------ 第八十一章 有妹有房,父母双亡! 随着扶苏的到来,在田姬身上贴贴,又在赵姬身上贴贴的一只萝莉猛地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眸中满是欣喜和孺慕之情。 小萝莉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曲裾,满头秀发黑亮亮的,梳理的一丝不乱,挽着可爱的双丫髻,头上没有首饰,只系着两根不知什么质料的丝绳。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 “皇兄、皇帝哥哥!” 小萝莉啊啊的叫着,张开双臂乳燕投林般飞奔而来。 扶苏猛地一个转身,小萝莉踉踉跄跄的扑了个空,随即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愤。 这就是扶苏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嬴阴嫚,年方十四,尚未及笄。 昌平君兵败被杀之后,扶苏和嬴阴嫚的楚女母亲抑郁而终,彼时的嬴阴嫚年纪尚幼,可以说是在赵姬和田姬的照料下才得渡过那最艰难的几年。 不过相比于她和赵姬的关系,小萝莉和田姬更加亲近一些,据扶苏的观察,应该是田姬的胸怀更加宽广,充满了母性的光环…… 扶苏继位之后,特意加封嬴阴嫚为云阳公主,食邑八百户,基本等同于军功爵中的第十九级关内侯。 见到小萝莉鼓着腮帮子生气,扶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不好生在咸阳宫呆着,跑到汤池宫做什么?” “咸阳宫太冷清了,还是这里热闹!”嬴阴嫚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自从扶苏离开咸阳到上郡监军之后,她就极少再见到自己的皇帝哥哥了。 冷清?不会啊,咸阳宫很热闹啊?我在咸阳宫的时候,到处都能听到有唱歌和弹琴的声音啊……扶苏默默吐槽完,宠溺的捏了捏自己妹妹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 “既然喜欢汤池宫,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吧。” 尚未及笄的皇女留宿禁宫之中,并不会招来非议,而且依照现有的保温条件,咸阳宫的宫殿中,即便是烧上了火盆,温度也不会比汤池宫高。 这一时期无论贵贱,过冬的时候大多都是靠一身正气…… 冬天吗,还是呆在暖和一点的地方比较好,毕竟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感冒也是能要人命的大病! 听到扶苏同意她留下来,嬴阴嫚一声欢呼,扑到田姬怀中蹭啊蹭的,看的扶苏暗暗后悔。 自家妹子霸占了自己老婆,怎么办,急,在线等! 扶苏看了一眼略施粉黛,身穿月白色宫裙的赵姬,突然想要为她做一副眼镜。 眼镜娘神马的,我也很喜欢啊……扶苏微笑着坐在案几后,让人端上了他最新炒制的麻子。 麻子,是一种农作物,最初的五谷之一,麻、黍、稷、麦、菽,后来随着中原文明从黄河流域扩展到长江流域,稻取代了麻的地位。 所以曾经的主食就沦落成为了一种消遣的零食,就像是后世的磕瓜子一样,现在的人们大多会在身上携带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点麻子,一磕就是一天…… 不过扶苏穿越那会,人们已经也不怎么磕瓜子了,流行的是在网上磕CP…… 扶苏所做的麻子,类似于后世的炒瓜子,清洗干净,用加了盐的香料水煮,浸泡后放到铁锅上,和清洗干净的河沙一同炒制。 和炒葵花籽相比的缺点就是,麻子个头太小,炒完后不好从河沙中分离出来。 俄顷,宫殿内满是咔嚓咔嚓的磕麻子的声音,丰子恺老先生看到了,一定会痛心疾首的奋笔疾书。 因为今天是秦律的法定节假日,所以并没有什么亟待解决的公文。 扶苏磕了一小把麻子后,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在妹控光环的加持下,觉得这只小萝莉长大了一定是个祸水级的美人,只是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账王八蛋! “朕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扶苏笑吟吟的说道。 “好呀好呀,皇帝哥哥好久没有给我讲过故事了!”嬴阴嫚放下手中的吐碟,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田姬和赵姬也同样转过头,一眨不眨的盯着扶苏,目光之中星彩连连。 曾经的扶苏是一个温润受礼的翩翩公子,高贵而仁厚,除了生母离世之后照顾过几天幼妹之外,即便是和最亲近的田、赵,也始终隔着一层,若即若离。 扶苏举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心中想道,大意了,自家妹子在场,笑林广记中的那些黄段子是肯定不能讲的,至于四大名著和很多的西方故事,在这个年代也是逻辑不能自洽的产物…… 嗯,有了! 扶苏略一迟疑,随即开口:“从前啊,有个家住上郡,名为牛缺的儒生,某天他前往邯郸拜见赵王,想要谋取一官半职。” 赵王……赵姬目光一凝,随即释然,赵国已经没了,她现在秦国的夫人,而且自己弟弟也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服侍皇帝,为自己母族争取更多的利益…… 扶苏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接着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牛缺从家里出发,途径耦沙时,遇上了一伙强盗。不过他并没有反抗,而是要什么给什么,任由强盗抢走了他的车马、钱财及随身衣物……” “哎呀,这人还是不是个男人!”嬴阴嫚噘着嘴:“他不会和强盗搏斗吗?要是我,我就……” 呵,你这叫匪徒兴奋拳,你以为你是女版张飞李柔儿啊!……扶苏没有理会手舞足蹈的小萝莉,接着说道:“强盗见到牛缺一脸坦然的继续赶路,于是心中生疑,想要上前问个究竟。” “牛缺就告诉他们,一个有德行的人,不应当因身外之物而损害其身心道德。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而且你们只是求财而已。” “强盗听完后,同声称赞,这真是一个贤德之人啊……” 田姬突然出声打断:“那些强盗可是被牛缺的贤德所折服,归还了抢去的财物?” 赵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在田姬的目光中,掩嘴不语。 嗯,看样子赵姬读过吕氏春秋,没想到这还是个才女……扶苏笑着说道: “强盗们觉得他很了不起,就问清他的身份,得知他要去做官,认为这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去做官一定会做大官,所以担心牛缺报复,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牛缺给杀了……” ------------ 第八十二章 家庭作业 “额……” 不止田姬傻了,就连一旁挥舞着匪徒兴奋拳的小萝莉也傻了…… 唯有赵姬掩嘴而笑,头上的珠钗微微摇曳。 扶苏接着说道:“后来不知怎的,有一个燕国的儒生听说了这个故事,于是他就把家里的人召集起来,告诫他们,遇盗,莫如上地之牛缺也!” 田姬眨眨妩媚的桃花眼,弱弱的问道:“这是要号召家里人,勇敢的和强盗搏斗吗?” 扶苏望了望同样面露疑惑的赵姬,心想,后面这段是《淮南子》里的,你就没有读过了吧! 不过,论及‘秦朝黑’,儒家拍马也赶不上道家…… 扶苏面露微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田姬的问题:“话说这个燕国人有个弟弟,某一天在到……韩国路上也遇到了一伙强盗,于是他想起了兄长当日的告诫……”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于是就和强盗搏斗起来,只是没有打过,于是跟在强盗身后,苦苦哀求强盗将抢走的东西还给他!” “强盗大怒,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将著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 赵姬微微点点头:“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必再去要什么财帛呢?” “是啊,但有些时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扶苏叹了一口,继续说下去:“就这样,强盗担心自己的行迹暴露,于是不仅杀了这个燕国的儒生,而且还把和他的同伴也都杀了!”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什么?一,凡事要知己知彼,懂得取舍;二,就像云阳所说,要勤练武艺,这样才不会如同这两个儒生一样,被强盗欺辱。” “譬如当日强盗遇到的若是孔夫子和他的学生,就绝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嬴阴嫚双手叉腰,一脸骄傲。 赵姬点点头附和道:“传说孔子身长九尺三寸,有举起城门之力,勇武过于孟贲,且精通射、御。” 按照后世的标准,孔子要是参军,至少也是个全能型兵王!……扶苏微微一笑,补充说道: “不止如此,孔夫子还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士。当年孔子满天下转悠的时候,在卫国遇到战乱,蒲人阻止孔子继续前进。” “这时候一个名为公良孺的贤士,带了五辆战车来救人,说「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开始杀人,杀到叛军怕了,于是和他们订立盟约后,乖乖放行。” 扶苏看着赵姬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笑而不语。 当初孔子和蒲人订立的盟约是不允许他们往卫国去,不过孔夫子被释放后,旋即就去了卫国,丝毫没把盟约放在心上。 子贡质疑,孔子说被逼迫签订的盟约就是刮屁股的厕筹…… 瞧瞧这时候的儒家,再看看后世的儒家,呵呵! 田姬撅着嘴巴,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神态:“陛下又在黑儒家了……” 扶苏伸出食指微微摇动,否认三连:“朕没有,别瞎说啊,敢造朕的谣当心家法处置啊!” 赵姬和田姬对视一眼,双颊微微泛红。 嬴阴嫚狐疑的左顾右看,蹦蹦跳跳到扶苏案前,手肘抵在案上,双手撑住下巴,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皇帝哥哥,甚是家法?” “小孩子别瞎打听!”扶苏抬手给了她个脑瓜崩,板起脸拍了一下桌子: “问,以上的强盗,犯了秦国哪条律法?如果当地亭长或游徼(jiǎo)擒获这伙强盗,可以获得多少奖励?” 田姬:o((⊙﹏⊙))o 赵姬:o((⊙﹏⊙))o 嬴阴嫚:ε(┬┬﹏┬┬)3 扶苏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这就是今天的家庭作业了,云阳年幼,可以免罚,你二人若是答不上来,家法伺候!” 扶苏不理会面面相觑的田赵二姬,以及哭唧唧的在田姬怀里撒娇的嬴阴嫚,自顾自的背着手向殿外走去。 看到嬴阴嫚如此高兴,他心中有些微微微微触动。 穿越以来,他始终用后世那一种冷漠的,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对待亲情的方式,夹杂部分来自于后世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来对待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 上尊号,加食邑,将一处行宫的别苑划为公主府…… 却唯独没有主动去见过她一次,上次相见的时候,还是在始皇帝的葬礼上,远远地看了一眼。 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个小姑娘对于亲情的渴望……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切,扶苏决定利用今天的休沐时间,亲手为妹妹和老婆们做一顿晚餐。 于是他带着韩让和几个宫人,溜达到了汤池宫的厨房,吩咐新任太官丞栾步去准备食材,自己则到厨房一角,掀开缸上的稻草帘子。 嗯,这一缸废了,这一缸也废了……还好,这一缸没有辜负朕! 扶苏用手捻起几颗表皮为紫红色的糯米,拿到外面仔细的瞧着。 这些糯米上的红色,是他培养出的一种可食用的菌种,红曲霉菌。 在红烧酱油没有问世的年代里,这是他能不能愉快的吃上红烧肉的关键,当然,也可以用来制作南乳,以及南乳的衍生品,健腐肉! 今年的腊祭,他打算献给列祖列宗们的,除了正常的‘牺牲’之外,每个牌位前,再额外摆上一份红彤彤、油汪汪的健腐肉…… 检查完红曲,吩咐庖人蒸上一锅米饭,当然,始皇帝酷爱的皇统无疆凤珠氽(鱼丸)也安排上。 没一会,栾步将两只杀好的大公鸡呈了上来。 感谢王刚老师、感谢绵羊阿姨、感谢所有b站的鸽子们……扶苏系上围裙,开始了他的表演。 挥舞着手中的既没有八星八箭也没有镶钻的菜刀,将公鸡斩块,随后放到水中再次清洗。 锅中倒入宽油,油热后放入韩让剥好的栗子,炸到表皮微微金黄捞出控油。 锅中留底油,到入控干水分的鸡肉,待鸡肉微微焦黄时,从锅边淋入一勺米酒,放入浆片去腥,加水没过鸡肉,煮开后调味,炖半个时辰后再加入炸好的栗子,二者软烂时,一道缺材少料版板栗烧鸡就做好了。 在等待鸡肉炖熟的时间内,扶苏用草绳将几只刚从渭水中打捞上来的河蟹捆好,放入蒸锅。 趁它们还没有进化成神兽,抓紧时间多吃一些! 在扶苏忙活着为家人准备晚餐的时候,郦商带着他招募的越人勇壮,悄悄靠近了丛林中的一处山寨。 ps:感谢‘月应无痕’、‘书友2021……9293’的月票!?(′???`)比心 ------------ 第八十三章 妾身来领家法了…… “确定是这个部落吗?” 郦商压低声音,向身边一个越人君长询问。 眼前的这个依山势而建的城寨,就是当日自杀式袭击他们的那一支瓯越部落,据情报所说,里面大约住着几千名瓯越人。 郦商今天的目的,就是在一名归降的越人君长带领下,扬了这个深藏在丛林深处的瓯越部落。 “是这里没错,当日对那个反贼施以碟刑之际,我就觉得眼熟,回到部落中询问‘麽(巫祝)’后,确认她就是西瓯君译吁宋的三女!”越人君长用磕磕绊绊的秦语信誓旦旦的说着。 郦商点点头,对此并不怀疑。 这个越人君长的部族已经迁移回了番禺和龙川之间的旧地,若是他敢谎报军情,南海郡的秦兵分分钟杀光他的族人! 郦商摆摆手,许多鬼魅般的身影在林中散开。 这是扶苏所说的,以越人治越人。 往日里秦兵出动清剿越人部落,要么是扑个空,要么是重复着一个怪圈—— 遭到伏击,固守防御,击溃越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山林不太熟悉的秦兵总是看着光着脚板的越人在丛林里纵跃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即便是之后从蜀郡调来了同样善于在山间行走的秦兵,也无法深入追击这些和猴子一般的越人。 郦商看着自己手下那群身穿皮甲,腰悬短戈,背负木弓盾牌却依然奔跑时悄无声息的越人武士,觉得自己头上这顶官大夫的弁(圆形小帽),很快就要变成更高级的长冠了! “郦校尉,要是此战胜了,我的功劳……”越人君长一脸谄媚的笑着。 鲁迅曾感叹,历史上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另一个则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很明显,在南海郡的很多地方,这两者兼有。 “放心,朝廷绝不会亏待自己人!”郦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 自己人!……越人君长听到郦商的话,不由自主挺直腰杆,脸上洋溢出骄傲的微笑。 “你有女儿吗?没有跟男人睡过觉的那种?”郦商回过头,漫不经心的询问。 越人君长先是一愣,随即神色黯然:“我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突然眼前一亮:“不过我前几日新纳了个妾,郦校尉若是需要,等回到番禺……” 郦商摆摆手,示意他误会了:“不是我要,而是公子还要在南海郡呆上一段时间,身边不能没有贵女伺候,你看看公子身边,全是些歪瓜裂枣的像什么样子!” “既然你没有女儿,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准备把子婴也拉下水,因为当日跟着他的越女双胞胎,其中一个已经珠胎暗结,这要是传到咸阳,郦食其还不得拽下头上的儒冠抽死他! 没有娶妻擅自做主纳了两个妾侍也就罢了,还搞出了人命! 这让俪家还怎么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妻子? 老乡家没有女儿,惨了……都说瓯越人多母系部族,希望这个部落的首领是一个未经人事的美女!……郦商趴在灌木丛中,默默祈求天神庇护。 一旁的越人君长则暗暗懊悔,错过了一个舔到秦人大佬的机会……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瓯越部落中到山里狩猎的武士嬉闹着从外面返回,从他们开心的神情可以看出,今天的收获不错。 在同样熟悉山林,且精于狩猎的越人勇壮的布置下,这伙瓯越人完全没有发现郦商等人的存在,大摇大摆的叫开寨门,兴高采烈的和同族们分享着打到的猎物。 “郦校尉,动手吗?”越人君长有些焦急的询问。 按照他的想法,刚才就应该出击了。 趁着回来的越人不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再趁机突击营寨,打完仗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 郦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囊中摸出一个放凉了的粽子递了过去。 “等!”郦商只说了一个字,随即再次摸出一枚粽子啃了起来。 这是那个双胞胎姐姐给他包的爱心干粮,陛下常说橘生淮南则为橘,凶巴巴的越女在他面前,瞬间变身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只是当夜幕降临时,小绵羊会掀起身上的羊皮,再度化身成狼! 郦商边啃着冷冰冰的粽子,边观察着前方的瓯越人城寨,和任嚣说的一样,作战时悍不畏死,但却完全没有章法,部落周围连明暗哨也没有。 唯独这个城寨建设的还有一些章法,粗木为墙,上面涂抹着用来防水的泥土,大门处有一个歪歪扭扭,即将垮塌的箭楼。 完全不符合瓯越人刀耕火种,同野人无异的传说。 所以当初这个越人君长前来告密的时候,任嚣差点派人把他轰出去。 不过子婴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逸周书·王会解》载,商汤时期曾经下诏,让正南的瓯、邓、损子、产里、百濮、九菌等方国进献贡品,说明岭南的蛮族,在商朝时期曾是中原的附属国,所以短暂的掌握筑城之法,也没什么稀奇的。 后来详询巫祝之后得知,这处城寨的建造者虽不可考,但年近五十的巫祝却说,城寨在他爷爷的爷爷时就有了。 郦商啃完凉粽子,吩咐跟在他身边的士兵轮番放哨后,趴在地上打盹。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黎明时分发动突袭。 …… 和吃干粮露宿与野外的郦商不同,此刻的汤池宫椒兰殿的家宴,气氛却格外热闹。 无论是板栗烧鸡,还是干烧河鲤等,都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只是扶苏最喜欢的清蒸神兽(河蟹),却遭到了冷遇。 无他,没肉,吃起来还很麻烦! 晚餐过后,嬴阴嫚拉着田姬赵姬去泡温泉了,独留下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戚蕊儿在偷眼打量着扶苏。 只是扶苏一想到戚蕊儿和嬴阴嫚差不多的年龄,刚刚因为饱暖而产生的欲望,顿时如阳光下的冰雪消失不见。 他摆摆手,将面带幽怨的戚蕊儿也打发去泡温泉后,拿起一卷《韩非子》读了起来。 当星星挂满夜空,扶苏独守空房辗转反侧之时,一个婀娜丰盈的身影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妾身来领家法了……” ps:感谢‘二狗子的变形金刚’的打赏!ヾ(=???=)?喵? ------------ 第八十四章 夜袭 当星光渐渐散去,就到了一天最黑暗的时刻。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因为地球大气对太阳光反射和散射的特点规律……因而被称为黎明前的黑暗。 但对于秦人来说,这叫做月黑风高杀人夜! 郦商拍拍身边的几个传令兵,随即看到他们摸着黑,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牛X……郦商啧啧称赞了一番,随即解下腰间的环首刀,带领身后的士兵,弯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 吱呀…… 寨门被翻墙而入的秦兵打开,郦商一挥手,身后的越人勇壮如潮水般涌入瓯越人城寨。 战前已经通过翻译反复交代过了,斩首和俘虏壮男同功,赏千钱,但抓活的,额外获得半升酒和两条鳄鱼肉作为奖励; 活捉壮女两人可抵一男,这主要是考虑到瓯越人多母系氏族,女子也有不俗战力的缘故; 儿童每人可换三百钱,肢体健全的老人可换百钱; 如遇反抗,杀无赦! 所以此次突袭的越人勇壮,五人为一伍,走在前面的手握绳索,走在后面的或张弓搭箭,或手持短戈盾牌。 山地突袭作战,长枪大戟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当越人勇壮席卷而入的时候,只看到城寨内的篝火旁,横七竖八的躺满了衣不蔽体的瓯越人。 因为瓯越人之前的‘旅鼠’行为,所以整个族群男少女多,很多的瓯越男性左拥右抱,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在郦商的吃惊中,越人勇壮见怪不怪的向内突进,黝黑而宽大的脚掌高高抬起,继而悄无声息的落下。 这些天来的训练,让这些越人勇壮拥有了一定的组织纪律性。 要搁在从前,先进入的越人勇壮早就乱糟糟的散开,去掠夺女人和财物了。 但是现在他们井然有序,先进入的越人勇壮蹑手蹑脚的向城寨内部突击,对身边睡成死猪的瓯越人视如无睹,将这些人交由随后而入的战友。 之所以这样,一则是因为郦商皮鞭挥得好,第三次劝说无果就往死里打! 二来则是因为秦律规定,先登之人所立的是集体功,只要此战能胜,他们不仅可以获得赏钱,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获得一级爵位! 最初的时候,越人勇壮并不懂得什么是爵位,他们更看重的是按月发放的粮食和半两。 直到看到曾经的族长被授予越人君长的职务,以及‘上造’爵位之后,爵位这种东西,一下子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本能,越人勇壮们也许无法真正理解爵位是什么,但往日里骄傲豪横的族长有的,他们也想要拥有! 于是,郦商的苦日子开始了。 ‘校尉,我抓了一只山鸡,能有几级爵位?’ “校尉,我送你一筐椰子,能有几级爵位?” …… 对此,郦商在请教了任嚣后,在越骑营中颁布新规。 军营中胆有私下使用越语交流者,罚十鞭;举报者奖励鲜鱼一条;隐匿不报者全伍连坐! 于是,看着这帮日常交流主要靠手势的部下,郦商长出了一口气,不由感叹: 姜,还是老的rua! 突然之间,营寨中传出了几声犬吠,紧接着,传出了一连串的斥责之声! “不好,被发现了!” 郦商举起环首刀,骤然吹响了口中的铜哨,反正已经破门而入了,那就干脆从偷袭变成强攻! 沉睡中的瓯越人在凄厉的犬吠声中醒来,还不等他们看清发生了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后,手脚被绳索牢牢捆住。 城寨内部,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的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震天而起。 俄顷,一百名顶盔掼甲的秦兵出现在城寨门口。 这是在外围负责压阵的南海郡郡兵,其中的一名百将不等郦商说什么,立刻率队向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冲去。 对于这群身经百战的老兵而言,眼前这不过是个小场面! 郦商看了一眼四周,在他的再三申斥,以及连坐制的威胁下,周围的越人勇壮有条不紊的抓着俘虏,偶尔一拥而上,将一两名负隅顽抗者就地分尸外, 对一旁衣不蔽体的瓯越女子,也一视同仁的五花大绑,无一人敢当众施暴。 郦商点点头,带着那名越人君长和自己的亲随,向战况激烈处跑去。 刚一跑到,就看到大约有数百名断发纹身的越人,被死死围在一座巨大的祭台周围。 大约一丈多高的祭台上,站着一个身穿豹皮的瓯越人女子,一手高举青铜钺,一手持玉柄石刀,脸上则纹着一只青蛙。 郦商知道,瓯越人女子脸上纹着的,正是越人中的一支,蛙部的图腾。 根据子婴考究,蛙部是越人中善于稻做的一支,究其原因,是因为水稻怕旱怕涝,而蛙类则对旱涝比较敏感,越人不懂其中之理,便以蛙为图腾,祈求风调雨顺。 一瞬间,郦商明白,为什么番禺周边的大多数越人部落都归降了,但这一支瓯越人依然频频袭击秦人。 这是因为番禺周边的良田,大多数都是从蛙部手中抢来的。 “对她说,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以越骑校尉的名义可以担保,放下武器免死!” 郦商大声喊着,身边的越人君长和几名翻译将他话翻了过去。 但随着瓯越人女首领的一阵叽里咕噜,那个越人君长的嘴角抽搐,额上青筋直冒。 一名秦人翻译凑近郦商,小声说道:“她说自己乃西瓯君译吁宋的孙女,只有战死的瓯人,没有投降的瓯人……大致是这样,剩下的大多都是……” 没等翻译说完,那名百将摇晃着手中铜铃,一百名身穿铁甲的秦兵将短剑搭在盾牌上,按照铜铃的频率开始踏步向前。 突然间,瓯越人中响起了尖锐的喊叫,紧接着,被秦兵逼迫不断向内收缩阵型的瓯越人纷纷丢掉了手中石斧短棒。 “投降,我们投降!”尖锐的喊叫声变成了磕磕绊绊的秦语。 瓯越人女首领见此情形,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随即猛地倒转青铜钺,砍断了自己的半个脖子。 ps:关于西瓯人以及骆越人资料,有兴趣了解的可以看一看梁庭望先生所写的《古骆越方国考证》。 ------------ 第八十五章 奶茶 咸阳,汤池宫椒兰殿。 在强大的生物钟支配下,扶苏睁开眼睛,看着被朝阳驱散的暮色微微发呆。 随着冬天的降临,他感受到了天地间似乎存在着一股奇妙的力量。 盖在身上那厚厚的羊绒被在这股力量的支配下,将他牢牢地封印在了一张长宽近三米的大床上。 不是我不想起床,而是我被被子封印了!……扶苏微微转头,看到了一双明亮的杏眼,以及杏眼主人那清纯而又充满诱惑力的俏脸。 昨夜扶苏杀敌两名,自损数亿。 此刻和他同裘而眠的,是于下半场发动突然袭击的赵姬。 没老婆有没老婆的痛,老婆多有老婆多的苦。 这就像是一座围城,城外的想要进去,而城里的还想要更多…… 扶苏抢在赵姬没有克服羞涩,在大白天纵身入怀之前,抢先一步破开被子的封印,一跃而起,冲到屏风之后的马桶旁清空膀胱。 “你去找云阳玩吧,朕去给你们打一碗奶茶做早点!” 扶苏拎着裤子向外走去,任由几名眼中充满期待、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为他穿上一袭黑色直裾。 片刻之后,扶苏熟门熟路的出现在汤池宫的厨房。 这里的陶罐中,放着的是他命人从牛犊口中抢来的新鲜牛奶。 他要做的,就是一碗没有芋泥、没有啵啵、只有奶茶的啵啵芋泥奶茶。 换言之,这是一种更加类似于蒙古奶茶的咸口奶茶。 没办法,要想为各郡收上来的茶叶找到销路,必须先教导草原上如何在冬日里享受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从而解决自己的便秘问题…… 所以,这小小的一碗奶茶背后牵动的,乃是游牧和农耕两大文明如何核谐共存的问题! 按照扶苏后世去某自治州参加‘儿子’的婚礼时,那个寝室里投喂了四年的儿子亲手为他这个老父亲制作奶茶的方式。 首先在锅上放水,烧开后加茶叶熬煮半刻钟,等茶汤舀起时呈深棕色时,把锅从火上拿开,加盐调味。 换一口铁锅,放入牛奶,烧开后继续煮,蒸发掉一部分水分的同时养养/奶/皮/子(防河蟹)。 大约几分钟后,将烧沸的牛奶从火上拿开,再次静置几分钟,这时就可以看到牛奶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子。 使用新鲜优质牛奶的好处就在于,挑开了第一层的奶/皮/子后,还可以再养一层。 至此,咸奶茶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 剩下的,就是按照个人口味在牛奶中加入茶汤和奶/皮/子,搅匀就可以喝了。 让人将奶茶端走的时候,扶苏在想: 制作奶茶的方式简单粗暴,但是背后所牵扯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少。 奶,游牧自有;燃料,游牧多用牛粪,也是自有。 不过剩下的,无论是奶茶的另一个原料,茶叶,还是用来调味的盐巴,乃至于煮茶叶和煮牛奶的铁锅,以及参与制作奶茶的一系列工具,全都需要从中原进口! 难怪大萌时期的蒙古人,抢劫的时候主要以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为主…… 俄顷,扶苏踱着方步走入椒兰殿,劈手从田姬嘴边抢走牛奶。 “自己身体啥样心里没B数?你乳糖不耐你自己不知道?” 扶苏呵斥了一声,随即让人将磨好煮沸的豆浆端了上来。 说来也怪,这一屋子人里,只有赵姬和自己兄妹能喝牛奶,剩下的两人都有乳糖不耐症。 扶苏听说,平日里少量食用一些乳制品,可以慢慢的让身体产生可以分解乳糖的酶,从而治愈乳糖不耐。 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喝! 补充蛋白质和其他元素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豆浆,据扶苏某任前女友亲测,大豆中富含的某种元素,可以使女性的胸怀更加宽广…… …… 距离汤池宫千里之外的枹罕,合练阵法无误后的陇西军正在准备开拔。 数万大军的出动,如果一窝蜂的一拥而上,则不需要敌人动手,自己就先乱了。 为了避免乱成一锅粥,李信在前一天就擂鼓聚将,将全军的行军计划以及行动路线,写在竹简,也就是檄书上,分发各将,要求他们按照命令行军。 而在出发之时,根据先后顺序,以及各军职能,又分为兴军、踵军、分卒、大军几个部分。 其中最先出发的,是被称为兴军的一只小股骑兵,主要是从陇西各县调来的戎狄骑兵。 人数不多,人两千名,马五千匹,主将是李信的大儿子,军司空李骞。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因为钢铁的产能有限,这些戎狄骑兵只有一匹战马装备了马蹄铁和马镫,其余的驮马依然照旧。 只不过他们身上穿的,不再是和兵马俑里的‘骑兵俑’那样,上身着短甲,下身着紧口裤,足蹬长筒马靴,头戴圆形小帽。 而是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两片用于护腿的甲裙。 有了马镫之后,就不需要再用大腿加紧马腹,所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加强对于腿部的防护。 后世里,在马镫没有大范围装备之前,即便是名将张郃,不也是因为膝盖中了一箭后就死了…… 李骞手持将令从中军帅帐而出,对站在帅帐外等候将令的蒙颖和韩信点点头,尤其是对于后者,更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一眼,毕竟这是他已经内定了的妹婿。 活着回来,我妹就是你的了……某个一门心思要赶紧让妹妹去祸害别人的无良大舅哥幽幽的想着。 兴军出动后,则是通武侯王庆带领的五千踵军。 踵军是前锋步卒,背负强弩大戟,一旦兴军发现敌情,踵军就要迅速上前,配合兴军将其击溃,为大军开辟畅通的道路。 按照扶苏的理解,这和二战时期的苏军战术有些类似。 兴军为游击部队,负责前出迎敌,伺机穿插;踵军为堡垒部队,为兴军提供有力支援。 当敌人大部队追击兴军而来时,踵军需要和兴军一起缠住敌军,等待后续主力跟进,从外围包围敌人后,再从中心开花! 扶苏得出结论,人类的历史其实是个圈…… ------------ 第八十六章 仁义的吕雉 王庆走后,蒙颖用手肘统统韩信,压低声音问道:“你看见章中郎将了吗?” 韩信摇摇头,没有答话,这里是中军帅帐,私下里交头接耳是会被皮鞭伺候的。 蒙颖自恃皮糙肉厚,环视一周后自言自语道:“不仅章中郎将不见了,就连从咸阳来的5000骑兵也被调走了3000……” 突然,帅帐中传出军司马威严的声音:“羽林郎韩信何在?” 韩信立刻踏前一步,高声唱名而入。 俄顷,他和另外一名身穿长襦,外披铠甲做‘公乘’打扮的秦将一同走出。 韩信晃了晃手中的檄书,向满脸艳羡的蒙颖微微颔首,随即上马离去。 他的任务,是带领一千戎狄骑兵,在大军左翼平行而前。 按照秦军的法度,这支军队被称为‘分卒’,主要做的是警戒任务,防止中军主力被敌人从侧翼偷袭。 韩信走后,蒙颖在大帐外等啊等啊,直到大军开始拔营的时候,依然不见到李信给他分配任务。 蒙颖本来想要进入大帐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现在军队已经转入战时,冲撞大军主帅轻则被打数十军棍,重则当场斩首…… 于是就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接过门口卫士的大戟做起了执戟郎。 大帐之中,李信面对着帅案之上的地图,盘膝而坐,反复验证着自己的部署。 自从当日攻楚失利,大败而归之后,他始终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每每坐在帅帐之中,眼前总是出现当日的一幕。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到处都是倒毙的秦军。 昌平君的反叛加自己的轻敌冒进,让无数将士埋骨他乡…… “将军,大军已整装待发!”军司马从帐外走入,出声催促。 按照卜者所算的时辰,下个时辰再出发,军车将会有斩断车轮的危险! 李信合眼叹息,随即一跃而起,手握扶苏临别前赐予的长剑,大声说道:“郎将蒙颖何在?” 终于轮到我了……蒙颖手捧长戟,昂然而入:“末将在!” “命尔率五百重甲骑兵,并两千飞骑,压阵而行!” 说完,李信一挥手,一名亲兵将调兵的印信交到了蒙颖手中。 “遵命!”蒙颖抱拳行礼,转身而去。 片刻后,蒙颖带着两千五百骑兵,簇拥着用十匹驽马拉着的抛石机行进。 眼前是高高举起的帅旗,身边尚未完全冻结的河道上,则是满载着辎重的大船。 “辎重队就辎重队,说什么压阵,听的人热血沸腾的……”蒙颖在心中腹诽,这一段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秦军军法严厉,有非议主帅者,五十军棍起步! “蒙郎将,我们又见面了!”吕泽骑在马上,向蒙颖抱拳行礼。 蒙颖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公士的打扮,瞬间明白他这是交还了两级爵位,将自己亲人赎为庶人。 蒙颖暗暗点头,将亲情放在自身利益之前,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于是他抱拳还礼,笑着说道:“是呀,今后之事,就拜托了!” “敢不从命!” “冒昧的问一句,你把哪个妹妹赎为庶人了?” “二妹。从咸阳传来的家书上说,大妹仁义,甘愿将赎身的名额让与幼妹……” …… 在蒙颖和吕泽聊天的时候,韩信骑在马上,边思索着章邯去哪了,边仔细查看着周围的地势,率领骑兵抢占有利地点,防止大军被羌人偷袭。 虽然传说羌人战法老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直沿用着商周时期的战术。 不过,毕竟这里是陌生的羌境,处处皆敌,不能不提高警惕。 在韩信既庆幸,又失望中,数万秦军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一步步逼近羌人的营盘点,河关谷地。 几天后,当韩信再次带着戎狄骑兵翻过一个看上去似曾相识的山包之后,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队背后插着小旗的骑手狂奔着向帅旗所在的大军而去。 “兴军遇敌……斩首四十又一……” 韩信摘下狗毛护耳,凌冽的寒风将骑手时断时续的声音送到他的耳中。 “嗨,总算碰到羌人了!”一名戎狄骑兵大吼一声,黝黑脸颊上满是兴奋之色。 “说的是啊,早打完早回家,我婆娘再过几个月就该生了!” “我家也一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生个女娃,老是生儿子,烦死了!” 韩信看着那个瞬间被骂的狗血喷头的戎狄,心中略微感慨。 带领这些戎狄骑兵前进的时日里,算是彻底颠覆了他心中的华夷之辩。 队伍里那个在皮甲外裹着羊皮袄,满口戎狄之语的,是个地地道道的秦人;而那个说着秦语,口口声声要生个女娃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戎狄…… 韩信微微摇头,摘下手中的羊皮手套,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 羊皮手套和狗皮帽子,都是前些时候才从关中送来的。 羊皮手套还好说,临近冬日里,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的圈舍,都会在这个时候宰杀掉身体瘦弱,无法越冬的牲畜。 而为了制作供应全军的狗皮帽子,据说咸阳以及陇西的很多里聚,到了夜间都没有了犬吠之声…… 嗒嗒嗒,身后插着小旗的传令骑兵飞奔而来。 “韩郎将,左将军有令,命你部立刻向前,从侧翼包抄羌人,配合兴军截杀羌人!” “遵命!” 韩信抱拳行礼后,看着身边骤然兴奋起来的戎狄骑兵,大声吼道:“弟兄们,为了田地和宅子,冲啊!” 这些天的相处,让韩信深刻明白这些底层的士兵需要的是什么。 ‘不得,勿返!’ 据说这是戍卒们出发时,家中父母妻儿送别时,都会说的一句话。 随着韩信的命令被各个百将一次传达,一千戎狄骑兵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戟短弓,发出阵阵狼嚎。 如果不是人人皆做秦军打扮,说这是一支草原骑兵也不为过。 尽管众人立功心切,但是当出发的时候,队伍却丝毫不乱。 韩信亲自带领两百轻兵在前,剩下的八百骑兵再次分成两队,一为踵军一为分卒。 不过当他们到达命令中的战场时,韩信咬着牙,嘴里蹦出几个字。 “留下推荐票!” ps:感谢‘暮游一鬼仙’的月票!感谢‘付鹏安飞’的打赏!(?ω?) ------------ 第八十七章 以秦剑取地,以地养秦人! 眼前的战场,是夹在两道山梁中的谷地,现如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无头尸体。 山梁之上,站满了手持长戟劲弩的秦兵。 韩信看着远处的王庆,心中怒骂,这群踵军跑的也太快了吧,我大老远骑马赶过来,连口汤都没喝上! “戎狄脏话!” 韩信身后的戎狄骑兵大声嚷嚷起来。 “陇西郡脏话!” “太原郡脏话!” “河东郡脏话!” “上党郡脏话!” 踵军中能听懂戎狄语的秦兵也不甘示弱的回应。 王庆抬眼看了看,随即自顾自的点验着斩首情况,只要不打起来,互相喷一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谁先动手就要谁的命! 这是秦律规定的,谁来求情都一样! 韩信下马,走到王庆面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拱手下拜:“拜见通武侯!” 王庆托了托韩信的手臂,颔首说道:“此事不怪本候,实在是踵军士卒求功心切……” 见到韩信不语,王庆接着说道:“吾乃彻侯,封无可封……你看那边,戎狄已经沿河扎营,只要有本事,战功要多少有多少!” 闻听此言,韩信点点头,王庆所说在理,只要有本事,再加上陛下这个野心勃勃的明主,战功确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这和他踵军故意抢功是两码事! 韩信礼貌性的行礼完,转身而去,他想要带人在四周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漏网之鱼。 毕竟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不能只是围观别人立功! 片刻之后,韩信骑在马上,看着从远处带队返回的李骞,以及兴军长戟上,高高挑起的首级,胸中的一腔热血,瞬间如漂浮着冰凌的河水一般。 这……既生信,何生骞! “妹、放心吧,五十里内的羌人全在这呢!” 李骞策马走近,伸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心中暗暗摇头,太瘦弱了,等闲暇的时候我亲自调教调教他! …… 日已过午,远道而来的秦军开始在河水边搭建临时营地。 在营地的中心,两辆战车被竖了起来,相对而立,车上系马的两道车辕分别充当两边的门框,这,就叫做辕门。 辕门一侧竖着一根木杆,阳光照在它上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这是一个简单的日冕。 辕门向内延伸,站着两行手持长戟的甲士所在的营帐,就是被称为‘幕府’的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中,身穿各式甲胄的将领中,三名脸上带着面具的羌人,正在李信审视的目光中惴惴不安。 中原所流传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礼仪,从来没有对羌人使用过。 在羌人残破的历史中,他们的使节,大多都是一次性的…… 大帐之外,充当持戟郎的蒙颖用手肘捅了捅李骞,小声问道:“兄长,这些羌人为什么都带着面具啊?是他们在挑衅我们吗?” 李骞因为不按照作战要求,擅自脱离踵军二十里,被罚做了执戟郎以示羞辱。 他没好气的白了蒙颖一眼,昂首挺胸压低声音,做自言自语状: “羌人首领无弋(yì)爰(yuán)剑的妻子,是一个受了劓刑的羌女,为了不让妻子自惭形秽,爰剑日常也戴着面具。” “后世的羌人为了纪念先祖,男子在正式场合披发戴面具,女子则以发覆面。” “兄长果然博学多闻!”蒙颖以同样的姿势自言自语:“你说柔儿咋就……温柔可爱!” 说完,他面露微笑,向站在对面的韩信眨了眨眼。 大帐之中,李信看完羌人送来的文书,忽然一笑: “牛、马五千,羊一万……你们这是在和秦军做生意?” 三个羌人对视一眼,其中那个面饰虎纹的羌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不……不是交易,是臣服……” “只要秦军宽恕我们,我们愿意每年都向秦国交纳这么多的牲畜!” 李信手指轻敲桌面:“也就是说,你们只愿意称臣朝贡,不愿意做我大秦之民了?” “是、是这样的,大将军!”羌人使者用力点头。 李信看了眼帐中诸将,笑了笑:“如此也好,那就按照传统来办吧!” “甲士何在!” 随着李信一声大喝,帐门外冲进十几雄壮威武的士兵。 “这两个枭首示众,另外一个放回去!” 他对瑟瑟发抖的羌人使者说道:“告诉你们的酋豪,明日决战!” 片刻的嘈杂过后,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被呈了上来。 李信看着摩拳擦掌的一众将领,抚须而笑。 现如今的秦国,已经不再是当年专心东出的秦国,只要边境四夷称臣纳贡,就可以不予理会。 现在的秦国,不仅仅要人,而且要地! 以秦剑取地,以地养秦人! 不过这些是朝廷所考虑的,他们这群武将只管杀敌夺爵! “本将的话,尔等都听清楚了?” “回将军,听清楚了!” “那还在这里干甚?本将军从不管饭!” 众将哄堂大笑,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去。 等到众人散去,李骞带着蒙颖和韩信走入大帐。 “父亲……该用膳了。” 李骞看着笑呵呵的李信,他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不守将令的惩罚糊弄过去。 作为军司空,在门口站岗实在是太丢脸了…… “说了多少遍了,这里只有将军,没有父亲!”李信拿起一小片竹简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自己的种,撅起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 商君说过,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 所以功是功过是过,说了站一月的岗,一天都不能少! “将此物交由军司马,抄写后用信鸽送回咸阳。” 李信将竹简交给韩信,虽然韩信没有捞到军功,不过这一路上李信有意观察,韩信带领分卒行动时,极有章法,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 恍惚间,让他有些想到了当年的武安君。 不过韩信并没有想太多,上前一步,双手接过竹简转身而去。 同大军一起出发的,还有许多鸽子。 虽然这时的鸽子带不了多少负重,也飞不了太远,不过在扶苏的金钱攻势下,还是在陇西、上郡、三川郡和咸阳之间,架设了一条比驿站更加迅捷的飞鸽通道。 ------------ 第八十八章 日出东方 河西草原。 洁白的祁连雪峰、茂密的森林和高山草甸层次清晰地傲立在天地之间。 虽然已近寒冬,草原不复夏日的茂盛,但依河流而建的昭武城(甘肃临泽县)却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赶着骆驼的商贾。 在城市的周围,则遍布着数不清的帐篷和放牧羊群的牧民。 这里,就是驱逐乌孙人,降服匈奴人,雄霸整个河西之地的月氏王庭。 只是和中原人盖房屋定居不同,月氏人的昭武城只是用夯土和大木加固了城墙,城里的建筑除了牛羊住的窝棚外,大多是临时搭建的帐篷。 在昭武城中心的山丘上,矗立着五座八个哈那(注1)的毡包,分别是五部歙(xī)侯的住处。 而在山丘最中心,一座十二个哈那的毡包仿佛一座巨大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那儿,这是月氏王?卓力的王帐。 山丘下,一个身穿月白色襦裙,粉光脂艳的美丽少女脚步轻盈地走来。 她的秀发乌黑油亮,头顶周围梳着十几条小辫子,脑后则由小辫子编成一条大辫子,直垂至臀,行走间辫梢轻轻拍打着臀部,间或在那优美的弧线处左右晃动,显得格外诱惑。 这里是月氏人的王庭,而她却身穿着秦人的服饰,虽然有些违和,但却并没有引人瞩目,因为城中贵女大多都是这样的打扮。 此时的月氏控弦十万,雄踞河西,掌握着丝绸之路的中转站,靠倒买倒卖富得流油。 在月氏的贵族圈子中,通常以穿秦人服装,说秦人语言为上流。 不过准确的说,现在的丝绸之路还是‘玉石之路’。 自夏、商、周一直到秦并六国,不断有‘昆山玉’,也即是和田玉从西域运来,成为中原人最喜欢的异域宝物。 少女径直走入王帐之中,门口的卫兵却对此视若无睹。 这是因为少女是月氏王的独女,?[péi]木雅,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一任月氏王离世后,她将成为月氏人的女王! 帐中铺着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图案华丽繁复,帐心案几上放着几盘干果,?卓力正盘腿坐在案几后,认真的看着什么。 ?木雅的鹿皮靴子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她走到?卓力身边,?卓力还没有发现。 “阿爸!” ?木雅突然顿足大喊,吓了一跳的?卓力抬起头来,?木雅已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淘气的女子!” ?卓力见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不禁摇头一笑,顺手合上那份羊皮书札丢在案上。 ?木雅绕过案几,搂住他的脖子,撒着娇说道:“阿爸,秦人的商队什么时候来呀?我身上的这套裙子都已经穿了好久了……” ?卓力宠溺的拍拍她的小手,下意识的看向案上的羊皮书札,嘴角泛起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摇头:“今年秦人的商队恐怕是来不了咯!” “啊?为什么呀?”?木雅双眼圆睁,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合:“人家攒了好久的美玉,就等着和秦人换几件新衣服,他们不来怎么行!” ?卓力愕然笑道:“秦人前些时日被羌人打劫了,现在正准备报复回来,所以关闭了陇西所有的商道……要想和秦人交易,只怕要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咯!” “真讨厌!羌人都是讨厌鬼!”?木雅愤愤的跺了跺脚,随即说道:“阿爸,不如我们出兵攻打羌人吧!” “为什么?”?卓力问道。 “当然是替秦人教训教训羌人,让他们老实本分的牧羊,不要抢劫秦人,这样,我们就可以从秦人那里换来好看的衣服了!” 看着满脑子都是漂亮小裙子的女儿,?卓力有些懊悔,早知道再生个儿子或女儿就好了…… 不过作为月氏人的王,他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嗯嗯,你说的对!”?卓力敷衍着说道:“阿爸已经派兵南下,等秦人教训完羌人,咱们再教训羌人一顿!” “这个呀,就叫做螳螂抓虫,小鸟在后!” …… 在德水南岸,被月氏王当做螳螂的秦军,此刻正依着起伏不定的山势列阵。 在秦军西面,数万羌人正在萧瑟的寒风中叫苦不迭。 昨夜下寨之时,李信下发的口令为,灭此朝食。 所以天还没亮,枕戈待旦的秦军士兵就拔营而出,向羌人的临时营寨逼近。 羌人只得仓促迎战,面朝东方列阵,于是,在升起的朝阳下,他们几乎看不清远处秦军的样子。 在一处地形相对最高的山包上,矗立着高约两丈的楼车,这是秦军的指挥台。 李信从身后的亲兵手中,接过一根一尺多长的竹筒,小心翼翼的拉开,双手举起放在眼前。 这是扶苏闲暇之时,亲手用天然水晶打磨而成的单筒望远镜。 竹筒前后两端是可以拆卸的螺旋形的卡座,刚好把打磨好的镜片固定上去。 虽然透明度堪忧,而且不论如何调整焦距,最远也只能看个几公里,不过在这个年代里,无疑又是一个天顶星科技。 因为公务繁忙,日理二姬,所以扶苏亲手制作的两个望远镜,一个赐予了北上的蒙恬,另一个,就在李信手中。 李信调整着竹筒的长度,直到远处羌人武士脸上的晒斑都清晰可见。 “呵,找到你了!” 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一个头戴鬼面,手持青铜长钺的身影。 这就是先零羌的豪酋。 李信叫来穿着一身重甲的蒙颖,将先零羌豪酋的位置指给他看。 蒙颖微微有些激动,指挥着铁甲重骑的他,等下要执行的是一剑封喉、斩将夺旗的任务。 他心中明白,李信是在以此报答蒙家的恩情。 “定不辱命!”蒙颖大喝一声,抱拳行礼后离开,沉重的脚步踩得楼梯吱嘎作响。 在远处的另一个山包上,韩信指挥着数千民夫,将十八架抛石机面朝着羌人的位置摆开。 他心中微微有些疑惑,此地距离羌人主阵地约两百步,也就是一千两百尺开外,抛石机扔出去的石弹能否命中,是一个大问题。 注1:哈那,汉语词汇,意思为蒙古包的结构。 ps:感谢‘问道苍天不是神’的月票!感谢‘折纸小飞侠’的月票!Thanks?(?ω?)? pps:因为资料缺失,月氏王及王女的名字是作者编的。不过月氏?姓一说,来源《穆天子传》中‘禺知(月氏)’的首领?柏絮。 题外话,当年为周穆王驾车的,名为造父,就是赵氏一族的先祖,真·赵家人。 ------------ 第八十九章 单于的野望 此时在德水南岸的一处峡湾中,悄然埋伏着数万骑兵。 骑在马背上的骑手身穿兽皮,腰悬青铜内弧刀或鹤嘴锄,马鞍上悬挂着骑弓羽箭,骑手和他们身下的战马一样,虽然瘦小,但却显得精气神十足。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三旬的青年,头戴金鹰冠,身穿豹裘,骑在赤红色的骏马上看着天上盘旋的苍鹰。 如果蒙恬在的话,一眼就会认出青年不是旁人,正是前几年干掉了自己亲爹的冒顿(dú)。 此时匈奴人距离秦、羌的战场,只有不到四五十里的路程,处于随时可以加入或是撤退的距离。 夏季的时候,冒顿听闻秦庭发生政变,那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始皇帝终于死了。 他通过商人,以及一些其他的手段,诱使先零羌抢掠秦人,从而引发这一场战争。 为的就是能够有机会能够一试秦人的虚实。 如果和那个韩人所说的那样,始皇帝死而地分! 那么匈奴人趁机扩张的机会就到了! 不仅如此,当秦人部署在上郡的九原军南下平叛的时候,大匈奴收复河套故地的机会也同样出现! 所以冒顿并没有急着加入战场,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到羌人和秦人筋疲力尽的时候,这数万精锐的草原骑兵,足以横扫整个战场! 全歼秦兵,逼降先零羌,进而攻破陇西大肆掳掠! …… 咚!咚!咚! 鼓声如雷鸣般滚过整片荒原,山丘之上的楼车顶端,缓缓升起一面大纛[dào],龙旗羽葆,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就代表主帅还在,士气就不会崩溃,反之……跑吧。 楼车下方,还排列着数十辆鼓车。 在这个沟通基本靠吼的年代,这是用来号令全军最有效的工具之一。 不止中军幕府有鼓,各级军队都有着自己对应规格的鼓。 中军的鼓声发商音,中级军官‘帅’的鼓发角音,下级军官‘伯’的鼙[pí]鼓发羽音。 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则退,麾而左之,麾而右之,金鼓俱击而坐…… 这是尉缭为秦军编写的一套操练教程。 李信之所以在枹罕停留那么久,主要就是在操练这套阵法。 近三万秦军根据不同的鼓声,以及幕府升起的各色旗帜下,有序的按照命令列阵。 咚!咚!咚! 随着阵型摆好,中军的发出的将鼓之声,渐渐和帅、伯的鼓声重合,这意味着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按照秦军‘斗一守二’的军规,每次投入作战的士兵总数,只有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军队,原地蹲坐在地上待命,节省体力,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与此同时,李信所在的楼车上,升起了一面黑色鸟旗,这是号令骑兵出击的旗帜。 韩信在山包之上,看到远处的戎狄骑兵处同样升起了一面鸟旗,他知道这一举动被称为‘应旗’,既向幕府报告自己收到了命令。 他踩在马鞍上,努力直起身子,鸟瞰整个战场,如饥似渴的学习着李信指挥军队的方式。 从陇西北地征调来的戎狄骑兵,被均匀分配在大军两翼,李信在靠近德水一侧的大军右翼还布置了重兵,不止有顶盔掼甲,手持强弩的步卒,此次出征仅有的一千辆战车,也同样被安排在了右翼。 在韩信看来,李信的部署,除了加强右翼让他有些看不懂之外,其他的只能称得上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也没有什么漏洞。 不过这很正常,因为对面的羌人,战术更加老套。 韩信看着羌人的阵型,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处于武王伐纣的战场上,对面的,正是匆匆自朝歌而来的商朝军队。 步兵在前,战车居中,当年牧野之战时商军怎么摆阵的,对面的羌人几乎原封不动的重复着当年的战阵。 在秦人的数次重拳出击下,羌人不仅仅丢掉了农耕的技术,就连作战的技巧,也同样停留在了诗歌所描绘中。 造孽啊…… 韩信微微摇头,觉得自己此战过后,起码能升两级爵位。 按照秦律,野战中斩首两千人,指挥作战的将军才能记功,从军吏到将领都会受到赏赐,所有战斗人员都会进爵一等。 而现在,羌人几乎倾巢而动,至少也有四五万人之多! 不过,他们也就只有人多这一个优点了。 从他们兵器反射的阳光来看,金属制品并不多,大多数羌人用的,还是殳[shū]、叉、连枷、马棒等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日常工具。 只有那些在简陋战车上的,以及跟在战车周围的精锐羌人,才使用着不知道从哪搞到的青铜戈、内弧刀等物。 韩信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环视四周,发现大多数秦卒的武器上,都用丹砂涂抹着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武器归属于哪个武库。 他知道,打完仗后,这些武器是要交还府库的。 大抵,这就是陛下所说的一秦当五胡吧……韩信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等待着幕府的将令。 就在韩信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时候,李骞带领着左翼戎狄骑兵发起了冲击。 在装备了马镫之后,本就善于骑射的戎狄骑兵,彻底进化成了扶苏印象中的弓骑兵,他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双手松开马缰,张弓搭箭。 按照开战之前就定下的作战方式,两翼的戎狄骑兵使用散阵,从侧翼包抄羌人阵型,利用自己手中精良弓箭的优势,在羌人木弓的射程外发动袭扰。 就像牧羊犬驱赶羊群一样,从两侧挤压羌人的阵型。 渐渐地,羌人两翼的步兵方阵在承受了几波箭雨之后,虽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但还是烦不胜烦,于是在豪酋的命令下,开始向内部收缩,用盾牌护住要害,同时在盾牌后布置弓箭手。 这样一来,秦军轻骑兵就不要想通过远距离散射的方式,来白嫖战损了。 想要获得战果,就只能抵近射击,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成为羌人弓箭手的靶子。 羌人虽然不会骑战,但是射箭的本领却并不差。 从望远镜中清楚看到这一幕后,李信冷冷一笑,再次下令。 “把推荐票都交出来!” ps:感谢书友‘2019……3772’的打赏!(???) ------------ 第九十章 韩信的震惊 旗帜招展,鼓声隆隆之间,李信的命令眨眼间传递到韩信耳中。 “准备攻击……” 韩信摇曳着手中的小旗,身边的鼓手按照旗帜挥舞的频率调节着鼓声的频率。 一旁的工师立刻按照之前测定好的数据,调整着木箱中装填石头的数量。 两名孔武有力的士兵,则走上前拨动着绞盘,配合着工师调整着抛石机的姿态。 一颗颗脑袋大小的石头从辎重车中取下,放进抛石机底部的皮兜之中。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手持木槌,走到抛石机底座旁边。 “放!”李信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挥舞。 砰! 木槌砸在抛石机底座横枝上,那横枝向下一拐,固定木箱的铁链瞬间松开,木箱往下一沉,带动皮兜滑动,石弹也就被抛出去了。 韩信目瞪口呆看着石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砸在对面的羌人步兵中。 他见过和听说过的抛石机,最多也就攻击到百步左右的敌人,而这种重力抛石机,攻击距离居然达到了两百多步! 而且看那个工师的操作,下垂的木箱,应该就是取代了人力的拖拽,木箱中石头越多,拖拽的力量就越大! 韩信看的清清楚楚,木箱中并没有装满大石,也就是说,现在的攻击距离,并不是这些重力抛石机的最大攻击距离! 最重要的是,韩信明白,为了能够让抛石机在野战中发挥作用,抛石机并没有造的太大,而且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准备更大的石弹。 如果是时日漫长的围城战呢? 当年王贲为什么会水淹大梁,不就是因为大梁城防坚固,不得已才会大水漫灌,等待城墙自然倒塌。 要是当年的围城战中,有了几架或者几十架比现在这些抛石机更大的呢? 天下间所有的坚城,都将是一个笑话! 韩信心如电转之间,人头大小的石弹呼啸着落下。 在戎狄骑兵的有意驱赶下,羌人将阵型缩在一起,这就导致了操作抛石机的士兵根本不需要瞄准。 砰砰砰! 石弹落入人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砸着就死,碰着就伤! 一瞬间,不止是羌人,就连很多的秦兵也睁大了嘴巴,大力敲打着战鼓的力士也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卖力的敲打起来。 当第二波石弹划破天空的时候,所有的秦兵都明白,此战必胜! 直接被石弹砸死的羌人并不多,但对于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于是羌人之中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苍天呐,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一定是得罪了山神,这是山神对我们降下的惩罚啊!” …… 许多被同胞遮挡,没有看清楚石弹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羌人,立刻将这件事归结到鬼神身上。 如果不是站位过于密集,只怕他们会立刻跪在地上,请求神灵开恩。 不过就算他们看清楚了石弹从何而来,凭借他们的有限认知,也根本不能理解什么是抛石机。 见到羌人阵型出现骚乱,幕府上依次升起红、白两色战旗。 韩信看了一眼,明白这是调动前军和左军参战的命令。 按照李信的安排,此次作战的两万步卒,共分为前、中、后、左、右共五军,分别用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将旗。 前军属火,掌红旗;中军属土,掌黄旗;左军属木,掌蓝旗;右军属金,掌白旗;后军属水,掌黑旗。 咚!咚!咚! 鼓声大作间,前、左二军应旗后,立刻向前移动。 当两军距离羌人八十步的时候,幕府再次升起一面狗旗,这是命令弓弩手准备攻击的旗帜。 此次作战,秉承着扶苏欺负穷逼的思路,秦军所携带的弩机,全是威力更大的蹶张弩。 于是,上千名弩手从阵中走出,平端劲弩,用弩上的望山瞄准后,等待着击发的命令。 哔!哔! 尖锐的哨音打破沉寂,弩手立刻对准各自的目标,扣动了悬刀! 站在前排的羌人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盾牌,噼里啪啦之声响个不停。 羌人蒙着兽皮的木质盾牌被轻易贯穿,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一弩射出,秦军弩手们立刻手脚并用为弩机上弦。 这就是让扶苏感到遗憾的地方,强弩的杀伤力的很足,但上弦太慢且耗费体力。 只可惜生产力不足,要不然他准备给这些蹶张弩装上绞盘,就可以略微提升射击效率。 不过中原的弩,无论是对于羌人,还是后来的匈奴,即便是没有绞盘,也一样是了不起的大杀器。 哔哔! 铜哨声再度响起。 弩手们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瞄准目标,扣动悬刀,之后看都不看对面如风吹麦浪般倒下的羌人,自顾自的手脚并用的上弦。 在开战之初,按照李信的命令,每名弩手均携带了十五发弩矢,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羌人猪突之前,将这些弩箭全部射出去。 终于,秦人仿佛无穷无尽的弩矢彻底让羌人绝望,从羌人豪酋的位置处,响起了一阵苍凉的牛角号。 于是,羌人挥舞着手中的连枷马棒,开始决死冲锋。 先零羌自古的传统,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 后世时他们的子孙,甚至会在胆小畏战者的脑后悬挂一条狐狸尾巴,让他分分钟社死当场。 见到羌人一步步皆在他的预料之中,李信微微颔首一笑。 幕府所在的楼车上,依次升起了调动剑盾步兵的羽旗,以及调动戟兵的旌旗。 二军应旗后,鼓声频频,手持剑盾的步兵立刻上前,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长枪的戟兵。 这是因为扶苏调整了蓝田工业区铸造铁器的配额,逐步用铁质的长枪,替换掉原有的长戟。 秦朝的长戟,几乎全是青铜铸造。 回收的戟头,只要简单的回炉重铸,就是一枚枚惹人怜爱的秦半两。 这让日常盯着十二金人流口水的扶苏,终于缓了一口气。 没有充足的货币储备,怎么改变现有的以物易物的商业模式? 不改变现有的商业模式,上哪去割大户的韭菜? ps:感谢‘悼武华夏’的月票和打赏!感谢‘邪神墨子’的月票!感谢‘丁志强’的打赏!?(′???`)比心 建了个群,975081776,作者日常潜水窥屏,群文件里有好东西…… ------------ 第九十一章 重骑冲锋 当长枪兵列阵之后,刹那间,鼓声隆隆而起。 音不绝,骛(wù)鼓也,意在指挥兵卒驰骛进击。 鼓声高昂急促,激荡云霄,长枪兵堵墙而进,如同一只不断向敌人逼近的豪猪。 刹那间,奔跑着嗷嗷直叫的羌人愣住了,从他们的视野看去,在刺眼的阳光下,无数根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长枪笔直的向他们刺来。 他们不得不在离秦军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上停下,不断挥舞着连枷或马棒,隔开刺向自己的长枪。 交手的一瞬间,秦军的长枪兵们瞬间理解了长枪的好处。 尽管在格斗上,相较于长戟多出来的勾和啄,长枪的攻击方式相对单一。 但是,将戟头变为枪头之后,整根长枪的重量,大幅降低。 这就让这些本就孔武有力的长戟兵,可以刺的更快更准,更加节省体能。 长枪上下摆弄之间,骗开了羌人防御在胸前的马棒。 下一秒钟,一点寒芒先到,半尺多长的枪头瞬间刺穿了羌人的胸膛。 刺死砍伤! 拔出的一瞬间,羌人胸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又顺着长枪上的缨穗流下,并不会顺着枪杆向下流到握持的手上。 伴随着秦军的挺枪而进,一排排的羌人发出濒死的惨叫声,无力的倒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浑身抽搐。 冷兵器时代,大家都是排着紧密的阵型交战。 这就导致了前排的士兵,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后退,在后面士兵的推搡下,前面哪怕是刀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远处站在指挥车上的羌人酋豪见状,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钺,大声喊叫了几声。 紧接着,有节奏的牛角号响起。 许多挥舞着各式武器的羌人,立刻嚎叫着向长枪兵的侧翼包抄而来。 而秦军这边,手持剑盾的步兵早有准备,他们将青铜短剑搭在盾牌上,冷冷的注视着从远处山包上跑下来的羌人。 在剑盾步兵的身后,之前双臂微微打颤的蹶张弩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再次手脚用力的上弦,同样严阵以待的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幕府楼车上,李信用望远镜盯着羌人酋豪,发现他并没有移动位置,于是摆摆手,两面黑色的鸟旗升起。 “终于轮到咱们登场了!” 蒙颖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即命令旗手应旗,自己则带上了那个只露出了眼睛的头盔。 随即在一名辅兵的帮助下,跨坐在了同样武装到牙齿的高头大马上。 在他的身后,这样装束的士兵还有整整五百个。 为了让重甲骑兵们知道将领的位置,蒙颖头盔上马尾装饰被特意染成了黑色,而其他的重甲骑兵的头盔,百将为红色,屯长为黄色,什长伍长和士兵一样,全是白色。 在重甲骑兵周围,还有同样从咸阳调来的两千飞骑。 除了没有全包围的铁甲之外,马镫、蹄铁、高桥马鞍一应俱全。 俄顷,在蒙颖开始策马缓步向前的时候,李骞带领着左翼的两千戎狄骑兵赶来汇合。 “奶奶的,老子居然沦落到要被你小子指挥!” 李骞一见面,就骂骂咧咧起来。 额……其实这一切都是尔父安排的……蒙颖本想吐槽,但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八百步…… 五百步…… 终于,当蒙颖带领的骑兵出现在羌人视线中的时候,已经距离羌人酋豪不足两百步了。 于是,蒙颖用战靴后的马刺轻磕马腹,开始全速前进。 比蒙颖反应更快地,是一旁满脸愤愤的李骞。 早在蒙颖提速之前,他就已经带领戎狄骑兵开始加速了。 而对面的羌人豪酋,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支骑兵是冲他来的。 不过他丝毫不慌乱。 因为在他的理解中,骑兵的冲击能力,远远不如战车。 那么,只需要调动几支步兵方阵围上去,等到骑兵失去速度之后,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差别! 毕竟,同样的招数,月氏人已经用过好几次了! 有节奏的号角声响起,四个羌人千人队齐声发喊,高举着马棒和木叉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的戎狄骑兵在李骞的带领下纷纷放箭,但却并没有遏制住羌人步兵的冲击速度。 相反的,戎狄骑兵中有很多骑手,开始有些迟疑了。 尽管他们装备了马镫,冲击速度较之前大幅提升,但是要想冲击密集的步兵方阵,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军法严酷,只怕这些戎狄骑兵能立刻掉头。 李骞对此心知肚明,他在带队加速冲了一阵后,骤然吹响口中的铜哨,在距离羌人步兵还有五十步的距离上,调转马头,让开了冲锋的道路。 对面的羌人步兵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纷纷高声呼喊着羌人脏话。 但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前所未闻的沉重马蹄声。 当戎狄骑兵让开的一瞬,耀目的阳光下,无数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骑兵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五百名重甲骑兵在蒙颖的带领下,排成两行横队,平端着手中的骑枪,堵墙而进! 砰!砰!砰! 战马嘶鸣间,无数的羌人步兵被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马蹄声、撞击声……羌人步兵的惨叫、呼喝、怪啸以及兵器碰撞、刺穿肉体的声音猛的爆发开来。 超过八成的羌人步兵甚至不是死于重甲骑士的骑枪之下,而是被高大的战马生生撞飞出去,筋断骨折而死的。 一些羌人步兵被挤倒在地上,随即,无数自己人的脚丫、秦人战马的马踢便会劈头盖脸的踩踏下来。 折断扭曲的肢体、被踩穿破烂流出肠子的肚皮、被铁蹄踏碎,脑浆迸裂,残存的脑前脸颊上还露出痛苦迷茫表情的脑壳…… 眼前的这一幕,不仅仅震慑了周围的羌人步兵,就连跟在重甲骑兵之后冲锋的飞骑,也同样大睁双眼,满脸的目瞪口呆。 不过这一切,都和全速催动战马向前的重甲骑兵们无关。 他们的目标,是正在战车上指挥作战的羌人豪酋。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步了。 而阻拦他们的,除了寥寥几个羌人武士,再无他人! ps:感谢‘汉乐帝’的月票!(???) ------------ 第九十二章 偷家 暮食(9:00—10:59)。 太阳渐渐升起,驱散了河谷中的雾气。 冒顿骑在一匹枣红色的草原马上,保持着望天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探马回报,秦、羌已经开战,这也意味着,他能否成为那个韩国人所说的‘卞庄’,就看接下来的这半天时间了。 伟大的苍狼神啊,保佑你的子嗣吧! 冒顿边在心中祈祷,边从马上的鞍囊中摸出一块奶豆腐,大口咀嚼起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从三日前到达这里开始,冒顿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生火烤肉,只准以干酪、生肉充饥。 又干又硬的奶豆腐咬起来格外费力,当冒顿嘴里的奶豆腐还没有吃完的时候,河谷之外,一骑飞驰而来。 “终于回来了,但愿他能带来一个好消息!” 冒顿直接咽下口中尚未融化的奶豆腐,鹰隼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向他策马而来的探子。 “禀报大单于,秦人赢了……” 没等冒顿开口,他身边的左大当户立刻大声问道:“怎么赢的,快说!” 那名探子看了一眼左大当户,面朝冒顿说道:“秦人用一种全身发光的骑兵冲散了羌人,然后有一个头上长着黑马尾的将军,活捉了羌人豪酋……” “全身发光?骑兵?” “你确定羌人豪酋被活捉了?” 左右骨都侯同时出声询问,他们也和羌人打过仗,羌人豪酋身边全是精壮的勇士,要想活捉谈何容易! 探子只是看着冒顿,没有回应质疑。 开玩笑了,大匈奴的探子全是万中挑一的射雕者,难道还能看错? 冒顿沉默了一下,鹰隼一样的眼睛微微眯着。 左大当户和左右骨都侯都是头曼单于的亲信,自己虽然继承了大单于的位置,但却并没有足够的威信让这些手握重兵的头领,像狗儿臣服于主人那样,俯卧在自己脚下。 “秦人伤亡如何?阵型……他们还排着队,聚在一起吗?”冒顿出声询问。 “伤亡……秦人基本没什么伤亡,我在山包上看的清楚,秦人步兵分为五部,之前作战的两部正在休息,其他三部开始追击羌人。” “额……他们的战车始终停在原地,可能是车轴坏了吧……” 射雕者将自己离开时看到的情况大声汇报了一遍。 “撤军,回漠北王庭。”冒顿长叹一声:“苍狼神没有保佑祂的子嗣……” “撤军?为什么要撤?”左大当户质疑道:“我们来的时候,带走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肉和酒,难道就是为了跟着单于你,来这里闲逛的吗?” 右大当户斥责道:“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在和谁说话!” “无妨!”冒顿适时加入,制止了准备用马鞭和右大当户讲理的左大当户。 他接着说道:“秦人伤亡不多,且阵型未乱,我们此刻出击,除了帮羌人解围之外,只会让匈奴男儿白白战死,捞不到什么好处!” 左大当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当年蒙恬带兵将他们驱赶出河套草原时,他曾经带一万骑兵冲击秦人的一支千人队,结果大败而逃,就连战死者的尸体也来不及抢回。 可是,要返回漠北王庭(今哈拉和林),会不会跑的太远了? 就在阴山北方的漠南龙城(今乌拉特中旗)不行吗? 左大当户随即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冒顿呵呵一笑:“秦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他们始终没有参战的战车,就是用来防备我们突袭的!” “如果不快点走,走的远一点,停在秦九原郡的蒙恬,很有可能会带人向北,对我们发起攻击!” 闻听此言,冒顿周围的匈奴头领纷纷点头附和。 匈奴人并不以逃跑为耻,他们凶悍的战斗,亦或灵活地逃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要能够活下来,那就是正确的。 他们不会坚持无谓的牺牲,更不具备什么骑士风度,他们的生存哲学全是在草原严酷的环境中逼出来的。 片刻后,匈奴人乘坐着羊皮扎的筏子,开始渡河。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几公里外的一处山包上,他们的所有行动全被章邯看的一清二楚。 “陛下所做之物,真是神了!”章邯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啧啧称赞起来。 他手中的这一支单筒望远镜,并不是扶苏亲手所做,所以只是刷了一层黑漆,并没有用镀金描绘的玄鸟纹,也没有编号。 早在开战之初,李信就得到探报,说是匈奴人大举南下,为此,他和章邯商议了一下,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匈奴骑兵可能藏身的地方。 所以章邯带领三千飞骑,以及两千戎狄骑兵,昼伏夜出,果不其然在德水边上看到了正在渡河的匈奴大军。 和匈奴人不点火一样,藏在树林中的章邯也同样下令不准点火。 只是和啃生肉的匈奴人不同,秦军骑兵的背囊中,装着干肉、干果以及用羊油炒熟的面粉和豆粉。 所有的一切辛劳,都是为了在匈奴人发动偷袭的时候,可以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匈奴人身后,狠狠地爆一次菊花…… “无胆鼠辈!” 章邯撇撇嘴,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望远镜收好。 “匈奴撤了,我们也撤!”他向身边的一名裨将下令:“半路截杀匈奴人的任务,就交给九原军了!” “将军,常言道,兵半渡可击!”裨将抱拳行礼道:“我们为什么不趁着匈奴人渡河的时候,干掉他们停留在南岸的军队,这样,还可以缴获不少战马!” “眼皮子太浅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章邯微笑摇头:“你说,先零羌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和我们决战?”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额……因为有了匈奴援军?”裨将弱弱的回答。 “错,不过也不全错。”章邯翻身上马,解释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和我军决战,是因为左将军已经带兵逼近了他们的冬季营盘。” “若不在此决战,就只能远遁千里。” “而失去了冬季营盘中储存的草料,以及供牛羊越冬的窝棚,和直接去死,没什么区别!” “现在,羌人的主力全在和我军决战,若是此刻我们突袭他们的老家?” 裨将听着章邯的分析,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于是他掏出手机,投出了全部的推荐票…… ps:感谢‘勇敢的种田家’的月票!感谢‘时流觞’的月票!(?ω?) ------------ 第九十三章 大捷 当蒙颖将羌人豪酋呈送到李信幕府时,幕府周围的数十个巨大号角同时吹响。 嘟!嘟! 蒙颖将垂头丧气的羌人酋豪从马背上扔在地上,自己翻身下马,却被盔甲带的一个趔趄。 “幸不辱命!” 他在身后重甲骑兵的哄笑中,摘掉头盔下拜行礼。 这是因为李信受黄钺,代表皇帝掌生杀大权,所以免胄而下是正常军事礼节,就像骊山脚下的一比一等身手办一样…… 李信微微颔首,随即用望远镜盯着远处山包上趴着的一个人影,摆摆手,中军幕府依次升起黄、蓝、黑三色大旗。 三军应旗后,发一声喊,在急促的鼓点声中向羌人追杀而去。 紧接着,中军幕府再次发出指令,让前左二军停止追击,向右翼的战车靠拢,修养体力,准备再次出战。 在此期间,大群的辅兵跑过来,将重甲骑兵从战马上接下来,随即手脚麻利的为战马卸掉身上的具状。 蒙颖脚踩着地上的羌人豪酋,回头看到,驮着自己在战场上冲了一个来回的战马,身上大汗淋漓,嘴里冒着夹杂着鲜血的白沫,大量的水汽从它的口鼻和身体向外冒着。 这匹马废了,再也做不了战马,只能当驮马用了……他长叹一声,把羌人豪酋交给中军幕府的秦兵,转身从接过一块粗麻布,仔细的擦拭着战马的身体。 等到马身上的汗液被擦干之后,接着又用麻布接水,冷敷因负重奔跑而肿胀的马腿。 至于他身上的穿着的重甲,则并没有脱下,不仅如此,他还制止了两个因为出了一身汗,想要将战甲脱下凉快一下的重甲骑兵。 从蒙颖第一天穿上盔甲起,无论是大父(蒙武),父,叔父,都反复告诫过他,穿盔甲虽然热,但结束战斗后,决不能立即脱掉盔甲,否则就有暴毙的危险! 当代扁鹊称之为‘卸甲风’,扶苏认为,大概是缺血性休克亦或者是血液流通不畅所导致的血管破裂。 前者很好理解,剧烈运动后突然进入休息状态,心脏跳动变缓,泵血功能减弱,使得原本在目标肌肉周围的血液无法正常恢复流动,这时就会造成大脑的短暂性缺血,进而引发休克。 至于后者,则是因为长时间穿甲战斗之后,厚厚的内衬会导致汗液无法即时排出,并且血液流通不畅,在战斗结束,立刻脱下甲胄后,温度的急剧变化(降低)会引发血管壁的骤然收缩,导致破裂产生脑梗。 在扶苏的记忆中,中过类似卸甲风的有五代时期的李存孝,明朝的常遇春。 嗯……原本历史中即将登场的魏王豹也得过卸甲风,不过他出名的是有一个名叫薄姬的老婆,后来薄姬被某亭长搞到手后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文帝…… 所以说嘛,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曹贼,或者说,人人都是曹贼…… “都给老子擦马去!”蒙颖大吼一声,随即看向远处的战场。 随着羌人豪酋被活捉,羌人的士气顿时一落千丈,现在如同被饿狼驱赶的羊群一样,被秦军追着满山跑。 不过他这几百人,是不要想着再参加战斗了。 普通体型的战马根本承受不了他们的重量,跑不了多远就该累死了…… 蒙颖无奈回头,却看见李信手中举着一个黑色的小筒子,随即向传令兵下达着一条条指令,指挥着骑兵将逃散的羌人向德水边驱赶,在那里将他们聚而歼之。 左将军视力真好,之前就是他向我指出了羌人豪酋的位置,现在又微操着辣么远的军队……蒙颖在心中嘀咕,同时觉得此战之后,自己最少能得两级爵位! 参战的士卒不是太过倒霉,保底也有一级爵位。 这么算下来,朝廷至少要准备几百万亩田,才可以安置这么多的士兵…… 陛下真难呀……蒙颖摇摇头,很快沉浸在即将受爵的喜悦之中。 楼车上的李信飞快地调整着部署,有了望远镜之后,数公里的战场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此战的目的,就是永久的在这片大地上,抹掉先零羌这个名字。 至于楼车下的羌人豪酋,在一名懂得羌人语言的军吏劝说下,已经同意为秦军招降逃命中的羌人。 这样一来,朝廷在冬日里疏浚河道、修理水渠的劳工就有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被秦军驱赶到德水边上的羌人绝望的发现,自家的豪酋向秦人投降了,并且在秦人的簇拥下,前来劝降他们。 一些气不过的羌人跑出来高声怒骂,随即就倒在了强弩之下。 片刻之后,羌人大部分跪地请降,负隅顽抗者,自然就别在了一些幸运的士兵的腰带上。 在强弩和剑盾的看押之下,大约两万多羌人被粗麻绳捆住双手,排成几条纵队走着。 这些俘虏,将乘船沿德水而下,沿洮水直达狄道(今临洮),而后沿渭水被送往咸阳。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羌人俘虏到达秦军临时营地。 章邯也带着大队的骑兵,远远看到了炊烟袅袅的羌人营地。 “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章邯原地兜转战马,高声宣读着命令:“骑都尉吕马童,你带一千戎狄骑兵,从侧翼圈住逃散的畜群,逃一只,本将罚你一天的饭食!” 之前蒙颖攻破烧当羌营地,却处事不密,放走了很多羌人牲畜的事情,早就在军中传遍了。 所以章邯吸取了他的教训,先一步让人在四周埋伏下来。 一个满脸胡须的黑大汉苦笑着抱拳:“末将领命!” “很好,亮旗,吹号,冲锋!”章邯拔出腰间的环首刀,高高举向天空。 他期待着自己下次返回咸阳的时候,也能获得一把带着编号的八面长剑。 眨眼间,低沉的牛角号响起,上万只马蹄重重践踏在地面,声如雷鸣! “秦人打过来了,快跑啊……” “妈妈我怕!” 无数的羌人顿时乱作一团,其中一些老年或身体有所残疾的羌人男性,纷纷抄起手中的马棒木叉,想要为营寨中的女人和小孩争取逃跑的时间。 不过他们转瞬之间就丧命在了闪电般挥出的骑兵长戟之下。 ps:感谢‘如果生命在来一次’、‘三头暗黑龙’的月票!?(′???`)比心 ------------ 第九十四章 普法 咸阳,温汤宫。 扶苏泡在温泉中,一手拿着奏疏,一手拿着剥好的橘子。 大冬天的泡温泉,真是太爽了!当皇帝真好……扶苏把橘子叼在嘴里,接过蘸好了墨汁的毛笔,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可’字。 “陛下,陇西战报!” 韩让从殿外急趋而入,将一卷帛布递到扶苏手中。 扶苏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发现这是两天前从羌境传来的。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从那里到咸阳,直线距离应该在700多公里,鸽子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情报送到了咸阳。 难怪直到无线电技术发明之前,人类的快速通讯手段,都是飞鸽传书! 这可比骑马送信快多了。 扶苏打开,发现这是用多张帛布拼接而成。 ‘斩首七千又二,虏男丁三万四千又三十一,牧奴一万五千四百二十,妇孺六万八千余,牛、马、羊无算。 另,发现匈奴异动,已送急递至九原城蒙恬处。’ 扶苏合上帛书,呆呆望着房梁出神。 他在思索,该如何回复李信。 此战大捷,仅赏田至少要需百万亩,当然,里面会有不少的功劳用来抵消欠债或罪行。 不过这不是扶苏所担忧的,虽然临近水源,地势平坦的田地早就有主了,但是坡地,林地还多,再有这样的数次大捷,也一样有土地可用于赏赐。 扶苏所想的是,能不能换一种赏田的方法,将这些有功的士兵,安置到新开辟的土地上,用湟中的良田,置换他们家乡的授田。 嗯,加倍换! 扶苏在翻看《秦记》的时候,曾注意到,延续自商鞅变法时的授田制,直到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的第五年,就不再实行了。 取而代之的,是颁布了一道,‘使黔首自实田’的法令。 既,让授田不足百亩的平民,自己去按照国家制度规定的数额,自己设法占有定额的土地,国家不再保证按规定授田。 可是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却千难万难。 扶苏回顾自己在上郡做监军时,曾经带着戍卒们屯田。 如果是平地草原还好,冬天的时候一把火烧掉枯草,春天的时候多耕几遍,把草根从土里翻出来,之后再用心调理几年,荒田就变成了良田。 这样的田,一人一牛,一年的时间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定十几亩甚至几十亩。 可如果是山坡地,提别是那些远离水源、且以碎石为主的山地,四五个人一起上,一年的时间能搞出几亩薄田,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所以尽管朝廷鼓励平民拓荒,但大多数的平民还是只耕种自己仅能糊口的一点点田,然后为那些田多的大户,庸耕(佃农)为生。 与其让他们做佃农,不如把他们迁到新开辟的疆土去。 如果扶苏没有记错的话,湟水谷地地形相对平坦,流域面积1.6万平方公里,约合2400万市亩,折合秦亩在7000万亩之上! 而且大多是临近水源的水浇田! 再加上扶苏命人打造的铁质铧式犁,以及从羌人那缴获的牛、马辅助耕田,要不了两年的时间,那里就会是一处新的粮仓。 扶苏略一伸手,等候在一旁的韩让立刻递上了一卷竹简,以及一根吸饱了墨汁的毛笔。 作为在一群阉人中脱颖而出的宦者令,这样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扶苏将自己收缴戍卒田土,在新拓之地予以置换,并且免租税,发房舍、免费使用驽马、农具等意见写了上去。 “送到左丞相府,让他们议一议。” 扶苏将竹简递出后,继续闭目凝神。 屯田的事情就这样了,只要他们原意用家乡的田置换,可以多给一些。 不仅可以让戍卒屯田,还可以在中原各郡迁移一些人过去。 毕竟秦灭六国摧枯拉朽,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动荡,人口数量经过了这些年修养,后世里晋、冀、鲁、豫、皖五省的范围内,几乎聚集了秦国一半以上的人口。 土狭而民众。 为此,始皇帝的做法是大兴土木,用徭役来消耗掉过多的人口。 于是,留给扶苏的就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扶苏晃了晃头,将耳边隐约传来的狐鸣之声驱散,下定决心要把中原的人口迁往湟中。 不过要以张榜的方式,明示天下,告知他们在拓荒时会遇到的困难,以及朝廷的优惠政策。 这样就避免了别有用心的人,去歪曲他的意思。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啊呸! 《徭律》上写的很清楚,御中征发,乏弗行,貲[zī]二甲(罚两幅铠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当众骂);六日到旬,貲一盾;过旬,貲一甲。 并且还有备注,如果是因为客观原因,导致路上耽搁,只要说明情况,就不会处罚!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要处死,也是几个领头的军吏领罪,没有一下子处死几百戍卒这么变态! 即便是那个鱼唇的欧豆豆瞎搞,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里,什么样的传播速度和效率,才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让陈胜吴广这样的人也了解新法啊! 所以普法之路,任重而道远! 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在筹备造纸作坊的时候,就已经让将作少府雕刻用于印刷秦律的模板了。 之所以没有使用活字印刷,而是采用雕版印刷。 一是因为这时候的墨水附着性能不佳,二来则是雕版可以长期保存,便于大规模印刷。 毕竟在他的计划中,就像是后世里朱元璋推广《大诰》一样,要让每家每户都有一本。 成本价出售,拥有者可以免除一次较轻的处罚,比如耐刑(强制刮掉胡须)。 都说秦法严苛,动辄得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秦法过于细致,而大多数都是文盲的六国平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法。 推广秦律之后,一则可提高识字率,二来也可以让民众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是法律禁止的。 这就避免了不教而诛的问题。 ps:感谢‘书友1505……2504’、‘书友1605……3315’、‘雨后八棵树’的月票! ps1:“使黔首自实田”的解法,来自于《从云梦秦简看秦的国有制经济》。作者,杨师群。 ps2:有关‘失期当斩’这一条,到底是徭律还是军律,我个人觉得应该再等等,万一扶苏埋的秦简被挖出来了呢?(笑 ------------ 第九十五章 引入kpi制度 想好了怎么安排功臣之后,扶苏重新打开帛书,思索着该如何安置战俘。 牧奴好说,反正是奴隶的他们,只要能给口饭,给谁干活都是干。 按照马大胡子的理论, 奴隶和奴隶主,是天然对立的两个阶级。 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原则,牧奴是可以和秦人和谐共处的。 扶苏接过韩让递过来的竹简和毛笔,写下他对于牧奴的处理意见。 缴获的牲畜依然允许他们放牧,将俘虏他们的妻儿父母发还,编入官奴隶籍,到了岁末的时候,他们放牧的牲畜繁殖率亦或是体格达到一定的标准后,可以赐予他们一个将自己或是家人赎为庶人的名额。 至于标准嘛,秦律中也是有详细的规定哟! 《厩苑律》中有言,成年母牛十头,一年有六头不下仔,罚啬夫、佐各一甲,甚至把牛饿瘦了,腰围较之前下降,也同样会处理相关人员。 搞定牧奴之后,接下来就该处理那些战俘了。 扶苏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些人送到咸阳了。 大冬天的修道路没有效率,而且也容易感染伤寒,不如把这些人直接发放上郡。 不久前蒙恬送来的奏疏上说,已经在上郡找到了盐湖,并且派遣驻军正在采集盐湖周边的碱土。 这是扶苏在蒙恬走的时候,就交代给他的另外一个任务。 当年红色旅游的时候,扶苏曾坐着大巴车到定边盐湖转了转,还到359旅的窑洞旧址看了看。 当然了,事后写心得体会的时候,写到头秃……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定边盐湖不像青海湖那样醒目,扶苏在秦朝的简易版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只能根据大致的记忆,在地图上画了个保守估计也要有好几个地级市那么大的圈。 据蒙恬的奏疏上说,要不是一小队寻找盐湖士兵,想要狩猎那一只白犀牛,也不会误打误撞的发现盐湖! 所以抓来的羌人战俘,同样编入官奴隶籍,送去盐田采盐。 此时的大秦虽然保留着奴隶制度,但和马大胡子印象中欧洲的奴隶制不同,秦人的奴隶被称为隶臣,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可以拥有个人财物以及相应的社会权利。 其中二十等军功爵也同样对奴隶生效,他们只要在战斗中斩获首级,一样可以获得赏爵,从而摆脱奴隶的身份。 历史上的章邯,就是靠着奴隶组成的军队,暴打了攻入函谷关的起义军…… 而送到盐田采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担心他们会逃跑。 毕竟那是一大片真真正正的盐碱地,逃跑和自杀没有多大区别。 再加上近在迟尺的九原军,足以威慑到所有心怀不轨的羌人。 扶苏想了一下,在竹简上补充写到,让李信在羌人战俘中详加甄别,把羌人的大小头人都挑出来之后,再把剩下的俘虏送往上郡。 蛇无头不行。 没有了头人,本就是一盘散沙的羌人就更加不会轻易串联起来了。 等到发往盐田之后,再从中挑选出一些‘羌奸’,提高他们的待遇,让他们协助驻军管理羌人,把羌人和秦人的矛盾,转化到羌人奴隶和羌人管理者之间…… 想到这里,扶苏放下这一卷竹简,拿起另外一卷竹简,写下了有关盐田的管理制度。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引入了后世的kpi制度,将采盐工人的收入和采集到的食盐数量挂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计时不要脸,计件不要命’…… 嗯,这一制度可以延伸到所有的官营作坊中! 不仅如此,官营店铺也可以照此办理,将经营店铺之人的工钱调整一下,在原有的死工资基础上,加入提成制度。 日结。 当天的营业额越高,当天的绩效工资就越高。 这样一来,那些市人应该就不会总板着一张扑克脸了吧! 麻蛋,居然敢对尔等的皇帝甩脸子……扶苏想起当日在长阳街大市闲逛时的一幕,觉得好气又好笑。 后世里老妈说国营售货员的脸难看,自己当时还不信…… 扶苏看了一眼宫殿外阴沉沉的天,觉得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就要下了。 礼记上说,季冬之月,天子要举办大傩[nuó]祭礼,祭祀皇天上帝、社稷宗庙、山林大川。 扶苏看了一眼韩让手中的战报,心想这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妙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他决定,今年的祭祀设在雍城,秦人的老家举行。 祭祀之外,再举办一次盛大的献俘礼,当众处决羌人首领,用他们的脑袋,来告慰当日战死的枹罕县尉庄,以及在羌人犯边时,死难的秦人百姓! 犁庭扫穴,血债血偿! 嗯,为了以儆效尤,震慑周边的蛮夷,等下让典客派人知会匈奴、月氏、东胡等部,派人到雍城一同参加献俘礼。 不仅如此,为了炫耀朝廷武力,还要让天下各郡县都选出代表,也来参加! 就像后世里各个国家搞的阅兵式一样,不止是用来振奋本国民众,也是向世界列国展示肌肉的机会。 当然,有些国家在展示肌肉的同时,顺带着也会展示一些高超的平衡能力…… 嗯,举办大型集会,首先需要进行核酸检测…… 呸,是召开御前会议。 毕竟牵扯到各方面的事情,数万,乃至十多万人的大型祭典,吃、住、安保工作,阅兵时各支军队的进场顺序,行进速度,以及与会人员的站位,谁来谁不来等等等等…… 扶苏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看法,让韩让转交丞相府,之后再次处理陇西传来的战报。 他给李信下令,将肩高超过五尺八寸的马匹送回咸阳,安置在官方马场,剩下的牲畜,仍然留在陇西军中。 至于那些俘获的妇女儿童嘛…… 小孩子三观重塑极易,发到隐官改造几年,长大之后就是一个奉公守法的秦人了。 羌人女子按照战前所说,拿出来一部分,赏赐给作战勇猛的士兵做妾,至于另外一部分嘛,便宜点卖给愿意留在湟中垦荒的士兵。 扶苏处理完战报后,门口的一名宫人走入,在韩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陛下,田姬夫人和赵姬夫人求见。” “让她们进来。” ------------ 第九十六章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过对于扶苏而言,虽然不用上早朝,但一睁眼,除了眼前的软玉温香之外,还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奏疏。 即便是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扶苏也依然手握竹简,在努力解决着今天的120斤定额。 尽管大事不多,且大多数的奏疏都只需要批‘可’,盖章。 可起码也要通读一遍,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 气温降低之后,扶苏出行之时就不再骑马,改为乘车,而今日只是在咸阳周边,所以只带了不到两千甲士作为随扈。 出咸阳没多久,金根车停在直道旁边一根高约丈许的木柱旁。 木柱之上,立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怪兽雕像,木柱之下,刻着‘杜邮亭’三个篆字。 这就是桓表,后来称之为华表,相传尧时立桓表于交通要道,供人书写谏言,针砭时弊,现在则是用于指路的木桩。 咸阳宫门前有两根汉白玉做的桓表,三人环抱,高数丈,柱身雕刻盘龙和玄鸟纹,最顶端蹲着两只萌萌哒,形似犬的瑞兽,犼,一只向内,名曰‘望君出’,一只向外,名曰‘望君归’…… 材料是修帝陵时剩下的,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扶苏让人修了两个小小的奇观。 扶苏从马车上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看天空中的骄阳,这预示着咸阳再次入冬失败…… 紧接着,他盯着桓表上的怪兽看了看,回想起在山海经中看到的。 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可惜没有记录吃法……也许成书的时候,这种异兽已经被吃绝种了……扶苏摇摇头,顺着桓表望去。 夯土修成的道路尽头,是几间覆盖着黑瓦的土舍,这里就是当年白起自尽的地方…… 扶苏有心去祭拜一下这位名将,但考虑到今天还有要事,于是只能作罢。 他向道左走去的时候,幽幽的想,居然有人说白起是从野地里捡来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起,嬴姓白氏,秦武公之子,公子白的后人。 所以白起被魏冉举荐为将的时候,爵位是二十等军功爵中的第十级,左庶长。 一个外邦人,亦或是山野之人,在当时秦国的体系中,没有赫赫战功的情况下,只会有高位,却不会有高爵! 譬如当年的灭蜀名将司马错,他做邦尉时只是相当于左庶长的客卿爵,及至后来才晋升为第十二级左更。 而白起做邦尉没多久,就进爵为大良造,之后就成了封君。 这是因为1.0版的军功爵最高只到大良造,白起虽屡立奇功,却已经到头了…… 就像学霸考一百分,是因为最高分只有一百。 不过这也说明另外一点,那就是即便在商君变法之后的秦国,公室子弟的升迁速度,优于外邦来的SSR。 所以王翦当年才会吐槽在秦国封侯难,为了不让后代饿死,请求多赏赐一些田产……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均衡,存于万物之间! 扶苏微微摇头,在持戟的中郎们组成的甬道中,30秒后走到了造纸作坊的门口。 “参见陛下!” 右丞相冯去疾和御史大夫冯劫走上前,双手交叉在一起躬身行礼。 “老丞相快快请起……”扶苏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 冯去疾摇摇头,捋着雪白的胡须笑了笑:“臣还不老嘞……” 是,你不老,你只是个25岁的程序猿……扶苏附和着笑了笑,随即问道:“丞相来此作甚?” “特来为陛下贺喜!”冯去疾再次弯腰下拜:“一贺陇西大捷,二贺造纸坊今日出纸!” “丞相消息好生灵通,既如此,就随朕一同去看看吧!”扶苏点点头,随即指着远处的被士兵拦下的马车说道:“瞧,咸阳消息灵通之人,还真是不少呢!” 俄顷,奉常胡毋敬、典客顿弱、廷尉姚贾、少府公子衍、宗正公子衮、郎中令蒙毅、治粟内史郑国、内史王贺等一众大佬全来了。 “拜见陛下!” 扶苏摆摆手,心想,如果此刻天降正义的话,大秦就妥妥的二世而亡了…… 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众卿也是来看造纸的?” “正是!” 之前扶苏曾经将那些劣质纸张赏赐了一些给他们,只是和扶苏用来当厕纸不同,这些两千石大佬们珍而重之的将黄纸收好,密不视人。 毕竟现在并不是后世里那个旧书一斤几毛钱的年代。 一部52万字的史记,如果抄写在竹简上,按照每片竹简30字,重4克计算,共需要1.4万片竹简,重56公斤…… 所以古人常说学富五车,其实也没有多少字,充其量不过是一套鲁迅全集罢了。 当等候在工坊内的将作少府公输轨见到涌入的一大群两千石大佬时,双眼睁大,满脸的不知所措。 在他看来,不过是造点纸,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扶苏面露微笑,在心中微微摇头。 公输家历来讲究言传心授,在他们看来,技术是练出来的,所谓的鲁班秘录,也只是代代相传的一套模型罢了。 毕竟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里,要想保留下诸般大型器械的设计图,能承载的载体,只有造价不菲的帛布。 而对于工匠们来说,也许过不了多久,祖宗传下来的技术就需要升级换代了。 所以还是用模型作为教学工具比较好。 于是这半年来公输家淘汰下来的模型,全部被扶苏当做手办收藏了起来…… 在扶苏看来,就像高夫子所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有知识的人把所见所闻或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成为书,是智慧的结晶。 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现于这个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储存于这个民族长期流传的典籍书册中。 严格意义来说,这个时候的书籍是整个族群千万年的生活、奋斗所累积的成果,并不是某一个先贤圣哲的伟大成就…… 扶苏要做的,就是为往圣继绝学,想办法让这些消失在历史长河的知识重新传承下来。 ps:感谢‘致彡青春’、‘咸鱼的人参’、‘对繁星的渴望’、‘一张恩庆卡博学如我’的月票! 感谢‘龙岈’、‘浪迹红尘三十三天’、‘开丑’的打赏! ------------ 第九十七章 造纸 公输轨急趋上前,团团而拜,随即引领众人上前。 这一幕,让他仿佛置身榨油坊…… 扶苏向内走去,发现眼前的造纸坊,已经和他当日见到的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只是用于灌溉农田的沟渠被加宽,略有些浑浊的渭水流入其中,冲击着一溜巨大的水车,水流汤汤,水车翻滚,吱吱呀呀的声音清晰可见。 远处的棚子下面,是一排用泥砖堆砌的省柴灶,灶台下填充着煤球,灶台上的铁锅中热水翻滚,水汽蒸腾。 冯去疾仔细看了看远处的水车,向公输轨问道:“此处立水车何用?锅上煮着的,又是何物?” 公输轨拱手回答:“丞相有所不知,造纸的原料经过蒸煮舂烂之后才可使用,那水车牵引的,正是用来舂烂原料的水碓[duì]。” 少府公子衍上前查看之后,点着头说道:“水碓似乎和舂米用的脚碓有几分相似。” “脚碓?”内史王贺问道。 公子衍想了一下,却怎也想不起那名小吏的名字,于是淡淡的说道:“此亦是那名献上公厕之法的安陆小吏所创,为此,陛下特意命人又奖励了他500钱以及一块木匾……” 治粟内史郑国微微皱眉质疑道:“水碓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来舂烂竹篾纸浆,却是不妥。 臣听闻,水碓一旦连续运转的时间过长,其轴心便极易磨损,不得不频繁更换。 舂米只是一时,但舂烂竹篾纸浆却需要日复一日长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纸的速度,更换起来又极为麻烦……” 扶苏暗暗点头,这是工程方面的大佬,毕竟在这个没什么精密测量工具的年代,指挥建造了和都江堰不相上下的郑国渠,灌溉了关中数万亩的良田。 只可惜……扶苏微微叹息,一言不发。 “治粟内史所言极是!”公输轨转过头,向扶苏方向拱手说道:“不过陛下所创轴承,已基本解决了频繁更换轴心之累!” 看着众人齐齐望过来的目光,扶苏笑而不语:我不生产知识,我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公输轨带着冯去疾等人走到水碓边上,说道:“和舂米的脚碓不同,此物名为连机水碓,使用立式水轮结构,只需一个水轮,便可带动四个水碓,效率提升不止百倍!” “诸位再看此处,这便是水轮的核心之处了!” 郑国颤巍巍的凑近看去,发现核心处的轴承,和他常见的,装在马车轮子上的铜制轴承有所不同,水碓的轴承,在轴瓦和瓦盖之间增加了一些小圆柱,看上去似乎是铁质之物。 公输轨解释道:“此物名为滚动轴承,百锻钢所制,相比于原有的铜制滑动轴承,省力十倍,且可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 公输轨向他们解释了两种轴承的不同,曾经在帝陵当过监工的公子衍说道:“吾明白了,就如同运送石料之时,在下方垫的圆木。成千上万斤的石料,只需要少量十几个隶臣就可以拖动!” 众人齐齐点头,很是吹捧了一会彩虹屁之后,继续看下去。 架设在水渠边上的,并非全是水碓,还有一组组巨大齿轮带动的石磨,齿轮咬着齿轮,被外面的水车通过连杆带动,正眼花缭乱的快速转动。 不时有匠人走入,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錾[zàn]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浆水便从石磨下方流出…… 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曾经见过制作草纸的蒙毅问道:“浆水摊平,晾干之后是否就可以用了?” 公输轨摇摇头,指着缓缓流入一个池子中的浆水说道:“现在造出的浆水,还不能用来直接造纸。” “如果用它造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和草纸无异,需得再次捶打之后才可使用。” 公输轨指着远处的一溜水池说道:“那里就是造纸的场所了。” 扶苏等人跟着他走进,看到在水池边忙碌的,是很多身有残疾的男子。 这些人就是曾经受过肉刑的隐官之人,扶苏大量使用他们的原因,一则是为他们找个生计,二则主要是这些人的工资便宜…… 此时正有不少造纸工把舂好的黏稠纸浆放入水池,搅拌溶解,成为稀薄的浆液。 之后将竹帘放入纸浆,轻轻晃动,使纸浆均匀沉淀,形成一层膜,就成了湿纸。 再把竹帘放到纸架板上,轻轻揭起竹帘,湿纸就留在了板上。 这样一次次重复,积累出厚厚一叠纸,慢慢榨干水分。 最后一层层揭开,捆扎裁剪,就成了能用的纸张了。 数名手持竹鞭,做工师打扮的男子正个查看造纸工的操作程序,若有错误之处,便站在旁边语气和缓的详细讲解。 一边干活的造纸工也会留神倾听,若是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会立即加以改正。 当然,若是碰到反复出错的造纸工,工师手中的竹鞭也毫不客气。 扶苏对此视如无睹,秦律之下,若是工师不能按时教会工匠技艺,受罚的就是工师本人。 而且在这个年代里,打,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 也不必担心会打过了,因为秦律还规定,工师把学徒打死打残了,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扶苏转头看向公输轨,说道:“三个月之内,这间造纸工坊中,需要培养出100名掌握全套造纸技艺的工师,蓝田的铸铁作坊等也是同样的。” “所选工师考核无误后,赏千钱,民爵一级。” 扶苏说完,除了公子衍和公子衮这两个宗室代表微微皱眉外,其他的大臣全都面不改色。 不过是一级民爵而已,算不得什么。 毕竟和农夫种田得爵,军士斩首得爵一样,工匠靠手艺也同样可以得爵。 这符合商君所说的利出一孔原则。 片刻之后,看着一摞摞被揭开的,微微发黄的竹纸,扶苏向众人询问:“众卿家觉得,该先把那种宫中藏书,誊抄到纸上?” ------------ 第九十八章 郎中令舌战群臣 郑国拱手说道:“臣以为,首推《周易》!” 嗯,这是数术家的,也是,我记得郑国师承裨灶……扶苏抚须不语,他想起了女相师许负,据说此人曾预言周亚夫三年后封侯,为相九年后被饿死。 嗯,有机会把这个疑似野生穿越者的小姑娘召进宫对对暗号…… 公子衮拱手说道:“臣认为,当以《黄帝内经》、《难经》为首!” 嗯,这是方技家的,不,也许是因为想讨好老丈人,我记得他老婆是当代扁鹊的小女儿……扶苏想了想,觉得印医书比印周易重要,而且方技家中还有一个流派,擅长房中术……呸,是五禽戏(华佗:?)! 蒙毅见状,拱手说道:“臣认为,当以《邓析》、《惠子》为要!” 咦?你这五大三粗的居然是名家,整天和别人白马非马那种?嗯,以德服人、以德服人……扶苏略微有些差异的看着蒙毅。 蒙毅笑了笑,说道:“臣虽生于将门,但却出身礼官。” 之后还有名义上是法家,但暗搓搓却要求刊印《墨子》的公子衍,以及其他分属于不同学派的公卿。 不过大家都是只说誊抄,并没有说要发行天下。 毕竟,当年焚书坑儒之后,始皇帝下令销毁了除官方藏书之外的百家之书。 当然,有许多指定类目的书籍不在销毁之列。 比如和黄历类似的《日书》,田姬就是《日书》的死忠粉,不到算好的时刻,都不给进入的那种…… 扶苏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以朕之见,当印《秦律》,推行天下!” 接着,他将自己所提出的,家有《秦律》可免轻罪一次的想法、以及有关雕版印刷的相应常识说了一遍。 不出预料,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御史大夫冯劫。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冯劫拱手说道:“秦律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授黔首?臣请陛下三思!” 没等扶苏说话,蒙毅走上前一步,先对扶苏行礼,然后看向冯劫说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 “昔年商君营造咸阳宫舍之时,曾在宫门之外建一冀阙。冀者,记也,出具教令,当以记此门阙!” “此举何者?盖教国人知法!知法,方能守法!” 姚贾摇了摇头说道:“普法之事,知易行难……” 蒙毅转头打断,说道:“廷尉此言又谬!难,就不做了吗?” “商君曾言:故圣人以千万治天下,故夫知者而后能知之,不可以为法,民不尽知。贤者而后知之,不可以为法,民不尽贤。故圣人为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名正,愚知遍能知之。” “圣人是针对千万人来治理天下,所以只有智慧的人理解后别人才能够明白的道理,不可以作为法律,因为黔首不是人人都是智慧的。只有贤能的人理解后别人才能理解的道理,不可以作为法律,因为黔首不是人人都是贤能的。所以,圣人制定法律一定使它明白易懂,确定名分,愚者智者都能理解。” “况依秦律,亭长为官府斗食之吏,当持二尺木牍,向黔首宣扬律令!然因各亭长良莠不齐,黔首虽知法,但知之不全。” “故欲知秦律全貌之心,如大旱之望云霓!” “陛下此举顺民心、成天意,古之圣人亦弗如也!” 蒙毅说完,最后还不忘顺手拍了个马屁。 冯劫犹自嘴硬的说道:“人之初,性本恶也!若将秦律颁行天下,必有奸猾之徒伺机寻求漏洞,以坏秦律!到时又将如何?” 扶苏暗暗点头,冯劫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讼棍这种人,后世里他见的多了。 不对、不对……虽说秦以法治天下,但毕竟执法者是人,最终裁定依然是人来做的,所谓讼棍,大多是和执法者沆瀣一气之徒。 于是他听到蒙毅长笑一声,随即说道: “商君曰:吏明知民知法令也,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不敢犯法以干法官也。遇民不循法,则问法官,法官即以法之罪告之,民即以法官之言正告之吏。吏知其如此,故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又不敢犯法!” “人人知法,官吏就不敢非法待民,这样才能保护黔首利益、维护社会公正。” “至于奸猾之徒,依秦律治他就是!” 不愧是主修辩论的名家……扶苏见冯劫不语,心中想到商君书曾对这句话做的注解:譬如养马,若是让养马的人彼此监督,那么马夫们因为利益一致,就会互相包庇,未必能把马养好,但是如果马会说话,用马来监督马夫…… 大家沉默了一会,冯去疾面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欲刊行何种之法?” 秦律繁杂,包含《田律》、《厩苑律》、《仓律》、《金布律》、《关市律》等,如果一股脑全部印出来,只怕也没有几个黔首买得起。 扶苏笑了笑说道:“只印与黔首相关的民律,朕招来了几个精于秦律的狱掾,对于一些黔首们常犯的条目,做了详解,并加入了可供参考的封诊式。印刷所需雕刻的木板,这几日就可完工。” 冯去疾听完,微微闭目不语,今日之事扶苏早有准备,这是他所预料不及的。 在他看来,蒙毅的侃侃而谈,并非出身名家,而是早就和扶苏串通好了,就等着别人问呢! 他询问扶苏准备印刷那些律令的时候,本以为扶苏会好高骛远,一口气将所有秦律都印出来,刊行天下。 这样的话,事情还有所转机。 因为秦律中有规定,官吏之子可以进入学室中学习,通过考核后可以直接做官,而学室中主要学习的,除了射、御等技能之外,就是秦律。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如果扶苏刊行的是全部的秦律,那么这些学室子弟,就是天然的反对者。 因为知识垄断,才是保证他们世代为官的方法。 没想到……冯去疾微微叹气,心中想道,陛下在上郡待的这几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ps:感谢‘玉钺an兔小灰’、‘书友2020……0770’、‘书友2019……9937’的月票!(???) 感谢‘玉善心’、‘~~~天~~~’的打赏!?(′???`)比心 ------------ 第九十九章 豪华的阵容 在向蓝田而去的马车上,扶苏回想着之前的一幕。 这个相权几乎和皇权等重的年代,要想推行一项新政,首先绕不开的就是左右两个丞相。 左丞相尉缭还好,在扶苏为他的子嗣安排好位置之后,他基本进入了等退休的状态,除了日常理政之外,并不会对扶苏的决策横加干扰。 唯独这个名为右相,实为首相的冯去疾,始终是压在扶苏头上的一座大山! 在扶苏看来,这一切都是始皇帝的锅…… 秦并六国之后,依然沿用着自周朝时期的组织框架。 在中央设三公,也就是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组成的,和皇帝共治天下的最高领导班子。 三公之间互不统属,直接对皇帝负责。 只是因为秦国独有的体制问题,名义上执掌天下兵马的太尉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不过丞相却位高权重,除了负责全国的行政工作之外,还有权对全国的郡县官员进行考核,选拔和处分! 当然了,这不包括皇帝身边的人,和其他一些中央重点部门的官员,比如九卿、比如内史(直隶总督)。 但换句话说,除了上述的这些官员之外,全国的官员都归他管! 也因此,始皇帝设左右丞相,防止一家独大。 始皇帝活着的时候,因为有灭六国的威望,再加上这一套政治制度是他订的,所以他可以游刃有余的利用规则去打击异己分子,从而将自己意志,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 扶苏继位之后,是二世皇帝,他要面对的,是推行了十多年的‘祖制’…… 当然,秦朝的祖制并没有后世那样的神圣不可侵犯,毕竟自商鞅变法以来,历代秦王们或多或少都会忍痛违背祖宗的决议…… 扶苏在想,既然现有的朝廷,是一个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汪死水。 那么自己可不可以也含泪做出一个违背祖制的决议呢…… 始皇帝设计的,可用于传承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制度,其实是一种委托管理模式。 既皇帝将国家政权委托给大臣进行管理,国家政策的制定和执行,都是由丞相和三公九卿包办的。 在那个自信满满的胖子看来,他的丰功伟绩远超三皇五帝,后世子孙就更加难以望其项背了。 那么他定下的制度,自然也是完美无缺的,也必然是可以适用于千秋万代的。 只可惜,在原有的历史上,要不了多久就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了…… 而扶苏想要做的,就是在不造成中央动荡的前提下,去改变这个结局。 后世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图书管理员曾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扶苏明白,真正对自己构成阻碍的,并不是三公九卿本人,而是他们手中制定政策的权利。 既然秦皇的制度束缚住了自己的双手,那么可不可以效法汉武,去摆脱现有的三公九卿制度呢! 想到这里,扶苏从身边抽出一份竹简,在上面写着调整少府官职的诏命: 改组中书令的组织结构,将由阉人担任的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人员归属于宦者令管辖。 调整和尚衣(掌服侍皇帝更衣)、尚席(掌皇帝就寝用具)同级别的尚书令权能,由原来的掌宫中文书发启的秘书部门,调整为可以参议政事的职能部门。 写完一卷之后,扶苏拿起另外一卷竹简,继续在上面写着诏命: 任命侍郎李承为尚书令,秩比八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萧何为尚书右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待诏博士郦食其为尚书左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曹参为尚书右仆射,秩比五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周昌为尚书左仆射,秩比五百石; 任命材士陈婴为中书谒者令,秩比八百石; 任命弘文阁待招周苛为中书谒者右丞,秩比五百石; 任命材士陈平为中书谒者左丞,秩比五百石; 加封太中大夫叔孙通为侍中,可以凭腰牌出入皇城。 之后又挑选了材士馆中一些熟悉的名字,充当尚书和中书谒者。 因为这些全都是八百石以下官员,且又是分属于少府的官员,换言之,则是服侍皇帝的近臣,所以他们的任命并不需要通过丞相府,扶苏写完盖章后,即刻就生效了。 扶苏写完,用嘴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迹,看着上面的一长串名字,心中满是得意。 如此豪华的秘书阵容,算得上是空前绝后了吧! 当年汉武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逐渐架空前朝大臣,让他们从政策的制定者,成为了只能唯命是从的打工人。 这种做法,有点像后世的内阁、军机处,将决策权,和执行权一分为二。 内廷负责决策,外庭负责执行,外庭的大佬们若是不同意,可以辞职回家帮儿子带三孩! 不久前的扶苏并没有底气这么做,但现在的陇西大捷,拓地千里让他底气十足! …… 出咸阳宫向南,有一条不甚宽广的东西路,路的南侧,是一片低矮普通的建筑,院墙看上去有些斑驳,不知道的人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这是一间普通富人的宅邸。 但沿着道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许多手持长戟的甲士,以及行色匆匆的黑衣小吏。 再一抬头,就会看到大门匾额上写着的,丞相府三个篆字。 咸阳出建的时候,这里叫做大良造府,曾是商鞅的府邸,后来陆陆续续又住进了张仪、甘茂、范雎、甘罗等。 府邸的现任主人,正是右丞相冯去疾。 丞相府正殿的侧面,是一个半圆形的月门,进得月门穿过甬道,就会发现一座占地极广的院落。 院内有山有水,绿树亭台,分外幽静。 过了水池,有一座仿着韩国王宫而建的小型宫殿,这里就是冯去疾担任丞相后,为自己修建的寝殿。 宫殿之中,冯劫盘膝而坐,一脸愤愤。 “乱秦者,今上也!” 从造纸坊返回后,他和姚贾、顿弱等并没有返回自己府邸,而是齐聚丞相府。 相比于冯劫的越想越气,姚贾就显得平静许多。 他捋着胡须说道:“据说陛下当日扶棺而回后,将公子胡亥圈禁在帝陵之中……” 冯劫眼前一亮:“你是说……” ------------ 第一百章 臣谢陛下 此时已是寒冬季节,关中的冬天变化无常,无风之时,太阳照在人身上还有些冒汗,但顷刻间起风之后,风声呼啸如同狼嗥,刮在脸上犹如刀砍。 扶苏待在金根车中还不觉的什么,这一出来顿觉寒意袭人,他紧了紧身上的紫貂皮大氅,在一众身穿铁甲,手按环首刀的中郎们簇拥下,向远处的工坊而去。 蒙毅跟在扶苏身边,同样身披紫貂皮大氅,只是没有扶苏身上的那一条厚实油亮。 这些紫貂皮是东胡人送来,庆贺扶苏登基加冕的贡品,只是因为路途遥远,直到不久前他们的使者才抵达咸阳。 于是扶苏下令将紫貂皮做成大氅,赐给了蒙氏兄弟、王离、李信以及几个宗室大佬和老丈人田假。 至于那些东胡使者,扶苏顺手就把他们扣在了典客署,借口睦邻友好,实则想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匈奴以及北方各部的虚实, 顺便商讨一下,在北方边境开启榷场,交易东胡特产的事情。 毕竟扶苏这人心善,见不得他们生活困顿,想要把河东盐田采的食盐,来换一些他们用不上的人参、貂皮、牛、马等土特产。 “陛下,这里就是新建的琉璃工坊?”蒙毅好奇的私下张望。 “是玻璃工坊。”扶苏纠正,但随即摇摇头说道:“叫琉璃工坊也不为错。” 据说中国制作琉璃的技术,早在商周年间就有了,不过那时候的琉璃,是铸造青铜器时的副产品。 所以在为始皇帝选择陪葬礼器的时候,扶苏不顾少府公子衍的反对,用宫中许多珍藏的琉璃器,替代了不少青铜器。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工程量太大,扶苏甚至想要把帝陵中用铜做封禁的部位,全部改为用水泥代替。 一来是为了搞秦半两体系,必须有足够的贵金属储备,二来扶苏还想要等过段时间,铸两门铜炮玩玩…… 至于玻璃的制作吗,则相对简单。 首先需要有一个耐高温的坩埚,不过在这个青铜铸造很发达的年代里,不是什么难事。 其次则是原料,石英砂、石灰、纯碱。 其中石英砂和石灰在关中到处都是,简单的挑选和处理就行了。 最难得则是纯碱,考虑到凌冬将至,而上郡盐湖中析出的天然纯碱还在路上,所以扶苏不得不使用笨办法。 那就是从草木灰中获得。 好在这时的内史地区人烟稠密,且做饭之时大多用的都是柴草,所以草木灰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听到朝廷要用钱来收购草木灰之后,内史地区的黔首们都乐疯了! 大量撒币之后,民意支持度随之大幅提升,扶苏也获得了足够多的制作玻璃的原材料。 当扶苏和蒙毅到达工坊的时候,正巧赶上玻璃将要烧好的时间。 蒙毅看着手捧一盆粗盐,形色匆匆的工师,转头看向扶苏问道:“陛下,做琉璃还要用到盐吗?” 扶苏想了想,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于是就和他一同走上前边看边说。 “玻璃烧好之后,其中还会有气泡存在,这样的话会让玻璃的强度、嗯,不耐用,容易坏。” 扶苏指着蓄热室说道:“等一下看到成品你就明白了。” 蒙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气泡啊,强度呀的,他只看到眼前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建筑,几个匠人正在轮流拉动一个大风箱,热浪滚滚而来,让他想起了一句俗语,大风天烤火,一面热一面凉…… 过了没多久,一名工师命令打开坩埚炉的盖子,顿时一股热量从炉中喷涌而出,炉中尽是翻滚的粘稠液体。 “护驾!”蒙毅低喝一声,用身体挡在扶苏面前。 身后跟随的几名中郎也一同上前,肩膀挨着肩膀站在一起,组成人墙,将扶苏彻底挡在熔炉之外。 扶苏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伸出手拍了拍蒙毅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没有事的。” 那名工师惶恐不安的上前请罪,扶苏摆摆手说道:“是朕靠的太近了,和尔等无关!继续吧!” “喏!” 工师长揖及地,不知是热浪侵袭,还是怎的,脸孔涨得通红,随即用有些微微发颤的声音喊道:“快,先退火,等下舀一点倒在这模具里!” 小半锅的玻璃溶液倒入退火通道降温,一名匠人拿出一个模具,熟铁所制,上面抹了一层桐油调和的木炭粉末,用以防止模具和玻璃黏合。 另一名匠人舀了一些玻璃溶液倒入模具中,随后压下铸模压具,迫使玻璃液体在模压器中成型。 液态的玻璃凝固速度非常快,压下几秒钟便足以凝固,形成了一个长宽皆在四尺的方形的玻璃板。 ‘微微有些发绿,应该是其中含有微量的铁元素,怎么澄清来着……哦对了,还需要二氧化锰或硝石……好麻烦,能用就行!’ 扶苏拈着胡须,反正这一批玻璃他不打算用来制作镜子或其他的物品。 “陛下,臣又有一问!”蒙毅再次拱手问道。 “但讲无妨。”扶苏微微颔首。 “臣所见之琉璃品,皆美不胜收,臣不解,为何要将如此美物,压成一片片的薄片?” 若不是站在蒙毅面前的是整个帝国的主人,他真想怒骂这种不当人子的行为。 扶苏再次笑笑,也不解释,只是让人呈上了早就打造好的格窗。 几名工匠上前,略微用金刚石做的切刀修剪了一下玻璃片,然后将之镶嵌在格窗之中,最后用木条固定,一扇玻璃窗就制作完成了。 “当然是为了兰池宫的改造工程啊!” 扶苏看着一个个按照规格制作好的玻璃窗:“凌冬将至,需要把原来的纱窗换成玻璃窗,嗯,内外双层,这样的保暖效果才好!” 蒙毅看着扶苏一脸自得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 啊!败家子啊,拳头,拳头硬了…… “哦,对了,等下朕派人去郎中令府上,量一下窗户的大小,然后也把你那的纱窗也换成玻璃窗。” “臣谢陛下!” ps:感谢‘搞事情二代’、‘书友2021……5708’、‘书友2020……3601’、‘书友2017……8860’的月票!?(^_-) ------------ 第一百零一章 挛鞮氏的命脉 北风卷地白草折。 此刻在贺兰山西侧山麓的荒漠草原上,呼啸而过的狂风卷起的,却是漫天的白色颗粒。 盐! 广袤百里的荒原上,枯黄的草叶之间,尽是白茫茫一片,成百上千身穿皮裘的匈奴人散布其中,将地上的盐块捡拾进手中的羊皮袋中。 数日之前,在冒顿的带领下,他们从大河之南仓皇而逃,汇合了停留在河水北部游牧的牧奴,一同返回漠北王庭。 路上,一无所获的匈奴士兵怨声载道,一些依附于匈奴的千长更是悄悄带着部众离去,那个本就一肚子火的左大当户,更是在激烈的争吵后,自顾自的带着部众向西而去。 秦人的草谷打不得,月氏人的草谷他左大当户打定了! 冒顿无奈,为了聚拢离散的人心,他不得不带着众人来到这一处匈奴大单于代代相传的盐池,将独属于大单于的财富,无偿的分与众人。 此刻,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的冒顿,头上戴着象征大单于地位的金色鹰冠,站在他的白色毡帐外,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盘旋的苍鹰。 曾几何时,单于鹰旗所在之处,控弦之士望风而景从。 可是现在呢,他居然要通过这种屈辱的这种方式,来让匈奴各部凝聚在他的身边! 一如在夏天的时候,为了休养生息,他将最心爱的阏氏[yān zhī],送给了傲慢的东胡人! “伟大的苍狼神啊,请为你的子嗣带来荣耀和胜利!” 冒顿双手上扬,而后向着落满银白霜雪的贺兰山下拜。 在巍峨雄壮的山脉东侧,奔腾向北的河流两侧,曾是匈奴人最丰美的草场,同时也是他,挛鞮(luán dī)氏的冒顿单于的出生地! 五体投地膜拜的冒顿在心中立誓,必然要杀光那里的秦人,抢走他们的妻女和牛羊,重新夺回苍狼神赐予匈奴的丰美草场! 突然之间,天上的苍鹰发出一声高亢的戾叫。 冒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伸出带着皮护套的,雄壮有力的手臂,接住了电射而下的苍鹰。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苍凉的牛角号。 这是派遣在盐池周围的游骑传来的警报。 “是什么人?月氏人?还是左大当户?” 冒顿一边在心中嘀咕,一边从毡帐中取出内弧刀和弯弓,随后打了声呼哨,翻身跳上了向他跑来的红马。 嘟嘟! 有节奏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按照匈奴人的约定,这代表着敌人从东方而来,人数无法用眼睛数清,且正在向营地逼来! “从东而来?是秦人!” 冒顿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怕什么来什么! 远处采盐的匈奴人大声惊呼着,踉踉跄跄的迈着两条罗圈腿向营地跑来。 茫茫荒原,秦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位置? “昆莫!”冒顿在马背上摘弓搭箭:“带着你的人,跟我来!” 被称为昆莫的,是乌孙王,难兜靡的儿子,自从乌孙被月氏从河西赶走之后,昆莫就带着残存的乌孙人跟着匈奴混,为表忠诚,他拜了头曼单于为父,头曼死后冒顿上位,昆莫就又称冒顿为父…… “父亲,秦人有备而来,我们逃吧!”昆莫策马上前,拉住了想要冒顿。 “你这个和旱獭一样胆小的人,放开我!”冒顿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随即从腰上抽出马鞭,边打边骂:“当年喂你吃奶的一定是狐狸,而不是狼!” “父亲,你就是今天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昆莫迎着冒顿上扬的马鞭,不闪不避的大声吼道: “大匈奴可以没有我昆莫,但不能没有你,没有撑犁孤涂,冒顿大单于!” 冒顿看着昆莫涨红的脸颊,手中的马鞭开始迟疑。 他在月氏人那里做人质的时候,曾听一个秦商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伟大的君王,为了振兴自己的国家,不惜给敌人做奴隶,最终灭掉了敌国的故事! 从那时起,他就立誓要和这个伟大的君王一样,忍辱偷生。 于是不久后,他就成为了匈奴的单于,而将来,他要成为全天下的撑犁孤涂单于! 想到这里,他立刻放下马鞭,向北方荒原的方向射出了鸣镝。 鸣镝,这是冒顿发明的一种响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镞铤横截面呈圆形,中空两洞,发射时会发出尖锐的声音。 当年冒顿鸣镝弑父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响箭。 只是现在头曼早就化成灰了,所以冒顿射出这一箭的目的,就是号令所有的匈奴骑兵向北方荒原逃。 那里虽然广袤千里,但水草不丰,秦人是不可能从那里攻过来的。 而匈奴人进入荒漠,就像是鱼儿进了水一样,眨眼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到单于下令,许多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兵迅速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号声悠扬,眨眼间就传遍了整片盐湖。 随后分散在各处的匈奴骑兵打着呼哨,身后带着十多匹驮马快速向大单于处集结。 仓皇逃窜的匈奴武士根本顾不得收拾帐篷,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最宝贵的是命,其次就是马匹兵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不过现在不同,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还要加上驮马背上驮着的盐! 挛鞮氏为什么能够成为匈奴人的王,代代相传。 就是因为这一片盐湖的位置,始终掌握在挛鞮氏手中,进而掌握了匈奴各部的食盐交易。 “跟我来!”冒顿高举马鞭,带头向荒原深处冲去。 匈奴武士们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并不是他们对冒顿无条件的信任,而是只有挛鞮氏的单于才可以准确找到走出荒原的路径。 等到匈奴人遁入荒漠之后,一支约两万多人的秦人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当先一人,做关内侯打扮,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翎羽的深紫色鹖(hé)冠。 正是重新节制北方驻军的上将军,蒙恬! 蒙恬身边,是穿着将军铠甲,但因为站队失败而被撸掉爵位,于是只以黑布包头的王离。 他跳下马,看了看地面上还散发着热气的马粪,急躁的说道: “上将军,咱们追吧!” 蒙恬微微一笑:“不着急,先把推荐票投了……” ps:左大当户打草谷这句话是作者加的旁白,谁要是杠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ps1:文中所说的盐湖,是吉兰泰盐湖。 ps2:有关乌孙王昆莫。《汉书·张骞传》乌孙王号昆莫。昆莫父难兜靡,本与大月支俱在祁连敦煌间,小国也。大月支攻杀难兜靡,夺其地,国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又乌衔肉翔其旁,以为神,遂持归匈奴,单于爱养之。 ------------ 第一百零二章 匈奸 蒙恬从鞍囊中抽出望远镜,啪的一声抽开,随即在王离羡慕的眼光中,踩在马镫上向四周望去。 “果然从这边跑了!” “胡骑校尉灌婴,裨将王离!” “末将在!” 灌婴和和王离策马上前抱拳领命。 “命你二人帅所部骑兵,深入荒原追击冒顿!” “末将领命!” 随即,调兵的号角声响起,大约五千胡骑和一万秦军骑兵沿着匈奴人留下的马蹄印追了上去。 蒙恬看着匈奴人仓促留下的毡帐,心中想道: 上一次的北击匈奴,我为领军大将,陛下为监军,王离为裨将。 相比于我的轻骑追击缠斗,步兵随后赶来参战,之后轻骑脱离战场再做迂回侧击的战术,王离更加倾向于稳扎稳打的步车协同,徐徐推进。 究其原因,不过是王离已经承袭了王翦的彻侯爵位,封无可封,所以一切求稳,就像当日王离接到朝廷奏报,根本不予分辨一样。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所以只是被几名士兵羁押在营帐中,他们就任由自己和陛下带走了全部的军队…… 不论事情成与不成,他们的罪过都不大! 只可惜,按照陛下所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所以对于他们的安排就是:爵位一撸到底,但仍保留职务…… 于是这次出兵,王离就急吼吼的要和匈奴人决战了…… 蒙恬看着王离远去的方向,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带着身后的一万骑兵向西追击,那里正是驱赶着羊群的牧奴所逃离的方向。 …… 荒原之中,王离趴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腹。 因为产能有限,生产出的马蹄铁、马镫等物,优先供应了出塞作战的陇西军,以及驻守在咸阳的禁军。 直面装孙子中,不敢大规模南下侵扰的匈奴人的九原军,于是就没有装备骑兵三宝。 王离侧过头,避开扑面而来的风,大声喊着:“灌婴校尉,咱们追的方向对吗?” 灌婴也作出同样的动作,大声回应:“放心吧,负责引路的是射雕者中的佼佼者,他们个个都是能在疾驰中追踪的好猎手!” 王离大声吼道:“那就好!” 为了这次作战,蒙恬特意派人快马追上了率部返回咸阳的灌婴,要的就是那些善于在草原追踪敌人的胡人骑兵。 片刻之后,远方响起低沉的号角声,这并不是匈奴人的号角声,而是秦军发现敌人,用以召集战友的军号! 王离等人面露欣喜之色,手中的马鞭抽打着鞍鞯,刺激着战马向前疾驰。 远处烟尘四起的战场上,大群大群的秦军和匈奴人厮杀在一起,无数或受到惊吓,或失去主人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奔。 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和匈奴人厮杀在一起的,还有在寒冷冬季里,依然袒露着左肩的匈奴人。 王离和灌婴对视一眼,灌婴很有自知之明的抱拳说道:“但凭将军调遣!” 王离微微颔首,毫不客气的接手了全军的指挥权。 不过他虽然立功心切,但却并没有急冲冲的加入战场,而是在多年养成的习惯下,开始稳扎稳打的列阵。 一连串各种音调的号角声过后,一万多骑兵按照早就烂熟于胸的阵法排列。 手持强弩的骑兵在前,高举长戟的冲击骑兵在后,身穿各色胡装的胡骑在两翼列阵。 而在远处和匈奴人缠斗在一起的秦军、胡骑,也慢慢脱离战场,在另一侧列阵,和王离所在的军阵成掎角之势。 “呼衍蒲奴,你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骑在红色战马上的冒顿破口大骂,他手中的青铜内弧刀在适才的战斗中已经崩刃,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锯齿刀。 冒顿口中所骂的呼衍蒲奴,正是一名袒露左肩的匈奴人,在他的身后,列阵着上千名身材矮小但健硕的匈奴骑手。 “匈奴脏话!”呼衍蒲奴毫不示弱的骂了回去,并不时说几句黄段子,引得身后的匈奴人开怀大笑。 “总有一日,我要夺回我的母亲!”呼衍蒲奴用这一句作为结尾,随即大睁双眼,怒视着远处的冒顿。 灌婴听着身边的一个匈奴武士翻译之后,转头看向王离问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王离嗤笑一声:“匈奴习俗,父死娶母,兄死娶嫂。冒顿杀头曼夺位,自然不会放过头曼的阏氏,也就是呼衍蒲奴的母亲……” “你是说呼衍蒲奴是头曼的儿子?可是他不是姓呼衍吗?”灌婴微微皱眉。 这些时日和归降的匈奴人在一起厮混,他多少了解了一些有关匈奴的秘辛。 匈奴和诸夏一样,大多数的平民只有名,没有姓。 呼衍氏、兰氏、须卜氏是和匈奴单于所在的挛鞮氏并称的贵种。 “他如果不改姓呼衍,冒顿焉能让他活着!”王离冷冷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道:“或许,这就是分封诸王之弊……” 灌婴点点头,又问道:“那呼衍蒲奴怎么归降我们了?” 王离斜眼打量灌婴,随即笑道:“此乃军中机密,所知之者二三人也。不过现在不是了,若要细说,只怕需从数月之前讲起……” 灌婴在心中大骂王离卖关子,吊人胃口、不当人子,但却面带微笑:“还望将军告知!” 王离四下打量,发现距离军队排好阵列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接着说道: “当日陛下从九原返回咸阳之时,曾在半路上被一自称鬼谷传人的士子拦住,二人详谈一夜后,那名士子就带人去了草原,之后呼衍蒲奴趁冒顿南下,于是在那名士子的策动下,率一千多亲信部众归降。” “就在他归降没多久,上将军接到了左将军李信密报,言称冒顿即将北返,于是就有了我军此次出战!” 灌婴暗自点头,怪不得大军行进能够不走岔路,直接横穿贺兰山就发现了匈奴主力,原来是有一个同样熟悉草原的匈奴王子做内应啊! 他附和着说了几句,王离笑呵呵的说道: “正是如此,草原虽然广袤,但水草丰茂,能养活人马牲畜的地方却不多。故此,可供冒顿行进的路线只有那么几条……此乃天意,让吾等立此大功!” ps:感谢‘afei7086’、‘闲适32’、‘duwers_du’、‘静缘心’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零三章 奔马阵 王离没有说的是,此次作战虽然是南北对进,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能碰到冒顿最好,不能的话,就毁了荒原中的地标,这样一来,匈奴人也休想再从荒原北侧找到通往盐湖的道路! 之后迁徙人口,在盐湖周围建立城寨,彻底断了匈奴人获取食盐的渠道! 王离抽出腰间长剑,这是他的父亲王贲离世之时,传承给他的,据说是大父灭楚时所用。 看着剑刃在阳光中闪动着冷冽的剑芒,王离喟然长叹: 一着不慎,致使大父豁出命换来的爵位没了!若是不能重新获得爵位,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就在两处的秦军彼此以号声相和,准备同时发动进攻的时候。 匈奴人也在快速的调整着阵型。 他们将一些身材矮小的驮马换到阵中,而后换乘了另一匹空跑了很久,体力充沛的战马。 在战马踏地扬起的尘土中,冒顿和一些精锐的匈奴士兵,悄无声息的从阵前移动到了阵中。 “不好!冒顿这个狗贼想跑!”同样熟悉匈奴战术的呼衍蒲奴大吼一声,随即抢过涉间手中的号角,用力一吹! 嘟! 低沉的号角声在荒原上回荡,全军的号角顷刻间开始回应,交织成一阙壮烈的交响曲。 随即,震天的喊杀声和震耳欲聋的号角声一起,如天雷疾电般席卷向匈奴人! 杀! 王离高举长剑,胯下骏马人立而起,随即带领全军开始冲锋。 另一边,满脸络腮胡子的涉间白了一眼呼衍蒲奴,随即也开始带队冲锋。 “来得好!狗杂种们,你们等着吧!”冒顿咬牙切齿的咒骂一声,随即用手中的内弧刀,刺进了一匹驮马的屁股。 他身边的匈奴武士有样学样。 刹那间,屁股向外冒血的驽马嘶鸣着冲向秦人的骑兵。 王离大睁双眼,心如电转:昔日齐人有火牛阵,没想到今日匈人居然有奔马阵! “快让大家聚在一起!”一个匈奴射雕者用蹩脚的秦语大声嚷嚷着。 王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回想起上次北击匈奴之时的经验,于是下令吹响号角,全军从散阵变为圆阵,前排的弩兵用强弩射杀冲来的惊马。 果然,一些排头的马儿被射杀后,后续冲来的马儿见到许多人马聚在一起,如墙一般,于是下意识的开始绕行。 偶有几匹闷着头乱冲的马儿,随即就被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轰然倒下。 万马奔腾过后,王离再次带队向前冲锋,却发现匈奴大队已经逃离,只剩下寥寥上千人被两翼的胡骑拦住,厮杀在一起。 “无胆鼠辈!”王离出奇的愤怒,毕竟眼瞅着到手的爵位飞了,任谁都是如此。 但也没办法,这就是匈奴人惯有的战术。 有利可图就一拥而上,战斗失利就做鸟兽散…… 王离无奈,和涉间汇合后,只分出了一小部分的骑兵衔尾追击,自己则带领大队加入对匈奴人的围歼。 “此战,绝不留俘虏!” 带着对斩首得爵的渴望,通常是一个匈奴骑兵在前面逃窜,后面紧紧跟随着十多个秦人骑兵。 这一时期的匈奴人虽然也有且驰且射,既后世里被称为曼古歹战术的战法。 不过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这就导致了在疾驰的马背上,他们虽然可以张弓搭箭,但是一箭射出,箭矢飞向何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要想瞄准射击,并且将骑弓拉满,就必须要降低马速,让自己在马背上舒展开身体,于是就会被加速冲过来的秦骑刺倒在地。 再加上匈奴人大部分使用的都是骨制或石制的箭簇,穿甲能力太差,通常有一两个倒霉的秦骑身上中了一箭,但却只是皮外伤,属于打完仗后不主动包扎的话,就会自己愈合那一种。 也因此,在这个年代,以及后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冲击骑兵暴打弓骑兵…… 很快,在秦军的强弩、以及前后围追堵截之下,匈奴骑兵死伤殆尽,剩下的小部分虽然跪地投降,但依然被按倒在地斩首。 按照秦律,大军野战只有斩首超过两千,才算大胜,所有参战的士兵才可以晋爵一级! 因此,每一颗匈奴骑兵的人头都格外珍重,一些被马蹄踏烂的,更是被小心翼翼的拼在一起。 等到蒙恬带着骑兵,驱赶着牧奴和羊群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帮在荒原上东拼西凑的秦军士兵。 “禀上将军,此战斩首两千又一十七级,俘获匈奴马匹无数!”王离上前行礼,大声汇报着自己的战果。 马匹的数量他还没有统计,这是因为有不少跑散的马匹正在被驱赶回来的路上。 蒙恬捋着唇下短须微微点头,此战过后,匈奴人至少需要三四年才能恢复元气。 威已经立了,接下来就是等到草原化冻之后,派遣使者和匈奴议和,商讨边关互市。 “嗯,等下给陛下报捷的时候,需要申请一批水泥,在盐湖周边修建城塞,用盐湖中采集的食盐,和匈奴人交易。” …… 和蒙恬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从青海湖周边巡查归来的章邯。 自从陇西军在先零羌降兵的带领下,逐一扫荡了这里的烧当羌之后,就需要派出游骑,日常在青海湖周边巡弋,防止羌人或月氏人偷偷采集湖边析出的盐卤。 章邯看着远处军营中的一座座毡包,觉得有些违和。 如果不是到处飘扬的秦军旗帜,只怕一眼望去,会以为这是哪个羌人的营地! 毡包是按照后世里蒙古包的样式而建的,虽然看上去不大,但却可容纳一什的士兵住宿。 章邯进到了李信的帅帐之中,随即就看到了有些剑拔弩张的局面。 “何事?”章邯向同在帅帐中的李骞问道。 “之前大军攻破烧当羌之时,月氏人也同样派军来攻,不少向北逃窜的羌人都成了他们的俘虏……”李骞小声说道,指着一个俯首贴耳的胡人说道:“看,那就是月氏使者,他们只愿意将一些牲畜交还……” 没等李骞说完,李信冷笑一声说道:“十日之内交还羌人俘虏、牛羊,月氏王亲自到吾军中回话,否则十日后,发兵灭国!” ps:感谢‘安静的小书生’的月票!感谢‘醉岚风’的打赏!(?ω?) ------------ 第一百零四章 大鱼射 “咸阳城,现在应该已经下雪了吧……” 郦商骑在马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手拿了一顶竹帽戴在头上,躲避南方的烈日。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奴隶。 当日他带领越骑营攻破瓯越人的营寨,所抓到的俘虏,本意是用来解决种植园人手不足的问题。 但任嚣听闻后,却坚决反对。 他认为,瓯越人降而复叛,不值得信任,若是将他们全部安置在距离番禺很近的地方,难保不出什么乱子。 于是那些瓯越人女子被送到了龙川,和那里的越人部落交换了不少女奴。 之后那批女奴被运往番禺,进行拍卖。 其中大部分被得到了赏赐的越人勇壮买去做了媳妇,小部分则被番禺周边的秦人买去。 而那些身强力壮的瓯越男人则被送到了骆越人部落,之后添了一点食盐和布帛,换了近一万名奴隶。 不过大船满载而归的时候,遭到风浪侵袭,沉了几艘。 秦人的船员大多都被救了上来,只是船舱中关押的骆越人奴隶,却无一幸免。 所以当船舶靠岸的时候,近万奴隶,就只剩下了不到七千多。 让郦商感到吃惊的是,其中有些人奴隶肤色格外黝黑,长相也和越人大相径庭。 据典属国负责采买奴隶的官员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越人。 经过好几个译者的接力翻译,当地的骆越人告诉他们,这是从极远处的一个海岛上抓来的。 郦商骑在马上压低帽檐,心想,原来大海之上,不止有陛下称之为海南岛的岛屿,还有其他的岛屿存在,真是奇妙啊!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西王母,徐君房(徐福)向东航行有没有找到仙岛…… 浮想联翩中,他到达了种植园,将这批奴隶交给了一脸谄笑迎上来的骆越人工头。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厮混,郦商多少能听懂一点骆越人的语言。 那个骆越人工头用力的挥动着皮鞭,大声嚷嚷着:“随地拉屎撒尿的,抽20鞭;偷偷靠近河边的,抽20鞭;逃跑的,抓回来扔进河里喂大鳄……” 郦商边听着,边和几个走上来的秦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郦校尉!” “二三子这是作甚?” 郦商看着他们手中拿着的剃刀,有些不解的询问。 其中一个跟着子婴从咸阳而来的秦人倒起了苦水: “校尉有所不知,禽兽可以调教,但这些奴隶全他妈是白眼狼!咱们给他吃,给他穿,给他盖房子,还给他看病!” “可是这帮畜生呢,天天他妈的惦记着跑!” “所以郡尉下令,凡是种植园中的奴隶,一律剃光头发!这样不管这群混蛋跑到哪,大老远就能一眼认出他们!” 郦商颔首附和,若是按照他的想法,不止要把这些奴隶剃光头发,还要在他们身上的明显处打上烙印,就像是苑囿中的牛马…… 不过他知道,子婴是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干的。 同样是嬴姓子孙,同样以仁著称,但公子之仁和陛下之仁,完全不是一回事……郦商微微摇头,告别那几个正在强制给奴隶剃秃瓢的秦人。 走进种植园没多远,郦商在马背上望去,发现这里和他当日离开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上万亩的荒田已经被开垦成了平坦的农田,人力拉着耧车正在播种着冬油菜; 靠近道路的地方修建着院墙,院墙边上,是一排排横平竖直的竹屋; 正对着竹屋的方向,据说是按照某安陆小吏献上的方式,建造的方方正正的公厕。 “咦?那是什么?” 向河边的木质箭楼,箭楼顶端的棚子下面,固定的一座奇形怪状的巨弩格外引人瞩目。 于是郦商下马牵行,快速走到箭塔之下。 “校尉!”把守箭塔的士兵低头行礼。 “此为何物?”郦商点点头,直入主题。 一名伍长笑着说道:“此物名为‘大鱼射’,从咸阳而来,据说当年始皇帝陛下曾用此弩射杀过海中大鱼,于是巨弩就改名为大鱼射!” 郦商摆弄了一下,发现眼前的这只‘大鱼射’和他在咸阳见到的已经全然变了个模样。 “这是做甚用的?”他拨弄着巨弩后方的一个圆盘状物体。 “此为绞盘,据说乃陛下所制。”伍长满眼放光的说道:“有了绞盘之后,从前需要五六个壮汉才能拉开的‘大鱼射’,现在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了!” “如此神奇?”郦商的好奇心瞬间就上来了:“可否让吾试射一次?” 伍长犹豫了一下,但向岸边看了看后,点头同意了郦商的要求。 于是他大声吆喝着,让人将弓弦从武库中取出。 郦商明白,强弩、弩弦、以及箭矢分离的操作,一则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二来则是爱惜弓力,非作战之时,无论是弩还是弓,都是不上弦的。 俄顷,弓弦上好,一只两尺多长的铁质弩矢被安置在巨弩之上,弩矢之后,还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 郦商为了独享经验,于是拒绝了另一名士兵的配合,自己双手用力的上起了弦。 “不愧是在水中搏杀大鳄的郦校尉,身手不凡,身手不凡呐!” 伍长用自己的家乡话称赞了郦商一番。 郦商上完弦后,吐了一口气问道:“你哪人啊?” “我是太原郡人,郦校尉问这作甚?” “没什么,就是好奇……” 郦商讪笑一声,随即操作着巨弩,瞄准了一只在土墙下晒太阳的大鳄。 砰! 木槌抡下,铁质的弩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电射而出。 眨眼之间,土墙下晒太阳的大鳄被钉死在地面之上,四肢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噫,我中了!” 郦商欢呼一声,说实在的,他这一下有赌的成分,但很明显,他赌对了…… 周围的士兵和郦商一起欢呼起来。 他们知道,今天这顿鳄鱼肉,他们吃定了,只要被带着倒勾的铁矢刺穿,比这再大一倍的鳄鱼也跑不了! 欢呼一会,郦商指挥着士兵去收拾下面的死鳄鱼。 突然,一名子婴身边的随从策马而来。 “郦校尉,公子有请!”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公子说,让你把今天的推荐票投一下……” ps:感谢‘天之花错’的月票!(>^ω^<) ------------ 第一百零五章 先来后到! “吵什么,都闭嘴,一个一个说!” 郦商砰的一下推开房门,面对着屋子内吵吵嚷嚷的一众越人头领大声吼叫:“给你们脸了是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见到郦商走进,越人首领们顿时一言不发的学着秦人的样子跽坐在蒲团上。 “公子,可以继续了。”郦商向子婴低头行礼后,站在门口双手叉腰,俨然一副班主任的架势。 子婴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从前怎样一概不论,按照郡府的命令,安置尔等的地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划分,民户在500以上的,头领晋簪袅爵位。” “民户在500以下300以上的,头领晋上造爵。” “嗯,对了,不仅你们,你们的其中一个儿子也可以被授予上造的爵位!” 子婴说完,本以为一种越人头领会有所心动,但不料他们还是鸦雀无声。 郦商用手指敲了敲门板,大声询问道:“怎么又都不说话了?” 一个越人头领大声嚷嚷着:“我们打听过了,秦的爵位是不、不世袭的……我们想要个世袭的!” “我记得越人头领不是世袭的啊!不都是选出来,或是抢到手的吗?”郦商皱着眉头,盯着那个提要求的越人头领问道:“你是怎么当上的头人?” “我?我是从我阿爸那里继承过来的啊!”那人有些无辜的说道。 “屁!”他的一个老对手无情戳穿:“不砍掉你阿爸的脑瓜子,你能当上头人?” 子婴顿时睁大双眼,嘴唇微微抽搐,杀亲爹?这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他身边的一个小吏见状,向他解释起来。 越人多实行走婚制,并没有秦人的婚嫁观念,那人杀掉的阿爸,应该只是他名义上的阿爸…… 郦商大吼一声,制止了吵吵嚷嚷的众人:“我给尔等好好说道说道啊!” “你们现在躲在山沟里,吃不饱,还成天担心被老虎啊、豹子之类的猛兽叼走吃掉。” “现在朝廷愿意跟你们和解,准许你们从山里出来,并且派人教你们如何耕种,如何纺织,如何盖房子……” “这样一来,你们、还有你们的族人,就可以吃饱饭了,也不用担心睡在树上,半夜的时候被老虎叼走了……” “所有的这一切,只要你们带着族人下山,把这十几年的赋税交了,就可以和秦人一样的好好过日子了!” “而且,虽说秦人的爵位不世袭,但你们作为越人君长,有的是机会立功受爵!有了爵位,对吧……” 郦商近乎明示的说法虽然惹得子婴微微皱眉,但一众越人首领却哄堂大笑。 一个小个子的越人女性首领问道:“那,那大约需要多少东西才能补齐欠的赋税?” 子婴认得此人,从他召集这些越人首领商议之时,此人就一直想要主动归降。 于是他温和的笑着说道:“不多,每户补一万两千钱就可以了……” “咳咳咳……”郦商一口气没喘上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朝廷要越人们补交的数额,但子婴说出不多二字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每户一万两千钱,我们部落大概有一千多户……” 越人女首领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放弃了,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虽没有算清楚要补交多少钱,但下山定居的念头却开始动摇。 陛下订的数额太大了……子婴无奈摇头,开始照本宣科:“尔等可知,之前在番禺拍卖瓯越人隶妾之事?” “隶妾?”越人头领们满脸疑惑的对视。 “就是女奴!”郦商解释说道:“一个普通的女奴,最低的成交价是1700钱,最高价为3500钱,平均价大约在2000钱左右。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奴,通常的成交价为2300钱左右!一个小孩,成交价在1500钱。” “陛下开恩,每户定居的越人,只要向朝廷上交两大一小三个健康的奴隶,就可以抵消掉欠朝廷的钱了!” 郦商停顿了一下,看着脸色骤然阴转晴的一群越人首领,接着说道:“不止如此,当你们通过上交奴隶的方式,还清欠官府的税赋之后,如果还有多余的奴隶,朝廷将以官价收购,一个半两都不会少你们的!” 当然了,他公布的奴隶收购价只有中原地区一半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按照郦商这些天的了解,很多越人部落抓获的奴隶,通常都是当做储备粮用的,一旦到了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 子婴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在心中微微叹息,其实中原地区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诸位请看,这就是南海郡新近规划出的安置点,一共只有十个。”子婴将一卷画在帛布上的地图展开,用手指分别指给他们看后,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先来后到!” 越人头领们记下之后,纷纷告辞离去。 郦商和子婴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们能够抓来奴隶这件事有所怀疑。 通过这些天的了解,这些和秦人打交道的越人,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茫茫群山之中,还生活着数之不尽的野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日月所照之地皆为秦土,就决不能容忍野人的存在! 子婴合上地图,和郦商一起向外走去。 “公子,我一直没有机会问。”郦商自觉后退一步问道:“你不在种植园或番禺待着,跑到这里作甚?这里远离秦人定居点,万一发生点什么,就悔之晚矣了!” “郦商你错了,这里才是种植园,那片开垦出的河滩地,只是用来种粮食的。” 子婴不等郦商询问,自顾自的说道:“我问过一些种植甘蔗的黔首,他们说甘蔗需水量大但不耐涝,总的需水趋势是‘两头少,中间多’。” “所以这处方便排水,不怕水淹的山坡,才是将来的甘蔗种植园!” “为此,我和任嚣商议后,派人把番禺周边各县的甘蔗,全都运到这了,而且陛下画的榨汁工坊,也已经建好了!” 郦商不明觉厉的点点头,觉得陛下派子婴来这里,真是知人善用。 虽然些妇人之仁,但是做起事情来还是很有条理的。 “公子,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行告退了。” 他还惦记着那只大鳄呢,最近那个越女缠他缠的有些紧了,他需要补补…… ps:感谢‘我{是}我)?’、‘清琝’、‘爱在心里很久都不说’、‘天行者088’、‘罗炜luowei’、‘egdsg’、‘手撕冠位咕哒子’、‘令狐明明’的月票! 感谢‘zcbobo’、‘我是一只鲲’的打赏!?(?????)? ------------ 第一百零六章 甘蔗种植园 郦商最终被自己的好奇心击倒,和子婴一起策马向远处的甘蔗种植园而去。 “这里就将是陛下所说的,使大秦万年的地方!” 子婴张开双臂,拥抱着整片连绵的丘陵。 郦商张张嘴,最终一言不发。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处靠近河流的丘陵,不久前上面还长满了参天大木,和番禺周边的山林没有什么差别。 此刻这片丘陵之上,叮叮当当的伐木之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挥舞着铁制工具,挖掘树根的越人。 之前那个和郦商一起攻破瓯越人营寨的越人君长看到子婴后,立刻迎了上来。 因为引导军队作战有功,所以任嚣特意为他从上造爵升到簪袅。 所以此刻他身穿长襦,腰束革带,下着短裤,腿扎裹腿,只是一头短发却无法按照秦律中规定那般,梳成一个缩板状的扁形发髻。 袅者,马具也。 按照规矩,爵位在“簪袅”以上的人,日常可以骑马代步,在更早的时候,这个爵位也被称为‘走马’。 至于让这个越人君长带人挖掘树根,就是为了给周围归降的越人们树立一个榜样。 毕竟非劳役之外的工作,需要付给每个越人每天15钱的工资。 虽然周围的秦人很是羡慕,但却并没有什么怨言。 一来是因为大家都在赶种冬油菜,腾不出手,毕竟朝廷承诺,来年油菜丰收之后,按照现有的收购价不限量收购油菜籽; 二来则是挖树根这个活,实在是太辛苦了,虽然每天有15钱的工钱,但却不管饭…… 所以,挖树根不如在家种油菜! “公子,郦校尉!”越人君长一脸谄笑。 子婴坐在马背上,向他点点头,表示对他们的工作进度很是满意。 等到树根挖完之后,正好可以平整土地,准备播种甘蔗。 从关中而来的一千黔首也已经到了,为了让他们可以好好地在岭南安家,每人发了两个越女做妾……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许多的驽马,只不过驽马的适应性太差,死了大约三成,剩下的在适应了南海郡的湿热之后,个顶个的精神。 如今这些驽马,正拉着一车车的甘蔗从各地赶来。 郦商从马车上抽下一根翠绿色的甘蔗问道:“公子,这不会还没有长熟吧?甘蔗不都是黑色的吗?” 子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一个有过甘蔗种植经验的田典上前回答道:“校尉有所不知,南海郡所种诸柘(甘蔗)分为两种,你手中拿的,是番禺秦人种来当果子吃的,茎脆、汁多,虽不甚甜,但聊胜于无。” “第二种就是常见的黑色诸柘,皮硬粗糙,虽然甜但咬起来费劲……当年上贡楚王,以及进献陛下的,多是此物。” “不甜拿来作甚?”郦商将甘蔗扔回马车。 不当人子……子婴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说道:“虽不甚甜,但足以榨糖!” “南海郡的甘蔗都收上来了?” 前一句话自是对郦商所说,而后一句却是对田典所说。 田典拱手说道:“回公子,南海郡的甘蔗已经全在这里了,共计两万七千斤。” 郦商再次发问:“不需要留种吗?” 田地回答道:“不需要,校尉有所不知,甘蔗和别的作物不同。收割之时只需要将根部留在土中,来年,根部就会重新分枝生茎,通常一次播种可以持续收获好几年!” “哦,原来如此……”郦商大睁双眼的点点头。 子婴在心中盘算,两万七千斤甘蔗,拿出两万斤用于榨糖,其余的留下来做种。 “公子,咱们要把这些甘蔗都榨成糖吗?”郦商跟在他身后,向远处建在河边的榨糖工坊走去。 “当然,按照陛下的吩咐,除了一些粗壮且味甜的甘蔗,其他的一律榨糖!”子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为什么不多留一些种子,扩大种植面积,就像陛下从前所说,几何式增长……” “郦商,你不懂陛下之难啊!”子婴长叹一声: “宗室们先后投在南海郡的百万钱,以及大量的人力,需要见到收益!” “大臣们对于陛下恢复旧制,重新在南海郡授予蛮夷‘臣邦君长’之事,虽嘴上不言,但心中所想却不言而喻。” “为此两者,唯有榨出的蔗糖运抵咸阳后,方可解陛下之难!” 郦商重重点头,面露肃然之色,心中想道:公子和大兄所言,几乎一致,没想到秦庭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 二人沉默不语,慢慢走进榨糖工坊。 工师公输磐急趋上前:“拜见公子,拜见校尉。” 子婴上前虚扶,随即笑着问道:“令兄公输非身体安好?” 他说的公输非,正是和他一同前往岭南的前校令,是将作少府公输轨的长子,一手鲁班秘术不在其父之下,只是前些时日突然感染风疾,至今还不能视事。 “谢公子关心,兄长已无大碍。”公输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心中想道,那个X虫上脑的家伙,真是丢尽了家族的颜面! “无碍就好……”郦商憋笑,随即在公输磐的怒视下,用手捂着嘴巴。 公输磐再次向子婴行礼说道:“按照公子吩咐,已经留足了种子,是否可以开始榨糖了?” 他的话,其实是代表这里的黔首所说。 毕竟他们远道而来,虽说是发了一套住宅,但家中却几乎没有存粮。 养活自己还很勉强,再加上又多了两个越女,更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所以他们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原本半个月才能搭好的工坊,十天就好了。 这都是因为子婴之前承诺,熟练掌握榨糖技术后,每日的收益可以从原来的15钱涨到20钱,而掌握全套记忆,并且考验合格之后,更是可以被授予工师头衔,从民籍,一跃而成斗食小吏! 子婴见他们热情洋溢,心中想起扶苏所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榨糖之事若是和舂米一样,征发刑徒或徭役,只怕要用鞭子抽打才会有如此效率。 不过这也正中子婴下怀。 收割来的甘蔗,需要马上进行榨汁熬糖,不然甘蔗就极其容易的烂掉。 ps:感谢‘书友2019……6093’的打赏!感谢‘吉吉1977’、‘灭国将军林登万’、‘吃西瓜不吐西瓜皮’、‘雷龙020’、‘傲雪寒梅青莲’、‘书友2017……4055’、‘海牙国际法庭’的月票!(〃'▽'〃) ------------ 第一百零七章 榨糖工坊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子婴双手合拢,向站在工坊内的工师和黔首行礼。 众人赶忙还礼,然后开始忙碌,郦商也自告奋勇的加入其中。 “别乱动!把齿轮搞坏了,整条生产线都废了!”公输磐制止了好奇心旺盛的郦商。 “不是让我帮忙的嘛?”郦商有些疑惑不解。 当日在锯木坊的时候,他可是亲自操作锯台,完成了锯木的工作,可今天却连碰都不让他碰? 公输磐笑着解释道:“和需要人力操作的锯木机不同,陛下新做出的榨糖机,是一套由上百个齿轮、轴承所组成的、以水力为动力的半自动机器!” “齿轮?轴承?半自动机器?”郦商大睁双眼,挠了挠头。 “别看我,本公子也不知道这为何物!”子婴笑着摆了摆手。 见到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公输磐回忆了一下扶苏所写的使用说明书,胸有成竹的解释: “公子请看,这是陛下称之为传送带的物件。整体由结实的粗麻布制成,麻布下方缝合有一条条的长方形木棍,木棍和齿轮刚好咬合在一起,当水车转轮带动齿轮运转后,传动带就可以将洗干净的甘蔗送到前面的榨汁机中。” 公输磐指着外面的水车说道:“水车运转,会将水渠内的干净河水带到高处,然后沿着铺设好的水槽流入水池,正好用来清洗甘蔗!” “妙哇!”郦商惊叹不已:“那要我做甚?” “额……”公输磐沉默了一下,指着榨汁机下方的水桶说道:“等下将榨好的甘蔗汁抬到熬糖区……” “也就是说,在这间榨糖作坊中,需要大量人力的,只有清洗甘蔗和熬糖的地方咯?” “正是如此,公子果然聪慧!” 子婴一脸微笑的接受了公输磐的彩虹屁,随即点点头:“开始吧!” 公输磐再次检查无误后,让守在外面的匠人将水车连接到榨汁机上,紧接着一个个齿轮就依次转动起来,发出了嗒嗒嗒的声音。 与此同时传送带也在齿轮的带动下转了起来,清洗好的甘蔗从一端被缓缓传送到另一端,伴随着榨汁机的转动,甘蔗被挤压出汁,通过水槽流入了下方的木桶。 “好、好神奇!”郦商啧啧称赞。 子婴看着被清扫出的甘蔗渣,微微摇头。 按照扶苏所说,甘蔗渣本来可以用作饲料,但却因为宫中所藏的农家书籍中缺了一些书页,所以做饲料之法也随之消失。 可惜啊……如此美物却只能当做劈柴! 很快,在齿轮嗒嗒作响中,一根根的甘蔗变成了一桶桶的甘蔗渣,被送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熬糖区。 为了保密,这里的熬糖工人一律由秦人担任。 扶苏并不担心制糖的工艺被秦人掌握,在他看来,在这个以官营经济为主的大秦,私人染指蔗糖产业,最终将成为整条产业链的原材料供应商。 这是因为双方掌握资源的不对等,换言之,就是规模越大,成本越低。 所以他可以很轻松的用价格战,消灭国内的竞争对手。 在扶苏看来,糖和盐铁一样,都是利润极高、且关系到国家命脉的行业,至少在现在这个时代,不能掌握在私人手中! 也因此,制糖工艺和盐铁工艺一样,不应被周边的蛮夷掌握。 他们老老实实的做产品倾销地,以及原材料供应地就好。 当郦商拎着上百斤的甘蔗汁走进熬糖区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排排熊熊燃烧的土灶,以及一口口硕大的铁锅。 “咦?这里什么时候也有煤球了?”郦商将甘蔗汁倒进铁锅,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堆积如山的煤球:“这也是从咸阳运来的?” 公输磐笑而不语,子婴走到他身边说道:“非也,这些全是从阳山关(今广东清远)附近挖出来的。” “阳山关?”郦商沉吟:“就是长沙郡最南端、扼九疑之塞的那一处?那里也产煤?” “正是!”公输磐点头说道:“陛下从一部据说是商周时期留下的古籍中看到的,阳山关附近多金石温泉。故此郡尉派人前往勘探,不止发现了煤炭,还发现了铁矿和金矿!” “南海郡果然国之命脉,陛下高瞻远瞩,吾等所不及也!”子婴向咸阳方向拱手说道,满脸的敬佩之色。 几人说话间,熬糖区的铁锅中水汽蒸腾,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蔗糖的甜香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 这意味着甘蔗汁的水分正在快速消失,蔗糖就要被熬出来了。 公输磐向二人告罪后,快步上前,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忘记了要一直搅拌,小心别让它糊了!” 手持木铲不断翻动的黔首们齐声高呼:“工师放心,吾等明白!” 这不仅仅关乎到他们的工钱,更重要的是公输磐早就告知过他们,熬坏蔗糖所造成的损失,需要他们个人承担…… 没过多久,当锅底的糖水近乎凝固的时候,他们将糖水倒掉,过滤掉废蜜,然后利用余温继续搅动糖浆。 而在另一边,一桶桶的甘蔗汁再次倒进铁锅,另一批黔首开始重复之前的工作。 郦商趁热捻起一抹红糖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反复回味:“甜而不腻,不输蜂蜜!” 子婴也上前尝了一口,满脸微笑的点点头。 有了这些成果,他也可以挺直腰杆返回咸阳了,越女虽美,但还是家中老妻更加贴心…… 老妻……子婴嘴唇上扬,若是玉奴听闻自己如此称呼,只怕会立刻赏自己两个耳光,毕竟她虽然生了两子,但今年却只三十有二。 在子婴沉浸在思念中的时候,郦商啧啧嘴,指着被抬走的废蜜说道:“这些不再熬一下了?就这么倒掉是不是太浪费了!” 公输磐嗤笑一声:“哪里浪费了,废蜜可以酿酒,不过你就别想了,按照陛下的诏命,所酿美酒部分用于和周边越人交易隶臣,剩下的送往咸阳,用于和北方蛮夷交易!” 郦商摇摇头:“我这人并不好酒……” 公输磐无情戳穿:“是,你不止不好酒,还不好色哩!只是辣手催了姐妹花而已……” ps:感谢‘梦的方向叫做闯’的打赏!感谢‘大酒神之戟’、‘书友2017……1760’、‘雷丶霆’的月票!(????)?? ------------ 第一百零八章 冰山一角 初冬的咸阳,虽然天边挂着太阳,但却有零星的雪片飞落。 扶苏坐在前往上林苑的马车上,双目微合,思索着甘夫报上来的消息,嘴角微微扬起。 ‘有人夜探帝陵,疑欲寻公子胡亥所在!’ 后世里常说,垃圾就是放错了位置的宝贝,这句话一点毛病也没有。 譬如自己那个志向为‘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的欧豆豆,若是一刀杀了,怎么还会有这种惊喜。 “悄悄派人跟上,能找到主使者最好,找不到密切监视就好,切记,莫要惊了对方!” “喏!” 等到甘夫离去,扶苏用手杖敲打车厢,车队随即再次出发。 扶苏拿起一卷竹简,随即放下,回想起历史原有的轨迹,不由苦笑。 莫道有才能治国,须知亡国亦有才。 皇帝要把天下治理好固然很困难,而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把一个大帝国折腾灭亡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要先做到的,就是对官僚机构的高度控制,能做到上传下达,政令畅通无阻。 只有如此,恶政才能直接作用于社会基层,迅速动摇整个帝国的统治根基。 那些政令不出京畿的主,最多不过是把自己玩死! 而要做亡国之君,需要的就是满足以下二者之一。 1、帝国长期统治造成的统治惯性,以及官僚机构的成熟化。 这一点,天下无出明槐宗之右者。 2、帝国方立,皇权虽未深入人心,但皇帝本人才能杰出,可以完全控制官僚机构。 这方面的典范,莫过于网庙十哲,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兆古一帝,隋炀帝广! 征高丽,修运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驭百官如家奴,视黎庶如草芥。 然而,即便以隋代中央集权制度之完备,隋炀帝本人才干之超拔,仍然折腾了十三年方才大功告成。 至于扶苏自家那个愚蠢的欧豆豆,改元后第一年陈涉吴广大泽乡起义; 第二年周文带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攻入函谷关,进驻戏水(今陕西临潼东); 第三年八月,自杀谢幕,子婴被立为皇帝,杀赵高; 十月,刘邦陈兵咸阳,子婴投降; 十一月,项羽进入咸阳,烧杀劫掠,杀子婴,秦国彻底灭亡…… 相较之下,隋炀帝和明槐宗可谓是瞠乎后已,直呼你真是我们的偶像! 后人常说,亡秦者秦也。 可在扶苏看来,这个秦字,指的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而非胡亥个人。 譬如指鹿为马。 当他仔细阅读史料的时候,发现这一事件发生于二世三年八月己亥! 事件发生三天后,赵高女婿阎乐率军包围望夷宫,杀死卫令,逼胡亥自杀!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望夷宫之变。 在此之前的上一个月,既二世三年七月,在司马欣和赵高的骚操作下,章邯带着秦国最后的希望,约20万众于桓水南岸殷墟向项羽投降。 而赵高杀胡亥的动机,是因为胡亥责问造反之事,赵高觉得瞒不住了,于是狗急跳墙。 也即是说,胡亥其实直到死之前都不知道前方战局的具体情况。 当然,要非说是胡亥只喜欢听天下太平的好话,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现在,自己试探着准备铺开新政大展拳脚的时候,有二心之人就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扶苏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想道,古人精明,可穿越者也不傻! 看似天胡开局,但熟知历史走向的自己明白,无论是博浪沙刺秦,还是东郡陨石案,都不过是隐藏与平静水面下的冰山一角罢了。 这背后种种,若是写成了案卷,只怕堆积如山! 自己故意留下李斯、胡亥,就是为了将这股力量引出来,现在看来,这股力量盯上的是羁押在帝陵中的胡亥。 毕竟李斯自从返回咸阳后,遣散门客,大开中门,窝在所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著书立说,从不与外人见面。 仓中鼠终是聪明人,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既不惹得外人瞩目,又可避免自己猜疑,引来灭顶之灾! 与人斗其乐无穷……扶苏想起某人的名言,心中充满斗志,随即拿起一卷帛书读了起来。 这是子婴从岭南送来的加急文书,上面写着岭南的蔗糖已经榨出来了,共一千五百斤,正在重兵押送咸阳的路上。 一千五百斤红糖,拿出五百斤用于赏赐宗室大臣,剩下的一千斤放在咸阳售卖。 至于价格嘛? 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东西,定价低了就是看不起人。 那就每斤售价2000钱好了,反正咸阳周边的富户有的是钱! 有钱人嘛,从来都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一千斤红糖可换回两百万钱,除了分给宗室三成,既六十万钱之外,自己还可以留下一百四十万钱! 比我预计的要少一点,不过第一年嘛,可以理解……扶苏捻着胡须,继续看下去。 帛书上还写,押送蔗糖的共计有一万越人勇壮,郦商和子婴亲自带队,后续随行的还有越人勇壮的家眷,以及数以万计的越人隶妾。 果然,给他一车盐巴,他能创造一个民族……扶苏微微咋舌,随即放声笑了笑。 他并不反对秦人和越女婚配,毕竟越女只要不唱歌……而且也正好发给那些愿意迁徙屯田的光棍们做媳妇。 发房、发地、发媳妇! 免税、免赋、免徭役! 这样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湟中之地应该很快就被填满了吧! 而让扶苏微微有些头疼的,是在哪里安置越人勇壮的家眷。 毕竟当初承诺的,是将他们安置在关中地区,而且这是一支效忠于自己,且精于密林作战的军队! 在扶苏的规划中,越骑营不止用来震慑南海诸郡的越人,而且可以让他们进入蜀地,将那些至今依然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巴人,以及蜀中平原西侧的羌人请出来,让他们补上这些年欠的赋税! 扶苏略微沉吟,回想起关中到底哪里还有空地。 嗯,有了! ps:感谢‘夏谢波’、‘画眉嘴国王h’、‘s神我人s’、‘胖胖我日’、‘独醉待天明’、‘矢三白’、‘海牙国际法庭’、‘天风古剑’、‘飞羽·艾菲尼亚’的月票!(*^▽^*) ------------ 第一百零九章 駃騠? 在滈水和潏水附近,有一座大墓,这里是始皇帝祖母,也就是扶苏曾祖母夏太后的陵寝。 因夏太后并非孝文王正室,所以并未将她合葬在杜亭以西的寿陵,而是单独立了一座陵寝。 只是后来这一带被划进了上林苑的范围,不许黔首迁入,所以并没有如老太太之愿: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 扶苏决定替她完成愿望,将越骑营的家眷安置在这片荒地。 只是授良田百亩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将一部分山林划拨给他们,才能生活得了这样子…… 其实是越人不善耕种,适量给一些田地种点可以供自己吃以及用来交税的粮食就好,更多的良田给他们也是浪费! 不如让他们的家眷在山上遍植桑树,养蚕缫丝贴补家用…… 毕竟采摘桑叶用于养蚕这件事,蹒跚学步的小孩都能完成,而养成的蚕茧,扶苏统一收购! 嗯,这算不是大秦版的改稻为桑? 扶苏笑了笑,将自己的意见写在竹简上,准备等下送回尚书,让萧何等人润笔后加盖印玺,发往外庭。 今天需要解决的第二封奏疏是从上郡发来的告捷文书。 是不久前的盐湖大捷,斩首两千又一十七级,这就意味着又要哗啦哗啦的赏赐出大量的田地…… 嗯,还是效法在湟中的做法,将新爵户的土地划在北方边塞。 扶苏回想了一下具体的位置,贺兰山东侧,被称之为塞上江南的地方,也即是包括吴忠市、银川市、石嘴山市和中卫市一带的宁夏北部黄河河东灌区。 不过要想让这里成为和后世一样的商品粮基地,大型的水利工程必不可少。 只可惜北方草原太过贫瘠,养不活多少人口,不像南海诸郡,崇山峻岭中几乎藏着无穷无尽的廉价劳动力…… 扶苏继续往下看。 嗯,还发现了一座盐湖,这个好,建设新城的费用有了! 俘虏牧奴四千余,羊两万只,骏马六万两千匹,其中駃騠(juétí)万余匹!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使得咸阳再次入冬失败…… 草原马虽说身材矮小,但耐粗饲,换言之就是不挑食,养殖费用低,可以让民间养来代替人力。 不过駃騠? 这好像是一种匈奴人所独有的马种,向来禁止外售,昔日蒙恬北击匈奴的时候曾经获得过一批,但好像没有繁育成功。 扶苏回想起有关这种生物的记忆,随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骡子吗? 马驴杂交的产物,其中雄驴和雌马交配所产的称之为马骡,雄马和雌驴交配所产的称之为驴骡。 马骡力大,驴骡善跑,各有各的好处,即便是扶苏穿越来的时候,很多偏远地区还在使役这种牲畜。 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很多在这个年代是不传之秘的东西,在后世那个资讯大爆炸的年代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后人常说的,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这句梗,并不适用与此时的大秦! 因为关中地区的驴待遇比马好,是许多高门大户养来当做观赏的…… 嗯,就像是后世里很多地方养的羊驼。 兰池宫中就养了十多头驴子,其中一头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白驴深受始皇帝喜欢,曾经多次亲手喂养,只不过没有骑过,毕竟他那个体型,骑上去分分钟压死驴…… 扶苏继位之后嫌弃它们闹腾,于是给它们钉上蹄铁,就让它们去拉磨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时期驴子依然是重要的劳动力,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了解一下! 扶苏回想起其中几头身材颇大的公驴,正好用来配母马,生下个头更大,更听使唤的马骡! 而那些抓到的牧奴嘛? 扶苏想了想,毕竟秦人自己就是养马起家的,且和戎狄血战了几百年,国内并不缺少善于放牧的民众。 所以那些牧奴,就先安置在九原城以南、肤施县以北地区。 这里位于九原军腹地,保证他们能够乖乖听话。 而且也不担心他们吃白食,有的是工作让他们做! 上郡这个地名听起来很陌生,但在后世里,它的名字叫做鄂尔多斯。 不仅羊好,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优质的露天煤矿! 比如大名鼎鼎的东胜煤田。 所抓到的匈奴人,正好关在这里挖矿。 之所以不去后世里以煤炭著称的太原郡等地挖煤,主要是运费伤不起。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火车,运送东西主要靠小推车或马车。 和无法利用水力运输的太原郡等地相比,无论是栒邑的煤炭,还是上郡将要挖掘的煤炭,都只需要修一小段路,将挖到的煤炭从煤矿运到码头,装船后顺流而下,就可以直达关中。 扶苏看了一眼捷报,既然缴获了大量的驽马,那么四轮马车就可以安排上了! 他想要复刻的,是某漂亮国西进运动时期的大篷车。 相比于四轮马车,秦国现有的两轮马车原始且有致命缺陷。 1、有效载荷小,载重过高容易导致车轮深陷路面,使得车辆无法前行。 2、不利于马匹健康,两轮马车的全车重心位于车辕处,而架在马匹腰部的车辕极大增加了马匹的负担,使得马匹容易疲劳且无法全力拉车。 3、乘坐体验不佳,马匹在行进时背脊始终处于上下振动状态,连带马车起伏,导致车厢内环境不稳,极大降低了乘坐舒适度。 第三点扶苏深有体会。 让扶苏心动的是,四轮马车不像汽车一样,需要极高的工业化加成。 只需要调整一下车轮安装的结构,再加上金属轴承就可以了,弹簧神马的不重要…… 有了这些,基本上就可以在驰道上畅通无阻了。 虽然现在大秦也是土路,可当年西进运动时期的美洲,交通条件还不如大秦呢! 那帮杨基佬们不照样坐在大篷车上征服了印第安人的西部大陆,跨越了落基山脉。 后世二战的时候,某被慈父按在地上摩擦的国家也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四轮马车用于后勤、交通,所以也有些人称之为骡马化,或神圣骡马帝国…… ps:感谢‘chongqing071’、‘书友2019……7510’、‘天命唯汉’、‘模式5’、‘美国元首’、‘残月微醉’、‘夕阳下的蚂蚁啊’、‘跟风者哦’、‘w3058631’、‘书友2019……8284’、‘醉湼星辰’、‘有希大明神vi’的月票!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比心 ------------ 第一百一十章 马车 扶苏在草纸上画了几笔,随后想到,秦国的地形复杂,万一在上坡的时候马力不足,可能会有溜车的风险,于是决定在车轮后面加一个刹车装置。 这样一来,在人力的辅助之下,只要坡度不是太大,正常通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车轮转向的问题,扶苏先是画了一个简易版的差速器,但随即考虑到现在的制造工艺,于是决定老老实实的照搬早期四轮马车。 西式四轮马车和中式四轮马车不同。 中式四轮马车转向时,主要靠大力出奇迹,硬怼着转过去。 其主要原因是,整个马车的结构,类似于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大木头箱子,转向自然不便,车同轨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现在的出行方式,主要是两轮车。 而之后的两千年中,也没有大量出现四轮马车的原因,就在于人口过剩、马力短缺和道路失修。 虽然秦朝的驰道和后世的大多数的道路一样,夯土所筑,一到雨天同样泥泞。 但人口却并没有后世那么爆炸,水草丰茂的养马地也有很多。 这就给了扶苏一个改良的契机。 四轮马车的出现,对于个人而言意义并不大。 但对于国家来说,尤其是像秦国这样一个内陆型国家,意义就非同小可了! 四轮马车的大载重量,可以大幅降低的陆路运输成本。 别的不说,单就说为了支持李信出边塞作战,北地郡的官仓空了一半,陇西郡的官仓里老鼠都抹着泪走了…… 这其中消耗的粮食,大多都是被运粮的民夫吃掉了。 长平之战更是如此,所以吕氏春秋言,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竭。 在扶苏看来,四轮马车的出现,不仅有利于运送军粮,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升商品的流通,进而影响到手工业的发展和兴旺,生产技术的改进也就有了需求和动力,最终会带动方方面面的改变! 而早期的四轮马车,其实很简单,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类似于两个两轮车的组合,二者之间用一根竖立的硬轴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四轮转向的问题就可以轻松解决。 所谓一点就透,不点不透就是这样的。 扶苏画完草图,接着又想到,只是改变马车结构还不行,还需要改变拉车马匹的系驾法。 中国虽然在四轮马车的技术上落后,但是我们在系驾法上领先别人的不是一星半点。 此时的西亚、欧洲、北非所使用的二轮马车,缰绳是固定在马的脖子上,拉车时马的颈部受力从而压迫气管,很容易窒息,所以马车速度极慢,这一点也同样体现在他们驾驭耕牛的时候。 而此时的秦国所用的系架法,奔跑时马的受力点在肩胛骨处,并不影响呼吸。 所以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整体过高,急转弯时容易翻车…… 四轮马车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马匹拉动的并不是车,而是导向轮(前轮)、转向架之间的导向杆。 扶苏想了想,再次调整四轮马车的草图。 从他脑补中的结构来看,轴栓的撬力跟轮子受的侧向力成正比,也跟轮子的半径成正比。 所以前轮要适量小一些,这样加入导向机构后,能让滚动方向跟前进方向一致,减少受到的侧向力。 也因此,即便是没有差速器,四轮马车也一样可以大规模应用。 毕竟差速器解决的是圆周方向的运动差异,而四轮马车面临的是轴向运动(运动矢量的轴向分量)的问题。 当扶苏将第二版图纸画完后,看着上面画的大篷车样式微微出神。 后世某超长待机的女王有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所以扶苏决定也给自己设计一辆专属的座驾。 阿三独立后,她只是个王,而朕却是个皇帝! 想做就做。 虽然造不出弹簧,但是板簧可以有,加上! 天子驾六,所以能拉动的马车其实是很大的,虽然拉车的只有六匹马,但是一匹马通常可以产生1.5匹马力。 那么沙发、桌板、暖炉、冰柜全部安排上! 嗯,防御措施也不能少,车厢用金属加固,大片的玻璃窗就别想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弱点不能留,还是老老实实的铁窗泪吧…… 扶苏简易画了个框架,至于外部装饰,自然交给更加专业的人去做。 他估计了一下,因为结构的改良,这辆专属于他的座驾重量,应该和始皇帝用过的金根车差不多,也即是说可以在现有的道路上畅通无阻。 等到扶苏画完,并将图纸收好,车队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上林苑。 不过他并非是来视察军队的,而是来指导母猪的产后护理……呸,是优良种猪的培育。 毕竟在扶苏心中,猪是一种看起来很可爱,又很好吃的生物。 回锅肉、红烧肉、粉蒸肉、健腐肉……哪一样想起来不让人口水长流! 养猪的好处在于,猪吃得多,拉的也多,这样就可以产生大量的粪便,用于肥田。 重要的是猪是杂食动物,可以喂粮食,也可以喂猪草或奥利给……无非就是生长的慢一点。 相较于牛羊的一年一胎,一胎一个,猪一胎就生得多了! 扶苏养在上林苑的并非是用来吃肉的阉猪,而是让人从各地挑来的不同品种的猪,其中关中独有的八眉猪占到了一半左右。 按照民间说法,这种猪头较狭长,耳大下垂,额有纵行‘八’字皱纹,故名八眉猪。 其实最让扶苏感到遗憾的是,享有‘国宝’之誉的太湖猪,这个时期还没有培育出来。 之所以被称为国宝,是因为和其他种类的猪每胎产五六只不同,太湖猪一胎十宝起步…… 扶苏依稀记得,百科上关于太湖猪的介绍中,喂养太湖猪的多是磷多钙少,利于生殖器发育的饲料,比如麦麸浮萍等物。 虽然扶苏不晓得后世里如何精细化育种,但是基础的育种方式他还是懂的。 长肉快、个头大的做种,剩下的杀了吃肉,简单粗暴! ps:感谢‘黑蜻蜓5BZ003’、‘弗拉基米尔格林’、‘试毒、天下秀’、‘温情耿烈’、‘伟大的力量’、‘wnyzy之翼’、‘漂泊半生’、‘老大的主人’、‘残孤狼’的月票!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张子房 始皇帝二十六年,灭齐为郡,将之分为四块,既,西面的济北郡,南边的琅琊郡,中间的临淄郡,以及胶东半岛的胶东郡。 临淄郡济水北岸,有一个名为狄县(今山东高青)的地方,这里和齐地四郡的很多县城一样,当地的豪强大户都姓田,这一历史,可以追溯到田成子时期。 田成子为了扩大田家的实力,遂挑选身高七尺以上的齐女做妾,并允许自己的门客随意进出,不加禁止。 于是就有了七十多个儿子,后来这些儿子被封到齐国各地做封君,为将来的田氏代齐打下了基础。 及至后来,齐国灭亡之后,始皇帝虽然迁天下十二万户豪强到关中,但却并没有改变齐地以田氏为豪强的格局。 诸田虽已不再是封君,但依然是田连阡陌,家僮数百上千。 毕竟田家在齐地繁衍生息数百年,根深蒂固。 秦国可以将他们降为黔首,也可以夺去他们的山川河泽之利,但却无法夺走田氏在齐地几百年的掌控力! 要想在十多年的时间内拔除他们的影响力,除了效法常公的‘石要过刀、人要换种’之外,别无他法。 此时狄县的豪强,是旧齐王族田儋。 如同疾风过境时低伏的草木一样,王贲灭齐之后,田儋早早将自己的深宅大院一分数份,分给了自己的堂弟田横、田荣。 以此,躲过了朝廷的迁豪令。 这一日,田儋家所在的里聚外,走来了三个形色匆匆的男子。 其中打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绿色曲裾,年约四十上下,长髯及胸,脸色微微黝黑,但若细看,五官俊朗,想来年少时必然是一个翩翩君子。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身高近丈,腰围五尺的壮汉,另一个,则是一个东张西望,面露紧张之色的矫健青年。 把守里聚大门的里监门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壮汉,有心阻止他进入里聚,但却最终一言不发的放行。 三人在里聚内没走多久,止步在一间高门大院之前,不过引起他二人注意的,并非是宅院的不合规制,而是在大门口,跪着一个身穿黑色官服的秦吏。 “天下皆是庶民跪官,没想到在齐地居然是官跪庶民……” 中年男子微笑摇头,随即让身后的壮汉上前敲门。 砰砰砰! 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里聚的静谧。 “谁呀?门敲坏了让你赔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打开大门,嚷嚷了两句,随即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张子!”青年赶忙上前弯腰行礼。 “田荣吾弟,不必如此!”被成为张子的中年人笑着还礼说道:“称吾张良便是……” 田荣直起身挠了挠头说道:“若是兄长知道我直呼张子之名,非打断我腿不可!” 张良笑了笑,指着身后青年说道:“项伯,名缠,字伯。昔日楚国大将项燕幼子。” “早闻项家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失礼了失礼了……”田横再次抱拳下拜。 二人见礼之后,张良指着壮汉说道:“田荣吾弟,不妨猜猜这是何人。” 田荣抬起头看着壮汉,啧啧称赞了几句:“难不成此乃当日博浪刺秦的勇士?” “正是朕。”壮汉拍了拍胸口。 田横微微咋舌,但见张良毫不在意,于是也不以为然。 暴秦灭六国之前,‘朕’一词是庶民也可用以自称,那人为了彰显自身地位,便不许天下人再用朕为自称。 不过,这个词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听起来好生霸气!以后我也用朕自称……田横在心中暗下决定,随即将张良等人引入家中。 “那是何人?”张良见房门关上,于是边走边问。 “张子所说,莫非是门外跪着的?”田横笑笑说道: “那是本县县令,秦狗一个。他的狗儿子在郊外走马时,踩踏了农人秧苗,农人无奈求告到兄长门上,兄长自己掏钱赔付了农人损失后,言道子过父偿,于是就罚那秦狗在门外跪两个时辰!” 项伯听着田荣讲述,心中呲笑,田儋一言罚跪县令,县令之子怎敢在县中狂妄,这背后啊……不过与我无关! 走了一会,他们经过一片宽阔的演武场,远处立有箭靶,凉亭周围摆着几个武器架,上面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演武场用细沙铺就,此刻正有数十个赤着上身,浑身油光水滑的壮汉角斗在一起。 在另一边,几名身材矫健的骑手半露肩膀,正骑在马背上绕场而行,不时张弓搭箭,练习着骑射。 狄县远离咸阳,所以秦朝的收兵令在此地毫无作用。 “来人可是张良张子房!”凉亭下一个身材魁梧,下巴上蓄着短须的男子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张良双手合拢,抢先长揖及地:“见过田儋吾兄!” 田儋上下打量一番,微笑摇头:“数月不见,子房黑了不少!” 张良面露苦涩:“如今诸侯皆为秦所灭,王道崩坏,霸道横行,天下无我辈容身之处。”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于是当日一别,我跟随徐福出海一游,后来徐福与我打赌,他说那人必于数月后死于沙丘。为验证赌约,弟遂乘舟而返,果然亲见他吐血而亡……只是不知怎的,帝位居然由扶苏继承了……” 田儋听着张良侃侃而谈,背脊上似乎有一条黏黏腻腻的爬虫自颈后向下爬去。 徐福最后一次出海,正是去岁,在出海之前,徐福跟随在那人身边巡视天下,张良能够跟随徐福出海,难不成当时张良亦在那人身边? 如果张良所言不虚,徐福居然能预言那人死期! 而张良亲见那人吐血而亡! 太可怕了…… 田儋长出一口气,正色问道:“不知张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良环视着演武场上的壮汉,笑着说道:“今日此来,本为叙旧。可现在看来,田兄有吞吐天下之志。所以那一件大事,便可告与田兄。” “何种大事?” “只待咸阳传来讯号,兄助我复韩,我助兄复齐!” ps:感谢‘林间流星’、‘CXDHG’的打赏!感谢‘小杨广’、‘起点活动’、‘林间流星’的月票!(*^▽^*) ------------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民律细则 咸阳城,天刚蒙蒙亮,尽管市旗还没有升起,长阳街南市的一扇角门便已经打开,等候在外面的人们潮水般涌入。 今日休沐的陈婴被钟离眛拉着来这里改善伙食,他和季布一左一右的将钟离眛护在中央,顺着拥挤的人群向内走去。 等到挤进南市,陈婴才看到,距离他上次来的时候,整个南市已全然不同。 上次他来的时候,南市虽然规整,但却繁杂,卖篾筐等竹制品的,挨着的可能是个卖粮食的官营店,再旁边的,可能是个卖薪碳的。 现在不同了,整个南市按照规划,将卖食物的和卖手工制品的店铺隔开,井井有条。 比如现在赶在市旗未举便特许开门迎客的,是几家经营各色吃食的店铺。 陈婴还注意到,之前那个排队凭票供应的官营豆腐店,已经关门歇业了,经营店面的几个市人,好像到了隔壁的丸子店帮忙。 他微微一笑,做豆腐不是什么了不得秘诀,上次在季布亲戚家做客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有小贩挑着扁担在里坊间售卖,不,大多时候是换,用干豆子换豆腐。 不过他最爱的是豆渣,羊油煎炒,甚是美味…… “兄长,吾等今日吃羊汤大饼,还是丸子泡馍?”钟离眛看着紧挨着一起的两间店,选择困难症顿时发作。 陈婴也开始犹豫吃什么这个终极难题。 不过季布到是干脆许多,直接走上前:“老规矩,一碗羊杂两张大饼,少放葱花多放辣油!” 陈婴:“老规矩……这厮背着吾二人来这里吃了多少回?” 钟离眛:(°ー°〃) 片刻后,他们三人一手端着脸那么大的陶碗,另一手端着放在竹筐中的大饼,东张西望的寻找适合的座位。 陈婴啧啧称奇,没想到在宫中见到的矮桌小凳,这里也有,怪不得刚才卖羊汤的市人让吾等和他人‘拼桌’呢…… 季布看了一会儿,眼前一亮,迅速带着钟离眛和陈婴向一侧角落里走去。 季布将陶碗放在矮桌上,向坐在一旁,专心致志掰馍的,一个身穿黑色直裾,头戴长冠,唇边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说道:“这位先生,大家拼个桌吧!” 青年头也不抬,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手中的动作越发细致,严格按照某种原教旨主义,将馍均匀的掰成一半小拇指甲盖大小。 矫情……季布看了一眼青年的动作,撇撇嘴坐了下来,他只是觉得青年有些熟悉,浑然没有注意到双眼睁圆,身体骤然紧绷的陈婴。 陈婴端着羊汤的手微微抖了两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挨着青年坐下,后背挺直,身体僵硬。 此时,邻桌几个食客议论的声音传了过来。 “嘿,真是怪了,仲槐这个瓜皮主动给额多加了片肉!” “二三子难道不知,少府变法,官营市人每月奉米减半,但每日可获得当日营业额的百分之五作为奖励!” “撒是营业额嘛?” “就是每天做生意赚的钱!” “原来是个这,怪不得他给额夹肉的时候,说啥欢迎下次光临!” …… 钟离眛咽下口中的丸子,看向对面动作僵硬的陈婴:“兄长,这就是你所说的调动人的积极性吧……” 陈婴抬抬眼皮,低声说道:“食不言。” “哦。”钟离眛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干饭。 邻桌的几个食客却没有这样的讲究,他们边掰馍边聊天。 “我邻家一个从上郡回来的戍卒说,咱们这的这个羊汤泡馍啊,是从九原军中传来的。” “愿闻其详。”季布端着羊杂挤到了另一桌。 “看你这打扮,是材士馆中的先生吧!” 季布点头承认,随即看向那个做不更打扮的秦人:“丈人(大爷)继续说啊。” “既然先生想听,那我就继续了。” “据说啊,咱们泡的这个大饼,是庖人做饼的时候,忘放了一样东西,导致烙出来又干又硬,为此还挨了好几军棍。” “但是庖人挨过打之后,又不能把大饼扔了,干脆就用剩的肉汤泡软了再吃,于是就误打误撞的有了这么个吃食!” “有意思,等下我再来一碗羊汤大饼!”季布三两下解决大碗中的羊杂,随即在众人的惊叹中向羊汤店走去。 “你们说当时那个庖人到底忘放了什么东西,要是咱能知道就好了,咱在里聚里雇两个市人,也开一间羊汤店!” “好想法,你要是把店开起来了,我一定去捧场!” “是碱面,他忘了放碱面。”那个专心致志掰馍的青年头也不抬的说道。 “碱面是啥啊?” “不造哇!” “回去问问家里的瓜婆娘,看看她知道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呢?” “揍她!” 他这二字说完,周围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揍她?你家婆娘大高个、大脸盘子浓眉大眼,粘上胡子跟翁仲一样,你揍她呀还是她揍你?” “哼,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叔鸠,你知不道,秦律打老婆要判耐刑,就是挂掉胡子!” “呵,我当然知道,朝廷刚刚颁发的《民律细则》,我买了两本!这样即便是家里的瓜婆娘去告奸,我也可以拿一本出来抵罪!” “你这机灵劲要是用在耕田上,只怕早就得爵了!” “你不耍机灵,你耕田得爵了?再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一口气买了四本《民律细则》!” “好家伙,怪不得新印出的《民律细则》限购,且需要写上购买者的姓名……” …… 钟离眛放下空碗,用手背擦擦嘴,坐到陈婴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兄长,要我说完全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涨价就是了……而且还能大赚一笔!” 陈婴横了他一样,斥责道:“休要胡说,朝廷刊印秦律,只为了使民众知法守法!” 钟离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听季布兄长说,最近的很多国策,都是内廷决议后发往外庭执行!兄长真了不起!” “别听他胡说,陛下何等英明神武、睿智过人,我和内廷众人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 ps:感谢‘木鱼琉璃灯火’、‘陳加福’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考据 坐在前往蓝田工业区的马车上,扶苏满脸的哭笑不得。 这大秦的普法让这帮刁民搞得,好像他是卖赎罪卷的某教。 扶苏回忆起后世里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为了给西斯廷礼拜堂筹集建筑经费,某一神教大举兜售赎罪券。 虽然这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但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如某扑街作者希望大家多投一些推荐票…… 教士们也同样是这样的想法,多来一些,再多来一些! 贪婪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让他们接纳了一种来自北方蛮族的一项新发明——印刷机。 于是机器隆隆响个不停,金币叮当滚滚而来。 只是很多时候,历史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短短的几年过后,事态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印刷机中翻滚而出的不只有赎罪券,还有典(避始皇帝讳)治传单,以及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 亡羊补牢的某教无奈之下,创造出了一项制度,出版审查。 当然,历史证明了这一制度的生命力比印刷机要顽强的多…… 不过这和现在的秦国无关,我大秦不止收天下之兵,而且还有焚书令…… 扶苏回想起《民律细则》刚刚发售的时候,远在雍城养老的一众老秦公族隐晦的向他表明过不支持,并且对他在蓝田搞的一系列工程,也是同样的看法。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的核心诉求是稳定,而非改变。 天子代天牧民,黔首们没有必要识字、懂法,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务于耕战就好。 扶苏本来不想理会,心说让这帮死气沉沉的家伙们终老乡野算了。 不过当他将奏疏扔到一边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些奏疏来的时机太巧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巧在南海郡的红糖开始预售的时候,这帮往日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宗族大爷们突然跳了出来,一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样子。 呸! 无非是看到红糖生意有利可图,想要掺一手罢了! 这让扶苏有一种恍惚间回到了后世学生时代的感觉。 任嚣从南海郡带来的土特产,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之后在兰池宫在宗室们面前的熬糖,就像是他和几个室友做了个PPT,一起忽悠投资人做天使轮…… 现如今见到产出了,于是更多的人想要做A轮、B轮…… 这帮老贵族和田姬一样,嘴上说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不,不对,应该是和赵姬一样,每次想要侍寝,但又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就以送各种汤为由,各种暗示。 不过对扶苏而言,怕的是他们不加入! 他准备等到雍城祭祖以及阅兵的时候,将这帮宗室大爷们召集起来,找他们谈一谈第二轮融资的问题。 开发的重点,要放在巴蜀和江南,毕竟那里的气候也同样适合甘蔗生长。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里的深山老林里,和岭南一样,同样生活着数不胜数的廉价劳动力…… 而且也可以借此机会,从这帮老贵族的地窖中,把那些发霉生锈的秦半两掏出来,用于在市面上流通。 至于他们因此而赚到的钱,则用其他方式再赚回来! 比如豪华的四轮马车,比如西域的骏马,比如扶苏此行要见证的另一项产业,瓷器!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并不知道瓷器该如何烧制,直到某天他美滋滋的盘点着宫中藏宝库中,看到了一对据说是商纣王用过的白色瓷瓶…… 据掌管府库的一个内侍交代,这对白瓷瓶是昔年武王伐纣时期,从朝歌缴获的战利品,之后一直由周王室保管,直到秦灭周,周天子的藏品就到了始皇帝手中。 扶苏在书库中翻阅了一下午的资料,发现中国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开始烧制瓷器了。 商朝的瓷瓶之所以是白色的,却和釉彩无关,只是源自于自古以来的五行学说。 商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 不过扶苏召集张苍等人考据后,得出结论,宫中所藏的商代白瓷,应该是后期的仿制品,并非原件。 武王伐纣获的一代目瓷器在烽火戏诸侯、犬戎攻破镐[hào]京时已经毁了,平王东迁至雒[luò]邑后为了面子,重新照着原来的模样制作了二代目。 秦国祖上就是因为护卫平王有功,于是正式成为了周的诸侯国。 后来到了周赧(nǎn)王时期,因为欠钱,被债主追的逃到一座宫殿的高台上,最后不得已用宫中藏品抵债,二代目瓷器也因此流落民间,至今下落不明。 这也是债台高筑这个成语的由来。 之后的周王室同样是为了面子,毕竟各国诸侯上门索要胙肉的使臣,惯例要参观一下象征周天子威仪的展览馆,于是重新制作了代表灭商功绩的三代目白瓷。 及至周室灭亡,三代目白瓷就和那几个二手鼎一样,成了咸阳宫博物院的藏品…… 之所以说是二手鼎,是因为那几个青铜鼎和三代目瓷器一样,都是周王室自己搞的赝品,和大禹王时期的九鼎不说是完全不沾边吧,但至少是一点都不像。 扶苏摩挲了一会三代目白瓷,触感略显粗糙,和后世里的光洁如玉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因为这一时期的制瓷业还没有掌握上釉的技术。 釉是指覆盖在陶瓷坯体表面的一层薄薄的玻璃态或玻璃态与结晶态相结合的物质。 扶苏依稀记得,最早的釉是草木灰浆,而不同的植物燃烧过后留下来的灰浆,因为富含元素的不同,最终形成的瓷器颜色也不尽相同。 比如青瓷釉用的就是稻糠灰,兔毫釉用稻草灰,绿色釉用含铁较多的松木灰…… 不过具体的搭配还需要实际的操作才可确定,这一点,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扶苏要做的,就是改良一下现有的烧制陶器的土窑,让它可以承受住烧制瓷器的高温。 至于烧瓷要用到的高岭土嘛,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而且它在后世里还有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观音土…… ps:感谢‘金洋引’、‘文丑丑EE’的月票!(*^ω^*)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瓷器 当扶苏走入工业园之后,石室令徐亢立刻迎了上来。 现在的徐亢脸色黝黑,双眼闪亮,像是某只刚从炼丹炉里蹦出来的猴子…… 扶苏明白,这是长期在火窑前工作落下的后遗症,所以扶苏决定等到瓷器烧好了之后,给徐亢升一级爵位,从不更升到大夫。 和徐亢一同走来的,还有主铁官司马昌。 前者自不必说,而后者是来向扶苏禀报炼钢进展的。 “陛下!”二人长揖及地行礼后,徐亢主动在前引路。 扶苏向前走着,首先在远处的棚子下面,见到了一排排由他改良过的脚踏式陶轮。 在简单的加入了曲柄和皮带后,整个脚踏式陶轮的形状有点像后世里健身房里的动感单车。 坐在板凳上的工人仿佛蹬单车一样踩踏着曲柄,许多常见的瓶瓶罐罐很快成型。 秦朝的制度,工和匠是两种不同的称呼。 匠指的是手工业者,既铁匠、木匠、石匠等;而‘工’的范围更广,不仅包括匠,还包括医生、画师、乐师这些脑力劳动者。 简而言之,只要是具有某种专业技术的人,都会被归入工这一阶层,官府称之为百工籍,和负责打仗的士伍籍类似。 秦律对他们授籍之后,允许这些有手艺的人开店营商,在集市中对他们的店铺规划多是前店后坊,边生产边出售,这一种经营模式沿用至今。 在这里工作的陶工几乎全是从骊山工地上转过来的,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之所以将他们现在才弄过来制作瓷器,主要是因为扶苏变更了他们的工作计划,将兵马俑手中的真家伙,换成了陶制的兵器。 至于那些真家伙,自然变成了可可爱爱的秦半两…… 用高情商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给后人留下宝贵的资料,让他们知道秦朝时期的武器形制到底如何。 后人铸剑为犁,扶苏铸剑为钱。 再往前走,则是建在水渠边上的阶梯型滤池。 磨碎了的原材料被送入水池中,搅拌均匀后,工人将水车和高架水渠连接在一起,河水哗哗流入水池,将原材料冲到下一个池子。 经过几个池子的自然沉降后,原材料中的杂质就会被留在池底下,只有最细腻的土质才会进入最后一个水池,经过专人捞取处理后,送到远处的工棚。 因为扶苏给所有在工业园中的匠人们每人涨了三钱的日薪,所以即便是此刻临近寒冬,但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忙个不停。 没过一会,扶苏远远看到了正在烧制中的磁窑。 第一期工程只修建了一大一小两个磁窑,其中小的那一个,使用的燃料是松木,这也是后世里有瓷都之称的景德镇,烧瓷所用的原料。 据说松木多油脂,在烧制瓷器过程中,松木挥发出来的松油脂与窑内的细微水汽有机结合,有利于坯体的滋润,使得烧制出来的建盏会更加的油润、有光泽。 不过扶苏前世作为一个穷逼,完全不懂,而他继承来的记忆中,因为年代的原因,也没有关于鉴赏瓷器的经验。 出于环保的理念,扶苏本来是打算用煤炭取代松木,作为烧瓷的燃料的,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保留了一个小型的瓷窑,用松木烧瓷。 后世里繁复的商业知识告诉扶苏一个道理。 物以稀为贵。 就像是售价高达两千钱的红糖预售券,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就被抢购一空,一些地下黑市里,预售券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三千多钱! 从陈平腰间新换上的美玉可以得知,此事真实不虚! 这种松木烧的瓷器,扶苏决定采用饥饿营销的方法,控制产量,再加上他这些天不断赏赐王公大臣们炒制的茶叶,逐步在咸阳城培养起来的喝茶风俗。 等瓷器烧制好了,让陈平编点……嗯,茶文化! 到时候在长阳街大市搞一间装饰华丽的店面,专门用来出售茶具。 茶盏上画点什么梅兰竹菊、花鸟鱼虫的,再用上等的丝绸包裹,用金丝楠木做的漆器为包装盒,上面再镶金嵌玉…… 一套茶具万钱?那只是成本! 五万钱起步! 庶长爵以下的请自觉绕道,本店恕不招待! 像这种高端奢侈品要做到的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扶苏晃晃脑袋,将辣个在他脑海中咆哮的男人赶走。 “陛下请看,这是昨日的成品。”徐亢一脸激动双手呈上一个瓷盘。 扶苏接过摸了摸,细腻光洁,敲起来有金玉之声。 他上下看了看,随即称赞的点点头。 这一批的素色瓷器,是用煤窑烧出来,准备用来批量出售的。 来自于后世发达的营销手段给他的灵感, 针对不同收入的人群,采用不同的产品和销售策略。 精准收割! 巡视完烧瓷区,扶苏称赞了徐亢几句,并让随行的萧何记下,赏赐徐亢一级爵位后,就跟在司马昌身后,向另一边的炼铁区而去。 其实按照最初的计划,炼铁区每日的产出,是可以满足秦国所需的。 高炉炼出的生铁锻打成钢材,之后加工成环首刀和铁枪头,用来取代现有的青铜剑和青铜戈、戟。 只不过制造四轮马车的需求,让原有的钢产量有些捉襟见肘了。 毕竟这时候关中地区的森林覆盖面积少说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终南山中更是有数不清的巨木,所以制作马车所用的木材根本不缺,唯一限制马车生产速度的,就是制作轴承的钢材。 所以扶苏想了想,决定采用坩埚炼钢的方式,来提升钢材的产量。 本来他是想等到再攀一攀科技树后,复刻一下转炉炼钢法的。 不过考虑到时间已经临近历史上的关键节点了,所以他对于钢材的需求变得日益迫切了起来。 他的计划是,争取在半年时间内,打造出可供一万人换装的,类似于后世宋朝时期的步人甲那样的重型铁甲,以及五千辆既可用于结阵自保,又可用于后勤保障的四轮马车! ps:感谢‘书友2020……7116’的月票!感谢‘书友2021……3489’的打赏!?(′???`)比心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橡胶的踪迹 扶苏骑在马上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锻打甲片的叮叮当当声。 其实要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想要用水力锻锤,批量制造板甲的。 不过在简单做了两件之后,他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做扎甲了。 作为一个盔甲小白,在他的固有印象中,扎甲和锁甲的制作工艺比板甲要复杂的多。 但真正上手后,才发现甲胄的制作工艺还可以细分一下,分为材料的加工工艺和整体的装配工艺。 锁甲、扎甲看上去比板甲繁复的原因,就在于直观看到的,是繁复的装配工艺。 简单的说,锁子甲是用小金属环一个个扣起来的,札甲是用一个个小金属片叠加后用皮绳编织固定的。 但实际上,这两种装配工艺其实并不难。只要掌握方法正确,剩下的只是大量的重复工作。 相同样式的小圆环和金属片都是统一规格的量产件,技术要求不高。 即加工和装配上都相对容易,且适合大规模生产。 而板甲则不同,简单来说,板甲就是将大块金属板包裹在人身上。 当然了,如果用一整块的铁甲人就动弹不得了。 所以就用了很多不同大小的金属板做成不同的形状,连接在一起,既能获得过量的防护力,又能保证灵活的战斗动作。 是的,过量的防护力。 板甲是当之无愧的冷兵器时代的防御天花板,只可惜它出现的时候,火枪火炮也已经开始大量列装了。 说回制作方面。 同一套板甲对两个体型差异很大的人不能通用,所以欧洲那些贵族老爷们的板甲多是量体定制。 而为了和体型搭配,加工过程中对零件的唯一性要求比较大,在加工单个零件时需要反复的对比、修改,也因此导致不同铠甲间的零件不能相互通用。 举个栗子,就像是寄居蟹需要频繁更换外壳一样。 哈布斯堡的某位皇帝,因为长胖了,不得不重新咬着牙花大价钱重新定制一套板甲。 板甲为了保证穿戴之后的灵活性,关节等处的连接方式需要用不同于柔性铠甲的连接方式,例如铆接,铰链连接。 甚至有些柔性铠甲干脆省却关节处的连接,直接分开穿戴再以皮绳固定相连,外侧再覆盖另一层铠甲保护。 这样下来板甲看似干净利落,实际上是以很多不同的工艺和方式来实现整体上的统一,看着似乎比札甲、锁甲等简便,然而事实上却相反。 简单来说,就是单块体积越大,技术含量越高! 放弃板甲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没有那么多的板甲铸甲师。 一件好的板甲,需要一个会打铁的裁缝,既要会量体裁衣又要会打铁,只是集二者兼于一身的,凤毛麟角。 放弃了复制板甲之后,扶苏也同样放弃了半身胸甲的制作。 胸甲的强大防御力,源自于一体打造的穹壳结构。 锻打穹壳是技术活,一般是胸口处最厚,越靠边缘越薄,打不好轻则厚度不均匀重则当场开裂。 而且一旦在战斗中损坏,需要修复的工艺也不是军队中的大头兵所能掌握的。 所以这也是扶苏选择扎甲的另一个原因。 相比于欧洲采邑制度之下的低烈度战争,秦国这边的战争规模,动辄发兵万人。 再加上秦律不予许私人藏甲,发放的铠甲武器在作战完毕之后,需要重新登记返还武库。 这就要求铠甲必然是统一制式,以此来降低后续的维修和保养成本。 而扎甲,则完美符合这一要求。 毕竟它是由一片一片的金属甲片编织而成,在秦国的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模式下,甲片和甲片的规格一致,可以自由替换。 只要掌握了编织甲片的技巧,士兵可以自己动手修复损坏的盔甲,完全不会影响随时可能打响的战斗。 扶苏听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继续向炼铁区内部走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完全变了个模样的炼焦炉。 最早的时候,扶苏所设计的炼焦炉,是最简单的露天法,既将大量煤炭在地上堆好,上面盖上木柴引火,几天后就得到了焦炭。 除了污染环境,以及能源消耗过大之外,简单粗暴,易于操作。 不过等到耐火砖和水泥搞出来了之后,炼焦炉的构造得到进一步改进。 虽然炼焦的时间长了一点,但炼焦率却大幅提升,而且再加了一套水冷系统后,也可以回收一些炼焦时产生的煤焦油。 而煤焦油,才是扶苏最为重视的。 他在穿越前,曾经在一篇报道中看到过,橡胶的来源,不仅仅是生长于美洲的橡胶树,在蒲公英的根部,也可以提取出类似橡胶的成分。 有了橡胶,超薄款……呸,胶鞋、轮胎、灌溉胶管就有了! 因为标题足够引人瞩目,所以扶苏清楚的记得,那种蒲公英被称为俄罗斯蒲公英,多年生草本植物,广泛分布在寒带、温带和热带地区。 而这种蒲公英的原产地是哈萨克斯坦,也就是现在的大宛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苜蓿草、汗血马、蒲公英,单凭这三样,足够让扶苏以‘强制附庸’的借口对他宣战了…… 扶苏给大宛记下了他们的取死之道,然后看向远处堆积如山的砖块。 这是利用炼焦时产生的余热,所烧制的转头。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用来搭建炼铁高炉的耐火砖。 扶苏打算积攒够足够的材料和掌握炼铁等技术的工师后,在三川郡开二矿…… 地点就在洛水北岸的宜阳,这里曾经是战国时期韩国的旧都,同时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型冶铁城市!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开第二个工业中心,一来靠近河流,有水力之便; 二来烧制出的水泥砖头,可以用来加固三川郡的关隘,并且将从咸阳向东的驰道,用水泥铺一遍。 毕竟这是咸阳的东大门,敖仓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天下有变,三川郡也可以凭借坚固城防迟滞叛军行动,为咸阳大军出关平叛赢取时间! 嗯,现在的三川郡守是李斯之子,李由。 按照家族谱系,扶苏应该称他一声伯姊夫,或大舅子…… ps:感谢‘吃西瓜不吐西瓜皮’的月票!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大秦天下无敌啊! 炼铁区最核心之处,是一圈用砖头搭建的,高达两丈的围墙,围墙周围,不时有背负强弩,手持长枪大盾的甲士巡弋。 围墙内是砖混结构,并用铁皮作顶的炼钢厂房。 炼钢厂房和存放原材料的库房之间,用回廊相连接,这就保证了即便是下雨天,原料的运送依然不会受到影响。 扶苏走进的时候,正巧见到两个身材干瘦,但干劲十足的隶臣,正用绳索牵引着一个巨大的,载重量至少在千斤之上的木车从原料库中走出。 人因希望而活。 秦律之下,并不存在太多的有期徒刑,国人一旦触犯秦律,基本上判的全是无期徒刑! 当然,城旦或舂例外,因为这两种刑徒,很难活到刑满释放的一天…… 归其原因,利出一孔的耕战国策。 刑徒和隶臣亦可参军,斩首得爵之后,将爵位退还,可以赎为庶人。 但关键问题是,斩首何其难! 士伍籍的戍卒,很多时候尚且捞不到上阵杀敌的机会,就别说奴隶或刑徒了! 这就是为什么始皇帝第一次征讨南越失利后,可以迅速组织第二波攻势的原因。 对于征发的刑徒来说,与其在永无终结的高强度劳动下结束一生,不如上战场拼一把!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也是章邯之所以能带领刑徒们一路高歌猛进的原因。 所以当扶苏大赦天下,允许这些罪行并不重的刑徒,以及在工地上劳作的官隶臣们用钱自赎其身的时候,他们爆发出了空前强大的工作热情。 毕竟赎身之后,若是能熟练掌握炼铁或其他的工艺,就可以留在工地上,成为匠人。 别的不说,单单每天15钱的工钱,就足够让他们动心了。 更重要的是,扶苏引入kpi制度后,对于超额完成每日任务的班组,还有额外的奖励。 评分最高的三个班组,每人奖励民爵一级! 所以这就是扶苏一进门,就看到的那两个身材干瘦的隶臣,如此力大无穷的原因。 木车碌碌作响间到达坩埚之旁。 扶苏看到,在木车下方,铺着包裹着铁皮的木制轨道,这也是两人就可拉动千斤重物的另一个原因。 相比于他设计的第一版木质轨道,从它上面包裹的铁片,以及车轮上用作固定的轮缘可以看出,眼前的这一版轨道,应该已经是三代目了。 所谓轨道,最早的时候本就是用于矿山运送矿物的一种交通系统。 扶苏在各地开矿之初,就将这一系统照搬了过来,为此矿山的前期预算超了一点。 不过和相对高效的运输相比,多点投入也没什么。 扶苏再往前走,就看到了许多正在忙碌中的冶铁匠。 按照他新下发的律令,冶铁中的匠人有权不大礼参拜他这个皇帝,以及所有前来的视察的官吏。 毕竟匠人们操作的,是一个温度在一千度以上的熔炉,稍有不慎,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昌向工师询问后,走到扶苏身边说道:“陛下,再有半刻钟,这一炉钢就炼好了。” 扶苏点点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忙碌中的匠人。 工业区现在采用的,是西方十八世纪西方人研究出来的坩埚,石磨和黏土所制,所用原料是高炉中炼出的成品铁。 坩埚炼钢的原理就是通过石墨混合粘土打造的坩埚,然后把熟铁放到坩埚里面去冶炼。 石墨是一种纯粹的碳元素组成的物质,一旦在含有石墨的坩埚里面冶炼熟铁,熟铁就会在高温下吸收坩埚里面的石墨里面的碳元素,进而提升自己的碳含量。 熟铁就变成了钢。 所谓钢,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含碳量在百分之零点零三到百分之二的一种铁碳化合物。 钢的可塑性和硬度正好能够适用于绝大多数的器材打造,所以钢产量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数字。 毕竟生铁的含碳量太高,可塑性很差,也就是俗称的脆;而熟铁则含碳量太低,可塑性上去了,但却很软,不适合用来制作武器。 其实不管生铁还是熟铁,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能够大量冶炼出来了。 唯独含碳量适中的钢,没法批量生产,必须把生铁慢慢锻打,然后才能百锻成钢。 所以这种费时费力的方法,造成了钢材成本的居高不下。 这也是秦军大量装备青铜武器的原因,毕竟青铜器的铸造工艺,经过夏商周三代,早已是登峰造极了。 而且不是还有那句话吗?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想要铁质武器,去山东六国的士兵手中抢啊! “二班准备,出钢水了!” 一名工师高喊一声,等在一旁的匠人们开始各司其职的行动起来。 打开坩埚盖,去渣、浇筑、清理、冷却,然后将清理干净的坩埚放到熔炉上,准备再次炼钢。 红彤彤的钢水在引流槽中滑动,即便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感受到滚滚热浪。 扶苏突然想起在明代科技著作《天工开物》中,看到过一种渗碳法,可以很好地解决表面渗碳不均匀的问题。 而且,据说这种所谓的‘焖钢法’一直沿用到后世。 具体操作就是把成型的铁器,放入坩埚中,然后覆盖上搅拌好的木炭、豆豉和土末,在坩埚外面加热。 木炭和豆豉都是渗碳剂,为渗碳提供碳元素,土末则是分散剂。 至于淬火的方式,北齐的綦[qí]母怀文曾创造过一种高明的淬火方式。 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 用现代科学观点来解释的话,就是盐淬、油淬的双液淬火。 站在一旁的萧何从工师处了解到,以此法每炉可出百余斤精钢时,不由赞叹道:“披坚执锐,我大秦之锐士必可无敌于天下!” “尚书右丞此言差矣!”宗正公子衮从远处走来,笑着说道:“难道现在,天下间还能有和我大秦锐士相抗之敌?” 萧何笑了笑,弯腰行礼后一言不发的退到一旁。 扶苏向司马昌交代了有关焖钢法和双液淬火的工艺后,转头看向公子衮。 “宗正来此作甚?” “老臣特来为陛下送上今天的推荐票!” ps:感谢‘turalyon8316’、‘英雄豪杰2019’的月票!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魑魅魍魉 “老臣来此不为别个,单为此二子讨个差使!” 公子衮向外侧侧身体,身后便走出了两个小男孩。 大的一个,身高约一米七多,按照旧版的律条来说已经成年。 毕竟战争年代,所以旧秦律中规定男身高六尺五寸,女身高六尺为成年,但看他满脸稚气,充其量不过十一二岁。 小的一个身材就正常许多了,虽然一本正经的拱手下拜,但垂髫[tiáo]总发,小脸圆润粉嫩,正处于换牙期,所以说话漏风,最多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 刑啊,这老头之前教唆我炼铜,现在又让我雇佣童工,简直拷了……扶苏走上前去,用手扳起小男孩的脑袋,上看下看,越看越是眼熟。 “嗯……你是王离家的那谁来着?” “陛下,我是王威啊……”小男孩扬着脸,想要将扶苏抓在他小辫子上手打掉,但又不敢。 “那你就是王元了?”扶苏欺负完小正太,转头问道。 王元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正是。” 扶苏拍拍他的肩膀,发现在宽大的袍服之下,满是紧实的肌肉,随即称赞了几句将门虎子,有乃翁(王贲)之风。 至于为何不提王离,额……对吧。 眼前这两个小男孩,熟过了的正太名为王元,是王离的长子;成熟度刚刚好的正太,名叫王威,是王离的次子。 扶苏沉吟片刻,在心中为王家诸子打分,发现即便是他一直不太瞧得上眼的王离,其实也是个了不得人物。 王翦自不必说,他与白起、李牧、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 在出身方面,其实王翦要比他们更加显赫,毕竟王翦乃周灵王太子晋之后,姬姓王氏,算的上顶流了。 如论起战功,王贲也不在他们四个之下。 所以在扶苏心中,始终认为王离是从外面抱养的,要不然无法解释他虎父犬子的属性…… 但今天见到这两个小家伙之后,扶苏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突然打开。 若是抛开王翦王贲的光环,其实王离也不差。 他带着驻守在九原的军团南下,和章邯一起平叛,可以说是屡战屡胜,差一点点就平叛成功。 如果不是碰到了楚霸王这个开挂的,没准他们还真的给大秦续了命…… 不过王离虽然在巨鹿战败被俘,但却没有死,而是收拾细软保着家小跑路了。 眼前这两个小家伙,一个跑到了晋阳,一个跑到了开阳。 晋阳之后改名为太原,而开阳在东汉年间,是琅琊国的都城。 所以这两个小家伙,分别是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先祖! 王与马,共天下……扶苏抓着王威的小辫子,决定练习书法从娃娃抓起,毕竟他的后代中,可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 “你们两个不在学室中学习,跑到这里作甚?” “回陛下,我们被先生从学室中赶出来了!”王元一脸愤愤。 王威也是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不过更多的是因为被扶苏抓住了头上的小辫子。 学室中赶出来了……扶苏微微皱眉,按理来说学室中的学子都是官员的子弟,王离的爵位虽然没有了,但是官职还在,他的儿子是有资格在学室中上学的。 然而若是仅从律条中看,掌管学室的官员做的没错! 毕竟咸阳的学室和其他郡县不同,这里是天子脚下,学室只招收高爵,且千石以上官员的嫡子。 这是始皇帝二十七年亲自修改的律令,即便是扶苏本人想要改一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此刻王离在边陲和匈奴人对峙,他的两个儿子却被从学室中赶了出来,这要是传到他耳朵中,他会怎么想? 前方的将士又会怎么想? 扶苏在心中沉吟,我大秦的官吏什么时候这么恪尽职守了? 他看了一眼公子衮,心想怪不得这老头会亲自带着这两个小家伙来这里找自己,恐怕不止是因为要为外孙讨个差使或是公道这么简单! 电光石火之间,扶苏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将这件事和前些时候的一些奏疏联想到了一起,于是他向王元询问,是什么时候被从学室中赶出来的。 随即得到证实,果然是他否了那些奏疏之后才发生的这些事情! 那些奏疏说来扯淡的很,大抵是说现在已经农闲,所以大批农人赋闲在家,朝廷可以大量征发徭役,重新扩建帝陵; 并且按照始皇帝留下的蓝图,将上林苑打造成一个‘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两属,阁道通骊山八百余里’的超大型皇家园林! 大约十多份奏疏都在重复着一句话,‘秦国一统,功盖三皇五帝,需要一个庞大的帝陵和皇家园林,来展示帝国的威严’…… 通篇下来,和后世里萧何对某亭长所说,‘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有异曲同工之意。 如果不是萧何这时候只是个乡下来的五百石小官,扶苏真以为这些奏疏他串联的…… 后世里经典的‘挖沟、平整,再挖沟、再平整’的告诉扶苏,这些鼓动他大开基建的重臣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帝国威仪,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借此捞一笔! 然而扶苏的直觉告诉他,‘基建党’和严格秉承秦律,将王离两子从学室中赶出来的,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毕竟前者只是想要上下其手赚点秦半两,而后者,则是想要通过这样的做法,让边关将领和朝廷离心离德! 扶苏想了想,对王离的赏爵文书应该已经下发了,也就是说,过不了几天,这两个小孩子就可以重新回到学室了。 不过这毫无意义……扶苏微微一笑,看着身材呈倒三角的王元:“能开几石弓?” 秦朝年间民风尚武,学室弟子不仅仅要精通律法,更要学会书写、驾车、剑术、射箭等类似于儒家‘君子六艺’的技能。 尤其是像王元这样的将门子弟,对于射箭更是熟悉。 当扶苏问到王元能开几石弓的时候,公子衮立刻明白扶苏话中的深意,于是撺掇着扶苏摆驾蓝田大营。 ps:感谢‘不死鸟之门’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权力从哪来? 不过扶苏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去蓝田大营,他此行视察蓝田工业园,不止是要看人烧瓷和炼钢。 所以扶苏只是向跟随在他身后的陈婴低语几句,后者立刻上马离去,先一步前往蓝田大营传达诏命。 既然要看王元射箭,不如趁此机会,检阅一下蓝田大营的训练情况。 毕竟这是一支扼守咸阳南大门的军队,而且一旦咸阳有变,这支军队可以立刻入城接管城防及皇宫诸门。 也因此,扶苏继位之后,对这支京畿之内的强军格外上心,不止将其中的一些基层武官,换成了他在九原军中的护卫,对于掌控全军的杨熊和其他将领,也一样时有赏赐。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明白两个道理: 1、枪杆子里面出政权;2、权力来自于下,而非来自于上。 第一个好理解,第二个也不难。 只需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是因为一个人有权力,其他人要服从他?还是因为其他人服从他,因此这个人有了权力? 很多人对于权力的疑问,就是因为没有弄明白权力的本质是什么样子。 他们认为权力的本质是前者,因此到处寻找合法性,弄出来什么皇帝披日月与脊背,系江山与腰间;合万民之信仰,聚山河之伟力;口含天宪,身化国家吧啦吧啦…… 实际上这是人类社会最大的误解之一! 权力的本质其实是后者,因为大家服从某一个人,他才有了权力! 皇帝的权力来自于大臣的服从,大臣的权力则可以来自皇帝的赐予,亦可来自依附于他的其他人,譬如朋党或下属。 一旦大家选择不服从了,皇帝的权力就是无效的,权臣的篡位就是相比于服从皇帝,愿意服从权臣的人更多。 比如田姬的祖上,齐太公田和继承祖先之志,逐步架空姜齐,最终自立为齐君,放逐齐康公姜贷于海岛,周天子虽然不愿,但最终也得捏着鼻子承认田齐的地位! 那么为什么大家要服从某一个人? 扶苏结合自己后世的记忆,以及对这一时期典籍的理解得出结论。 天下熙攘皆为利! 一个人预期可以从服从里获取利益,那么他就会服从。 当然,这种利益不能简单的看做是金钱或是欲望,实现自我价值也是利益的一种。 所以一些看起来似乎是送死,毫无收益的命令也被服从。 譬如荆轲刺秦,白衣黑水,离子长歌,死于义,而非忠;死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非执一匕而赌天下。 另外,减少利益的损害也是服从的原因之一。 人善于思考,当他觉得不服从会损失更大的利益之时,他也会选择服从。 权力的斗争之所以如此激烈的原因,就在于这并不是一个可控的事情。 权力来自于服从,而服从的本质是利益的预期,利益又受到权力的控制。 所以一旦这个循环构成,就会不断的产生正反馈。 服从的人多了,权力就变大,继而掌握更多利益,从而使得追随者们得到的利益预期就越大,再次使得服从者变多…… 比如秦灭六国,虽然偶有失利,但总体还是一路高歌猛进,于是在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中,天下归于一! 所以扶苏要做的,就是不断画饼,并且努力将画在纸上的大饼,变为现实中的大饼,在此期间,还要始终掌握分饼的大刀!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高兴,随时都可以从你这里拿走! 这一点,那些在南海种植园参股的宗室们深有体会。 红糖还没有运抵咸阳,但扶苏已经将它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然,卖掉红糖预售券所得到的的钱款也已经按照当初的约定,一个半两也不少的分给了他们。 不过根据玻璃工坊这些天报上的预售订单来看,这笔钱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回到了扶苏手中…… 拉动内需,刺激消费,实现经济内循环。 嗯,赚钱速度太快,让我都没有动力去搞定透明玻璃了……在扶苏遐想着该如何画一张更大的大饼的时候,司马昌带着几名甲士,手捧着一套银光灿灿的甲胄而来。 这是扶苏仿照着记忆中后世复原的唐代明光甲样式,为他个人定制的一套盔甲,主要是用于腊祭时的阅兵。 整套盔甲分为兜鍪、前胸甲、背胸甲、兽面肩甲、护膊、护膝、护腕、护腿、战靴,还有长及臀部的身甲、战裙。 除了护腿和护腕上的甲片是铁片之外,剩下的全部由细密的像鱼鳞一样的甲片编成。 “这……”公子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嘴巴不停张合,虽然他不是武将,而且秦律也不许私藏铠甲,但还是好想拥有! “陛下,请让老臣为陛下试甲!”公子衮双眼放光的看向扶苏。 作为一个男人,铠甲就和纸片人老婆一样,决不允许他人染指……扶苏摇摇头,断然拒绝。 他走上前,任由几名工师为他穿戴起战甲。 他们将胸甲和背甲在扶苏两肩上用皮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背后,再束到腹部。 腰带下左右则各有一片膝裙,双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则是一只扶苏也说不上名字的狰狞兽头。 这几名工师早已排演多时,所以不太会功夫就为他穿戴整齐。 扶苏晃了晃带着护颈和护耳的铁盔,接着用手调整了身甲上的护颈,敲了敲身甲前半部分分成左右两片的护心镜,同时背部感觉到了后面一大块甲板的压力。 好重啊,折合后世的重量,至少有三四十斤了……扶苏活动了一下肩膀,在甲片哗哗作响声中,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起身,伸展自如。 因为关节处和腰部都是皮甲连接,所以这套盔甲并不影响移动,只是扶苏觉得,还是应该再添加点装饰。 毕竟他这一套是用来阅兵时用的,越花哨越好! 要的就是一个引人瞩目! 扶苏过了把瘾之后,在公子衮艳羡的目光中,让身后的侍从帮他把盔甲脱下,等下带回宫中,让咸阳的巧匠再次装饰一番。 “走,陪朕去看看琉璃盏做的怎么样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ps:感谢‘书友2017……7363’、‘杀之爱神JL’、‘吃西瓜皮不吐西瓜皮’、‘我为啥狂’、‘老司机先生’、‘闲适32’的月票!?(^_-)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北风卷地 扶苏带着公子衮等人走到戒备更加森严的玻璃工坊,正巧赶上了新一炉的玻璃烧好。 液态玻璃形成之后,玻璃器皿的形状就取决人的意志了。 在丝绸之路没有打通之前,扶苏并不打算制作精美的玻璃器,毕竟国内的韭菜虽然好割,但都是沾亲带故的熟人,不好意思下手太狠…… 毕竟玻璃这种东西,其本质不过是一些沙子,只要掌握制作工艺,产能分分钟几何倍增。 若是贪图眼前之利,名声同样分分钟烂大街! 玻璃工坊此时生产的,大多是用来制作玻璃窗户的玻璃片,而且价格也不贵,只是产能有限,所以订购者需要排队。 当然了,并不禁止加价插队…… 至于多出来的产能,主要用于生产一些瓶瓶罐罐。 因为液态玻璃温度太高,不好吹制,再加上没有相关的工业机器,所以只能用嘴了…… 所以扶苏等人看到的,就是一名工师手握陶瓷管,从坩埚中挑起一团玻璃浆,转动几下后,等到玻璃浆形态有些稳固之后,再将嘴对着陶瓷管吹气,等到差不多吹好了之后,立刻套入模具,继续吹制。 片刻功夫,一个微微发绿的玻璃瓶就做好了。 扶苏拿起一旁的成品检验了一下,发现质量还行,相比较最初的几批,现在的大小厚薄都几乎一致,于是他再次感叹了一番后,宣布今天给这些工师们的饭食里加肉! 公子衮拿起另外一个形状的玻璃罐摆弄几下,他有些疑惑,进而有些生气:“容老臣倚老卖老的说一句,陛下为何要将琉璃做成这般粗鄙之物?” 哪里粗鄙了……扶苏放下手中的大绿棒子,如此原始的工艺下生产出的近乎一模一样的东西,你管它叫粗鄙之物? “宗正可知琉璃从何而来?” “老臣不知!” 嚯,这老头脾气还犟起来了……扶苏笑了笑,指着那些大绿棒子说道: “这里生产的琉璃,原料乃是沙子,只要有掌握技巧的工师带队,要不了几年,这些琉璃就像是瓦罐一样,遍布黔首之家!” “宗正若是将之视如美玉,那便大谬!” 扶苏很是废了一番唇舌,才让公子衮理解什么工业流水线产品和工艺品之间的差别。 “若真如陛下所言,那便是老夫之错了……”公子衮看着装在竹筐中被运走的玻璃罐,联想到现在所见,于是拱手认错。 扶苏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这些和后世里啤酒瓶类似的玻璃瓶,容积为一标准咸阳方升,是准备用来灌装朗姆酒的。 至于灌装后的用途嘛,自然是和草原人交易他们用不上的牛羊等物。 其实扶苏最初的计划是用木桶装酒,只是随即这个计划就被他自己毙了。 木桶的问题在于太过结实了! 一个好的木桶,用个十年八年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大量交易的木桶,将会让匈奴人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不利于割韭菜…… 所以这些玻璃制品,完全符合扶苏的设想。 沉重,易碎,但好看! 像这样美丽的物品,换一头牛不过分吧! 尤其是里面装上蒸馏过的朗姆酒,酒精含量大幅提升,无疑是北方苦寒之地的最爱。 至于另外一个规格的玻璃罐子,这是扶苏做来用来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做水果罐头用的。 虽然没有螺纹,也无法做金属盖子,但是用软木塞和蜡封口,应该可以保存几个月,等待新一季的水果长熟。 如果试验成功,咸阳宫中窖藏的柑橘就可以做成罐头,保存起来,不至于像往年一样,放坏七成…… 更重要的是,水果罐头可以作为劳军品,用于慰劳一下为国戍边的将士,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皇帝陛下的关怀。 “陛下,可否摆驾蓝田大营?”公子衮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毕竟蓝田演武,事关他的外孙能否得到扶苏赏识。 …… 此刻在茫茫的草原上,一个身上裹着熊皮大氅,头上戴着远游冠,做秦国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正在艳阳高照下,感受着北方草原刺骨的寒风。 此人就是贿赂了扶苏之后,和蒯彻一同前往匈奴王庭议和的公子将闾。 和公子高一样,他同样只差一级爵位,就可以晋升为世袭罔替的侯爵。 只不过当日才咸阳郊外和家人告别的豪情壮志,此刻已完全消弭在了塞北草原的寒风中。 “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匈奴王庭?”将闾哆嗦着问道。 蒯彻和公子将闾不同,他已经是第二次前往草原了。 上一次他假借着游商的名义,劝降了匈奴王子,晋爵不更,所以这一次他要再立新功,争取再晋一级爵位,栖身于大夫之列! 蒯彻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用手捂着嘴巴说道:“快了!” “三天前你说快了,两天前你也说快了,现在还是……信不信本公子掉头就走!”将闾气愤的吼了一声,只可惜换来的是一片哄笑。 自从出塞之后,将闾一直抱怨不断,周围随行的甲士早已见怪不怪。 “这次真的是快了。”蒯彻看了看身后马车上装在盒子内,重新被丝绸仔细包裹的墨龙珠,这是蒙恬之前从冒顿那里抢来的战利品,只是扶苏诏命必须归还,以此来和匈奴人缓和关系,方便在九原郡开启边关互市。 “暴殄天物啊!”蒯彻摇头叹息。 “陛下说这就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以小利换取大利!若真如陛下所言,区区一颗墨龙珠,算不得什么。”将闾说完,随即摇头叹息道: “我从陛下那里换的这个出塞的机会,可是足足花掉了两百镒黄金!” “只可惜我不受父皇宠爱,且母族为燕人,公子高虽然也不受父皇宠爱,但母族魏人有钱,所以他去楚国温润之地,而我来此苦寒之地……” “两百镒黄金,两百七十多万钱,公子大手笔啊!”蒯彻称赞一声,随即说道:“只是,公子以为,你和公子高能出咸阳,是因为向陛下献金?” “难道那些母族为楚、韩的公子,想不到向陛下进献财帛,换取立功的机会?” “陛下富有天下,区区数百镒黄金何足道哉!” 将闾闻言心头大震,想要再次追问,蒯彻只是笑而不语。 ps:感谢‘遥远的阿瓦隆’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二十章 演武 咚!咚!咚! 冬日的蓝田大营人声鼎沸,鼓声隆隆。 在得到了陈婴的通知之后,杨熊立刻着手准备,所有的列阵在演武场上的将士全部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并不时有手提竹鞭的军司马在他们面前走过,检校着他们的仪容仪表。 当扶苏等人策马走入大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阵,金鼓旗帜鲜明,军吏乘车骑马,兵卒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披甲但却不带头盔。 这是一贯的礼制,见天子而免胄。 走近大营之后,公子衮等人立刻放缓马速,为了表示不僭越,于是和扶苏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随着扶苏策马而进,整个演武场上金鼓声连响不绝,在各自百将的带领下,上万士兵或以剑盾相击,或以长枪敲击地面,同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扶苏有心回一句‘XX好,XXX辛苦了’,但随即看到了次元位面之外的巨大河蟹,于是作罢。 俄顷,他在上百甲士以及杨熊和一众将校的簇拥下走上点将台。 旌旗招展间,上万名训练有素的士卒按照金鼓之声,或进或止,或击或退,不时发出喊杀之声,冲上云霄,响彻四野! 扶苏虽然在指挥军队以及训练军队上是一个门外汉,但他知道,能够将上万人操练的整齐划一,有条不紊,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后世各国的阅兵,能排好队依次行进的都为数不多! 所以他频繁点头,不时对身边虽然绷着脸,但却满眼笑意的杨熊等将校赞赏几句。 片刻之后,全军合练完成,各军按照预定好的顺序列阵在演武场周围。 此时登上舞台表演的,是很多从咸阳匆匆赶来的郎将,以及今天的主角,王离长子王元。 王元将之前的宽大袍服换上了紧身的劲装,这是一套类似于胡服骑射之后的装束,袖口用皮质护具加固,避免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在他的面前,一字摆开了数把强弓,分别是一石弓、三石弓、五石弓和八石弓。 按照以往的规矩,他要依次拉开这几张弓,之后才进入之后的射箭环节。 其中弓力为一石的战弓,是扶苏按照后世的标准重新测量弓力后所制。 要是按照秦制,24铢为两,16两为斤,每斤约250克,30斤为钧,4钧为石,现在的人动不动就开五石强弓,也就是拉力在330磅以上的强弓。 要知道后世里几十亿人口,吃好喝好的状态下,世界纪录也不过200磅……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大秦地大物博,造弓的原料千奇百怪,所以对于弓力的测量,并没有一个相同的标准。 举例来说,扶苏手中有一个秦武王所遗留下的,据说弓力为四石的铁胎弓,实打实能开五石强弓的李柔儿拉了两下没有拉开,最后捂着脸跑了…… 所以在测试弓力上,扶苏按照明代的标准,上弦后再次测量弓力,于是号称能拉八石弓的家伙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标准虽然定下,但全面铺开还需要时间,所以军中演武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方式。 而扶苏将战弓的弓力定为一石,约合66磅,这是因为按照后世清代武举考试的规定,骑射三力,即36磅,步射五力,即60磅。 而台下的王元在一阵山呼海啸声中,依次拉开了三石弓、五石弓,到了拉八石弓的时候,则因为臂展的原因,并没有将弓全部拉满。 不过从他举重若轻的神态来看,他完全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拉开八石弓。 “彩!” 内举不避亲的公子衮抚掌喝彩,王威也跟着用力鼓掌起来。 王元将八石弓放下,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后,拿起一石战弓轻轻拉了两下,心中的不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最初的想法,扶苏是照顾到王家累世将门的面子,不愿意看到他出丑,于是将实战的战弓定为一石。 现在看来,为了王氏的荣耀,必须要拿出些真本领了! 而在点将台上,王威歪着小脸看向扶苏:“陛下,为何让我大哥使用一石弓,在家的时候,大哥都是用五石弓练习的!” 扶苏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揪了揪他头上的小辫子,公子衮在一旁解释了一下弓力的重新测量,以及实战和练习时用的弓并不相同的问题,随即将王威轰到一边,和扶苏耳语起来。 “老臣冒昧的问一句,陛下似乎并没有临幸过蕊儿,莫非是她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陛下?” 又来了……扶苏斜撇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候又没有套套,万一不小心怀上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生孩子,这不是把她往鬼门关推吗! 不过,公子衮此言是代表秦人宗室问的,戚蕊儿就是他们推到自己身边的一个牺牲品,产子后再扶她上位,借助外戚的力量,重新涉足朝堂。 既然如此,就需要敲打一番了! 扶苏细目微阖,语气淡淡的说道:“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宗正告知。” 公子衮躬身上前:“陛下请讲。” 扶苏依然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外臣私窥宫闱之事,不知是何罪啊?” 闻听此言,公子衮的后背在冬月里刹那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不仅如此,他的鼻尖和额头也开始有细汗渗出。 秦国历代先君都固有的传统,对于外邦士子总是很宽容,唯独对于宗室子弟,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收拾一番。 自季君之乱开始,宗室们的势力就渐渐从朝堂上退出。 无他,怕死。 所以此刻扶苏虽然语气平和,就像是闲谈家事,但在公子衮心中,无异于天雷疾电! “臣、臣……”他嘴唇有些哆嗦,拼命组织着语言。 扶苏见到效果已经达成,于是摆摆手说道:“公叔这是关心秦之社稷,不为罪,不为罪……” “朕之所以没有临幸戚美人,只是不想李姬之事再度重演罢了。” 公子衮擦掉额头的汗水,他知道扶苏所说的李姬,乃是李斯嫡女,十五岁做了扶苏的正妻,两年后因为难产母子双双离世…… 李斯也是因此而恨上了扶苏,从而倒向胡亥。 ps:感谢‘勇敢的种田家’、‘~~VR~~’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原来是一种美德! 公子衮在心中微微叹息后,还是正色说到: “臣有一言憋在心中已经许久了,即便是陛下要降罪于臣,臣也一定要讲出来!” 扶苏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道:“宗正但讲无妨,即便是冒犯于朕,今日朕也赦你无罪。”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陛下继位之后,北击匈奴,西击羌人,拓地千里,缴获无数。在用兵一事上,并不弱于先皇帝。” 公子衮先是拍了一番马屁,之后叹息说道:“唯独在后嗣之事上,较先皇帝远矣!” 扶苏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无从反驳,毕竟号称勤勉不爱女色的始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偌大的咸阳宫到处都是他宠幸过的妃嫔,搞得扶苏至今都不敢在咸阳宫多待,生怕夜深人静的时候,身边多了几个衣着清凉、自荐枕席的小妈…… “先皇帝即便是最后一次出巡,身边也带了十多位夫人侍驾……臣听闻,这其中有数人已经身怀六甲!” 公子衮说完,随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扶苏微微摇头。 跟我没关系啊!这几个有档案可查的,千真万确的是始皇帝的种……扶苏回想起自己当日在九原城所见,即便是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那些小女孩也可以称得上是娱乐圈顶流。 其中几个顶着大肚子向他祈求活命的,更是可以称得上人间富贵花。 当时让扶苏在心中啧啧称奇了一波,不愧是祖龙,即便是病入膏肓,也一样龙精虎猛。 不由得让他怀疑,始皇帝吃的到底是什么丹药! 正当公子衮还想要多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平从大营外策马而来,狂奔上点将台,拱手行礼说道: “陛下,左将军李信遣别部司马候封,押送俘获的羌人酋豪以及百余名羌人贵女致咸阳;上将军蒙恬遣人将缴获的数万匹匈奴骏马已经送到云阳,请陛下定夺。” 别部司马候封……扶苏眼睛微咪,心中涌起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这就是历史上最早的酷吏了,当年帮着吕后很是收拾了一番汉初的功臣,当然了,最后吕氏族灭之后,候封一家被杀。 扶苏想了想,对陈平说道:“将羌人酋豪交典属国看押,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千万别饿瘦或是弄死了,说了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死难的秦人,就一定要做到!” “至于那些羌人贵女……挑十多个能歌善舞的送到宫中做舞女,剩下的赏赐给今日射柳的郎将做妾!” “另外,在咸阳城北开一马市,将北方运来的马群分别处理,其中公马斩杀,骨肉在集市中售卖,阉马全部出售,所得钱财用于赏赐九原军将士,母马则收入官马场,用来繁衍骡子。” 秦国并不缺少高大的种马,为了避免低矮的草原马混淆了秦马的血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它们杀了吃肉。 至于马肉不好吃的问题,呵呵,这里是公元前210年,大多数人连温饱都做不到,只要价格足够便宜,分分钟抢购一空! 嗯,熏马肉马肠好吃!朕饿了……扶苏看着远去传诏的陈平,决定过几天杀马的时候,派人弄点马肉回来制作香肠。 演武场上的手持木棍捉对厮杀的郎骑们,浑然不觉扶苏早已魂游天外,依然在奋勇的表现着自己的骑战之术。 至于王元,则怀抱战弓,排队等候着展示射术。 公子衮等到陈平离开,从怀中摸出一卷帛书递到扶苏手中,神秘兮兮的说道:“臣有一法献与陛下,据说此乃当年广成子授予黄帝之术……” 广成子?黄帝?朕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个卖毛片的小贩……扶苏接过,打开一眼。 嚯! 好大的胆子!此等糟粕你也敢献给朕……扶苏将帛书小心收入袖中,准备拿回去好好批判一番。 虽然这些和他后世在聊天群里传的涩图不可同日而语,但……文物,文物! “相传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先皇帝若是早听臣言,修黄老而远方士,只怕也不会那么早就……”公子衮边说边摇头叹息。 他要听你的,死的更早……扶苏在心中吐槽一声,随即说道:“朕听闻,古之贤臣都是劝谏君主不要沉湎女色,多将时间用在朝政之上,公叔为何反其道而行……” 公子衮笑着摇头说道:“陛下不解其道,是臣之错。臣所献之法,乃方技家不传之秘,并非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欲……” 扶苏点点头,觉得这也许类似于阿三那边流传的瑜伽亦或是某密宗教派…… 毕竟在这个年代,天人感应、怪力乱神是很正常的。 公子衮接着说道:“臣乃宗室,和外臣不同。在臣看来,对于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繁衍子嗣,使国家宗庙社稷有人继承。” “臣再倚老卖老的说一句,相比于先皇帝那样的宠信方士,大修宫殿,君王沉湎女色是对国家有利无害之事!” “所以臣始终觉得,陛下设立内廷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了贤才的帮助,陛下就可以将处理政务的时间,用于后宫……” 懂了,这就跟不怕富二代吃喝嫖赌抽,就怕他瞎创业是一个道理……扶苏拈着胡须微笑,lsp原来是一种美德! “譬如蕊儿,臀圆且挺,这就是个标准的能生儿子的体格!”公子衮在最后还是把话题饶了回来。 臀圆且挺和生儿子有什么直接联系吗?不过戚姬在历史上确实生了个儿子,虽然最后母子都死了……扶苏沉默不语,脑中突然浮想起田姬隐匿在裙摆之下的圆润丰挺,不论手感,单以面积和视觉冲击而论,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是拍马也赶不上如成熟的水蜜桃般的田姬。 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天外向他靠近的神兽逼退,转而看向公子衮:“朕若真是沉湎后宫,恐怕朝臣会将商之纣王,周之幽王来和朕并列!” 公子衮两条粗壮的眉毛纠缠在一起,有些疑惑地说道:“陛下怎么会做此联想?” ------------ 第一百二十二章 联姻 “商纣专宠妲己,而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击鼓戏诸侯致使镐京被犬戎攻破……” 扶苏回想起他在《吕氏春秋》上看到的,这一时期的历史文献上还是击鼓戏诸侯,只有到了西汉之后,才改成了烽火戏诸侯。 毕竟烽火传讯这一套通讯系统,是修建了长城之后的产物。 公子衮抚须说道:“臣对纣王之事知之甚少,就不妄图以臣之昏昏,使陛下昭昭了。” “臣单为陛下解说幽王褒姒,不知陛下可愿听否?” 好呀,我最喜欢听人讲故事了……扶苏不动声色的示意公子衮继续。 “周王室的规矩,王之诸子以‘孟仲叔季’排位,但没多久之后,王之诸子以‘伯仲叔季’排位,其主要原因,就是庶长子频繁出现,于是将‘伯’定为嫡长子。” 扶苏微微点头,回想起看到的有关周室的资料。 周天子后宫规模庞大,按照礼制,共有除王后外,还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然而实际操作中后宫规模远超这个数,要不然西迁后周王室能穷成那样? 所以庶长子的出现是很正常的。 公子衮问道:“陛下可曾记得襄公?” 扶苏再次点头,正色说道:“当然记得,那是我秦之先祖,护佑平王东迁,因功封伯,此后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秦国!” 公子衮眼中满是赞许之意,虽说秦襄公是秦人开国之君,但毕竟距今好几百年了,宗庙祭祀也多从非子开始算起,所以即便是在宗室中,秦襄公也知之者甚少。 他接着说道:“襄公有一妹妹,名为缪(miào)嬴,嫁与丰王。其封地就在今咸阳附近,《秦记》中所写,丰王乃戎人君主,但据臣考究,丰镐之间乃宗周重地,怎么可能会容忍戎人称王?” “所以臣认为,丰王就是伯服!” “伯服?”扶苏略一迟疑,随即问道:“可是褒姒所生之子?” “然也!”公子衮点头说道:“据臣推断,褒姒乃周幽王正妻,先于申后嫁与幽王,伯服也早于平王出生,且被立为丰王,即是储君。” “公叔莫不是搞错了?”扶苏摇摇头说道: “褒姒者,姒姓,禹王之后。然是褒国姒姓公主,但当时的褒国国君不过是一个大夫,他的女儿怎么能成为幽王的正妻?况且在周幽之前,并无王立二王之先例,朕猜想丰王也许是戎人之君占据丰镐之后自封为王的吧!” “非也非也……”公子衮接连摆手说道:“秦人与戎人有血海深仇,断然不会与之和亲。” “缪嬴所嫁丰王,正是伯服,唯有如此荣耀,方可解释秦之先君在鼓文上所刻下的记录。” 不和亲吗?这倒让我想起了后世里的某个王朝……扶苏点点头,毕竟现在老秦人所在的地盘,是几百年的时间一点点从戎人手中夺取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秦人的鲜血! 当然,更多的是戎人的鲜血和尸骸…… 所以他更倾向于公子衮所说,缪嬴为伯服之妻,而非和亲戎人。 “至于陛下所质疑的褒国公主如何成为幽王正妻,则是因为周宣王晚年多次作战失利,尤其是在千亩之战中大败而归,最精锐的西六师全军覆没,失去了震慑天下的强军之后,周天子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所联姻的王后,也从之前的姜姓,变成了姒姓。” “后来迫于犬戎的袭扰,所以幽王和申国联姻,立申国公主为后,以换取申国的军事支援。” 公子衮说到联姻的时候,在这两个字上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读音,似乎是想要提醒扶苏什么。 扶苏只是笑而不语,他很明白公子衮这是何意,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 他是始皇帝长子,且已经继位为二世皇帝,只要不损害宗室的利益,天然就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他的母系是楚国公主,这就使得他同样很轻松就可以获得楚系力量的支持,毕竟秦楚联姻数百年,楚人贵族帮着秦国收拾自己母国的多不胜数。 他在后宫中专宠田姬,并且给她的父兄赏赐、封官,不仅仅是因为贪恋床笫之间的欢愉,绵软丰腴,紧致多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借助田氏在齐地的人望,继而稳住人口数量庞大的齐地诸郡。 至少将来田儋杀县令起兵的时候,齐地的田氏可以多观望一下,或者响应扶苏的诏命,和朝廷一起绞杀叛军! 不过那是他之前的想法了,毕竟要收拾豪强,需要强大的军队和酷吏,二者缺一不可。 现在酷吏已经有了,田儋自然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所以在扶苏的构想中,隐藏在民间的七国势力中,秦、楚、齐三股最强大的力量,将会汇聚在他身边。 至于韩、赵、魏、燕…… 三晋离秦最近,地狭民多,所以只需要将他们移民实边,授田百亩,免赋税徭役,平民有活路了,自然不会和朝廷过不去。 至于燕国嘛,真不是扶苏瞧不上它,燕国在战国七雄中,主要是用来凑数的…… 所以可以完全不用管它。 “陛下?”公子衮见扶苏有些出神,出声唤了一声。 “公叔继续吧。只是朕有一点不明,申国,国力很强大吗?他们和齐国貌似都是姜姓,但是否为后来被楚国所灭的南申国,其国在宛邑,也就是现在秦国的南阳郡?” “正是,陛下博闻强记,臣不及也!”公子衮顺手拍了个马屁之后,接着说道: “在当时,申国和齐国一样,虽然都是姜姓同宗,但申国才是姜姓主支,是大国,而齐国是分支,是小国。毕竟太公望入周之时只是一个世居东海的普通吕国公族,虽是姜姓,却是小宗。” “朕明白了。”扶苏点点头,就像是嬴姓一样,在非子重新被赐姓嬴姓之前,赵国的那一支嬴姓才是大宗。 至于秦灭赵之后,天下的嬴姓就只剩下了秦国这一支,赵国的嬴姓嘛……呵呵,你也配姓嬴? ps:感谢‘扶持一生’、‘吃西瓜皮不吐西瓜皮’的月票! ------------ 上架感言 嗯,怎么说呢。 这本书自从八月四号动笔以来,写到现在也已经有两个多月,二十五万字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写一个西幻类魔法种田文的,但后来因为在网络上做杠精,和别人抬杠说扶苏当年可不可不自杀,直接杀到咸阳,夺了鸟位…… 于是就有了这一本开局起兵靖难…… 最早的时候,我写了五万字左右,内投不过,于是就直接发书了,心中想的就是能签签,不能签算了。 所以直到我存稿还有三章的时候,才终于接到了签约的短信。 和那些几千字、一万多字就签约的大佬比,我果然是个扑街到不能再扑街的辣鸡…… 之后的试水推,毫无意外的一轮游了。 是大家抬举我,亦或是编辑可怜我,才在一周之后有了后续的推荐,收藏数量止步于一万出头,不过现在正以每天几十个的速度稳步下降中…… 嗯,叨逼叨了一大堆,其实我还有很多想说的,但越写我就越觉得,上架感言这东西,尤其是我这种扑街中的扑街写的,根本没人看的好伐! (╯‵□′)╯︵┻━┻ 所以,就不再和大家废话了。 作为一个扑街,只求大家能够支持一下正版,点个首订,让我的收订比好看一些,不至于成为起点之耻。 …… 好了,卖惨结束,下面说点正经的。 中午十二点上架,五连更。 首订过500加更,打赏过10000加更(画外音,你这是在想屁吃!) 就酱,小萌新鞠躬退下。 ------------ 正文卷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期门 “周幽王十年,他在积聚了国力之后,复立伯服为太子,褒姒为王后,废申后、平王……” “平王逃回申国后,申侯、鲁侯等拥立平王为天王,之后联合犬戎对周幽王宣战,幽王不敌,与伯服战死与戏,镐京也随即被犬戎洗劫。” “那缪嬴呢?”扶苏开口问道。 “这臣就不得而知了。”公子衮摇摇头继续说道: “之后就是二王并立,其一是被诸侯拥立的周平王,另一个是被邦君诸正,也即是羌、髳等西部盟国拥立的携王,后来携王被晋文侯所杀,秦襄公护卫平王东迁……” 二王并立……扶苏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想起了另外四个字,季君之乱! 那是始皇帝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时期的事情了。 秦武王攻拔宜阳之后,跑到周王畿举办了一个大型的举重比赛,结果比赛中出了事故,绝膑而亡。 他和始皇帝一样,死的过于仓促,并没有留下明确的传位诏书。 于是秦国宫廷分裂为两方势力角逐王位,强大的一方是惠文王后、武王后两个魏女、以及拥护庶长子公子壮的秦国宗族势力; 相对弱小的另一方则是芈八子、公子芾、魏冉为首的楚国势力以及担任丞相的严君公子疾,也就是‘智囊’。 这时候的昭襄王还在燕国做质子,他和始皇帝亲爹异人一样,属于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只是和异人一样,个人的奋斗固然重要,但…… 列国之势,犬牙交错。 秦王庭的剧变传到了山东六国之后,赵国的赵武灵王最先做出反应,他派遣使者前往燕国将昭襄王接到赵国,py了一番后,在赵国的支持下,昭襄王顺利继位。 不过赵武灵王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此时的他正在酝酿着被后世称为‘胡服骑射’的改革。 所以西边那个强大的邻居越乱越好,要是为了争王位而大打出手,赵国正好从中渔利。 于是就有了动荡数年的‘季君之乱’,秦国宗室元气大伤,华阳君芈戎、高陵君公子悝[kuī]、泾阳君公子芾、穰侯魏冉号称四贵,把持秦国宫廷。 赵国虽然没有捞到太多好处,但却顺利推行了‘胡服骑射’国策,狂扁了周边的蛮族部落之后,拓地无数,国力大增。 当然,这些蛮族部落投奔了匈奴,致使匈奴崛起就是后话了…… 扶苏始终觉得,季君之乱并不是像《秦记》中所记载的那么简单。 毕竟作为官方刊物,《秦记》的春秋笔法太盛,凡是秦国遭受的损失,全部一笔带过,重点描述的,就是秦国如何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他为什么要为我讲这么一个故事呢?尤其是二王并立之事……扶苏心如电转,不由自主的想道: ‘起初我以为,这老头找到我,是为他两个外孙找个公道,谋求差使,再帮着戚蕊儿说说好话,顺便为宗室们谋求一点利益。’ ‘后来他被我敲打之后,便顺着我的话,讲什么幽王褒姒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之后点出二王并立之事,以此来影射我的靖难。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隐晦表明,我的皇位来路不正,所以需要向宗室们让渡一点权力!’ ‘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想当年胡亥扶棺而回的时候,宗室们必然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去试探着从他手中获得更多权力!而胡亥对此做出的决定,就是大杀特杀……’ ‘那么我该怎么做?要把着老家伙推出去砍了吗?’ ‘呵呵……’ ‘胡亥那么做,是因为他手中的蛋糕就那么大,别人多吃一口,他就只能少吃一口。’ ‘作为一名穿越者,我却知道该从哪里获取新的蛋糕,既然他们想要,朕就给你们!’ ‘不过,蛋糕必须由我来分!’ 扶苏看着奋力厮杀的郎骑们,突然展颜一笑,随即想到,公子衮今天来,恐怕还不止于此,他献给自己的,号称黄帝之术的涩图,其实是有意试探自己对于黄老之术的看法。 联想到之前在造纸工坊的一幕,公子衮确定无疑是黄老学派的方技家一脉。 不过现在的秦国和后来的汉朝不同,刘邦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不止将天下四成的土地分给功臣、诸王,就连采矿权和铸币权也分了出去。 也因此汉朝初年的政府,是一个小政府。 而中央的权力主要掌握在功臣宿将手中,所以黄老学说无为而治的思想就特别适合当时的国情。 毕竟在那种环境下,皇帝最好垂拱而治,要不然…… 但现在的秦国不一样,天下苦秦久矣! 陈胜吴广们即将向着远在咸阳的秦廷发出惊天的呐喊; 无数的野心家将要怒吼; 曾经销声匿迹的六国王族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中原大地; 整个六国故地都将如岩浆般沸腾! 王族自立,士族响应,黔首们斩木为兵,大楚兴、陈胜王! 帝国的忠臣们成片成片地附逆,起义军一路高歌猛进无人可挡! 若是奉行黄老学说的虚君、无为之道,只怕不等‘无不为’,自己就只能把绳子套在脖子上,让人像狗一样牵着,然后带着田姬、赵姬、戚蕊儿、嬴阴嫚等一起步行出城请降。 之后被西楚霸王一剑砍了,载妇女财物以东…… 扶苏觉得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只要公卿大臣们做的不过分,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等过了河,再和他们算总账! 也因此, 扶苏认为需要把握住每一根飘过来的稻草。 “传朕旨意,全军有能在一百五十步外射中靶心者,赏百钱,封期门郎,秩比三百石!” “有能百步内射中靶心者,编入期门军,为朕之禁卫!” 等诏命传达下去的时候,整个军队中发出了震天的呼喊声。 毕竟他们虽然是蓝田大营的士兵,但却是戍卒,服役期满之后就会返回家中务农,等待着朝廷的再次征召。 但现在却有了成为皇帝禁军的机会,待遇提升自不必说,重要的拥有了晋升的机会! 台下的王元更是信心满满,一百五十步虽然有些远,但对他而言却完全没有问题。 期门郎是吗,拿来吧你!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乐极 始皇帝二十四年,秦灭楚,建九江郡,郡治为昔日的楚国都城,寿春县(今安徽寿县),大致范围为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 虽然扶苏登基之初,就免掉了这里黔首一年的口赋。 但就像是冯劫所说,黔首们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如此这般才能养活自己及家人。 在寿春县郊外的一处官田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脏兮兮的褐衣,正在田间播种着冬油菜。 虽然此刻已进冬日,而他衣衫单薄,但在高强度的劳动下,依然是汗流浃背。 弯腰干了许久之后,他将手中的耒耜丢在地上,蹲坐在田间的阡陌之上,和几个同样打扮的农人聚在一起休息。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咯!” 青年没有回头,只是用手中的陶罐饮了一口浑浊的水,他知道说这话的,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家里的婆娘刚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苟富贵,咱俩定个娃娃亲吧!” “我叫陈胜。”青年放下陶罐,抬头盯着天边飞过的一群鸿雁,觉得这家伙真讨厌,自己的宝贝女儿才不会嫁给他的狗儿子! “我知道,苟富贵,你帮哥想想这件事,等哥富贵了,带你去女闾耍耍……” 那人毫不在意陈胜的态度,自顾自的说着:“你看啊,我不久前上山采茶,虽然去的晚了,但还是赚了一百多钱,所以我准备将家中的粮田,全部换成山里的荒田,然后种上茶树。” “这样每年我光采茶叶卖给官府赚来的钱,至少是种田的好几倍!” 陈胜别过身,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全种成茶树,到时候你儿子从你婆娘身上吸出来的就不是奶了,是茶水。” “你这厮,好生无礼!”那人捡起土块扔了陈胜一下,笑呵呵的说道:“所以哥才找你商量,咱俩结个娃娃亲,到时候你种的粮食分给我,我卖茶叶的钱分给你,你看咋样?” “嗯,我看行!”陈胜兴高采烈的和他商量起具体的分成,却突然被远处飞来的土块砸了一下。 陈胜拍掉身上的泥土,回头怒目而视,却发现用土块砸他的,是县里派来监工的田典。 “快干活,别偷懒!”田典扬了扬手中的竹鞭,大声吆喝着让在田埂上休息的农人起来干活。 陈胜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秦并六国之后,不再推行授田制,所以他名下只有十多亩薄田,为了生计,就要频频给人庸耕。 自己乃陈国公族之后,通文识字,只可惜家中贫困,不能被推选为官吏,只能困死在这农田之上。 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之前要和他结亲的青年立刻抢先开口:“苟富贵,勿相忘!” 周围顿时洋溢起欢乐的笑声。 陈胜脸色微微涨红,改口说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辛勤劳作了几个时辰之后,陈胜等人提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田典检查了他们的劳作情况,极为满意的称赞了几句,随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牌发给了他们。 陈胜知道,拿着这个木牌,就可以去躲在亭舍里休息的狗县令那里领取今天的工钱。 其实现在的这个秦狗,相比于之前的那一个秦狗要好一些,至少他出身秦国宗室,不屑于克扣黔首的工钱。 片刻后,陈胜在自己内心充盈的屈辱中领到了今天的15钱,加上之前的工钱,已有百钱之多。 他听着腰包中半两撞击的声音,心中涌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寿春县。 一个黑衣小吏将陈胜轰了出来:“出去!出去!你一个黔首,瞎往里面闯什么!现在没有女闾了,这里是县里的学室!” 陈胜捡起掉在地上的秦半两,耷拉着脑袋向远处走去, ‘狗皇帝坐拥成千上万的女人,没想到连女闾里的也不放过!把门的秦狗居然敢推乃公,汝母俾也!’ …… 湟中,秦军大营。 蒙颖一脸丧气的从李信的帅帐中走出。 多日之前,他和韩信一起沿青海湖巡逻,赶巧抓了几百个胡人,高鼻深目,肤白发卷。 他们最初以为抓到了大月氏的探子,这可把他们乐坏了。 但等到上前仔细盘问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一群胡商,因为不想被大月氏盘剥,于是就避开了大月氏控制的山北,从山南绕了过来。 “真倒霉!”蒙颖用马鞭抽了抽鞋上的泥土。 “没事,日书里说了,像这种情况,等下你洗个狗屎澡就好了。”韩信一本正经的说道。 其实将胡商押解回来的路上,他们的部下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眼,杀良冒功,反正在这极西之地,举目皆敌,几个胡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探子! 但是对于蒙颖这个从里到外都很骄傲的将门虎子,以及外表木讷,但内心同样很是骄傲的韩信来说,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屑一顾。 于是他们拒绝了百将的建议,将惶恐不安的胡商送回了军营。 看着远处的胡商,韩信疑惑地惊呼一声,指着他们的坐骑问道:“你见过他们喂食这些大牲口吗?” 蒙颖扫了一眼说道:“那畜生叫骆驼,吃一顿饱的,十天半个月都不用喂一次!这是陛下诏命中,要从西域获得的四种牲畜之一。” “四种牲畜?我怎么不知道?”韩信皱皱眉头, 满是疑惑不解。 “咳,我之前打扫帅帐的时候,趁着将军不在,偷偷看了他摊在案几上的诏命……”蒙颖从怀里摸出一个金属酒壶:“瞧,我还偷了他一壶酒!” “噤声!”韩信四下张望,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士兵经过,于是松了一口气骂道:“你不想活了?偷酒就算了,居然敢偷看军中机密!” 蒙颖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放心吧,没事的!那诏命过几天就会晓谕全军,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将军才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王庆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来干甚?” “奉左将军令,抽你十鞭子!”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内附 “哎呦呦!王庆你个混账东西……” 蒙颖骑在马上低声咒骂着,胯下战马的每一步踏出,都会牵动着他背脊上的鞭伤。 他身边的百十个骑兵笑而不语,不过韩信到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该!” 他们此行,是因为蒙颖盗酒,于是受到连坐,被罚往护羌中郎将章邯处,监督戍卒建造定居点。 按照之前的统计,近三万戍卒中愿意留在湟中的,大约有一万多人,再加上作为隶臣的羌人牧奴,这也意味着规划中的金城郡临羌县,将是一个拥有数万户的大县! 至于县城规划,则直接照搬内地的模式,三十户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乡,里典、亭长和乡啬(sè)夫分别由有爵位的秦人担任。 只是考虑到这里是边郡,而且开春后才会有水泥运来,所以现在只是划定各户的授田,以及在分到的宅基地上,先盖出窝棚和畜圈。 所以在韩信看来,完全称不上监督这两个字。 因为那些被抽出来当做劳力的戍卒,多是决定留在这里的人,他们盖的窝棚,住进去的第一个人,是给他们做妾的羌人女子,畜圈里的牛羊,则是用多余的军功爵所兑换的。 戍卒们都不傻,这里是边郡,有的是斩首立功的机会,而且人力有限,田亩再多,开垦不出来也没什么用,不如换成牲畜,立刻就能见到回报。 看着重获自由后骑在矮马上,边放牧牛羊边放声歌唱的羌女,韩信想起了章邯说过的话。 ‘当一只兔子在野地里奔跑,为什么后面会有数百人拼命追捕,争先恐后甚至互相拼杀?但是在集市里,也有成群成堆的兔子,却无人追赶、抢占?’ ‘这是因为野地里的兔子是没主的,而集市上的兔子是有主的。’ 在章邯的建议下,按照军律每十日一次的犒军之后,愿意留下来的戍卒除了得到酒肉之外,还被允许离开军营,抽空和发给他们做妾的羌女圆了个房…… 于是之后羌女们就有了离开集中地,出外放牧牛羊的资格。 只是韩信疑惑的是,究竟谁是那只兔子…… 蒙颖挺直腰杆,尽量避免背后的鞭伤和衣服摩擦,他策马靠近韩信,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了吗?陛下将全国的女闾统统取缔了……” 韩信翻了个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蒙颖说道:“是和我没关系,但和这些戍卒关系就大了,听说陛下准备将其中一部分女子,配给戍卒为妻!” 韩信微微皱眉:“女闾之人,配给戍卒为妻,这不好吧?” 蒙颖嗤笑一声:“迂腐!女闾之人怎么啦?按照陛下说法,她们多是罪囚之后,并非自甘堕落之辈!再者说了,你以为凭借这些戍卒,能从中原找到愿意千里迢迢嫁过来的女子做妻?” 韩信听完,微微点头,他对于贫穷这两个字的理解,要在蒙颖之上。 蒙颖接着说道:“按照陛下的规划,等到临羌县建成之后,每一户人家中,男子在田中劳作,秦女在家中照料家务及幼儿,羌女出外放牧牛羊,没有赋税、徭役,那还不美滋滋!” 韩信频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从队伍的后方一骑飞奔而来:“蒙郎将、韩郎将,将军让你们二人即刻返回中军帅帐!” “军令改了?”蒙颖勒住战马,大声问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没说,只是我来传令的时候,听说月氏王即将到来!” 韩信和蒙颖对视一眼,随即带队向中军帅帐策马狂奔。 蒙颖问道:“韩信,你说他来作甚?不是已经帮他将匈奴人逼退了吗?” 韩信回答道:“那谁知道!我就说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上一次他乖乖将羌人和牛羊送回来,而且还多送了几百匹好马,结果就是我们得帮着他们逼退匈奴,这一次还不知道又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呢!” 蒙颖则笑着说道:“他就是不送咱们好马,咱们能不帮他逼退匈奴?陛下怎么说来着,保持均势。月氏人侵略匈奴,咱们就打月氏,反过来,咱们就打匈奴!” 韩信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担心……” 蒙颖打断他说道:“担心什么?按照陛下的说法,等到金城郡有十万户秦人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月氏这两个字了!” …… 片刻之后,蒙颖和韩信赶回中军帅帐,看到的是数十个同样匆匆赶回的将校。 李信看着他们点点头说道:“不错,随本将出迎!” 李骞劝谏道:“将军,区区一月氏王,如前两次一般,让他报名而入就行了,何必劳您出迎?是不是太过于抬举他了?” 军中将校也纷纷点头,不过是个蛮族君长,没让他跪进已是极为客气了,居然要主帅出迎,这让他们感觉到一丝耻辱。 这一时期的秦国和后世的铁血强宋不同,大多数的时候,蛮夷之人在秦人眼中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你给我当狗,要么借你人头换取军功! 尤其是之前月氏人前来求援,更是让这些将校们看清了月氏的实力。 虽说月氏人占据河西之地,号称控弦十万,但却被小股匈奴人打的节节败退,掳走许多牛羊人口,但秦军骑兵一到,匈奴人立刻望风而逃。 自此之后,他们更加觉得盘踞在西北的月氏人,不过是一只肥羊罢了! 所以,你见过猛虎给羊行礼的吗? 李信摆摆手, 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今日不同往日,月氏王是来请求内附的!” 听完李信说出这话,众人纷纷颔首,对于以礼来降之人,这是应有的尊重。 没过多久,一行近千人出现在远处的草原上,在他们的周围,奔跑着手持秦国大旗的骑兵。 “怎么还有个女的?”蒙颖将手搭在眉头问道。 “那是月氏王的独女,将来的月氏女王。”李骞去过昭武城,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来这么多人,是想把咱们吃穷了吧!” “别瞎说,那是使团!” 李信充耳不闻他们的议论,只是笑着迎了上去,不过他爽朗的笑声听在蒙颖耳中,总觉得阴森刺骨……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祭祀 季冬之月,日在婺女;昏娄中;旦氐中;其日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咸;其臭朽;其祀行;祭先肾。 这一日清晨,天还尚未大亮,扶苏坐在金根车上,在满朝公卿及千乘万骑的簇拥下,自温汤宫起驾,迤逦到达还未结冰的渭水边。 扶苏身穿玄衣纁裳自马车走下,因为寒冷而哆嗦了一下,随即就看到在渭水边上,数百名赤着上身,头戴狰狞面具的壮汉在寒风中起舞。 尽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扶苏却并没有让人将大氅之类的衣物拿来,这是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体力活要做。 俄顷,壮汉们一曲舞毕,扶苏在几名太常礼官的引领下,踱着方步走到渭水边上,伸手弯腰抓起一根绳索,随后双手交替用力,拉动着绳索,将沉在水中的一张渔网拉了上来。 嗯,比我想象的要轻巧不少嘛……扶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一条十多斤的河鲤从水中捞了上来。 片刻后,扶苏双手高高举起象征性甩了几下尾巴的大鱼,转向远处按品级排列的一众公卿。 “天子获鱼,天下太平!” 十多名胪传齐声高喊,呼声逐渐传递到远处列阵的军队中,上万人开始呼喊着天下太平。 山呼之后,太乐令高声喊道: “奏乐!” 刹那间,钟鼓齐鸣,黄钟大吕之声甚至压过了远处军队发出的喊声。 上千名身穿舞服的伶人开始在乐曲中唱、跳。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歌舞接近尾声的时候,扶苏高举的双手放下,将手中的大鱼放到两个礼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现在的秦国,不再是春秋时期的小国,扶苏基本没可能御驾亲征,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礼法的指导下,按时祭祀先祖、神祇、名山大川。 比如刚刚那条黄河大鲤鱼,就是太常的礼官从大河里捕捞上来,之后让扶苏再从渭水里捞出来,献祭与宗庙。 见到大鱼被抬走,谒者仆射高呼一声: “赐酒!” 一大群早就准备好的侍者端着托盘,依次为千石以上的官员呈上美酒,至于千石以下的官员,他们和远处的士兵一样,只是用来充当背景板的。 谒者仆射再次高呼:“饮!” 于是所有大臣手捧依各自爵位而形态各异的酒器,一饮而尽。 紧接着,人群中传出被烈酒呛到了的声音,但也夹杂着称赞好酒的声音。 扶苏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喝掉了鸟型爵中温热的姜汁米酒。 至于那些大臣们喝的,则是蒸馏过的甘蔗酒,相比于此时秦国用谷物酿的酒,酒精的含量要高出不少。 虽然不和礼制,但……你要是不想喝,可以把酒让给别人。 一轮酒过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 于是酒具撤去,大臣们在谒者的指引下各自离去,整场祭礼结束。 扶苏重新坐回金根车上,将冰凉的双手放在田姬怀中取暖,后者用水汪汪的桃花眼哀怨的看着他,只是当他将手抽出的时候,又被田姬抓了回去。 今天不止是参与祭祀,更是返回兰池宫的日子。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前后动用接近上万人次,兰池宫的一期改造工程终于赶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前完成。 虽然扶苏私帑中的钱财如流水一般流了出去,但这正是扶苏所乐于见到的。 以往的徭役,是政府无偿使用民间劳动力,不仅如此,在上工期间,服劳役者往往还需要自备干粮…… 所以驰道、长城、皇陵、宫殿这些大型基建同时上马,天下人皆是反贼! 正是针对这一点,扶苏改造兰池宫的时候,并不是征发徭役,而是花钱雇佣‘农民工’。 《傜律》中规定,功必令司空与匠度之……而以其实为徭徒计。 也就是说在估算工程量时,必须有主管官员司空与匠人一起计算,再按工程量算出所需民工徒众的数量。 扶苏按照后世的标准,为泥瓦匠、木工等不同工种开出了不同的工钱,虽然惹的朝议纷纷,但咸阳周边的黔首们却纷纷响应。 反正已经进入农闲期,田地里的工作可以有老人妇孺完成,壮劳力们正好来赚点外快,改善家中的条件。 只不过民间并没有什么歌功颂德之声,这是因为秦律规定,黔首们不仅不允许批评朝政,连表扬也不可以! 商君称这些歌功颂德者为‘乱化之民’,将他们一律迁移到了边疆苦寒之地。 而在秦昭襄王时期,昭襄王患病,百姓自发为他祈祷,但昭襄王却下令对这些百姓罚二甲! 理由是未经法律允许而擅自祈祷,虽然是爱戴他,但他如果按照同样的心去爱他们,甚至为此改变法令,这样法就立不起来了,就成了乱国亡身之道。 归其原因,在于秦国的法家,讲究‘法自然’三字。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不过和老子的‘道法自然’略有不同,法家的‘法自然’三字含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的‘法自然’,是因为自然是冷酷的,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就像上面说的,法家最戒释法而认情; 第二层意思的‘法自然’,则是必然的,没有忒差(误差)的,所以要信赏必罚。 然而在扶苏看来,这就是秦国的灭亡之道。 儒至必腐,法至必亡。 始皇帝所奉行的法,便是不知道国家和社会的区别。 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因此国家和社会的利益,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超过了一定的界限,就会产生冲突。 但这不是始皇帝个人的问题,而是秦国所奉行的法,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合时宜了。 当年商君说过,治世不一道,变国不法古。 所以扶苏觉得,自西周以来的沿用了数百年的封建制度可以丢了…… 而他现在手中掌握的,是这颗星球有史以来最大的权力!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地暖 兰池宫。 当田姬跟在扶苏身后进入宫苑之后,才发现兰池宫似乎和她离开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陛下,兰池中心的大鱼哪去了?” 她靠在扶苏身边,迎着赵姬刀子一般的眼神用双手环抱着扶苏的手臂蹭啊蹭的,被大红色宫裙包裹的不可描述物被压出各种形状。 呵,你再蹭下去我拿针扎你了啊……扶苏毫不介意她和赵姬之间的举动,反正他后宫只有三个人,最多建四个聊天群…… “是啊皇帝哥哥,大鱼哪去了?”嬴阴嫚趴在栏杆上向远处望去。 她们所说的大鱼,是当年始皇帝修建兰池宫时,立在湖心岛上的一座鲸鱼雕像。 按照那个胖子什么都喜欢大的癖好,那条鲸鱼在扶苏看来,起码也是蓝鲸那个级别的! 只是和后世传说中鲸鱼是石头所制不同,扶苏看到的鲸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很明显,这条鲸鱼和咸阳宫门前的十二金人一样,都是收天下之兵的杰作。 象征着朝廷威仪的十二金人动不得,皇家园林中的景物扶苏自然不会跟它客气。 于是,兰池宫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造。 原本湖心岛鲸鱼的位置,被扶苏改造成了一个凉殿,凉殿周围有水车,可以将湖水扬起,沿着水渠流到凉殿顶端,然后顺着屋檐滴下,形成水帘,隔离暑气。 这也是后世里皇宫中用于解暑的一种方法。 “那条大鱼取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白日飞升了……” 扶苏随口敷衍着自家那一只傻敷敷的萝莉。 嬴阴嫚蹬蹬蹬的跑到戚蕊儿面前,看着频繁点头的另一只萝莉问道:“你信啦?” “啊?”她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迎着扶苏的目光,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她母亲之前向宫中稍信,让她主动去迎合扶苏,要满足扶苏的一切要求,扶苏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苏温和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的继续向前走去,田姬则松开扶苏的手臂,走到戚蕊儿身边和她说起了话。 片刻之后,他们一行人走到扶苏所住的,集住宿、餐饮、办公、会见朝臣于一体的勤政殿。 当然,这个名字是扶苏后来自己改的,就像是鲁大爷刻在桌子上的‘早’字一样。 当田姬牵着戚蕊儿走进勤政殿的一瞬,顿时大吃一惊。 与外面的寒冷不同,整个大殿居然十分温暖,这让外穿狐皮披肩的她感到有些燥热。 作为一个在咸阳生活了十多年的齐地女子,咸阳的冬日她是最了解的。 即便是室内生了火盆,手中捧着暖炉,可因为室内封闭不好,就是像扶苏所说的那样,取暖基本靠抖…… 整座勤政殿虽然保持着原有的构造,但很多地方的细节已经完全发生变化。 原本纱窗的位置,现在是一扇扇巨大的玻璃窗,虽然有点绿,但并不妨碍到可以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 赵姬轻呼一声,伸出双手探向地面:“陛下,热气似乎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扶苏微微颔首,向她解释道:“这是地暖,你们的宫殿中也有。” 赵姬歪着头,发髻下方一缕乌黑秀发垂在肩上,衬的颀长优雅的脖颈莹白如玉,她有些不解的问道:“地暖?” 扶苏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向她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后,抢在嬴阴嫚还没有看过来的时候,解释说道: “你可以理解成为将取暖的火盆移到了地下,热气加热地板,进而温暖整个宫殿。” 这就是后世里他去故宫逛的时候,从导游那里听说的,有关故宫的取暖方式。 其主要就是在宫殿下方修一条火道,在室外地炕口内烧火,通过火道将热力传到室内地面。 至于用于取暖的煤炭,也是他让人在贺兰山脚下找到的,被后世称之为太西煤的无烟煤。 至于挖煤的工人,则主要是修建完长城,愿意留在北地郡屯垦的刑徒和黔首。 对于他们,扶苏也同样予以免赋税的政策。 而那些内附的匈奴人和楼烦人,扶苏则没有将他们和秦人编在一起。 其主要有两点考量,一是人类的排他属性。 虽然各地之间的人大多有地域黑属性,只是和外族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抱团排挤别人,这不利于短时间内的民族融合。 其二则是主要原因,游牧之人不善于农耕,贸然对他们授田,让拿惯了马棒的手去拿耒耜,极有可能会把自己饿死。 所以扶苏索性发挥他们的特长,在上郡和北地郡之间划出几块不适合农耕的草原,设为官方牧场,雇佣这些人放牧牛、马。 教受游牧民秦人使用的夏言,引导他们将名字改成和秦人一样,鼓励他们和秦人通婚,强迫他们过秦人的节日,禁止他们过自己民族的节日,几代过后,这些游牧民就会和陇西郡的戎狄一样,成为秦国的良民。 这里提一句,现在的太尉羌瘣,祖上就是内附的羌人,他们全家的爵位,主要是靠刷陇西羌人的人头…… “皇帝哥哥,这是个什么字呀?”嬴阴嫚盯着正殿当众一副巨大的篆字,上看下看了一番,最终无奈的开口问道。 “从明天起,每天认十个字,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连秦国的字都认不全……”扶苏恨铁不成钢的开启唐僧模式。 嬴阴嫚则扁着嘴,用双手捂着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 扶苏无奈,看向一旁看热闹的田姬等人:“朕不在咸阳,你们就是这么教育她的?从明天开始,你们三个轮流看着她学字,她没有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你们连坐!” 田姬:o((⊙﹏⊙))o. 赵姬:o((⊙﹏⊙))o. 戚姬:o((⊙﹏⊙))o. 嬴阴嫚: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过了好一会,田姬安慰了痛哭流涕的嬴阴嫚后,柔声说道:“这是一个饭字,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皇帝哥哥为什么要把这个字挂在正殿上……” 扶苏环视一眼,问道:“你们有谁知道的吗?” ps:感谢‘火商’的月票!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食则反 田姬搂着嬴阴嫚小声安慰,仿佛没有听到扶苏的问话,赵姬则掩嘴偷笑不语,只有戚蕊儿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回陛下,妾、妾认为,应当是民以食为天之意。” 扶苏回头看去,只见戚蕊儿身穿烟黄色滚银边的襦裙,腰系着一条湖水绿的腰带,如碧水新莲,袅娜清新,不可方物。 他笑了笑,随即微微摇头说道:“对,也不全对。” “饭字何解?左边一个食字,右边一个反字。民无食则反……” 扶苏边说,边观察着田姬等人的神色。 戚蕊儿虽然频繁点头,但她眼中盘旋的蚊香显示她并没有听懂,或者说她对于此没有什么认知; 赵姬虽然也是一言不发的频繁点头,但看她的神情似乎是理解了一些,但出于一贯的小心谨慎,所以并没有太过表露。 而那个胸大无脑假装鸵鸟的,扶苏根本懒得理她。 扶苏再次验证了自己对她们三人的看法,波霸愚蠢但却没有什么坏心眼; 赵姬心思沉闷了些,但却是因为赵国破灭时,始皇帝对诸赵的杀戮所导致的,而且这些年来,也一直安于平淡,并没有作过什么妖; 至于戚蕊儿这只萝莉,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全部的天赋点,似乎都点到了舞蹈和乐器上了,比如扶苏前些时候的惊鸿一瞥,就看到了戚蕊儿身穿胡人的衣服,在宫殿里练习着羌女教授给她的胡人舞蹈。 嗯,如果不是扶苏恪守着心中的道德律,当天就能让她先变个,再变八…… 结合后世的历史来看,戚蕊儿似乎就是关中贵族们培养出来的,用于取悦君主的一个工具,至于君王姓什么、是谁,则完全不重要。 所以这样的工具人不需要有太高的智商,只需要听话、顺从、妖娆、魅惑就行,这样就可以满足男人的征服欲,频繁耕耘以便顺利产下一个合法的接班人。 于是戚蕊儿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杯具。 不过在扶苏看来,历史上的戚姬本可以摆脱人彘的命运,只要她在老刘挂了之后,向吕雉认错认怂,任劳任怨的在永巷舂米,等到吕雉怒气消了,未尝会有那样的遭遇。 只可惜‘舂米歌’一出,她和吕雉之间就再也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其实站在吕雉角度,她也是个苦命人。 先是被老爹嫁给了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刘亭长,不止要忍受老刘的私生子刘肥,还要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在农田干粗活; 刘亭长落草芒砀山后,又被县里抓了起来,要不是萧何施以援手,她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是什么下场,还未可知呢! 之后刘亭长做了沛公、汉王,吕雉还没来得及享几天福,就被项羽‘请’了回去。 好容易汉朝统一,结果自家那个不省心的男人不止纳了戚姬这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少女,并且如同少妇收割机般,收割了一大群有夫之妇…… 这就罢了,毕竟男人嘛,而且是个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人,女人多一些不是不可以,可是戚姬在老秦贵族的支持下,居然想要伸手摘桃子! 叔可忍婶不可忍! 于是吕雉在沛县功臣,主要是楚系势力的支持下,展示了大妇威仪,保证了刘盈的太子地位。 所以扶苏有时在想,自己穿越的时机不对,如果穿越到了武则天称帝之后的年代,就可以毫无压力的效法曹公。 但在这个年代里,太后的权力有时候要大过皇帝,所以为了后世子孙,就只能让那个少妇再寂寞几年了…… 比如苏代曾对昭襄王说过一句话:母不能约,舅不能制。 但这时候是昭襄王都四十六岁了,宣太后和魏冉该多少岁了? 也许是扶苏想要化身曹公时,脸上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被他目光注视着的戚蕊儿秋波婉转,俏脸飞霞。 戚蕊儿慌忙将脑袋低下,两只芊芊玉手拈着腰间的带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陛下不会是现在想临幸我吧,天还亮着,而且田姬姐姐和赵姬姐姐也还在?不会吧,传言周礼规定,天子留宿宫中的时候,需要由三位夫人级别的宫妃一同侍寝……戚蕊儿内心小鹿乱撞,不知道自己是从呢,是从呢,还是从呢…… “咳咳!”田姬咳嗽了两声,摸摸嬴阴嫚头上的双丫髻,笑着说道:“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为什么要走呢,我的床很大,容得下四个人……扶苏暗暗叹息,头一次觉得把妹妹留在宫中也许不是什么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事情。 “朕再带你们去看一个好东西!”扶苏出言挽留。 虽然白天里干那事纤毫毕见,很是刺激,但他这几日的行程安排的很满,享乐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什么好东西?”田姬有些狐疑,上一次扶苏说的好东西,是一种滴在身上不怎么烫的蜡烛…… 赵姬也同样想起了扶苏拉着她玩胡服骑射的故事,于是一张白玉无瑕的俏脸上也泛起一抹潮红。 嬴阴嫚则一无所知的看着三张或妩媚,或清纯,或贵气的俏脸变得坨红,头一回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 扶苏则在心中默念着色即是空,将她们引入后殿。 “皇帝哥哥,这是什么呀?”嬴阴嫚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指着墙角的一个木桶问道。 “马桶。” 扶苏已经开始烦她了,于是只是简单的回了两个字,于是走上前去,向她们展示着耗费工期最大的一个项目。 下水道系统。 这是扶苏心心念念想要复制出来的,用来改善生活条件的一个项目。 用恭桶太麻烦了,小心谨慎避免夹断的时候溅一屁股水,而且即便有熏香,可还是总感觉屋里有味…… 而现在这个马桶类似于后世的坐便,只是为了坚固耐用,马桶虽然是陶瓷制作,但外面还是加了一圈木头作为支撑。 马桶下方则是陶制的S型储水管,用来隔绝臭气,排水管则是陶制,为防止淤积,特意从兰池开了一道暗渠,水流源源不断从排污管冲入排污渠。 值得一提的是,马桶盖是一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漆器,造型精美,价值不菲……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鬼 “恭桶?”田姬嘴角微微抽搐,要不是害怕家法,她真的想大喊一声,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东西! 要不是缺少很多关键性的材料,你以为卫生间就只是用来上厕所的?呵,天真……扶苏瞥了一眼自家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波霸,最终只是用威胁性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曲线扫了几下。 嬴阴嫚走到马桶跟前,用手拽了一下上方储水箱旁边的拉绳。 哗啦啦。 水箱中储存的水奔流而下,在马桶内盘旋了一会从排污管中流入下水道。 “哎呀!”小萝莉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扶苏对此就当没看到,守在门外的韩让则带着几个小内侍,踩着阶梯,拎着水桶,重新为储水箱加水。 没办法,工期太紧,所以暂时还没有自来水系统,所以需要人力为马桶加水。 当田姬等听说她们的宫殿也是如此设计之后,她们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想要回宫去尝试一下新东西。 扶苏见状也不打算再挽留她们,只是在赵姬的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直用桃花眼盯着他的田姬。 嗯,这并不是贪图享乐,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鞠躬尽瘁…… 等到田姬等人离去之后,扶苏打量着相比较后世,可以称得上是极其简陋的卫生间后,决定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争取在兰池宫上马简易版自来水工程,这样就可以在卫生间加入淋浴区,方便解锁更多的娱乐方式…… 至于在咸阳城范围内开启自来水工程,则完全不靠谱。 因为相比于不要钱的井水,自来水必然要收费,这种不必要的收费,黔首们肯定要关上房门从女修一直骂到始皇帝…… 不过如果只是在兰池宫开工程,并且按照工种和工时付钱的话,黔首们也依然是要骂。 只是骂的不是扶苏,而是负责招募工人的工师,为什么不多招几个人! 重点是,为什么不招我! 这就是大政府的难处,因为你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不过对于扶苏这个穿越者来说,后世的无数话本,比如金瓶梅,啊呸,是窦娥冤之类的经典曲目,都告诉他一个事实。 那就是舆论需要引导,矛盾需要转嫁。 要在黔首们脑海中打上一个思想钢印,那就是皇帝是好的,是代天牧民的天子,是爱民如子的慈父,黔首们所有承受的苦难,都是官僚们的错。 所谓反贪官不反皇帝,大抵就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他放弃白天在床笫之间的享乐,也要在下午的时候拨冗召见候封的原因。 酷吏,将是他破局的关键! 秦并六国之后的主要矛盾,是强大的中央政府和散漫了几百年的地方豪强之间的权力斗争。 在科举制没有盛行的年代,官僚的主要来源,是那些世卿世禄的贵族子弟。 这一时期他们被称为豪强,再过个几百年,就称为士族。 从后世里刘小猪的经历来看,治理豪强主要靠两种手段,其一就是强大的中央禁军,其二就是酷吏,也可以称之为白手套! 扶苏记得,刘小猪天汉二年,东方各郡的‘陈胜吴广’们高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兵叛乱。 于是刘小猪任命暴胜之、江充、范昆等十多人为“绣衣御史”,前往起义发生的各郡,严厉督促当地官府和军队讨伐起义军。 由于措施果断,手段严厉,各地的农民起义陆续被扑灭,有的地方杀死的“盗贼”甚至多达万人以上。 现在扶苏所面临的局面,和他很是类似。 扶苏手中,同样掌握着强大的、由关中等地的军功贵族们组成的中央禁军,以及战力不相上下的,散布在西起北地(今宁夏银川),东到云中(今内蒙呼和浩特)的长城军团。 他所欠缺的,就是一批可靠的,自愿充当朝廷鹰犬的法家学子! 至于朝廷原有的廷尉体系,完全不在扶苏的考量之内。 而兼职法官和职业喷子的御史们,虽然在御史中丞张苍的手中进行了一轮大换血,不过扶苏却不打算将他们用作酷吏。 扶苏打算利用他们的喷子属性,让他们将所有的拦路虎喷成筛子。 为此,扶苏效法后世里,传说是明朝的一项制度,给御史们也引入kpi制度,每月必须上奏书弹劾一定数量的官员,哪怕编,也要编出来罪名,否则轻则扣罚俸禄,降低品级,重则交于廷尉府问罪! 当然了,他们只管喷,受不受理就看扶苏的需求了。 毕竟大秦是个人治的社会,严格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性执法…… 至于需要从外部引入酷吏,是扶苏在闲暇的时候,再次梳理了始皇帝三十六年发生的几件事情。 东郡陨石案自不必说,其中波诡云谲,幕后推手数不胜数。 单就说同一年间的山鬼献璧,重点是后面的一句,‘今年祖龙死’! 朝廷返回的使者告诉始皇帝,献璧者消失不见了,他们称之为山鬼! 若是一个人,可以理解为眼花了,可这是一个群体事件。 难不成所有人的都眼花? 在扶苏看到的封诊式中,所有人虽然所述角度不同,但众口一词,咬死当日的献璧者就是山鬼! 尽管扶苏是一名穿越者,但他依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 而这数百人异口同声的伪证, 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势力庞大的政治势力。 最初扶苏觉得会不会又和右丞相冯去疾有关,但他随即将之否决。 这要从使者团的成因说起了。 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上面写着‘始皇帝死而地分’,之后因为找不到嫌疑犯,于是就有了东郡陨石案。 而后为了打赢这场舆论战,始皇帝让博士们编了一套仙真人诗,歌颂自己长命百岁。 这些使者团,就是从各郡县挑出的,掌握各种方言的语言天才。 最重要的是,因为之前御史府办案不力,所以使者团并不是由右丞相府和御史府负责。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集体做了伪证,可见此时的秦国,有二心者多不胜数,各方力量均在等待着秦始皇逝世的时机到来! ------------ 汇报一下 ------------ 第一百三十章 舍生而取义者也 兰池宫,勤政殿。 扶苏看着跪坐在自己二十步开外的一个身穿长襦,腰束革带,腿扎裹腿,头戴赤钵头做第五级大夫爵打扮的别部司马侯封。 扶苏略一沉吟,摆摆筷子,示意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韭黄炒鸡蛋赏赐给侯封。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远处的那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眶中竟有些眼泪溢出。 “臣、臣谢陛下!”候封语气凝噎的说道。 扶苏觉得,甭管侯封是不是在演戏,至少他今天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任务是达成了。 但他随即一想,也许自己是多虑了,毕竟他最近研究资料研究的有点上头,看谁都像反贼…… 扶苏回想起召见候封之前所做的工作。 侯封,河内郡共县(今河南辉县)人,姬姓侯氏,祖上就是扶苏后世里中学课本中的,郑伯克段于鄢中的叔段。 叔段战败后先逃到鄢,又逃到共,故又称共叔段。共叔段死后,郑庄公赐他的儿子共仲为侯,于是就有了共县的侯氏一族。 到了侯封的高曾祖父那一代,虽然出身名门,但却因为家贫,于是都七十岁了,还在大梁(今河南开封)夷门当看门的小吏。 但就像是平原君所说的,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于是在某一年,秦军大举进攻赵国,兵围邯郸。 赵国危在旦夕,派信使来魏国求援。 魏王遣大将晋鄙将兵十万前往救援,但却遭到秦国威胁,于是勒令晋鄙驻扎在邺城(今河南安阳北部),在距离邯郸四十多公里外的地方,坐看赵国灭亡。 信陵君多次请求魏王出兵救赵,但魏王畏惧秦国,严令晋鄙不得出战。 这时,候封的高曾祖父劝信陵君另辟蹊径,从魏王的妃子如姬那里窃取了虎符,准备矫诏夺取晋鄙兵权,亲自指挥魏军出战救赵。 信陵君临走之时,候封的高曾祖父又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虽然有了虎符,晋鄙也不一定会交出军权。你不如带着朱亥一同前往。朱亥是个大力士,如果晋鄙不交兵权,就可以让朱亥打死他。” 候封的高曾祖父名为候赢,中华民族自此有了‘窃符救赵’这一典故。 这一年,是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五十年,围攻赵国都城邯郸的秦将,名叫王龁(hé),长平之战时为白起副将。 这一年,白起在杜邮亭被赐死; 这一年,萧何出生; 这一年,吕不韦用六百金贿赂守卫,带着‘奇货可居’逃回了秦国; 这一年,异人改名子楚,为秦国太子,谥号秦庄襄王。 …… 不过扶苏今天赐宴侯封,并不是因为他出身名门,而是因为候赢之后做的一件事情,让扶苏甚为感动。 当年信陵君出发救赵的时候,候赢说道:“我年岁已高,不能随你一同去杀敌了。但我会计算你的行程。当你到达晋鄙的营地之时,我将面向北方(即邺的方向),用自杀来报答公子的爱重之情!” 不久之后,候赢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北乡(没打错,史记原文)自刭[jǐng],以送公子。 ‘北乡自刭,以送公子’这句话给扶苏最大的震撼在于:坚守原则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做的是正确的事。 在信陵君的价值序列里,救人于急困的高义排在最前,所以当他决定窃符救赵之时,是抱着必死之心,做好了承担叛国之罪的准备! 在候赢的价值序列里,排在最前面的,是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为此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和名誉! 孟子曾经说过,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舍生而取义者也! 春秋之名士为什么能够留名千古? 正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价值序列里把道义放在生命之上! 更是因为他们知道,为了坚守这个更高的原则,他们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当这个代价不得不付出的时候,他们下得去手! 向北自刭,以送公子,这是对自己多么大的狠心,又是对那个最高原则多么强大的执着! 扶苏想到这里,思绪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跑偏了。 他想到了此刻还藏匿在芒砀山中当野人的某刘姓逃犯,他就是信陵君魏无忌的脑残粉。 他曾经一个人从沛县跑到大梁追星,却不知道信陵君早就去世了,于是多方打听之下,听说张耳得信陵君衣钵真传,于是投张耳门下。 一直到他后来当上了皇帝,对信陵君陵墓还恭恭敬敬,曾前往扫墓,并派人替信陵君守墓,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所以扶苏觉得,侯封的感动不似作假,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侯封此刻年已四旬,爵不过第五级的大夫,官职只是个四百石的别部司马。 而自己却是始皇帝的长子,大秦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按照扶苏对这一时期人的理解,解衣推食之事,是一种可以传与子孙后世的荣誉。 哪怕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了,谁和那些、对吧,合个影握个手也要激动半天不是…… 片刻后,赐宴结束。 扶苏开口问道:“卿可知法?” 侯封离席而起,走到大殿正当中抱拳行礼说道:“末将师从韩非子,略知法。” “嗯?”扶苏微微一愣, 觉得今天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在他掌握的资料中,并没有侯封的师承。 但如果侯封师承韩非,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毕竟始皇帝有一大特点,那就是他不喜欢谁,一般就会将之从历史上删除。 由于他自己的处置不当,以至于让韩非子这个法家大才死于狱中。 所以和韩非子相关的很多记录,就消失在了官方档案之中,扶苏对此还是那句话。 贱不贱呐! 扶苏来了兴致,于是向侍立在一旁的韩让招呼一声:“赐座。” 俄顷,一个蒲团放在了距离扶苏十步左右的地面上。 因为不是英雄的拍摄现场,所以这个距离是安全的,侯封再次拱手下拜后,正襟危坐在蒲团之上。 “不知陛下想知何种之法?” ps:感谢‘薄荷微凉’、‘wanwu丧志’、‘书虫棒槌’的月票! 感谢‘梦的方向叫做闯’的打赏!??(^_-)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论法 扶苏正正衣冠,挺直腰背,正色问道:“法还分种类吗?先生可否详解?” 虽然他这些天恶补《韩非子》及《商君书》等法家典籍,知道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但具体如何区分,则需要去消耗太多的精力。 作为一个操控整个天下的皇帝,扶苏没有,也不可能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细看这数百年积攒下来的法家典籍。 侯封拱手再拜,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家师曾言,法家虽分为法、术、势三派,但朔其源头,却是从魏国李悝变法开始。” “李悝者,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师从儒家子夏,主张废除世袭贵族特权,将无功而食禄者称为淫民,主张“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 “其二实行‘平籴法’,主张国家在丰年平价大量收购粮食,发生饥荒时又平价卖给农民,取有余以补不足,以防谷物甚贵而扰民,或甚贱而伤农。。” “其三主张法治,编纂《法经》六篇,商君变法之秦律,就是脱胎于此……” 扶苏暗自沉吟,李悝变法是魏文侯时期的事情了,同时期的吴起搞出了个魏武卒,逮谁打谁! 不过魏国成也魏武卒,败也魏武卒。 就像荀子所说的,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 就是说魏武卒的选拔,是通过考试产生的,这就意味着这种制度是对内竞争产生的。 嗯,逢进必考…… 但国家的封地是有限的,当魏武卒的年龄大了,不复壮年之勇,亦或是战死之后,土地依然世袭! 李悝的变法,在削弱了旧贵族的同时,也培养了新一批的军功贵族。 最最关键的是,魏国不抑土地兼并,军功贵族们成为食利阶级之后,自然是富者田地连通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具体的做法则是在国家对外作战的时候,望族积极进行军事动员,让平民成为武卒,从国家获得田地。 这样,无论战争胜负,都会造成大量的武卒家庭失去男丁,进而创造更有利于土地兼并的条件。 于是在李悝变法期间,魏文侯领导三晋,残齐、破秦、败楚,逼迫周天子承认三晋为诸侯,呈现出‘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的强大景象。 但很快,随着土地的大肆兼并,国家越来越穷。 最终就像是荀子所说,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荀子,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秦吹了……扶苏吐槽了这个儒家的老前辈之后,突然觉得,法家似乎脱胎于儒家,比如‘十哲’的子夏教出了李悝,荀子教出了韩非…… 侯封显然不知道扶苏内心的想法,依然在绞尽脑汁的说着: “家师曾言,法者,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法,而罚加乎奸令者也。” “所谓‘法’,就是由官府制定的法令,刑法一定为人所知,对于谨慎守法的人要施以奖赏,对于违反法度的人要施以惩罚。” “商君变法所实行的秦国之法,就是法家的‘法’之一派,着重法律条文的制定和赏罚的执行。” 扶苏微微颔首,出言问道:“那‘术’之一派,应该就是和商君同时期的申不害了。” 侯封附和了扶苏一句,随即字斟句酌的说道:“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 “所谓‘术’,就是根据个人能力来授予官职,根据其所居的职位来问责其所作所为,掌握生杀大权,考验群臣的能力。这是陛下应该执掌的。” “家师曾言,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 “如果君主不知‘术’,那么就会身居高位却被臣民蒙蔽;如果臣民不知‘法’,就会做乱,所以‘术’和‘法’,都是君主所必须拥有的。” “以我秦国为例,秦用商君之法,国富兵强,但是因为无术知奸,国家富强的成果却被大臣利用为扩张其私人势力的工具。” “比如穰侯魏冉攻齐胜利就取得陶邑作为私封,应侯范雎攻韩胜利就取得汝南作为私封,就说明了有‘法’而无‘术’的弊端。” “因此即便是在商君变法之后,秦虽霸却不王。” 见到扶苏有些疑惑,侯封只是淡淡一笑,接着说道: “申子辅佐韩国之时,有‘术’而无‘法’,虽然能让韩昭侯识别忠奸,但是没有官吏来贯彻法令,广大的臣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持韩国,连‘霸’也谈不上!” “商君重‘法’不重‘术’,但因法令的贯彻,当赏则赏,当罚则罚,于是就可激发国人,利出一孔,于是才有了先皇帝的,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扶苏点头而笑,后面这段话是琅琊石刻上的原文,后世里扶苏在国家博物院见过,和它一同展出的,还有里耶秦简。 侯封接着说道:“家师曾言,申子未尽于术;商鞅未尽于法也。二子之于法术,皆未尽善也。” “而‘势’之一派,以慎到为代表,着重保持和运用国君的权势地位。” “家师言,贤人而诎于不肖者,则权轻位卑也;不肖而能服于贤者,则权重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吾以此知势位之足恃而贤智之不足慕也。” “贤能的人臣服于不肖的人是因为其势力小;不肖的人臣服于贤能的人,是因为贤能者有权力。如果尧是一个平民,那么他治理不了几个人,而桀作为天子却可以祸乱天下,我因此而知晓权势地位是可以凭借的,而贤能才智是不需要羡慕的。” 扶苏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便是‘势重者,人君之渊也’的由来。” 侯封说道:“也因此,家师主张将三者杂而用之,先皇帝就是采用了他的学说,因而得以兼并六国!” 扶苏有些疑惑,心想这倒是从未听说,再次问道:“可否详解?” ps:感谢‘CXDHG’、书友‘2017……7835’的月票!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法术势 正当侯封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勤政殿外突然传来许多宫人的喊叫。 “下瑞雪啦!” 喊声由远及近,扶苏听到殿门外一个内侍对韩让说道: “快去并报陛下,天降瑞雪!” 扶苏敲了敲摆在案边的铜罄,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搅自己。 二世元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要早一些……扶苏回想起后世里有关冰河期的说法,现在的秦国到后来的西汉中晚期,正巧在平均气温逐年下降的时期。 时不我待呀!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无论是古今中外,有些祖先没有完成的事情,后代的子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有些难题祖先没有解决,那后代的子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始皇帝做到了书同文,车同轨,那么在自己的手中,争取完成一个小目标就好。 那就是,人无分老幼,地无分东西,全部都说中国话! 扶苏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侍立在殿中的内侍上茶。 侯封双手捧起茶盏,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 “家师主张取长补短,将法、术、势杂而用之,君主处势位之地,以法制民,以术御下。” “一曰严法,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 嗯,宫中的《韩非子》藏本中似乎有始皇帝批注,上面怎么写来着,法之本在于功利……也就是说国家的法律是为君主服务的,而不是民众……扶苏在心中嗤笑,主动跳过了侯封一长串的照本宣科。 但扶苏旋即想到,侯封作为一个臣子,是不方便,也不应该将许多话向他挑明的。 于是便附和着微笑点头。 “二曰尚势,君执柄而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制,势者胜众之资。” 嗯,刚才夸你一句,现在你就说的颇为露骨了……这是给我挑明了,君主的权力主要是赏罚二字,按照一些人的理解,势本来是推行政事之凭借,理应为民,但在韩非这里却是用来济君主之私……扶苏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下去。 “三曰任术,术者,藏之于胸,以偶众端,以潜御群臣者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 “督察群臣是非功过,审合形名,使形名相符,杜绝失职……” …… 扶苏拥着一件熊皮大氅站在兰池中的湖心岛上。 雪下得有些密了,其实并不算密,伸出手去,雪花轻盈地落在掌心,似乎永远只有那么几片,只有放眼望去,目光投到远处,才有一种茫茫的感觉。 这种感觉给人一种静谧的味道,就连远处水车转动的声音,也显得缥缈起来。 地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还不够喜人,可是有了这场雪,相信很快就能看到天地尽缟、银装素裹的景象了。 侯封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还在扶苏耳边徘徊。 按照侯封所说,以及始皇帝在《韩非子》上的批注。 法、术、势,三者相互依存,循环互补。 法规范国民的功能,有赖于君主之势的强制和治人之术的运用。 法的施行与推行,必须通过群臣,因此皇帝必须要有控制驾驭百官的技巧。 势之禁众抑下的功能,也必须以法之明文规定为准则,以治人之术的操持运用,作为其推动方法。 术之参验监督功能,一方面固然要以法作为规范,另一方面又要以君主威势作为保证。 因此才可以强化皇权,富国强兵。 扶苏裹紧了熊皮大氅,只留下脑袋伫立在寒风之中,刺骨凉意可以让他的大脑始终保持清醒。 难怪后世里常说《商君书》、《韩非子》为帝王之学,不过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讲,最为精深的帝王之术,在于思政课上一笔带过的很多东西。 扶苏结合自己在昏昏欲睡中囫囵吞枣记下的知识点,得到更加深刻的结论。 先发明概念,再发明规则,用规则控制蛋糕的分配,把做蛋糕的人用规则彻底绑死,压榨出最高的做蛋糕性价比,这就是他心中的法、术、势。 做蛋糕的人面对的是永恒不变的自然法则,而分蛋糕的人,发明的概念和规则却历久弥新,因此后者永远是赢家。 用后世里都能理解的话来说。 ‘法’,即制定规则,同时也是势的体现,讲究借势立法。 把自己的利益融入在游戏规则里,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让规则为自己服务。 比如某漂亮国,通过制定产品的标准,于是收割整条产业链! ‘势’,即规则制定出来后,就需要利用规则,这就是借法造势。 把规则指向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明规则的利用。 比如某教授、某演员,不仅白嫖小三,而且反手把小三送进去吃牢饭! ‘术’,即躲避规则。 规则制定出来后,都会有漏洞,找到这个漏洞,就能回避这个规则,让规则在自己面前形同虚设。 比如企业开除员工,是要做出赔偿的,但是如果利用一些技巧,让员工自己辞职…… 在扶苏浮想联翩之际,天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空中飘落的雪花,在烛火的映衬下,轻盈的就像少女的舞姿,随着微风,婀娜起舞。 此时,突然一阵若隐若现的乐曲声传来。 那乐曲声和扶苏往日里听到的要么空灵、要么优雅的琴瑟之声不同,乐曲声轻快中带着几分婉转,有一些异族风味。 嗯,是谁在召唤朕……扶苏裹紧熊皮大氅,循着琴声而去。 当扶苏站在勤政殿的高台上,看到的是烛火之中,数名羌女在弹奏着造型古怪的乐器。 身穿大红色舞裙的戚蕊儿在漫天大雪中翩然起舞,她没有梳着象征宫妃品级的发髻,反而将满头青丝悉数散开,只用几根洁白的丝带随意捆扎了几下。 裙摆摇曳之间,可以看见一双白生生的小脚踩踏在积雪上,手腕脚腕处各带着一串铃铛,随着戚蕊儿舞动的身姿叮当作响。 红色的舞裙在旋转中向外张开,如同一朵盛开在雪山之巅的红莲。 扶苏痴痴地看了一会,转身返回勤政殿继续批阅奏疏。 “吩咐太官丞,等下给戚美人送一碗姜汤!”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戍卒的野望 雪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日清晨,整个咸阳城放眼望去,宫阙民房、城内城外,一片洁白。 街道之上,到处都是挥动着扫帚和木锹,正在扫雪的秦人。 看他们的打扮,既不是刑徒,也不是官府之中的公人。 若是在半年之前,人们碰到这样的情况,必然是先从女修开始骂了,因为这大概率是朝廷的派发的徭役。 但现在这些正在扫雪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虽然脸上冻得通红,但却干劲十足。 若是再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头上包着黑布的黔首,而是一个个有军功在身的爵户。 当然,大多数都是头戴褐色包巾的公士。 这源自于扶苏连夜签发的诏命,从咸阳各里聚中挑选一定数量的男丁,等到雪停之后,上街扫雪。 重点是不白干,每人每天十五钱的工钱。 优先从士伍籍的爵户中挑选。 对于扶苏而言,反正都要撒币换取民调支持度,不如干脆笼络这些有军功者。 毕竟哪怕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公士之家,在征召令下达之后,也能出一到两个受过军阵训练的秦卒! 十多年前秦并六国的主力,就是这些人。 在扶苏看来,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让这些人再出关一次罢了! 当除雪令下达之后,老秦人就乐开了花。 虽然秦国禁止表扬,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在陛下心中,始终有他们这些老秦功臣的一席之地! 尽管按照秦律,工程量算的很死,每个人基本上都没有偷懒的可能。 但正是如此,等到工作结束,钱也会分毫不差的发给他们。 十五钱,看着不多,但却可以买一斤猪肉,或是两斗粟米! 不过,他们最想要的,还是朝廷刊发的《民律细则》,不仅仅可以用来抵罪,重要的是,上面全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秦字! 只有认字,才有可能在军中做军吏,否则立再大的功,最多只能升到第三级簪袅! 秦律之下,只有成为第四级的不更,才可以免除徭役! 就在这些秦人怀揣着对未来的畅享时,在距离咸阳宫三条街的一个巷子里,一个上书‘典属国’三个篆字的官府正门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胡人少女。 胡人少女头上梳着蛮族的发辫,身上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曲裾,虽然看上去有些显得不伦不类,但这个胡人少女给人的感觉,却如同一轮草原上的明月,皎洁无暇。 这就是跟随月氏王一同来到咸阳,请求内附的月氏王女,木雅。 骑马长大的胡人女子,屁股总是显得比较大的,木雅虽然年纪还小,但丰硕的臀部连着纤细的小腰,很是吸引男人的目光。 尤其是守卫在典属国门口的几个秦卒,更是跟随在木雅身后,行了很远的注目礼。 当木雅消失在拐角之后,他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相互注视着,内心充满悔恨。 前些日子朝廷曾发文问过他们,愿不愿意用关中的爵田置换湟中的荒地,如果愿意的话,免赋税、徭役,发房发地发羌女做妾…… 只可惜应者寥寥,秦人根子里的安土重迁的天性,在加上他们名下大多有百亩以上的熟田,于是就拒绝了朝廷的好意。 只是现在……听说月氏人和羌人挨着,月氏人长这样,那么羌女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吧。 这些守门的戍卒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咸阳城中踩着积雪遛弯的木雅,内心同样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要说服秦国的皇帝,让她在咸阳周边买块地,把自己的帐篷扎在这里,不回草原了! 这个想法,从她误将临洮县当做咸阳城之后就有了。 尤其被秦人带到咸阳之后,最让她,以及那些有点不情愿向秦人称臣的五部歙候感到震撼的,是越靠近咸阳,越发宽阔的驰道! 那是以黄土为基,用碎石子夯筑而成的、高出周围土地许多的路面,据领队的秦人讲,驰道下方还埋着能使道路更加坚固耐用的金锥(铜条)。 路面宽五十步(69.3米),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 他们当日进入咸阳城走的,是两侧的官道。 那个带队的秦人特意嘱咐过,道路中心被松树隔开的,宽约两丈的道路,是皇帝陛下出巡的专用道路。 官员擅自占用者,会被处罚;而黔首擅自踏入,会被砍掉一条腿! 始皇帝并不会知道,一条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驰道,会对蛮族产生如此强大的震撼。 毕竟在草原之上,除了牛羊踩踏出来的道路,草原人并没有别的路可走。 而在他们淳朴的内心中,能建成这样规模道路的,必然是个强大的部落! 依附强者,掠夺弱者,是草原民族数百上千年来形成的传统。 尤其是他们听说,仅咸阳城一座城市,拥有超过六十万人口的时候,更加坚定了他们向大秦臣服的决心。 要知道号称控弦十万的大月氏,连同牧奴在内也不过这么多人! 此刻木雅站在咸阳城宽阔至极的大路上,眺望着远处的咸阳宫,特别是那些高大的,反射着阳光的十二金人,唇瓣微厚的嘴巴慢慢张大。 她不由得想起典属国的秦人所说: 渭水象征着银河,渭水之上的横桥对应着阁道六星, 渭南极庙对应南斗,章台宫对应渐台星; 上林苑对应昴宿的天苑星; 咸阳东北的兰池宫和兰池对应着毕宿的五车星和咸池星; 位于咸阳城的咸阳宫对应的当然是天帝居住的‘紫宫’, 也就是北极星。 虽然木雅不懂的星宿是什么,但她恍然间觉得,秦国的皇帝,难道是天神不成? 此刻,被木雅怀疑是天神的扶苏,坐在兰池宫的一间偏殿内,手攥戒尺,面如寒霜。 在他左手边,坐的是面色黝黑的子婴,他是赶回咸阳参加腊祭的。 在扶苏的右手边,则是哭唧唧的嬴阴嫚,她笨拙的拿着一只竹笔,在面前的沙盘上写着大字。 人说长兄为父,既然田、赵二姬在小萝莉的撒娇攻势中败下阵来,扶苏就亲自出马,监督小萝莉识字。 ps:感谢‘致彡青春’、‘不死鸟之门’的月票!(><)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当益壮啊! 子婴憋着笑,刻意忽略了嬴阴嫚发来的求救信号,专心致志的向扶苏讲述着自己在南海郡的见闻。 扶苏也同样在认真听着,并不时出声询问。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熟悉的是两千多年后的钢铁混凝土丛林,而不是现在近乎原始的岭南。 扶苏注意到,在他向子婴询问起有关甘蔗种植园的规划时,对方脸上洋溢起的神情,是扶苏所从未见到过的。 或许,这就是种田的快乐吧。 等到子婴简单说了一遍南海郡的情况之后,扶苏立刻询问起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 “任嚣的身体情况如何?” 扶苏深知蛮夷的慕强本能,有任嚣这个杀人如麻,能令小儿止啼的东南一尉在,岭南三郡的越人就会乖乖的跪在地上叫爸爸。 子婴嘴角微微抽抽了一下,就在扶苏以为他要说一个坏消息的时候,子婴慢悠悠的说道: “臣回来之前,任郡尉新纳之妾刚给他生了第七个儿子……” 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任嚣今年应该快六十了吧……扶苏点点头,满脸欣喜:“老当益壮,老当益壮啊!” 老年产子,比饭一斗、肉十斤更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体素质。 扶苏心想,但愿任嚣能比历史上多活个五到十年,这样自己就可以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了。 他将手中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敲,吓得竖直了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嬴阴嫚猛地一个哆嗦。 “今天的十五句《爰[yuán]历篇》背不会,晚上就没有饭吃!” 扶苏看着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的嬴阴嫚,觉得后世的奥斯卡绝对欠她一个小金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他那个楚国公主母亲,是一个特别恬淡的文艺范女青年,和红楼里的林黛玉有一拼。 至于扶苏所说的《爰历篇》,则是以狱律法令为基本的一种儿童识字刊物。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的作者,是始皇帝时期的中车府令赵高…… “阴嫚还小,陛下不必如此严苛。”子婴笑呵呵的出言规劝。 “小?民间的黔首女子,跟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当娘了!”扶苏再次瞪了一眼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嬴阴嫚,接着说道: “作为我大秦的公主,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大字不识一箩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竒@ 書#網¥q Ι & &δ u& # ω ā Ν g &. ℃ ǒ M-- “别管她,让她老老实实的练字,朕问你,朕让人找的稻种和棉花,可曾一并带回了咸阳?” 因为子婴和他是血脉很近的亲戚,所以扶苏说话时特意变得很不客气。 这是这一时期的风俗,比如后世的汉武帝,经常在拉屎的时候和卫青聊天,为此太史公恨屋及乌,在史记中将卫青编到了佞幸列传里…… 当然了,天生富贵的少年战神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子婴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臣回来的太急,轻车简从,所以稻种等笨重的东西,全部跟着大队人马一同前进。” 呵,那一千五百斤红糖也挺沉的,不还是快马加鞭送到了咸阳……扶苏笑而不语,突然想到陈平所说,红糖预售券的最终成交价,均在4000钱以上。 扶苏旋即想到,这算不算是秦国的第一次期货交易…… 至于扶苏让子婴将稻种以及棉花种子运回咸阳,则是因为在这个年代,黄河流域的很多地方,都适合耕种水稻! 甚至于在之前上计的时候,渔阳郡守严湛之所以能得‘最’,也就是最上等的评价,不单单是因为他是严君公子疾之后,属于老秦人中势力很大的一派,重要的是他在渔阳郡组织屯田,在狐奴县(今顺义县)开辟稻田八千余顷!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可是并没有旱稻技术的。 所以扶苏打算,等到开春之后,先在上林苑开一片田,将占城稻种上,等种个几季之后,南方稻种逐步适应北方的土壤及温度之后,再向全天下推广。 至于棉花种子,也同样这么做。 虽然亚洲棉的品质不如从埃及传过来的非洲棉,但就像后世里说的,能拔脓就是好膏药! 两年育种,三年推广,五年之后秦人就可以大量穿上厚实的棉布,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御寒主要靠一身正气! 如果要派遣使者把非洲棉搞回来,要想达到上面的效果,非十年之功不可! 毕竟现在没有飞机高铁,交通主要靠走…… 扶苏突发奇想道:“你觉得郦商和越骑营,能否赶得上腊祭阅兵?” 子婴想了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道:“若是让他们抛开大队,全速前进的话,应该是能的。” 扶苏招来一名黄门待诏,让他去通知李承,草拟一份文书,让郦商带队全速前进,从武关入关中,直接前往雍城扎营,等候检阅。 子婴劝谏道:“陛下,越人自来散漫,恐怕无法展露我秦军威严。” 扶苏摇摇头,却并不打算多加解释,越骑营参加阅兵,并不是为了向天下以及四方蛮夷炫耀秦国武力的,而是为了展示给秦国宗室看的。 在他的五年计划中,将天下分为若干个板块。 比如以关中及汉中为依托的,向九原郡以北的匈奴、金城郡以西的西域诸国方向的西北板块; 以河东、上党、太原三郡为依托的,向云中郡、代郡、上谷郡及赵地诸郡方向的北方板块; 以齐地诸郡为依托的, 向辽东、辽西,以及渔阳右北平方向的东北板块; 以三川郡、颍川郡为依托的,向淮南、江南地区方向的中部板块; 以南海郡珠江三角洲、桂林郡的右江盆地、南宁盆地、郁江平原、浔江平原等适宜耕种的土地为依托的,向岭南、南亚、交趾等方向的南方板块; 以蜀郡平原为依托的,向西南地区的羌人,以及巴郡、黔中方向的西南板块; 而向南方地区的发展,扶苏准备主要用经济殖民的方式,比如茶园,比如甘蔗种植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为此,他安排韩让悄悄出手,将红糖预售券的价格一路推高到了3500钱。 当然,最后4000钱砸手里的,扶苏就只能称之为韭菜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始皇帝再背锅 要想安心发展种植园经济,必须要有一个安稳的外部条件,以及廉价的劳动力。 安稳的外部条件好理解。 而廉价的劳动力嘛? 这一时期秦国的人口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五百多万,刨除掉老弱妇孺,能用的劳动力并不多。 所以扶苏要赶在人杈组织出现之前,搞一把血腥的‘三角贸易’。 至于血腥谁? 自然是那些一年三熟的,随便在田里撒把种子就可以养活大量人口的地方。 所以为了岭南地区的开发,他特批在少府在阳山关附近建立工业园,兴建冶铁、水泥、玻璃等作坊。 冶铁和水泥可以用来加速珠江三角洲和桂林郡盆地的发展速度。 玻璃,则用来灌装蒸馏过的朗姆酒,用来和中南半岛的部落交换奴隶。 只可惜东南亚地区历来盛产珠宝,所以玻璃就只能当做工具卖,无法像欧洲殖民者那样换取原住民的土地。 当然,为了制衡边疆地区,现阶段的炼钢工艺是不会外传的。 而且他将上万人的越骑营调回咸阳,也正是保持对南海郡的军事压力,强干弱枝,这是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都会奉行的政策。 没过一会儿,嬴阴嫚拿着沙盘走到扶苏面前,边背诵《爰历篇》,边在沙盘上歪歪扭扭的写写画画。 “嗯,不错,去找戚美人玩吧!”扶苏点点头,将小萝莉赶了出去。 小萝莉并不笨,毕竟她是秦始皇的亲生女儿,只是一直以来田姬等人的溺爱,才导致了她现在的这个样子。 至于让她去找戚蕊儿玩,则是因为戚蕊儿不需要侍寝,总是独守空房,于是嬴阴嫚总是和戚蕊儿睡在一起,绿了自己亲哥…… “哎,若是帝太后还在,该多好啊!”子婴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嬴阴嫚,不由自主的感叹了起来。 他说的帝太后,指的是扶苏的楚女母亲,因为始皇帝改变规则,不上谥法,所以皇帝是用二世、三世加以区分,太后则统一被称为帝太后。 第一任帝太后,是始皇帝的亲娘,赵姬。 “是啊,不过若是她在,只怕这个小魔头更加的无法无天!” 扶苏吐槽一句,心说按照秦国的传统,他这个二世皇帝继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和自己的亲娘干一架,才能顺利掌握朝政大权! 扶苏和子婴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韩让从门外走来说道:“启禀陛下,左右丞相及诸位公卿大臣已到殿外等候。” 扶苏微微颔首:“朕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韩让躬身行礼道:“奴婢已让人连夜送进了宫中。” “既然如此,就摆驾勤政殿!”扶苏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后对子婴说道:“你也陪朕一同去!” “喏!” 片刻后,扶苏甩着大袖昂然而入勤政殿。 冯去疾、尉缭等向他躬身行礼后,脱掉鞋子鱼贯而入。 在这一时期,只有皇帝有资格剑履上殿,其他的公卿大臣们则必须解剑,脱鞋之后才能走入宫殿。 所以后世的权臣,一般都会给自己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等特权。 而到了西晋时期,司马家的一群憨批们更是有样学样,不仅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还要再加上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加九锡等一套流程。 扶苏解下腰间长剑,放在左手边的剑架上后,摆摆手,韩让领着几名内侍,手中捧着几个托盘走到殿中。 右丞相冯去疾疑惑地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将吾等,召到兰池宫作甚?” 扶苏也不答话,只是指了指内侍们手中的托盘。 羌瘣上前掀开托盘上的绸布,发现下面放的是几枚秦半两,于是笑着说道: “这不是我大秦铸造的钱币吗?陛下莫非是看老臣家贫,想要赏赐老臣些越冬之资?” “区区几枚秦半两就能让老将军度过漫漫长冬?”扶苏不以为忤的笑着说道:“朕这里有匈奴使者送来的草原佳丽,老将军走的时候,不妨领几个回去暖床……” 扶苏话还没落,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少府公子衮更是一连讲了好几个黄段子,其中有几个但凡扶苏转述出来,分分钟404! 没办法,别说是这种小型朝会,就算是很多时候的大型朝会,这帮娱乐匮乏的老男人们,一样会见缝插针的比着讲黄段子! 虽然这种风气据说一直蔓延到后世许多朝代,但扶苏一直觉得,秦国这种在朝堂上讲黄段子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某不愿意透露名称的某八子…… 众人笑了几声之后,冯劫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作为御史大夫,维持朝堂纪律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治粟内史郑国走上前,皱着眉头捻起一枚秦半两仔细看了看,猛然惊呼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治粟内史何故如此惊慌!”冯劫也拿起一枚秦半两,上看下看却始终没有看出问题。 郑国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扶苏问道:“老臣敢问陛下,此钱是从何而来?” 扶苏迎着一众大臣疑惑地目光,轻描淡写的说道:“长阳街,南市。” 郑国立刻转身,看向内史王贺,浑身哆嗦着说道:“王内史,快快发兵,全城搜捕!这是有奸贼要坏我大秦之根基啊……” 王贺则满头雾水的看着扶苏,有些不知道郑国是怎么了。 扶苏摆摆手说道:“托盘左侧的秦半两, 是朕、朕之近臣在长阳街南市发现的,托盘右侧的,则是朕命人从府库中取出的。” “经过朕的测量,左侧的钱,比右侧的钱每钱少了三铢!” “而且让朕感到惊奇的,是左侧的数枚半两,其质地规格,居然一模一样,上称测量,每一枚之间的误差极低,分明是由同一个模具,批量铸造!” 这几枚假钱,其实是扶苏上个月在南市逛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秦半两钱如其名,每钱重达半两,秦制二十四铢为两,半两就是十二铢。 假钱重九铢,这就意味着哪怕只要将朝廷发布的半两熔了,铸成假钱,每三枚秦半两,可以变成四枚假钱。 如果是自己私自挖矿铸造,则获利更多! 而假钱之所以能在市面上流通,这口锅就又要始皇帝来背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改良币制 扶苏看着议论纷纷、拿着两枚半两钱反复比对的大臣们,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词。 何不食肉糜。 冯劫、羌瘣等人看不出假钱的原因,是他们身居高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不碰钱。 郑国之所以能够看出假钱,是因为他早年间曾主持过半两钱的铸造工作。 而假钱之所以能够在市面上流通,则是始皇帝在覆灭六国之后,为了填补财政窟窿,所强制推行的,由《金布律》明文规定的制度。 百姓市用钱,美恶杂之,勿敢异。 也就是说,交易所用钱币,无论好坏一并混用,不允许挑挑拣拣! 起初的本意,是强行推广秦半两,顺便搜刮一下民脂民膏。 而现在出现的假钱,就像是扶苏昨天和侯封聊的法、术、势一样,不法分子钻了朝廷法令的空缺,来为自己谋求私利! 朝廷不是强令黔首不许拒收秦半两吗? 正好有利于假币的出货! 郑国拱手而拜:“老臣请陛下早做定夺!” “臣等请陛下早做定夺!” 定夺什么?谁知道这假钱流传了多久了?又是从那里来的?就这个年代的刑侦手段,连张良都抓不到,还能抓住造假币的……扶苏虽然在心中吐槽,但还是严令廷尉府早日破案。 于是,姚贾的一张老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不过这正中扶苏下怀,廷尉府不能限期破案,扶苏正好把姚贾一撸到底,让他回家抱孙子去! “缉捕奸人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秦国的币制改革问题!” 扶苏借着这次的假币案,将自己早几个月就提出的改革币制问题再次提上日程。 只不过那时候他虽然已经执掌财政,但还没有正式册封为太子,名不正而言不顺,因而改良币制的议案被群臣否了。 扶苏后来反思了一下,自己当时确实操之过急了一点,所思所想相对幼稚。 太常胡毋敬走上前劝谏道:“陛下,以半两钱通行全国,乃是先皇帝所定,今陛下……” 扶苏眼睛向下一撇,郎中令蒙毅立刻站了出来说道:“秦国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从不拘泥于所谓祖制。” “因循苟且,逸豫而无为之人,可以偷安与一时,却不能长久!” “譬如现在,假钱之所以能流通于世,就是因为《金布律》中的刻板规定,如果将之改变,便可有效打击造假之人!” 姚贾哈哈大笑的说道:“郎中令此言,初闻悦耳动听,然则细想,却可笑至极!” 蒙毅皱着眉头问道:“吾之言,有何可笑?” 姚贾向扶苏拱手行礼后甩了一下袖袍说道: “譬如有一个人去集市上买鞋,因为鞋不合脚,却要将脚趾砍掉,来凑合鞋的大小。” “郎中令所言,难道不正是如此?” “因为奸人犯法,却要修改秦律?如今坊市中有劣钱流通,不去溯其源头,反倒允许市人挑拣?” “黔首虽然愚昧,但却奸猾!官钱与私钱一同流通的后果,就是私钱越来越多,而官钱越来越少!” 这不就是大秦版的‘劣币驱逐良币’吗?姚贾懂得还挺多……扶苏端坐在案几之后,静静听着蒙毅和姚贾各自引经据典互怼。 姚贾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秦律之下,官钱和假币的币值一样,有相同的购买力。 如果朝廷不对假币加以控制,大家就会把成色好的官钱藏在家里,拿着假币出去交易,久而久之,市场上流通的就都是假币。 铸币这件事情,本质是朝廷赚取铸币的物料成本与币值之间的利差。 比如现在秦国的半两钱,每铸造一百个秦半两,所需的成本为三十多钱,这剩下的六十多钱,就是铸币的利润。 私铸铜币等于印假钞,是在侵吞国家的铸币利润。 后世里某亭长为了解决金融危机,直接大规模铸造了三铢钱,大小和榆钱(榆树的果实)差不多,又轻又薄,也被称为荚钱。 这样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和后世的常公有一拼! 再加上当时汉朝是个小政府,对于地方豪强以及诸侯王几乎没有什么掌控力,反正也管不了,干脆就放手不管,无论是谁,都可以铸钱! 由此产生了汉朝初年轰轰烈烈的全民铸币运动。 最疯狂的时候,民间甚至出现了一铢钱! 这种钱需要小心拿好,因为一旦掉到地上,就找不到了…… 海量的劣币迅速把物价推高到天际,不过比大萌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稍微好一点。 这是因为哪怕荚钱再小,但毕竟是贵重金属,无非是买一石粟米需要万钱罢了! 嗯,常公微笑点头,表示学到了…… 这样的局面出现后,即便是已经躺平了的小政府也无法容忍,所以吕雉下令重新将铸币权收归国有。 但就像是马大胡子所说,只要有有了100%的利润,就会使人不惜甘冒法律的风险,有了300%的利润,就使人甘愿犯罪,甚至绞首的风险。 而《汉书》中也有同样的说法,令禁铸钱,则钱必重;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不足以禁矣。 据说当时伪造钱币被朝廷抓住的,就有三百万人以上! 于是后来的汉文帝一把将桌子掀了:反正铸币利润也到不了我手里,干脆再次下放铸币权,反正朝廷可以通过税收的手段,重新把钱搞到手! 所以汉朝前期主要流通的,是吴王刘濞和邓通所铸的钱币。 前者矿里有家发行量大, 后者以质地为人信赖。 也因此,后面的七国之乱以财大气粗的吴王为主…… 这样混乱的局面,直到辣个男人出现之后,才得以全面扭转! 所以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很多困扰当时人几十年才得以解决的问题,扶苏都可以一步到胃(划掉),一步到位的解决! 扶苏看着分成几派争论不休的大臣们,轻轻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他们的吵吵嚷嚷。 他旋即伸手向韩让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掀开了一名内侍手中的另一个托盘。 托盘的正中心,摆放着十二枚金灿灿的铜钱。 ps:感谢‘咸鱼嘟嘟噜’、‘风一豪’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铢钱 扶苏以目示意冯去疾等人,让他们去看看托盘上的铜钱。 郑国最先颤巍巍的走了过去,这并不是老先生腿脚不好,而是这一时期的皇家园林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讲究一个高大巍峨。 勤政殿虽然不高,但从地面,到大殿的正门,需要走两百四十节台阶,爬升高度为三丈六尺。 也就是说,勤政殿是建在小三层楼那么高的台基之上的。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在隆冬腊月里,徒步走了好几里地才走到勤政殿门口,之后又要爬两百多节台阶,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最后又因为假币的事情和蒙毅舌战一番…… 纯粹是累的! 造孽啊! 扶苏微微摇头,将自己内心尊老的想法驱散,指着托盘上的钱币说道:“这就是朕准备用于取代半两钱之物,每钱重五铢,所以朕命名为五铢钱。” 对不住了刘小猪,朕会对你有所补偿的! 扶苏所说的补偿,就是有机会了派人去将他曾祖母魏媪之女薄姬请到宫中享福。 据说疑似为野生穿越者的许负曾预言薄姬为天子之母,唯一不妙的,也许就是这时候她已经做了魏豹的侧室…… 嗯,这其实是优点! 新妇,既保持了少女的清纯,又增添了少妇的妩媚! 天不生曹公,万古如长夜啊! 郑国闻言,拿起一枚五铢钱仔细打量起来。 和上面印着半两二字的秦半两一样,五铢钱正面也印了五铢二字。 扶苏在制作钱范的时候,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抄袭了五铢钱的设计原理。 在外观上使用了外廓和内廓的双重设计。 其中外廓技术,是在钱币边缘凸起小小的一道边,这样就能在流通中保护钱文,使文字不易磨损。 不过在扶苏看来,这样的一道凸起可以有效避免奸诈之人偷偷磨损一部分钱币,将磨下来的碎屑收集起来,重新铸造牟利。 后世里硬币边缘的凸起和花纹,大多就是用来防止这个的。 蒙毅拿起一枚金灿灿的五铢钱,上下看了一番,故意对扶苏说道:“陛下,新钱是不是太小了些?” 扶苏笑着说道:“经过朕的反复试验,这样重量的钱币,可以在根源上杜绝假币的流通。” “因为在此规格之上,如果再小一些的话,就会显得特别明显,而如果大一些,则私铸钱币者就会无利可图!” 扶苏所说的反复试验,其实是历史的选择。 古希腊货币德拉克马和古罗马货币德纳留斯,其重量也是4克左右,和五铢钱的重量几乎相等。 而汉朝的五铢钱,一直用到唐高祖年间,属于是国家没了,但钱还一直流传。 更加传奇的是,之后各朝代虽然也铸造本朝货币,但形制和五铢钱几乎一样,这种规制延续使用到清朝末年才结束。 受华夏影响,亚洲周边国家的基础货币也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来铸造的,比如隔壁的宽永通宝。 可以说五铢钱的出现奠定了整个东方基础货币的重量标准。 而圆形方孔钱退出历史舞台,和外来侵略没多少关系,主要是因为已经有了工业化的产物,铸币机。 冯去疾拈着一枚五铢钱,沉默不语,内心充满了恐惧。 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钱是从何而来! 作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国家要发行新钱币之事,居然直到现在他才知道! 冯去疾深呼吸一口,转而看向坐在帝座之上的扶苏,他的语气一如往常:“不知陛下一共铸造了多少五铢钱?” “嗯……”扶苏略一沉吟,说道:“传水衡都尉田巍。” “水衡都尉?田巍?” 冯去疾微微皱眉,田巍是扶苏最近极为宠幸的一个田姓宫妃的胞弟,据他所知,此人为田齐王族之后,新近在上林苑为皇帝养狗,水衡都尉是个什么官,听起来不像是养狗的啊! 少府公子衍解释道:“这是陛下新设的一个官署,归属于少府,但却直接听命于陛下。” “水衡都尉秩比八百石,下辖三令,主管铸造新钱的名为钟官令;主管制作钱范的名为技巧令,主管铜、碳等铸钱原料的名为辨铜令,此三令均秩比六百石。” 冯劫大声说道:“朝廷新设官署,为何不上报至丞相府!” 公子衍则嗤笑一声说道:“秦律,八百石一下官员任免,皆由陛下自决,勿需与大臣商议!” “况且少府的官职,外臣本就不应该干涉,少府之下新设官署,何须丞相府批准?” “御史大夫此言未免有些不当吧!” 冯劫正要反驳,却被冯去疾呵止了。 在冯去疾心中,这又是一场扶苏早就蓄谋已久的廷议。 现在看来,假钱的由来都很是存疑! 蒙毅主动跳出来和姚贾的辩论,无非就是故意为引出新钱做铺垫罢了! 自从扶苏搞出了内廷制度之后,自己这个丞相越发处于边缘地带了! 冯去疾看了看老神在在,始终一言不发的尉缭,心中更是懊悔将这个老狐狸推荐为左丞相! 正当冯去疾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刺骨的凉意席卷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门外,身穿黑色锦袍,鼻头冻得通红的田巍脱下鞋子,昂首而入。 因为没有爵位,田巍本应以黑布包头,然后用簪子扎起,但他姐姐是扶苏的宠姬,因而头上特许带着只有皇帝近臣才可以戴的高山冠。 这是秦灭六国之前齐王所戴的王冠,齐灭之后,高山冠就成了皇帝近臣专属。 田巍走到殿中,团团而拜:“臣,水衡都尉田巍拜见陛下,见过左右丞相及诸大臣!” 扶苏对自己小舅子摆摆手,示意让他站直了回话。 冯去疾问道:“不知水衡都尉共铸多少五铢钱?” 田巍拱手说道:“回右丞相,至今为止,共铸钱五千四百二十九万。” 嘶! 在场众人,除了早就知道内情的蒙毅和公子衍外,无不惊叹出声。 去年一年的财政收入,大约只有六十四亿钱,而现在扶苏所铸的新钱,已经有近百分之一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货币宽松政策 听到田巍所说的具体数字,冯去疾等人沉默良久。 他们知道,朝廷一直在用锻打的铁质环首刀和长枪,逐步取代咸阳武库中的青铜剑和戈矛,甚至于扶苏将兰池上的鲸鱼熔了,他们也只是嘲笑扶苏穷疯了,丝毫不顾及皇家体面。 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回炉了青铜器之后,得到的并不是半两钱,而是铸造了一批重量小,但制作精良的五铢钱! 不过他们对于五铢钱的数量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兰池上那条鲸鱼的体型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让冯去疾等人感到吃惊的是,熔铸新钱的地方在哪? 冯去疾突然想到,不久前扶苏以操演阅兵为由,征发了关中各郡的良家子,屯驻在上林苑外围外演练军阵。 而上林苑内部,则用郎中令下辖的诸宫门卫士保守,免得良家子侵占内部的皇家园囿。 他微微颔首,青铜鲸鱼拆分,送入蓝田工业区熔为铜锭,之后肯定被秘密送到了上林苑进行铸造新钱! 二者本就近在咫尺,物料转运也不会引人瞩目,再加上大军操练,内部信息也传不出来! 冯去疾暗自叹气,先皇帝在时虽然王绾、李斯先后执掌大权,但他这个右丞相还是能够参与国事的,要不然…… 可现在扶苏搞了个内廷,参与国事制定的就只有他和内廷的一群人。 想到这里,他斜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尉缭,以及假装很是震惊的蒙毅,和面无表情的公子衍等,知道参知政事的必然还有他们。 自己这个理论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丞相,除了先皇帝离世之后的那几个月,短暂的掌握了朝政之外,已经完全沦为了国政的执行者! 冯去疾攥着一枚五铢钱,指节微微有些发白,看来姚贾和自己儿子走的那一步闲棋,如今要到了派上用场的地步了! 郑国注视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冯去疾,转过身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准备如何推广新钱?” 扶苏想了想,按照早就商议好的规矩向郑国转述: “先以咸阳诸县为试点,封存府库半两钱,熔为铜料送到上林苑。然后在县衙门前设一兑换点,不分良莠,每一枚半两钱,可兑换三枚五铢钱。” “由各里典(避始皇帝讳,里正改为里典)组织里聚之人统一前往,县府组织文无害(文吏)进行登记。” “并且在兑换之时,需要廷尉府和御史大夫派员监督,将每日记录抄送宫中审阅。” “为推广新钱,凡是开放新钱兑换点的地方,食盐售卖之时,一律使用新钱,并晓谕众人,兑换期结束之后,无论新钱旧钱,全部按一钱计价!” 扶苏边说,边观察着下方众人的脸色。 熟知内情的蒙毅、公子衍、尉缭等人脸色不变,甚至有些暗喜,而冯劫、姚贾等人则隐约透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 很明显,这一次他们又要做工具人了…… 在扶苏眼中,下面的三公九卿中,除了不在场的太仆蒙恬之外,剩下的十二人中,可以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自然是和扶苏关系较近的郎中令蒙毅,和利益相连的少府公子衍、宗正公子衮,以及只想退休养老,但为了家中子嗣,不得不上了扶苏战车的左丞相尉缭。 第二派则是以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为首,廷尉姚贾、治粟内史郑国组成的胸有二心党。 这是扶苏重点打击的对象,这段时间出台的很多政策,就是要将他们手中的权力夺走。 第三派则是以太尉羌瘣为首,奉常胡毋敬、卫尉杨端和、典客顿弱组成的骑墙派,这些人名义上已经倒向了扶苏,但内心深处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 在扶苏的计划中,等到处理了冯去疾等人之后,下一步就拿他们开刀! 郑国想了想,微微摇头说道:“老臣认为陛下此举不妥,半两钱重十二铢,五铢钱三换其一,恐有虚耗国力之嫌……” 扶苏举起手,制止了郑国的长篇大论:“治粟内史多虑了,此事朕已经考虑多时,卿等照办就是!” 虽说五铢钱换半两钱,每换一枚朝廷要亏三铢,但…… 老秦人实在,虽然强行推广半两钱,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但在半两钱的用料上,却一点折扣也不打,并没有像后世那样往里面参杂其他成分,降低贵金属的含量。 而扶苏新铸的五铢钱就不同了,他吸收了后世的优良传统,将五铢钱的铜含量定为七到八成,剩余的则用铅铁补足。 这样三比一兑换比例,朝廷并不会吃亏。 当然了,这是理论上的数值。 新旧钱兑换之后,肯定会有大量劣钱流入府库,这就是扶苏让廷尉府和御史大夫府介入的原因。 实名兑换下,黔首们手中的几百几千钱即便是有劣钱,扶苏也不会跟他们计较,但那些家里建了钱窖的大户,以及偷偷铸造的假钱的不法分子…… 呵呵! 虽然扶苏是个半瓶水的工科男,后世里也是个炒股炒成股东的韭菜,但在这个时代,他掌握的金融知识,对土著是呈碾压之势的。 此时的秦国与周边国家,与其说是粮本位,不如说是盐本位。 谁掌握了食盐,谁就掌握了一切! 新旧币兑换之后,扶苏只需要调整食盐的售价,就可以稳定住市场上其他商品的售价,进而保持住秦国脆弱的私营工商业。 一比三的兑换比例,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魔改版的货币宽松政策。 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多了,民间交易就可以不用以物易物了,这有利于扶苏在西域国家推行秦半两体系! 其实在扶苏看来,将铜料铸成铜钱简直浪费。 与其让人们拿着当钱用,不如留着用来制作电线,或是铜炮! 他心目中的理想货币,其实是白银。 只可惜中国是个贫银国,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扶苏在穿越之前曾听说,隔壁某岛国的石见银山,储量丰富且埋藏的很浅! 他决定在国家稳定了之后,在辽东造船,组建舰队出海,把徐福抓回来问罪! 顺便组织当地人挖点矿…… 至于自家的矿山嘛?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了解一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当人子!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 昨夜铺满咸阳城的降雪在阳光下已经化了大半,此时虽已接近正午,但空气却既冷又湿,一阵凉风吹过,让搀扶着离开勤政殿的冯氏父子的背影,看起来越发萧瑟。 在他们身旁,是大袖飘飘,走路带风的蒙毅和公子衮等人。 从中捞了一笔的公子衮等人自不必说,蒙毅的喜悦在于蒙家多年来对扶苏的投资,终于见到了回报。 虽然蒙恬至今无缘相位,但爵封关内侯,开府建牙已经和丞相无异。 至于他本人,则以郎中令的身份,得以越过左右丞相而参知政事,所以他决定等蒙恬返回咸阳之后,就辞去郎中令一职,到咸阳之外做一任郡守。 这是因为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的潜规则,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 譬如张仪,和公子华一同攻占蒲阳,而后从魏国夺上郡十五县;吕不韦有灭东周之功;王绾、冯去疾均有随军灭国之功。 先封候,后拜相,方是正途。 扶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向依然侍立在殿中的田巍:“难的来宫中一次,去看看你姐姐吧!” 田巍抱拳笑道:“臣正有此意,前些天姐姐生辰,臣在上林苑监督铸钱,没有回来参加家宴。所以今天来宫中,特意携带了一点姐姐喜爱的东西,补作贺仪。” 你姐姐喜爱的东西,是我啊……扶苏在心中调笑一声,示意他可以走了。 田巍见状,弯腰行礼,倒退几步,旋即在几名内侍的引领下向玉华殿而去。 扶苏重新坐回案后,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只是当竹简展开之后,他开始有些好奇,田巍所说田姬喜爱之物,究竟是什么? 嗯,等下过去凑个热闹不就知道了……扶苏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不由想起了自己送给田姬的生日礼物,只是接受礼物的过程复杂了些,时而侧卧,时而俯卧,时而四脚朝天,时而四足着地…… …… 咸阳的雪虽然停了,但此时的函谷关外,却依然是大雪纷飞,山林的树木披挂上了雪团,如琼枝玉叶。 一支数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排着队在雪中跋涉。 这是崤山以东诸郡县,按照扶苏诏命选拔出来的,名为德高望重,实际上多是地方豪强之人,前往雍城参加腊祭阅兵。 按照计划,他们将乘坐官府的马车,先在三川郡荥阳县汇合,然后再前往雍城。 这样的目的,是为了向他们炫耀朝廷武力,来震慑其中‘六国余孽’…… 不过能否震慑到陈余、张耳这样的,扶苏就不得而知了,但他本就不打算拉拢这些矢志反秦的顽固分子。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那些普通的望族,比如那些频繁向他抛媚眼的,楚地的屈、景、昭三族。 结合扶苏对于萧何、陈婴等人的性格分析,这一时期的人和后世的一样,深谙不做出头鸟这一信条。 比如萧何,带着众人投奔了亡命在芒、砀之中的刘亭长;陈婴则带着家乡人投奔了楚霸王。 出现这样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战国年间绵延了数百年的士文化。 此时的人们并不崇尚后世腐儒的忠君思想,大家都是自由的打工人,谁给的工资高,就跟谁干! 比如秦国的丞相,前期多来自魏国,后期多来自楚国。 他们收拾起自己母国的时候,一般都下手贼很,所以当昌平君反叛的时候,始皇帝气的饭都吃不下,每顿只吃三大碗! 也因此,秦并六国之后,鼓吹分封制的数不胜数,其主要原因,就是郡县制之后,封君少了,士子们上门做食客白吃白喝的机会也少了…… 所以扶苏决定,当雍城阅兵显露肌肉之后,再对这些‘报国无门’的士子们打一套组合拳! 风雪之中,车队缓慢靠近函谷关,早就等在关前的一名腿扎裹腿,头戴赤钵头的二五百主一声令下,一千名顶盔掼甲的秦兵将车队拦下,依次检查车队众人的验、传。 一名穿着黑色麻衣,鼻头冻得通红的军吏大声吆喝着:“有需要如厕跟我来,秦律新规,随地大小便者鞭二十,罚一盾!” 呼啦啦。 许多冲向路边的豪强顿时愣住,赶忙拉起裤带,跟在军吏身后向远处的茅厕走去。 一名黑脸长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着一个身穿绿色曲裾的背影有些眼熟,顿时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人虽然将凤目吊成了三角眼,且满脸络腮胡,脸色黑的跟碳一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旋即有些惊喜的压低声音:“张子?” 他刚想拱手行礼,却发现手中握着的竹筹有些不雅,于是赶忙将竹筹塞到腰间,重新拱手下拜。 张良皱着眉头,心说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我? 他看着来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毕竟他和自己一样,悬赏金额高达千金……不,自己比他高一点,价值一千两百金。 也许是看出了张良的疑惑,男子自报家门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陈县人,魏孟啊!” “哦……是魏兄啊!”张良拱手下拜,心中却道: 不,你是张耳,大梁人。 咦?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哦,对了,人说张耳如信陵君再世,所以他就以魏为姓了。 张良直起身,向四周张望,他这是在寻找陈余的踪迹。 张耳笑呵呵的说道:“张子别找了,舍弟畏寒,在马车上呆着呢!” 二人说笑间,走到函谷关前,却突然愣住了。 张良清楚的记得,数月之前他离开函谷关的时候,关城夯土所筑,外嵌石片,高不过两丈! 虽说西接横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飞鸟难渡,猿猴惧攀的雄关。 但在张良看来,只要给他一队精兵,旬月可破! 可现在呢? 整个函谷关看上去灰扑扑的,外墙虽然粗糙,但却浑然一体,平整的很! 最可恨的是,整个关墙生生拔高了近一倍! 城门处向内凹去,两侧隐约可见蒙着油布的强弩……内里的瓮城的城门似乎不再和大门在一个方向,而是拐了个弯! 不当人子啊! ------------ 第一百四十章 去喝腊八粥喽! 秦二世元年腊月二日,皇帝法架自咸阳向西而行,整个咸阳的官署除留下一两名属官之外,余者全数随行。 前导开路的,依然是静室令公子昶,他亲率三千铁骑以及数十辆鼓车、乐车行进在队列之前。 再然后则是此次受阅的,从内史、上郡、北地郡、陇西郡挑出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左右,共计一万两千人。 因为扶苏曾透露过,要在他们中挑选出三千人编入期门军,随侍皇帝架前。 所以这些良家子们各个踊跃,行走间昂首挺胸,龙骧虎步。 秦军之后,则是灌婴从上郡带回来的五千名胡骑。 经过了盐池一役,他们中有很多人也立下了军功,不过考虑到他们不善种田,且家眷多数已经送到了官方牧马场,所以扶苏将他们的土地收入折算成五铢钱发了下去。 所以这些胡骑们头戴爵弁,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丝织物,骑在矮马上喜气洋洋。 扶苏简直爱死了这个草原人没有民族主义的年代。 当他驾幸胡骑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数千人跪倒在地,大力捶打着胸膛向他宣誓效忠。 尽管扶苏并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 但他知道,在当时的氛围之下,他马鞭所指的方向,即便是刀山火海,这些胡人也敢冲过去! 淳朴,太淳朴了! 扶苏感动了一会后,留下了几个鲁地来的儒生,教授胡人们忠君报国的思想。 他有些期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胡人中能出几个金日磾、哥舒翰…… 胡骑之后,则是三公九卿的车驾,每车之后有骑吏四人,各带一百名甲士,手持棨戟,背负强弩。 按照礼制,皇帝大驾出行的时候,公卿们需要在皇帝架前引导。 队伍中段,则是郎中令蒙毅亲自带队的一千两百名宫门卫士。 这些人最低也有上造爵位,是真真正正的老秦人,其中有些人的血脉可以追溯到秦襄公时期。 在秦国的体系中,这些才是堪比御林军的存在。 宫门卫士之后,则是被数百名郎骑簇拥着的金根车,只是此时的金根车,已经和当初始皇帝坐过的完全不同了。 这是公输轨亲自带队,数百名工匠齐齐上阵的结果,终于赶在出行之前将四轮马车打造成功。 车厢下方上圆,按照礼法这就做‘舆方法地,盖圆象天’。 两个硕大的后轮各有轮辐三十,以代表一月有三十天; 因为是封闭式的车厢,没有伞盖,所以车厢顶部就用金粉画了二十八星宿。 马车之后插了两面太常旗,十有二斿,九仞曳地,以代表这是皇帝御车。 此刻为扶苏驾车的,依然是车府令杨喜,本来该驾车的太仆蒙恬,则和太尉羌瘣一样坐在御车中,享受参乘的荣耀。 御车之外,随行的还有几架副车,以及安车、立车、耕车、戎车、猎车、轻车等一百零八辆车。 每车各有数十名甲士随扈。 这些车辆全部是皇帝个人的车驾,里面坐着的有甲士,不过更多的是随侍的宫女和内侍。 在之后,如果按照礼法的话,应该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法架,两者加起来大约还要有一百多辆随行的车驾。 只是扶苏的母亲和祖母早已去世,所以这些车辆就只能封存在咸阳的府库之中。 所以此刻跟随在皇帝法架之后的,是嫁给李斯的,扶苏名义上的长姊,始皇帝的长公主栎阳公主。 再之后则是被扶苏调整了位置的云阳公主嬴阴嫚,这是他的亲妹妹,所以嬴阴嫚和栎阳公主的马车并行。 二人乘坐的,全是三匹纯白色驽马拉着的赤罽(jì)軿(píng)车,也就是装饰着毛毡的马车。 按照规制,她们各有属车十二辆,上面坐着的是一千五百石官员以及宗室中爵位在第十级左庶长以上的未嫁人的嫡女。 她们之后的,则是田姬和赵姬并列的两辆油画軿车,之后各自的三十六辆属车中,陪坐着的,则是两千石以上官员、十六级大上造以上宗室的正妻。 行进在后的,则是戚蕊儿的油画軿车,共有属车十二辆,陪坐的则是一千五百石官员、以及左庶长以上宗室的正妻。 再往后,才是除公卿之外的官员们乘坐的马车,以及其余随扈的军队。 所以后世从咸阳到雍城,开车半天时间打个来回的路程,扶苏为了赶上腊月初八的祭祀,提前五天出发…… 此时的皇帝御车上,气氛和田姬、赵姬、戚蕊儿那里的局促不同,御车中的气氛格外热烈,以至于扶苏的脸上都贴着好几张纸条。 扶苏和羌瘣、蒙恬坐在马车中厚实的沙发上,在玩着他魔改出的‘斗犬戎’。 按理来说,他这个皇帝应该没人敢赢,但在场的蒙恬可以算作是他的老师,而另一个,则是以年七十而无矩为由,敢当着他的面偷牌的羌瘣。 “哈哈,风筝!老夫赢了!”羌瘣甩出几张牌,哈哈大笑。 按照之前的赌约,他和蒙恬谁先胜出七次,谁就可以得到一副明光甲,于是老将军顿时脸都不要了,近乎明着耍赖。 蒙恬放下牌,目视着扶苏,意思是你是皇帝,你管他啊! 扶苏则假装没看见,虽然他下一步准备剥夺羌瘣的兵权,但他希望双方能够和平交接,这些对秦国有功的重臣,只要做事不过分,一切就由着他们吧。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将军的明光甲,等回了咸阳,朕就让人为老将军量体定做!” 扶苏将纸牌收好,旋即看向怒视羌瘣的蒙恬:“太仆可否为朕及太尉讲述一下北地见闻?” “不知道陛下想听哪些部分?”蒙恬收回目光,正色问道。 一旁的羌瘣也将上身微微前倾,脸上的戏谑之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下你对于冒顿的看法,以及对于在九原郡开启榷场的想法。” 扶苏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前者是作为一名穿越者对于历史留名的大佬的警觉,后一个则关系着他掌控草原的国策。 相比于渔猎定居的东胡人,游牧为生的匈奴人更穷,南下劫掠的欲望更强。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击强扶弱 蒙恬略一思索,随即说道:“冒顿鸣镝弑父,出手果决,有枭雄之资。说来惭愧,臣和面对面的较量过三次,虽然每次都斩首数千,掳掠无数,但每次都让冒顿逃了……” 呵,你这是凡尔赛本赛,不,是咸阳宫本宫了……扶苏在心中吐槽,但考虑到其中两次自己都亲自参与了,虽然那时候匈奴单于还是头曼。 蒙恬不知扶苏心中所想,只是无意间瞥到了羌瘣艳羡的神情,心中浮现出扶苏说过的一句话,英雄迟暮,美人白首。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臣这次和匈奴作战,发现他们已经不再使用数年之前的战法。” 羌瘣闻言询问道:“数年之前的战法?” 上次北击匈奴的时候,羌瘣和李信一起出陇西边城作战,保证蒙恬军团的侧翼安全,所以并没有直面匈奴。 蒙恬向他解释道:“匈奴人盘踞河西之时,除了逐水草的游牧之外,也曾在阴山以及贺兰山一带开垦农田,只是刀耕火种,效率极低。” “也因此,当我军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时候,好几次大规模的战斗,都是围绕着这么农耕区展开,所以那几仗虽然伤亡惨重,但斩首也多……” 扶苏沉默不语,就是因为伤亡过多,所以蒙恬虽然却匈奴七百余里,但却无缘封侯。 归其原因,就在于匈奴人占据着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再加上不少躲避战火,投奔匈奴的林胡,秦人、赵人。 匈奴得以空前壮大,不止在河套地建立了简易的城池,甚至还掌握了锻造青铜武器的技术。 如果不是始皇帝果断出手打断了他们的文明进程,只怕绵延百年的汉匈之战就会提前上演! 而秦人和赵人投奔匈奴,其实也很好理解。 孔夫子曾言,苛政猛于虎也! 战国末期,各国之间的战争烈度直线上升,动辄都是征发数十万人参战,对民力的盘剥可想而知。 所以秦、赵、燕修建的长城,一方面是防止游牧入侵,另一方面,也是控制本国的逃民。 “现在的匈奴人因为没有了城市的羁绊,所以作战之时机动灵活,飘忽不定。”蒙恬边回忆边说道: “譬如臣此次出战,匈奴人大军就分成两部,其主力精锐和驱赶着牲畜的牧奴脱离……” 扶苏听蒙恬这么一说,心中想起了后世的大国重器,航空母舰。 如果按照匈奴人的战法,部落就像航母,骑兵就像舰载机。 部落停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骑兵脱离部落来去如风,有利则进,无利则退。 嗯,好像后世里蒙古西征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一套战法…… 果然,战术思想都是相同的。 羌瘣笑着说道:“若依太仆之言,如果要彻底解决北方边境威胁,就是以长城为依托,以骑兵对骑兵。” “就像老臣在陇西对羌人那样,草黄之时轻骑出塞烧荒,等到春天羌人牲畜羸弱之际,大股骑兵出动,逼迫他们频繁转场,让牲畜,及怀孕的女子一刻也不得休息!” 蒙恬点头称是,随口拍了拍羌瘣的马屁,接着又说道:“不过现在用不上这套战法了,臣听闻,匈奴求和的使者已经在旬月之前到了典属国?” “确实如此,匈奴使者携良马五百匹,贵女十人入朝请降。”扶苏微微颔首,旋即促狭一笑: “朕特意将他们安置在了月氏使者和东胡使者之间,据典属国奏报,使者所居之地,时常有金铁交鸣之声传出。” 虽说这时候的冒顿依然在扮猪吃虎装孙子,但普通草原人性格豪爽,一言不合就拔刀子,所以这些天住下来,三家使者基本人人带伤。 这正是扶苏所乐于见到的,挑唆他们互相争斗,自身隔岸观火,然后击强扶弱,等待将他们一勺烩了的机会! 羌瘣和蒙恬笑了一会,蒙恬说道:“陛下可知,其实自从匈奴人退到阴山以北之后,秦和匈奴之间的商贸往来,就一直没有断过!” 嗯?难不成是军队经商?这是不行的……扶苏微微皱眉问道:“愿闻其详!” 没等蒙恬开口,羌瘣率先说道:“这个老臣也有所耳闻!” “和匈奴人之间的贸易,一共有两条路,其一就是右北平方向,自齐地而来的商贾先是和东胡人交易,然后东胡再将交易所得之物转卖给匈奴。” “其二就是月氏,他们不仅把持着向西的商路,而且和东胡人一样,将秦国之物转卖到匈奴!” 果然,中间商无处不在……扶苏微微点头,心说怪不得月氏人请求内附之时出手豪奢,玉石玛瑙等物都是按车来算! 不过扶苏最想要的汗血马却没有,月氏人只送来了几百匹乌孙马,而且还大多都是阉割过的公马。 所以这也是扶苏始终晾着他们,没有接见他们的原因。 十几车珠宝就想获得秦人保护,好长久的把持着丝绸之路的中段,想屁吃呢! 羌瘣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乐呵呵的问道:“陛下可知在边贸之中,匈奴人对何物最为上心?” 扶苏略一迟疑,猜测着说道:“盐巴?布匹?陶器?” 羌瘣摇摇头, 看看同样笑而不语的蒙恬:“都不是,而是大黄!” 汪汪汪的那个?应该不是……扶苏微微侧目,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是医书中记载的药材,大黄?” “然也!陛下博闻强记,老臣佩服!”羌瘣顺手拍了个马屁之后笑着说道:“老臣听闻,一袋拳头大小的大黄,在匈奴那里,可以轻易地换到一匹骏马!” 扶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来在茶叶流传到游牧民手中之前,他们治疗便秘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用大黄。 不过这种东西很明显是有点地位的游牧民才可以使用,普通牧民是没有可能大口吃肉吃到便秘的…… 嗯,等到那三家使者离开的时候,多赏赐他们一些茶叶……扶苏捻须而笑,培养用户习惯虽然费点钱,但这种垄断行业,回本速度是很快的!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做皇帝真苦啊! ,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五,在祭祀了孝文王的寿陵之后,车队开始全速赶路,参乘的公卿、命妇、贵女们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马车。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 戚蕊儿盘坐在扶苏宽大的马车上,抚琴而歌,她唱的是诗经中一首大雅。 其中‘周原膴(wu)膴,堇荼如饴’,指的是周文王、武王的肇基王迹之地,雍城。 只不过在烽火戏诸侯之前,这块地方就被戎人侵占了。 周王室偏安镐京,这一时期和戎人血战的,是一支重新继承了嬴姓的秦人。 之后平王西迁,秦人连续数代不顾死亡,血战连连,重新将这块地方夺了回来! 于是,雍,就成了秦的肇基王迹之地。 不过这一切和戚蕊儿抚琴而歌没多少关系,她之所以唱这首歌,是为了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沙盘,一双豆豆眼饱含热泪的嬴阴嫚。 嬴阴嫚今天的功课,就是背会这首大雅,并且默写出来。 朗读并背诵全文……扶苏心中一阵暗爽,找到了几分后世里语文老师的快乐。 他面无表情的拿着一卷竹简,处理从咸阳送来的奏疏。 说来很多人不信,古代皇帝大多短命的原因,在于他们经常又累又饿。 以扶苏为例,即便是有萧何、陈平这些‘秘书’的帮助,他每天的工作时间,也一样接近了十个小时。 有时左拥右抱的履行完夫妻义务之后,合眼睡觉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凌晨一点。 然后鸡鸣而起…… 看当日状态选择做不做早操,如果不做的话,一般要召见几个博士,听他们上课。 是的,上课! 批钱粮相关的奏折,需要掌握会计技能; 批建筑相关的奏折,需要掌握精算技能; 批军事后勤相关的折子,不仅需要会算数,还要掌握一定的军事素养; 至于涉及刑狱方面的奏疏,更是要精通秦律…… 虽然扶苏是个工科生,他并不需要补数学课,但很多经史子集相关的典故,却需要恶补。 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虽说并不提倡皓首穷经,但起码要做到能看懂别人奏疏上写的是什么吧! 什么事情都需要向别人询问,那还要皇帝做什么? 扶苏有过统计,他每天阅读的奏疏,基本上在一到两万字之间。 听起来不多,可这他喵的是文言文! 两三个字就是一句话,信息量爆表! 事情五花八门,从蛮夷动向到哪个县要判人死刑这种情况多不胜数。 更有甚者,里面还有不少像作者一样拼命灌水的二货…… 嗯,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暴露了…… 不过这不重要! 在扶苏这几天的奏疏中,还增加了关于黄河上游降雪情况的监督。 毕竟开春后融雪流入黄河,极易造成下游春汛时河道决堤。 所以每日里除了正常的奏疏,还有许多份北地郡和上郡各县的奏疏。 扶苏想要通过建立数据库,来比对今年和去年的降雪量,争取做到在春汛之前,预测黄河的水量和往年的差异。 上面的这些还是累,后世的许多皇帝连饭都吃不好。 比如大清的道光,他觉得宫里的糕点又贵又不好吃,就想吃点便宜的,比如片汤。 于是就下令御膳房去做,在他看来,片汤就是面片子煮熟加盐,兑点高汤,比那些制作精良的糕点可省不少钱,估计他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节俭的明君。 可是御膳房不给做,上了折子,“请添置膳房一所,专供此物。” 道光一算,这花费可不小! 于是回复,“前门外饭馆制此最佳,四十文尔,可令內监往购之。” 作为皇帝,吃个四十文钱的外卖不过分吧? 一天后内务府回报,饭馆关门了,买不到。 道光心里明白,这是内务府连夜把人家查封了,就为了不让他买,让他接着吃宫里的糕点。 于是一轮下来,道光没有吃上片汤,内务府没有捞上一笔。 只有前门外饭馆老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但在扶苏看来,内务府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道光要是吃完外卖当天拉肚子了,内务府的主官们挨一顿打应该是跑不了的; 要是第二天道光碰巧病倒了,或者一命呜呼了…… 第一个被处决的,应该就是内务府的主管吧。 所以说内务府打死也不会让道光吃到外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道光顿顿吃外卖,那么御膳房里的厨子们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这就是皇帝,一言一行都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但讽刺的一点,就在于皇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连自己第二天早上吃什么,也决定不了! 做皇帝,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啊……扶苏微微叹息,张嘴接住了赵姬送到他嘴边的一瓣橘子,顺便舔了舔那两根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指。 嗯,甜! “说情的话免开尊口,她背不会那首‘棉’,今天晚上的饭是肯定不准吃的。”扶苏说完,看向一旁搂着一条毛绒绒小狗的田姬说道:“她背不会, 你俩连坐,家法伺候!” 撸狗中的田姬一言不发,小女儿气十足的撅了噘嘴,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却向下弯了起来。 穿越之前,扶苏总是将妩媚和性感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 直到见到了田姬之后,他才真正的理解了妩媚和性感不同,前者只需要一个表情,亦或是一个眼神,就足以摄人心神。 或许这就是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原因的吧……扶苏收回目光,继续肝起了今天的奏疏。 赵姬在心中微微叹气,强迫自己和田姬一样,不去看嬴阴嫚那一双楚楚可怜的豆豆眼。 于是,被集火了的戚蕊儿一连拨乱了好几个节拍。 她偷瞄了一眼陪伴在扶苏身边的田姬、赵姬,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暗暗叹气,其实…… 她也很想尝试一下所谓的家法!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祭祖 ,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六,扶苏车驾终于到达雍城。 不过在他下榻寝宫之前,还需要先一步前往秦非子等历代秦国先君的宗庙祭拜。 扶苏按照礼官的要求,不停跪拜的时候,突然觉得应该尽早生一个儿子,并册立为太子。 这样以后类似于这种小规模、但仪式繁复的祭拜可以让太子去做,自己在一旁优哉游哉的搂着孩他娘看着就行。 跪、拜,献上祭品;跪、拜,献上祭品…… 扶苏决定等到腊祭之后,再对这里的宗庙进行改造,效仿后世的太庙,在祭祀的时候,把牌位集中到一起,一波流…… 只是当他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秦非子的牌位似乎莫名摇晃了一下。 嗯,一定是错觉……扶苏收摄心神,将祭品放在供桌之上。 其实若是较真的话,雍城虽然是秦人旧都,但却并不是秦的祖宗所在之地。 秦是高阳帝之女,女修的后人,女修生大业,大业生大费,大费在禹王时赐姓为嬴,之后到了商朝,蜚廉是商纣的臣子。 蜚廉生有两子,一名恶来革,这是秦人的先祖,第二个叫做季胜,他是赵人的先祖。 武王伐纣时期恶来革战死,蜚廉带着族人向东投奔奄国,之后追随纣王之子,武庚。 周成王时,武庚联合奄、徐等十七国反周,却被周公旦、伯禽父子和姜太公联合镇压,史称三监之乱。 武庚兵败被杀后,嬴姓之人被强行迁徙至‘邾[zhu]’,也就是现在的甘肃天水一带。 因为秦人的祖宗恶来革死的早,再加上季胜的儿子孟增受到周成王喜爱,所以季胜这一支嬴姓族人就逐渐显赫起来。 季胜生孟增,孟增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善于驾车,追随周穆王驾车平叛,于是受封到了赵地,成为了赵国的祖宗。 而恶来革这一支嬴姓族人则混的比较惨。 恶来革生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 非子擅长养马,受到周孝王喜爱,周孝王本来是想让他成为大骆的嫡嗣,但大骆的老丈人是申候,申候为了自己亲外孙的嫡子地位,向周孝王提出抗议。 周孝王无奈之下,干脆‘使非子复继赢氏祀’,并赐予了非子一小块封地,让他为自己继续养马。 于是非子的后人就成了嬴姓的大宗。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非子养马的犬丘,也就是今礼县盐官镇,在后来的很多年都是西北地区最大的骡马市之一。 到了秦庄公元年(公元前821年),周宣王召见秦庄公兄弟五人,派给他们七千士兵,让他们率领前往讨伐西戎,秦庄公大胜而归。 周宣王于是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并将原大骆之族所居住的犬丘(礼县)之地也赐给秦庄公作为封地。 秦庄公共有三子,长子名为世父,世父以‘戎王不死,死不休战’唯由,带人死磕戎人,将位置传给自己弟弟,也就是后来的秦襄公。 平王东迁,秦襄公派兵护送,以功封诸侯。 之后襄公生文公,文公生静公,静公早夭,其侄儿宪公继位。 宪公之子名为武公,武公东征西讨,使秦国势力达到关中渭水流域。 武公死后,其弟德公继位,迁都雍城,并在这里修建祭坛,用来祭祀天帝。 之后汉承秦制,同样在雍城祭祀天帝,只是刘邦为了笼络关中秦人,自命为黑帝。 也因此,汉初依然使用秦的颛顼历,尚黑色,到了汉武帝之后,改正朔易服色,尚黄。 后人所说的汉朝尚红色,是东汉刘秀之后了。 一个时辰过后,皇帝车驾再次出发,沿着不久前刚刚平整过的道路前进。 扶苏从马车的窗户中向外看去,雍城的规划横平竖直,里坊之间用高墙隔开,里门一关,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堡垒,十分有举世皆敌的感觉。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扶苏看着眼前的‘蕲[qi]年宫’,心中莫名的想到了上面这句话。 这里是他选择在腊祭期间下榻的行宫。 这座行宫修建于近两百多年前的秦惠公(前490年)时期,用来祭祀后稷、祈求丰年,不过后来成为了历代秦君的行宫,将后稷挪到了别处祭祀。 经过历代秦君翻修,整个蕲年宫共有庭院二十余座,房屋、楼阁、石亭、高台六百余间,只是和咸阳的诸宫殿相比,就像是自建别墅和故宫之间的差距。 其实按照礼制,扶苏应该住进更加宽敞的大郑宫。 那是秦德公时期修建的,大郑宫的地位和咸阳宫一样,是真正的‘皇宫’。 扶苏和始皇帝虽然都不住大郑宫,但他和始皇帝的理由不一样。 始皇帝是因为自己亲妈,帝太后。 庄襄王去世之后,帝太后和轮子哥迁居大郑宫,两年时间接连生下了两个孩子,藏在新盖的密室中哺养…… 扶苏选择蕲年宫的原因很简单,秦惠公是按照堡垒的模式修建的蕲年宫。 宫墙高三丈有余,夯土为里,外镶石片,女墙、箭楼应有尽有。 毕竟修建蕲年宫时‘四代乱政’虽然接近尾声,但朝野间依然遍布心有叵测之人。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扶苏走入宫门,径直在甲士的簇拥下向正殿走去。 始皇帝十三岁时在这里被加封为太子,二十二岁在这里行加冠礼,之后又在这里指挥平叛嫪毐的阴谋暴乱。 此刻扶苏站在殿中的时候, 耳中甚至还能听到始皇帝镇定自若的声音。 一瞬间,他觉得这座不起眼的蕲年宫,似乎比高大巍峨的章台宫更加雄伟。 只因为那个已经永远躺进了皇陵的男人,在这里第一次拔出了手中的利剑! 扶苏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是他特意为此次阅兵准备的宝剑。 鲨皮做鞘,翡翠饰柄,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剑长三尺,名曰湛卢。 相传此为仁道之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扶苏按剑向殿后走去,目光坚毅,杀气腾腾。 昨天嬴阴嫚全文背诵失败,虽然对她已经做出了惩罚,但连坐之人尚未伏法。 秦法严苛,所以家法必须得到执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祭神农 秦二世元年腊月初八。 腊者,猎也,野外猎取野兽,用于祭祀列祖列宗、四方之神,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因此也称腊者祭祖,腊者祭神,同日异祭也。 只是秦朝之前的腊祭多在冬至日之后的第三个戊日,扶苏出于缅怀后世,将腊祭之日提前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祭祖自不必说,前天扶苏已经祭拜过了,按照周礼,今天祭拜的神灵共有八个。 一为先啬,就是神农氏; 二为司啬,就是后稷; 三为农神,祭古时田官之神; 四为邮表畦神,祭始创田间庐舍、开道路、划疆界者; 五为猫虎神,祭谢其吃野鼠野兽、保护禾苗有功; 六为坊神,祭堤防; 七为水庸神,祭水沟; 八为昆虫神,祭以免虫害。 上述八神除了神农氏需要由扶苏亲自祭拜之外,其余七个通常都是挑选宗室辈位高者,前往野外举行。 按照礼官的计划,扶苏需要提前一天沐浴禁欲,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就需要开始举行祭祀; 而后将正装换成戎装,前往阅兵台检阅军阵; 到了晚上的时候,举行篝火晚会,呸,大傩祭礼。 扶苏对沐浴禁欲没有意见,唯独提出,需要在祭祀神农和参加阅兵之前,再安排一场献俘仪式。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用抓到的羌人酋豪和战俘中桀骜不驯者的人头,来祭祀枹罕县死难的秦人,震慑前来参加阅兵的‘民意代表’们。 于是天还没亮,扶苏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被唤醒,再一次觉得一夫一妻制果然保护的是男人。 在尙衣令的女官们还没有进入之前,扶苏在韩让的帮助下,在里衣之外套上了一件编织的很是细密的链甲衫。 而后张开双臂,任由十几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宫女,为他穿上绣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 车辚辚马萧萧间,车队抵达祭祀神农氏的农坛,扶苏从马车上走下,在礼官的陪同下走上农坛。 因为开春之后才是祭祀先农的大节,腊祭之日只是捎带着顺便祭祀一下,所以百官只是到场,并不需要跟着扶苏一起亲自祭拜。 扶苏走上农坛,按照礼官的引导,依次为供桌上的簋(guǐ)、簠(fu)、笾(bian)等器皿中放入五谷,献上祭酒之后,祭拜就结束了。 祭祀完成!嗯,为了我的膝盖健康,决不能让腐儒们制定祭祀的礼仪……扶苏登上马车,前往宗庙,准备举行献俘礼。 雍城之地为了此次的献俘,只是简单地排演了一次。 毕竟相对于始皇帝时期的灭国战,对羌人的战争无疑是壮汉殴打幼稚园小盆宇…… 举行献俘礼的地方,就在大郑宫门前的广场上, 广场两侧,是前来观礼的民意代表,广场南端摆着几口大鼎的地方,是祭祀死难者的祭台。 主持礼仪的,是匆匆自湟中赶回的李信。 不仅他回来了,蒙颖和韩信,以及两千名参加过对羌战斗的骑兵也一同赶了回来。 当扶苏带着百官登上大郑宫的城楼之时,献俘礼正式开始。 礼官一声令下,数百面大鼓齐齐擂响。 鼓声隆隆之间,李信在数十名军吏的护卫下,身穿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下着长裤,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翎羽的深紫色鹖(hé)冠,做大上造打扮。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队养的白白胖胖的羌人酋豪,脚步蹒跚,面如死灰。 为了不让他们闹出乱子,典属国的人已经饿了他们整整三天。 其中一些桀骜不驯的,更是用了些药物,暂时弄哑了他们的喉咙,叫他们想喊也喊不出来,想骂也骂不出声。 当走到广场正中时,李信滚鞍下马,大声念着早就准备好的致辞。 扶苏按照礼制,由礼官回了几句,之后命人将战俘押往祭台,枭首示众。 当浓郁的血腥味顺风而来的时候,扶苏甚至听到了远处观礼台上传出的惊呼,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样的杀戮可以吓倒项梁等野心家。 他们每一个人在矢志反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怕死,那不如隐姓埋名回家务农去了! 扶苏要做的,是用武力震慑住他们,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在此期间,抓紧时间上马一系列民生工程,提升一下国民支持度。 说白了,就是个争夺民心的过程。 后世里有个小个子曾经大喊,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于是士兵们高呼皇帝万岁,那个小个子回到了他忠诚的巴黎。 尽管在强大的外部干涉下,一切重新回到了起点,但那这也说明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献俘礼结束之后,扶苏返回大郑宫中更衣,穿上了由宫中的能工巧匠再次装饰过的明光甲。 和当日的素色甲胄不同,此时的明光甲上的每一片甲叶上,都镀了一层金色。 甲片下方的犀牛皮也改成了更加保暖的熊皮。 最夸张的是,原本光秃秃的头盔上,纹饰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玄鸟,玄鸟的尾巴,是插在盔顶的二尺多长的羽毛。 明光甲后面则是一件等身制作的丝质黑色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玄鸟的图腾,细密的针脚出自赵姬之手; 穿戴完毕,铜镜中便出现了一个威严华丽的上将军。 扶苏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伸出手调整了喉甲的位置,抚摸了一下披风扣下的两颗硕大的珍珠。 旋即接过韩让双手捧着的湛卢,大步流星般向殿外走去。 等候在殿外的,是数百名穿着各自爵位服装的郎骑,以及身上披着轻量版马甲的乌骓。 他拒绝了一名郎骑的帮助,借助自己的力量扳鞍上马,用手中的马鞭挑了挑头盔。 “出发!” 扶苏一马当先向大郑宫外驰去,带领着郎骑们和宫门卫士,以及李信和陇西骑兵向阅兵台而去。 片刻之后,马队抵达阅兵台。 不过按照规矩,扶苏并不能径直检阅军队,需要先从阅兵台后面绕过去,进入帷宫听众将讲武之后,才正式进入阅兵的环节。 ps:感谢‘书友1406……0623’、‘zeroAhero’的月票!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良:什么?让我跪他? 所谓帷宫,指的是在阅兵区北部开辟出的一处用帷幕布置成的行宫。 当扶苏进入帷宫后,代表皇帝仪仗的三辰旗冉冉升起,一大群从各地选调过来的武将急趋上前,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 阅兵不同于往常,是需要行叩拜礼的。 按照扶苏的诏命,此次阅兵的总指挥是从上郡回来的蒙恬。 毕竟在王翦王贲相继离世,羌瘣年迈,李信兵败夺爵之后,能挑大梁的也只有蒙恬了。 于是当日参乘结束后,蒙恬立刻脱离大队,快马加鞭感到雍城,检查阅兵台的布置情况,以及调整各受阅部队的进场顺序、参加阅兵的民意代表和公卿大臣的座次。 虽然和始皇帝因灭国之功而举行阅兵不可同日而语,但扶苏继位之后,外战接连胜利,拓地千里,斩俘无数。 所以他很理直气壮的将受阅的规模,调整的比始皇帝在时更加宏大! 也因此在通往雍城的道路上,到处可见运粮的民夫。 不过和始皇帝时期的扣扣嗦嗦不同,融化了铜鲸鱼之后的扶苏有的是钱! 在扶苏看来,与其把钱埋在家里生锈,倒不如把钱花出去。 据他的调查,这一时期的黔首们因为贫穷,再加上缺乏足够的御寒衣物,所以冬天里大多是真真正正的在家猫冬。 一家人缩在一起,用存了一整个秋天的柴草取暖,缩衣节食的硬挺到春天! 所以扶苏后世里听长辈们讲的,冬天生产队组织挖水库、修水渠、道路的事情,在秦是不可行的。 但扶苏觉得,这是买不起厚实的衣服,和肉食、油脂等高热量食物的原因。 所以只能选择窝在家里不出门,来节省热量的消耗。 也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贴秋膘这样的说法。 那么好了,扶苏花钱雇他们出门务工,以此让他们富裕起来,间接刺激手工业、畜牧业的发展。 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没有冬衣而被活活冻死。 毕竟此时关中地区的冬季,在没有降雪的时候,温度和后世的长江流域气温差不多, 甚至要更暖和一些,毕竟关中平原足够干燥,冬天是物理伤害,而不是魔法攻击。 据扶苏这两日的奏报来看,关中各县的布匹价格以及猪肉价格猛涨了一波,但粮价稳定,毕竟征调的多是农夫,家中并不缺粮。 嗯,看样子开春之后桑麻的种植面积能够大幅提高,上林苑养殖的小猪仔也可以大量出售了……扶苏边听蒙恬讲兵,边思索着下一个季度的民生问题。 片刻之后,蒙恬讲兵结束,意味着阅兵正式开始。 当扶苏在众将军,百官的簇拥下走上点将台时,他不知道的是,等候检阅的军队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按照蒙恬定下的规矩,天明前十刻全军戒严,五刻全体士兵披甲,列成直阵等待。 受阅的军队按照骑兵、步兵分为六军,左右军各分三军。 左右军之间相隔三百步,立标柱五根,标柱之间相隔五十步,作为两军行进停止的界限。 在扶苏的视线中,整个阅兵区到处树立着五彩牙旗及旗鼓甲仗。 但更多的,则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阵。 按照他的诏命,此次参与阅兵的,有一万两千名良家子组成的步、骑方阵,还有五千名胡骑组成的散阵,以及勉强站的横平竖直的一万多名越人勇壮。 不过距离扶苏最近的,还是那些长戟如林的宫门卫士,以及从九原军、陇西军中选拔出的功勋之士。 当扶苏登上点将台,扶着栏杆而站的时候,一千两百面战鼓几乎是同时被擂响。 咚!咚!咚! 鼓声震天而响,如雷鸣般滚过渭水北岸。 刹那间,偃旗而跪的步兵方阵立刻站起,用力敲打着手中的兵器。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从百步到千步,从千步到百里,点将台至渭水北岸的沿途,无论是受阅的军阵还是警戒的军队,近十万人像是传声一样,以点将台为中心,山呼着同样的口号! 观礼台上,秦人宗室们也开始比着嗓音般的欢呼,从各地选拔来的民意代表们也开始齐声欢呼,只是其中有一些人虽然也在欢呼,但脸上却一副死了亲妈的表情。 在另一边,同样一脸死了亲妈表情的月氏、匈奴、东胡使者中,一双明媚如秋水的眸子呆呆地看着点将台上凭栏而站的扶苏。 “这个就是秦人的皇帝吗?”木雅小声呢喃出声。 尽管此刻人群中山呼海啸,即便她大声嚷嚷也没什么人听得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在她的视野中,那个男人穿着一套金色的战甲,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甲光向日金鳞开,但却明白什么是威严雄壮。 再看其相貌,盔甲之下的脸上有着高高的鼻梁,宽广的额头,脸庞棱角分明,凭栏而站的样子恰如一只屹立在山巅之上的金雕,傲视万物,气势无双! 突然之间,扶苏的视线似乎是扫了过来,木雅瞬间低下头,避开扶苏的视线,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向四周看去,却发现无论是凶残强悍的匈奴人,傲慢至极的东胡人,以及自家那些往日里自诩为天神之子的五部翕侯们,统统猛地垂下了头。 木雅明白,他们和自己一样,下意识觉得不能和秦人的皇帝对视。 因为,那是个天神一样的男子啊! 瞬时之间,木雅觉得自己父王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主动向秦国称臣,请求内附! 就在木雅盘算着自己能否在咸阳定居的时候, 一名典属国的官员走了过来,大声喊道: “请各位使者跟我来!” 没办法,此时数万人的欢呼声和隆隆鼓声的遮蔽下,不如此别人根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月氏王大声问道:“让我们去做什么?” 那名官员大声说道:“按照礼制,皇帝陛下检阅诸军之前,外邦使者和各州的观礼人员要大礼参拜陛下!” 大礼参拜他们是懂的,就是跪下来给皇帝磕头,对于这三家胡人来说,无所谓啦! 另一边闻听此言的张良、张耳等人心中却充满了屈辱。 “什么时候改的规矩?”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展锋芒、震虎狼! “你个黔首管那么多作甚?”一名礼官大声嚷嚷着:“快点快点,别挡着别人路!” 张良嘴角剧烈抽动,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直接抄家伙和这个秦狗拼了! 但,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反正他这一生所受的屈辱多了去了,给扶苏跪拜两下,难道还比的上他当日波浪刺秦失败后,化妆成秦皇宫妃更加屈辱吗! 于是张良面露凄凉之色,和张耳、陈余一起向台下走去。 在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蒙恬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头戴大红色鹖冠,腰间悬着一把编号为‘地’的长剑,在点将台下,面西而站。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但他知道,第一把如此形制的长剑,曾悬挂在扶苏腰间,上面的铭文为,天! 随着一名名武将向扶苏行礼,走入各自的军阵之中,数百名中郎立刻向四周散开,将点将台周围把守的水泄不通。 点将台下方,右侧的是左右丞相带领的官员,他们身穿公服,按照各自的食禄依次排列; 左侧的则是以宗正公子衮为首的宗室子弟,之前不知从哪传出的流言里,被秘密处死的公子胡亥也在其列。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胡亥虽然有些精神萎靡,时哭时笑,但却白白胖胖,极类其母的尖下巴,变成了圆润的双下巴…… 所有人皆面北而列。 官员和宗室两侧,则是各郡的民意代表,以及秦国周边的番邦使者,扶苏隐约看见了在番邦使者中,似乎有箕子朝鲜的使臣。 据说那个半岛上矿藏无数,而且生长有耐寒的稻种……扶苏细目微闭,心中想起了一句话,日月所照,皆为秦土! 慢慢的,民意代表和番邦使者们在礼官们的引领下,按照来自不同的方向而排列。 既,来自东方和南方的使者站在道东,西方和北方的站在西。 等到所有人站好之后,隆隆的鼓声骤然停歇,数万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瞬间,整个阅兵区鸦雀无声。 台下站着的,无论是公卿宗室,还是民意代表和番邦使者,全部屏住呼吸,耳边响起的全是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此时,一名礼官高声呼喊:“再拜!” 刹那间,天子雅乐骤然响起。 点将台下的公卿宗室们长揖及地,其余人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而后再次站起,重复了一遍大礼参拜。 再拜,自然是拜两次。 扶苏看着下方匍匐在地的人群,心中涌起莫名的满足。 再拜的规则是他临时调整的,原本的阅兵礼中只是让公卿们参拜一下就可。 但他知道,那些民意代表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心怀叵测之人呢! 比如那个胸大肌相对浮夸的朋友,说不定就是力能扛鼎的项籍呢……嗯,那是个女的? 对不起,近视眼就是这样的…… 其实这不赖扶苏,这一时期人们穿的直裾和曲裾,单以形制而论是不分男女的。 嗯,女装大佬狂喜啊喂!~ 再拜结束之后,台下众人各自归席,阅兵正式开始。 嘟!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三声军号之后,左右两军的数百面战鼓再次敲响,隆隆之声宛如雷鸣! 三通鼓过后,大军升起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 五百主以上将领离队而出,依各自从属列阵,左军诸将面西而站,右军诸将面东而站。 蒙恬手持令旗,身后跟随两名亲兵,一持黄钺,一持节杖,象征代天子而掌生杀! 蒙恬站好之后,左军大将杨熊,右军大将李信出列誓师,齐声大喊: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有赏,不用命有刑!” 左右三军各出别部司马三人,手中举着宣布政教法令时的铃铛传递大将誓词,各五百主再将大将誓词传于本部,全军击鼓高呼应命。 三通战鼓过后,偃旗降起,步兵起身,骑兵上马,列阵在阅兵区上的第二根标柱之后。 俄顷,左军擂第一轮鼓,举青旗列直阵;右军与之对应,擂鼓,举白旗列方阵。 右军擂第二轮鼓,举赤旗列尖阵;左军擂鼓举黑旗列曲阵。 左军擂第三轮鼓,举黄旗列圆阵;右军擂鼓举青旗列直阵。 第四轮右军击鼓举白旗为列阵,左军举赤旗列尖阵。 第五轮左军击鼓举黑旗列曲阵,右军举黄旗列圆阵。 两军各以青黑黄白赤五色旗展示五种阵型。 每一轮变换阵型,两军各自派出五百名军士出阵对战。 第一次、第二次挑战两边轮流做出勇敢和怯懦之势, 第三次挑战做出势均力敌之势, 第四、五次挑战要做出胜败之势。 每次变换阵势时,先敲鼓的要先变为直阵再变换其他阵法。 五轮阵势变换结束后,两军都列成直阵。 击鼓三次,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高呼,击鼓起身,左右军齐步奔跑到中间标柱处,相对击鼓,然后撤回,每退到一处标柱前,都要听鼓声而下跪起身,然后恢复阵型。 操演之前就已经告知过全军,敢有乱阵者,不分将领士卒,立斩不赦! 所以即便是不怎么懂得阵法的胡骑、越人,也紧紧跟在各自将领身后,按照指示做出各种动作。 演完阵型之后, 蒙恬面向扶苏单膝下跪启奏:“请陛下观骑军!” 扶苏微微颔首,一旁的礼官顿时拉长声音喊道:“陛下曰,可!” 刹那间,鼓声更急,旌旗招展之间,左右两军各出数百名骑兵,他们骑在没有马镫马鞍的战马上,手持长戟往来厮杀。 一瞬间,看台上的匈奴使者和东胡使者面色凝重。 平心而论,他们是不敢骑在光背马上,双手持握长杆兵器往来厮杀。 骑兵演练结束之后,蒙恬再次跪倒高喊:“请陛下检阅三军!” 扶苏从点将台上走下,他并没有乘坐革辂车,而是翻身上了乌骓,刷的一下拔出腰间的湛卢,策马上前走去。 此时军阵鼓声稍歇,天子雅乐变为《秦风·无衣》。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项梁:也许是个错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鼓乐激荡,秦风高亢,俄而军中鼙鼓巨响,无数双眼睛直视着手持湛卢,策马缓行的扶苏。 自秦国一统,天下归一,这是第一次如此规模的阅兵。 尽管很多参阅的胡人骑兵和越人勇壮听不懂身边的秦军在唱什么,但歌声中所传达的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之意,还是深深的震撼到了他们。 这一刻,他们为自己能够成为其中一员而感到骄傲,为能够列阵在这里,让身穿金甲的皇帝检阅自己而感到荣幸! 这一刻,他们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抬起胸膛。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是为了利益而为秦卖命。 这一刻,他们已截然不同,他们在心中起誓: 此生将为守护这种荣誉而战! 为守卫赐予他们这种荣誉的皇帝而战!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策马缓行中的扶苏,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秦风·无衣’,心中感动莫名。 这一万两千名参加受阅的良家子中,无不是所谓的‘老秦人’。 自商鞅变法后,他们已经经过六七代人的军爵传承,其中最低的也是上造! 其中军吏全部参加过灭六国的战争,士兵中也不乏有追随过蒙恬北击匈奴的锐士。 尤其是当扶苏开始阅军之后,列阵在队伍最前端的一大群骑卒,他们在当年对匈奴作战中,曾创下过以七百人之力,击溃匈奴近万骑兵的辉煌战果! 扶苏策马经过他们的时候,湛卢高举,用剑身撞击着他们手中的长戟,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 “万胜!” “万胜!” 远处看台之上的宗室大臣们高举双手,发出了欢呼,一时间竟隐约盖住了激昂的鼓乐之声。 俄顷,阅军完毕,扶苏在蒙恬和数十名军将的簇拥下,策马返回点将台。 当扶苏重新登上点将台之后,蒙恬单膝下跪大声喊道:“禀陛下,阅军已毕,请还!” 扶苏再次微微颔首,礼官拉长声音喊道:“陛下曰,可!” 于是,军中升起偃旗,步兵单膝跪,骑兵下马。 郎中令蒙毅亲率数百名郎骑和一千两百名宫门禁卫列阵在点将台之下,车府令杨喜将金根车停在点将台前,等扶苏上车后,车队起驾离开阅兵区。 至此,腊祭阅兵正式结束。 扶苏坐在马车上向外望去,突然觉得此时的欢呼声,似乎比他刚刚阅兵时的更加高亢,旋即哑然而笑。 按照秦律,阅兵结束之后,士卒可以后得酒一升,肉二斤,赏百钱。 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毕竟这时候的酒可是奢侈品,除了民间自己偷着酿一点用于祭祀之外,私自酿酒贩酒可是重罪。 不过扶苏的眼睛,逐渐被一群牵着黑色战马的骑兵所吸引了。 准确的说,是被他们身边的战马吸引了。 刚才阅兵的时候,既要控制住身下的乌骓马,让它不要被激荡的鼓乐声和欢呼声惊到,而且还要检阅军队,以至于扶苏根本没有看清骑兵们骑的都是什么马。 现在仔细来看,那些黑马大约只比乌骓低半尺,耳根粗大,颈长且充满肌肉感,更重要的是,它们四蹄粗壮,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长毛。 这就和扶苏印象中的很多种重型挽马有些类似了! 嗯,看他们的打扮,好像是驻守在云中郡的骑兵……扶苏敲敲车窗,对马车外的李承交代,等下各军带回之后,牵两匹黑马到蕲年宫。 …… 看台上,张良看着远处有条不紊离开的军队,久久不语。 在他看来,秦帝国虽然庞大,但却已经如风中朽木,一推就倒。 昔日他在博浪沙的惊天一击,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秦国的强盛,全系于始皇帝一人之身! 至于彼时的秦皇公子们,土鸡瓦狗耳! 所以即便是后来扶苏继位,和他在沙丘宫看到的一幕并不相符,但他也毫不在意。 天下苦秦久矣,换谁来都一样! 秦,二世必亡! 张良自临淄一路而来,所见景象,皆如他预料的一样。 六国故地的平静之中,蕴藏着惊涛骇浪般的怒啸。 反秦之士所积聚的力量,已如一颗被放在山巅之上的千斤巨石,只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就会滚滚落下,将暴秦砸的粉身碎骨! 然而这一切,直到他看到变了一个模样的函谷关后,秦国必灭的信念开始动摇。 秦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八百里秦川沃土,更有巴蜀膏腴之地。 若是不能打破函谷,扣关直入,斩秦皇于咸阳,则要想复六国社稷,无疑是镜中观花,水中捞月! 不过在他和楚国大将项燕之子、以及一个极为神秘的黑衣人彻夜而谈之后,动摇的信念变得重新坚固。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然而…… 张良从项梁煞白的脸上可以看出,经过此次阅兵之后,项梁的信念也已经动摇了。 项梁蹒跚着向观礼台下走去,呢喃的说道:“子房,你说吾等今日来此,是不是个错误……” “当然错了!把手伸出来!” 蕲年宫中,扶苏手持戒尺,面前站着的是假装哭泣的嬴阴嫚。 一共四句大雅,背错了三句,始皇帝若是泉下有知, 只怕会立刻拉着扶苏的母亲去做亲子鉴定! 扶苏抓住一只软绵绵,胖乎乎的小手,戒尺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压弯了自家妹妹手背上的几根汗毛之后,惩罚结束。 嬴阴嫚哭哭啼啼的蹦蹦跳跳走了,扶苏无奈摇头,将戒尺丢给一旁见怪不怪的韩让,转身向殿外走去。 距离晚上的夜宴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所以扶苏想要借着这个空档,去看看送到蕲年宫的黑马。 现在的东亚和后世的美洲一样,有着大片没有开发的沃土平原。 也因此,马耕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尽管饲养马匹的费用会比耕牛要高,但耕作的速度却是耕牛的好几倍! 特别适合推广到湟中、河套、以及辽东等地广人稀的地方。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者的游戏 蕲年宫,几名甲士牵着数匹身材高大的战马站在花园广场上。 在他们的身前,是扶苏、羌瘣、李信,以及蒙氏兄弟。 “此马是从何而来?”扶苏指着一匹黑色的战马向蒙恬询问。 不比不知道,黑马和乌骓站在一起之后,除了肩高略逊一筹之外,二者的对比就像是举重运动员和芭蕾舞演员一样。 蒙恬正要说话,羌瘣却说道:“臣知此马来历,此马乃臣和已故通武侯伐燕时,从燕人手中大量缴获,后来攻伐代国之后,因燕马比秦马耐寒,故将缴获的燕马留在了云中郡。” “哦?还有这种来历吗?”扶苏看着黑马蹄子上的长毛,心说如果这是燕国培育的马匹,就说得通了。 毕竟欧洲那边的挽马,比如阿尔登马、夏尔马也多是高纬度地区培育出来的。 蒙毅等到羌瘣缅怀完和王贲一起出征的峥嵘岁月之后,笑着对扶苏说道:“陛下可知千金市马骨这一典故?” 扶苏点点头,表示知道。 虽然这时候《战国策》这本书还没有编纂出来,但其中的典故大多来自于春秋战国时期。 “当年燕王以千斤易马骨之后,东胡王听闻此事,于是将自己境内的好马搜集了一批,前往燕国,欲赚取大利!” 蒙毅脸上带着几分讥笑接着说道:“东胡,化外之蛮也,他哪里晓得燕王深意?” “当东胡马入燕境之后,东胡使者就向燕王索取卖马之资,燕王大怒,斩东胡使者于宫门之外,反手将那一批东胡马扣了下来。” “之后数十年的繁育,于是就有了陛下看到的这一批燕马。” 扶苏微笑颔首,他没有想到简简单单的一个千金市马骨,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好嘛,燕王收拢了人心,燕国得到了优良的马种,只有东胡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燕国虽然是战国七雄中用来凑数的,但战斗力还是足够吊打北边的东胡,东边的箕子朝鲜。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于华夏文明施加最大压力的,是来自西北方的游牧民族。 也因此,扶苏一直想要尽快从西域弄到更加优良的马种,尤其是波斯人手中的阿拉伯马。 比如后世里英国人搞出的纯血马,它们就是引进阿拉伯马繁育而成的。 纯血马的平均肩高在165厘米,相比于现在秦马平均肩高不到140厘米,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机枪没有普及的年代,骑兵是当之无愧的陆战之王! 哪怕到了后期的拿破仑战争时期,炮兵轰、骑兵冲,依然是打遍欧洲无敌手的战术。 至于传说中的西班牙大方阵? 扶苏在看了一部名为《佣兵传奇》的电影之后,曾经去深入的了解了一下,发现故事的原型来自于1643年的罗克鲁瓦战役。 那一仗,有骑兵优势的法军骑士老爷们难得没有上头,以2.3万人,12门炮的兵力,对阵西班牙军2.8万人,30门炮,打出了几乎全歼敌军的大捷! 这一套骑兵纵横无敌的战术,直到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才被装备了火帽、线膛枪、米尼弹的英军终结。 在后世,某开局一个碗的皇帝这样说: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 而在现在,要想让长城北方的匈奴人乖乖成为大秦的羊毛供应商,就只能大力发展骑兵,以骑兵对骑兵! 而要发展骑兵,必先有好马,而想要好马,就需要举国之力了! 秦人养马出身,并不缺少善于喂养马匹的人才。 扶苏的优势,在于他略微懂得一些后世里相比较现在,更加科学一点的繁育知识,可以让秦人少走弯路。 在扶苏上下打量着黑马的时候,蒙恬开口问道:“陛下莫不是想要用燕马来组建重骑兵?” 嗯?也不是不可以哦!只是看蒙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我要谨慎一些……扶苏装作略微沉思的样子,没有急于表态。 蒙恬于是接着说道:“燕马虽然体型高大,四肢粗壮,耐粗饲苦役,但反应迟钝,且怯懦,其马就如燕人一般,不堪大用!如果不是用于阅兵,燕马通常都是作为驽马拉车之用!” 说马就说马,地域黑做什么……扶苏斜撇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回想起后世里有关马匹种类的划分。 体型高大、四肢粗壮、反应迟钝,集合了上述几点的燕马极有可能是一种冷血马,这种马性格相对温顺,正好用来当做挽马,拉车或拉犁。 扶苏看了一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显得不耐烦的乌骓,这是从大宛国送来的汗血马,只可惜是一匹阉马。 汗血马和阿拉伯马同属于热血马,奔跑速度快,容易亢奋冲动,是很好的骑乘马和战马。 但经过他这些天的骑乘经验,汗血马真的是除了个头高大,毛色有金属光泽之外,却并不比秦马好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后世里无论是马术表演,还是奥运上的马术比赛,都看不到汗血马的踪迹。 嗯,我有一匹热血马,我有一匹冷血马……扶苏看了看站在一起的黑马和乌骓,于是决定把它们参在一起做撒尿牛丸,呸,是温血马! 温血马,顾名思义就是介乎热血马和冷血马之间的马种。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这两种马杂交之后的产物。 温血马既有相对强健的体魄,也有灵活优雅的身躯;既可以承担一些较轻的农耕工作,也可以作为十分驯良的骑乘用马。 后世马术比赛中,很多骑手所骑乘的就是温血马。 而现在的秦马,源自于河曲地区,类似于热血马。 所以扶苏的计划就是,从云中郡的官马场中,挑选肩高在六尺以上的燕马,送到上林苑中用于繁育体型更加高大的挽马。 另外再拿出一部分母马,和相对高大的秦马交配,创造出具有双方优点的温血马。 不能只是官方重视,也要调动起民间养马的热情。 比如那些现在已经等候在宫门之外的嬴姓宗室、秦国公族。 这些可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主。 扶苏想起了一项被后世里被称为‘王者游戏’的一种运动,马球! 嗯,等到春天的时候,在上林苑召开一场马球大赛!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命不可违! 雍城西北方的空地上,被无数军帐环绕的,是连绵不绝的,好似蒙古包一样的毡帐。 因为参加腊祭庆典的人数众多,雍城中的宫舍已经住满了公卿大臣、秦国公族,再加上扶苏不准扰民,于是各郡选拔来的民意代表们,就住在了万军之中的帐篷里。 “气煞我也!” 项籍大吼一声,踹到了帐篷内的灯架,犹自不解气的举起一张案几,在地上摔得粉碎。 范增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项籍会受不了委屈,而在万军之中行刺皇帝。 那样,他们就全都被项籍害死了…… 项梁阴沉着脸,斥责道:“羽儿,休得胡闹!” 项籍喘着粗气,如铜铃一般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叔父,我们今晚趁夜色闯进蕲年宫,宰了那个狗皇帝吧!” “宰了?”项梁气急而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吾等坐困万军之中,身无尺寸之兵,拿什么去宰皇帝?” 项籍愣了一下,语气坚定的说道:“十户之邑,必有反秦之士!而且以侄儿勇武,秦军不过插标卖首之辈!” “十户之邑,必有反秦之士!少将军这句话说的好哇!” 帐篷外一个身穿绿色曲裾的中年人抚掌而入。 项梁瞪了项籍一眼,转而满脸堆笑的说道:“张子来了?快快请坐!” 范增上前和张良相视一笑,互相见礼,项籍则一脸不情愿的拱手下拜,他一直不明白,张良不过是一个故韩的儒生,也值得叔父如此敬重? 而且,看他经常穿着的绿色衣服就觉得心烦! 张良向项籍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以他之聪明才智,一眼就看出了项籍心中所想,只是心中懒得计较,他之所以只穿绿色服饰,是因为韩以木德、尚绿,自己穿绿色曲裾,是矢志复韩之意! 张良看了一眼帐篷内的凌乱,促狭一笑:“秦人果然吝啬,居然连一张案几也不为二三子准备!” 项梁哈哈一笑,拉着张良同榻而坐。 范增坐在项梁身侧,看着张良问道:“虚实已探,不知张子何时离秦?” 张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在秦地多停留些时日,然后再往会稽拜会诸公。” 项籍插嘴说道:“这破地方又干又冷,有什么好停留的!张良你莫不是看到秦贼势大,想要效忠秦庭吧!” 张良眼睛微微闭合,轻声说道:“张良矢志复韩,无意效忠与秦。况且,秦,二世必亡!” 项籍还想说什么,却被范增用眼神止住,项梁拱拱手说道:“竖子无礼,张子莫怪!” 见张良摇头不语,项梁看着项籍说道:“羽儿,你相信天命吗?” 项籍呲笑一声,微微摇头,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脸上的神情却写满了想要说的话。 项梁长叹一声,略有些缅怀的说道:“你大父(项燕)不信天命,昌平君启也不相信天命,于是就有了郢陈兵变,耗尽了楚国最后的希望……” 见到项梁和范增齐声叹息,项籍有些懊恼,因为项梁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连起来却听得他一头雾水。 “大父覆军杀将,无愧与楚!叔父为何说他们耗尽了楚国最后的希望?还有,天命是什么意思?” 项籍紧紧皱着眉头,其实他也很讨厌自己叔父,以及那个白发苍苍的范增,因为他们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总是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是叔父当年教授自己的剑法一样,华而不实! 项梁不知道自家侄儿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脸色十分凝重的说道:“羽儿,你可知道楚南公?” 项籍略一思索,点头说道:“知道,就是当年说‘楚虽三户亡秦者楚’的那个老丈!” 他想起当日那个须发皆白,身材佝偻的老头,脸上不禁泛起微笑,尽管楚南公还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但那一句亡秦必楚还是很和他的心意的! 项梁微微颔首,语气凝重:“楚南公是阴阳家上上一任的天命者,执掌造化玉盘,洞悉尘世。相传第一代的天命者,正是兴周八百年的吕公望!” 项籍突然来了精神,大睁双眼问道:“吕公望?姜太公!他是阴阳家的天命者?” 项梁笑而不语,范增接着说道:“然也,如若不然,他如何能恰好守在周文王出猎的道路上?而且,据说吕公望当年垂钓所用,并非直钩,正是那一块造化玉盘。” “相传造化玉盘上刻有蝌蚪文数千言,微言大义,好深莫测。除姜太公之外,后世的天命者穷毕生之精力,亦不能参悟百中之一!” 项籍先是惊叹了一番,随即撇撇嘴:“阴阳之说,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项梁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昔年楚南公预言亡秦必楚之前,曾接连预言过六国破灭之日,还曾对汝大父所说,赵政乃天命之人,一如当年周文王,秦灭六国,乃天命也!” “他劝你大父及昌平君顺应天命,等候时机,待到天命重启之日,再行复楚大计!” “但他二人言人定胜天,于是……” “哎……最终还是天命不可违啊!” “赵政?”项籍脸上洋溢起微笑,这是项家对秦始皇的代称,就像是张良以‘那人’做代称一样,他每次听到这个词,都觉得乐不可支。 项籍笑了两声,继续问道:“那现在呢?天命者还预言过什么?” 项梁微微摇头,看向张良。 张良笑着说道:“上一代的天命者乃是燕人卢生,就是给那人寻求长生不老药的方士,他曾预言过,亡秦者胡,以及那人必然死于沙丘!” “只是他对那人所说,胡者,匈奴也,将秦庭的目光从正主身上转移走了。” “后来他得罪那人,虽然得以逃脱性命,但造化玉盘却落入赵高之手。我上次去咸阳,就是受当代天命者所托,去取回造化玉盘。” “只可惜造化玉盘需要由阴阳家秘术方可破解,我虽然拿了一路,但却一无所获……” “所以我停留在秦地,是想要看一看,当代天命者如何灵验自己的预言。” “亡秦者胡!以及,秦,二世而亡!” ps:感谢‘有戏369’、‘秦赢风云’的月票!(???) ------------ 第一百五十章 烧!烧!烧! 当远处的太阳渐渐落在群山之中,蕲年宫门前的广场上,骤热点亮了无数的火把。 扶苏头戴平天冠,身穿玄衣纁裳,带着身穿正装宫裙的田姬、赵姬、戚蕊儿和嬴阴嫚,登上蕲年宫的城头。 在接受了下方宗室大臣们的山呼之后,大傩祭礼正式开始。 按照周礼,一年要举办好几次的大傩祭礼。 比如季春,命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季冬,命有司大傩旁磔,以送寒气。 秦并六国之后,始皇帝嫌麻烦,于是和废了周礼中一大堆天子的四时服饰一样,一年只搞一次大傩祭礼,主要是用来驱除瘟疫。 不过大傩祭礼多是在腊月的最后一天才举行的,但扶苏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索性也将这一仪式提前办了! 虽然有些赶场,但相比于回到咸阳再搞一次,能省不少钱呢! 扶苏回想起萧何报上来的,有关腊祭阅兵的花费,就觉得一阵肝疼。 前后这几天,连赏赐带所有参与者的人吃马嚼,共花去三千四百多万钱! 不是五铢钱,而是半两钱! 如果折算成五铢钱的话,就上亿了! 扶苏只能忍住不哭,强行告诉自己,这是用于刺激经济内循环了,花点花点吧,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想通了之后,就任由奉常胡毋敬操持大傩祭礼了。 故老相传,上古之时有三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蜮鬼;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人小儿,为小儿鬼。 所以这次的大傩祭礼,针对的就是这三个。 按照胡毋敬的要求,黄门官们从宗室大臣的子弟中挑选出了一百二十个小孩,年龄均在十二岁以下。 这些小孩被称为侲(zhèn)僮,即男巫。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戴着红色的帽子,个头稍微大点的拿着大鼗[táo],就是大号的拨浪鼓; 个头稍小的手中拿着桃木做的小弓,荆棘做的箭矢,用半夏和乌头等药材炮制的‘赤丸’,以及五谷。 拨浪鼓晃动一阵,拿弓箭的小孩就向四方射出棘矢,紧接着另外的小孩子则播散赤丸和五谷。 在小孩中间,一名身高近丈的伶人戴着刷着金漆的面具,身上披着熊皮,左手持戈右手持盾,身穿玄衣朱裳。 他扮演的是方相氏,类似于后世的钟馗、石敢当,是驱鬼镇煞的神。 在方相氏之后,则跟随着扮演十二种凶兽的伶人,这些凶兽是方相氏的帮手,也是用于驱鬼镇煞的。 当方相氏出现的时候,一个礼官高声呼喊:“伥子备,请逐疫。” 隆隆的鼓声响起,被礼官们调教了很久的小孩子边跳着舞蹈,边齐声高呼: “甲作食杂,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大意就是邪祟如果不走,就让这些猛兽把你们换着花样吃了! 看来这三鬼不好吃,要不然……去掉头,裹上面包糠和鸡蛋液下锅炸一炸,隔壁的嬴阴嫚都馋哭了! 扶苏轻笑一声,赶在身边众人没有察觉之前,一脸严肃的看着下方跳大神,只是在心中盘算,等下的宴会上加一盘炸鸡…… 想到这里,他回头向韩让交代了几句,后者立刻向后退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经意间,扶苏的眼光扫过趴在城墙上向下看去的嬴阴嫚。 只是小萝莉的目光似乎看的不是大傩祭礼,而是手持火把,站在宫门之外的一个小黑脸。 蒙颖! 卧槽,不是吧……扶苏盯着自己妹妹看了一会,心中想道: 秦国的小萝莉普遍情窦初开的比较早,就像那个若不是因为少女的矜持,早就把他扑倒了的戚蕊儿…… 而嬴阴嫚已经十四岁了,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那个小黑脸因为他爹的缘故,和嬴阴嫚也算是两小无猜。 只是…… 一瞬间,扶苏开始看那个小黑脸不顺眼了。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对小黑脸委以重用,比如派去辽东郡做郡尉,或是派往闽中郡和司马欣作伴…… 广场上,威胁邪祟的话齐声喊了三遍之后,宫门前一口大鼎被点燃,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 扶苏在一群头上裹着赤帻的御史、谒者和宫门卫士的簇拥下,走下城头,只是经过蒙颖的时候,用阴森森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蒙毅猛地打了几个哆嗦,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 城头上,在别的事情很蠢,但唯独在男女之事上很聪颖的田姬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指,戳了戳嬴阴嫚的脑袋,将她从城头上抓了回去。 嬴阴嫚回过头,一张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脸上,满是红晕。 “烧!” “烧!” “烧!” 广场上FFF团们齐声高喊,呸,是宗室子弟们手持各种木质的邪祟图腾,跟随在扶苏身后向大鼎走去。 大傩祭礼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要在扶苏的带领下,将这些邪祟用火烧掉。 之后由骑兵昼夜不停的将火种传遍天下郡县。 再然后,则是立土牛六头于城外丑地,用于感谢前来驱邪的天神。 土牛…… 扶苏将手中的木牌丢进大鼎,随手抓过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侲僮,那是王离的次子,王威。 他摸了摸王威的脑袋以示亲近,等到大鼎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之后,再将早就准备好的苇戟、桃枝等赏赐给参与祭礼的公卿、宗室和公族。 尤其是后两者, 很多时候这样的赏赐,意味着他们还能不能保持现有的地位。 比如后世里著名的酎金夺爵事件,就是穷疯了的刘小猪亲自守在宗庙门口,监督诸侯们献上来的礼金成色, 然后用他们的献金成色不好为由,一下子剥夺了一百多个王侯的爵位,旋即将他们的封地收归国有,准确地说,是收归他自己名下。 扶苏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宗室、公族们,觉得推行白鹿币的时候到了。 ps:这一段大傩可以参看一部老电视剧《汉武大帝》,大约是第一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扫六合曲 大傩祭礼过后,官员中不属于秦宗室、公族之人在喝了一碗腊八粥之后,就自行离去了。 至于剩下的上千人,则经过宫门卫士的检查之后,按照大小宗及食邑多寡的顺序进入蕲年宫正殿。 所谓秦宗室,指的是那一大票的嬴姓宗亲,其中以嬴为姓的,是扶苏的一群兄弟,也即是始皇帝的儿子。 他们这一代以公子XX或嬴XX相称,到了下一代,如果不能有封地的话,就只能以秦XX自称。 自始皇帝之后,真正的嬴姓,只有皇帝及其亲子。 至于其他的嬴姓宗亲中,有严氏,这是严君樗里疾的后人; 白氏,这是秦武公之子,公子白的后人,名将白起就是出自这一支; 梁氏,这是秦仲之子秦康的后人,秦仲战死后周天子封秦康为梁伯,其后人就以梁氏自称; 谷氏,这是秦非子的支系后裔; 缪氏,这是秦穆公庶子的后裔; 秦国以右为上,所以这些宗亲们坐在了扶苏的右手边,至于扶苏左侧坐着的,则是秦国公族,孟、西、白三族。 孟族的先祖是穆公时的名臣百里奚之子孟明视; 西、白二族的祖先分别是百里奚同时期的名臣蹇叔的两个儿子西乞术和白乙丙,三将曾一起进攻晋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成功雪耻。 虽然这三家公族的领头人在商君变法之后屡屡遭到打击,但对于他们中很多的底层之士来说,军功封爵正好让他们得以出人头地。 虽然这些年没有出过什么彪炳史册的名将,但秦军中有相当多的中下级军官却出自其中,可以称得上是中流砥柱。 按照惯例,老公族每年需要向皇帝进献名马十匹,名犬十条,美女十名。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马和狗扶苏欣然笑纳了,至于老公族们进献的美女,他只是让赵姬和戚蕊儿去挑了几个善于纺织刺绣的,以及能歌善舞的,至于其他的花瓶…… 扶苏考虑到宫中的花瓶已经够多了,于是准许她们自主嫁人。 俄顷,众人坐好,赐宴正式开始。 丝竹之声响起,一大群身穿六国甲士服装,手持戈矛盾牌的舞女们从门外涌了进来。 “陛下这是作甚?” “男人甲胄居然穿在女子身上,真是世风日下啊!” “在这间大殿上奏靡靡之音,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看着在丝竹之声中翩然起舞的女版甲士,一些上了岁数的宗亲公族纷纷摇头,小声议论。 扶苏隐约间听到了一些,心中想起那个著名的伶人,优旃。 他曾劝谏过始皇帝不宜扩大猎场造成国力损耗, 而在扶苏用舞女排练战阵之舞时,他也曾有过劝谏: “陛下让舞女穿甲,习练阵战,颇有孙武之风!等到他日国有战事之时,正好让这些女子披坚执锐,上阵杀敌!” 扶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让那厮哪凉快哪待着。 他一个伶人,懂个屁的制服诱惑! 扶苏用筷子夹了一块剃掉骨头,炸的金黄酥脆的炸鸡放进口中。 嗯,不愧是纯天然的走地鸡,只用葱姜调味也能有如此滋味……扶苏闭上眼睛,心中略有些遗憾,只可惜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然炸鸡配酒,岂不美哉! 就在宗亲公族们一边批判,一边又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舞蹈的时候,不知从哪传出了一声鼓声。 咚! 进而,十多面大大小小的鼓被依次敲响。 刹那间,从门外涌进上百名身穿秦国甲士服装的舞女,她们手中同样手持戈矛盾牌等武器。 与此同时,一群嗓音比较洪亮的伶人开始伴着鼓声,大声吟唱起来。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 伶人们唱诵的是诗经中的一首小雅,原意是描写灾异频现,上天谴告幽王自省,但后来演变为描写战国纷争,群雄兼并天下。 在鼓乐和诗词的附和之下,身穿各国服饰的舞女们开始捉对厮杀。 当然了,身穿秦人服饰的舞女自然是所向无敌。 很快,到了乐曲的末尾,场上站着的就只剩下了身穿黑甲的舞女。 就在此时,被‘杀死’的舞女换上了六国王侯的服装,匍匐着进入大殿。 乐曲声再次变化,编钟、琴、萧等乐器和鼓乐一起奏鸣。 这是扶苏改编自《秦王破阵乐》的《一扫六合曲》,具体的谱曲和编舞则是由戚蕊儿完成。 歌女们齐声颂唱扶苏从李白那剽窃来的一首古风。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至于后面那几句或讽刺始皇帝骄奢淫逸,寻求长生不老的诗句,自然被扶苏省略了。 春秋笔法,懂? 一时之间,满座的宗亲公族们到处是击著而歌,一些参加过秦并六国战争的更是潸然泪下。 慢慢的,一曲终了。 当鼓乐之声停止的时候,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大家又开始唱起了秦风·无衣。 只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和台下热泪盈眶的宗亲公族们不同,扶苏只是觉得炸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闹腾了好一会之后,赐宴结束,所有人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扶苏考虑到这种宴会上是不可能吃饱的,于是在他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给他们打包了一份炸鸡,让他们带回去慢慢享用。 于是, 蕲年宫外爆发出了长久的欢呼声。 炸鸡这种东西虽然早已风靡咸阳,但对于很多居住在乡下的土老财们,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稀罕物。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离开了蕲年宫。 还有近百个宗亲公族们代表跟随在扶苏身后,向偏殿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饿狼之见肉! ps:感谢‘难过!’、‘纪献涛’、‘秦赢风云’的月票!Thanks?(?ω?)?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糖文化 偏殿中,数十只巨大的蜡烛照的房间内亮如白昼。 正对着殿门口的地方,数十块帛布拼成一张硕大的舆图。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画的正是秦国淮河以南的几个郡县。 在偏殿正中的一张案几上,摆放着一摞摞的,好像是砖头一样的东西。 ‘砖头’用厚厚的竹纸包裹,上面赫然用小篆写着两个大字,黑糖! 里面装的,自然是从南海郡运回的红糖。 至于为什么叫黑糖? 蒙恬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扶苏笑而不语,蒙毅为他解答道,秦国尚黑,故命名为黑糖。 所以当进入偏殿的宗室公族们看清楚案几上摆放的是什么之后,他们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这主要是扶苏低估了这一时期的物资匮乏程度,他以为黑糖每斤四五千钱已经顶天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入冬之后,从咸阳流出的红糖在雍地已经炒到了万钱! 也就是说,偏殿案几上摆放的一百块一斤装的黑糖,价值在一百万钱以上! 折合粮价,约等于两万石粟米! 按照秦军士卒每人每月两石的粮食消耗量,这一点点黑糖,可以供一万人吃一个月! 扶苏在听到陈平的汇报之后,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于是,在今天召开的第二轮融资回忆上,扶苏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尔等都知道这为何物了吧?”扶苏明知故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没有吃过红糖,但听一些吃过的土豪描述过,此乃四帝中的神农氏赐予陛下的神物。 故此需要先以日书卜卦,然后沐浴更衣,吃的时候更是需要心无杂念。 以日出之时的山泉水化开,然后混合津液一点点咽下。 而后就会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小腹直冲天灵盖, 此时闭上眼睛,可以看到传说中西王母所在的瑶池…… 嗯,糖文化,你看不到就说明你心不诚! 扶苏见到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就懒得废话了,他直接说道: “朕继位之初,派遣子婴携百万钱,在南海郡开辟种植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朕猜想,尔等最在意的,应该还是种植园的收益问题……” “朕一直强调,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干,子婴,你来给他们好好说说!” 子婴从人群中走出,先是向扶苏拱手一礼,然后转身说道: “据我在南海郡的调查,甘蔗可是一个高产的植物,若是打理的好了,每亩地至少可以产一千斤以上!” 嘶! 公卿宗室们齐齐惊呼出声,如此价比金玉的东西,亩产居然堪比杂草! 扶苏则笑而不语,后世里甘蔗的亩产随随便便就能达到两吨以上,折合秦斤,至少在八千斤以上! 当然了,这时候的秦亩比后世的市亩小,而且也没有化肥农药育种技术,但土壤要比后世耕种了上千年的肥沃一点。 所以子婴所说大约没错。 “按照陛下所说,再加上此次实际榨糖,大约每十五斤甘蔗可以榨取一斤黑糖。” 宗室们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据说子婴从南海郡返回之时,那里的甘蔗种植面积已经有了一万多亩! 亩产千斤,意味着可以收获甘蔗一千万斤! 可以榨得黑糖近七十万斤! 每斤万钱,可得钱七十亿! 若是留种,然后扩大种植园的面积……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案几上黑糖。 扶苏看着他们低头算计的样子,再一次觉得在秦国开展扫盲运动的难度不高,这帮肥羊们单以数学造诣来看,应该不亚于后世的初中生。 只是…… 扶苏觉得需要打掉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既明年黑糖的价格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的疯狂。 价格应该会回落到他最初的设想,每斤两千钱。 但是,和冬季里粮价上涨后,一石粟米五十钱来比,黑糖无疑是奢侈品! 毕竟无论是现在的秦国,还是这颗星球上其他的地方,人类能够获取糖分的手段都很是单一。 人们想要吃甜食,主要靠蜂蜜,但蜂蜜的产量非常有限,根本就满不足了大家的需求。 而从麦芽中提取出的饴糖,在大多数的时候,是用来祭祀和国宴所用。 白糖,哪怕在后世物资丰沛的年代里,也一直都是国家管控的一种商品! 也因此扶苏觉得,甘蔗的种植可以让民众来完成,但后续的加工和销售,需要由政府来管控。 一方面是为了抑制豪强,另一方面则是将资源集中起来办大事。 比如将现在的夯土驰道用水泥铺一遍,并且兴修大型的水利工程。 毕竟现在距离汉武时期的大降温,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 尽管宗室公族们被骤降的糖价刺激,以至于沉默了十几秒。 但很快,他们又算了一遍,发现这依然是一笔可以传之子孙万世的天文数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秦国可以存续到那时候。 不过他们旋即想到白天看到的阅兵,数万人行进演武之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而且据小道消息,军中还有一些秘密打造出的重型铁甲,以及新型马具没有演示。 于是,他们心中同时想到了一个词,万世无虞! 唯一让他们有些不明白的,就是扶苏摆在地下的舆图中,似乎少了南海三郡…… 少府公子衍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于是主动向扶苏问道:“不知陛下叫吾等夤夜而来,究竟所谓何事?” 扶苏笑着说道:“自然是商讨如何利国利民之事!” “朕欲效法南海郡之事,在巴郡、蜀郡、黔中郡、长沙郡同时开启种植园计划,朕命将作少府派员参与,尔等出一亿钱,用于购买奴工等费用。” “至于分成嘛……朕和尔等五五分!” 五五分! 听到扶苏如此慷慨, 宗亲公族们差点没晕过去。 虽然要他们准备一亿钱有些夸张,但这是可以传之子孙万世的基业! 最重要的是,四郡同时展开,再加亿钱作为支撑,能开辟出多大一块地就可想而知了! 三年回本,之后的每一年都是净赚! 干了! ps:感谢‘申公喵(?ω*?)’的月票!(^ω^)喵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扶苏:多多益善! 见到他们有些激动,扶苏微微一笑,盯着铺开在地面上的舆图微微发呆。 其实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将最开始股权进行稀释,然后在南海三郡扩大规模,用攫取自那里的财富来稳定中原和关中的局势。 但他随即考虑到,这样一来,一则有可能损害自己,以及咸阳宗室的利益; 二来,南海三郡和咸阳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这一时期有没有后世的高铁飞机,一旦天下有变,万一那里重演历史上旧事,割据为南越国,那他所有的投入就都打了水漂了! 最重要的一点则在于,南海郡种植园的成功,在于有大量廉价的劳动力用于消耗! 而那里山林中的越人归附的归附,不愿意归附的,又大多远遁与群山之中,中南半岛上的骆越人生产力极低,刀耕火耨的养不了多少人。 所以在中南半岛上,哪怕是一座盐山砸下去,也换不了几个奴隶。 作为一个穿越者,扶苏深知资本的逐利性,如果在当地找不到合适的奴隶用于开垦荒田,那么参股了的宗室公族们必然会从中原或雇佣、或强迫秦人南下。 到时候,嘿嘿…… 所以扶苏将目光投向了同样在山林中有无数野人的巴、蜀、黔中、长沙四郡。 有了在山林里跑的比猴子还快的越骑营,就可以试着招抚那些密林中的野人了。 而有了廉价的劳动力之后,砍掉山林,排干沼泽,无论是种植甘蔗,还是种植水稻,对于农为本的秦国来说,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从地图上看,这四郡从汉中郡依次向南延伸,正好可以连接上南海三郡! 这就意味着当巴、蜀等四郡相继得到大规模开发之后,就会形成一条从关中出发,直接连通南海的经济带! 源源不断的粮食、财物,会顺着修好的驰道和水路进入关中。 有钱、有粮、有兵、有名将,自己不瞎搞,‘陈胜吴广’们反一个试试! 至于同样在这条经济带上的汉中郡和南郡…… 嗯,作为男人,扶苏总要给自己留点私房钱的。 所以这两个郡的甘蔗种植,他打算留给自己。 扶苏想到这里,在心中感谢了一下他的远房亲戚,楚国王族。 秦灭楚国之后,将可以拿走的美女财帛搬回咸阳,一把火点了楚国的王宫,楚王的庄田,自然也归了始皇帝个人所有。 如果不是楚王室喜欢用甘蔗汁做饮品,扶苏也不会知道他在楚地各处的庄田中,居然生长有那么多的甘蔗! 而这个消息,是到咸阳求官的一个名为熊阙的楚人所说。 说来有些讽刺,此人的祖上,正是投了汨罗江的屈原…… 至于他姓熊不姓屈,则是因为屈原死后,封地被夺,他的后人自然改回了熊姓。 在和熊阙详谈了一会之后,扶苏当即决定授予他煞割左丞的官位,让他带人去将会稽、鄣郡等楚地的甘蔗统统挖走,沿江水送往上游! 为什么将这两地的甘蔗断根? 自然是不想让这些暴利的东西有机会落到项梁手中! 而这,也是他敢于一口气在六个郡铺开甘蔗种植园的原因! 公子衍在一些宗室的怂恿下开口说道:“陛下,亿钱是不是有点多了?” 扶苏摇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并不多。” “朕为尔等算一笔账,此次四郡并举,也就是说,每郡只得两千五百万钱。” “想要聚人,必先聚粮,而且为了长久计,必然要在种植园之外开辟良田,否则单以所在郡县,哪有那么多的粮食用于种植园消耗?” “而要开辟良田,单凭人力能做到,但会如南海郡一样,因为缺少耕牛,开辟良田之时单单因为劳累,就折损数百隶臣!” “隶臣也是钱啊!” “而一头好的耕牛,至少要万钱!要想赶在夏收之前栽种秧苗,万亩田至少要数十耕牛!” “然后修建道路,排干沼泽,这些也要不少花费!” “最最重要的是,要想拥有足够的劳力,就需要大量的隶臣,还需要养活足够的守卫,一则防备隶臣逃跑,二则防备野人侵袭!” “所以,钱,多多益善!” “唯有如此,才能做到低收益,高回报!” 听到扶苏这么说,宗亲公族们频频点头,南海郡的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 种植园是块肥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如果不是有上万人的越骑营作为打手,种植园周围越人部落也不会那么乖的臣服。 虽说宗亲公族中不乏有武力强大之辈,并不畏惧和巴、蜀两地的野人作战。 但……他们中的父辈,有不少人是当年跟随着屠睢一起南下的老兵。 从小的时候,他们就从父辈口中听说,江水以南都是可怕的地方,那里森林密布,毒蛇如草一样丛集,水中毒虫滋生,涉水之人如涉滚汤,十死二三! 山林中还密布着断发纹身的蛮夷,杀人食肉,磨骨作酱! 总之,那里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让他们像子婴那一批宗室子南下后当管理者还好,要是让他们披甲上阵…… 扶苏等到子婴将越骑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之后,接着说道: “所以朕打算,扩大煞割令下辖,分前、后、左、中、右五丞,秩比五百石,另外再设煞割郎千人,各秩三百石。” “四郡效法南海郡故事,重设蛮夷君长之职,招降蛮族下山定居,用来当做种植园的藩篱。” “而善于山地密林作战的越骑营,则轮番随尔等南下,征伐不臣!” 他说完,满室的宗亲公族们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继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扶苏既然在这里宣布扩充煞割令,那些官职很明显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不过这对他们而言, 吸引力并不充足。 他们是秦X代,而且出身学室,有的是当官的机会。 对他们吸引力最足的,是扶苏后面一句,越骑营南下,以讨不臣!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跟着混点军功爵! 一时间,其中一些尚在壮年的宗亲公族们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ps:感谢‘莫问1997’、‘迷茫丑男’、‘龙月羽’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今晚月色真美 黄昏时分(21:00~22:59),宗亲公族的代表们怀揣着对功勋和财富的渴望,满脸兴奋的向宫外走去。 他们手中拎着一竹篮炸鸡,怀中鼓鼓囊囊的揣着一方黑糖。 用扶苏的话来说,就是要让他们嘴里吃着,怀里揣着,手上还不能空喽! 毕竟无论是秦灭六国,还是后世里的楚汉争霸,关中要粮有粮,要兵有兵! 在宫门口,宗亲公族们将炸鸡递给身边的随从,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宝剑,小心翼翼的插在腰间,这是家传之物,是荣耀的象征,丝毫马虎不得! 一个年纪稍长的孟氏男子回过身,看着月色中的宫殿,不由得感叹:“陛下,有德啊!” 其他的宗亲公族纷纷附和,他们这是在阐述事实,并不是颂圣,所以不会触犯秦律。 在偏殿门口,扶苏抬头望天,心中一阵无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腊月初八。 而俗语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所以,天上的这好像盘子一样圆的月亮是闹哪样啊喂! 扶苏微微叹气,决定等回到咸阳之后,立刻找人重新修订历法,当然了,代表秦国正统的颛顼历的名称还是要保留的! 这倒并不是他不能独立完成,毕竟后世里一年365天,每四年一次闰年,366天,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知识了。 只要掌握了夏至日和冬至日这两个时间节点,很容易就可以制定出较为精确的历法。 但是,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年代里,历法不仅仅是用来计算日子的,更重要的是用来指导农时。 比如西汉时以5天为一候,3候为1气,全年分为72候24节气,这就是用来指导农事活动的历法。 困扰扶苏的问题在于,秦国的温度要比后世里高出不少,除了划分四季的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之外,其他的二十个节气全都不准! 为什么殷商和周初都是春秋两季制? 因为那时候气候温暖,中原地区的温度就像是后世的云南一样,要不然河南地区怎么会有大象! 后世的大象冬天里回老家试试,冻成狗! 扶苏想到昨天批阅的一份奏疏,那是南郡郡尉送来的一份有关野象伤人,正在征调戍卒,剿杀象群的报告。 南郡,就是现在的豫南和鄂北大部。 扶苏能说什么?只能批可,准许他们使用床弩。 其实很多时候并非是人畜争地,而是人类种植的农作物,对于野兽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今晚月色真美……扶苏想起这一句很婉约的句子,低下头,看到的是怀抱湛卢,站在他身后的韩让,不由重重叹息。 扶苏另一侧,一直没走的子婴笑着问道:“陛下可是为赏赐出去的黑糖而心疼?” 扶苏一愣,微笑摇头:“朕是那种不恤臣工之人吗?” 子婴很想说是的,你就是!我自从回了关中,始终没有得到休沐! 但他脱口而出的,还是一连串的彩虹屁。 扶苏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单独留下来,必然是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现在他们都走了,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 子婴咧嘴一笑:“陛下快人快语,那臣就直说了。” “陛下骤然在四郡之地全面铺开种植园,虽然是利国利民之举,但在臣看来,确是千难万难!” 扶苏一愣,南海郡的自然条件那么恶劣,都开发出了上万亩的种植园,怎么到了巴、蜀这种早已王化的地方,就千难万难了? 子婴看出了他的疑问,径直解释道:“南海郡的开发,是郡尉任嚣的全力配合,所划拨土地,均是当年越人已经开发的农田。” “臣要做的,只是拔除杂草,砍掉树木,再施以肥料,荒田就重新变成了良田。” 扶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四郡王化已久,平坦一点的,离城郭比较近的土地早已开发殆尽,所以陛下所画的种植园范围,全是距离河流较近的森林、沼泽。” “沼泽好说,臣已经见过了将作少府新制的脚踏型水车,用它可以较为省力且快速的排干沼泽积水,之后修筑沟渠、水坝,沼泽就成了良田!” “臣要说的难点,在于森林!” “以臣在南海郡之见,即便是有了从咸阳运来的铁制工具,要伐倒一棵三人合抱的参天大木,十人轮番上阵,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而今陛下所画之地,到处是此等巨木,要想把它伐倒,运走,刨掉树根,平整土地……要在短时间内见到收益,其难度可想而知!” 扶苏听子婴这么一说,心想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往日所见的全是已经处理过的木头,所以用框锯就可以搞定。 而后世里他常见人们用的,是油锯,就是汽油动力锯,一些人用来对付路怒症患者的工具。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扶苏沉默间,突然灵光一现,既然没有动力锯,那么就做一个双人使用的拉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拉锯的制作构思,已经没有心思和子婴闲聊了,于是摆摆手,示意子婴可以走了。 拉锯的制作难点在于对锯齿的淬火和开刃,后者好办,用打磨兵器的脚踏式砂轮就可以了。 无非就是慢一点。 而淬火增加硬度? 毕竟是用于对付巨木的,体型必然要增大,但淬火部位却仅限于锯齿。 扶苏觉得可以用耐火砖砌一个半封闭的火灶,中间留一条宽两寸的缝隙,这样火焰就会集中在缝隙上,正好用来加热锯齿。 嗯,这样的话就需要在炼钢区之外另开一条生产线,用班组制流水线的方式生产钢锯。 就像是生产扎甲的甲片一样,熔铸、锻打、淬火、打磨,然后在上面留下匠人的名字,方便追责。 想到这里,扶苏伸出手,准备将自己的构思变成文字保存下来。 等候多时的韩让立刻递上一只吸满了墨汁的毛笔,一个身材高大的内侍弯下腰,另一个内侍将竹纸放在他背上。 啊,这腐朽的封建社会啊……扶苏低下头,就着皎洁的月光开始书写。 ps:感谢‘梵天天梵’、‘夜_樱’、‘加贝峰’、‘申公喵(?ω*?)’的月票!(?ω?)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氏王:好想做大秦的狗啊!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 戚蕊儿住的偏殿中,传出一阵清脆的歌声。 扶苏微微一愣,停下脚步,唱歌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嬴阴嫚。 至于抚琴之人,必然是戚蕊儿无疑。 夜色朦胧,月光如水,扶苏站在偏殿之前,觉得如此良辰美景…… 翻牌子不如批奏折! 今日事今日毕,就像商君所说,以日治者王! 于是扶苏转身向正殿走去,让人将今天积压的奏疏送上来。 跟在扶苏身后的韩让则微微叹息,觉得戚美人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正殿中,爆肝中的扶苏接连写下了一连串的‘可’后,拿起了一份从上郡传来的奏疏。 那是王离送来的,关于抓到了那一只白犀牛的报告。 扶苏在上郡做监军的时候,就时常耳闻这只白犀牛的事迹。 只是那时候的扶苏不懂得,亦或是不屑用这种献祥瑞的方式,去讨好沉迷修仙的始皇帝。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一直蹲守在九原军中。 最近一次白犀牛的出现,是一队骑卒跟在它的身后,找到了定边盐池的踪迹。 为此,扶苏特意将盐池所在的地方,命名为白犀县,迁徙人口,开始采盐。 嗯,再过几个月,盐池就应该出盐了……扶苏拿起奏疏看了一会,心中幽幽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后世里鼎鼎大名的毛乌素沙漠,在这一时期,还是芳草萋萋的草原! 真真切切的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因为暂时是无人区,所以没有牛羊。 后世常说,是人们对这里的过度开发导致了那里变成沙漠。 但在扶苏看来,并不尽然如此。 他觉得造成这一切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按照后世的研究和扶苏的亲身感受,这一时期的关中平原,无论是降雨量还是温度,都和后世的成都平原类似。 而河套平原,就是后世里被成为鄂尔多斯的地方,其温度和降雨量,和后世的黄河中下游差不多! 降雨充沛,温度适宜,自然草木旺盛。 而到了唐朝之后,全球温度骤然下降,河套平原变得干旱起来,植被退化,沙漠形成,黄河携带的泥沙量也逐年增多。 而这一次的降温,直到民国时期才开始逐渐回升,即便是扶苏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比秦朝时期的平均温度低了不少! 于是,黄土高原退耕还林、还草之后,毛乌素沙漠开始逐渐出现绿洲。 当然了,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降雨量、耗水植物和蒸发量之间的不平衡,导致黄土高原土壤水分亏缺,群落衰败和生态系统退化的问题。 不过这和现在的扶苏没关系,在他的规划中,除了黄河流过的平原用来兴修水利,建设农垦区之外,剩下的地方要修建马场,以及饲养用于剪羊毛的长毛羊。 哎,只可惜离伊比利亚半岛有点远,要不然可以获得美利奴绵羊的原始种,来培养大秦的优质绵羊……扶苏摇头叹息,在竹简上写下了他的意见。 白犀牛放归草原,只要它不伤人,驱离到无人区就行了。 这一时期又不能修动物园,而且祥瑞也增加不了稳定度,白犀牛送到了咸阳,只是养在园囿之中,供他一人参观。 这样一来,除了耗费不少的钱财之外,与国、与他都没有太大好处。 要是白虎,自然另当别论…… 扶苏写完,让人将这份奏疏加急送出,然后又拿出新的一份。 这一份是典属国的官员刚刚送来的,月氏王再一次请求觐见,向他表示臣服。 扶苏略微沉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月氏王应该就是那个脑袋被冒顿砍掉当酒器的那一个。 真·用你的头盖骨当碗用! 嗯,对了,他还有一个胸大肌略显浮夸的女儿! 扶苏想到这里,将毛笔沾沾墨汁在奏疏上写下自己的意见。 封月氏王为归义候(伦侯,与侯爵相类而无封邑。),五部翕侯为大庶长,仍令各领其民,每年向朝廷进献良马百匹,牛羊各千头。 任命李信长子李骞为护月氏校尉,秩比千石,领兵一千,进驻月氏王城昭武城,总领月氏事宜,享有战时调度月氏军队的权力! 另外,月氏需得对秦放开西域商路,不得阻挠外邦来秦的商队,同时需要派人引导秦使前往西域诸国。 扶苏写完,看着竹简上的文字微微出神。 这只是他的初步想法,具体能不能谈成还是未知之数。 不过,漫天要价,就是为了让人就地还钱的! 这三条里能谈成两条最好,如果不成,第三条必须拿下,否则就将此次参与阅兵的军队,以及驻扎在陇西、金城的秦兵集中起来,准备战争! 月氏人这些年地处河西走廊,倒买倒卖富得流油,攻灭月氏后得其财物,可用于犒赏军队;夺其土地,可用于屯田强国! 扶苏写完奏疏,捏捏鼻梁,活动了一下筋骨,按照屋内漏壶上的标注来看,现在已经接近后世的凌晨一点了。 韩让从门外急趋而近,靠近扶苏耳边小声说道:“陛下,赵姬夫人求见……” 他微微皱眉,还不等他开口,韩让接着说道: “赵姬夫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因见陛下正在忙碌,所以一直未敢搅扰。” “既然如此,就让她进来吧!” 扶苏微微颔首,心中想起一句广告词,觉得赵姬今天可能不会如愿以偿了。 俄顷,赵姬提着一个竹篮走入。 她穿着白色的襦裙,裙长曳地,袅袅婷婷,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因为夜风清凉, 外面还披着一身红色披风,在月光映照下,格外炫目。 “陛下操劳国事,妾特意炖了一碗八宝粥……” 赵姬跪坐在扶苏身侧,洁白如玉的俏脸上满是贤良淑德的神情。 扶苏将桌子上竹简挪开,不经意间看到了赵姬架在弯眉秀目之间的,是他闲暇时亲手用水晶打磨而成的眼镜。 好家伙,朕的XP算是被你搞明白了……扶苏伸手拦住赵姬堪堪一握的小蛮腰,笑着说道: “喂朕!”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河东盐 和渭水几乎并行的驰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扶苏坐在金根车上,对面是容光焕发,一看就很是滋润的赵姬,和搂着嬴阴嫚小声耳语的田姬,以及缩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戚蕊儿。 腊祭阅兵已经结束,返回咸阳的时候除了顺便拜祭渭水南岸的历代秦君的陵寝外,不再需要皇帝法架,所以田姬等人就一致决定赖在扶苏这里不走。 毕竟六马拉的金根车中有沙发、暖炉,更重要的是车厢底下有弹簧,这就大幅度的提升了长途旅行的舒适度。 扶苏再次长叹一声,在戚蕊儿哀怨的眼神中开始肝起了奏疏。 其中一份是少府公子衍发来的,有关河东盐田已经改造完毕,询问他何时前往视察,以及新法所出食盐的销售问题。 当然了,奏疏开头和结尾一大串的颂圣之词扶苏就直接跳过了。 至于他说的新法,则是扶苏效法后世在河东盐业博物馆看到的改良版垦畦浇晒法。 河东盐为何有苦盐之称? 就是因为最早采取的是捞取法。 也就是说天日暴晒,自然结晶,然后让采盐工人到盐池边直接捞取,属于是完完全全的靠天吃饭。 毕竟河东盐池天气干热,光照充足,年降水量远远小于年蒸发量。 且位于中条山北麓,南风穿过中条山谷地,由于狭管效应风力加强,可以迅速吹散晒卤水时产生的水蒸气,使阳光能更有效地照射卤水,卤水持续蒸发,加快盐晶体析出。 但也正因为如此,最初的捞取法所得到的,是包含有硫酸镁等杂质的粗盐,味道发苦。 虽然也是盐,但却不好卖,因此很是便宜。 而且靠天吃饭,产量也低。 虞舜时期流传下来的一首《南风歌》,生动反应了当时河东盐田和人民生活关系。 所以到了东汉时期,盐池采用垦畦浇晒法。 就是人工在盐池外围,开辟一块畦地,将盐池中的卤水过水沟引入畦中,待水分蒸发,结晶成盐。 不过这样做,所得到的依然是苦盐。 而扶苏作为一名穿越者,自然选择了一步到位的改良版垦畦浇晒法。 既在原有的垦畦浇晒之上,使用淡水搭配卤水晒盐。 由于淡水温度低,卤水温度高,卤水原来的温度得到了调整,硫酸镁、硫酸钠等杂质就分解出来形成‘硝板’,结晶畦修筑在硝板上,这样生产出的盐不再发苦,而结晶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五六日即可成盐。 从改良版诞生之后的历朝历代中,河东盐池在盐业生产中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以一地之力,占据了全国八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辉煌时期更是达到过六分之一! 而在扶苏看来,河东盐池不仅仅是帝国近在咫尺的财源,而且还有着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 人不吃盐不行,尤其是这个人力为主的年代。 干重活必然会大汗淋漓,而流汗,这会带走人身体内的盐分,所以在《管子·海王篇》中有过这样的记载: ‘十口之家,十人舐盐,百口之家,百人舐盐。凡食盐之数,一月丈夫五升少半,妇人三升少半,婴儿二升少半。’ 也就是说,一个成年男子每月需要食盐五升半。 秦国一升大约接近后世的200毫升,齐国因为和秦国之间商贸往来,所以将本国的升、豆、区、釜、钟等计量单位,改作升、斗,与秦国单位值相近。 那么换算下来,一个成年男子一月消耗的食盐,差不多要在后世的1000毫升左右,约两斤! 所以拥有鱼盐之利的齐国极为富庶。 扶苏在江南地区高价收购茶叶,用利益引诱‘八千江东子弟’去开垦荒山,种植茶叶,以此来瓦解项氏一族对他们的号召力。 这是他从后世里一部纪录片中得到的灵感,政府反分裂的另一个手段,就是给那些社会闲散人员一个用劳动换取报酬的机会。 毕竟,孔方兄人人都喜爱! 而治理同样是火药桶的齐地,则需要用两手准备。 其一就是宠幸齐国王族出身的田姬,时机成熟的时候册封为皇后,并且争取生个男娃,立为太子。 这样一来,齐女为后,齐女所生之子为下一任秦国皇帝,那么齐国的士民就会对秦国产生认同感。 所以皇帝的好色是为国操劳,和普通人是不相同的! 其二就是压低食盐价格,打击齐地的私盐贩子。 在扶苏的记忆中,私盐贩子这个行业历来不容小觑,毕竟他们要钱有钱,手下的亡命徒更是不计其数! 而在这一时期,齐地的私盐贩子主要是齐国遗留下来的公族,他们也是后世里田儋复齐的主要力量。 要想对付私盐贩子,仅凭严刑峻法是行不通的。 从事这个行当的和后世的毒枭一样,都知道自己的下场。 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所以扶苏要做的,就是在河东盐出产之后,大量运输到齐地,用官方的力量进行倾销。 利用垦畦浇晒法相比较私盐贩子们的海水煮盐法更低的成本,直接将齐地食盐的零售价,压低到私盐贩子的成本里。 让他们卖一斤盐,亏一斤钱! 从根上一劳永逸的解决私盐贩子的问题。 至于朝廷有没有那么多的盐? 这一点则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扶苏手中不止有河东盐池,还有定边盐池、吉兰泰盐池,以及即将从羌人手中夺取的茶卡盐湖! 当然了,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还需要另外一个手段,扶苏返回咸阳后就会将之补上。 将心中所想誊抄到另一张竹纸上后,扶苏在公子衍的奏疏上留下自己的批注。 1.巡行视察的事情暂时搁置。 国朝不稳,所以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离开咸阳附近的权力中枢。 2.河东所出食盐依然按照去年的计划进行对外销售,但将因新法而增产的食盐封存,留待他用。 扶苏合上奏疏,看了一下眼车厢一侧无所事事的四人组,准备给她们讲一个故事。 那是他在盐业博物馆中看到的,黄帝战蚩尤的另一个版本。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对财富的渴望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在人形点歌姬戚蕊儿的抚琴而歌中,扶苏开始讲述黄帝战蚩尤的故事。 他不知道的是,自昨夜的鼓动之后,整个秦川大地开始沸腾。 许多县里的集市收售铜器的店铺,一大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打理店铺的市人战战兢兢的开门看去,发现外面站着的大多是本地豪族家中的隶臣。 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各式各样的铜器堆积如山! 这主要是前几日朝廷再次重申法令,私铸钱币者诛族。 所以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秦国宗室公族们,只得将家中的铜器拿到官方店铺,兑换成相等重量的半两钱。 这就是大户们储存财富的一种方法,将贵金属铸成各种器皿,等到急需用钱的时候,再将之拿出来重新兑换成货币。 后世的寺庙道观等也会采用类似铸造铜像、大钟等手段藏匿财富。 不过更多的‘土老财’们,则紧闭大门,让老婆孩子持剑在手,自己则开始卖力的刨着猪圈。 一会功夫,一坛坛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陶罐被挖了出来。 砰! 陶罐封土被打开,露出里面不仅生锈,而且绳子都已经腐烂了的钱串子。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半两钱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三晋的布币,燕齐的刀币,以及楚国的蚁鼻币和郢爱! 这些,都是他们的历代先祖东出函谷作战时,从六国抢夺的战利品! 如果不是扶苏强令之下,只允许拿钱参股,而不准他们用实物,比如隶臣和牛马等入股,只怕这些贵金属永无得见天日的时候。 扶苏看来,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农业时代,有钱人不应该节俭,他们大量的花钱才有利于社会的发展。 在古代,贫富差距之所以导致王朝崩溃,很大程度上在于金属货币的有限,以及土地的有限。 土老财们非常有钱,而且喜欢存钱,然后买地。 由此导致货币和财富的囤积,造成流动性枯竭,财富无限的向某些人集中,最终严重的分配问题引发社会崩溃,对财富的贪婪最终毁灭了财富。 也因此在这个年代里,富人不奢侈,穷人将饿死! 资源固定的情况下,你多一点我就少一点。 换句话说,在这种体系下的财富增加和囤积,会导致其他人的贫瘠,而有限的金银和土地被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时候,必然会引发巨大的社会问题。 比如后世的铁血强宋,士绅们将社会财富集中在自己手中,然后再利用各种政策,继续赚钱积累更多金银和土地。 在此过程中,土地、金银被集中到了占总人口比例很小的一部分人手里。 自耕农拥有的土地减少导致社会上流通的粮食紧缺,金银减少导致货币流动性枯竭,进而导致劳动力的廉价,最终引发社会崩溃。 所以在扶苏看来,与其让他们将钱埋在家里等待后世的考古发掘,不如拿出来用于刺激社会发展! 比如在四郡开辟的种植园,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的人口,但却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极高的物流成本导致了大户们不可能将关中的物资运到千里之外。 于是就需要拿钱向周边的乡民购买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由此间接刺激当地的经济发展。 而当‘土老财’们通过种植园获得大量财富的之后,作为一名踩了无数消费主义陷阱的穿越者,扶苏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开心心的把钱花掉! 赚钱难,花钱还不容易! 衣食住行,哪一项不是个销金窟! 有钱了,还穿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服? 颜色艳丽,比女子肌肤更加滑溜的丝绸了解一下! 而一件丝质衣服的出售,会给桑农、织女、裁缝等带来财富。 至于‘吃’这个刻近中国人灵魂深处的词语,更是可以刺激到方方面面的发展。 有钱了,怎么的不割二斤猪肉回去包顿饺子! 至于为什么是从集市上买,而不是吃自家养的猪? 很简单,因为一头猪一两百斤,一顿吃不完,而从它身上割下来二斤肉,这涉及到的大面积清创手术,现在的秦国是做不了的…… 包饺子要用到白面,这会促进冬小麦的种植; 韭菜萝卜葱等自家院子里种有,可以忽略,但对于肉食的需求,会促进养殖业的发展。 而养殖业的发展,则直接促进种植、医疗和育种等相关产业的发展。 至于‘住’的问题,据将作少府来报,玻璃工坊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六月! 而‘行’,四轮马车了解一下! 嗯,秦人善于养马,所以扶苏决定将四轮马车的商标定为一匹人立而起的骏马…… 这些还都是最基本的东西,至于像其他文化程度很高的奢侈品,扶苏决定等过段时间再说。 …… 蕲年宫中,公子衍两眼发直,呆坐在殿门口。 他是留下来处理宗亲公族们入股情况的。 相比于上次募集钱款的艰难,以至于需要扶苏亲自出面忽悠宗室子们出钱、南下。 这一次就简单的多了。 经历过黑糖价格的魔幻现实后,所有人对于烟瘴之地能带来天量财富已经深信不疑。 此时的雍城故地,如同后世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的欧洲。 这就导致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一亿钱已经凑齐了之后,晚来的宗室公族们没有名额的问题! 公子衍第一次知道这些乡下的‘穷亲戚’们居然这么有钱! 不过这也好理解,毕竟在这一时期的秦人心中,土地才是根本,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而现在,扶苏给了他们一个将身外之物疯狂增值的机会。 于是乎当性格偏软的公子衍压不住他们时,生性豪爽的秦人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排位问题。 蕲年宫外,处处可见扭打在一起的壮汉。 “你们!你们不要再打了!” 公子衍拍了拍案几,发现没人搭理他,于是对身边的侍从吼道:“快马赶上陛下车队,请宗正过来!” ps:感谢‘漂泊82’、‘浮云’、‘CXDHG’、‘次带’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蒙颖:立字据! 秦二世元年腊月十五,皇帝车队停在咸阳西的杜亭。 一路之上,受阅的一万两千军队除了三千名精于骑射的甲士之外,余下的已经带着赏赐回家了。 万余越人勇壮也在郦商的带领下,脱离大队抵达渭水之南,在那里充当劳力,为他们还在路上的女眷修建房屋。 按照秦律,户有二丁以上不分者,倍其赋。 所以新建成的越人定居点,将是一个拥有上万户的大型聚落。 考虑到那里的陵寝埋葬着扶苏的亲祖奶奶夏太后,扶苏将之命名为夏陵县。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朝廷任命的县令,可能会在和越人的沟通上有困难,因此县令的人选就是跟随着郦商南下的一个别部司马。 而县中的其他官员,则由内史王贺从府衙中调拨。 嗯,等双人大锯做好了,正好用夏陵附近生长的杂木做实验……扶苏看着浑浊的渭水,觉得时间刚刚好,正巧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将桑苗移植过去,等到春天桑树发芽了,让人教授越女养蚕。 只是当他回过身来,看着顶盔掼甲手按环首刀立守卫他身边的蒙颖时,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据田姬说,始皇帝在时曾有意将嬴阴嫚嫁给这个小黑脸,但他们那时候年龄还小,再加上扶苏当时和蒙恬全在九原军中,所以这个想法就搁置了。 而小黑脸这两天也隐晦的表明,他和嬴阴嫚之间,似乎真的是郎有情,女有意。 只是小黑脸比嬴阴嫚大了几岁,他娘(一种亲缘关系)的,这也是个玩萝莉养成的吧! 于是扶苏觉得不爽,他斜撇一眼小黑脸说道:“蒙颖,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所以你觉得,你是去南海郡建功立业好呢,还是去辽东郡建功立业好呢?或者说想去闽中郡?” 蒙颖一脸无奈,抱拳行礼道:“陛下,臣再次发誓,臣此生只娶云阳一人,绝不纳妾!”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抬头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朕却是天之子……扶苏看了蒙颖一会,略带威胁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朕记住了。” “等到嬴阴嫚十六岁之后,朕再为你们赐婚!”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等自家妹子十八岁之后再说的,但考虑到现在的大环境,于是改成了十六岁。 蒙颖大喜过望,下跪行礼道:“臣谢陛下!” 扶苏冷冷一笑:“先别急着谢,朕是有条件的,如果你做不到,赐婚自然不算数!” 他的话音一落,不止蒙颖的脸垮了下去,就连身后马车中也传出了嬴阴嫚的咆哮声,但随即被田姬镇压了下去。 扶苏见蒙颖正巧跪在地上,于是直接说道:“任命蒙颖为期门校尉,秩比千石,领期门军,屯驻章台宫!” “朕的条件就是,两年之后,期门军中的任何一个士兵,都将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军百将!” 蒙颖抱拳大声说道:“末将定不辱命!” 这就是扶苏为什么挑选精于骑射的良家子加入期门军的原因。 用两年的时间培养出三到五千名合格的下级军官,之后就可以很轻松的组建起一只十万人规模的骑兵军团。 扶苏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准备好足够的武器甲胄,以及战马。 前者好办,下个月将作少府就能凑齐扶苏要的工师,到时候在本就有一定冶铁基础的宜阳县开分矿,钢铁的产量应该能轻松翻倍。 而战马嘛? 扶苏看了一眼车队最后,骑在骆驼上的胡商,觉得战马的问题需要由他们解决! 汗血马和阿拉伯马倒是不急,毕竟种马的繁育工作是以十年计算的。 扶苏想要的,是随着亚历山大东征而传到了大宛的苜蓿草! 这可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单不说这是一种优质的牧草,富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可以用来喂养马骡、牛羊等。 嗯,人也可以吃! 最重要的,这是一种耐盐碱植物,而且可以有效改良盐碱地! 比如太原郡以北的很多地方,因为年降水量的问题,土壤盐碱化,粮食产量一直不高。 而有了苜蓿之后,完全可以莜麦、苜蓿轮作,既改良了土壤,又可以发展利润比较高的畜牧业。 而且牲畜多了,粪便就多,土壤就会肥沃,亩产就会提升,然后又可以饲养更多牲畜! 就这样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而其他的郡县也可以这么做,利用田间地头的土地种植苜蓿,不仅可以当菜吃,也可以用来喂牛。 至于胡商带来的骆驼,其实扶苏有心将它们强行买下的,但考虑到帝国的颜面,于是作罢。 反正商人逐利,胡商们这一次在秦国获利了,下一次必然要组建规模更大的驼队。 到时候何愁搞不到骆驼! 毕竟他现在采用的战略守势,只对强大的威胁和足够的利润兴师。 骆驼的能力强在可以通过没有道路的荒漠地区,若是论及沿着修建好的道路,骆驼的运载量充其量和驴车相仿。 金城郡和关中之间有水路相通,所以并不缺少运力,扶苏想组建的驼队,是为了将来探索西域用的。 他脑海中的地图,是自驾游时的公路地图,虽然和两千多年的道路大致重合,但沿途生活的是什么国家,都有哪些风土人情,重要的是可以为大秦提供哪种原材料,以及成为哪种商品的倾销地,这些扶苏一无所知。 一瞬间,扶苏有了一种玩后世探索类游戏的乐趣。 不过这也正常,在他看来,汉武时期张骞凿空西域的壮举,可以称得上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地理大发现! 而这一次,主导者是中国人。 唯一可惜的是,由海洋方向开始的地理大发现,主导者却并不是中国人。 从那以后, 华夏开始慢慢落后于西方世界,最终有了百年耻辱! 只是对于现在的扶苏而言,海洋方面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他首要解决的,是眼前这条浑浊的渭水。 传说商君说过,渭水汤汤,在秦无险,可谓天赐佳水。 但在扶苏看来,此时的渭水只可用于灌溉,却不再适合通航了。 无他,泥沙含量太高,于是就有了诗经中‘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扶苏:朕不是炀帝! 渭水边,郑国在两名身高力大的侍从搀扶下,缓缓向扶苏走来。 韩国之间谍,却为敌人建立了万世之功的郑国,如今已经是黄土埋过了胸膛的老人了。 曾经昂扬挺直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浓黑茂密的头发,已变得雪白而稀疏,干枯的脸庞像数九寒冬的蜡梅枝干,皱纹深刻而纠结。 扶苏转头看过去,在心中长叹一声,只盼望他能够迷途知返,善始善终。 继而扶苏的目光穿过郑国,看向在军队护卫中的右丞相、御史大夫车驾,嘴角显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无胆鼠辈!朕把咸阳都给你们让出来了,居然什么也不做……扶苏微微摇头,对他们的警惕之心越发强烈了。 这些人都在等待,等待着他出错,然后一剑封喉,再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就像一把上了弦的强弩,引而不发才让人毛骨悚然! 扶苏收回目光,伸手制止了郑国的下拜,直接说道:“朕想要沿着渭水修建一条运河,不知治粟内史有何看法?” 郑国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不知陛下要如何修?” 扶苏用脚在地上比划了两下,说道:“运河分为两段,一段从咸阳连通函谷关,另一端从陈仓连接咸阳。” 扶苏比划的连接函谷关的运河,大致就是后世的广通渠。 而从陈仓到咸阳的运河,方便将蜀郡、汉中的物资沿褒斜道或故道运往陈仓,然后顺流而下直接送到咸阳。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利用渭水开展航运,则主要因为渭水泥沙含量大,水文情况复杂,修建码头的费用过高。 而与此同时,渭河旁边是非常平坦的平原,土层深厚,土质细腻,而且有华山、秦岭附近的河流补充水源,修运河的难度非常低,可以说是挖条沟就可以开船。 在扶苏的记忆中,即便是后世的京杭大运河,经过天然湖泊也要用一条堤塘把运河隔离出来,就是因为天然水域环境复杂,后期的维护费用会很高。 郑国凝视良久,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准备用多少时间修好这两条运河?” 扶苏伸出两根手指:“两年之内修好从咸阳到函谷关的运河,五年之内修好从陈仓到咸阳的运河!” 他可不是后世的隋炀帝,疯狂赶工期。 考虑到这一时期的生产力,所以后世里开车一天来回的距离,扶苏准备用七年的时间来完成。 而之所先修咸阳到函谷的运河,则是预防万一天下事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方便从咸阳运粮运兵,重新打一场统一战争! 如果战争没有爆发,运河也不会用不上。 在火车没有普及的年代,即便是沿着运河逆流而上,运输物资的费用也比陆路便宜。 而且运河一旦贯通,沿河的旱田瞬间化身水浇田,同样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是函谷方向的运河,至于陈仓方向的运河,一则用来准运巴蜀汉中的物资,二来也可以方便开发咸阳以西的矿藏资源。 就像之前所说,渭水已经不适合通航,陆路运输费用太高。 所以扶苏一直没有让人去开挖陈仓附近的矿产资源。 运河修好之后,那里的石灰矿和煤矿就可以大力开发了。 重点则是煤矿,煤炭不仅可以运送到咸阳附近的工业区,更可以改变雍城秦人的生活习惯。 渭水为什么泥沙含量爆表,就是因为自西周开始,人们在渭水流域上游的聚居和迅猛发展,造成了渭水流域特别是上游水土流失的加剧,使得渭水变得浑浊起来。 追究其主要原因,则是因为对于燃料的需求,导致了大量植被的破坏。 后世里之所以很多地方变得青山绿水起来,就是因为用电、天然气或煤炭等能源,代替了木柴。 扶苏清楚记得,杜甫曾有一首诗写道:浊泾清渭何当分。 这是因为唐朝年间的人口大量集中在了泾水上游,导致泾水变得浑浊而渭水清澈。 泾渭两水的清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变化而变化的。 现在既然不能把渭水上游的人口迁走,那么就只能让他们换一种生活方式了。 富人用大块煤,穷人买点混杂着黄土的煤粉回家做成蜂窝煤,一样用! 郑国大致估算了一下修运河的数据,劝谏道:“陛下想过没有,修建运河势必要征发大量徭役,而今春耕在即,若是此时动工……” 扶苏笑着摇摇头,打断郑国的话说道:“其一,不是征发徭役,而是按照改造兰池宫的方式,招募工人。” “其二,今年关中地区多是种植冬小麦,不如往年一般春耕繁重,最初的重活由男丁完成,之后的除草除虫工作,妇孺即可!” “其三,朕不急于一时,两年时间修一条可供通航载货量数百石的船只的运河就行!” 扶苏记得隋朝年间修广通渠的时候,带队的是当时有名的工程学家宇文恺,因此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搞定了一条三百多里的运河。 当然了,后世的广通渠是在汉代漕渠的基础上开浚的,所以扶苏才会把时间放宽至两年! 郑国听完扶苏所说,不由点头说道:“陛下面面俱到,颇有先皇帝继位之初的风采,倒是臣老了,跟不上陛下的脚步咯……”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上奏疏告老还乡……扶苏在心中吐槽,强忍着没有脱口而出。 看着郑国颤颤巍巍远去的背影,扶苏略微摇头,要不是看在他有修建郑国渠的经验,扶苏只会将决议诏命下发到治粟内史府,让他们按照计划给工地调拨粮食。 只是要修渠,就不能只是依靠经验主义。 毕竟后世编纂的一部《中国水利史》中, 出现最为频繁的,就是‘水不通’、‘不能通’…… 嗯,是时候攀一攀科技树了……扶苏略微沉吟,转身对侍立在身后的韩让说道: “让她们先回兰池宫吧,召御史中丞张苍,将作少府公输轨章台宫见驾!” “另外,命太官丞栾步准备一石黍米送过来!” “还有,命他们把推荐票投了!” ps:感谢‘浮云’、‘懂王’、‘曾有布衣闯大荒’的打赏!?(′???`)比心 ------------ 第一百六十章 贯虹 章台宫,扶苏坐在高高的帝座之上,微微喘着粗气。 并非生气,而只是单纯累的。 秦国,乃至于后世汉朝的首都,是由属于皇帝的宫殿群组成的城市。 比如此时的咸阳,是孝公时令商鞅在渭北咸阳塬建渭城,修宫室作为都城。 惠文王时,取岐、雍巨材,新作宫室,使咸阳城的规模‘南临渭,北逾泾’。 昭襄王时,市肆跨过渭河,扩张到了南岸,还在渭河上架设了横桥,章台宫等离宫别馆也陆续建成。 到了始皇帝登基之后,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卷竹简,上面记载着楚国曾经修建过一座离宫,章华台。 据竹简中描写章华台‘台高10丈,基广15丈’,壮丽无比,号称天下第一台。 事情坏就坏在这句天下第一上了。 于是那个胖子本着‘额滴额滴全是额滴’,以及什么都要大的原则,开始重修章台宫。 现如今的章台宫台高十二丈,基广20丈,比传说中的章华台大了不止一圈! 章华台号称三休台,是因为体力不好的大臣在登上章华台之时需要中途休息三次。 扶苏觉得,当年荆轲刺秦王时,要是安排荆轲等人在这里献图,肯定不会有秦王绕柱这种事! 传说中,荆轲的副手秦武阳之所以掉链子,固然有被秦军阵仗吓破了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咸阳宫太他喵的高了,以至于还没爬完台阶就体力不支,瘫软在地。 而荆轲之所以追不上那个胖子,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个灵活的胖子,其实也是因为爬楼梯太累了! 在扶苏坐在帝座上喘息的时候,台下的张汤等人则撅着屁股趴在地面上分拣着一大堆黍米。 这是从上党郡羊头山取回的黍米,除了吃这一属性之外。 这些黍米还是确定度量衡的工具! 挑除其中个头大的和个头小的,剩下的大小均匀的黍米,首尾相连排列,一百粒正好是一尺长,既23.2厘米。 这一数据,即便是后世测量,也同样相差不大! 扶苏要做的,就是重新校准度量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想上马大工程,光靠工师的经验可不行。 不过扶苏暂时并不打算重新修订度量衡,比如将一尺细分为232份,确定毫米,进而确定出厘米和米。 然后在此基础上,利用水这一基本恒定的物质,确定出千克等重量单位。 其主要难点,在于治吏! 扶苏记得,他参观后世博物馆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相同年代出图的度量衡工具,但它们之间的单位并不恒定。 归其原因,就是国家基层的吏员亦或是中央朝廷在捣鬼! 通过制作远比实际标定更大的量具,就可以在收粮食赋税之时,多搜刮些民脂民膏。 至于多收的,扶苏觉得应该是到不了皇帝手里。 不过这些小手段到了明清之后就基本没有了,这倒并不是他们良心发现,哀民生之多艰。 而是发明了更加高效的盘剥手段。 淋尖踢斛! 火耗归私! 扶苏觉得新度量衡不急着向全国推广,可以再等等。 毕竟道家常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大泽乡起义为什么能席卷山东六国,就是因为秦国在统一之后,除了当地的郡县长官之外,其他的官僚依然沿用了六国遗留的旧吏。 扶苏在翻看了存档的上计文献之后,发现后世里常说的统一度量衡,也只停留在了官方的诏书上。 山东六国的大多数地方,依然沿用着六国固有的度量衡! 也因此而引发的赋税问题,让本就不平静的山东六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比如后世里文献中常说的,‘田租口赋盐铁之税二十倍与古’,‘泰半之赋’…… 这一切在山东六国故地都是真实存在的! 归其原因,还是度量衡的混乱造成的。 比如扶苏看到的上计档案中,咸阳以北的云阳县有一农户,交的租税为九十七石六斗粟米。 因为中下田都有,所以平均下来每亩田向朝廷交了一石半的粟米。 而当年魏国的李悝有过调查,五口之家种百亩田,每亩的产量正巧是一石半!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样计算的话,云阳县的农户去年什么也没有剩下! 所以,暴秦啊! 但魏国的度量衡,源自于周王室,一亩田长度为一百步。 秦国的商鞅变法后,每户百亩授田,每亩田长约两百四十步! 加上这些年铁器和农耕技巧的进步,秦人拥有的田亩面积是魏人的一倍,虽然收的赋税还是很重,但却可以勉强度日。 如果按照同样的方式去收魏人的税呢? 这就是朝廷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关中地区因为是秦国旧有之地,所以有充足的吏员去监督收税。 衡器每年校准,收税现场还有‘监者’,防止收租时的舞弊现象,之后还有‘刻所’的吏员负责验收,在质、量上进行考核。 最后才是颗粒归仓。 听起来很美好是吧? 但即便是到了后世,粮站收粮的具体情况如何,就见仁见智了…… 所以韩非才会疯狂强调‘故明君治吏不治民’。 作为昔日韩国的宗室旁支,韩非大概见惯了人情冷暖、勾心斗角,尤其是和他亲身接触过得那些小吏。 扶苏看着下方忙碌中的张苍,突然觉得他似乎比自己上次见到时,粗了一圈。 嗯,他身上的官服貌似要重新定制了…… 扶苏微笑摇头,招手将公输轨叫了过来。 “朕要的一百把贯虹刀可打造好了?” 公输轨站在丹陛之下拱手说道:“回禀陛下,截止前日,一百把贯虹刀已经全部制作完成。臣这次来,特意携带了一把请陛下检验!” 扶苏点点头,一名内侍急趋而出,旋即捧着一把长刀走了进来。 这是一把在现有的环首刀基础上改进而成,刀身狭直,刀柄长约一尺,方便双手持握。 其实扶苏本来想将它命名为绣春刀的,但考虑到老朱家有专利,所以就命名为贯虹刀,取长虹贯日之意! 至于交给谁用,自然无需多言。 ps:有关黍米和度量衡的内容,来源于《山西羊头山黍样实测度量衡标准考》,作者赵晓军。 pps:感谢‘我心漫漫’、‘书友2016……9437’的月票!(?ω?)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绣衣郎 “今天朕要向尔等所述的,乃是名为‘三角测量法’……” 扶苏坐在帝座之上,下方团团跽坐着上百名高冠博带的大臣。 最前端的,是白白胖胖的张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又黑又瘦的公输轨。 再然后,则是一些柱下史,和都水长、都水丞等掌诸郡县水利事务的官员。 扶苏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大声说道:“所谓三角测量法的基本原理为,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任意三条边只能组成一种三角形!” “由此朕可以根据三角形一个边的长度和两个内角的大小,来确定另外两个边长。” “具体的方法,就是先选择两点,这两点的距离是能够精确测量的,然后在两点上分别测量同一个远方物体的角度,并由角度差和这两点间,也就是基线的距离,用三角函数公式进行计算。” 张苍等人在地面上比划了两下,不明觉厉的点点头,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少年时期的学室生活,想起了被算筹支配的恐惧。 虽然他们不理解扶苏所说的三角函数是什么,但这一点,扶苏早就有所准备。 他直接画了一幅三角函数表发了下去,让他们对照着自己参悟。 其实只要有一个精度稍高一点的卡尺,然后把固定长度的边摆几百个角度,然后测量三边长度就可以了,很笨,但却很实用。 扶苏今天所讲的内容,其实主要是给都水长以及他所辖官员们听的。 都水长,是隶属于少府的一个官署。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山川河泽之利归于皇帝,那么治理山川河泽的钱自然也是由皇帝的私帑中调拨。 不过扶苏今天将公输轨召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那就是他想要制作出一台简单的经纬仪。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绘制出更加精准的地图。 无论是修路还是开挖沟渠,都可以派上不小的用场。 所以下方的公输轨虽然极力想听扶苏讲述,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去看向摆放在他身体另外一侧的一沓图纸。 图纸最上方的封面上,用隶书写了一行大字,游标经纬仪。 …… 在咸阳宫西门大约两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街道,街道尽头,则是一连串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屋舍。 和陈旧屋舍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屋舍门前的广场上,并列的一排马车,装饰豪奢,马车的帘子大多数用寸布寸金的锦缎所制。 而拉车用的驽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看上去神骏非凡,即便是在皇宫的马厩中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这里就是咸阳城的学室。 按照规矩,只招收内史地区的身有高爵,且千石以上官员的嫡子。 换言之,在这里念书的全是秦国最顶级的二代。 侯封骑在自己的瘦马上,缓缓从巷子外走来。 守在学室外面的豪门奴仆轻蔑的打量了一眼侯封胯下毛色发暗的瘦马,但随即目光上移,看到了侯封头上的獬豸冠,以及腰间象征千石高官的绶带时,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将脑袋抵在地上。 侯封也不理会他们,将马拴好后径直走上台阶,用手轻轻敲了敲有些掉漆的学室大门。 大门打开,验看身份无误后,他在两名侍者的引领下走入学室。 侯封虽然祖上出过名人,自己也师从韩非,但却并非学室出身,换言之,就是并非科班出身,而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领…… 嗯,主要是扶苏的赏识,才得以成为千石高官。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秦国的学室,发现学室里面和外面一样,简陋、破旧。 学室中传出的朗朗书声,也是他烂熟于胸的律令条文。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这是法家历来推崇的一种教学理念,可以大量培养出合格的法吏,用来推行法治。 侯封今天来学室,就是为此。 当日他和扶苏畅谈了胸中所学的‘法术势’之道后,转天就在诏命中被任命为廷尉右丞,秩比一千五百石,铜印黑绶。 在诏命结尾,扶苏并没有让他到廷尉府走马上任,而是让他在内史诸县的学室中,挑选一百名年十七八岁,精通法家六艺(类似于儒家六艺)的学子。 在诏命中,这些学子被称为‘绣衣郎’,秩比二百石,将会在皇帝法架返回咸阳之后,跟随他一起东出函谷,监察天下! 而现在,他还剩下大约二十多个绣衣郎的名额。 其实按照侯封的想法,他是想要直接从咸阳周边府衙的循吏中挑选绣衣郎,毕竟这些人见多识广,方便开展工作。 但扶苏直接把他的想法否了,在诏书中明确表态,绣衣郎需要的是敢打敢拼,锐意进取,相比循吏更加渴望建功立业之人。 侯封一边向内走着,一边揣摩着扶苏在诏书上提到过的一个词,中二…… …… “学子秦延年,九中其八,罚十杖,洗厕所一月!” “学子白无忌,九箭全中!” “学子……” 看台下方,一个身穿黑袍,秦公族打扮的少年被两个壮汉就地按倒,扒掉外衣抽打了起来。 而在另外一边,一个身材魁梧,但做夫子打扮的中年人哭丧着一张脸。 学室律,学子发矢不中,负责教习的老师要被罚两甲。 所以,这个壮汉很明显就是那只菜鸡的老师。 侯封则在一旁偷笑,还好自己家境贫寒,进不了学室,要不然…… 商君制定的律法,不仅对黔首无情,收拾起贵胄来,更加无情! 很快,大约有一百多个学子通过了射击、剑术等体能课的选拔,成功进入面试环节。 侯封暗暗点头,心说怪不得陛下说穷文富武,咸阳学室中的学子在武艺一项上,确实要比其他县的学子好很多。 他从身后侍从的手中捧着的竹筒中取出一卷竹纸,先是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竹纸中是扶苏编纂的用于选拔绣衣郎的试题,其实就是根据秦律而做出的一百道选择题。 十中其九者为上,选为绣衣郎。 ps:感谢‘懂王’的月票和打赏!?(′???`)比心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扶苏:朕要养鸡! 兰池宫玉华殿。 按照秦律,每五天休沐一日。 日上三竿,扶苏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欣赏着阳光下的美景。 梳妆台前,沐浴之后的田姬,就像是一朵娇艳艳的水莲花。 宫殿内温暖如春,所以这朵娇艳艳的水莲花身上披着一件几乎透明的薄纱,彷彿月光一般轻柔,勾勒出优雅迷人的身段。 她真美,真的……扶苏将双手枕在脑后,直到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他开口问道,旋即抽抽鼻子,向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而去。 扶苏将脸贴在田姬白璧无瑕的俏脸旁,盯着她面前玉碗中的膏状物。 田姬蹭了他一脸粉后,咯咯笑着说道:“陛下可是问的此物?” 扶苏‘惩罚’着少女心十足的熟女,瓮声瓮气的说道:“是的,味道好奇怪,朕怎么从没有见过?” “不要,别……”田姬边用手引导着扶苏,边用颤音回答道:“这是臣妾做的一种女子面妆,牛骨髓为底,混入香料和朱砂,薄涂可做胭脂,厚涂可做唇脂……” 朱砂,重金属警告……扶苏猛地一个激灵,双手下意识用力,田姬虽然一痛,但旋即却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于是轻轻地哼哼了一声。 不过扶苏对她似乎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天赋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心中想的是,怪不得后世的皇帝平均寿命并不高,宫妃们脸上涂的是铅粉,唇脂用的是朱砂…… 而这些东西,大多又被皇帝们大口吞咽到了身体里…… 哎,做皇帝太难了! 他倒并没有问田姬朱砂是从何而来,因为始皇帝的缘故,朱砂在宫中的库房中堆积如山。 扶苏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毕竟朱砂只有加热后才会分解出水银等重金属。 于是他仔细的盘问了一番,得知朱砂只是用来调整颜色的,全程并没有出现加热的情况,旋即放下心来,细细的品尝了一会。 嗯,好香。 片刻后,扶苏告别了趴在床榻上,衣衫凌乱、发髻不整的田姬,大步流星般离开了玉华殿。 走出殿门,冬日的寒风让他下意识裹紧了内侍披在他身上的貂皮大氅。 与此同时,他的脚步变得有些发虚,一改刚才的龙骧虎步。 古语云,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这一刻,扶苏对此深有体会!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扶苏抬头望着持续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心中莫名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春天到了,万物勃发,有一种昆虫也将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蝗虫! 无论是现在的秦,还是后世的人类社会,蝗虫都是农业生产的一大威胁。 扶苏记得,再过不久的汉武帝时期,曾经闹过一次巨大的蝗灾。 因为天气干旱,土壤中的微生物大量死亡,导致埋在土壤中的蝗虫卵得以存活。 于是蝗灾起于齐鲁大地,之后一路向西横扫,直到汉朝的最西端敦煌郡,然后进入了茫茫戈壁,也就是后世的新疆地区。 蝗灾沿途扫荡了汉朝最核心的农业区,至于西域有没有造成损失,则因为缺乏相关记录,扶苏不得而知。 他知道的是,蝗灾一旦发生,如果处置不当的话,不仅仅是饥民四起,而且来年还有极大的可能性,再次发生蝗灾! 嗯,蝗虫12块钱一斤……扶苏想起了他穿越之前在菜市场看到的一幕。 不过后世里‘飞蝗不起飞成灾、土蝗不扩散危害、入境蝗虫不二次起飞’的程度跟吃货们没有多少关系。 主要还是用现代化的手段,比如蝗虫微孢子虫、绿僵菌等微生物农药,以及植物源农药等科技手段。 不过,他能效法的是采取放养鸡鸭等方式治理田间地头的蝗虫! 然而这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这一时期的黔首们家中没有什么鸡鸭! 而且这个季节母鸡也不抱窝,也就是不会主动孵小鸡。 主要原因是因为天气太冷,孵出来也养不活。 扶苏坐在带着帷帐的肩舆上,裹紧身上的貂皮大氅,心中想起一句词。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母鸡们不愿意孵小鸡,那就换种思路,人工孵小鸡! 后世里养殖业早就已经是规模化了,很多小型的养鸡场全靠从专业的孵化机构购买小鸡进行养殖,自身是不会进行留种繁育的。 扶苏记得,在后世每到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小学门口总是会有养鸡场的人,在校门口兜售养鸡场淘汰下来的小公鸡。 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三个。 扶苏每年都会买,但最终的结局就是挨一顿打后,将小鸡送到城中村的亲戚家…… 毕竟小区中是禁止饲养鸡鸭等动物的。 呵,现在朕是皇帝,朕要在皇宫中养鸡,谁敢反对……扶苏中二了一会,开始思索起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人工孵化小鸡。 首先,需要有足够的受精卵。 这一点并不是难点,因为现在公鸡母鸡混养在一起,每一颗鸡蛋理论上都可以孵化出小鸡。 而扶苏作为皇帝,尤其是一个不缺钱的皇帝,自然也不缺少鸡蛋。 再一个,就是足够的温度,嗯,准确的说,是恒定的温度。 宫中大量建设了火炕之后, 完全可以由火炕代替母鸡,惟一的难点是温度无法控制。 温度低了,最终收获的可能是毛鸡蛋,而温度高了,收获的就是能直接吃的毛鸡蛋…… 不过这有何难! 扶苏掀开帷幕,对跟在肩舆一旁的韩让说道:“朕之前让人做的玻璃管做好了吗?” 韩让想了想,语气肯定的说道:“回禀陛下,玻璃管早就送来了,奴婢已经将它们收入库房之中了。” 扶苏点点头,对韩让的干练表示肯定:“让人把它们取出来,送到勤政殿。” “还有,取些水、蜡、红色颜料、软木塞、菜油,硝石,一并送到勤政殿!” 韩让拱手应命离去后,扶苏回想起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 他要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制作出一个简单的温度计。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书友2017……0337’的月票!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谨防大秦打军功爵牌…… 勤政殿中,扶苏打量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长约一尺,近乎透明的玻璃管,以及其他几件透明的玻璃器皿,再一次对于这个时代匠人们执行力表示了肯定。 他之前烧制出的玻璃,之所以是绿色的,主要是因为其中含有铁离子等杂质。、 而要想获得纯净的玻璃,只需要添加进澄清剂就行了。 只是他考虑到消费升级的问题,所以就不急着对制作玻璃的技术进行升级。 毕竟在这颗星球上,能批量生产不纯净的玻璃,也只有他这一间玻璃工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蝎子拉屎,独一份! 先用不纯净的玻璃打开市场,收割一批韭菜,然后再推出透明玻璃,重点是镀银的镜子,然后再次收割一波韭菜,而且可以通过西域胡商,编一套说辞后从中亚,以及欧洲地区虹吸财富! 扶苏记得,后世的威尼斯人为了保住镜子制造工艺,将所有的玻璃工厂迁移到一个叫穆拉诺的孤岛上去,并且严禁外国人进入。 在这种垄断之下,一个威尼斯镜子几乎价值一艘大船! 直到法国驻威尼斯大使将这一技术偷走…… 不过这是他们的窝里斗。 扶苏清楚记得,败仗庭人偷窃了我们养蚕的技术,所以意呆利地区开始生产丝绸,大嘤帝国偷窃了我们的茶种,于是阿三红茶畅销世界…… 考虑到欧洲人这种祖传的偷窃技艺,扶苏决定禁止一切胡商进入关中地区。 他准备在金城郡开设榷场,在那里和胡商以及羌人、月氏人做贸易。 除了深鼻高目,胸大臀翘的胡姬之外,所有的胡人不允许在大秦的地界上过多停留! 扶苏一连签发了几道诏命之后,开始制作简易版温度计。 首先是用锉刀修正软木塞,使它的大小正好可以塞住玻璃瓶的瓶口,再在软木塞上开一个控,可以让玻璃管从中间穿过。 这一步完成之后,扶苏拿起已经融化好的颜料水,将之倒入玻璃瓶中,倒满之后用软木塞封口,把玻璃管从软木塞中心的小孔插进去,一直插入到玻璃瓶的上部。 扶苏小心翼翼的完成这一步之后,用融化的蜡将小孔和玻璃管之间的缝隙全都封死。 俄顷,玻璃瓶中的颜料水因为毛细现象而顺着玻璃管爬升了一段距离,让玻璃管中的水的高度高出玻璃瓶一小截。 紧接着,扶苏将准备好的菜油从玻璃管的上方滴了进去。 这一步的作用十分关键,菜油可以在玻璃管内部的水面上形成油膜,有效防止玻璃管中的水分蒸发。 截至目前,简易版温度计已经基本制作完成。 但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那就是确定温度数值。 扶苏采用的,是他后世最为熟悉的摄氏度。 既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为零摄氏度! 只是兰池宫中并不储冰,储冰的是远在云阳的甘泉宫。 所以扶苏让人准备的硝石自然就派上了用场。 毕竟硝石制冰,可是无数穿越者发财、装逼的利器! 扶苏将玻璃瓶丢到冰水混合物中,零度就可以确定了,之后丢到沸水中,一百度也就可以确定了。 咸阳地区的海拔并不高,所以受到气压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看明白了吗?”扶苏看着跽坐在一旁,满脸不明觉厉的公输轨。 公输轨点点头,又接着摇摇头。 点头的意思是他可照着再做一遍,并且利用自身丰富的经验,可以做的更加精致。 摇头的意思就很简单了,毕竟他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扶苏也懒得解释,在他看来,先解决有无的问题,理论的研究以后再说! 而他让公输轨带着几名匠人一起来的目的,正是要借助他们的手,来将零度到一百度之间这一段刻度,均匀的分开。 这一点,是他根本做不到的! 扶苏看着他们宛如机械般精准的双手,心中觉得这些人放倒后世,分分钟可以拿到一个大国工匠的头衔。 然后继续在生产一线当工人…… 所幸这里是秦国,农夫多交粮食可以受爵,战士保家卫国可以受爵,百工之人技艺精湛也可以受爵! 嗯,谨防大秦打军功爵牌…… 扶苏觉得,是否可以在百工之列,效法后世引进职业技术等级,然后按照等级的不同,给予不同的待遇。 毕竟军功爵的授予标准太苛刻了,很多匠人辛劳一生也未必能混上一级爵位。 而且还可以和专业技术等级一样,引进后世的官僚制度,将相对复杂的食禄制度,改变为等级更加明确的文职等级。 当然了,这一切都要和二十等军功爵相类似。 三路并举,在最高等级上殊途共归,专业技术等级最高者,一样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嗯,什么时候招来墨家的人聊一聊……扶苏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学派。 在扶苏看来,墨家的非攻、兼爱理念,在秦国天下一统之后,已经算是达成了。 墨家的消失也并不奇怪。 在扶苏的畅想中,公输轨带着他的几名学徒接连制作出了好几个简易版温度计,后续的几个,做的都比他做的精致的多。 这就是扶苏一直强调的,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 他和这一时期的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知道一件事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比如上郡的盐池。 九原军多次寻觅不到后,曾经上奏疏请求放弃,后续在扶苏的强令下,跟随在白犀牛之后找到了盐池。 这一切即是偶然,但也是必然! 这就是穿越者相比土著最大的优势! 再比如现在的人工孵小鸡。 后世里即便有了温度计、火炕,但要成功孵化出第一只鸡,中间不知道要费多少波折。 而现在扶苏知道,最佳的孵化温度为37度左右,在第一周和第二周要间隔一个时辰翻一次蛋。 虽然耗费人工,但对于现在的秦国,尤其是皇宫而言,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有了温度计之后,加上火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的小鸡出世。 要不了多久,关中之地能很快的鸡犬之声相闻起来! ps:感谢‘书友2018……6840’的月票!(?ω?)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帝子死,赤帝子生 日中时分,太阳艰难的穿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 戏县边上,靠近皇陵的一片竹林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里,雾气袅袅,骊山上的景色时隐时现,恍若仙境。 站在枝丫上抖着羽毛的鸟儿唧唧鸣叫着,忽而因为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而警觉地飞起,扑愣着翅膀盘旋在空中。 竹林中,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一个面白俊俏,头戴绿色剪耄[mào]帼,身穿绿色曲裾的窈窕身影,身后跟着一个高约一丈,怀抱连枷的壮汉,一前一后的穿梭其间。 “君子,那厮不会把咱们骗了吧?”壮汉瓮声瓮气的问道,他指的是守候在竹林外的一个身穿黑白相间衣服的男子。 被称为君子的,自然是化妆后游历秦川的张良,他掐着手指计算着行进的路线,头也不回的捏着嗓子回答: “不会!向南走一百二十步,随后折向西北再走九十步,之后向南走百步就到了!” “倒是你要跟紧一点,竹林中遍布墨家机关术,稍有不慎,不死也残!” 壮汉闻言一愣,他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紧紧跟在了张良身后,突然嘿嘿的笑了一声:“君子,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再用这种声音说话。” 张良没有理他,只是默默计算着脚步,不大功夫,他们看到了隐匿在竹林深处的一个农家小院。 黄土所筑的墙垣高约五六尺,墙垣外则是桑木和菜田。 农家小院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两扇院门,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张良看着院门久久出神,他没想到秦墨矩子在天下一统后,居然留在骊山脚下为那人守陵…… 不过,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不忘初心吧。 毕竟墨家祖师爷是宋国人,从事的就是殷商宗庙的看门人这一职业…… 张良略微笑了笑,让壮汉上前敲门。 砰!砰!砰!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吱呀! 大门打开,开门之人刚想喝骂,旋即看到壮汉身后的张良,微微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 张良抢在他开口之前,上前弯腰行礼说道:“钜子可在?” 见到张良一本正经,那人只得将调笑的话语咽回肚子里,还礼说道:“张子请进,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哦?钜子知道我要来?”张良边向院落内走去,边好奇的问道。 那人颔首不语,只是在前引路。 张良边走,边四下张望,发现整座院落左右对称,和大门一样,用白灰和黑漆涂抹的极为匀称。 俄顷,他在屋内见到了这一代的墨家钜子,召平。 “后学张良,拜见钜子!” 张良趴在地上,大礼参拜。 这是因为他少年时曾游学召平门下,算作是召平的半个学生。 召平坦然受了之后,让张良坐在垫子上,又吩咐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个学生烧水泡茶。 片刻功夫,张良拿起陶碗慢慢闻了一口,双眼微微闭合: “略有苦涩,旋即回甘,我说老师为何甘愿居住在这竹林之中,原来是有如此美物作伴!” 召平笑了笑说道:“非也非也。我住在此处,只是图个清静,你说的美物,名为茶,乃是当今陛下命人所制。” “我侥幸得了一些,据说是什么上品,一芽一叶……你要是喜欢,等下让他们给你多包一些带走!” 听到召平的话,张良一言不发的将手中陶碗放下,转头向侍立在门口的青年讨要白水。 召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何必如此呢?你在秦川游历,嘴中食物是秦人耕种所得,脚踏之路是秦人所修……” 张良拱手而拜,出言打断召平:“老师谬矣,学生在秦,虽然吃秦人食物,走秦人道路,但却是为了活着。” “正如孟子所言,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茶汤者,享乐也。可有,亦可无!” “故而学生不愿意让它侵蚀了自己复韩的决心,张良今日有冒犯老师之举,还望老师恕罪!” 召平再次叹息说道:“终究是道不同啊……” 张良瞥了一眼召平,随即以目示意门外的壮汉,让他随时准备应付可能的袭击。 墨家自从墨子死后,就分裂为三个派系。 其中相里氏之墨居于西方,入秦后被称为秦墨; 相夫氏之墨居于东方,盘桓与稷下学宫,终日与人争辩何为‘兼爱’,被称为齐墨; 邓陵氏之墨居于南方,带剑游侠,诛暴行义,曾在李信、王翦攻楚之时接连刺杀秦军将领,被称为楚墨。 秦灭六国后,秦墨也随之用武力一统墨家,召平也因而成为了墨家新一代的钜子。 所以张良不得不防着他这半个老师,会因为道不同而对他下手。 召平看在眼中,微微摇头,张良到底受儒门荀子熏陶,在心中更加倾向于性恶之论。 之前向引路张良的青年笑了一声,打破此时的沉默:“张子今日究竟是为何事而来?” 张良回以微笑后说道:“我今日登门,一则为了看望老师,二来则是替天命者传个话。” 召平问道:“什么话?” 张良看了一眼青年说道:“天命者言,白帝子死,赤帝子生。天命已然重启,乱世即将到来。但天下由治而乱,仍需一个契机。” “天命……呵呵。”召平冷笑出声:“桀纣在位之时,天下就混乱,汤武在位之时,天下就安定,此皆人治,和天命有何干系!” “尔等口口声声说甚天命,最终不还是事在人为?” 张良拜服在地,随后默默退出,和壮汉一同离去。 俄顷,院落外喊杀声、兵器交鸣声渐渐停止。 那个一直侍立在侧的年轻人双膝跪倒在召平面前,行了个大礼后说道:“老师,请上路……” 召平沉默良久,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幽幽说道:“广,你我师徒终归是到了这一天吗?” 被称为‘广’的青年再次叩首道:“天命不可违!” ps:秦汉时期的‘召平’,就像是后来的‘伟’、‘强’,以及再后的‘梓’、‘轩’……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代价是什么呢?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大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在孟春之月的第一天,在咸阳宫召开的大型朝会上,扶苏按照以往的律令,颁布一系列禁令。 比如禁止砍伐树木;不允许破坏鸟巢;不允许杀死幼兽、胎兽、刚出生的动物、初飞的小鸟;不允许捕杀小兽,不允许掏取鸟卵…… 祭祀山林川泽的牺牲祭品也不许用雌的。 不过这道诏命只是针对国内,并不对国外起效。 比如接下来的一道诏命,就是命令休养了一冬天的九原军全体出动,扫荡阴山以北,大漠以南的匈奴人。 摧毁他们的春季牧场,让他们怀孕的母兽一刻也不得安宁,在迁徙中流产! 这是因为他们的使者拒绝了扶苏的好意,用牲畜、羊毛、筋皮等物资兑换五铢钱,然后再拿五铢钱购买盐巴、布匹等商品。 很明显,他们对五铢钱并没有信心。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扶苏以一袋洗衣粉……不,是一支射向长城的骨箭为由,命令叔孙通等人骈四俪六的写了一篇檄文。 他看完以后,并没有像曹贼那样出了一身汗,这可能主要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人妻的原因。 不过他却完全掌握了檄文的写法。 在他看来,檄文和后世的作文一样,都有三要素。 那就是‘你混蛋’、‘我打你’、‘我(们)牛逼’…… 然后,在格式结构符合的基础上,使用大量修饰的词语,旁征博引一番。 就像后世的陈琳为袁绍讨曹操檄。 开头用秦朝的赵高、西汉的诸吕举例,说弄权者都是坏人。 然后说曹操弄权,那就是大坏蛋! ‘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接下来就到了‘我打你’和‘我牛逼’的阶段。 ‘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骁骑千群。’ 最后也没忘了忽悠曹操手下,说这是立功的机会啊! ‘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 扶苏看着叔孙通等人写的檄文,觉得有一个最大的难点,那就是匈奴人全是文盲…… 所以檄文这种东西,更大程度上是写给自己人看的。 不过管他呢! 匈奴人看不懂檄文,难道还看不懂秦剑?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打服了,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而三胡之一的东胡人因为来的时候,只是为了庆贺扶苏继位,使者并没有权力和扶苏签订边贸协议,所以还需要派遣使者沟通。 这也是九原军对匈奴人出手的原因。 杀鸡骇猴,通过暴打匈奴人,可以让东胡人摆清自己的地位,不要生出什么有的没的想法。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扶苏特意在大朝会之前,召见了即将出使东胡的蒯彻。 倒不是对他不放心,而是要告诫他注意约束属下。 秦国以军功封爵,后来的汉朝继承了这一套后,出使外邦的使者们各种专业找事。 所以扶苏要告诫蒯彻的,就是防止他手下的使团中出个二愣子,以东胡王不愿意朝贡为由,把人家斩杀当场! 这就坏了扶苏暴打匈奴,威逼月氏,安抚东胡的国策。 毕竟东胡人远在千里之外,匈奴和月氏却近在咫尺。 更加重要的是,《史记》上有关大泽乡起义的第一句话就是: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渔阳郡,正好是直面东胡压力的北方边郡。 如果能和东胡人签订贸易协定,至少可以维持一年的蜜月期。 这就意味着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帝国东北方向不会有什么压力,只依靠当地的郡兵就可以维持防线。 不过这不是重点,史记中的那句最让扶苏无法接受的,就是陈胜等人屯驻的地方,大泽乡! 大泽乡在哪? 在今安徽宿州,而戍卒们要去的渔阳,在今密云西南。 即便是以后世的公路作为参照,二者之间的距离也达到了1000公里以上! 而他们的出发点又在哪里呢? 如果排除了这九百人集体迷路,以及沿途的亭驿全都是哑巴、瞎子等情况,他们出发的地点,必然要在大泽乡以南地区! 这也意味着在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继位不到一年的某一天,帝国中枢某一个脑子抽了的混蛋,签发命令,让一支驻守在帝国南境的军队转向帝国北疆驻扎! 而这样一道不可理喻的命令,居然加盖了朝廷的印章,堂而皇之的下发到了基层! 所以,这就是扶苏一直坚持自己批阅每一封奏疏的原因。 在扶苏决心以某劳模为榜样,事必躬亲的时候。 命令九原军出动的诏书,以及讨伐匈奴的檄文随着一声声胪传,接力传达到了列阵在咸阳宫周围的军阵中时。 “杀!” “杀!” “杀!” 上万人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声。 这让等在宫门外广场上的月氏使团们感受到了当年秦舞阳的压力。 毕竟无论是谁,被无数双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都会如此。 不过这一刻,月氏王和五部翕侯相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喜悦。 他们今天参加朝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接受朝廷的册封。 扶苏漫天开价,他们则照单全收! 无论是上贡牲畜,还是李骞进驻昭武城,亦或是充当秦人使者,月氏人略一扭捏,就半推半就的从了。 对于游牧民来说,最重要的是草场,其次是牛羊。 而且,月氏人除了昭武城之外,还有其他王城…… 最重要的是,秦国把手伸到了青海湖北侧之后,月氏人已经失去了做中间商倒买倒卖的机会。 不过,西域商人从他们的地盘上过,总要留下一些买路财,不是吗? 在月氏王和五部翕侯盘算着该如何收过路费的时候,??木雅则仰着一张皎月般的脸庞,张大嘴巴望着面前的咸阳宫。 这里,难道就天神居住的宫殿吗?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利剑高悬 “宣,归义候??卓力,及其从属上殿!” 胪传之声如天籁般接力从咸阳宫中传中,一直传递到宫门之外的广场上。 刹那间,数十个巨大的号角被吹响。 嘟!嘟! 在典属国礼官的带领下,身穿月氏服装,头上戴着秦人爵弁的月氏王等人低着头,慢悠悠的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 宫门周围,如林而立的甲士威武雄壮,杀气腾腾。 这让本就在心中产生畏惧的月氏王等人双腿开始打颤。 穿过数重宫禁,月氏王看到了适才山呼海啸的来源:列阵在大殿广场下方的仪仗甲士方阵。 因为今天是大朝会,这是作为一个大一统帝国的皇帝应有的排面! 二来则是无壮丽,不足以震慑番邦属臣。 这些仪仗甲士虽然看起来个头有高有矮,但却是从蓝田大营特意调过来的虎狼之师! 动静之间,战尘郁郁,杀气腾腾,遮笼四野,蔽塞五方。 月氏王等人在穿过方阵的时候,全程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之下,他们向上抬头一望,顿时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无他,这一时期流行高台建筑,咸阳宫秉承着辣个胖子什么都要大的原则,是修建在一座高九丈的台基之上的宫殿。 换算成后世的数据,咸阳宫正殿的台基高二十米,加上上面高大的宫殿,总体高度应该突破了三十米。 大约有十层楼那么高…… “这,这也太高了吧!” ??木雅小声嘀咕,但随即被巡视的御史警告。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臣邦君长的嫡女,下一任的月氏头领,仅凭她在这里私自发出声音,至少也要被杖二十! ??木雅用手捂着嘴巴,一张脸涨的通红,两只圆而大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正是好面子的年龄,再加上心中本就有的自卑感,如今被人当众训斥了一顿,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月氏王有心安慰一下自己的女儿,但考虑到一旁虎视眈眈,仿佛自己欠了他几百个五铢钱一般的御史,只得面带微笑的向??木雅点点头。 他们抬头看了看仿佛天宫一般高大巍峨的宫殿,以及排列在台阶上,身材更加雄伟的甲士,心中敬畏之心更盛。 “不许抬头!” 御史低声呵斥,再次重申了规矩,不经允许抬头看向皇帝的,都将按照刺王杀驾论处,格杀当场! 这一条,是那个灵活的胖子在这里和荆轲躲猫猫之后加上的。 扶苏继位之后,考虑到举世皆敌,所以一直沿用。 而这,也是他始终不点出火药科技的原因。 毕竟在此之前的刺杀,无非就是个大力士扔扔铁锤,就算是命中了他现在用金属板加固过的金根车,也根本伤不了他本人。 可要是大力士扔出来的是点燃了的炸药包呢? 刺激吧! 月氏王等人低着头,跟在礼官身后,一步一顿向上爬着台阶,在双腿开始打颤,气喘吁吁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台基之上。 “快,把脸上的汗擦一擦!”带着他们过来的礼官小声吩咐: “等下跟在我身后,叩拜陛下的时候,动作可以不标准,但不许超过我,要不然你们全都要死!” 月氏王等人顾不得分辨真伪,因为疲劳,再加上一路而来受到的威吓,让他们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可能。 礼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他们出了错,根据秦律中的连坐法,礼官也得死! 大殿之外,月氏王等人将鞋子脱掉,排队接受最后的搜身。 考虑到有女子上殿面见皇帝,典属国特意准备了几名女官来搜查??木雅。 于是,??木雅就在满是羞赧(nǎn)中被女官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这主要是她的胸大肌过于浮夸,女官怀疑里面会不会藏着一把类似鱼肠之类的宝剑…… 片刻后,月氏王等人整理好衣服,在距离扶苏五十步的地方跪倒行礼。 老乡,你还有个女儿啊……扶苏神情严肃的端坐在帝座上,等待着他们完成三拜九叩的大礼。 说实在的,在这个距离上,扶苏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样子。 嗯,当然了,他的目光自然全程盯着月氏王的脑袋。 毕竟这可是一颗青史留名的宝器啊! 至于那个身材高挑,看起来像是一个葫芦的月氏王女…… 扶苏的眼神从她的身上一带而过,只是记住了那饱满如弯月的弧度。 片刻后,开始正式的册封环节。 典属国的礼官大声念着从故纸堆,不,故竹简堆里找到的旧档,又略微修改了亿点点的诏命。 骈四俪六,抑扬顿挫,听得扶苏直打瞌睡。 昨夜操劳半宿,今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参加大朝会。 苦哇! …… 咸阳宫中册封着月氏王的时候,侯封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一百名绣衣郎同样等候在宫门之外。 他们也将在今天受到任命,然后就东出函谷,监察天下! 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主要是因为在赶制他们的制服。 既然叫绣衣郎,那么就不能和普通的秦吏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制式服装。 只不过扶苏印象中的飞鱼服放在这个年代,显得有些违和。 那么能做的,就是在颜色上和普通的秦吏做出区分。 出于一个工科男的自知之明, 扶苏招来赵姬,说出自己的诉求让她来动手。 一个时辰之后,第一版草图出炉。 这么慢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带着眼镜的赵姬手持炭笔,在草纸上作画的时候…… 嗯,都怪眼镜!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的成品扶苏很满意。 绣衣郎主刑杀,自然是以白色为主,再加上他们隶属于廷尉府,是法吏,所以身上就用黑色的丝线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獬豸。 于是等在宫门外的,就是身穿白色獬豸服,头戴高山冠,腰悬贯虹刀的一百名绣衣郎。 片刻后,当他们走入咸阳宫,出现在宫殿内百官的视野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 一把利剑,已经高高的悬在了他们的头上! 只是不知道第一个被斩于剑下的,是哪个倒霉蛋……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厌世、小渣男’、‘无法黑天’、‘星之天使0’、书友‘1610……1081’、‘书友1406……0623’的月票!??(????????`)比心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何为仁? 咸阳宫偏殿。 一大群食禄不够在正殿上拥有一席之地的朝臣们汇聚在一起。 虽然心里有些不平衡,但他们发扬阿Q精神,劝说自己正殿上的一言一行都有御史监察,而这里要自由散漫很多,至少可以交头接耳的说话。 至于御史们见谁怼谁,主要是在新的考核指标下,如果完不成本月的弹劾数量,轻则扣罚俸禄,重则罢官。 孔鲋跽坐在偏殿的角落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 其实他心中也急,自打来了咸阳之后,虽然被拜为博士,但和扶苏只见了一面,还是腊祭时候,那时候扶苏站在点将台上,他在距离扶苏一百多步的台下…… 孔鲋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十名博士也用同样的姿势,闭目养神。 这些都是扶苏继位后,从各地招募来的儒家士子。 后人总以为现在的儒家和后世的儒家一样,是一个整体。 但其实不然,现在的儒家和墨家一样……嗯,准确的讲应该是墨家和儒家一样。 墨翟死后,墨家分为三派。 而儒家在孔夫子死后,儒家渐渐形成十多个派别。 除了孔子直系后代的孔鲋之外,还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乐正氏之儒这八大派; 以及荀氏之儒,和主要研习春秋的公羊、谷梁、左氏三家。 所以这些儒家博士们虽然穿着相同样式的儒服,但却彼此间隔很远。 当扶苏诏命九原军出击匈奴的胪传声传到偏殿的时候,满座哗然一片。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然而这两件事对于他们这些凑数的人来说,很多时候连做背景板的资格都没有。 颜氏之儒的当代话事人颜无咎悠然长叹:“陛下继位之初便征伐频频,不是仁君之像啊!” 一名年逾花甲的博士左右张望了一下,紧张兮兮的说道:“颜子慎言!颜子慎言啊……” 颜无咎鄙视的看了他一样说道:“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罚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也!” “吾等既然蒙陛下征辟,到咸阳做官。那么食君之禄,就一定要尽心竭力以报陛下!” “你不言,我不言,何时才能致君尧舜?” 那名博士呐呐不言,一旁的孔鲋却长笑一声问道:“敢问颜子,何为仁?” 颜无咎斜视了孔鲋一眼: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克己者,约束自己也,复礼者,承天之道以治人情也。” 这是当年孔子对颜渊所说的原话,颜氏之儒这些年一直鼓吹的就是这一句克己复礼。 孔鲋等他说完,再次笑着说道:“颜子为何不将之后两句也说出来?子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仁,是在自己本心中,要从自己身上去找的,不是从别人身上去找。换言之,仁,用来约束自己的,而不是用来约束别人的!” “况且颜子所述,乃是士之仁,既非臣之仁,亦非君主之仁!” 颜无咎微微皱眉,但还是挺直身体拱手问道:“既如此,愿闻其详。” 他是不会像孔鲋称呼自己一样,称呼对方为‘孔子’的…… 孔鲋见到大殿中的一大群‘背景板’们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于是在心中得意一笑。 学会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既然没有机会面见皇帝,兜售自己胸中所学,那么就在朝臣中形成舆论,间接的将自己的观点传到君主耳中。 于是孔鲋清清嗓子,正了正衣冠,思索着说道:“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子张曰:仁矣乎?子曰:未知,焉得仁……” 围过来的一众博士们纷纷点头,孔鲋说的是当年子张向孔子询问何为仁的典故。 楚国的子文多次当上令尹(丞相),又多次被罢免,但却不喜不怒,反而每次都把自己的一切政令全部告诉接位的新任尹令。 孔子回答说:这最多算得上忠,而算不得仁。 后来子张还举了陈文子的故事,齐国崔抒弑君之后,陈文子不愿意同流合污,从齐国出走。 孔子的回答是‘清’,也就是洁身自好,清白做人,但也称不上仁。 孔鲋接着说道:“此二子者,一曰忠,一曰清,譬如颜回之安贫乐道,子路之忠君死节,皆是士之仁,而非国之仁。” 孔鲋话音一落,不止颜无咎呲笑,他周围的很多博士也同时发出呲笑。 毕竟孔鲋口中的子张、颜回等,是其他儒门学派的祖师…… 如果不是秦国严禁私斗,这里顷刻间就会上演一场自由搏击。 毕竟儒家六艺中,有相当多的体能和格斗训练,当年孔子最擅长的,就是以德服人。 力能扛鼎的读书人,就问你怕不怕! 孔鲋面不改色的接着说道:“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向孔子询问,齐桓公杀了哥哥公子纠,而管仲是公子纠的下属, 却在主公死后没有跟着一起死,这是不是不仁?孔子说,齐桓公不动刀兵,匡扶天下,这都是管仲辅佐的功劳啊,这就是他的仁!” “管仲之仁,这就是臣之仁,国之仁!” “当今陛下继位,虽然海内晏服,但北方游牧之民频繁南下,破我城关,杀我士庶,掠我财帛!” “征伐频频,但却是出义兵,以伐无道,功在一时,利在千秋!此乃大仁也!” 孔鲋大声说完,无论是在场发怒击柱的博士,还是其他官位卑微的背景板,全部呆滞了片刻。 但随即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啸。 “彩!” 众人抚掌喝彩,孔鲋则拱手团团而拜。 在他身后,一直冷艳旁观的孟氏之儒也频繁点头,因为孔鲋所说的仁,和孟子所宣扬的仁如出一辙。 仁者爱人,国定而民安! ps:感谢‘致彡青春’、‘狗千户、’、‘方闻月’、‘制杖师’、‘半世流离杨’、‘uyv根基’的月票!(>^ω^<)喵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路出击 阴山以北,冰雪消融,草盛鹰飞,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泛着淡淡的绿色。 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天更青,风更清,策马轻驰,马蹄声声,所有出塞秦军的精神都抖擞起来。 经过了几个月的修养,他们胯下的战马膘肥体壮,和他们一样,体内都充盈着无穷的力量。 按照檄文中所说,发兵五十万平灭匈奴,但实际上出动的,只有三万五千骑兵…… 而且分成三路,其中左路一万人,由裨将苏角带领,从临河县(今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高阙塞出击,向东扫荡阴山以北的匈奴部族。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所屯驻的高阙塞,就是昔日赵武灵王所筑长城之终点。 而为他们带队的,自然是熟知匈奴各部驻牧地点的胡骑。 右路军的一万骑兵则由羽林校尉韩信带领,从云中郡(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出发,向西攻击前进,配合中军清扫漠南的匈奴部落。 中路军的一万五千骑兵则自然由王离亲自带领,经历了上次和冒顿的大战之后,他记功三级,现在已经不再是黔首,而是簪袅了…… 只是王离看着跟在他身边,身穿高领右衽褶服,外披带彩色花边的齐边甲,腿缚护腿,足穿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双版长冠,做左庶长打扮的呼衍蒲奴,心中满不是滋味。 呼衍蒲奴在上次的盐田之战中,因为带领军队截住了逃跑的冒顿,所以得的是头功,再加献上了盐田和匈奴人的漠南驻牧点,因而受爵十级。 所以尽管他对于这次出战不能带领秦人直扑匈奴王庭,把冒顿碎尸万段,夺回自己的母亲有些耿耿于怀。 但是一想到能够碰到那些效忠冒顿的部族,杀光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牲畜、妻子和女儿,呼衍蒲奴就感到胸中一阵发热。 当咸阳宫中礼官抑扬顿挫的念着檄文的时候,大军早已誓师出发多日了,而带着战书返回匈奴的匈奴使者,此时才刚刚到达上郡肤施县。 呼衍蒲奴示意全军停止前进,自己则跳下战马,拨开枯草,检视着刚刚从土层中钻出的嫩芽。 王离策马停在他身侧,微微皱眉:“有什么不对的吗?” 呼衍蒲奴边扒拉着杂草,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看这草芽,很明显是被羊啃过,然后重新长起来的……我们已经到了右大当户所辖的春草场了!” 王离说道:“也许是兔子或野羊啃的,匈奴部落怎么敢距离阴山长城这么近?” 呼衍蒲奴继续在地上搜寻着说道:“羊群和野兽啃噬草场的不同点,你们秦人是不会懂的!” “我们秦人?”王离嘿嘿笑了两声:“看看你的打扮,你现在也是秦人了!” 呼衍蒲奴一愣,随即两眼放光的看向亡灵:“对啊,我现在也是秦人了!而且还是左庶长!是吧,王簪袅……” 王离:he~tui!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蛮夷就是蛮夷! 呼衍蒲奴则继续在地上搜寻着,对王离解释道:“匈奴游牧为生,四季草场各有不同。” “比如咱们现在寻找的,就是春季草场,这是用来接羔用的,既要有水源,而且要靠近南边,草场积雪少,融雪早,这样生完小羊羔的母羊就能吃上新长出的草,奶就足!” “所以你看这里的草,几乎是同时被啃得只剩下草根,这就说明不久前这里有上万只羊经过。而且我还发现了这个!” 呼衍蒲奴高举双手,手中捧着的是一大堆干掉的羊粪球。 王离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再次晋升爵位的机会出现了,他身后的秦军骑兵也是同样的神情。 如饿狼之见肉! 俄顷,一万五千骑兵分成一个个百人队,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沿着呼衍蒲奴确认的方向搜索前进。 一只只马蹄重重的踩踏在地面上,随后带起一团团带着嫩草汁液的泥土。 一面面秦军战旗迎风招展,全军剑出鞘,弩上弦,只等着和匈奴人进行厮杀。 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中,没有什么‘仁’或者‘不仁’,他们从小就被父辈灌输,私斗为耻,公战为荣,自己的一生,唯有耕、战两事而已! 远处一名传令兵站在马背上,用力吹响手中的牛角号,他此时的神情,如同一只对月咆哮的苍狼,在召集着自己的同伴。 嘟! 号角声眨眼间传遍整片草原,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找到了匈奴人的部落。 于是,各种音调的号声此起彼伏。 这是王离在做最后的部署。 失去河套草原,重新回复到游牧状态的匈奴人可不会跟你死拼。 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大多时候都会赶在敌人尚未合围之际,抛弃一切累赘骑马逃离,然后等候敌人收拾战利品的时候再杀回来; 亦或是始终跟随在秦军附近,然后派人前往联络周围的匈奴部落,用人数上的优势使得敌人先胜而后败。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王离在望远镜中看到,在秦军斥候发现匈奴人的时候,匈奴人也同时发现了秦军。 于是,万马奔腾中,凡是能上马的匈奴人稀里哗啦的开始跑路。 根本就没有和秦人拼命的打算! 只不过王离和匈奴人打了好多年的仗,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此起彼伏的号令中,除了留下少量的军队收拢匈奴人的畜群之外,剩下的骑兵全速追击。 而在双方的他逃他追中,匈奴人渐渐开始绝望了起来。 虽然匈奴人先跑,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以一种夸张的方式在缩小。 这是因为匈奴人的马啃了一冬天的枯草和雪水,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 而秦人的马养在圈舍中,吃的是秋天里存储的,带着草籽的草料,而且还有豆饼和粟、麦作为精饲料,膘肥体壮,精力充沛。 于是,许多身材相对魁梧的匈奴武士开始暗暗叫苦。 相比于驼着体型瘦小的妇女儿童,他们沉重的身躯会加速消耗马的体力。 俄顷,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秦军骑兵平端强弩,战马腾空的一瞬间,手指轻扣悬刀。 嗖! ps:感谢‘懂王’的打赏!感谢‘吟自歌’、‘书友1801……1821’、‘道毁道’、‘转徙’的月票!(?ω?)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离:抽签吧 “痛快!” 呼衍蒲奴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仰天发出一阵如苍狼般的呼啸。 他记得这颗人头的主人,那个曾经他最信任的朋友,只是在冒顿弑父之后,这人背弃了他,成为了冒顿的一条狗,随后还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而远处,那些同样在斩首的胡骑和秦人也附和着发出阵阵狼啸。 王离看到这一幕,无奈摇头。 秦人在同化着胡人,胡人也同样在同化着秦人。 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战前的命令,所有受伤的匈奴男丁都将被斩首记功,至于投降的牧奴和老弱妇孺,则被登记在册,用来计算功勋。 让王离最为震撼的一点,在于匈奴武士几乎被追杀殆尽的时候,呼衍蒲奴只是上前喊了几句话,于是那些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妇孺们居然停下了脚步,如同一只羊羔般顺从着刚刚杀掉她们父兄的秦人! 所以当大军压着俘虏返回匈奴驻牧点之后,驱赶牲畜的任务就重新由抓获的俘虏接管。 “禀报将军,此战大胜,我军共斩首一千九百七十五级,俘获老弱妇孺四千六百六十,马万余匹,牛羊二十余万!” 听着军司马的汇报,王离微微皱眉:“从俘虏中挑出一些精壮的斩首,凑足两千之数!” 按照秦律,野战斩首两千以上,军将们才会记功一级。 军司马离开后,王离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大军今晚在此扎营。 虽说大胜之后惯例要赏赐酒肉,但此刻还处于敌境,酗酒就是找死,于是在俘虏心疼的眼神中,大量的牛羊被宰杀,用来犒赏士卒。 王离指挥着士兵按照军阵的方式扎营,几名五百主则带着属下在营地周围挖掘陷马沟,播撒木蒺藜。 这是用来防止有漏网之鱼,招来附近的匈奴部族对秦军发起夜袭用的。 “将军,那些人怎么办?”呼衍蒲奴洗掉身上的血,走到王离身边询问。 他问的,正是那些被围在大军中间的匈奴俘虏。 王离抡着木槌,将一颗铁楔子砸进地里。 作为一军统帅也要亲自干活,这是从小就被王翦教导的一种规矩。 “什么怎么办?”王离直起腰,面露疑惑。 呼衍蒲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秦军怎么处置俘虏,但要是按照匈奴人的规矩,天黑了以后就该分女人了!” 王离神情诧异的看着营地周围旗杆上悬挂着的人头:“嗯?你的意思是,就在这里?” 呼衍蒲奴则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草原人不讲那个,只要你足够强大,当你打败了敌人后,你甚至可以当着男人的面,占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不过咱们既然是奉命出塞,就不能让这些女人拖累了我们的行进速度……” 呼衍蒲奴凑近王离,贴在他耳边说道:“今晚让咱们的人好好玩玩,明天一早把俘虏和带不走的牛羊全杀了!” “你疯啦!”王离推开他,双目圆睁: “这他妈都是咱们的战利品!将士们辛苦出塞为的是什么?军功夺爵!” “老弱妇孺的首级根本无法记功!” 呼衍蒲奴大声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能带着这些人行军吗?” 王离想了想,平心静气说道:“分兵吧。暂时安排一些士兵将俘虏和牲畜押送到长城之南……” 呼衍蒲奴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向咱们投降吗?” 王离摇摇头没有说话。 呼衍蒲奴说道:“那些年龄大的是担心失去了畜群,会冻死饿死在草原上。而那些女人,则是因为父兄死了,即便是逃到了其他部落,也会成为人家的女奴!” “所以她们才会在男人战死之后,向咱们投降!” “你仔细看看她们,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随便被哪一个男人抱进帐篷里的准备!” “如果你不按照草原的规矩来,她们就会担心会被随时杀掉!当你让她们赶着畜群向长城之南迁移的时候,就会见识到她们真正的力量和勇气!” 王离沉默了一会,讷讷说道:“秦律,令军市无有女子!” 列国的军队中,大多都会有女闾的存在。 这一传统从很早之前的春秋年间就已经有了,比如齐国的管仲和越国的勾践,就通过把女人征召到军营之内慰藉士兵。 后者是为了让士兵发泄,而前者在让士兵发泄之后,还可以通过对女闾征税,来充盈国库。 不过后来随着战国时代的到来,列国之间攻伐频频。 渐渐地一些领军的将领觉得这种行为会磨损士兵的战斗力,军中有女子则士气衰,一女在军,则万人心思都不在训练和作战上了。 所以商君大笔一挥,秦国的军队周围就再也没有女闾的存在。 而扶苏同样大笔一挥,少府名下就再也没有官方女闾…… “秦律,秦律……”呼衍蒲奴小声呢喃着这两个字,随即双手一摊:“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离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转头对身边虎视眈眈的‘军典’说道:“全军集合,再将那些匈奴女子叫过来!” 军典微微皱眉,以目示意王离,想让他再重复一遍。 军典掌军事刑法,有权力在战时处斩两千石以下的军官,其实最早的时候叫‘军正’,因为避始皇帝讳,所以改名军典。 王离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知法犯法。 片刻后,除在外围放哨的秦军外,全军列阵在营地东侧。 那些穿着兽皮做的衣服,一副惴惴不安的匈奴女子队形散乱的站在军阵对面。 王离聆听着军司马报上来的斩首情况,以及匈奴女子的数目,松了口气。 还好两者数目相差不大,最妙的就是女人数量大于功臣。 王离准备将匈奴女子发给有功的士卒,具体细则为女子编号,然后将编号放进木匣,让有功的士卒上前抽,抽着哪个是哪个! 俄顷,当暮色降临的时候,抽签完成,名分已定,只是圆房之事要等到返回驻地之后了。 于是营地之中的篝火旁,到处洋溢着烤肉的香气,和欢歌笑语之声。 ps:感谢‘微风而云’、‘闲适32’的月票!??(????????`)比心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一百七十章 开源 咸阳宫。 扶苏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头顶的一根房梁。 昨日举办大朝会,并设宴群臣之后,他就选择留宿在了咸阳宫。 于是,直到后半夜凌晨三四点,窗外的抚琴弹筝之声,歌曲辞赋之音就没有停过! 扶苏忍无可忍,下令调了一队宫门卫士巡弋与寝宫之外,一次劝离,二次格杀,那一群精力充沛的小妈们才做了鸟兽散…… 不过这也没什么,这时候的男女关系本就没有后世里那么的严苛,小妈爬上继子床、公公纳了儿媳妇的比比皆是。 而且这些从六国来的‘妃嫔媵嫱,王子皇孙’们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深闺寂寞, 而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更好的待遇罢了。 后世里流传的,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 和东宫娘娘剥大葱一样,都只是民间的遐想罢了! 皇帝的后宫日费千金不假,但却依然符合二八定律,既少量的人占据着绝大多数的资源。 昨夜在扶苏殿外搔首弄姿,想要自荐枕席的宫妃们,日常就过得很是拮据。 当然了,比起那些终日忙碌的民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不患寡而患不均。 扶苏看着一根粗大的房梁,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了田姬那张粉嘟嘟,水嫩嫩的小嘴,以及那一根如小蛇般灵巧的香舌…… 嗯,主要是她涂抹在唇瓣之上的唇脂。 后世里的资本家们常说,女人的消费能力大于孩子,大于狗,大于男人!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某宝上直播带货的无论男女,大多数都在卖同一种商品。 化妆品! 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让田姬出面牵头,从这群莺莺燕燕手中收集一些制作化妆品的秘方,然后交给少府扩大生产,在全国各地开胭脂水粉店。 当然了,并不是无偿的,而是让她们用技术入股,到时候从盈利中分红。 嗯,她们有钱之后,就可以安分守己的在宫中安度晚年,不至于搞出什么有的没的…… 其实按照扶苏的想法,就是让这些满分十分,至少能打七分以上的美人们自由出宫嫁人,这样每年能给国家节省不少开支! 比如去年一年的财政支出中,宫中这群莺莺燕燕们用掉了六亿多钱! 而春季里粟米的价格才刚刚涨到了在每石七十文…… 只是扶苏的这个想法刚一出口,就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反对。 用朝臣的话说就是帝国的颜面,而在后宫之中,赵姬将光洁的脊背贴在他的胸膛,声音呜咽的向他解释了一番。 大意就是那些宫妃虽然漂亮,但却没有那个贵胄之家敢接手,那些普通人家她们又看不上,即便是嫁过去,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妃也适应不了普通人家的生活。 扶苏在打了个寒颤之后进入贤者时间,这个想法就此搁置。 此刻他弓着腰趴在床上,用炭笔在草纸上写下自己新的想法,决定尽早返回兰池宫,找田姬切磋一个具体的细节。 …… 扶苏坐在肩舆上离开咸阳宫的时候,一路之上的凉亭中、花园里、回廊中,到处可见弹琴抚筝者、翩翩起舞者、吟诗作赋者…… 不经意间,扶苏突然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他转头望去,只发现了一队向他行礼后行色匆匆的宫女。 哟,那个小麦色肌肤的女人身材不错,小腰一扭一扭的,真好看……扶苏收回目光,从身边拿起一卷竹简看了起来。 这是一名御史的弹劾文书,上面记录着昨天大朝会上有哪些朝臣行为不端,并且着重记录了一群博士在偏殿内大声喧哗的事情。 在竹简末尾,写着的是应该按照他们所犯的律条,扣罚多少俸禄的建议。 扶苏伸出手,接过毛笔,从另一名内侍举在头顶的砚台上沾了沾墨汁,在竹简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可’字。 这一刻,扶苏找到了后世无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快乐。 他拿起另外一份,这是另一名御史送来的弹劾奏疏,两份奏疏基本类似,但这一份奏疏的末尾,详细记录着孔鲋和颜无咎之间有关‘仁’的议论。 孔鲋的言论,让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先秦时期的儒学果然和宋明时期的不同!” 扶苏暗暗点头,回想起自己在宫中藏书室看到的很多儒家典籍,愈发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而在阅读了这些第一手资料后,扶苏完全推翻了自己后世里对儒家的印象。 比如画在教科书上的,孔夫子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其实真正的孔夫子身高力壮,武德充沛! 用儒家学子的话来说,就是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也幸好当年的孔夫子没有称王称霸的想法,要不然凭借着他自身的强大战斗力,以及门下七十二贤士,三千弟子,就可以轻轻松松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攻灭一个小国自己做国君应该不难! 而且后世里网络上还常说孔夫子穷苦潦倒,一生颠簸而郁郁不得志! 在扶苏看来,错的有些离谱。 抛开儒家思想在后世对中国的影响以及其他情感因素,孔子在春秋战国还是比较励志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案例。 孔子算是没落士人家境出身,因为幼年丧父…… 嗯,这主要原因是孔子他爹叔梁纥[hé]生他那年,就已年近七十了。 所以孔子年幼时日子过得紧巴巴了一点,大抵上要靠外祖颜家的资助。 但孔子长大之后,迅速通过效忠季氏走入上层,做官颇有业绩,很快就做到的司空这一官位。 在鲁定公14年,孔子已经是‘大司寇行摄相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时候的孔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法官兼国家总理…… 而孔子的俸禄是多少呢? 他在鲁国时奉粟六万, 也就是一年可以有价值六万石粟米的财物作为年薪! 秦朝的丞相一年只有两千石的俸禄…… 相比之下,孔老夫子是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 而这是他鲁国时的待遇,周游列国时也大多是这种待遇! ps:感谢‘番茄炒西红柿’、‘夜_樱’的月票!(☆▽☆)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修书吧! 扶苏想起自己看到的资料中,有一天孔子溜达到了卫国。 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 孔子回答:奉粟六万。 于是卫国也以‘粟六万’的待遇雇佣孔子,并不是年底结算,而是提前预支的那种! 只不过卫国有人看不惯孔子,频繁在国君面前告状,于是孔子见势不妙就溜溜球了,只在卫国呆了十个月。 嗯,薅了封建领主十个月的羊毛,走的时候还白嫖了两个月的钱! 后世里经常有人觉得孔子在陈、蔡挨饿的经历是‘常态’,但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反常的,并不常见。 大多数时候孔子周游列国,都是居于庙堂之上,优哉游哉、丰衣足食。 比如《论语》中记录孔子的日常生活: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原宪做孔子的管家,然后孔子给他粟九百作为报酬,原宪可能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他觉得孔子给的太多了,吃不完。 于是孔子说:让你拿着就拿着,你吃不完就给家乡的人分了吃吧! 瞧这狗大户的嘴脸! 毕竟是年入粟六万的人,粟九百掉在地上可能都懒得捡起来! 而儒家的亚圣孟子,生活比他的这个祖师爷更加惬意。 虽然孟子是个喷子,先后怼过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梁惠王(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齐宣王(王顾左右而言他);杨朱、墨子(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但在列国却享受‘卿大夫’级别的待遇。 不过孟子的那一套‘民贵君轻’理论,别说那些世卿世禄的战国人接受不了,就连后世里开局一个碗的朱重八不也把他从孔庙里扔出去了…… 相比之下,扶苏有时候读论语,觉得孔老夫子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他觉得如果孔夫子还活着,他可以给老夫子开出年十二万粟的工资,让他留在咸阳给自己打工。 这主要是因为孔夫子是一个擅长‘打左灯往右转,扛着红旗反红旗’的时代弄潮儿。 在孔子生活的年代里,最有价值的垄断资源是知识垄断。 无论是之前的商代,还是之后的西周、春秋,大多数的时候‘学习’这种事情,只局限在贵族之间,也就是学在官府。 而孔子是私人教育的开创者,一生致力于诲人不倦、有教无类。 孔门弟子三千,其中狂砍战国一条街的法家一脉,出自十哲之一的子夏,而开创了春秋战国另一个显学的墨翟,据说早年也在儒家听学! 对秦国影响很大的李斯、韩非,也是出自儒家的荀子门下。 当然了,儒家的政治思想只能喊喊口号,但法家能提供一套具有高度可行性的解决方案。 所以后世的汉宣帝才会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儒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就是说让儒家做吹鼓手可以,让他们做事是靠不住的。 在扶苏遐想之间,肩舆到达咸阳宫正门,他走下肩舆,在中郎们组成的人墙中登上金根车。 他坐在宽敞的沙发上,伸伸懒腰,用手杖敲打车厢,车队旋即在上千名身穿铁甲,手持强弩坚矛的骑兵护卫下,向兰池宫方向驶去。 当车队行进在一处临近里坊的道路时,一名身高近丈,手持链锤的壮汉看着被骑兵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金根车,用力锤了一下里墙,然后赶在没有被人发现之前,带着上百名身穿黑白相间的麻衣之人悄然而去。 如果有跟随过王翦攻楚的老兵在的话,也许能认出那些身穿黑白相间的麻衣之人,正是传说中已经消失了的楚墨。 当年这群楚墨仗剑诸暴,秉承‘非攻’理念,在王翦大规模攻楚之时,配合楚军截击秦军粮草,刺杀秦人将领。 王翦烦不胜烦,于是在秦楚对峙期间,抽空调兵攻破楚墨老巢,扫荡群墨,斩断了项燕伸在秦军后方的一只手。 韩非在书中大力抨击的‘侠以武犯禁’,指的就是这群人。 不过坐在金根车中的扶苏对此一无所知,他在起草一份诏书,给那些吃饱饭没事干的博士们找点事做,让他们参与到宫中的图书整理工作中去。 与其饱食终日、坐而论道,倒不如干点实事! 秦国发布狭书令之后,禁止民间私藏百家之书,但却并没有将收缴上来的文献全部毁弃,而是堆放在咸阳城的藏书室中。 诸子百家,汗牛充栋! 扶苏多次前往查阅资料后,发现这些堆放了很久的竹简和帛布已经到了自毁的边缘了。 所以他觉得,对于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的著作的抢救性保护工作,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他的打算是让这些博士先整理一下,将那些在毁掉边缘的文献誊抄出来。 等到秋天种植园的甘蔗变成蔗糖,他手里有钱之后再招募天下的士子,到咸阳来将所有的文献重新编纂。 争取搞一部就像是后世的永乐大典之类的鸿篇巨制,将自夏商周以来,历代先贤们的著作收录其中。 然后找匠人刻成雕版,大量印刷,争取做到天下每个县都有两三套。 嗯,到时候再做几百套带着编号的限量典藏版! 这样失传的概率应该就很小了吧! 为往圣继绝学! 嗯,这句话很好,等到号召天下贤才的时候就用这句话当广告词! 扶苏看了一眼即将写完的诏命,旋即想到孔鲋说他的征伐频频是‘功在一时,利在千秋’的大仁…… 儒家士子这张嘴啊! 他摇头微笑,在诏命末尾写道:博士孔鲋勤勉政事,赏锦缎十匹! 这样一来,咸阳的聪明人应该就知道会怎么办了吧…… 韩非曾经说过,世之显学,儒墨也。 扶苏对此表示深以为然,后人常说百家争鸣,其实像法家、兵家这样的学派,大多是汉朝归纳出来的。 春秋战国只有儒、墨两家有名字,其它都是一个著名学者和其弟子构成一家。 因此才有了百家之说。 ps:感谢‘逗比魔之介’、‘龙雕凤咀一个坑’的月票!??(????????`)比心 pps:锦缎这件事,勿杠!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扶苏:你这是恩将仇报! 车轮碾过兰池宫门前的青石板,中车府令杨喜用力一甩马缰,金根车直接驶入宫城。 护卫着车队返回的铁骑向宫城两侧奔去,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护卫工作就交由郎中令属下的宫门卫士。 扶苏从马车上走下,接过韩让递过来的貂皮大氅披在身上,拒绝了等候在一旁的肩舆,大步向勤政殿走去。 天气有点冷不适合骑马,那就爬爬楼梯当做锻炼吧。 毕竟某图书管理员说的好,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片刻后,扶苏喘着粗气坐在案几后,面前摊开一卷韩非子,每天上午这时候,都是他的学习时间。 始皇帝做到了天下归于一,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让人心归于一! 后人常说,汉武帝为了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搞出了一套新的官方意识形态,推行了被称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 然而在扶苏看来,这口锅根本扣不到汉武帝头上。 就像后世里再重要的课外知识也抵不过一句‘高考不考’。 当科举取士主要考四书五经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开始独尊儒术! 百家学说有用吗? 有用! 能当官吗? 不能! 学什么能当官? 这还用问吗! 中国人是聪明的,古代社会能读书的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当只有学儒能当官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会去学不能当官的其他学科。 扶苏觉得在汉唐以前,读书人并不能和儒家或者儒生划等号。 百家思想,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宗教冲突。 嗯,‘尚同’的墨家除外…… 由于统治者的暧昧态度,自先秦以降的千年岁月中,士大夫们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并没有拘泥于一家一派。 儒家、道家、法家、纵横家、兵家,哪个有用学哪个,从汉到唐的一千年里,也不乏倾向于道家或者法家的宰相。 比如师承荀子的李斯,却是法家的代表人物,而和他同样师承荀子的韩非,在《韩非子》一书中,却大量引用黄老之术…… 当然了,先秦时期的黄老和汉初的黄老,以及后面产生的道教。相通点并不多。 最早的道家,也是积极入世的。 比如老子,就留下了‘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样的至理名言。 只不过道家相对儒家来说,更加天真。 是的,天真! 儒家只不过提倡克己复礼,以希望减少战争。 按照左传中说,春秋三百年间,有明确记载的战争有七百多场! 于是老子一拍脑袋,觉得大家不应该只是恢复周礼,而是要返回到夏商之前。 鸡犬之声相闻,但老死不相往来! 形成一个又一个自给自足的村子,因为不需要出远门,所以车、船之类的交通工具也用不上! 这样一来,战争不就没了! 被现实劈头盖脸的暴打了一顿之后,道家就由入世转为出世,专心修仙,逃离这个污浊的世界…… 不过庄子没有返回山里修仙,而是既不做官,但又到处讲学,说自己宁为泥里嬉戏的龟而不为庙堂之龟。 扶苏觉得庄子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搞点人在旅途的经费…… 吱呀! 殿门打开,守在外面的韩让蹑手蹑脚走到扶苏身边,小声说道:“陛下,田姬夫人求见……” 刚回宫就过来了?这是想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她的香水味?有了又怎样,不还是要擦掉一切陪我睡……扶苏微微皱眉,但考虑到等下田姬还有大用,于是微微颔首,依然专心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在扶苏看来,汉唐之所以强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经历过战乱之后,有了大量无主的土地用于重新分配,以此革新经济基础。 还有就是吸取了秦、隋这两个朝代的教训,创造了新的政治制度。 所以汉和唐都是焕然一新的朝代,自然活力四射。 而宋朝之所以挫,是因为它生下来就衰老了。 它与汉唐相比,毫无新朝气象,只在残唐五代的基础上做修补,不抑兼并,放任冗官。 然而宋朝并没有重蹈曹魏两晋和五代的覆辙成为短命鬼,却一度占据大部分中国,延续国祚三百年,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了! 这就好比是一台汽车,已经被唐朝开得破破烂烂,宋朝君臣接手后,修修补补又开了三百年,这操作水平相当了得! 而到了明朝,虽然重新设计了上层建筑,但以其历史成就来看,却略逊汉唐。 扶苏觉得,归其原因是,僵化的官定理学和八股取士已经让儒家的意识形态腐朽不堪,士大夫阶层的荒淫无耻和虚伪颓废已经到了空前的地步! 而到了鞑清时期,虽然不是崭新的王朝,但开着明朝的二手车,开得比宋朝还好,是中国自秦以后二手车开得最好的朝代。 其原因在于有八旗贵族压制士大夫官僚,国家的执行力比中晚期的明朝强多了。 多搞几次文字狱,士大夫就服服帖帖了,毕竟刀把子握在八旗贵族手中。 虽然文字狱对文化传承伤害很大,汉人王朝可能会投鼠忌器,但我清乃关外鞑子,心理负担是不存在的。 扶苏幽然长叹,坐在他身旁的田姬有些忐忑,不明所以的偷眼打量着他。 她的眉毛长而清秀,眼角微微地向上挑着,乌溜溜的眼珠,更衬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 流转的眸波即是妩媚艳丽的,也是澄澈如水的。 妩媚中透着一股少妇的娇美,澄澈中又有一种少女的纯真,两者在此刻交融在一起,便透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迷离。 扶苏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个词,眼儿媚…… 然而此刻田姬媚的又岂止是一双眼睛! “说吧,一大早就打扰朕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扶苏合上竹简,眼神旋即被田姬扬起的一只玉手吸引。 准确的说,是她戴在手上的红宝石手串,这是用漆器、茶叶和西域胡商换来的。 “臣妾特意来谢陛下赏赐!” 田姬看着殿门关闭,而殿中侍立的宫人也已退下,于是玉手顺势向下,香肩半露,湖绿色的胸衣越发显得她肌肤如雪。 你这是恩将仇报……扶苏心中愤愤,旋即就被扑倒在地。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韩信:我要偷家! 大漠孤烟。 看似荒凉却生机勃勃的草原深处,几队旌旗招展的骑兵迤逦前行。 韩信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马上,身穿黑色长襦,头戴长冠,做第七级公大夫打扮。 他和周围的数千名骑兵一样,将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脱下,放在一匹专门驼粮食和武器的驮马上。 这样做是为了有效的节省马力。 不过不用担心会遇到袭击时来不及反应,因为这种规模的行军,游弋在外的斥候距离主力好几十里,有充足的时间让主力做出反应。 为了此次出击的机动力,每一名出塞的骑兵都配发了三匹战马,其中耐力好的为乘马,爆发力强且勇悍的为战马。 这个时间正好是漠南的部落从冬季营盘离开,分散到春季草场的时候。 所以扶苏的计划是,出塞之后半月就回,赶在匈奴主力集结之前,全军撤回长城以南,依托长城防线进行防御。 用游戏里的说法就是不贪刀,在怪物发起反击之前提前退出他的攻击范围。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进一步打击匈奴脆弱的经济。 敌人弱一分,则自己就相当于强了一分。 据扶苏所知,和农耕文明的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样,游牧民也同样的一年之计在于春! 转场、接羔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这个时候大量集中牧民,就意味着家中的牲畜将失去照看! 更重要的是,此时草原上刚刚长出新草,根本承担不起大规模的羊群啃食。 这就必然导致了匈奴各部落之间要分散开来。 也因此,就给了九原军各个击破的可能! 所以后世的汉匈之战中,汉军也多是选择在春季出兵。 韩信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内心充满了忐忑。 他上次领兵上万的时候,还是在上林苑做羽林郎,不过那时候他手下全是一群小孩,其中年龄最小的才刚刚断奶…… 而这一次不同,此刻跟着他出塞作战的,全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 如果不是他出身于皇帝近侍的郎官,且和蒙颖交好,只怕根本号令不了这些骄兵悍将! 不过庆幸的一点是,他们这次出塞,做的是大军的偏师,只要按时和中军主力汇合,就算是大功告成。 至于匈奴人,碰到最好,碰不到也不为罪。 就在韩信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时,远处传来一连串悠扬的号声。 这是撒出去的斥候发来的讯号,不过却并不是遇到了敌人。 几乎在斥候策马而来的时候,韩信知道了为什么号声中带着几分惶急。 起风了! 狂风卷地,沙尘四起。 好在大军有所准备,士兵们纷纷将粗麻布系在颈后,掩住口鼻。 韩信看了眼远处昏天黑地的景色,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回身凑到一个淡定自若的胡骑向导身边,大声询问道:“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认识路吗?” 向导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天气里张嘴的时候很容易吃一嘴沙子。 韩信吐出嘴里的沙子继续大声说道:“我记得,你是右大当户的旧部,从前就在这一带游牧?” 向导再次点点头,随即大声说道:“我和右大当户有杀子夺妻之仇,不会骗你的!” 韩信摇摇了头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距离右大当户本部有多远?” 向导想了想说道:“如果三马轮流,人马不歇的话,大约三天的路!” 韩信问道:“风沙呢?大约几天能停?” 向导语气肯定的说道:“少则三四天,多则七八天,这没准的!” 韩信立刻转过身,看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通知所有五百主以上的将领,到这里集合!” 片刻后,所有军官们围在一起,用身上的毡布围成一个圈,圈里面则是盘腿而坐、胸有成竹的韩信。 “我准备放弃原本的计划,不和中军主力汇合,而是趁着风沙掩饰我军踪迹的时候,直接扑向右大当户本部!” 韩信在地面上勾勒出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中军和右大当户大致的位置。 “韩校尉,我们这么做,王离将军那里该如何交代?” 一名军校发出疑问,但却没有人质疑他们能否战胜敌人。 韩信略一思索说道:“无妨,我们即刻派出熟悉道路的使者,向中军报告我们的计划,并请求他们配合我们一同进军,争取在诺水附近的右大当户本部汇合!” “嗯,为了不被沿途可能遇到的匈奴部落截击,让使者穿上匈奴的衣服,再把头发剃成匈奴人的模样,由军中的胡骑领队!” 军司马面露难色的说道:“韩校尉,咱们的任务是配合中军,没说让咱们……” 韩信举起手,直接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 “兵法有云,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 “现在风沙四起,正好可以掩护我们迅速靠近匈奴部落!如此天赐良机,怎可轻言放弃!” “况且我听闻,右大当户乃冒顿亲信,素来和头曼单于旧部不和,如果我们对他发动突击,即便不能将之生擒或斩首,也可以大大的削弱他的实力。” “这样一来,匈奴人的势力平衡就会打破,在他们没有再次统合之前,绝不可能南下入侵,边境至少可保五年太平!” 韩信见到大家对他所说虽然频繁点头,但脸上还是充满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于是他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说,军旅之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败。谋议可资于众人,而决断须归于一将!” “因而在我临出发之时, 陛下赐我尚方斩马剑,总领全军,所以此事不必再议!” 一众将领见他这么说,只得抱拳应命。 …… 北方草原的猎猎狂风到了关中平原,顿时变成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此时的勤政殿内,虽无春风,但却春光明媚。 衣带、衫裳、鞠衣、中单、蔽膝……零零散散的衣服以堆放着竹简的案几为原点散了一地。 案几之后,扶苏躺在温热的地面上,身上则是饱满丰盈的软玉温香。 “刺王杀驾,该判何罪啊?”扶苏抬头望天,此时的他觉得如同八爪鱼般缠在他身上的田姬有些厌烦。 “可、可是,明明是陛下在刺妾身啊……”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弱点击破! 啊这…… 现在的田姬再也不是那个听到他讲黄段子,就会害羞的满脸通红的纯洁少妇了。 扶苏勾起脖子,看着身边的‘女司姬’。 二人对视,自诩为‘老夫老妻’的田姬没有像赵姬那般低头,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而是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一双妖娆妩媚的桃花眼深情款款的注视着他。 胸衣凌乱、青丝如被般从她的肩上垂下,若隐若现之间,扶苏觉得自己的理智在逐渐消散。 不,扶我起来,我还要学习……扶苏想到自己今天还有两篇韩非子没有看,于是有些犹豫。 眨着一双桃花眼的田姬察觉到了扶苏的变化,忍不住‘噗嗤’一笑,****的她便忽然一挺腰杆儿,向上蹿了一截。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霸道总裁’捉住那一只柔如无骨的小手,决定给这个‘女司姬’降降温。 “朕问你,你对狄县田氏了解多少?” 田姬仰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见到扶苏默然不语,她稍加思索说道:“狄县田氏除了和旧齐王田都是田氏之外,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说下去,说下去,朕开始兴奋了……扶苏微微侧着脑袋,一只手轻拢慢捻:“可齐地诸田,不都是出自田成子一脉吗?怎么会没有血缘关系?” 田姬俏脸一红,语气有些扭捏:“虽然是这样,但齐地诸田中,只有我公伯、以及琅琊田氏和即墨田氏是田成子后裔,其他的、其他的都是门客所生……” 扶苏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听田姬话中之意,齐地诸田并不是铁板一块,其内部依然充满了鄙视链,这就给了扶苏拉拢一部分,镇压一部分的可能。 不过田成子之所以不禁门客出入,并非是绿奴文学的爱好者,而是当时尚处于春秋时期,列国依然沿用着西周的宗法制度。 说白了,就是以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为标准,来进行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的分配。 这是因为当年周灭商之后,发现自己面临两大问题。 人口不足,疆域广大。 韩非子在五蠹中说道:人民少而禽兽多。 所以当时的周王室,以及诸侯国通过不断的分封自己宗室到荒野里建立定居点的同时,逐渐将国与国之间的空隙填满。 于是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社会的发展无论是多么缓慢,都不会完全停滞。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两百多年的开发,各诸侯国人口越来越多,而无主之地越来越少。 原本横亘在各诸侯国之间的荒原,开始逐步被田野和城镇填满。 与此同时,小贵族拥有的土地和人口,渐渐超过超过大贵族; 小诸侯国拥有的土地和人口超过大诸侯国,诸如秦晋这样的大诸侯国又超过周天子。 前707年,郑庄公因为土地纠纷,悍然起兵暴打了周天子一顿后。 所有的诸侯国惊奇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剥去周天子是天下共主这一神圣的外衣之后,周王室直接掌握的财富和土地,勉强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中等诸侯国! 于是,当周天子没有能力克制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们时,天下就开始了‘无义战’。 所以当楚国伐随国时。 随国:我无罪! 楚国:我蛮夷也! 而后楚国率先称王,做了中原列国的爸爸…… 毕竟这时候的秦国、齐国、晋国等,都是周天子名义上的封臣,而楚国称王后,名义上已经和周天子平起平坐了。 当然了,后来的齐桓公就以‘尔贡包茅不入’对教楚国做人…… 但战争、杀戮、混乱、解体、重组,才是春秋战国的主题, 这也是诸子百家产生和发展的主要社会背景。 在此期间,每个阶层都会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诸子百家的不同学说,就是不同社会阶层对新社会秩序的建议。 所以形成了他们看待问题的不同角度,由此演变成了不同的思想流派。 比如墨家,实际上所代表的是手工业劳动者的思想观点。 当然了,一个学术流派的思想最先来自于什么人,并不意味着后代传承这种思想的人,他们的政治身份和社会背景也必须和思想的源头保持一致。 “陛下,你再这样下去,妾身可要真的玩火了……” “哎?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 玉桂殿中,穿着一件白色轻纱的赵姬坐在玻璃窗前,边享受着和煦的阳光,边认认真真在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略微矜持了一下,以至于被田姬捷足先登之后,她决定弯道超车。 比如她此刻手中缝着的这条裙子,就是被扶苏口中的‘OL裙’,而在远处的衣柜上,还摆放着与之相搭配的衬衣和高跟鞋…… 当这几件和金丝眼镜合体之后,可以增加某个爱好广泛的LSP的攻击速度! 不过赵姬的刻意迎合,并不是为了皇后之位。 她的母族如今只剩了赵衍一人,而且刚刚出仕,并不能给予她多少助力。 而且在赵姬看来,与其让家世显赫的戚美人做了皇后,倒不如让和她共患难过的田姬上位。 毕竟,那是个胸大无脑的…… 在赵姬嘴角含笑缝制着裙子的时候,嬴阴嫚从外面哒哒哒的闯了进来。 她将头上戴着的兔皮帽子丢给一个宫女, 自己则蹦蹦跳跳的跑到赵姬身边。 “赵姬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她将藏在身后的小手拿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几枚保存完好的柑橘。 “呵,又偷拿宫中的窖藏了?”赵姬宠溺一笑:“当心你皇帝哥哥知道了打你屁股!” 嬴阴嫚则嘟着嘴说道:“皇帝哥哥才不会呢!再说了,今年宫中储藏的柑橘,起码有一万多斤,我偷拿几个,皇帝哥哥根本不在乎!” “万斤?”赵姬微微皱眉:“你确定?” 嬴阴嫚点点头:“确定,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今年的柑橘,都是埋在绿豆里的!” ps:感谢‘easdf4e’、‘鹰刀★’、‘营躬’、‘罗炜luowei’、‘陌’、‘chen111’、‘书友2019……8608’、‘因为我在’、‘五五六六八八’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出函谷 函谷关。 侯封骑在一匹屁股上打着宫中印记的高头大马上,眺望着远处高大的关隘。 他不明的一点在于,眼前的函谷关较之前雄伟了不止一倍,但扶苏依然坚持开展了函谷关二期改造工程。 具体就是在城外挖护城渠,在城内打水井…… 侯封微笑摇头,将些许杂念抛诸脑后,举起手中的节杖,高呼一声: “出关!” “出关!” 一百名鲜衣怒马的绣衣郎齐声应命后,立刻轻磕马腹,紧紧跟在他身后向函谷关走去。 他们有些羡慕的看着侯封手中的节杖。 虽然这只是一根乌木棍子,上面挑着一长串加了羽毛装饰的牦牛尾。 但皇帝的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廷尉右丞侯封秩比一千五百石,铜印黑绶,持节巡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 最重要的后面提到的一句话: 二千石者,奏而杀之,其千石以下,则得专诛! 也就是除了那些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的郡守,以及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的郡尉之外,其他的大小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而且据说侯封怀揣虎符一枚,可以调动不超过一万人的军队! 于是这些绣衣郎们盯着侯封干瘦而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不由升起浓浓的畏惧感。 在这些绣衣郎的身后,则是数百名身穿短披风,腰悬长剑的技击士。 这些人虽然不善阵战,但却有着不俗的个人战斗技巧,其中很多来自山东半岛的,更是摔得一手好跤! 在马队的中间,还跟随着许多辆马车,上面装的并不是用于旅途的辎重,而是一卷卷的竹简。 打开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竹简全部是三川郡去年送来的上计文书。 上面详细记录了三川郡各县的赋税、人口、刑名等资料。 侯封等人的第一站,就是关中的东大门,三川郡! 在扶苏的记忆中,大泽乡起义之后,周文带着兵马从这里直入关中,屯军在戏县。 一路之上除了李由据城自保之外,其他的官员基本上望风而降! 所以,整顿吏治就从家门口开始。 扶苏估计,三川郡送来的上计文书多半是假的,就像后世里…… 如此,妙哇! 只要和当地的资料对不上,就请出王命旗牌,斩了他的狗头! 为此,侯封还有另外一个使命,那就是巡查学室。 从中间挑选出合格的学子呈送咸阳,通过考核后立刻授予官职。 在扶苏看来,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忠臣比能吏重要! 当然了,又忠心又有能力的就最好不过。 除此之外,扶苏还准备在三川郡开一试点,用于逐步推广后世的察举制。 也就是举孝廉。 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 当然了,后来之所以出现‘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说法,主要是因为没有贯彻后面一点。 连坐制! 总的来说,就是谁推荐的人不合格,谁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不过这样一来,要不了多少年,后世里的门阀政治就会出现在现在的大秦。 额…… 说的好像现在的秦国没有门阀政治一样! 即便是强行上马了后世的科举制,所能脱颖而出的,也必然是豪门大族之人,和普通的黔首没有关系。 因为黔首们大多是文盲,而且即便他们识字,他们的家庭环境也容不得他们脱离生产,专心学习。 如果扶苏是个土著的话,那他对于这种现象会束手无策。 不过他是个穿越者,所以在他看来,无论是察举制,还是科举制,都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算是尽善尽美了。 而一切的关键,在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关系。 不改变生产关系就想要通过一道法令而改变天下,只能治标不治本。 扶苏记得他曾看过的资料中这么写道: 一个人的生存资源主要来自于他本人的亲手创造,如果这种状态是普遍存在于某个社会环境中的,通常我们就会把这种社会称之为自然经济社会。 现在的秦国,就处于这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社会。 然而秦并六国之后,‘国家’这种社会性组织的力量空前强大,使得跨地域的政治活动成为常态。 比如始皇帝封禅泰山,巡游天下,全国的郡县官吏都是由中央政府任命。 这在夏、商、周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呢。 维持跨地域政治活动和跨地域国家组织的经济基础还是区域性的,跨地域的生产并没有成为经济活动的主流。 就是说关中地区生产的物资,一般都由关中地区的人民消费,齐鲁之地的人大抵是消费不到的。 反过来也是一样。 比如一两尺长的龙虾、锅盖一样大的螃蟹在海边遍地都是,但扶苏的日常饮食还是以干货、腌渍类为主…… 就离谱! 社会生产,特别是占据最主要地位的农业生产方面,自然经济的状态没有变化,这就是历代的宗族势力虽然屡遭打击,但是始终不能被消灭的根本原因。 现在的秦国,乃至于后世的汉、唐、宋、明,一个人的运动轨迹,大多被局限在一个比较固定的空间里。 这个人的主要社会关系,大多也要以血缘关系为核心,他的主要社会活动乃至于人生历程,也大多围绕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展开。 因此,这种血缘关系就必然要对他的生活起着组织作用。 那么很自然的,相同状态下的人就会在血缘关系的牵引下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具备自组织能力的群体。 宗族就是在这种基础上产生的。 即便是现在的秦国在国家立法层面,强迫百姓分家,将大家庭拆分成一个个的小家庭。 但在地方上,同一个里坊,乃至于同一个乡、县,大部分人都可以追溯到同一个祖宗。 这就是始皇帝将自以为将六国豪族迁到关中,地方上就可以海清河晏了的错误之处。 六国遗族,是杀不完的! 而要想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工业化! ps:感谢‘84285768’、‘Y平凡’‘小透明黄昏’的月票!()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工业搬迁 金根车上,扶苏看着写在竹纸上的三个字,哑然失笑。 公元前209年,搞工业化,不愧是我……扶苏换了张纸,继续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记录下来。 当然了,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这些东西主要由拼音记录。 在他从一个工科屌丝男成为帝国皇帝的这些天里,他越发觉得后世的思政课上,教授那没有感情,宛如机械合成的声音里,讲述的其实是‘帝王之术’! 比如‘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法律是统治阶级的意志上升为国家意志’、‘战争是政治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的产物,政治矛盾的根源是经济矛盾’…… 毫不夸张的讲,单从理论上来说,这些碎片化的东西,足够吊打全世界九成五以上的封建君主了! 比如此刻大秦对匈奴的战争,名义上是一支射向长城的骨箭,但根源却是匈奴人不信任秦国货币,而且不愿意放弃夺回盐田,并重新划定疆域的想法。 毕竟在双方的谈判中,用于换取匈奴人出售羊毛获得的五铢钱的主要商品,正是从匈奴人手中夺取的盐田中捞取的食盐。 而新划定的疆域,基本将匈奴人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了漠北草原。 整个大漠以南,阴山以北的,大片大片的温润、茂盛的草原,将作为双方的缓冲区……嗯,主要是让九原军收割牧草用的。 而在谈判期间,典属国那帮家伙表现出的蛮横,让那几个出身蛮族的匈奴使者都自愧不如…… 如此这般,谈判崩了是很正常的。 在扶苏看来,谈判崩了未必是件坏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敲打敲打匈奴人,给他们放放血,有利于保持他们和东胡人之间的平衡。 真不是扶苏地域黑,而是这一时期的东胡人战斗力实在是不堪一提。 战国七雄中,那个用来凑数的燕国,扩张领土的一大方式,主要就是暴打东胡,而后来的匈奴人,也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攻破了东胡,使之成为附庸。 在扶苏用拼音复原着X本论的时候,金根车直入蓝田,而后在一队队精锐甲士的护卫下,进入守卫愈发森严的工业园。 扶苏骑在马上,视线中是大群大群的工师正在指挥着新来的工人学习操作炼钢炉和其他工业设施。 这个地方的示范作用已经初见成效了,最早的参与进来的匠人,以及部分机灵的隶臣已经通过考核,正式成为掌握全套流程的工师。 所以在扶苏看来,这个示范区是时候做出拆分了。 比如炼焦、炼钢等钢铁相关产业,可以迁移到泾水上游的云阳县,那里的农业基础很好,可以支持一个规模更大的工业区。 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阳是嬴阴嫚的封地,转移工业之后,可以给自家妹子稍微提高一些收入。 而其他的相关工业,也一并迁移到关中其他县去。 这是因为工业区每月报上来的账目中,运粮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要发展工业,就需要大量的工人,而他们的日常所需,是无法通过在宿舍门前种点菜就可以解决的。 这也是扶苏今天要来这里看看的一个原因。 工业规模的扩大,将会使得更多的人投入到工业生产中去。 这样一来,关中地区不断滋生的人口,以及靠近水源且平坦的耕地不足的问题,就可以得到有效缓解。 在扶苏看来,这是维持秦国现有的兵役制度的方法。 按照自商鞅变法以来的秦律,每户授田百亩,士伍籍出身的士兵每斩获一颗首级,可以受爵一级。 既一百亩田,九亩宅基地,以及一名无爵的庶子协助耕田。 当然了,黔首出身的士兵靠军功爵最多升到第四级不更。 所以关中地区的戍卒,和后世隋唐时期的府兵一样,大多是脱产的职业士兵。 也因此,秦灭六国的战争,大多是抽调关中地区的军队出关作战。 战场之上,一群自小学习格斗技巧的职业士兵结阵而战,自然碾压很多由征召农夫构成的临时军队。 但和隋唐之时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崩溃了的府兵制不同,秦自商鞅变法以来,虽然可授予黔首的土地越来越少,但官府手中,依然保持着大量的土地。 这主要是因为秦律中的降等袭爵制度。 在商鞅定下的‘利出一孔’原则中,为了重新返回到父辈、祖辈的阶层,士伍籍的戍卒们只有上阵杀敌这一条路。 这就是秦汉年间,中原王朝不断向外扩张的动力。 而发展工业,则可以保持这种动力。 后世某日不落帝国的发展史证明了,要想将源源不断产生的工业产品倾销出去,并获得大量低廉的原材料,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在扶苏看来,利用工业化需要的大量劳动力,将滋生的人口从土地上吸引过来,以此来缓和人地矛盾,维持大农场的存在,从而保持相当数量的脱产士兵。 具体的做法就是将在工业区中的人口统一编入百工籍,不再授予田地,而是发放工资,让他们拿钱去市场上购买相应的生活物资。 这样一来,可以振兴工厂所在地的工商业。 扶苏看了一眼远处厨房中忙碌的妇女儿童,觉得不仅可以在工厂内开店铺,相应的医疗、教育等配套设施也需要大力开展。 想到这里, 他砸吧砸吧嘴,觉得在自己的规划中,工业区宛如后世的国营工厂…… 额,二者之间其实有本质区别。 后世的国营工厂归属于集体,而现在的工业区名义上是秦国所有,但实际却是扶苏一人的私产。 嗯,也就是说我不仅要被推上断头台,还要被挂在路灯上……扶苏笑着摇摇头,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忐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等到工坊视察完毕之后,中车府令杨喜从远处跑来,询问车驾是否返回兰池宫。 扶苏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回兰池宫,而是前往渭水之南的章台宫。 无他,只是担心铁杵磨成针…… PS:感谢‘书友3302……2822’、‘老大的主人’、‘chen111’、‘书友2017……0337’、‘SK……з’、‘秦赢风云’的月票!(`)比心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年轻人,到西部去! “年轻人,到西部去……” 琅琊郡治下的一处石台外,此刻聚拢了成百上千的士民,在聆听着一名县吏的声音。 “湟水涛涛,孕育出两岸丰饶的平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当地的羌人流传着一句俗语,棒打野羊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到那里去,官府分发住宅,士伍籍的黔首授田百亩,免除三年徭役,五年赋税……屁股大能生养的羌人少女,只需要一只肥羊就可以娶回家生儿子……” 县吏在念到有关羌女的描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但还是在下方黔首的欢声笑语中抑扬顿挫的念着诏书的内容。 “名额有限,每郡只有一千户的指标,时不我待失不再来……” 田韫穿着一身黑色官服挤在人群中,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县吏身上,而是在县吏身后那几张硕大的黄纸上。 因为够大,所以书写了很多的文字,这也是那些不识几个字的黔首也能听懂的原因。 毕竟言简意赅的文字,主要是因为书写物太过珍贵。 片刻后,县吏念完诏书,聚拢在原地的士民渐渐散去,而县吏依然停留在原地,按照要求,一个时辰过后他还需要再等其他里聚的人赶过来,重新念一遍…… 田韫则正了正衣冠,在周围一众士兵和县吏的注视下,大步走上石台,向上面的一方石刻拱手行礼,继而仔细阅读了起来。 “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 他所念诵的文字,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琅琊石刻’。 而田韫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始皇帝迁三万户,沿着琅琊山夯土筑就的琅琊台。 当年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仙,也是从这里起航。 不过田韫今天来到琅琊,并不是要出海将徐福捉回咸阳问罪,而是要拜访同为田成子一脉的琅琊田氏。 准确地说,是要从琅琊田氏中挑出一名秩比五百石的寻蜡丞,以及二十名寻蜡郎,总领齐鲁四郡制蜡之事。 人皆有私,况且他这样的举动,也是扶苏默许的。 不过在田韫看来,这主要是自家那个看上去蠢蠢的妹妹枕头风吹得好…… ………… 咸阳城,兰池宫。 尽管从昨夜开始咸阳城就下起了雪,但玉华殿中却是温暖如春。 被田韫称为‘蠢蠢的’田姬外面披着一件麻布做的粗衣,头发随意的挽了个髻子,但脸上却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在她的身前摆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这让玉华殿看起来颇有几分后世里化学实验室的感觉。 只可惜她身上披的不是白大褂,而扶苏也不在这里。 要不然…… “朱砂一两!”田姬熟练的拿着一个戥[děng]子,称量着制作唇脂所用的原料。 “朱砂一两。” 赵姬提笔在身前的竹简上写下配方,一张清秀明丽的俏脸上神情专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让她整个人在斯文中又充满了某种诱惑力。 特别是当扶苏火力全开的时候,她那檀口微张,杏眼迷离的样子…… 这就是扶苏躲到了章台宫的原因。 “藿香五铢……”田姬说完,看了一眼赵姬脸上的金丝眼镜,用力的撇了撇嘴:“切,陛下不在宫中,还带着这累赘作甚?” “这是陛下御赐之物,自然要随身佩戴。”赵姬恬淡的说着,同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两次,直到天明。” “谁不是呢!”田姬抓起一把香料放在戥子上:“鸡舌香七铢。” 她口中所说的鸡舌香,是子婴从南海郡带回来的一种香料,据说产自南方的一座大岛上。 一旁玩着扶苏抽空做的鲁班锁的嬴阴嫚一脸茫然,她眨着一双豆豆眼,看着和她一起在玩鲁班锁的戚蕊儿。 戚蕊儿担心她会问出什么让自己尴尬的问题,所以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而在另一边坐着的几名身穿纻罗绸缎,做宫妃打扮的女子,则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这些女人全部都是始皇帝宠幸过,但却没有子嗣的皇妃。 扶苏继位之后,依然让她们住在咸阳宫中,并没有让她们陪葬或是出宫嫁人。 她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向田姬进献出自己制作胭脂水粉的秘方,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想法,就不为人所知了。 “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暖和的很,真是神奇啊!”一名面容姣好,体态魅惑的宫妃一脸绿茶像的说着。 脖子上有颗黑痣的美貌宫妃伸出手,在摸了摸温热的地面:“是啊,我感觉热气似乎是从地面向上而来的?莫非我等都坐在火炉之上?” “这叫地暖,是陛下命人在宫殿下方开了一条火道,然后加热后为整座宫殿供暖……” 赵姬边在竹简上记录,边语态温和的将从扶苏那里听来的转述出去。 “哎呀呀,原来如此,陛下果然聪颖……”颈上有痣的女子一脸倾慕的表情,旋即有些黯然的说道: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咸阳宫中才会有这种东西,也免得我们姐妹寒夜难熬……” 赵姬报以恬淡的微笑,至于田姬,只是假装专心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有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这就是扶苏很喜欢她的一个方面, 直来直去,对于自己喜欢的倾注一切,对于自己讨厌的则毫不理睬。 当然了,她对于赵姬的感情很复杂,既讨厌,又喜欢,据扶苏的观察,这属于薛定谔的喜欢。 没见面的时候想念,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给赵姬留一份,但见了面又像两只骄傲的小母鸡一样,互相啄对方两口…… 如果不是她们见面之后会互相撕逼,扶苏一直觉得他离开咸阳去往上郡之后,后院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田姬讨厌这几个宫妃的原因,并不是担心她们可能会爬到扶苏的床上,在她看来,扶苏留宿咸阳宫不止一夜,要爬早爬了。 她讨厌的一点在于,刚刚说话的两个女人,曾经是她公伯,也就是齐王建的妃嫔…… ps:感谢‘起床困难户’的打赏!感谢‘杀之爱神JL’、‘火商’、‘杰保国’的月票! (`)比心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节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扶苏身披黑色熊皮大氅,站在章台宫的廊桥之上,心中莫名的响起了这句诗。 他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翩翩而下的雪花,关中地区的雪并不大,但从关中北方诸县报来的奏疏中来看,越是往北,风雪越大。 也不知道出塞的九原军怎么样了……扶苏有些担忧,要是北方边境也有可以传讯的信鸽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鸽子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并不是养来传信的。 而是用来吃肉,以及收集鸽子粪用来肥田的。 据郑国说,鸽子粪相较于畜类以及人类的粪便,更加温和一些,不会烧毁作物。 陇西郡和咸阳城附近之所以有那么多的鸽子,一则是用来供皇室,嗯,主要是扶苏享用,再就是将鸽子粪收集起来,用于奉常府管辖下的宗田。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这也是掌管秦国宗庙的奉常能名列九卿之首的原因。 扶苏在去年一年的上计文书中看到,奉常府一年的开支,高达十亿余钱! 基本上占到了一年收入的六分之一! 毕竟要是从秦非子那一辈开始算起的话,秦国是一个绵延了六百多年的封建王朝…… 年代久了,祖宗自然就越来越多。 而执掌宗庙、陵寝的奉常府,其名下食禄在五百石以上的官员,共计一千五百多人;按时供奉各种牺牲贡品的礼官共计两万四百多人;守卫陵寝的卫士共计四万五千多人;负责在献上供品时奏乐的乐工,共计一万两千多人;至于饲养用于祭祀所用的牲畜的隶臣,则根本没有一个详细的统计! 扶苏看了一眼远处被风雪遮蔽的始皇帝陵寝,在心中做出了一个也许能让那个胖子揭棺而起的决定。 建太庙! 模仿后世朝代的做法,将先祖的宗庙合并在一起,祭祀的时候一波搞定! 骊山的晃动,只是错觉……扶苏裹紧身上的熊皮大氅,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陛下,郎中令蒙毅求见。” “嗯?下这么大的雪他跑来作甚?”扶苏看了看站在廊桥另一端的蒙毅,微微点头。 蒙毅见状急趋而来,长揖及地:“臣,郎中令蒙毅参见陛下!” 扶苏等到他行礼完毕,上前虚扶一下,笑呵呵的说道:“不在家里呆着,来宫中作甚,莫非是想打朕的秋风?实话告诉你,朕从不管饭!” 蒙毅一脸哭笑不得,但心中却很是受用,扶苏这样的语气是在表示亲近。 “陛下,臣是来请辞的。”蒙毅将一份奏疏双手呈上。 “怎么,郎中令正当壮年,就想要回乡务农?”扶苏脑袋微转,一旁的侍立的内侍立刻上前接过蒙毅手中的奏疏。 如果他想要效法后世里赵大的杯酒释兵权,此言一出,掌宫门卫士的蒙毅就真的可以回家务农了。 不过扶苏并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出言调侃一番罢了。 毕竟蒙毅早就把自己离开咸阳,去外面做一任郡守的想法和扶苏畅谈过了。 蒙毅闻言,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双眼之间的幽怨让扶苏猛地打了个激灵。 “不知郎中令想要去何方任郡守?”扶苏出言打破尴尬。 蒙毅想了想,语气坚毅的说道:“南郡。” “南郡?”扶苏一愣:“朕还以为郎中令想去三川郡呢!” 在他的想法中,自然是让略通军事的蒙毅镇守帝国东大门,让除了忠诚,一无是处的李由去往北地郡或是陇西郡这样的后方。 毕竟在原有的历史上,李由守御雍丘,身先士卒,拼命死守,激战到第四天时手臂中箭,却依然坚守指挥。 到了下午城墙被项羽和刘邦指挥的军队攻破,李由依然率秦军巷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在为秦国奋战! 就连项羽这种恨秦深入骨髓之人,面对李由的惨烈之状,也为之动容,令人将李由尸体送回其老家上蔡安葬。 而在李由战死的时候,其父李斯已经身受五刑而死,李氏三族也无一幸免。 这也是扶苏只是将李斯一撸到底,但却并没有处死的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嘛。 则是在扶苏看来,死亡并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让他活着,然后看到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一一夺去,才是最痛苦的惩罚。 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求不得’。 李斯最重视的,是自己拥有的权势,为此他不惜背叛了始皇帝的信任。 扶苏要做的,就是把他拥有的权势全部拿走,然后让他依然住在咸阳,终日生活在悔恨之中! 至于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生平的志向是‘穷尽耳目之所喜好,享尽心志之所欲’,扶苏就让他去守皇陵,每日里吃斋食素,无诏不得踏出屋门一步! 当然了,在他们身边服侍的下人,和周围的侍卫,全部是扶苏的耳目。 每日里会有几队互不统属的人将他们所见所言呈送御前。 这么些天的磨练下来,扶苏的演技并不差,对前朝老臣的厚爱,对弟妹的慈爱他都一直做的很好。 所以,奥斯卡也欠我一座小金人……扶苏看着远处飘飘荡荡雪花,觉得什么时候再给自家妹子加点食邑。 “说说你放弃前往三川郡,而要去南郡的理由。”扶苏收摄心神,看向低着头端详廊桥接缝处的蒙毅。 蒙毅稍加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臣听闻陛下将侯封派到了三川郡去观览风俗、专行诛赏。” “侯封这个人,臣是了解的。他既有古仁人之风,但却并不迂腐,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祖上候赢为荣,苦苦寻觅可以报效的明君。” “所以有他去三川郡,在加上李由为郡守,三川郡的吏治必然为之一振!能者上,庸者退,则三川郡无虞也。” “但南郡则不同了……” 扶苏微微皱眉,南郡可是咸阳的南大门,后世里刘邦就是从这里入武关、破蓝田、直扑咸阳,最终逼降子婴,覆灭秦国。 “愿闻其详!” ps:感谢‘书友1406……0623’的月票!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大秦天下无敌呀 章台宫的一间暖阁内,扶苏和蒙毅隔着一张檀木案几相对而坐,案几上的一座造型有几分像黑陶博山炉的香炉内,香烟袅袅而起,散发出偏甜偏暖,又带着几分湿润感和药香之气。 蒙毅轻嗅了一下熏香后说道:“要说起南郡之事,那就真的是说来话长了。” “那是楚顷襄王时期的事情了,在秦则是昭襄王三十二年,此时距离鄢郢之战已经有了三年时间。” 嗯,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昭襄王三十二年,公元前275年的事了……扶苏微微皱眉,蒙毅所说的鄢郢之战他有印象,那一年周王室还存在,楚国联合齐、韩共同讨伐秦国,还准备捎带着从周天子身上割一块肉。 于是周赧王贿赂了楚国的昭子,使得楚国放弃了原有的计划。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国被秦国一顿胖揍,先是司马错攻破黔中,夺取了上庸和汉水以北的土地,之后武安君白起再次率军攻楚,引水攻破楚都,杀楚人无数…… 楚襄王在兵败后,向东北方溃逃至陈(今河南淮阳),后迁都于此。 白起就是因为这次的军功而被封武安君。 也就是在这一年,屈原怀着满腔的悲愤投江自尽…… 咸党万岁,咸肉蛋黄粽YYDS……扶苏摇摇头问道:“鄢郢之战过后,楚国还能有还手之力?” 蒙毅笑着说道:“楚国领土广袤,物产丰饶,既有盐铁之利,又因水路纵横而商业繁盛,远不是一战失利就会一蹶不振的。” “况且楚顷襄王亦非泛泛之辈,说句不敬的话,楚顷襄王的执政能力,要大于我秦之昭襄王……” 嗯,我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呢?毕竟他当着我的面黑我祖宗……扶苏微微侧目,示意蒙毅接着说。 蒙毅点头说道:“楚顷襄王之所以能继位,是因为楚怀王被我昭襄王扣了下来,以此来要挟楚国割地……” 扶苏微笑不语,他想起了后世某部电视剧中的楚萌王,嗯,老倒霉蛋了…… 不过和电视剧中演的不一样,当时武信君张仪和楚怀王之间,可以算得上一次经典的相互外交欺诈。 秦国根本没打算归还楚国的商於之地,而楚国也并没有真的和齐国断盟。 相反的,在那次之后,楚怀王大打舆论战,说自己被秦人骗了,于是联合三晋一同讨伐秦国。 为此秦惠文王专门写了一篇《诅楚文》,来阐述自己才是受害者。 嗯,为了宣泄悲愤,嗣鹅还把那篇文章刻在了石头上。 而骂人十八代的典故大抵也是从这时开始。 “当是时也,楚顷襄王在齐国为质子,楚国大臣害怕秦齐联合灭楚,于是就给他支招,让他许诺归国为王之后,割让大片土地给齐国。” 蒙毅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于是齐王欣然应允,楚顷襄王被护送回了楚国,并被拥立为王。至于他许诺的土地嘛……” 那哪能给啊,盟约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撕毁的嘛……扶苏附和的笑了笑:“那后来呢?” 蒙毅说道:“楚顷襄王本不想给,但上柱国子良说大王既然已经允诺,如果不给的话,传出去名声就坏了,列国就不愿意再和楚国结盟。” “子良给楚顷襄王出的主意是,答应将承诺的五百里地给齐国,与此同时,再出兵攻打齐国,将地夺回来。割地,是守信用;攻齐,是不示弱。” 扶苏有些瞠目结舌,被这些老流氓们的操作给骚到了。 名义上割让了土地,但同时军队就驻扎在割让的土地上,齐国强要,必然掀起大战。 蒙毅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楚国派出使者前往我国求援……” 扶苏伸出手打断蒙毅的话:“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楚怀王好像还被扣押在秦国……” 蒙毅点点头:“然也,但当时主政的是赵人楼缓,所以秦国发兵齐国西境,压服魏、韩,逼迫齐国退兵。如此,楚国得以士卒不用,而东地复全。” 赵人楼缓……扶苏回忆起在一些宫廷密档中看到的资料,当年昭襄王之所以能以惠文王庶子身份继位,就是有了赵国的鼎力相助,而代价,就是赵人楼缓为相,并终赵武灵王一生,秦赵并未交战。 扶苏笑呵呵的说道:“怪不得孔老夫子说礼崩乐坏呢?一国之君带头坑人……” “楚顷襄王坑的不止有齐王,还有我昭襄王,当初双方约定,秦国出兵攻齐,楚国割让十五座城池作为报酬,但齐楚议和后,楚国再次反悔。”蒙毅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可秦国却不是齐国,楚不予地,秦便伐之!昭襄王九年,秦国攻楚,杀楚兵五万,夺楚国十六座城!” 啊这,我大秦天下无敌呀……扶苏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蒙毅解释道:“陛下莫要以为如此这般,楚顷襄王就软弱可欺了,在臣看来,包括后来的鄢郢之战,都是楚顷襄王一手策划的一个阴谋!” 扶苏有些差异的问道:“国都被破,死伤无数,他的图是什么?” 蒙毅说道:“陛下可知楚国之屈、景、昭三氏?” 扶苏点点头没有说话, 蒙毅接着说道:“鄢郢之地乃是楚国故地,三氏掌握的财富和土地,远远大于楚王。” “所以楚顷襄王为了摆脱三氏控制,唯有自断一臂,放任秦军攻取郢都,不惜搭上了楚国先王的坟墓,彝陵。” 扶苏恍然大悟:“怪不得楚国迁都之后,屈、景、昭三家就再也没有频繁出任过楚国的令尹,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层。” 蒙毅说道:“就在鄢郢之战结束之后,楚顷襄王趁我秦军和三晋纠缠之际,率军十余万攻秦,不仅夺走了巴东十五邑(今重庆东部),更是彻底摧毁了秦在南郡一带的部署……” “从那之后,南郡的郡县长官虽然是秦庭派遣,但却和现在的南海诸郡一样,官府政令多是空文,乡野之地更是放任自流!” ps:有关“故宫藏元拓片诅楚文”以及其他的秦国石鼓,保存在故宫博物院石鼓馆(位于珍宝馆内)。至少当年我去的时候还在那里,现在在哪就不确定了。 ------------ 第一百八十章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扶苏悠然长叹,那个胖子到底是给他留了多少坑啊! 他一直很疑惑,当年王翦攻楚的时候,为什么要从函谷关方向出发,而不是走武关,沿着汉水和江水横推过去。 如果真如蒙毅所说,那么南郡的问题就迫在眉睫了。 那里是关中之地的南方门户,而扶苏记得,在后世出土的云梦秦简中有这样一句话: 今法律令已具矣,而吏民莫用,乡俗淫失之民不止……私好、乡俗之心不变。 也就是说,至少在始皇帝二十年的时候,南郡依然盛行盛行楚俗,不用秦法。 归其原因,在于当年的鄢郢之战中有太多的楚人死于非命,以至于鄢城城东的陂池尸积如山,被称为臭池。 所以在那一战后,那里活下来的黔首,几乎家家户户都和秦人有血仇。 扶苏沉默了一会,看着蒙毅问道:“当初先皇帝在时,你就没有对他说过南郡的问题吗?” 蒙毅叹息道:“怎么会没有,只可惜天不假年啊!” 扶苏只能再次叹息了,如果那个胖子再活二十年……自己一定能和某腐国的王子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扶苏直视着蒙毅,问道:“你今天冒雪而来,必然不是和朕聊楚国故事的。说吧,需要朕作甚?” 蒙毅嘿嘿一笑说道:“臣去南郡做郡守时,盼望陛下能调几名工师给我……臣想在南郡也为陛下建立几座工坊。” 扶苏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不止给派你工师,朕还打算派遣将作少府的官员和你一同前往南郡,整修云梦泽周边的圩堤,翻修驰道,加高城墙。” “嗯,对了,你对熊阙这个人怎么看?” “熊阙?就是自称为屈子后人的那个?”蒙毅想了想说道:“这是一个识时务之人。” 扶苏说道:“如果朕任命他为南郡郡丞呢?” 蒙毅顿时睁大眼睛:“陛下此举,妙啊!” 但随即他的脸上又闪出一抹疑虑:“南郡之地,本就多屈景昭三家之人,若是让熊阙成为郡丞……恐怕当地的楚国故人会有别的想法。 扶苏摇摇头说道:“朕当日曾说过,远方黔首未集,正当以怀柔之策来安抚人心。然后就去了上郡……” “所以此次熊阙献国策,让朕得以放开手脚去攫取天量财富。有功,有功就当赏!对他的重用,正好可以给南郡之人树立一个榜样……” 扶苏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楚国已经灭亡了,这些边缘化了几十年的所谓贵族,大多所求的,无非是重新回到祖辈那种钟鸣鼎食的生活。 至于帝座之上坐着的姓嬴或是姓芈,没差别的! 更重要的是,扶苏的生母,乃是正宗的芈姓王族,这就天然对楚国贵戚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比如当年的宣太后芈八子执政期间,楚人几乎把持了秦庭的最高权力。 而且重用哪一家的人,不重用哪一家的人,也可以起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既得利益者必然要保护自己的权利,而在野之人必然要发起反扑。 后世里管这叫做‘发动群众斗群众’…… 当然了,之所以在南郡可以这样搞,是因为南郡的北方,是大军守卫的武关,再往北,则是最精锐的咸阳军团。 扶苏甚至觉得,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他准备在汨罗江旁边修一间祭祀屈原的祠堂,以此来进一步笼络楚地的人心。 就像是后世里祭祀史可法一样,忠于国家者值得被纪念。 至于他们忠于的是哪家哪姓的王朝,这不重要。 “未见成效之前,臣不便置喙。”蒙毅沉默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了。 只是当他坐在御赐的四轮马车上,看着卷轴上写的公厕建造指南,不禁陷入沉思。 …… 在蒙毅走后,扶苏重新披着熊皮大氅走出暖阁。 他需要风雪带来的寒冷,来为此刻昏昏沉沉的自己提提神。 南郡的事情如此险恶是他意料之外的,但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此刻冷风一吹,扶苏精神为之一振,胸中的块垒在此刻看来,其实也不算什么。 相比于山东其他郡县的波谲云诡,近在咫尺的南郡其实相对好解决。 因为它距离秦人的大本营,咸阳所在的关中之地很近,强大的军事实力可以保证一力降十会。 至于化解仇恨,则只能是慢慢来了。 有了蒙毅亲自出镇南郡,刷新一下当地的吏治应该不难。 这样一来,自己的惠民政策就可以落实到实处。 普通黔首一生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罢了。 扶苏相信,随着铁器的推广,特别是曲辕犁和耧车,以及其他新式工具的普及,耕田效率将得到大大提升。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十天半月才能耕完的农田,现在只需要七八天就可以完成了。 毕竟从木质农具到铁制农具,是一个质的飞跃。 而这节省下来的时间,无论是到县里帮着官府耕田,亦或是上山采点茶叶药草之类的,都可以极大程度的改善家庭环境。 扶苏看着章台宫中的掖池,想到了此刻依然烟波浩渺的云梦泽。 如果填湖造陆,是不是可以增加不少的良田呢? 但旋即,这个方案就被他否了。 这倒并非他是个环保主义者,而是想到了某个以‘蝗’相称的昆虫。 在史书上记载,蝗灾逐渐由相对干旱的北方扩张到长江流域,就在于人口的激增,导致了围湖造田来增加粮食产量。 但这样一来,长江中下游的湖泊体系遭到破坏,进而导致长江流域的蓄水调节功能失效。 于是,水灾、旱灾就频频发生。 而这样骤旱骤涝过后,形成的大量荒滩就成了蝗虫的乐园。 于是,蝗灾就不可避免的频频出现。 比如明槐宗年间,蝗灾起于关中平原和华北平原,然后一路推进到了黄河和长江流域,蝗虫所过之处,野无青草,十室九空。 于是,当某个失业的邮递员喊出了‘不纳粮’的口号之后。 某人就高呼着群臣误我,无可奈何的自挂东南枝了…… ps:感谢‘书友1611……0654’的月票!?(′???`)比心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关于筹备第一届大秦杯的构想 扶苏将围湖造田这一项决议否掉之后,开始思索如何提振南郡的国民收入。 有句老话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么境内拥有汉水、江水、云梦泽的南郡,就可以利用充沛的水资源来发家致富。 比如,桑基鱼塘! 这是后世里珠三角、长三角随处可见的一种生产经营方式。 只不过扶苏穿越那会,桑基鱼塘基本被光伏鱼塘所取代了,归其原因,是鱼越来越值钱,而相对于种桑养蚕,养鱼更加简单且暴利。 而光伏发电可以为制氧机提供电力,使得鱼塘可以养活更多的鱼,赚更多的钱…… 至于现在嘛,还是老老实实的搞原始的种植业吧。 简单来说就是挖个坑注满水,然后将自然水系中捞到的鱼扔进去暂时寄养,再在鱼塘周围种植桑树用来养蚕,蚕粪可以用来喂鱼,塘泥和鱼粪用来肥桑。 栽桑、养蚕、养鱼三者结合,同时还有鱼塘,以及排水和进水的沟渠,无论旱涝,桑树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嗯,鱼塘旁边不止可以种桑树,也可以种甘蔗、种油菜,还可以养猪! 扶苏在规划桑基鱼塘的时候,突然想到,还可以在稻田中放养鸭子或鲤鱼,前者既可以吃掉稻田中的害虫,也可以用粪便肥田,而后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稻花鱼。 至于收获的鲜鱼不好卖的话,可以做成咸鱼,这样一来既可以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调剂口味,也可以卖给朝廷做军粮。 在扶苏看来,即便咸鱼再不好吃,也比此刻军中食用的酱菜要好吃一千倍! 而制作咸鱼要用到大量食盐,也可以提高少府卖盐的收入。 嗯,少府的钱,就是扶苏个人的钱! 至于鸭子,则无论是拔毛做羽绒被或羽绒衣,亦或是干脆养来下蛋吃肉,都可以有效改善民生。 只是为了防止鸭子偷吃稻穗,需要在稻田结穗时期将鸭子赶回家圈养起来。 扶苏这样做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无论是桑基鱼塘,还是稻田里养鸭养鱼,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 这样一来,这些参与了上述两个项目的农户,就是地方上维稳的主力! 至于另外一个目的,则是这两个项目都需要启动资金。 南郡那些一穷二白的黔首们,兜里比脸还干净。 而扶苏手里,最近又多了一笔熔炼武库兵器之后铸造的五铢钱。 这笔钱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们提供无息贷款,然后让他们在农闲的时候,参与基建项目打工还钱! 水坝、道路、沟渠…… 等到这些项目陆续建好之后,相比较未来可期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百年前的仇恨应该就不那么会挂在心上了吧! 扶苏突然想到,要想养鸭,首先需要鸭苗,也就是小鸭子。 不过这并不是难点,只要宫中那一批用火炕孵的小鸡成功出壳,就意味着孵化鸡、鸭将摆脱了自然条件的限制。 总结经验,大量推广,假以时日,鸡鸭要多少有多少! 在扶苏返回暖阁,将所思所想形成文字之后,突发奇想,觉得是否可以在现在的秦国,搞一场类似后世运动会一样的活动,来增加地域之间的文化交流。 就是将这个时期刚刚开始流行的蹴鞠,再加上后世里有关足球的一些规则,魔改出一套新的玩法。 比赛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大秦杯’…… 扶苏放下毛笔,在脑海中脑补细节,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大致的搞法,就是让天下各郡派出自己的代表队,然后来到咸阳参加决赛。 当然了,先从各县海选,然后再是郡一级的淘汰赛。 这样一来,比如蹴鞠活动最繁盛的齐地诸郡,就会从原来的一衣带水,变成相互的竞争对手。 天下熙攘皆为利。 只要将奖金设置的足够高,应该会有不少人报名吧。 到时候天下各郡互相地域黑起来,也许就会冲淡他们对秦人的敌意。 嗯,不过具体的实施细节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 三川郡,洛阳邑。 这里曾经是周王朝的东都,秦灭二周之后,文信侯吕不韦将这里划给了自己作为封地,而将三川郡的治所放到了东边的荥阳县。 一则是那里的地势更加险要,二来则是有贯通河水和淮水的鸿沟,以及超大型的粮库,敖仓,方便将粮秣转运到关中地区。 不过随着吕不韦被一撸到底,这座曾经繁盛无比的大城又重新回到了朝廷手中。 和关中地区一样,此刻的洛阳邑雪花飘荡,寒风卷地。 但跽坐在侯封面前的一群官吏心中,寒意更盛。 在他们的对面,一字排开的长几上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竹简。 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里既有三川郡各县的卷宗,还有去年他们送到咸阳城的上计文书。 在长几之后,则是一大群身穿白色獬豸服,头戴高山冠的绣衣郎。 不过他们手中拿的并不是贯虹刀,而是算盘。 算珠噼啪作响间,除了李由面不改色之外,其他的自郡监御史以下的大小官吏,身体都在微微的打着摆子。 尤其是郡监御史,更是连看也不敢看侯封。 不过侯封那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却在看到郡监御史的时候,充满了玩味的神情。 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的往事,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县内丞。 某天一个当朝高官的私生子,拿着一份伪造的,简直是侮辱他智商的文书,要求县里借贷他一笔钱粮,约定等到秋收时加倍归还。 如果换做一根官场老油条,自然是以假为真,卖高官二代一个人情,到时候真的还不上了,也会有人会出来擦屁股。 但那时候的侯封刚刚出仕没多久,正是刚正不阿的年纪,于是就以伪造文书将之问罪。 而结果嘛,自然是高官二代认罪伏法,然后下落不知,而他这个破获要案的功臣,则从中原温润之地,高升到了陇西荒原…… 此刻侯封看着眼前这个据说被罚为城旦,正在某个工地上服无期徒刑的郡监御史,脸上挂满了戏谑的微笑。 ps:感谢‘闲适32’、‘书友1605……2067’的月票!(ω)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虎父犬子 李由看了一眼侯封,发现他的目光频频审视着自己身旁的郡监御史,于是面露微笑之色问道:“廷尉右丞莫非和韩御史是旧相识?” 郡监御史尴尬一笑没有说话,侯封嘿嘿一笑道:“我与韩御史并不认识,只是觉得他和某位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侯封拈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在心中微微摇头,按照他从前的脾气,早就命人将这个郡监御史拿下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沉稳了不少,知道即便是将之拿下,也不会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当年那个被罚为城旦之人。 李由只是狐疑的看了他们两眼,随即就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片刻后,一名绣衣郎将自己计算出的数字誊抄出来,快步走到侯封面前耳语几句。 侯封用一双阴鸷的眼神环视了一周,开口问道:“洛阳令魏无忧何在?” 一名微胖肤白,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魏无忧在此。” 侯封一挥手,两名守在门口的技击士走进,直接将魏无忧按倒在地,用绳索捆了起来。 李由皱着眉头问道:“洛阳令一直勤勉,且娴熟公事,去岁评为‘最’,廷尉右丞这是何意?” 侯封瞥了他一眼,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虎父犬子后,回答道:“洛阳令私瞒田亩,隐匿人口,截留赋税,所以我将之暂时羁押,待证据确凿后再行问罪!” 魏无忧猛地挣扎一下,怒吼道:“我无罪!你这是诬陷!” 侯封将手中的竹简一扬,冷笑道:“秦律,凡年十五至五十六岁的不征之人需要交算赋,每人一年一算,一算120钱,其中市人与隶臣倍其赋,既240钱。” “去岁洛阳邑征收的算赋,除以民籍户册上的女子、市人等不征之人的总数,二者完全对不上!” “还不止如此,魏无忧送往郡府,以及咸阳的上计文书,和从县府中搜出的文书,之间的数额也相差甚远!” “不知洛阳令对此作何解释?” 侯封不理睬瞬间瘫软在地的魏无忧,摆摆手示意让技击士们把他拖下去。 “继续吧。”侯封说完,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李由,再次叹息一声。 …… 漠北草原,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在漫天的大雪中艰难前行。 虽然这里不是燕山,但却依然是‘雪花大如席’。 只是和严酷的自然环境相比,身上裹着羊皮袄的骑兵们的精神,却显得异常亢奋。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的驮马上,挂着一两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从人头的发型上来看,很明显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确定无疑为匈奴人。 这正是韩信带领的右路军,他们借着风雪的掩护,很轻松的就攻破了沿途遇到的匈奴小部落。 只是和王离统领的中路军所遇到的情况不同,右路军的目标,是诺水边上的右大当户本部。 所以沿途遇到的匈奴部落,无分男女老幼,统统斩首! 除了可以御寒的皮毛,以及奶酒、乳酪、干肉等食物,以及用来驼物资的马匹之外,剩下的战利品,主要是那些行动迟缓的牛羊,全部被就地遗弃。 在韩信看来,周边的匈奴部落都被扫荡一空,这些牛羊即便无人照料,也走不远,等到攻破右大当户本部,返回长城以南的路上,正好把它们一道赶回去。 也因此,在韩信的强令下,即便现在地面的积雪已经渐渐没过了脚踝,右路军的行进速度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只是这一路上没有时间埋锅造饭,让吃惯了热食的秦兵有些不太习惯。 在被军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后,那些‘矫情’的秦兵只能无奈的克服自己的‘少爷习性’了。 不过他们也并不担心自己会挨饿,单不说从匈奴部落中搜刮了大量的肉干奶酪,按照秦律,在大军出征之前,军需就已经为他们发下了充足的口粮。 和后世里的影视作品中,军队中顿顿都吃的大饼不同,这一时期的行军口粮,类似于后世的野战口粮,也同样是装在一个小背囊中的口粮包。 具体则由米条、豆豉、醋布组成。 其中米条是用粟米一石,煮熟后去除杂质,暴晒晾干,然后再次煮熟,如此反复,最后将之做成类似于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热水泡着吃,这是用来补充碳水化合物的。 豆豉则是用煮熟的豆子三升,加盐五升,将两者拌匀后捣碎成膏状,捻做枣核大小配饭吃。这主要是用来补充因为大量出汗而缺失的电解质。 醋布则是准备粗布1尺,酽醋1升。将粗布泡到酽醋中,等到粗布充分吸收酽醋,然后晒干,直到没有液态醋的存在,醋布就做好了。吃的时候用小刀切掉一点,可以用来配饭,也可以用来行军时含在嘴里,提神醒脑。 此外还有用于消除渴感的油麻和乌梅。 嗯,用人肉做军粮这种事,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毕竟军队是最大的暴力团体,民间‘人相食’,不妨碍军队中有粮食吃。 在右路军的最前端, 担任向导的是熟悉草原地形的胡骑。 胡骑营右都尉骆甲在嘴里含了一截醋布,策马赶上左都尉季必,大声问道:“你说,这么大的雪天,王离将军能不能按时赶到诺水,和咱们汇合?” 季必扇了扇从他嘴巴里喷出来的酸味,大声回应道:“怎么,你还盼着他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骆甲有些不解,擦掉脸上的雪花问道。 季必笑着说道:“韩校尉为什么让人去联络中路军,还不是担心就凭咱们这一万人吃不下右大当户本部!” “但现在不同了,天降大雪让那些匈奴人不敢远离营寨,这就方便咱们对他们发动突击。” “前几日的战况你也看到了,咱们无一阵亡,却斩杀了数千匈奴武士,这不就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所以中路军最好晚来几天,等咱们斩首盈论之后,再分他们点汤喝喝!”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有皇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渭水之南,丰镐之间。 尽管这里距离咸阳城很近,但因为临近夏太后陵寝,以及上林苑这一皇家园林,所以这里一直人烟罕至,只有一片郁茂的森林尽情生长,森林中间或传出几声禽兽的鸣叫。 扶苏的车队缓慢行进在通往夏太后陵寝的道路上,路边树上的积雪早已消失不见。 这一时期的气候本就较后世温暖,初春时节偶有降雪,但雪停后太阳一出,就立刻融化,并没有对人们的出行,以及农业生产造成影响。 嗯,主要是因为此刻的关中地区播种的是耐寒的冬小麦,此时的降雪,正好可以补充土壤中的水分。 而和上郡同纬度的太原郡等地,则处于抛荒状态,要等到再过段时间才会种植粟米。 奉常属下的食官令早早等候在夏太后陵寝之外,负责打理陵寝的礼官、乐工们身边摆放着祭祀用的‘牺牲’和乐器。 把守陵寝的士兵也换上了浆洗一新的衣服,面朝着扶苏车队的方向,整整齐齐的列阵。 扶苏今天来这里的一个目的,就是要祭祀一下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皇曾祖母,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请求原谅。 毕竟扶苏要完成她的另一个愿望,‘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所以将从南海郡远道而来的越骑营的家眷安置在了这里。 那么人定居之后,必然要有一些营生。 扶苏打算,用新造出的双人锯,将夏陵县附近,主要是陵寝所在的山丘周围的森林锯了,然后改种桑树。 一可养蚕缫丝,将织好的丝绸卖给西域的胡商,从中亚和东欧虹吸财富; 二来可以在桑林间养鸡,鸡生蛋、蛋生鸡,如此这般,民富则国强; 三则可以采摘桑葚,不仅自己吃,也可以卖掉换钱。 所以在庄严肃穆的乐曲声中,扶苏摆好祭品,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嗯,没出声反对,那么就是同意了,我就说嘛,皇曾祖母是一个伟大而仁慈之人……扶苏再次行礼,心安理得的走了出来。 他登上金根车,在上千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车队继续出发。 片刻之后,抵达夏陵县。 这里和人烟渺渺的陵寝形成了鲜明对比,随着移民的陆续到达,已经模仿着关中诸县的样子,修建了一座座里聚,用来供移民居住。 按照声望、能力和最重要的忠诚,从他们中选拔出了里典、乡啬夫等除了田典之外的基层管理人员。 扶苏透过车窗,见到一个个身材矮小,但因为营养充足而显得很是健壮的越人勇壮,在各自里典的带领下,或修建坊墙,或平整地面。 如果不和他们说话,仅以肉眼观察的话,这里的人和关中地区的秦人没有多大区别。 当车队行近的时候,整个夏陵县开始沸腾。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这些参加过腊祭阅兵的越人,开始用略显生硬的夏言齐声欢呼: “秦国万年!” “陛下万年!” 他们边喊着口号,边按照当日阅兵时的顺序,整整齐齐的列阵在道路两侧,并约束着自己的家眷不要走出里坊。 这一时期的人心还是淳朴啊……扶苏有意向他们招手示意,但考虑他们根本看不见坐在车中的自己,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片刻后,金根车停在了修建的很是气派的县衙门前。 “拜见陛下!”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的秦吏急趋上前,俯身行礼。 “起来吧。”扶苏拜拜手,打量着新任夏陵县县令。 这是内史王贺举荐的,姓尉名贲,咸阳学室出身,虽然年仅十六,但却精通秦律。 嗯,主要是因为他的亲爷爷,是右丞相尉缭。 “嗯?郦校尉身上的伤好了?”扶苏一脸促狭的打量着郦商。 “托陛下的福,臣已无恙。”郦商尴尬一笑,拱手行礼。 他和自己的哥哥郦食其暂时居住在叔孙通家里,所以当日那两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女出现的时候, 头戴儒冠、大袖飘飘的郦食其手持长戟,追着自己的弟弟,绕着叔孙通家的府邸跑了好几个来回…… 而这一笑话,伴随着叔孙通那张堪比广播的大嘴,早已传遍了咸阳城。 扶苏走到跟在车队中的乌骓面前,扳鞍上马:“走吧,带朕去看看桑林改造的怎么样了。” 尉贲和郦商齐声应命后,骑马在一旁引路。 扶苏骑在马上,看着一座座正在修建中的里坊,虽然不能和后世的高楼大厦相比,但至少让人心情舒畅。 在秦律调教之下的秦人工师,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强迫症,所以里坊与里坊之间道路,横平竖直,看上去规整极了! “嗯?那是什么?集市吗?”扶苏用马鞭遥指着远处升起的市旗问道。 “回陛下,正是集市!”尉贲策马上前说道。 郦商则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夏陵县的集市,比县衙建的都早很多哩!” “哦?”扶苏一愣,想起了之前武关守将呈送的一份奏报。 奏报中说道,有数万人的车队经过武关,车队中人挑马驼,所携带的物资极多,但因为有朝廷的文书,所以并没有对他们收税。 扶苏只以为他们携带的是粮食等生活必需品,所以没有理会。 现在看来,他们携带了不少的南海郡土特产! 郦商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和子婴离开南海郡之前, 特意让人收购了大量的鱼干、果干等岭南独有的物资,每人按照五十斤(12.5Kg)的标准将东西挑回咸阳售卖。” “这些越人屋子里的家什,全部是用这些东西换来的!” 扶苏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越人得到了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市人们倒买倒卖赚了一笔,只有朕亏了一笔城门税…… 嗯,只有皇帝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朕也不亏,朕乃皇帝,代天牧民,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朕放养的羊群。 扶苏强行不亏后,不再理会那个洋洋得意的小机灵鬼,转而看向尉贲问道:“授予越人的田亩可用封埒隔开了?可曾教授他们如何耕种?” ps:感谢‘星之天使0’、‘turalyon8316’的月票!感谢‘谥流氓’的打赏!(`)比心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伐木 尉贲在马上拱手说道:“回陛下,每户授农田三十亩,桑林七十亩,均已整备妥当,只等过些时日播种稻米,赶种桑苗。” “而且在田典的教导下,每户均在家中的院落中,除种植榆树、桑树外,还种有薤[xiè]百本、葱五十本、韭一畦,其中一些殷实的人家,还养了猪和鸡。” “嗯,不错,你做的很好!”扶苏微笑点头,出声鼓励。 像尉贲这种出身显赫的膏粱子弟,能完成授田的工作不足为奇,难的是能够关注到治下普通民户家中种植的林木和蔬菜规模。 桑树自然是用来养蚕的,而榆树则是用来吃榆钱和备荒的,至于薤,就是后世的藠头,是这一时期常见的蔬菜。 尉贲拱手说道:“谢陛下夸奖,但这主要是田典娄敬之功,臣不敢掠美!” “娄敬?”扶苏微微皱眉,他记得这个名字,这好像是济北郡来的一名材士,怎么不在材士馆中待着,跑到夏陵县做田典了? 会不会是重名了……扶苏转过头询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尉贲直起身子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娄静的身影,于是抱拳说道:“臣这就去将他找来!” 扶苏点头同意后,尉贲调转马头,向县府跑去。 “不过是个斗食小吏,陛下居然也要拨冗召见吗?”郦商有些好奇的问道。 “民以食为天,那个田典很明显的精于此道,朕见见又有何妨?”扶苏笑了笑说道:“况且朕用人,从来是不拘一格!” 郦商想到了自己兄弟的遭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满脸的肃然之色。 扶苏斜撇他一眼,心说只可惜这时候流行的文体是赋,而且相比较郦食其,郦商的文化水平差了一点,要不然他或许会做出一首‘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之类的诗。 不过他没有对郦商说的一点就是,如果此娄敬是彼娄敬,那么他就不只是一个斗食小吏这么简单。 扶苏记忆中的娄敬,是后来汉朝的建信侯刘敬。 因为他曾力陈都城不宜建洛阳而应在关中,于是被某亭长占了便宜,改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姓。 后来娄敬又劝谏某亭长不可贸然打匈奴,但某亭长不听,于是就被堵在了白登山,陈平解白登之围后,娄敬成为了食邑两千户的关内侯。 再然后就是建议建议与匈奴和亲,并徙六国后裔和强宗豪族十余万人至关中。 总的来说,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是直到扶苏骑马到了锯木现场的时候,尉贲也还没有把娄敬找来,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不离开这个地界,早晚会见到的。 扶苏从乌骓身上下来,在一大群甲士的前呼后拥下,向远处不时传出重物轰然倒地的地方而去。 “参见陛下!”公输轨从远处走来,拱手下拜。 “将作少府来此作甚?”扶苏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是来这里看看那些双人大锯的实际效果如何,如果可行的话,就多制作一些,向天下推广。 在扶苏看来,江南、岭南地区的开发之所以要到唐宋之后, 一则是因为天气湿热,毕竟关中地区的温度类似于后世的蜀中平原,那么更南端的其他地区,温度自然更高。 《史记.货直列传》中就记载‘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后世的荆、扬一带的土地,在这一时期被称为涂泥,并不是什么膏腴之地。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工具不好用。 比如要用斧头去砍掉生长了几百上千年的森林,是一件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可以说每一块农田的开发,都是用先民们的血汗和白骨为代价的! 而江南卑湿与那里的地势低下、降水丰富的自然条件也是息息相关的。 虽然多雨的气候非人力所能改变,但却可以通过人类的智慧和劳动,对地势进行改造,使得卑湿的环境状况得到改善。 比如通过修建排农田水利工程,将分散的、多余的积水汇聚起来并排放出去,从而使得那些低洼积水之处,成为膏腴良田。 而覆盖着原始森林的平原和丘陵,则需要通过相对先进的钢锯,来快速改造成适宜人类生存的村庄和城镇。 毕竟一把火烧了,实在是太过浪费! 而之所以会有‘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说法,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话语权的问题。 衣冠南渡之前,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多是北方人,再加上长期处于湿热的环境确实容易患病,所以有上述说法也不为奇。 而到了唐宋之后,南方士子们逐渐掌握了话语权,他们用自己的文章、辞赋描写南方自然风光的同时,也纠正了人们对于南方的看法。 所以说,舆论的高地你不占,就会被别人占领,到时候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听到扶苏询问,公输轨则笑呵呵说道:“臣是为规划道路而来。” “道路?那不是太仆蒙恬负责的吗?将作少府什么时候也掺和进去了?”扶苏心中疑惑更盛。 公输轨回答道:“前些时日陛下命臣所做的游标经纬仪,臣也已经试制成功了,今日雪过天晴,正好和太仆一起重新规划关中地区的道路。” 扶苏点点头,笑着询问道:“蒙恬也在附近?正好,让他也来瞧瞧朕新作的大锯!” 俄顷, 蒙恬从远处骑马赶来,向扶苏躬身行礼后,跟在他身后向山上走去。 “一二、一二……” 伐木区域中,两个身材瘦小,但健硕的越人在领队的指挥下,喊着口号,一左一右的拉扯着长约两米的钢锯。 在他们的身前,则是一颗直径在两尺以上的大树。 伴随着口号声一同出现的,是纷飞的锯末以及快速深入树干的钢锯。 “好快啊!”蒙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难怪陛下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输轨附和了一句,顺手吹了一波彩虹屁:“能想出如此巧夺天工之物,陛下真乃神人也!” 马屁精……蒙恬鄙视的看了公输轨一眼,随即拱手说道:“然也,我以为,即便是起鲁班、墨翟与地下,亦不过如此!”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农家 “哎呀我的娄田典啊,你可让我好找!” 尉贲从马背上跳下,一把拉住身穿粗麻布衣服的娄敬,一脸惶急的喘着粗气。 他先是急匆匆的跑回府衙,却被告知娄敬不在,结果他一脸跑了好几个地方,最终在田边找到了满脚泥的娄敬。 “县令找我何事?”娄敬看着身上沾着泥点的尉贲,满脸诧异。 自家县令自家晓得,往日里这个出身显赫的小家伙从不踏进农田一步,今天这是怎么了? “快跟我走!”尉贲满脸焦急之色:“陛下要召见你!” “嗯?好!”娄敬先是一愣,但随即回过身打了个呼哨,一匹土黄色的矮马嗒嗒嗒的朝他跑了过来。 这是他前些时日在云阳县的马市上买的,据说是蒙恬从匈奴人那里缴获来的战利品。 这匹阉马虽然个头不大,而且也上了年纪,但却脾气很好,任劳任怨。 尉贲看着娄敬草鞋上的黄泥,以及身上脏兮兮、且有好几块补丁的麻布衣服,不由得一阵皱眉。 他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先回县衙,把身上的泥巴洗一洗,然后换身体面点的衣服再去见陛下!” 娄敬低着头打量了自己一眼说道:“陛下要见的是我的人,又不是我的衣服!我穿着丝绸衣服,就穿着丝绸衣服去觐见陛下;穿着粗布短衣,就穿着粗布短衣去觐见陛下。我是决不会换衣服的。” 说完,娄敬翻身上马,拱手说道:“县令,请带路吧!” 尉贲无奈,他虽是县令,但据说娄敬是走了宫中的门路,才做了个小官,所以他本着不得罪人的做法,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到时候娄敬触怒陛下,倒霉的也是娄敬。 当尉贲和娄敬到达森林中的伐木区后,听到了一连串的呼喊声。 “树倒喽!” 呼喊声过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质纤维断裂声,高大的树木轰然倒地,顺带激起一片枯枝烂叶。 在经过几名卫士的反复搜身之后,娄敬终于近距离的见到了帝国的皇帝。 “拜见陛下!”他双手合拢上前行礼,整个身体几乎从腰折断。 扶苏摆摆手示意娄敬可以起来了,他的目光在注视着那些一拥而上,用斧子砍掉树木多余枝丫的伐木工。 这些树还好,栽种年代不长,十几个人分工合作一下,就可以抬下山了,要是再大、再粗一点,就麻烦了! 他在心中想着,是不是可以设计一个简易一点的索道,利用地势的差异,将山上的木头快速运到山下。 片刻后,扶苏转而看向站在身边的娄敬。 衣服有补丁,脚下有黄泥,肤色黑中透红,看样子没少干农活……扶苏看着娄敬问道:“你可是济北郡送来的材士?” 见到娄敬点头称是,扶苏微微皱眉问道:“即是材士,为何只做了个斗食小吏?” 娄敬笑了笑说道:“臣资质驽钝,与其在材士馆中饱食终日,不如在田间地头一展胸中所学。” 一展胸中所学?所以关中这么多县,偏偏选择了这个我注定要过来看看的夏陵县?而且只做一个田典,却不试着做一个更高的官,比如县丞之类食禄过百石的……扶苏在心中长叹一声,做皇帝真难,还得配合着别人演戏。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和田假是怎么认识的?” 田假,就是田姬的亲爹,扶苏打听过了,娄敬是田假带着走了王贺的后门,所以才当上了这么个斗食小吏。 娄敬一愣,随即笑着拱手说道:“陛下明察秋毫,果然明君之像!” “田翁之子田韫是臣同门师兄,当年齐国覆灭,田翁一家被迁往咸阳城时曾路过臣家,臣与田氏有一饭之恩,故而请求田翁为臣谋此职位,专待陛下前来。” 你倒老实……扶苏虽然面带笑容微微点头,但却在心中长叹,他老丈人一家也曾是钟鸣鼎食,但齐国灭亡后,却连饭都吃不饱,反而要靠着别人施舍。 那么在原有的历史上,自己自尽之后,田家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 造孽啊! 扶苏觉得结束渭南之行后,还是不在章台宫躲着了。 男人嘛,总是要支棱起来的! 扶苏看着娄敬问道:“你说你与田韫有同门之谊,但田韫师从农家陈卯,可你这做派,不像是农家之人啊!” 在扶苏的看到的典籍中,农家不怎么追求社会地位,在他们眼中,不管是谁都得劳动,是一群朴素的平均主义者,略微带着点后世的XX主义的味道。 但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就错了! 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无论是儒、墨,亦或是道、法、农、兵,所有士子的最高目标,就是学会文武艺,售与诸侯王。 后世里很多人将儒家定义为坐而论道的哲学家,将墨家定义为埋头苦干的科学家,法家是不近人情的法官,农家是农业学者…… 这些其实都是片面的理解。 法家推行的法、术、势,是为了实现君主一人掌生杀的人治,而墨家按照历代钜子编纂的《墨经》而推行的教育,虽然有点像后世的蓝翔技校,但这是他们为了走入政坛的‘术’。 至于墨家的‘道’,还在那些兼爱、非攻、明法、尚贤之类的治国理念。 而农家,他们扛着农具满世界的溜达,更加类似于后世的行为艺术家。 既,用自己的举动,来说服君主接受他们的政治观点。 所以就有了《孟子.滕文公上》中,春秋第一喷子孟老夫子对他们的抨击。 陈相:贤君应和百姓一起耕作而取得食物, 自己做饭,顺便治理天下。 孟子:这么说你什么都自己做了? 陈相:当然(骄傲脸) 孟子:衣服鞋袜,锅碗瓢盆? 陈相:我拿粮食换哒(*^▽^*) 孟子:你为啥不自己做? 陈相:各种工匠的活儿本来就不可能又种地又兼着干 孟子:那你不就是只做了一两样事情喽,那治理天下的事情难道就可以又种地又兼着干吗?官有官的事,庶民有庶民的事。况且一个人的生活,各种工匠制造的东西都要具备,如果一定要自己制造然后才用,这怎么行得通呢? 许行:(O_o)?? 孟子:口音怪异的战五渣退散吧!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打包 山林之中,拉锯的口号声,大树轰然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娄敬抬眼看了看扶苏,脸上闪现出一丝委屈之色:“臣先是师从陈卯,但却未能出仕,于是又师从鬼谷,刚欲有所作为,天下归于一……” 嗯,陈卯,就是那个农家陈相的后人,不过六国灭亡之后,纵横家那一套确实没什么大用了……扶苏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在心中想道: 田韫学农家,是兴趣爱好,如果齐国不灭,他哪怕大字不识照样可以身居高位。 世卿世禄,一出生就处于很多人八辈子也到不了的位置。 不过若是没有这一世卿世禄的规矩,我也不可能继承皇位,成为天下共主。 嗯,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扶苏眼角的余光看着娄敬,他大约二十多岁年纪,一米七上下,身材干瘦手脚粗大,眼神中隐约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之色。 还好我搞了个招贤令……扶苏暗自庆幸后说道:“你做田典做的很好,有没有兴趣在朕身边做个郎官?” 尉贲一脸艳羡的看着娄敬,在皇帝身边做郎官虽然辛苦了一点,但却有出任地方长吏的机会,是出仕的一个重要途径。 只可惜他是家中次子,推泽为郎官的名额被他大哥拿去了,所以他只能走更加辛苦的学室之路。 娄敬则瞬间睁大眼睛,深呼吸几口后长揖及地:“臣谢陛下天恩!” 天恩,听起来有点像鲁儒的说法……扶苏捻了捻唇边的胡子笑着问道:“你可知道陈卯的下落?嗯,除了你和田韫,陈卯还有其他弟子吗?” 娄敬微微愣神后说道:“家师隐居在泰山脚下的博阳县,至于臣的那些师弟,则分散在天下各郡县,陛下若是有意召他们入咸阳,臣即刻写信就是!” 扶苏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就立刻去办吧!等下朕给你一份文书,准许农家学子乘坐官府车辆,直入咸阳!只是不知道陈卯隐居多年,是否愿意出山?” 娄敬则笑着说道:“陛下放心,哪怕是绑,臣也把家师绑到咸阳!”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只留下了在风中凌乱的尉贲和郦商等人。 扶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悠然想道: 以后来人的角度去看,农家学子虽然大多都是行为艺术家,但他们朴素的以农为本的思想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扶苏虽然不会用他们那相对幼稚的政治理念去治国,但他们身上却有一点是扶苏极为看重的。 那就是,农家学子们是真的会种田! 在这个诸子百家们全部讲究劳心者治人的年代里,士大夫们是不会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 即便是国君每年祭祀神农时的亲耕,也大多是下到农田里,推着犁头走两步,体验体验生活,然后就继续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朽生活。 而会种田,就意味着知道农作物的种子长什么样子! 扶苏打算将招收到的农家士子们打包,快马追上已经出发的使团,让他们也加入到凿空西域的壮举之中。 这样一来,等到他们返回的时候,就可以带回大量秦国没有的植物种子。 虽然不可能有辣椒、土地、红薯、玉米之类的,但是后世里张骞带回来的葡萄、石榴、蚕豆、香菜啊就可以提前很多年出现在现在的秦国! 嗯,虽然扶苏是不吃香菜星人,但偌大的秦国却不能没有香菜! 在他畅想着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时候,铛的一声过后,锯木之声戛然而止。 扶苏微微皱眉定睛看去,却发现是两名越人手中的大锯断成了两截,所幸的是人没有受伤。 他们两个人拉锯时的配合出现了失误,使得锯片没有处于同一水平面上。 这就导致了锯片偏离了锯开的平面,从而被木头夹住,进而导致了钢锯的折断。 那名负责指挥伐木的工师训斥了他们两句,重新给他们换上了一把新的大锯。 按照秦律,像这种弄坏朝廷铁器的行为,只要不是故意的,就不会被惩罚,只需要事后写一份报告,并将损坏的铁器上交到县一级的工室中进行修复。 而如果修不好,就需要将上面的印记磨掉,然后将它送还府库回炉重铸。 “陛下所做大锯确实好用!”公输轨凑到扶苏面前说道:“据臣估计,即便是三人合抱的大木,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将之锯倒!” “是啊,若是将此物推而广之,逢山开路之时就可事半功倍!”蒙恬也附和着说道。 扶苏也暗暗点头,在威力更大的油锯出现之前,对付粗大的树木,最好的工具无疑就是这种双人大锯。 不过他并不打算过多破坏关中地区的树林,即便是破坏森林,也要按照这样的方式,将杂木砍掉,替换成桑树或是果树。 至于播种农作物的梯田,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现在的秦国人口压力并不大,而且天底下适宜耕种的土地大多还掌握在那些没有形成国家的部落制土著手中。 比如红河三角洲,比如三江平原、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 扶苏之所以搞出这种大锯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膏腴之地做准备的。 无论是秦国,还是后世,水运的性价比都比陆路运输要高。 有了大锯,在山林中自由生长了数百上千年的树木就可以很快变成船只。 而扶苏在穿越之前,因为沉迷某款穿的很吊但依然是刺客的单机游戏,曾亲自动手复制了一款缩小版的寒鸦号。 所以后世里可以横跨大洋的风帆战舰,他打算在时机成熟之后复刻出来。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做,则主要是因为内河航运时代,风帆船不如桨帆船好用,而且风帆战舰的主要攻击手段,是火炮而非弓弩。 看了一会锯木,扶苏觉得这种大锯已经没什么改进空间了,于是就在蒙恬等人的陪同下,去看看道路的测绘工作。 毕竟后世里有句话说的好,要想富,先修路。 在这个时代,修路不仅仅可以加速工商业的发展,让黔首们变得富裕起来,更重要的是,可以加速各地的交流,使得天下真正的归于一! ------------ 我们是冠军,今天加更!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车同轨 神禾原北坡之下,到处是身材魁梧,手持强弩尖矛的甲士,不时有掌着各色旌旗的巡逻队穿梭其间,将整个测绘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摆在扶苏面前的,是不久前刚刚制作出的青春版游标经纬仪。 他比划了两下,得出了凑合着能用的结论。 在那些隶属与太仆府的工师手中,则拿着一沓三角函数表。 这些土木专业的秦国工师们,大多都有着很高…… 嗯,大约相当于初中生水平的数学造诣,而且还掌握着不俗的测绘原理。 他们大多熟背的《周髀算经》和初版《九章算术》中,都详细的描述了分数计算、勾股弦定理、比例算法、面积算法以及一元二次方程解法等数学知识。 所以扶苏交给他们的三角函数表,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而今天将作少府公输轨和太仆蒙恬亲自到了测绘一线的原因,是因修一条从咸阳到夏陵县道路而产生的分歧。 按照蒙恬的想法,自然是一步到位,修一条五步宽(三十尺)的道路,然后全部铺上水泥。 而公输轨则考虑到水泥的产能不足,且需要优先配给到重修咸阳城的内部道路上,至于通往夏陵县的道路,将现有的土路稍加平整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 扶苏则懒得理会那两个叨逼叨了一路的大胡子,他眺望了远处的咸阳城,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修路。 既从咸阳城修一条两丈宽的水泥路,连接到夏陵县后,再拐到蓝田县。 至于为什么是两丈宽,则是按照秦统一之后的度量衡,车轨宽度为六尺,大约是两匹中等大小的秦马的臀宽之和。 这样可以刚好同时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时候,还可以给周边的行人留出一点空间。 而差不多是同一时期罗马,车轨的宽度虽然比秦国的略宽了一点,但同样也是用两匹马的臀宽之和为基准。 二者之间的差异,则是因为大洋马们,屁股都比较宽。 扶苏翻看着工师们的测绘图纸,突然想到,后世里有一种说法,说秦国车同轨的轨字,代表的是轨道交通,既‘马拉火车’。 只是在扶苏看来,通篇只写了两个字。 扯淡! 按照其中‘专家’的分析,‘枕木之间的距离竟然正好和马的步子合拍。马匹一旦拉车到了轨道上,就不由自主地发生“自激振荡”,不能不飞快奔跑,几乎无法停下来。’ 也就是说,在这些‘专家’心中,秦国的标准化已经到了连马的身高体长都可以控制的地步! 因为马的步幅大小,取决于它们的腿长,同一组拉车的马体型大小可以一致,但成千上万匹马的体型相似的话,可能只有现代化的育种技术可以做到了。 所谓的车同轨,规定的是马车两轮之间的轮距。 举个栗子,一条四米宽的双车道,恰好可以通过两辆车宽不超过两米的小车,但这时突然从对面开过来了一辆三米宽的大车,如果是平地还好,互相让一下就都可以过。 但如果是山路呢? 整条路是不是就被堵死了?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无论是秦国还是山东六国,参与交通的主要工具都是马车或牛车。 在没有发明转向器的年代里,车辆可以借助车辙来完成转向。 当扶苏说出了自己看法之后,争执中的蒙恬和公输轨愣了一下,只得拱手称是。 蒙恬看着纸上勾勒出的道路和图形,询问道:“陛下,这些三角形代表着什么?” 扶苏说道:“行道树。嗯,类似于驰道上种植的松木。” 他回想起那些半死不活的行道树,一时间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是谁给那个胖子出的主意,行道树居然选择了松树! 是,松树四季常青,而且寓意很好。 但松树生产缓慢,可以说是‘爷爷种树孙子乘凉’!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尽管不是园林专业出身,但却也知道松树完全不适合成为行道树。 在他看来,一颗优秀的行道树,首先应该耐旱、耐寒、耐贫瘠,毕竟种植在道路两旁,和生长在山林之中不可同日而语。 其次要长得快,落叶、落果少。 他清楚地记得,后世里曾有某地的行道树选择了大王椰子这一品种,结果到了落叶的时候,一片树叶飘落,直接把一个路人砸晕了过去…… 而那些到了季节就杨絮满天飞的杨树,也不可取。 这一时期的秦国主要是木质结构的房屋,而杨絮是一种极易燃烧的东西,所以这也是淘汰它的另一个点。 扶苏想起后世里自己家乡种植的一种行道树,栾树。 这种树耐干旱、适应环境能力强,虽然幼苗期生长缓慢,但是会越长越快,最重要的是有较强的抗烟尘能力,这就很适合种植在工业区! 而且栾树还有另外的好处,它的种子可以榨油,叶可作蓝色染料,花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还可以提取出黄色染料。 嗯,春天时长出的嫩芽也很美味,可以说是浑身都是宝了! 最最关键的是,栾树是中国的原生物种,广泛分布在中原大地。 《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 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 所以这一时期的栾树,也被称为大夫树。 扶苏看了一眼蒙恬,将他下辖的,一名主要负责修建全国道理的路令招了过来:“传朕诏命,在今后的五年时间内,将驰道上种的松树给朕拔喽,关中以北的行道树,全部换成栾树!” 路令蒙康看了看自家堂兄,底气不足的开口说道:“陛下,这……” 我懂,打钱是吧……扶苏笑了笑说道:“一应费用,全部由少府支出,等下回了咸阳,你派人和少府接洽,去三川郡、河内郡等地收取树种,并且在那里的山林上圈一片地,专门用来育种,争取在十年时间内,将德水以北的道路两侧,全部种上栾树!” 这样一来,就又为地方提供了一些就业岗位。 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争取过来的。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学习要从娃娃抓起 雪过天晴,向阳的一面山坡已冰雪消融,青青野草钻出了地面,悄然绽出春的绿意。 扶苏结束完夏陵县之行,和蒙恬一起前往上林苑游玩。 其实也说不上游玩,主要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从云中郡送来的几千匹燕马已经到了,所以扶苏想要去看一看,自己掌握的零星现代化育种技术,能不能对现在的秦国产生一点影响。 至于蒙恬,谁让他是掌握着牧师苑的太仆呢! 扶苏有心给他加个中丞相的头衔,但考虑到历史上那个中丞相的下场,随即作罢。 所以此刻坐在扶苏的金根车上,蒙恬打量着扶苏命人在夏陵县集市上收购的南海郡土特产,啧啧称奇。 嗯,主要是内陆长大的孩子,没见过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海产品。 扶苏看了一眼后,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他最想要得到的海带和紫菜不在其中之列。 前者可以弥补内陆地区的人因为缺碘而导致的疾病,后者则是一种很好地鲜味来源。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两种东西原产自北海道以北的海域,而中国种植海带的是在1927年之后了。 所以扶苏在心中,又增加了一条征伐那里的理由。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将足迹遍布全球的话,就连一碗简简单单的番茄紫菜蛋花汤都喝不上! …… 在马车上和蒙恬对弈之时,中车府令杨喜传话说上林苑到了,于是扶苏顺手抹乱棋局,在蒙恬愤愤的目光中走到车外。 当适应了车外的阳光之后,扶苏看到迎接他的,是一张张涨的通红、双目含泪的脸,以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按照身高排列的两行队列。 站在他面前的,全部是那些被他编入羽林军的奴产子,以及失去长辈照料的战争遗孤。 在这个士文化盛行的年代里,即便扶苏并没有让人对他们大量灌输忠君的思想,但只要他们一想到自己从前过得是什么生活,而现在又过的是什么生活,就会立刻成为扶苏的脑残粉。 嗯,用后世里的话来说,就是扶苏赛过他们的亲爷爷…… 担任羽林军右校尉的春生急趋上前,俯身行礼:“拜见陛下!” 刹那之间,鼓声大作。 近两万名羽林军扯着嗓子齐声高呼:“陛下万年!” 肃立在一旁的蒙恬有些微微动容,虽然这些小孩子现在还是些战五渣,但假以时日,他们必然会是一支所向无敌的军团! 扶苏翻身上马,向他们微笑招手示意,引得齐声欢呼之声甚至压过了隆隆的战鼓之声。 不过和蒙恬想的不同,他是不会把这些小孩子派到战场上的。 在他看来,这些小孩子才是他彻底改变秦国的底牌。 上林苑中的羽林军,是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存在,这里的小孩子虽然由百家士子教授识字,但却并不学习百家之经典。 他们只学习四门课程,《仓颉篇》、《格物篇》、《几何篇》和《代数篇》。 其中《仓颉篇》是用来识字,而后三个是扶苏忙里偷闲编纂出来的,全部学会之后就可以颁发一本小学毕业证书…… 至于传授后三篇的老师? 嗯……相比于《墨经》,扶苏编的这三篇这算不得什么。 当然了,要是其中能有几个举一反三之人,扶苏也不介意亲自为他们传道受业解惑。 他对于这些知识并没有敝帚自珍的念头,毕竟人皆如龙,总比人皆如虫要强得多! 在扶苏的安排下,这些小孩子的日常教学方式,也和现在的秦国截然不同。 对他们采用的,是类似于后世普鲁士的教育体系,旨在培养‘服从精神’、‘纪律性’以及‘忠君观念’。 腓特烈威廉三世曾经说,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是办教育办穷了的。 扶苏对此深以为然,他准备等到这些小孩子毕业之后,将他们撒到各郡县中办早读班,逐渐消灭文盲。 免学费,两人共用一本书,每天只学习一个时辰。 这样应该可以吸引大量的平民加入其中了吧! 其实在扶苏看来,现在的秦和后世的普鲁士很像,都是起点偏低,然后通过水平远高于其他君主国的王室才得以富强。 比如在腓特烈大帝之前,普鲁士的国王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欺负一下波兰,然后打通柏林和柯尼斯堡的联系。 而在秦孝公变法之前,秦国困守西垂,欺负着周围的戎狄、羌人,试图东出,霸而不强。 然后不到两百年,普鲁士人就迫使英法俄这种世仇抱团取暖了。 英法,英俄,法俄,这种国家的联盟在当时的诡异程度上,并不比后来的苏德互不侵犯低多少。 而秦国比他们高明一些,秦国主导了六国攻齐,一举打废了这个二号种子选手,为自己的夺冠奠定了基础。 扶苏骑在乌骓上,向蒙恬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并行。 不过蒙恬很懂规矩的控制着马速,落后了扶苏一个半马头的距离。 扶苏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的阡陌纵横的田地说道:“再过些许时日,从南海郡弄来的棉花就可以播种了,等过几年北边的大馋鱼就是跑到北极去, 朕也能把他抓回咸阳跳舞!” “棉花?北极?”跟在扶苏身后的蒙恬一头雾水。 嗯,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这也证明了蒙恬不是穿越者!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扶苏头也不回的说道:“棉花就是子婴从南海郡弄来的一种农作物,它的果实从中间裂开,里面长出的东西类似于木棉。” “不过和木棉不同,棉花的棉絮是一种很好地保暖材料,嗯,就像是你从匈奴人那里带回来的卷毛羊!” “你可以将棉花理解为地里种出来的羊毛!” 至于北极的问题,扶苏随口说是在宫中藏书中看到的,就糊弄过去了。 而蒙恬也不疑有他,毕竟在这个时代,山海经还是绘本,并且画有一张逻辑自洽的地图。 要不是扶苏是个穿越者,说不定就会相信山海经中的地图,才是地球真正的样子!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实验田(加更1/3) 上林苑,长池之畔,一队顶盔掼甲的骑兵迤逦而来,接替了宫门卫士的守卫工作。 他们就是新设的期门军,负责在皇帝出行的时候但当护卫。 领军而来的蒙颖看了看扶苏挺直的背影,缩了缩头没有上前。 无他,妹控不可怕,可怕的是妹控是皇帝…… “看,那些就是棉花的种子了!”扶苏指着远处晾晒中的棉籽说道。 “如今正是春播之时,放在这里晾晒是何意?”蒙恬微微皱眉。 嗯,紫外线杀菌这种事该怎么给古人解释……扶苏在心中编好托辞说道:“朕听说棉花晒种可以提高出苗率,嗯,就是每一把种子可以长出更多幼苗。” 蒙恬不明觉厉的点点头,随即指着不远处稀稀疏疏的麦苗问道:“陛下这里也种有小麦吗?” “是啊,那些全是朕亲手播种的!”扶苏一脸骄傲的神情,他顺应了自己DNA中的律动,既锻炼了身体,而且还有其他妙用。 蒙恬微笑点头,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潢贵胄,糟蹋了一片好地! 扶苏不经意间眼神扫过蒙恬,从他的职业性微笑中捕捉到了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按照这一时期的秦律,谁要是把地种成了这种模样,不等他自己饿死,负责指导他耕作的田典至少要打断好几根竹鞭…… 不过扶苏这里种的几块麦田,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为了做一个类似于‘孟德尔豌豆实验’的试验场。 具体就是将各郡县中挑选出一些麦种播种后观察长势。 从中挑选出一些长得相对低矮,还有结穗多的苗株,然后把二者的种子进行杂交,以期望能获得遗传稳定的后代。 既长得矮,但结穗多的小麦。 前者抗倒伏能力强,而后者在同样播种面积下,要比其他品种的小麦产量高一点。 虽然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化肥、农药、实验室,但哪怕每亩地能多产一小把粮食呢! 可一百亩呢?一百万亩呢? 全天下的麦田累积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在上林苑中,不止有小麦实验田,还有种植着菘菜和芜菁的菜田,这是用来杂交出白菜的。 扶苏考虑到菘菜有很多种,而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才是白菜的亲爹,所以就零零散散的开垦了好多块实验田。 反正大白菜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也确定是菘菜和芜菁杂交的产物。 那么就试试吧,就算是没有成功,菘菜和芜菁也可以给羽林军改善伙食。 而一旦杂交出了大白菜! 杀猪菜了解一下! 扶苏本来不想解释太多,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悄悄发育,然后惊艳所有人。 但每一项政策的制定,都需要群臣,或者说大部分朝臣的支持,而他身边的蒙恬,可以说是他的铁杆支持者了。 于是扶苏回头笑着说道:“宫中密档所藏之农书说过,小麦等农作物,和牛马等牲畜一样,都是有血统之论,譬如秦马和燕马,二者虽然都是马,但却截然不同。” “太仆在九原军中选育过秦马,那么和马匹一样,两株各有所长的小麦若是杂交之后,也许就能产生继承二者优点的后代。” 蒙恬点点头,随即嘿嘿一笑说道:“陛下论及燕马,让臣想起了舍弟蒙毅……” 嗯,你老弟是个名家的杠精,我听说你小时候没少揍他……扶苏微笑摇头:“白马非马,虽是诡辩,但却有其独有的逻辑。” 蒙恬皱眉:“逻辑?” 扶苏回看他一眼,说道:“嗯,朕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具体的太仆回去后问蒙毅,或者读一读《墨辩》就知道了。” 见到蒙恬一头雾水的沉默不语,扶苏在心中长叹。 其实在历史上,逻辑这一块只有两个民族最为优秀,一个是古希腊的形式逻辑,另一个是古印度的因明逻辑。 这一时期的中国除了名家那一群杠精之外,就只有墨家和道家浅显的涉及了一点。 后者虽有庄子辩鱼,但是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是庄子惠子各自表达观点就点到为止了。 毕竟在中国这个环境下,诸子百家的任何思维都是追求实用的。 你叨逼叨的再厉害,我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你了解一下。 所以儒墨两家除了教授经义之外,都很注重个人技击的训练。 孔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公孙龙:白马非马…… 孔子:上勾拳! 扶苏晃了晃脑袋,将浩克山东欢迎你这句词甩了出去。 他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斜的太阳,于是决定留宿上林苑。 至于晚饭,则正好用从夏陵县买到的海货和去年冬天做的腊肉、熏鸡一起,做一个简易版的一品锅。 只可惜现在还在孟春禁令中,要不然正巧可以在上林苑举行一次田猎,一则训练骑兵,二来可以弄点野鸡野猪獐子之类的,搞一搞篝火晚会! ………… 九江郡,寿县,双桥里。 这里和秦国其他乡野之间的里聚一样,高大的坊墙之内,是一间间按照爵位大小而建成的民居,因为里聚的东西两端各有一条小溪,于是就命名为了双桥里。 虽然双桥里只建成了不到二十年,但因为里民的贫穷,所以绝大多户的房屋都可以称之为危房。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里聚里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一个身穿短衫的青年打开房门,先是检查了一番门的受伤情况,然后怒视着来人:“干甚?” “苟富贵,趁着刚下过雨,明天跟哥上山挖茶树吧!”来人笑嘻嘻的说道:“我家婆娘已经备好了咱俩吃两天的干粮!” 被称之为苟富贵的,自然是庸耕为生的陈胜。 陈胜挠了挠头说道:“咱俩想一块去了,我家婆娘也准备好了几天的干粮。” 来人抽了抽鼻子假装生气的说道:“好你个苟富贵,家里吃肉,居然不叫乃公!” 陈胜摇摇头说道:“你闻错了,味道是从旁边传出来的!看,就是刚搬过来的那一家,据说护主叫做吴广……” ps:感谢‘吉吉国王’、‘转徒’、‘好好读书天天开心’的月票!(*^▽^*) ------------ 第一百九十章 窃钩者诛(加更2/3) 诺水东岸,右大当户本部。 风雪稍歇,穿过云层,可以隐约的看见太阳的影子。 一名冻得受不了的牧奴从帐篷中走出,趁着下雪天大家都龟缩在帐篷中的时候,去自己的主人那里偷一点牛粪回来烧。 他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这是他的阿爸留给他唯一的一件遗物,虽然他穿在身上的时候快要垂到了脚面,但这主要是因为他今年才十三的原因。 像是听到了什么,牧奴回头向自己的家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回到帐篷离去。 在他看来,主人这里的牛粪堆积如山,他偷拿一点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如果没有这点牛粪烧来取暖,他们一家很可能就熬不过今天了! 于是他蹑手蹑脚的向主人家的帐篷走去,当他靠近粪堆的时候,胸腔中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才稍微慢了下来。 “还好,下雪天主人家的狗都缩在帐篷内取暖,要不然……” 他有些庆幸的喘了口气,看了一眼向外散发着热气和煮肉香气的毡帐,然后轻手轻脚的取下了几块牛粪,仔细的放进怀中。 当牛粪入怀的一瞬,他的五官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的是牛粪已经被完全冻住,更要命的是身上的破皮袄绷紧之后,触碰到了背上的鞭伤。 “只拿三块……不,四块,这样刚好拿完这一层,不会被发现!” 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将四大块牛粪装在怀中,将衣领扎起,根本顾不得后背传来的刺骨的疼痛。 怀中的这些牛粪,是他们全家能不能活过今天的希望! 就在他蹑手蹑脚的准备开溜的时候,主人家的帐篷打开,一个身体宽度是他两倍大小的女人走了出来。 “糟糕!”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缩在牛粪山后一动不动,以期望能够不被发现。 然而一条从屋内摇着尾巴窜出的黄色大狗打破了他的幻想。 汪! 大狗向他躲着的方向吠了一声。 紧接着,屋内窜出了好几条大狗,每一条都长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汪!汪!汪! 犬吠之声接连响起,牧奴在一瞬间就被狗群包围。 唯一庆幸的是狗儿们认得他,只是围着他吠叫,并没有扑上来对他发动攻击。 “谁!谁藏在那!” 主人手中握着短弓,弓弦上扣着一支骨制的箭矢,被打磨的很是锋利的箭头闪烁着几分金属的光泽。 几名听到犬吠之声出来查看的牧奴将他从牛粪后面赶了出来。 “好呀,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居然敢偷我们家的东西!”主人的儿子见到那几个牧奴从他怀中搜出了牛粪,于是将短刀插进腰带,抄起一支马鞭如雨点般挥下。 那个牧奴在地上不断翻滚,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哀嚎。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溅在雪地上,白雪瞬间染成了一片血红,正如一朵盛开的血莲。 “打死你,狼崽子!”主人的儿子在屋内憋了好几天,正好拿他解解闷。 牧奴的母亲听到了他的哀嚎,从那一顶破了个大洞的帐篷内冲出来,扑倒在主人面前,不断地哀求着。 主人却对此毫无动容,在他看来,不打死这个偷东西的贼,家里的其他牧奴就不会听话! “没吃饭吗!用点力!”主人一脚踹开老妇人,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儿子。 啪!哒!啪!哒!啪!哒! 啪啪作响的马鞭声中渐渐混杂了一些别的声音。 突然,远处突然传来一串狗儿的哀鸣声。 一个牧奴转过头张望,他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伤主人的狗! 手握短弓的主人向前走了几步,他决定给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嗖! 噗! 迈着罗圈步向外走去的主人突然站定不动。 一个眼尖的牧奴探头望去,看见了从主人脖颈出,钻出了一根长长的,铜铸的三棱箭头。 “萨日朗!” 牧奴大吼一声,踉踉跄跄的向一边跑去。 草原规矩,牧奴可以不用参加战斗,除非主人答应他们可以在战斗过后分享战利品。 而现在,主人死了。 所以他们只要藏进自己的帐篷就好,反正除了自己,他们一无所有…… 不,准确地说,他们的命是属于主人的。 当然,还有一些牧奴抄起手边的马棒准备战斗。 这些人虽然也是牧奴,但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他们拥有自己的马匹、畜群和毡包。 只是,伴随着有节奏的号角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隆隆的马蹄声,以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黑色战旗。 秦! 战旗飘扬,万马奔腾! “是秦人,大家快逃啊!” 一个头发花白,曾经和主人一起和秦人战斗过的牧奴大声吆喝了起来。 只可惜,晚了! 迎接那些下意识想要逃窜的匈奴人的,是秦军如雨点般密集的弩箭。 紧接着,是无数柄闪亮着金属光泽的长戟。 噗! 一名身穿彩色花边前胸甲的秦将从主人的儿子身边疾驰而过,手中锋利的长戟瞬间削去了他的半个脑袋。 “看见秦字战旗的时候,一定要跑,有多快跑多快!”主人的儿子在弥留之际,想起了他的爷爷曾经给他说过的话,只是当时的他认为,丢弃了河南地的爷爷是一个懦夫,于是抢走了他手中的羊腿。 嘟!嘟!嘟! 一连串的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所有突入匈奴人营垒的秦军明白,这是羽林校尉韩信传出的将令,旨在命令全军以百人为单位,全力搜寻右大当户,不许停留斩首、抢夺战利品! 万马奔腾间,趁着天降大雪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秦军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 韩信亲自带着一小队最精锐的秦军穿梭在匈奴人的营垒之中,在他的调度下,每当匈奴人汇聚在一起,试图抵抗的时候,总是会被几只聚拢在一起的秦军冲的七零八落。 嘟嘟! 几声格外嘹亮的号声响起,这代表着已经找到了匈奴右大当户的营帐。 正在四下冲杀的秦军顿时精神一震,他们在各自百将的带领下,宛若一把把锋利的钢刀,无情的刺穿前进道路上所有的一切。 ps:感谢‘北乙京仙(后面不会打)’的月票!(????)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窃国者侯(加更3/3) 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马蹄声震颤着雪原,仿佛一阵密集的鼓声,渐渐地加重,变得高亢起来。 右大当户从一座宫殿一样的帐篷中跑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几个儿子和他最宠爱的一个妻子。 “你们往西边跑,在见到沙海之前不要停下来!” 右大当户亲了一口他尚在哺乳期的幼子一口,随即将他放在了妻子怀中。 虽说他们只成婚不到半年,但右大当户平日里待她极好,要按照后世里的影视作品,他们应该生离死别良久,直到被秦人团团围住。 但这毕竟不是狗血剧,而草原人也没有那么脑残。 所以那个匈奴女人将幼子绑在胸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右大当户,随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远处狂奔而去。 在她的身后,是右大当户的儿子们以及数百名身材健硕的护卫。 右大当户踮起脚尖,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毕竟,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亲人了。 片刻后,当他们消失在迷离的雾气中的时候,右大当户脱掉了自己身上的丝绸衣物,换上了一身从牧奴身上扒下来的,破烂的、肥大的羊皮袄。 他在十多名同样打扮的护卫下,仓皇向北方而去。 这就是草原人的生存智慧,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妻子儿女都算不得什么的。 片刻之后,韩信带着秦军匆匆赶到,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大帐。 韩信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在他的身后,上千名秦军骑士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们手中锋锐的长戟上,一滴滴尚有余温的鲜血顺着戟上小枝向下滴落。 他们已经走过了一条鲜血之路,有自己的,但是更多的是敌人的。 而现在,好不容易一路过关斩将到了这里。 结果守关的BOSS自己溜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对得起那些拼死抵抗的匈奴武士吗? RNM,退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韩信,这个年纪轻轻的校尉已经用一路以来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皇帝没有看错人,而他也可以带领大家获取胜利,以及爵位! 韩信招招手,那个和右大当户有仇的向导跳下马背,绕着地面上杂乱的马蹄印记仔细的看了一会。 “有两队人跑了,一路往西,一路往北,西边的人多,应该不是!”向导很有自信的对韩信汇报。 韩信环顾四周,低喝一声:“胡骑营胡骑营右都尉骆甲、左都尉季必何在!” 骆甲和季必策马上前,抱拳应命。 “命你二人率本部向北追击,一天一夜之后停止前进,返回这里!” “喏!” 二人再次应命之后,骆甲打了两个呼哨,两百多身材健硕的胡骑跟在他们身后向北方跑去。 韩信随即命令军队开始打扫战场,擒杀一切胆敢反抗的匈奴人。 他并没有下令向西追击,这主要是因为开战之初就已经定下的战法,围三缺一。 所以向西逃窜的匈奴人必然会撞上从西边包抄过来的军队。 嘟嘟! 韩信身边的几名号手按照他的指令,将围剿匈奴人的命令用号音传了出去。 俄顷,一声声尖锐的哨音响起,这是一个个分散的百人队对中军命令的回应。 如果此刻从天空向下看的话,就会发现,一队队身穿黑色盔甲的秦军骑兵,如同一道道势不可挡的死亡洪流,在匈奴人的营垒之间流动,所过之处血雾弥漫,尸横遍地。 一道道黑色的洪流重复着集结、冲锋,再次集结,再次冲锋,直到面前再也没有胆敢还手之敌。 在异民族的土地上征战,没有人的眼神中会带有一丝怜悯,说不定下一刻你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而骑兵将领不同于步兵将领的一点就在于,因为战机的稍纵即逝,骑兵将领无法坐镇高台指挥,他必须亲临一线,带领着自己的部曲一同冲锋。 所以重新返回战场的韩信一马当先的向前疾驰,借助着马力,长戟一摆,将一名挥舞着青铜刀的匈奴人的脑袋劈成两半。 哗啦。 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干净又卫生啊!” 上林苑长池边上,扶苏站在烤架前,在烤鱼身上仔细的刷着酱汁。 孟春禁令只规定不准捕食鸟兽,并没有捕鱼的禁令。 所以当春生送来了一条据说是因为他的到来,而主动蹦上岸的大鲤鱼时,扶苏决定在长池之畔开一场大型的篝火晚会。 当一尾尾十多斤的大鱼被拉上岸后,扶苏从中挑选了一些长得好看的用来赏赐宫中妃嫔和王公大臣,剩下的则退去鳞片,架在炭火上烧烤。 他并没有听从的蒙恬的建议,将这些大鱼做成鱼脍,就是生鱼片食用。 毕竟淡水鱼的身体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寄生虫存在。 在这个年代,一旦被寄生虫感染,除了慢慢等死之外,并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而之所以河里有这么多的大鱼,倒不是因为长池位于皇家园林,没有人敢来这里捕鱼。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关中之地除了一些家境殷实的人会去吃鱼之外,鱼并不在那些普通人家的食谱上。 扶苏觉得,大概率是因为一种名为‘兔肉综合征’的原因。 既野生淡水鱼的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略低,所以吃鱼之后,人体反而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进行消化分解蛋白质,以至于入不敷出,越来越瘦。 所以当一条条反复刷油的烤鱼散发出阵阵焦香的时候,远处光着膀子和一名技击士在沙地上角力的蒙恬,瞬间觉得浑身的力气消失不见。 饿! 而那个一心想要在扶苏面前表现的技击士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向前一个猛扑,将走神了一下的蒙恬摔倒在地。 “彩!” 场外观战的蒙颖率先喝彩,随即在蒙恬的怒视中将脑袋缩了回去。 而在另一边,扶苏就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阅读着一份从洛阳邑发回的密报。 密报上虽然密密麻麻,但通篇其实只写了四个字。 窃国者侯!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下苦秦久矣? 熊熊的烈焰在空中升腾,就像一只巨大的火把,红红的火光映着围着巨大火堆的每一个人的脸,都带了一层健康的红色。 火星飞扬在空中,就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给上林苑的夜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明灭不定的火焰,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此刻扶苏的神色。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洛阳令,居然瞒报了三千多隶臣!” “那么天下这么多的郡县长官,他们又隐匿了多少人口?” 扶苏的视线越过远处的宫苑,看向那些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山川河流。 他生平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往日里无论是和右丞相冯去疾争权,还是和宗室们谈论利益的分配,他总是在自己的身边拉拢了足够多的支持者,使得他总是处于以多打少的局面。 可现在不同了,名义上的是洛阳令魏无忧私匿人口,但实际上呢,但这却是一个能够直接让秦国覆灭的问题。 在扶苏看来,所谓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其实是二十个不同等级的田宅奴婢的赏赐标准。 这一套制度不单单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它的作用实际上涉及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是秦国统治国家的基础。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用郡县制去控制国家拥有的土地,用军功爵制度来动员自君主以下的所有人,以便可以长久的存在与那个‘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 在这套体系下,从君主到庶民,是一个不存在赚差价的中间商的两级体系。 不同爵位的人可以从国家获得不同数量的财富,比如土地。 秦律之下的授田制有两面性,一方面把土地按照爵位等级进行分配,但同时也在按照爵位的不同,对各个等级能占有的土地数量进行限制。 既公士有且只能有一顷田,等级越高,所占据的田亩越多。 也即是说,授田制度和限田制度是同时进行的。 然而这只是关中地区等老秦人所在的地方的做法,那些被征服的山东六国故地,始皇帝为了不激起大的民变,所以采用的是‘使黔首自实其田’政策。 但这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贯彻落实的限田政策,必然导致了土地向少数人集中,既向富裕阶层集中,向权势阶级集中。 而不论是任何阶层,在没有实现智能化种田的时代,大量占有土地是没有用的,必须有人在土地上劳动,这些土地才能产生价值。 就像侯封送来的密报中说的那样,魏无忧隐瞒的数千隶臣,就是用来耕种他所在的家族控制下的土地用的。 也就是说,魏无忧通过行政手段,将这些人编入到民籍之中,然后再把他们招揽到自家的农庄中充当佃农。 这样一来,这些人从账面上来看,他们不是隶臣,所以只需要交和普通人一样的算赋、口赋等人头税。 与此同时,因为他们名下没有土地,所以朝廷也从他们那里得不到田租。 如此这般,当朝廷降低田租之后,除了富了魏无忧这样带有官方背景的豪强大户之外,无论是那些隶臣还是国家,都会越来越贫困。 嗯,这就有点像是后世的外包了……扶苏仰起头,看着天边慢慢出现的群星,开始默默地思索着破局之道。 如果这样的行为是普遍存在的话,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胡亥继位之后,天下皆反了。 毕竟要是严格按照秦律来重新统计人口,以魏无忧为例,他每年至少要向朝廷上交几十万钱! 而像魏无忧这样的人,天下又何止千千万! 恍惚之间,扶苏心中出现另一个疑问。 秦国的灭亡,真的如后世所传言的那样,是死于苦秦久矣的大泽乡起义吗? 陈胜吴广们虽然起义势头很猛,但持续时间却很短,并且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魏国的宗亲魏咎、魏豹,赵国宗室赵歇,齐国宗室田儋、田荣,楚国宗室景驹以及拥立宗室熊心的大贵族项氏,韩国宗室韩成…… 还有数不胜数的,依附于这些六国宗室门下的士子们。 比如张良,陈余。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陈胜吴广是赶赴渔阳的戍卒,而打击和消灭这股力量的,是章邯带领的邢徒军。 邢徒军,是服徭役的役夫和奴隶、奴产子组编而成的一只临时军队。 这些人,同样是‘天下苦秦久矣’主体人员! 但刑徒军却并没有像是牧野之战一样对秦人倒戈相向,而是将周文的几十万起义军打的七零八落。 而陈胜吴广手下那些斩木为兵,赢粮景从的农民们,也不是一直在和秦国死磕。 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脱离陈胜自立为王,和关东贵族军队又打起来,有些直接出卖了陈胜投降了秦军。 王离所带领的主力秦军,其实在很晚的时候才从北方边境进入中原平叛。 也就是说,为秦朝续命的,其实是最苦秦的那一群人! 而受那一句‘天下苦秦久矣’影响的扶苏,早年间一直觉得‘赳赳老秦,喜迎沛公’是因为‘父老苦秦苛法久矣’。 但当扶苏仔细回想起脑海中的记忆才发现,所谓的约法三章,既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其实只延续了两个月! 之后不仅全面恢复了秦法,而且后来萧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 其中九章律的前六章和秦律一样, 以法经为基础,又增加三章,就是汉承秦制的由来。 至于人们所说的,秦失于政,而不是失于制,既,秦朝主要的问题是苛政,不是制度层面的,是政策层面的。 那么某亭长接管了关中之后,是否废除了苛政呢? 答案是,没有! 楚汉争霸时,萧何征发关中兵员已经到了老弱以及未成年人都得上的地步。 而在战争期间,萧何还征发徭役,顺便修了个‘非壮丽无以重威’的未央宫。 未央宫有多大? 从后世里的未央宫遗址来看,它虽然比不上阿房宫,但三分之二总是有的。 阿房宫七年未建成,而未央宫三年就建成了! 所以,天下人真的苦秦久矣吗?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她们寂寞吗? 扶苏怅然叹息,他隐约间似乎找到了秦国灭亡的根源。 但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一样,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如同蝙蝠侠一样,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英雄,但如果把范围扩大到韦恩集团,那么他一定是个应该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的剥削者。 扶苏也是一样的,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打击像魏无忧这样的阶层的人呢? 畜养隶臣?侵占田地? 哈,在扶苏所拥有的的隶臣和田地面前,一百个魏无忧加起来也只是个弟弟! 可要是不打击他们,任由豪强大户将更多破产的自耕农转变为自己的佃农,只怕在他有生之年就会出现因为左脚先迈进咸阳宫,而被大臣们集体上疏要求退位的事情! 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扶苏在心中长叹,皇权专制制度之下,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敌人’,而皇帝想推行任何政策,实质上都要靠自己的‘敌人’,皇帝所有的信息也都是来自于‘敌人’。 我太难了…… 许是看出了扶苏的忧虑,蒙恬在蒙颖的服侍下穿好衣服,随即一脚把他踹出了一丈多远,然后走到扶苏面前问道:“陛下为何事烦忧?可否讲与臣听听?” 扶苏瞥了他一眼,略一犹豫,还是将手中的密报递了过去。 反正过几日侯封以‘役使贫民’为由族诛魏无忧的事情就会传到咸阳城,所以这封密报并没有什么可避讳蒙恬的。 “杀得好啊!”蒙恬匆匆看了一遍,随即仔细又读了一遍后大声说着: “陛下所用侯封,就像陛下曾经说过的那一句,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有了此等秉承秦法之人,何愁天下不治啊!” “杀一人,天下就治了?”扶苏长叹一声,语态中透露着几分疲惫:“窥一斑而知全豹,天下又何止这一个魏无忧!” “那又如何,发现一个杀一个,发现一双杀一双!”蒙恬放下密报,一脸的杀气腾腾。 呃……扶苏点点头,没有言语,但在他看来,杀人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要不然,那个胖子难道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奔波在天下吗? 他又不是庄子,享受人在旅途的惬意。 以始皇帝那个体型和身体情况,再加上现在秦国的交通条件,出行天下无疑是一种煎熬! 制度上出了问题,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怎么够! 蒙恬小声说道:“按照秦律,魏无忧身死族灭后,他名下的隶臣将自动转变为民籍,并瓜分他的房产和田地,这样一来……” 打土豪,分田地咯……扶苏咧嘴笑了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倒是不介意亲切的称呼来人一声‘同志’。 但这是不现实的,至少在现在的秦国是绝不可能的。 按照蒙恬赞同侯封的做法,无非是后来汉朝常用的徙陵制度的变种罢了。 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扶苏心中莫名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为什么这时候的文章中都是将这一标准作为基准? 他回想起自己偷偷出宫时看到的情况,结合脑海中残留的有关后世的记忆。 生产力! 百亩田的产出,刚好可以供养一家人活在温饱线之上。 秦国之所以能横推六国,就是因为秦国的百亩田的面积,比六国的大,在同样‘治田百亩’的情况下,秦人吃的更好,自然也更加强壮。 那么我现在搞出曲辕犁之后,原来五个人才能完成的农业生产,是不是就只需要四个人了,换言之,五口之家可以治田一百二十亩……扶苏回想起后世里北美的那些大农庄,以及现在矗立在霸水边上的一座座烟囱。 在农业国,土地面积可以约等于人口,一片土地就能提供那么多工作岗位,想要增长人口,攫取土地才是上策。 所以在汉武时期,徙陵制度得以推行,是因为汉王朝处于向外扩张中,获得了大片土地用于分给自耕农。 有了稳定的统治基础,豪强大户自然不敢炸刺。 而到了汉宣帝之后,扩张的脚步停滞,于是在这个将汉朝推向最巅峰的皇帝临去世的时候,还向大臣们问出了一个经典的问题:国家没有大事发生,但是为什么人民却更加贫困,盗贼仍然很多? 他说的盗贼,指的是大量破产的自耕农所形成的流民。 这一时期的汉王朝,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土地分给自耕农,而国家为了不让豪强大户们占有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又要对他们重拳出击,于是在这样频繁的循环之后,自耕农的生活稳定性又得不到保障。 于是,原地自爆也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嗯,后世里常说汉承秦制,可我这是摸着老刘家过河……扶苏在心中偷笑,但依然和蒙恬一起,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跳动的篝火。 这么看来,所有的矛盾其实都是生产力的原因。 扶苏准备趁着侯封还在三川郡巡视的时间,敦促公输轨,加速对宜阳地区的钢铁产业的改造。 当宜阳的炼铁区改造成功后,不单单可以打造出更多的铁质工具,比如曲辕犁、耧车,加强农业生产效率,而且还能够以钢铁产业为依托,带动其他工业的发展。 这样一来,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破产的自耕农就可以得到安置,不至于成为豪强大户的隶臣。 嗯, 皇帝拥有大量隶臣,可以;豪强拥有大量隶臣,不可以! 扶苏表情略微缓和,但随即看着身边的一群彪形大汉微微轻叹,又是独守空房的一天,也不知道田姬她们见不到朕,寂寞不寂寞…… ………… 兰池宫玉华殿中,烛火将宫殿照的亮如白昼。 “对A!”田姬甩出两张牌,洋洋得意的看着对面的赵姬。 “你打我做啥?咱俩是一家啊!”赵姬一阵无语,在她的左右两侧,则是一脸偷笑的嬴阴嫚和略显紧张的戚蕊儿。 所以现在对峙中的,是少妇组和萝莉组,至于最终的大奖,则是子婴从南海郡带回来的一枚,小孩拳头大小的蓝宝石。 ps:感谢‘书友2017……5680’的月票!感谢‘老大的主人’的打赏!(〃'▽'〃)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播种 上林苑,官马场。 一匹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的公马焦急的刨着蹄子,距离它大约十多米的地方,是一匹体型和它相差无几的健壮母马。 独守空房,辗转反侧了一宿的扶苏不经意间扫过公马身下,顿时自惭形秽的偏转了目光。 这里,就是扶苏准备用来培育出大型挽马的试验场,而那匹公马,就是从数十匹燕马中精挑细选出的一匹种公马。 选拔用的标准,是一种很简陋的土办法,既外形有无缺陷,身高体长和性格,再加上一点,就是它是否曾经配出过优良的后代。 最后一点至关重要,毕竟扶苏的计划是,要想培育出一种可以和后世的夏尔马比肩的大型挽马。 在这个没有蒸汽机和内燃机的年代,优良的挽马不光能提升运送军需的效率,而且对于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着很大的提升。 “陛下,就这么直接开始配种了吗?”蒙恬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不然呢?难道马儿交配前也要做前戏不成?可我这可是包办婚姻啊……扶苏微微皱眉看着蒙恬:“太仆有何高见?” 蒙恬说道:“高见不敢当,但臣军中战马的繁育,通常都是准备两匹种马,一匹差一点的先去试探母马是否同意交配,如果母马不抗拒,那么就换上真正的种马。毕竟交配时公马需从母马身后接近,而母马一旦撩起蹶子……” 扶苏点点头对此表示同意,他在后世刷B站赛马娘的视频时,曾经被AI智障推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视频,标题是:兴冲冲的公马被母马一踢倒归西。 嗯,小盆宇们尽量不要搜…… “放心,朕早有准备!”扶苏自信满满的说着,作为一名穿越者,此刻的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用木头围好的的栅栏中,几名羽林军中的小男孩接了一盆温开水,小心翼翼的靠近公马,用麻布沾水后,擦拭着那一根兴奋的大家伙。 蒙恬再次充满疑惑的问道:“陛下此举又是为何啊?” 扶苏斜视他一眼:“擦掉脏东西,避免感染,嗯,就像是那什么之前的沐浴……” 蒙恬秒懂,然后和扶苏相视一眼,随即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嗯,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俄顷,在公马有些不耐烦的响鼻声中,简单的清洗就完成了。 而在另一边,对母马的固定工作才刚刚开始。 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牧工一拥而上,半拉半拽的将母马固定在木栅栏前,毕竟这是一匹体重好几百公斤的大牲口,它要是发起怒来,这四五个人也就刚刚好控制住它。 当母马被固定好之后,一名牧工用手中绳索套住母马的一只前蹄,将之拉了起来。 见此情形,公马才被牵了过来。 然后就是艰难的爬跨,以及一、二、三、四打完收工。 公马意兴阑珊的走开后,整个交配流程就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臣觉得陛下此举,可以在各个牧苑大量推广!”蒙恬啧啧称奇了一番。 “这就是朕带太仆来此的目的。”扶苏笑着回应。 毕竟马要向后踢,是需要用前腿作为支撑的,而只有一条腿踩在地面上,想踢也踢不了! 在木质的厩舍下,完成交配的母马被牵走,另一匹等待交配的母马被牵了过来。 相较于天寒地冻的云中郡,此刻关中地区要温暖了不少,在加上人工圈养下营养充足,所以这些远道而来的燕马比以往时候提早了一些进入繁育状态。 所以,那匹意兴阑珊的种公马再一次进入状态,硕大的前蹄焦躁的刨着地面,嘴唇向上翻着咴咴直叫,从扶苏的角度看过去,显得十分滑稽。 见到他所设计的办法奏效,扶苏对于看马片的兴致顿时消散,他拉着有些恋恋不舍的蒙恬向外走去,准备到其他地方再看看。 扶苏看着正在挖掘沟渠的人群,心想对于占城稻的育种工作应该提上日程了。 这一时期的水稻种植技术还处于‘火耕水耨[nòu]’阶段。 也就是说先用火把田中的杂草烧掉,然后再种上稻,这叫做火耕。 当稻苗和杂草同时长出来的时候,便放进水去,由于在淹水的条件下,稻还能正常生长,而杂草却难以生存,这就是水耨。 方法虽然原始,但却巧妙地运用了水稻不怕水淹的这一特性。 而插秧这一技术,大约要在唐宋之后才出现。 所以这就又到了穿越者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扶苏虽然没有种过水稻,但后世里无数的纪录片和游戏,嗯主要是游戏教会了扶苏简易的水稻种植方法。 现在的秦国,大多数地方,尤其是长江流域以南正处于地广人稀的阶段,正好可以借鉴后世里漂亮国的大农庄做法。 既抛秧法。 精耕细作的插秧法并不太适合现在的秦国。 在扶苏看来,要想在现在的秦国提高农业效率,重点是修好水利工程,多挖水库、沟渠,把旱田改造成水田,然后推广铁质农具和堆肥技术。 尤其是后两点实现了之后,亩产至少能增加一半! 至于他计划中的良种小麦,那是为了十几二十年之后准备的。 扶苏看着远处一辆驶过的四轮马车微微皱眉, 马车车厢中那黑乎乎的东西,应该就是上林苑的羽林军产生的农家肥。 只是,为什么要把这些好东西运出去?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侍立在身侧的李承:“把春生叫来。” 俄顷,春生从远处跑来,扶苏看着这个跟了他很多年的铁鹰锐士,开门见山的问道:“那运走的是什么?” 春生顺着扶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挠了挠头解释道:“那些是堆好的粪肥,上林苑中农田稀少,用不了那许多肥料,所以臣就把它们运到外面,卖给了蓝田县的农户。” 扶苏双眉微蹙:“卖给农户?” 春生一脸骄傲的说道:“回陛下,是这样的!上个月羽林军卖粪肥所赚财物,共计一万多钱!嗯,全是半两钱!” 啊这……扶苏和蒙恬相视一眼,心中涌起了一大串的疑问。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蝴蝶 “每月一万多钱?”蒙恬脸上带着几分薄怒:“你羽林军拉的是金子吗?腌臜之物也能换到那么多钱?莫非是尔等仗势欺人,鱼肉乡邻!” 说到后来,蒙恬语气越发严厉,即便春生是经历过战阵的铁鹰锐士,但在蒙恬鹰隼般的眼神下,有些呐呐不敢言语。 每月一万多半两钱,一年就是十二三万半两钱,大约折合四十多万五铢钱,这笔生意做的好啊……扶苏在心中偷笑,胸中疑惑稍减。 和蒙恬不同,他是知道粪肥的妙用的,而且在后世里的很多文献中,粪便也是一种商品。 比如老百京的粪霸,就通过垄断粪便而发家致富,置办了好大一份家业! 而在西边的大秦,名叫维斯帕先(Vespasian)的皇帝,也通过征收一种名为‘Chrysagyre’的小便税,而搜刮了不少的真金白银。他的儿子,提图斯(就是那位在位期间维苏威火山爆发摧毁了庞贝城的皇帝)对父亲的这项政策很不以为然,认为从尿壶里得来的钱过于脏鄙不堪。 于是维斯帕先把刚收缴上来的硬币放到儿子的鼻子前说:Money doesn’t stink(钱是没有气味的)。 他是个大秦朕也是个大秦,嗯,强宣称到手了……扶苏笑了笑,摆摆手制止了蒙恬的发怒,他看着脸上冒出冷汗的春生说道:“说说你是如何出售粪肥的。” 春生偷眼看了一眼蒙恬,身体不自觉的朝扶苏方向倾斜了一下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自从咸阳城郊外的官田中使用粪便做肥料之后,那里的麦苗比其他地方的麦苗叶片更绿,长得又高又壮。所以关中各县的黔首纷纷效仿,也在自家田地周围堆肥。” “臣还听说,现在咸阳城中的黔首,已经不再把粪便交给收粪便的良家子了,而是自己存着,用于自家田地……” 听着春生由语态结巴到流利的讲述,扶苏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它那一双看似羸弱的翅膀扇动下,一场席卷天下的飓风悄然成型。 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黔首们,并没有像那些酸腐文人们所描述的那样愚笨、麻木不仁,而是相反的,他们更像是那个卡路里的里典一样,充满了‘农民式的狡猾’! 而且之所以他们对于堆肥法的快速接受,则在于其实从商周开始,人们一直懂得用粪便肥田,只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掌握粪便的发酵,避免出现烧根的现象。 当他们见识到了堆肥法的可靠,而且看到了官田中麦苗的长势之后,操持了一辈子农活的黔首们自然会纷纷效仿。 见到蒙恬脸色逐渐缓和,而扶苏也是一脸微笑,春生犹豫了一下说道:“羽林军向诸县黔首出售粪肥之事,主要是严甫在办,臣……” 不抢下属之功,不愧是跟了我很长时间的人……扶苏微微颔首问道:“严甫何在?” 片刻之后,一个肤色微微发黑,身高约一米七出头,头戴长冠做第七级公大夫打扮的少年从远处跑了过来。 少年长揖及地,用自己那处与变声期的公鸭嗓大声说道:“拜见陛下!” 扶苏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直起身子:“你可是严君疾的后人?” 秦律之下,出身黔首的戍卒最多升到第四级不更,再想往上升的话,就需要他们担任军中将校之后了。 而这个小孩姓严,且有着第七级的爵位,所以很有可能和那个厥号‘智囊’的严君疾有关。 严甫拱手说道:“回陛下,我祖上乃是严君少子。” 他并没有官位,所以不称臣而称我。 扶苏微微点头,严甫说自己是严君少子之后,而不说严君之后,是这一时期的宗法制度,既‘庶子不祭,明其宗也’。 也就是说除了继承严君之位的大宗之子,其余的分支就只能说自己是XX子之后。 比如后世里的汉昭烈帝,三国志中对他的记录是: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汉景啼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 只有等他称帝之后,才可以称自己是汉高祖后人,既‘置百官,立宗庙,祫祭高皇帝以下’。 扶苏面带微笑看着略有些紧张的严甫:“你是怎么想到要把粪肥卖出去的?你身有高爵且年幼,难不成还种过田?” 严甫面露缅怀之色说道:“家父曾说,天子尚且亲耕,严家子嗣不可不识稼穑!所以我自小就跟随父兄一起在田中劳作,对耕种之法略有心得。” “上林苑中聚集数万人及牲畜,每日按照陛下所示之堆肥法,可以产生无数粪肥,而田地有限,所以我觉得可以将这些用不完之物,低价出售给急需的民户,换取的钱财,也可以使国家富裕。” 嗯,话虽如此,但军队一律不得经商……扶苏微笑颔首,随即决定将这一方法在驻军和官方牧场中推广,不过具体的操作却要由少府名下的官员完成,毕竟军队转变为军阀的开端,就是他们拥有了不依靠朝廷也可以活下去的财源。 扶苏看着脸色黝黑的严甫说道:“这样吧,你既然说你略懂耕种之法,朕就效法甘罗旧事,拜你为卿,你先帮朕把上林苑打理好了,朕再对你委以其他重任!” ………… 临淄郡狄县,田儋宅院内。 田儋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看着沙地上练习着格斗技巧的僮仆们,不时出言纠正他们的动作。 田荣从外面匆匆走来:“兄长,我听闻郡里派人来,让县府出面,迁徙两百户贫民到金城郡去!” 田儋活动活动手腕,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你等下通知县令,让他将那些平民腾出来的田地给咱家门客!” 田荣点点头,随即脸色凝重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听闻朝廷要再次改变币制,要用什么五铢钱,来代替半两钱!而且据说新旧钱兑换的时候,会有御史陪同登记!” 田儋猛地坐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无妨,反正在户籍民册上,你我并不姓田,只是个薄有资财的黔首!嘿嘿,黔首!” ps:感谢“鄂岳观察使”的月票!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兰池宫玉华殿。 日已近午,田姬才刚刚睡醒,此刻正坐在铜镜前,略带几分慵懒的打理着妆容。 镜中的她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一双妖娆妩媚的桃花眼更是显得风情万种。 女为悦己者容,只是那个‘悦己者’却因为担心被榨干,于是一溜烟的跑了…… 梳着两个双丫髻的嬴阴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嗒嗒嗒的走了进来,异常平坦的胸前垂挂的,正是昨日那一枚蓝宝石。 “田姬姐姐,咱们中午吃什么呀?”她问出了人类三大难题。 田姬头也不回说道:“你皇帝哥哥早上让人送来了一大堆鲜鱼,所以中午吃鱼!” 嬴阴嫚闻言,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她不仅是个旱鸭子,而且因为小时候被鱼刺卡过,所以最怕吃鱼。 田姬笑着说道:“没事的,那些鱼大得很,鱼刺都跟簪子似的,卡不住你的!嗯,对了,去把你赵姬姐姐,还有戚美人也叫过来一起用餐!” 嬴阴嫚嘟嘟囔囔的向外走去,她开始后悔跑来田姬这里,早知道就去戚蕊儿那里蹭饭了,两只小萝莉的口味出奇的一致,都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嗯,炖的很软烂的羊肉,用大饼卷上酱菜她们也很喜欢。 片刻之后,玉华殿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是曾经当成祭品的用的,红彤彤的腐乳肉;另一个则是扶苏复刻出来的魔改版松鼠鱼。 虽然用的是草鱼而非鳜鱼,但用油炸的金黄色的鱼身上,浇着用红糖和陈醋调制的糖醋汁,张开的鱼嘴中,还塞着一颗红彤彤的山楂。 闻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嬴阴嫚一声欢呼,抱着田姬纤细的腰肢,将脑袋埋进她完全不讲道理般伟岸的胸怀中蹭啊蹭的,直到赵姬吃醋般的咳嗽了一声,她才放开田姬,和戚蕊儿一起坐在了圆桌旁边。 自从扶苏解锁了桌椅板凳和内衣长裤之后,像这种私下的会餐就不再采用原本的分餐制。 蝴蝶的翅膀,改变的不止是秦国外庭。 “啊呜!”嬴阴嫚叨了一筷子松鼠鱼放进嘴里,一双豆豆眼瞬间变成两个月牙:“哟吼吼,没有刺!” “你是个大姑娘了,别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赵姬看着扁起袖子风卷残云的嬴阴嫚,顿时开启说教模式:“别光吃肉,多吃菜!” 习惯了和她撕逼的田姬下意识的给嬴阴嫚夹了一筷子腐乳肉:“多吃肉,这样才能长身体,别跟某些人一样,年龄一大把,但身材看上去还跟个小女孩似的……” 赵姬则不甘示弱调转枪头,和田姬激情对决了起来。 一旁埋头苦吃的嬴阴嫚一脸见怪不怪,用一双灵动的豆豆眼示意对面的戚蕊儿只管吃饭,不要抬头。 和赵姬掰头了几句之后,田姬突然脸色一变,将脑袋低到一边,干呕了一阵,却没呕出什么来。 赵姬探过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至于气成这样吗?” “去你的!”田姬拍开她的手:“可能是近日天凉,受了风,所以脾胃有些不舒服。” 赵姬皱了皱眉头,回头朝侍立在外面的宫女吩咐道:“让厨房熬一碗姜汤送过来,给田姬夫人驱驱寒气!” 下一秒钟,赵姬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慢慢的扭过头,一双明亮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田姬。 田姬奇道:“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霎时之间,她也反应了过来,立即又惊又喜的望着赵姬,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瞪得又圆又大。 “呕……”赵姬干呕了一声,随即将双手捂在胸前,檀口微张,呆住不动。 在圆桌子上,两只埋头苦吃的萝莉对此毫无察觉,如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桌子上的食物。 “传、传太医令!”田姬小声吆喝着。 “对,快把夏无且找来!”赵姬也压低了声音。 ………… 兰池宫外围东北角的一串院落中,数十名仆役趁着天晴在晾晒着库房中的药材。 此时,外面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名行色匆匆的内侍冲了进来。 “太医令呢?快跟我走!” “喊什么!懂不懂规矩!”夏无且放下手中的药材,低声喝斥。 那名内侍直接冲到他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耳语了起来。 夏无且一双昏黄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向外冲了几步,随即又折返回来,大声吆喝着自己徒弟为他准备医囊。 但很快,他又冲到院落右侧的厢房前,躬身行礼道:“老师,弟子有要事禀报!” ………… 兰池宫玉华殿。 当代扁鹊跽坐在长案之前,田姬将一只白璧无瑕的玉手放在案上,往日里满是妖娆的桃花眼中充满了紧张的神情,悄悄打量着身前这个鹤发老者的一举一动。 当代扁鹊收回探脉的手指,面露微笑的说道:“恭喜夫人。” 虽然他厌屋及乌的讨厌着扶苏,但对于这些后宫中的女子,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始终面带着和煦的笑容。 如果扶苏在的话就会发现,这种笑容只出现在向他讨要编纂大秦版赤脚医生手册的经费时…… 田姬闭上眼睛,眼角中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她身侧,赵姬则满是忐忑的将手放在了长案之上。 俄顷,当代扁鹊收回手,依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注意保暖。我等下给你写个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赵姬愣住,旋即在长叹中收回手,沉默片刻之后,心中只出现了一个词:榨干! ………… 上林苑长池边,一块搭着棚子的韭菜地。 “陛下,此为何物啊?”蒙恬好奇的看着地面上的锥形陶罐。 扶苏扁起袖子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掀起一个陶罐,顿时露出了里面叶子淡黄,泛着油润的光泽的细苗。 成了,鼓掌……扶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散发出少女般柔媚清香的韭黄。 “等下太仆回去的时候,割两把带走!” “臣谢陛下。” 蒙恬有些意兴阑珊,他知道扶苏一贯不喜欢玩虚的,说是两把,就真的是两把…… ps:感谢‘书友2017……5680’、‘偏执怪人’的月票!(〃'▽'〃)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畜牧 蒙恬上手揉捻了一下韭黄说道:“陛下,这韭黄果然叫得贴切,叶片发黄,亦有韭香。难不成这真的是韭?” 嗯,因为缺少叶绿素而变黄这种事,该怎么给古人解释……扶苏微微皱眉点头:“正是韭菜,只是在陶罐里捂黄了,就像是水发的豆芽一样,只是外观产生了些许变化,但韭菜还是那个韭菜……” 韭菜……扶苏无声的笑了笑,看着远处策马而来田巍,这是负责为他铸造用来收割韭菜的刀的男人。 “拜见陛下,太仆!”田巍被几名郎官搜身后急趋上前行礼。 扶苏向他摆摆手,看着正在收割的韭黄说道:“等下你也拿两把回去吃。嗯,对了,本月能铸多少五铢钱?” 田巍从腰带上取出二尺木牍说道:“截至目前,共铢新钱二十四万两千,本月完成铸造三十万枚新钱的任务并不难!” “据臣估计,完成任务后还会多出来三万枚半两钱。”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办事,朕放心……” 其实制约五铢钱铸造速度的,并不是缺少铜料,主要是铜钱铸造出来后,还需要打磨边缘。 具体的做法就是用一个方形木棍穿过一串铜钱,然后手工打磨。 这就是铜钱为什么内方外圆。 至于那什么处世圆滑,内心中正之类的,都只是后世文人穿凿附会夹带的私货罢了。 嗯,这就像是非要去分析‘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的意义一样…… 扶苏看了看远处重兵把守的一处高墙大院,那里就是水衡都尉下辖的铸币厂,一车车的半两钱运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枚枚金灿灿的五铢钱。 小面值的五铢钱主要用于国内流通,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推广更高价值的银币……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的希腊化国家应该用的是银质货币,到时候新铸造的银币正好可以用来进行国际贸易……扶苏想起了他在后世的时候开着船满希腊世界溜达的日子,只觉得肝隐隐作痛。 “既然铸币任务已经可以按时完成,你就要多负担一下本职工作了!”扶苏看着有些疑惑的田巍说道:“你还记得朕让你来上林苑最初是干什么的吗?” 田巍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养狗?” 扶苏重重点头:“准确地说,是培育犬种!” 蒙恬插嘴说道:“陛下,以臣看来,上林苑中豢养的猎犬已经足堪大用,况且陛下代天牧民,不应该沉溺田猎……” 扶苏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长篇大论:“朕要的不是更好的猎犬,而是牧羊犬!嗯,是用来帮助牧人放牧羊群的那种……” 田巍和蒙恬一头雾水的相视一眼,他们两个一个出身将门,只有在打猎的时候才会和狗接触;另一个则家道中落,家中养的狗主要是当储备粮用的…… 而扶苏想要得到的,是可以帮助牧民管理畜群,嗯,最主要是羊群的牧羊犬,它们并不需要有太强的战斗力,只需要在狼来了的时候,拖住狼,然后等拿着武器的牧民赶来完成击杀就行。 嗯,就像是扶苏养在上林苑中的猎犬一样,它们的作用就是将猎物驱赶到主人、也就是扶苏面前,然后让他收掉对方的兽头。 要想征服北方苦寒之地,除了需要食物和足够的燃料,还需要大量保暖的衣物。 后世东北地区得以开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棉纺织业的飞速发展,人们有了足够多的御寒衣物,才可以长久的生存在那动辄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地方。 而基于现在的国情,扶苏要做的就是: 一、推广从南海郡搞来的亚洲棉,但这种棉花品质不好,不适合纺织,所以后世里大量种植的是从美洲传过来的陆地棉。 不过能拔脓的都是好膏药,亚洲棉不适合纺织,但可以用做冬衣的填充物,既制作棉袄。 二、搞羊毛纺织工业,这是用来控制北方的游牧民的。 但求人不如求己,现在秦国的上郡、陇西郡、北地郡、金城郡都有着大片适合放牧羊群的草场,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但这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些适合放牧羊群的草场,豺狼遍地,虎豹环伺,而绵羊这种生物,除非是从羊村里出来的那几只,否则就是一坨坨行走的食物。 所以就需要对秦国原有的,品种极其原始的牧羊犬进行改良,让它成为牧民放牧的帮手。 而且绵羊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绵羊的族群意识很强,好几家的羊群可以由一个人进行放牧,然后到了晚上,羊群又会自动返回各自的圈舍。 这就正好适合那些地广人稀的草原。 当扶苏说出了自己的构想之后,蒙恬想到了当初他攻取盐池一战后,扶苏动用内帑将缴获的羊群赎买,并安置在上郡的官方牧场的事情。 我还以为陛下是为了口腹之欲,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陛下就想了那么长远了吗……蒙恬微微侧目,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我堂堂水衡都尉,没想到还要养狗,谁能比我惨啊……田巍心中虽有些不愿,但却只能应承了下来。 嗯,等过段时间第一批羊毛剪下来之后,秦国的毛纺织工业就正式开始了……扶苏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对羊毛进行处理,一时间陷入沉思。 哒!哒!哒! 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打破了他们三人之间的沉默。 韩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溜烟跑到扶苏身边小声耳语起来。 “嗯?你再说一遍!”扶苏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恭喜陛下,田姬夫人已被证实怀有身孕!”韩让退后一步,长揖及地。 “什么?我阿姊怀孕了?这么说我要做人舅舅了!”田巍一蹦三尺高,心中的狂喜让他根本顾不得君前礼仪,田家能不能彻底翻身,就看他那个蠢蠢的、不,仪态万千的姐姐了! “臣恭喜陛下!”蒙恬双手合拢,长揖及地。 呃,我现在该做出什么表情?毕竟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我这都是第一次要给别人当爹……扶苏微微有些愣神,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像是傻子一样的笑容。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妾身担心陛下把持不住! 兰池宫,玉华殿。 扶苏甩着袖子兴冲冲的闯了进来,随即整张脸就垮了下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满头珠翠,身穿华丽宫裙,风情万种的狐狸精,而是素面朝天,用厚实的衣物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颗粽子。 “嘶,你这是个什么打扮?”扶苏有些好奇的问道。 “妾身担心陛下把持不住!”田姬抬起头简单的向他行了个礼,随即又在身上加了一件披肩。 呵,我果然只是个工具人……扶苏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满是戒备的田姬。 田姬百忙中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说道:“从这往上,全由陛下做主!” 啊你神经病啊……扶苏甩了甩袖子向外走去:“朕去炒点松子给你补补脑子,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陛下莫要以为这样就能动摇妾身的决心!”田姬向后缩了缩身子:“椒盐的就行!” ………… 三川郡洛阳邑,某在舆图上查无此处的农庄。 “走走走!快点走!” 一名身穿短衣,但脸上散发着营养充足的油光的仆役,将几个黔首从破房子中赶了出来。 “这、这是为什么啊!”一个面色黝黑,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将自己被推到在地的老娘扶了起来。 在他的身侧,他那身材干瘪的妻子搂着瑟瑟发抖的一双儿女,双眼中不停流下浑浊的眼泪。 女人看着仆役手中的短棒,拽了拽自己想要冲过去理论的丈夫,虽说秦律禁止私斗,可对方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大夫爵的官吏。 民不与官斗,更不用说他们一家只是个无地的黔首。 秦律之下,一个庶民,要么是接受国家控制的黔首,他拥有自己的土地,在农忙之余为可以为他人庸耕; 要么就是接受私人或官府控制的隶臣,他们需要为私人或官府劳动,然后换取极其廉价的报酬。 除此之外的,像他们这样的无房屋无田地的破产自耕农,成为别人的佃农后,他们就成了事实上的隶臣,只要一经发现,就会被按律转为隶臣。 “不是说好由我们一家为孙大夫打理田地,然后田租五成吗?现在为什么要把我们赶走!”男人涨红了脸,语气中却满是哀求。 “槐婴兄弟,别怪哥哥心狠,要怪,就怪秦律,怪秦国!”其中一名脸上长着痦子的仆役走了出来,大声说道。 他就是那个孙大夫任命的田监,专门负责为孙大夫打理这一片田庄,嗯准确的说,是监控庸耕者们的活动和管理生产秩序的。 田监见到田庄内的佣耕者们慢慢聚拢了过来,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道:“孙大夫心善,见不得大家受穷,所以将自己的田地拿出来,交给你们耕种,每年也只收五成田租!你们去打听打听,郡里其他县的田租,有些已经收到了七成!” “现在好了,朝廷派来了姓侯的,要彻查县里的田亩人口,咱们县里的魏县令,多好的一个人啊,就因为多了两句嘴,为你们这些黔首争辩了两句,然后就被杀啦!不光是杀了他一个,全家都被朝廷派来的狗官给杀了!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城门口,惨啊!” 伴随着窃窃私语声的,还有其他奴仆绘声绘色的描述,像什么朝廷派来的官员用尚在襁褓中的幼儿的心肝佐酒啦,女眷被虐杀之类的菲克纽斯…… 田监等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孙大夫也是没办法,毕竟将田地田亩租给别人耕种,是违法秦律的,要是被朝廷派来的狗官知道了,孙大夫一家就要和魏县令一个下场。” “嗯,那罪名叫做什么来着……对了,役使贫民!” “所以说嘛槐婴兄弟,还有黑臀、季负你们也赶紧趁着那个狗官没来,收拾收拾跑吧,被逮住了连累了孙大夫一家事小,你们自己也落不着好!” “我、我们能去哪啊!”那个名为黑臀的青年人带着哭腔嚎了一嗓子。 周围的人心中顿时产生些许戚戚然,秦律严苛,像他们这样的人到哪去弄一份合法的验、传! 而无论是在秦国还是后世的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没有类似于路引之类的东西,普通人都是寸步难行。 于是,被点名了的这几家人,爆发出了一阵阵闻之令人肝肠寸断的哭声。 因为战争和沉重的赋税,他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和属于他们的房屋,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们想要给别人庸耕为生换取报酬的机会都被朝廷夺去了! 苛政,猛如虎! 暴秦不灭,天理不存! “咦,贵地是在举行丧礼吗?” 一个身穿麻布衣服,头戴儒冠但身材佝偻,面色微黑状如老农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满是好奇的四下张望。 那个叫黑臀的青年刚想喝骂他一声,但看到中年人腰间悬着的长剑,于是只敢横了他一眼,就继续满脸哀愁的思索着自己一家的未来。 槐婴走过去将自己的窘境向中年人简单说了说,谁料中年人听完后哈哈一笑。 “这算是什么难事!”中年人在十几双满是怒火的眼神中说道: “你们没有听说吗?皇帝陛下在宜阳新开了一间炼铁工坊,如今正在到处招募黔首,只要你有力气,每天最低的工钱也有二十枚五铢钱,最重要的是,管饭!” “五铢钱?” “炼铁?可我只会种地啊!” 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围了上去, 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中年人笑呵呵的说道:“五铢钱是朝廷用来替换半两钱的新钱,以后买盐啊,交赋税啊都用这个!至于不会炼铁只会种地,难道你生来就会种地?” “我还听说,如果在那里干的好的话,就会被编入百工籍,而且还会有爵位哟!” ………… 咸阳城兰池宫,夜已深了。 扶苏气冲冲的走进赵姬居住的玉桂殿,大声嘟囔着:“你说那她是不是脑子有包,居然说朕顶着她睡不着,朕是那种人……” 扶苏看着玉桂殿中的一幕,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眩晕,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向下流淌。 刺啦! 衬衣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没有撤退可言 屠耆原名李直,他曾经是赵国北方长城的一名守将,在和秦人作战时虽然突出重围,但却身负重伤,所幸被一名路过的牧羊女救了回去,悉心照料之下才得以保住性命。 就在他养伤期间,赵国灭亡,公子嘉自立为代王,李直投奔公子嘉准备重新振兴赵国,可没曾想王贲在灭燕的路上,顺手灭了代国。 李直再次拼死突出重围后,索性就彻底跟着匈奴人混了。 因为他识文断字,所以颇受上一代右大当户的喜爱,不仅给他取了个意为‘贤’的匈奴名字,而且还赏赐给了他一名匈奴贵女为妻子,以及大量的牛羊、牧奴。 “就这样吧,也许这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李直时常坐在山包之上,看着远处苍茫无边的草原陷入沉思,山包之下,成千上万只属于他的牛羊在啃食着青青草原。 可惜好景不长,在数天之前,他正在暖和到有些燥热的帐篷里,和这一任右大当户饮酒的时候,万恶的秦人杀了过来。 于是他骑上马,保护着右大当户先行离去,到北方的草原上召集各个部落,然后重新夺回他们的妻儿以及牛羊。 而现在,诺水北方草原各部的勇士们重新聚在一起,追随着左大当户的狼旗来向秦人复仇了! 李直带着数百名匈奴武士,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悄然接近了秦人的营垒。 “呵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人的贪婪终究会害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李直看着秦人几乎和右大当户本部重合的营垒,脸上挂着几分不屑的笑容。 在他看来,秦人必然是不舍得右大当户本部中的牛羊和女人,所以才停留在这里,要等到雪化了之后才会南撤。 “只可惜我那年方十五,刚过门没几天的儿媳妇,不知道便宜了哪条秦狗!” 李直向前悄悄走着,突然间目眦尽裂,死死盯着月光下那一道晶莹剔透的壁垒。 那是一道高约六七尺的冰墙,应该是秦人为了防范他们偷袭所取水制作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冰墙的主体结构,是一具具失去了脑袋的匈奴人组成的! 那一刻,李直身后的匈奴人想起了被秦人拎着脑袋追杀的恐惧! “血债、血偿!” 李直因为愤怒而浑身打颤,当日跑的时候太过仓促,他并没有来的及回去接上他的妻儿一起逃跑,那么…… 李直握紧了手中青铜剑,这是他的祖父交给他的一把剑,象征着嬴姓李氏荣誉的一把剑。 今天,他要用这把剑为自己的妻儿复仇! “逃了一辈子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再逃了!” 李直走到冰墙之前,翻身而入,多年的高热量饮食虽然让他变得有些大腹便便,但那自小就开始苦练的格斗技巧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愈发纯熟。 所以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只要他能够悄然接近秦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伴随着夜晚的微风,从秦人营垒中飘出的淡淡的烤肉和酒水的香气,也愈发坚定了李直必胜的信念! 而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匈奴武士,则随身携带着大量的引火之物,这是用来焚烧秦人营垒,好让集结在远处的匈奴大军发动突袭! 砰! 李直悄然站起,朝前走了没多远,随即愣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狂欢酗酒后酩酊大醉的秦人,而是蹲在地上,严阵以待的秦人。 皎洁明亮的月光之下,最吸引李直眼球的,是那一支支闪着金属光泽的弩箭! 嗖! 一名蹶张士轻扣悬刀,弩箭电射而出,强大的动能瞬间刺穿了李直身上的皮甲,并且将他带的向后几个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冰墙之上,失血和剧痛瞬间让李直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但几秒钟过后,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因为大量失血而导致的脑供血不足,让他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小黑点。 “好渴啊……快站起来啊!”李直在心中对自己怒吼。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名手持长戟的秦人朝他走了过来,他知道,那人是为了把他勾进军阵中,然后斩首记功! 李直胡乱的挥舞着长剑,试图逼退距离他还有十多步之外的秦人。 但很快,他的挣扎显得愈发有气无力,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长戟向上举起,然后猛地砸下,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 李直发出一声惨叫,但这声音却仿佛是从远方传来,他感觉到这一瞬间,自己像是在贴地飞行。 恍惚间,整个世界变得红黑一片,而在他的身后,也传出了许多匈奴人倒地哀嚎的声音。 “大父!父亲!大哥!三弟!”李直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早已战死的亲人。 但下一秒中,他视线中的影像就变成了一个面相憨厚的秦人,那个秦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咧嘴而笑之时,一对大板牙格外引人瞩目。 李直贪婪的大口呼吸,旋即看到那个憨厚的秦人,高高举起了一把砍柴用的铁斧,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他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隐约听到了熟悉的金鼓之声。 咚!咚!咚! 战鼓之声隆隆响起。 韩信站在营垒中央,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约两丈的高台之上。 在这里,他凭借着手中的望远镜,以及皎洁的月光,可以越过密集的军阵,看清远处情形。 在指挥台的左右,还有好几个临时搭建的哨塔,当第一通鼓响起之后,哨塔上顿时火光大起,映衬出了上面站着的,许多身强力壮的士兵。 在这些士兵身边,则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旗帜。 作战开始之后,他们就是韩信的喉舌,负责将中军主将的命令传递到各个方向。 升起的火光,正是为了让数百步之外的各个军阵中的鼓手看清旗帜,然后专门负责击打不同的鼓点,传递必须马上执行的命令。 在冰墙之外,伴随着夜袭的匈奴人被全歼之后,远处集结的匈奴人开始向秦人营垒扑了过来。 这并非匈奴人不惜命,而是双方都已没有撤退可言! ps:感谢“迷雾小村”、“时间伴随落寞”的月票!(づ ̄ ̄)づ ------------ 第二百章 岂曰无衣 咚咚咚! 大地在颤抖! 在韩信的视线中,匈奴人从诺水的北侧和西侧涌来,浩浩汤汤,无边无际,势若汪洋。 数万只马蹄重重踩踏在地面上,扬起的积雪宛如沙暴,覆盖了整个目光所及之处。 “乌合之众!” 韩信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命令旗手升起狗旗,这是命令全军的弓弩手移动到冰墙之下,准备向外射击。 这一道冰墙,不高不矮,正好可以用来限制匈奴骑兵的来去如风。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秦军骑兵打不过匈奴骑兵,而是攻守之势易也,现在秦军的营垒中,关押着数不清的牛羊马匹、妇女财帛。 要是韩信下令放弃营垒机动作战,只怕就算他手中有尚方斩马剑也不好使! 于是匈奴战俘在秦军的监视下,沿着诺水修建了一道冰墙,并且在营垒中挖掘了一道道壕沟。 这样一来,匈奴人想要进攻,就需要下马步战。 而下马步战,身高臂长,披坚执锐的秦人在饱食了大量的牛羊肉之后,毫不夸张的讲,他们每一个,都能打十个身材矮小,长着一双罗圈腿的匈奴人! 当匈奴骑手渐渐靠近外围的冰墙数里后,他们开始停止前进,坐在马背上等待着各自头领的号令,并不时的检查着自己携带的武器。 只是和秦军身上的闪着寒光的铁甲,以及手中锋利的长戟和短剑相比,大多数的匈奴人手中,拿着的还是驱赶牛羊用的马棒和连枷。 只有那些头领一级的匈奴人,手中拿着的才是青铜所制的内弧刀。 而只有更高级别的千长,以及万中无一的射雕者,箭囊中使用的才是铜制箭头的羽箭。 这就是后世的汉朝人能骄傲的说出‘一汉当五胡’的原因。 欺负穷逼的乐趣,早几千年就有了。 和后世的一些影视作品不同,同样阶层的草原人的身体素质,远远比不上同阶层的中原人。 对于定都在关中地区的封建王朝来说尤其如此。 让甘肃陕西河北山西吃饱,则天下太平。 这四省的汉子们吃饱穿暖了,哪怕不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都可以打的匈奴人、突厥人哭爹喊娘,到处乱窜! 而这些封建王朝的崩溃,也大多都是这四个地方的人吃不饱了,然后河南山东两省的人打他们四个,打得过就还能苟,打不过,就剩下安徽苏北的人象征性抵抗两下,然后就等着改朝换代吧…… 所以当那些穿着皮袄的匈奴人看到远处严阵以待的秦军时,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迟疑之色。 匈奴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和灵活性,迂回和从侧翼突袭,这需要很大的作战空间,以及对方并没有组成严密的战阵。 可现在呢? 一名千长凑到右大当户身边说道:“咱们是不是先围着他们,等到大单于的军队来了,再进行攻击!” 另一名千长也凑过来说道:“我记得李直说过,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现在我们的人数并没有秦人的五倍,所以不应该主动进攻!” 右大当户大怒,挥舞着马鞭用力的抽了他们一人一鞭子。 “你们这两个胆小鬼,你们是只知道躲在洞子里的旱獭吗?”右大当户大声怒吼道:“你们要是怕了秦人,就把脑袋塞在裤裆里跑吧,我可不怕他们!” 一名挨了打的千长小声嘟囔着:“你不怕,秦人攻过来的时候你跑的比黄羊都快!” “什么?”右大当户再次愤怒的大吼一声,手中的青铜内弧刀猛地挥出,一刀将那名千长斩杀当场! 右大当户举起滴着鲜血的青铜内弧刀大声吼道:“不听我命令的,这就是下场!” 一名站在右大当户狼旗下的匈奴武士,猛地吹响了手中巨大的号角。 呜呜呜呜! 号角发出低沉呜咽的声音,如同一只对月而啸的苍狼。 俄顷,一连串的号角声响起,号音阵阵,像是狼群在回应自己的头狼。 号角声中,还夹杂着胡笳和越来越响亮的喊杀声。 “无胆鼠辈!” 秦军壁垒中的高台上,韩信再次冷笑出声,举起右手猛地一挥,高台下的战鼓顿时爆发出宏大的声音。 那声音如雷霆般滚滚而去,眨眼间就压住了匈奴人的呼喊声。 远处的匈奴人在号角声的催促中,一字排开,骑在马上缓慢向秦军壁垒靠近。 这里,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水草丰茂,赖以为生的家园,失去了这里,他们就不能活! 而在秦军壁垒中,中军中传出的鼓声,如同春雷般炸响在每个士兵的心中。 秦军中的长戟兵响应了中军的命令之后,由蹲坐改为站立,向前而去走到弓弩手身后,用身体组成了一道血肉的长城。 在他们或稚嫩,或沧桑的面容中,没有一丝怯懦和退缩。 有的是兴奋,是渴望。 如饿狼之见肉也! 此刻在他们眼中,缓慢向他们移动的匈奴人,已经不算是人了,那是土地,是房子,是享受乡邻敬仰的爵冠! “杀!”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声喊杀声。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秦军士兵齐声高呼: “杀!杀!杀!” 片刻后,喊杀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秦人传唱了数百年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在这首战歌之下,秦人从陇西荒原中崛起,一步步从蛮夷小国,成长为天下侧目的强秦,最终奋六世之余烈,使得天下归于一! 而现在,九原军中这些继承了祖辈荣耀的关中子弟,难道就要龟缩在冰墙之后,等着敌人攻过来吗? 于是,一些受到战歌鼓舞的军吏们纷纷看向韩信。 他们在等待着中军的将令,等待让他们主动出击的命令! 只要命令允许,他们必然一往无前,虽九死而不悔! 而在军中高台上,韩信则直接无视了这些炙热的目光。 就像孙子兵法中讲的那样,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久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 第二百零一章 大雪满弓刀 天空之上,雪花片片飘落。 幼年时期曾蒙异人教授过兵家之法的韩信,对这句话有着自己的理解。 所谓‘不可胜者,守也’,就是指发现没有可制胜的机会,就把自己藏起来收起来,不要让对方找到破绽。 现在虽然军心可用,全军都憋着劲要出去和匈奴人打一场硬仗,但这样必然会损失不小。 马棒和连枷也是能打死人的! 而现在作为防守方,秦军有了夜色作为掩护,在同样打烂仗的情况下,装备的优势就会被无限放大。 同样是瞎抡,钝器砸在身上,有了精良的铁甲作为缓冲之后,大多不致命,而剑戟的刺杀,则可以很轻松的刺穿匈奴人身上的皮裘,对他们造成致命伤! 所以就需要等,等到‘可胜者,攻也’,既等到对方露出破绽,再出击制胜。 作为右路军的主帅,韩信对于这一仗有着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守则不足,攻则有余’,既知道自己力量不足,就守,要有压倒性的优势才能够攻! 而他的有余,就是王离率领的中路军。 算算日子,就算是再拖沓,中路军这一半天也该到了。 到时候中路军从外围包抄,右路军从内线反击,至少可以留下一半的匈奴人! 所以看着匈奴人逐渐靠近之后,韩信举起左手的令旗挥了两下。 “弓弩手准备!” 伴随着各个屯长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连串的鼙鼓之声。 要是按照往常时候,这时候已经开始箭雨覆盖了。 但所有的秦军士卒都知道,他们站在冰墙之后,匈奴人是不敢像往常那样直接冲过来的。 毕竟有了冰墙的阻隔,匈奴人只能下马步战。 而骑马冲锋固然能快速接近,但很容易就成为秦军的活靶子,当战马中箭倒地的时候,马背上的骑手也很难活下来。 于是匈奴人在秦军弩箭的射程之外停住,从马背上取下木质的,上面包着兽皮的圆盾开始列阵。 韩信从望远镜中看到,很多匈奴人的盾牌都已经出现了裂口。 失去了贺兰山和阴山,匈奴人就无法获得足够的木料去修复他们的武器,而这一点,也体现在他们那破破烂烂的牛车上。 韩信看着从北、西两个方向列阵缓行的匈奴人,再次微调了自己的部署。 不过他倒不担心匈奴人会从东边和南边向秦军发动攻击,因为那里是诺水,匈奴人并没有楼船,发动突袭的时候只能武装泅渡,而这个季节下水,那是找死! “都给乃公打起精神,谁要是不听号令私自射箭,乃公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秦军阵中,一名膀大腰圆的屯长大声吆喝着。 他们现在打的防守战,并且没有后勤补给,携带的弩箭就那么多,射完了也根本没有条件去外面挖回来。 嗯,就像后世常说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一样,这一时期的箭头是青铜铸造,所以射出去的不止是箭矢,也是钱! 而箭杆的造价,更是比箭头还要贵! 所以汉武时期,李陵出击匈奴携带了五十万支箭(也有说是一百五十万),只能说是财大气粗! 呜呜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声一改之前的低沉凄凉,变得高亢而激昂起来。 结阵前行的匈奴武士开始由慢走变成小跑,然后再次加速,从慢跑转变为快跑。 “冲!冲过去!” 所有匈奴人都知道,很快他们就将遭遇秦人那恐怖的,密不透风的箭矢打击,唯有苍狼神庇佑,加跑得快,才可以活下来! “啊啊啊啊……” 冲锋中的匈奴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许多匈奴武士在原地跳着脚大声咒骂。 如果有人足够眼尖的话就会发现,在他们的脚掌下方,扎着一根长约三寸的尖刺。 这是韩信为匈奴人准备的小礼物,就埋在积雪之下,加上枯草的掩饰,即便是白天也看不出来。 当前排的匈奴武士变得缩手缩脚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的牧民和牧奴就更加畏惧不前了。 韩信放下望远镜微微叹息,只可惜时间不够,要不然在冰墙前面摆上一道木蒺藜大阵,至少可以拖住匈奴人两三天! 不过这种东西有利有弊,当中路军驰援过来的时候,木蒺藜同样会迟滞他们自己的出击速度。 很快,匈奴武士发现了前方并没有更多的尖刺,于是将盾牌举在胸前,再次开始猪突。 咚!咚! 秦军鼓声一变,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弓弩手们轻扣悬刀,将上弦了很久的弩箭射了出去。 砰!砰!砰…… 弩箭劈开盾牌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冲锋中的匈奴武士像是风吹麦浪般倒下了一大片。 与此同时,跟在匈奴武士身后的牧民们开始在奔跑中放箭。 瞬时之间,无数像蝗虫一样的箭矢从匈奴人汇成的洪流中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完整的抛物线,携带着强大的动能和势能向秦军落去。 “举盾!” 伴随着各自屯长的一声令下,一面面制作精良的盾牌齐刷刷被举过头顶。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除了一些倒霉蛋被从盾墙缝隙中落下的箭矢射中之外,匈奴人的箭雨基本上都被挡住了。 而那些被射中的秦卒,也大多只是皮外伤。 他们身上的甲胄, 主要就是用来抵抗战场上的飞矢的。 狼旗之下,右大当户暴跳如雷:“冲过去,给我掐死秦人!” 他身边的几名千长则微微侧目,现在死在战场上的,大多是他们的部众,要不是畏惧右大当户是大单于的亲信,他的本部被秦人攻破了,那是他自己倒霉,关他们什么事! 在秦军壁垒之外,匈奴人顶着密集的箭雨,一步一步的靠近了冰墙。 就在此时,从远处苍茫的草原上,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中路军到了!” “王离将军带人来了!” 壁垒中的秦军大声欢呼着,然后在骤然响起的鼓声中越过冰墙,向面如土色的匈奴人发动了反冲锋。 远处的狼旗下,一骑打马如飞向北方而去。 ------------ 第二百零二章 温水煮青蛙 兰池宫,勤政殿。 虽然操劳了半宿,但扶苏依然还是鸡鸣而起,简单的吃了两口后,继续肝起了今天的奏疏。 摆在最上面的,是公输轨从宜阳送到尚书门下的一封加急奏疏。 虽然只寥寥几百字,但通篇只有一个主体。 打钱! 嗯,准确地说,是请求调拨粮食。 按照公输轨奏疏上写,宜阳的钢铁工坊除了原有的那些工师和匠人之外,又聚敛了大约一万多户、近七万口的工人。 扶苏找来舆图看了一眼,要是按照当初的规划,这就相当于是在宜阳县和卢氏县之间,硬生生的增添了一个万户的大县! 难怪后世的很多城市,都是先有工厂,后有城市……扶苏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个地方现在应该还是一片汪洋,和北边的煎饼果子,南边的生煎包一样,都还在海底下沉着呢! 按照每人每月消耗两石口粮来算,这七万人每月所需要的粮食就是十四万石! 每石三十公斤,就是四千两百吨粮食! 一年五万多吨! 这在后世,是一个完全不值一提的数字,可在亩产一百多斤的秦国,是一个能让每一个人都头破发麻的数字。 难怪后世里工业化的开端是纺织业,而不是冶金、化工这一类的行业。 毕竟相比于一开始就要投入巨额的资本修建道路、高炉,培养技术工人的资本密集型重工业,纺织业只需要招募几十上百个妇女甚至儿童,准备几十台纺机就可以了。 不过对于普通穿越者而言是这样的,但对于扶苏这个皇帝却并非如此。 因为他要考虑的,不单单是赚不赚钱。 而是人人有活干,人人都能靠自己的劳动混到一口饭吃! 在扶苏看来,秦朝末年的动荡,和其他封建王朝的灭亡是一样的,那就是土地兼并的问题,已经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 如果侯封送来的报告不假的话,那么窥一斑而见全豹,山东诸郡县早就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虽然这时候秦国的人口总数应该不超过三千万,但和后世里江南地区得到持续开发的封建王朝不同,这时候秦国的人口,大多集中在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 以靠近关中地区的南郡为例,那里作为后世里湖广熟,天下足的一部分湖,大约只有十五万户,民七十余万口。 而根据越往南,人口越少的规律,秦国这几千万人口的具体分布,就可想而知了。 再加上中原地区地势平坦,所以无法像关中或蜀郡一样,因势利导的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所以靠天吃饭下的粮食产量自然也极不靠谱。 地狭而民众,再加上腐朽官僚们的盘剥,所以赢粮而景从就不难理解了。 扶苏猜测,原有的历史中,他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继位后,面对着如此紧张的局势,选择的是严格执行秦法,既在山东诸郡强推限田令,准备将那些豪强大户侵占的民田夺回来,重新分配给破产的自耕农。 只可惜就如同那一句‘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一样,限田令颁行天下的时候。 轰! 中原大地上的火药桶就被瞬间引燃! 豪强大户们在秦的尸体上,建立了一个崭新的王朝:汉! 于是汉朝建立之后,汉的中央政府,就从秦这个什么都管的大政府,变成了一个只管自己家门前这一亩三分田的小政府。 嗯,他们管这叫做无为而治…… 而在国家体制上,也由郡县制,变成了郡国并举制。 于是就有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那就是当王侯们可以大肆侵占自耕农的土地时,豪强大户们自然可以合法的也去侵占自耕农的土地! 至于那些在沉重的赋税下纷纷破产的自耕农,这只能怪他们懒咯! 即便是汉朝相继出台了徙陵制度和算缗制度,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变相的加剧了土地兼并的速度。 毕竟能成为豪强大户的,大多在朝廷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即便是后来的告缗令,也不难出现‘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滑稽局面。 扶苏用毛笔蘸上墨汁,在奏疏上批下自己的诏命,允许公输轨从荥阳县的敖仓中调拨粮食,并且从三川郡的官仓中取出存放的赭衣,发放、不,是卖给工坊中的工人。 现在快到夏天了,所以男、女成装55钱一套,小孩44钱一套,这是半两钱的定价,要是用五铢钱结算的话,要乘以三。 先让这些打工人们花钱买一套制服,这样在他们把制服钱赚回来之前,他们是不舍得离开的。 当他们体会到给皇帝当工人,比给大户们当佃农更有前途的时候,想来用鞭子抽他们也抽不跑! 这就是扶苏在三川郡上马重工业的一个原因,不单单是为了制造出更多的铁器,然后提升社会的整体生产力。 而且还要通过工业化需要更多的人口的这一特性,将那些给大户们打工的破产自耕农吸引过来。 当人少地多之后,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大户们要么就放任自己的田地抛荒,要么就提高佃农的工资,让他们不去工厂上班,留在田里耕种。 嗯,这就像是这一时期的平粜令,以及后世的最低工资标准一样…… 在这个土地大如天的年代里,扶苏要做的就是承认豪强大户们占有的土地,然后通过合法的手段,将他们控制的人口从土地上剥离出来。 等到他们只有地,而没有人了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 燕山以北,东胡王庭。 蒯彻坐在一座按照东胡标准来说极其华丽,但按照秦人看来很是破破烂烂的木屋中,在他的身边,是瘦了一圈的公子将闾。 此次出使东胡,蒯彻虽是副使,但使团中的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 公子将闾饮下了一口微微发酸的果酒:“咱们就这么在这里等着,不去见见东胡王?” 蒯彻微笑摇头:“公子莫急,耐心等待便是!” 公子将闾喘叹了口气:“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蒯彻成竹在胸的说道:“等到东胡人的信使自西而来的时候!” ------------ 第二百零三章 鸡鸡复鸡鸡 “毛茸茸的好可爱啊!”田姬一脸兴奋的上下求索。 “是啊,你看它还会动呢!”赵姬也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 “哎呀呀,它好热啊!”戚蕊儿大着胆子摸了一下,随即又害怕的缩回手。 “皇帝哥哥,我能在屋子里养一只小鸡吗?就一只!”嬴阴嫚拉着扶苏的袖子开始撒娇,一双豆豆眼布灵布灵的看着火炕上跑来跑去的小鸡仔。 “当然……”扶苏拉长声音:“不可以!今天的天问篇背不下来不准吃饭!” 开什么玩笑,堂堂帝国公主在寝宫中养鸡,那个胖子晚上非给我托梦不可……扶苏毫不理睬嘤嘤嘤起来了的嬴阴嫚。 不让她养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鸡是直肠子,走哪拉哪,到时候她的寝殿还能住人吗? 她自己房间住不了到没什么,万一她跑到我老婆那住呢? 多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和谐啊! 扶苏想到这里,对自家那个演技越发虚假的妹妹不予理睬。 “陛下,你看!”赵姬双手捧着一个小鸡仔凑到扶苏面前,檀口含笑杏眼弯弯,脸上浮现出很滋润的神色。 很明显,这些天激烈交锋,扶苏看似赢了,实则输的一塌糊涂…… 啊,老夫的少女心……扶苏强忍住上前撸小鸡的冲动,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人设。 不过,扶苏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被赵姬捧在掌心的小鸡仔的屁股向上抬了抬,于是他开始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啊!” “哈哈哈!” 去他的一家之主的人设,这里虽然是后宫,但却是扶苏的家,在自己家里还端着架子,累不累啊! 赵姬将小鸡仔放下,用手帕擦拭着掌心的污秽,嗲声嗲气的说道:“陛下,你好坏啊……” 田姬擦了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噫!” 戚蕊儿很想融入其中,于是一双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扶苏。 嗯,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用斗鸡眼盯着你看的时候,也是美不胜收……扶苏假装没看到,转过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竹简阅读了起来。 上面记录着每天照料火炕的宫人们的轮值情况,以及小鸡的孵化记录。 咦,这字不错,而且一天比一天好,记录的也很细,看来栾步这个人可以大用……扶苏边翻看着竹简,边看了一眼和赵姬互相损着对方的田姬。 原本就丰满的她在怀孕后越发显得珠圆玉润了,此时眉眼流转,显得格外撩人! 要是…… 呸,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既然田姬已经怀孕了,那么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事情。 比如再给田氏一些殊荣。 嗯,等到过两个月的亲蚕礼上,就让田姬主持好了。 等再拉拢一部分齐地诸田之后,就把河东盐拉到临淄郡、胶东郡等地倾销,一举把那里的私盐贩子挤兑破产! 扶苏之所以优先于大地主而打击私盐贩子,就是和可以合法获取收入的地主不同,私盐在哪朝哪代都是被明令禁止的。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贩卖私盐可获大利,所以就不乏有铤而走险之人。 这些私盐贩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一旦天下有变,这些人进可以自立为王,退可以割据一方! 比如唐朝的黄巢和元末的张士诚。 如果类比的话,这时候的私盐贩子就相当于墨西哥的毒枭…… 而且根据历年的上计文书中推断出来的数据,齐地的私盐贩子已经到了很猖獗的地步了! 官方盐场的年产量逐年下降,售盐的收入也有所缩水。 当地上计吏的说法是,盐场收归国有之后,盐工们开启了吃大锅饭的生活,所以没有工作积极性,日常以摸鱼为主…… 对此,扶苏表面上附和的点点头,内心只报以呵呵二字。 同样的制度下,其他地方的盐田没有减产,就你们那减产了,骗鬼呢? 嗯,到时候卖盐的时候,让右北平和渔阳的郡兵南下,搞搞拉练,威慑一下齐地诸郡的野心家们。 当然了,这一切还有另外一个前提,那就是与东胡的和谈以及贸易协定敲定之后。 扶苏从穿越到现在为止,算是看透了一些人的真实想法。 那就是大家都不喜欢做出头鸟! 这就给了他打击一小部分人,拉拢一大部分人的操作空间。 扶苏放下竹简,看了看那些趴在火炕上和小鸡仔们玩耍的女人,转身走出房间。 房间外,栾步带领着太官的人立刻跪下行礼。 他们是皇帝的家仆,所以需要行叩拜礼。 “都起来吧。”扶苏点点头说道:“你们做的很好,一千枚鸡蛋总共孵化出了七百多只小鸡,剩下的那些孵化失败的,拿到集市上卖了吧。嗯,对了,一定要彻底煮熟之后才能出售!” 所谓孵化失败的,就是后世里卖的很贵的毛鸡蛋,只是扶苏因为个人原因而始终接受不了。 至于让他们彻底煮熟,是因为毛鸡蛋中也许会含有大肠杆菌、沙门氏菌等病菌,所以不适合生着吃,但煮熟了之后应该就没事了……吧。 宫人走后,扶苏吩咐栾步命人扩大暖房的面积,以及派人从民间购买合适的鸡蛋,继续孵下一批小鸡。 而现在这一批孵化出来的小鸡仔,再在暖房中养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将那些体格健壮的挑选出来,送到上林苑中育种,其他的就拿到集市上卖了,用来抵扣购一部分买鸡蛋的费用。 按照这时候秦国的物价,像这些一捧大小的小鸡仔,每只大约价值二三十钱,几乎相当于三十公斤的粟米! 而扶苏之所以不在宫中大量圈养小鸡,就在于他并非畜牧专业出身。 圈养虽然利于育肥,但在这个没有各种疫苗的年代里,一只鸡得了鸡瘟或其他传染病,分分钟死一窝! 至于那些送到上林苑中的小鸡,则是用来通过观察,挑选并试着培育出下蛋比较勤的蛋鸡,以及长肉比较快的肉鸡。 归纳总结,高屋建瓴,这就是现代穿越者优于古人的地方。 ps:感谢‘每天花生生’、‘o伊利亚斯o’、‘文山人’、‘您的好友20000820’的月票! (`)比心 ps:物价数据来源《剑桥中国史》。 ------------ 第二百零四章 启耕大典 秦二世元年一月己亥,渭水之南,章台宫之西。 此刻虽然刚刚破晓,春寒瞭哨,但这里还是汇聚了上万的士庶。 今天要在这里举行的,是扶苏改元之后的第一次启耕大典。 所以今天到场的,除了内史周边的大小官吏之外,还有各个里聚挑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 尽管此刻皇帝的法架还在咸阳城中的驰道上晃荡着,但所有人都已经按照礼官的要求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阵列。 参加大典的黔首们无论老少,脸上均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皇帝有多么的爱戴,而是因为当大典结束后,他们可以分到酒一升,肉三斤…… 而大大小小的官吏,也都会有所赏赐。 嗯,除了皇帝的钱袋子瘪了,所有人都很满意! 片刻之后,在太卜反复测算的吉时下,皇帝的车队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刹那之间,黄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一队队手持各种武器的精壮甲士缓缓从士庶面前走过。 紧接着,是上百辆载着公卿大臣的马车和骑在马上,眼神如鹰隼一般的精锐骑士。 俄顷,马车后斜插着两面三辰旗的金根车出现。 舆方法地,盖圆象天,法驾乘舆,黄屋左纛(dào),象征着秦帝国的荣耀与尊严。 所有原本有些散漫的士庶通通屏住了呼吸,神情变得十分庄严肃穆,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从人群中发出了低沉而厚重的颂声。 “陛下万年!” 刹那之间,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陛下万年!” 先是那些在大典结束之后可以得到酒肉的黔首在喊,而后那些大小官员和列阵在四面八方的军士们也加入其中。 声音滚滚如雷鸣,回荡在渭水和南山之间。 当扶苏车驾继续向前行驶的时候,不知道又是谁带了一个头,无数人扑倒在地,开始对着车驾顶礼膜拜起来。 霎时之间,除了那些组成人墙的士兵之外,上万人的现场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人群之中某处不显眼的地方,一个身穿绿色曲裾,黑布包头,面色黝黑,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几乎将脑袋埋进了地面。 他那和脸色不太相称的,白皙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以至于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 俄顷,当周围人结束了顶礼膜拜之后,中年人也随之站起,一双狭长的凤目之中,竟然饱含着热泪,想来应该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片刻之后,在祭祀先农的祭坛外侧,扶苏身穿一身很简单的黑色礼服从金根车上走下,站稳之后开始接受公卿大臣的参拜。 扶苏今天并没有穿往日里常穿的,带有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以及甩来甩去,如同在眼前加了一道门帘的冕旒。 一则是因为接下来他要亲自下田进行‘文艺表演’,二则是因为那个胖子统一天下后,做什么事情都想要求新求变,就连皇帝穿的衣服也要和周天子以及历代秦王不同。 所以现在扶苏身上这一身很简洁的礼服,还有另一个名字,袀玄[jūn xuán]。 公卿大臣参拜完毕后,扶苏腆着肚子踱着方步,在礼官的带领下向祭坛走去。 在他的另一侧,韩让抱着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剑,这是扶苏今天的佩剑,据说是秦非子当年亲手所制,已经在秦国王室中传承了好几百年,始皇帝最后一次参加启耕大典时,就是佩戴着这一把剑。 和腊祭之时祭司先农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祭祀的规模,要比上一次宏大很多倍。 不止有千石以上官员的陪同祭祀,就连祭品的数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摆放祭品的长桌上,不止有装着果干、肉脯、五谷的簋(guǐ)、豆、簠(fǔ)、笾( biān)等器具,还放着太牢之礼,既猪、牛、羊三牲。 在祭台两侧,则是演奏着各式乐器的乐工,在乐工两旁,各有横八人、纵八人的两队舞者。 这个就是沿用了几百年的八佾(yì)制度,在那个胖子的标新立异之下,原本的六十四人的乐舞规模,被扩大一倍,既一百二十八人。 所以那些手中举着干(盾牌)戚(斧子)的为武,而那些手中拿着雉羽和籥(yuè)的为文。 当扶苏带领公卿大臣们迈着方步走上祭坛的一瞬,中和韶乐曲声大作,一百二十八名舞者开始翩然起舞。 哎,又到了逼死现代穿越者的时候……扶苏心中长叹,在礼官的要求下,开始带领公卿大臣们对先农神位行三跪九叩之礼,祈求先农之神保佑五谷丰登、万民平安。 当扶苏下跪的瞬间,乐曲一变,开始演奏《永丰之章》。 “先农播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于斯万年,农祥神正,协风满坛,日子小子,宜稼于田。” 三跪九叩之礼结束之后,扶苏站起,将一方书写着美好祝愿的丝织品和美酒敬献给先农。 此时乐曲再变,伶人齐声颂唱《时丰之章》。 “厥初生民,万汇莫辨,神赐之麻,嘉种乃诞,斯德曷酬,何名何赞,我酒惟旨,是用初献。” 这就是祭祀神农的第二步, 初献礼,至于刚才那啪啪一顿磕头,则只是第一步,迎神礼。 而在远处,代表武的那一队舞者开始挥舞着干戚起舞,他们表现的是秦人先祖和戎人血战数百年,筚路蓝缕开创基业的故事。 呐,接下来就到了文抄公的环节了……扶苏看着一名手持帛布的礼官缓缓走近,那帛布上写着的,是他几乎咬碎笔杆也没有憋出来的一篇祝文。 没办法,这种文章不能由别人代笔,而工科男、嗯,就算是把一个文科男丢到两千多前,让他写一篇向先农神表达恭祝敬仰之情的马屁文试试! 于是,次元壁骤然打开,在强大的Golden Finger加持下,一篇让后世某人直呼‘扶苏诗篇在前头’的祭先农文就热辣出炉了。 嗯,文抄一时爽,一直文抄一直爽! ps:感谢‘地狱圆舞曲’、‘卫天’的月票!(ω) ------------ 第二百零五章 铧式犁 “帝先农功,曰惟孟春。载耒与耜,昕及南亩。” “穜稑薿薿,以布以种。帝躬三推,土膏雷动。” “百工比栉,其耕泽泽。岁约有年,秦帝之德。” “我艺我黍,我敛我稷。为醴为酪,斟酌吉礼。” …… 在礼官感情丰富,抑扬顿挫中,扶苏再次走到先农神位之前,带领公卿大臣们行三叩九跪之礼。 这时候,乐工们奏响《咸丰之章》,这是祭祀的第三步,亚献。 “无物称德,惟诚有孚,载升玉瓒,神肯留虞,惟兹兆庶,岂异古初,神曾予之,今其食诸。” 远处代表着文的舞者在乐曲声中开始起舞,他们手中挥舞的野鸡毛和竹管制成的乐器,则是用来展示秦的文德。 嗯,在这种文德指引下,山东六国的君王受到感召,主动加入了秦国…… 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扶苏从一名谒者手中接过装满酒的爵行礼,第二次敬酒之后,亚献之礼就算是完成了。 此时,乐工们再次奏响《大丰之章》,开始行终献之礼。 “秬秠穈芑,皆神所赐,以之飨神,式食庶几,神其丕佑,佑我黔黎,万方大有,肇此三推。” 在伶人的颂唱声中,扶苏第三次将美酒敬献给先农神,以求让他喝嗨了之后抖抖手,今年获得一个丰年…… 嗯,接下来就是中国人延续了好几千年的实用主义了……扶苏再次带领公卿大臣行三叩九跪之礼后,就进入了祭祀的第五个环节,撤馔。 于是乐曲再变,伶人齐声颂唱《屡丰之章》。 “青只司职,土膏脉起,日捐吉亥,举耕耤礼,神安留俞,不我遐弃,执事告撤,予将举趾。” 在颂唱声中,刚才摆放在先农神位前的祭品被礼官们抬走。 用官面上的话来说就是,这是古礼,参加祭祀的皇帝以及官员都要分得祭品,表示受到被祭祀神灵的赐福。 于是身穿一身黑色衣服的陈平从台阶下走上来,开始切割起祭祀用的猪牛羊。 嗯,他分肉的技术一向是很好的…… 当祭品全部撤走的时候,扶苏再次带领公卿大臣们跪在先农神位前,行三叩九跪之礼。 这是祭祀环节的第六步,送神。 在此期间,乐工们奏响《报丰之章》,伶人们开始齐声颂唱: “匪且有且,匪今斯今。灵雨崇朝,田家万金。考钟伐鼓,戛瑟呜琴。神之听之,锡有大年。” 当冯去疾等一干老臣们脸色煞白,额头满是冷汗的时候,祭祀的过程也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望瘗(wàng yì)。 此时乐工奏响《庆丰之章》。 “肃肃灵坛,昭照上天,神下神归,其风肃然,玉版苍币,瘗埋告虔,神之听之,锡大有年。” 这就基本上是单方面宣布了今年一定是个丰年,先农神想来是不会赖账的,毕竟祭品、丝帛、美酒他一个没落的全部享受了…… 扶苏拈起一片切得很薄的牛头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公卿大臣们,很是训诫了一番后,将肉塞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虽然祭祀用的猪牛羊都是半生不熟的,但他这一片确是完完全全煮熟了的,所以嚼起来不仅不费力,还带着些许淡淡的奶香…… 分享完祭品之后,祭祀先农的仪式就正式告一段落,而在明年,人们还会用同样的方式去祈求丰收…… 嗯,烦死了……扶苏继续腆着肚子迈着方步走下祭台。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秀了。 亲耕。 那个处处都想着标新立异的胖子,唯独对这一项活动没有做出修改。 既皇帝要亲自载着耒耜农具,放在车右和御者之间,再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亲自耕耘藉田。 天子推耜三下,三公推耜五下,九卿、诸侯(彻侯、关内侯、伦候)推耜九下。 然后收工,全体带回章台宫搓一顿好的,名为‘劳酒宴’…… 不过今年的启耕大典,扶苏要向天下的臣民做出表率,皇帝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不能不涉足稼穑之事! 嗯,主要目的是将新做出的犁铧向大家炫耀一下! 这是一种扶苏在后世的《大西洋月刊》中看到的,一种名为铧式犁的耕犁。 是英国人在荷兰人剽窃中国的曲辕犁改造出的耕犁的基础上,制造出的一种既能耕地又能翻地的耕犁。 在19世纪末使用内燃机的拖拉机出现之前,铧式犁一直是欧洲和美洲最主要的配套农具之一。 那篇文章在最后还感叹的说了一句,如果没有铧式犁,我们(昂撒匪帮)所知道的农业就不会在欧洲北部或美国中西部存在! 于是,当好几个甲士抬着铧式犁走进农田的时候,不远处等候着下场推几下耒耜的公卿们都惊呆了。 右丞相冯去疾擦掉脸上的虚汗问道:“这是什么?是耕犁吗?看上去怎么怪模怪样的?” 治粟内史郑国被两名使者搀扶着,不停地喘着粗气,所以完全无视了冯去疾的询问。 奉常胡毋敬则瞪着撸起袖子向下走去的蒙恬,喃喃说道:“这,这不和礼节啊!皇帝还没有亲耕完,太仆过去做什么?” 郎中令蒙毅则对着向他望过来的众人摆了摆手:“别看我, 我啥也不知道!” 虽然他和扶苏早已敲定了去向,但因为现在正处于春耕期,关中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往南郡运输物资,所以蒙毅暂时还要兼任郎中令一段时间。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缩在后面的将作少府公输轨身上。 正依靠在树干上补觉的公输轨猛然惊醒,此时被一大群两千石的高官们盯着,他略显紧张的问道:“何、何事?” 御史大夫冯劫顿时火冒三丈:“如此重要的场合你居然睡着了?御史何在!” 御史中丞张苍见状走出来,摆摆手让那名纠察风纪的御史退下,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御史大夫不必如此动怒,将作少府勤勉国事,连夜才从三川郡赶回,陛下特意嘱咐过,不必以小节来苛责他!” ps:感谢‘次带’的月票!(=^▽^=) ------------ 第二百零六章 公输轨:过河拆桥是吧! “嗯……” 冯劫眉头紧锁,微微闭合的双眼中阴沉沉的盯着张苍。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今日皇帝陛下亲临祭祀先农,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上睡觉,难道也是小节?” 张苍那往日里总是挂满笑意的胖脸也阴沉了下去,毫不示弱的盯着冯劫,只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另外一旁负责纠察风纪的御史们也站住不动,按理说他们应该按照老大的吩咐,将公输轨带下去,然后按律处罚。 但张苍这个坐第三把交椅的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这只笑面虎,就等着被憋成三寸金莲吧! 在这些御史们左右为难间,左丞相尉缭哈哈一笑,上前假意劝解了两句,言里话外都是些小事化了的意思。 见此情景,廷尉姚贾也站出来大声辩驳。 于是乎,当分属于不同派系的官员都加入其中了之后,所讨论的就不局限于公输轨在启耕大典补觉的对与错,而是把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一起翻了出来。 那些目瞪口呆中的御史们想管,但看到自家老大一个吹胡子瞪眼睛,另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于是缩了缩脖子,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渐渐地,骚乱传到农田中指挥着摆放铧式犁的扶苏那里,他回头看了看那一群脸红脖子粗的老头们,摇了摇头就当没看见。 蒙恬将一匹拉犁的驽马交给一名中郎,幸灾乐祸的说道:“陛下,不管管?” 扶苏笑了笑说道:“不管,只要不打起来,就随他们去吧!但要是动手打起来,有损了帝国的威仪,呵呵,都到极庙边上的宗田里去给朕锄草去!” 其实他没有明说的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怎么办? 只有让他们会相对立起来,才会知道某一个人的屁股坐在哪一边,想要、或者正在吃的是哪一碗饭! 在扶苏观看着几名工师调整着系架法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了许久的冯去疾终于憋不住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小声训斥道:“都闭嘴!我们今天来这里是祭祀天神的,不是来翻旧账的!得罪了上天,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当这个名义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开口后,所有人只能住嘴,然后重新按照爵位以及俸禄排列。 “驾具已备,皇帝启耕!” 一名礼官高声呼喝,胪传之声接力向四面八方传递开去。 顷刻之间,黄钟大吕的响彻云霄! “开始吧!” 扶苏一震手中的皮鞭,两匹拖着铧式犁的驽马顿时开始发力。 作为太仆,蒙恬一直没有为扶苏驾过马车,所以今天也算是小小的弥补了一下的他的遗憾。 此刻农田之上,扶苏扶着犁,蒙恬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于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的一幕就发生了。 扶苏一点都没有扶犁的样子,轻松的好像是在闲庭信步,行进的速度也远远超牛拉着的曲辕犁。 冯劫笑笑说道:“陛下到底是天潢贵胄,让他耕田真是难为他了!” 姚贾则附和的小声说道:“说的是啊,这样的速度,恐怕犁铧根本没有下土!你瞧,那扶手根本就不带晃的!” 胡毋敬摇摇头说道:“哎呀,看看得了,陛下亲耕本来就是意义重于实际效果!” 听着他们的议论,除了公输轨一脸的不屑的之外,就连张苍等人也是笑着摇头不语。 胡毋敬说的对,皇帝日理万机,本来就不能、也不应该将重点放在如何耕田上,最好是像始皇帝在世时的那样,下去推耜三下算了! 但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因为扶苏耕田的位置离他们不远,所以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扶苏是真的在耕田,因为那些被犁铧翻上来的土壤,和表面地土壤的颜色截然不同。 虽说他们一生中几乎从不下地干活,但要是连这种简单的判断都做不到的话,那还是早早回家带孙子好了! 于是乎冯劫眉头紧锁:“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耕地如此之快?难道那拉犁的是军中的战马?” 姚贾微微摇头说道:“绝对不是,老夫在相马一道上还颇有研究的。那两匹只是一般的草原马罢了!” 郑国向外走了一步,凝神看了一会说道:“莫非是和曲辕犁一样的新式农具?公输轨呢?莫不成又躲在哪里睡觉了!” 公输轨笑呵呵的从人群中钻出来:“哪里敢啊!不知治粟内史叫我何事?” 郑国指着远处的犁铧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公输轨点点头:“当然,陛下手中扶着的那一个,是天字第一号铧式犁!” “铧式犁?” 闻听此言,周围的三公九卿,以及千石以上官员们都来了精神。 虽说他们内心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像这种新式耕犁,哪怕拿到他们自家的授田中去,也是一件能给他们创造出更多财富的东西! 于是一瞬间被所有人围在当场的公输轨,隐约找到了当日售卖玻璃的感觉,只是那时候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是一大群暴富之后,报复性消费的嬴姓宗亲。 看到了吗先祖, 匠人们也有春天……公输轨强行忍住眼中的热泪,吸了吸鼻子说道:“这是按照陛下所画图纸,新打造出的,一种集犁地与翻地与一身的……耕犁!和曲辕犁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犁辕和犁镜结合之处设有一个可使犁辕左右晃动的活络套筒。” “这样一来,使用的时候就不需要频繁的晃动摇晃扶手,能让人更加省力,再就是只需要握住扶手,犁坯的宽度和深度就可以一直不变,永远保持在一个最适宜的地方!” “惟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只适合畜力耕作的大块田,而且还有一种下面装载了五个犁铧的新犁,不过那个就需要四匹强壮的燕马才行了!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公输轨看着结队从他面前走过的公卿,顿时化身怨妇。 奉常府的礼官们有心拦一下,毕竟这不和礼制,但见到自己老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于是就只当没看到。 ps:感谢‘晃过的人’、‘想得加钱’的月票!(`)比心 ------------ 第二百零七章 鸿翎信使 “吁!” 蒙恬勒住驽马,呆呆地看着乌央乌央向他走来的公卿大臣们,他回身看着扶苏说道:“启耕大典尚未结束,他们也太不守规矩了!” 扶苏点点头说道:“太仆言之有理,等下传诏,每人罚甲一副以示惩戒!” 蒙恬突然看到自家老弟也混在其中,于是转而求情道:“罚甲未免过重了,臣以为还是申斥一番即可,毕竟都是公卿,还是要顾全帝国的脸面!” 扶苏斜撇他一眼没有说话,皇帝金口玉言,一字万金,岂能说改就改? 俄顷,冯去疾等人联袂走到扶苏三步之外,双手合拢俯身行礼。 扶苏和人群之后的张苍互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一双因为又长胖了一点而愈发狭长的眼睛中,透露出了几分尽在掌握的神情。 他向我眨眼是几个意思……扶苏微微皱眉问道:“尔等为何而来?” 宗正公子衮走出,盯着扶苏手中的铧式犁说道:“臣等听闻陛下新作耕犁,故来此为陛下贺!” 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的秦国,对于农户来说,好的农具都是一种创造财富的工具。 不过扶苏明白公子衮虽然官面上说的很是大义凛然,但据扶苏私底下调查,仅他一家,就通过隶臣代为持有的方式,占据了至少三十万亩以上的耕田,且大多都是靠近沟渠的水浇田! 而这些一脸热切的看着他手中的铧式犁的公卿们,家族占有的土地,也不会比公子衮少到哪里去! 所以当后世里某亭长承认秦朝的军功爵同样在汉也作数之后,关中的老秦人就提着脑袋,帮某亭长再次统一了全国。 哎,求同存异吧,毕竟要是细论,我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地主和奴隶主……某剥削阶级的大头目心中长叹,对围拢过来的小头目开启了‘产品展销’模式。 观礼台上的其他官员虽然对与启耕大典的流程感到疑惑,但却并没有表示什么,毕竟拥有最终解释权的,是农田上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那群人。 而在更远处的背景板中,某个身穿绿衣的中年男环视四周,发现相比于秦国之前的其他活动,这一次活动的‘安保’等级有所提升。 到场的黔首们被严格按照所在乡里编制成列,并有军吏事先对他们宣讲了连坐之法。 而每一个黔首方阵之间,都有手持强弩坚矛的甲士巡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监控之中。 于是乎,韩信只得长叹一声,再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 而在其他的黔首方阵中,许多打扮的和周围人相同,但却在怀中揣着一方白帕的壮汉,也都装作无事人一般,只是一双双阴鸷的眼神,偷偷打量着巡弋的甲士。 虽说匹夫一怒,天下缟素,但面对着如此严密的安防,如果他们不是傻子,就会和新任墨家钜子张良一样,老老实实的等候着大典结束,然后白嫖秦国一点酒肉。 嗯,这也算是变相的削弱了秦国的国力…… 突然之间,远方马蹄之声大作,一队骑士打马如飞,携带着滚滚烟尘向着祭坛方向冲过来。 “怎么了?” “发生甚事了?” 一时之间,黔首们议论纷纷。 很快,马队从他们面前一冲而过,为首的一名骑士黑甲黑衣,后插三杆红色信旗,正是秦军的鸿翎信使。 不过他们倒不担心有什么大事发生,毕竟秦国国力强盛,正是如日方升的时刻! 如果此时有人告诉他们,今年七月份会有一次戍卒造反,然后天下人赢粮景从,转眼之间整个山东六国故地烽烟四起,他们根本就不会拉着你去见官,因为疯子的话是不会有人往心里去的! 但有些人却不同。 此刻藏在人群中低着头的张良猛地抬头,凤目中显现出和打扮以及相貌毫不相称的锋芒。 “这难道就是天命者所说的契机!”张良攥紧了拳头,生怕此刻他的异动会引来秦军甲士的关注。 所以他虽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但却面不改色,反而向身边的一个黔首露出了温润如玉的微笑。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现在打扮的跟张飞似的。 于是那名黔首默默地向外侧移动了半步,脸上的神情只写了三个字,不搞基…… 俄顷,鸿翎信使冲到祭坛一侧,几名中郎上前反复搜身后,信使在两队甲士的簇拥下,继续向扶苏狂奔而去。 扶苏环视了一眼自己身边脸上或疑惑、或紧张、或面无表情的公卿一眼后,转而看向那名风尘仆仆的鸿翎信使。 嗯?是他! 扶苏认出来人之后,心中的巨石落下。 这是章邯的弟弟,章平,曾经是他身边的一名郎官。 如果不是来人是被派到九原军中历练的章平,他真的以为自己穿越之后,世界线也随之收束,XX乡起事提前发生了呢! “九原大捷!” 鸿翎信使单膝下跪,将背上的竹简双手递给抢上来的韩让之后,整个人如释重负的猛然倒下。 “看看他怎么了!”扶苏顾不得阅读战报,指挥着身边的侍从查看着章平的状态。 好的事情可以等下再处理,但坏的事情一定要尽早去做。 “回陛下,信使无事,只是累晕过去了!” “那就好,把他抬到那边的凉棚下休息吧。” 扶苏点点头,示意将战报呈过来。 尚书令李承走过去, 从韩让手中接过竹筒,眼看过漆封无误后,打开竹筒,从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帛布,打开查看没有夹带之后,将之合拢,双手递呈扶苏手中。 这是自从荆轲刺秦王之后,秦国宫廷留下的后遗症…… 所以扶苏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将这一套也保留了下来。 嗯,其实他今天这一套袀玄里面,还穿了一身编织的很细密的锁子甲…… 扶苏打开帛布匆匆浏览了一遍,大声对身边的众人说道:“北方大捷,斩首两万,俘妇孺五万,牛羊马匹百万,并于诺水东山之上,立永镇匈奴碑!” 蒙恬等人立刻拱手下拜:“臣等为陛下贺!” 俄顷,当战报传到观礼的黔首处,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秦军威武!” “大秦万年!” ------------ 第二百零八章 年轻人到北部去吧! 在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中,扶苏让蒙恬等人继续完成启耕大典,自己则重新打开帛布看了起来。 和那些兄弟儿孙多在九原军中服役的黔首不同,他的内心既喜且忧。 打了胜仗,自然应该高兴,但对于得胜之军的安置工作,就要了亲命了! 毕竟那一颗一颗人头,代表着的是土地、宅院和食邑! 所以,年轻人,到西部、不,北部去吧! 扶苏嘴角含笑,他准备将这些得胜之军的受爵地,安置在泾水以东,旧长城以南的地方,嗯,大致就是后世的镇原县和环县之间。 在这个年代里,那里的森林覆盖率还不错,后世水土流失的情况几乎没有,而各地土质也土层深厚,质地松软,十分适合耕种! 不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作为一名穿越者,扶苏知道再过不久,当年平均气温下降之后,那里将变得干旱少雨,逐渐成为后世里人们印象中的黄土高原。 所以那里可以开发农业,但只能开发一点! 扶苏想了想,决定在那里开展以畜牧业为主的三圃制农业。 既将一块地分为三部分,一块春播,一块秋播,剩下的种植牧草之类的用于养殖牛羊牲畜。 这样一来,没有了农作物这个耗水大户,那里的水土流失情况应该会减缓不少吧! 毕竟扶苏在后世里听说,每收获一公斤粮食,需要消耗一吨的水! 正好俘虏了不少的牧羊女以及牛羊,这么说只要盖上房子,划好田亩就行了…… 嗯,那里是黄土高原,还是修窑洞吧! 毕竟相比于盖几间砖瓦房,修窑洞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 但窑洞修好了,使用的寿命却比砖瓦房要长! 毕竟中国人特别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为子孙后代着想…… 朝廷用钱把他们缴获的战利品,既牛羊赎买一部分。 然后他们有钱了之后,正好可以雇佣别人为他们修建窑洞。 如此,人人都有活干,人人自然也就有饭吃。 扶苏想了想,转身向一旁的观礼台走去,并且吩咐韩让立刻准备纸笔。 他准备将记忆中的窑洞复刻出来,然后将现有的窑洞挖掘技术提升一个档次。 嗯,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窑洞了。 当年周人的先祖不窋[kū],带领族人定居在北豳[bīn]的时候,就是住在窑洞中的。 《诗经·大雅·緜》中的陶复陶穴,说的就是他们在最初的定居点挖掘窑洞的事情。 当然了,周人所挖掘的窑洞,只是相比于原始人的天然洞窟好一点,最多算是青春版的窑洞。 而扶苏虽然不是在黄土高原上出生和长大的,但后世里红色旅游的时候,曾经在那里住了好几天的窑洞。 所以他复刻出的,是pro plus max版的一部分。 毕竟窑洞根据土壤的不同,是有着不同的挖掘和建造技巧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总归是能够将科技树提升一大截! 扶苏跽坐在长几前,眼睛微微闭合,北方一役基本上将匈奴人打残了,按照战报中所述,此战过后,匈奴人五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 匈奴损失的牛羊马匹可以从周边的游牧部落中去抢,但人口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 而随着扶苏这只蝴蝶的扇动翅膀,原有的历史已经开始出现偏差。 月氏人归附于秦国之后,匈奴人一旦大举来攻,九原军随时可以绕后,和月氏、金城郡联军一起,两面夹击,让匈奴人吃不了兜着走! 匈奴北方的丁零人(不是毛子,毛子是斯拉夫人),他们之所以被后来的鲜卑人称为高车,就是因为善于制作和普遍使用高轮大车。 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草茂而高,积雪深厚,而且多沼泽。 而这种环境下,即便是他们全部归附与匈奴人,也为匈奴人补充不了多少人口。 于是,帝国面临的威胁,就是东北方向的东胡诸部了。 毕竟按照后世的经验,当西边的蛮族被打残了之后,东边的蛮族就要开始崛起了。 东汉年间,一支名为鲜卑的部落,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南北朝…… 后来唐朝专心对付北线的突厥和西线的吐蕃时,东北方向的室韦,契丹,渤海等多个部族就又获得了崛起的大好时机。 室韦,就是后来的蒙古。 所以说,做球长还是很有必要的……扶苏笑了笑,向东北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旋即开始画了起来。 被扶苏目光所忽略的是,民意代表方阵中,张良附和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凤目之中再次噙满了两行热泪…… ………… 东胡王庭。 蒯彻坐在东胡王及大祭司的下首,饮了一口从宫中带来的甘蔗烧酒(朗姆酒)。 他将面前的一个匣子递了出去:“我们这次来,是替皇帝陛下来交大王你这个朋友的!” 东胡王打开一看,匣子中黄色丝绸包裹的,是两个完全透明的酒器,顿时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 “这就是大秦皇帝的诚意!”蒯彻一脸严肃的说道:“相传这是用两颗几乎透明的龙珠所打磨而成的, 即便是在皇帝陛下的宝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宝贝!” 大祭司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所以你们恐怕不止是来交朋友的吧!” 公子将闾惊喜的说道:“大祭司居然也懂得雅言?” 大祭司面露不虞之色:“老妇人年少之时,曾经在燕国为、为质……” 为质?只怕是为奴吧……蒯彻面色如常的说道:“既然如此,那鄙臣就直说了吧。” “我等来此只为了两件事,一、秦国愿与东胡结为兄弟之盟,双方互不侵犯!” “二、皇帝陛下欲在右北平郡开一榷场,用中原的布匹、盐巴、茶叶,交易东胡的人参、鹿茸、皮毛。” “人参?这是什么东西?”大祭司眉头紧皱,满脸疑惑。 ------------ 第二百零九章 朝贡是结盟的高级形式 “鹿茸是啥?” “应该是鹿头上长的角!” 一名东胡首领在头上比划了两下,这个动作如果是个妹子的来做的话,就会显得很萌,只可惜他是个满脸胡渣的男人。 “秦人要那玩意嘎哈?硬儿吧唧的又啃不动?” “不造啊!” ………… 蒯彻再次从怀中摸出一卷帛布,展开,指着上面画的很是抽象的图案说道: “所谓鹿茸,指的是鹿刚长出的,带着茸毛的幼角,不是长在头上,可以顶死人的那种!” “至于人参,喏,大概长这个样子,嗯,肃慎人或扶余人那里应该有很多。” 蒯彻几乎照本宣科的念着布帛上的注解,他心中有些不太理解,这东西明明和产自上党郡的人参很像,但皇帝陛下却依然舍近求远的来和东胡人交易。 他所指的上党郡人参,其实是后世里的党参,东北地区的人参要到很晚的时候,才出现在中原人的认知中。 见到东胡人在掌心比划着帛布上的人参和鹿茸,公子将闾说道:“你们上次送到咸阳的紫貂皮和松子还有吗?有的话我全要了!” 这是他的舅舅特意吩咐过的,让他利用出使的机会,低价购买一些当地价值高的特产带回咸阳,然后倒手卖掉赚点差价。 虽然他一直觉得有些跌份,但考虑到自己的现状……赚钱嘛,不寒碜! “送?”大祭司抬起头,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和愤怒。 “嗯?”公子将闾满脸疑惑,他心想,难不成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东胡人之所以会在祝贺扶苏继位的事情上出手如此大方,是因为在那之前,渔阳郡守严湛率五千骑越过长城,刚刚胖揍了东胡人一顿。 至于理由嘛? 应该是嫌弃东胡人吃饭的时候吧嗒嘴,吵到他睡觉了…… “我有两头神鹰你要吗?”之前那个在脑袋上比划鹿角的东胡首领问道。 “神鹰?”公子将闾略微沉吟,他想到扶苏经常跑到上林苑中狩猎,于是点点头,打算将神鹰买下来。 虽然他并不富裕,但只要能哄好了他那个皇帝哥哥,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他拎起一个装着甘蔗烧酒的玻璃瓶,在翻译的陪同下向外走去,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祭司环视了一眼满脸心动的东胡各部首领,然后和小心翼翼的拿着两个玻璃杯把玩的东胡王嘀嘀咕咕了起来。 相比于拥有盐湖的匈奴人,东胡对于食盐的需求更加迫切。 毕竟无论是人,亦或是圈养的牲畜,都离不开盐,而后者,对于盐的需求量更大!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重蹈当年和燕国交易的覆辙,东西送过去了,钱却一分都没见到,反而挨了一顿毒打,被夺去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 所以,他们决定慎重一点。 大祭司看着蒯彻说道:“既然秦国的皇帝要和我王结兄弟之盟,那么不妨更进一步,再结一个秦晋之好!” “我王正好缺一名夫人,我听从南边的来的商人提起过,秦国的皇帝有一个亲妹妹,正好到了要找男人的年龄,不如……” 他是什么牛马,居然想娶陛下的亲妹妹?也不撒泡尿照照……蒯彻眉头一簇,但随即脸上又挂起了职业性的微笑,他摆摆手,打断大祭司的话说道: “云阳公主是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陛下向来视若掌上之珍,绝不会让她远嫁到东胡!” “鄙臣今日虽然是秦国使臣,但在王庭住的这些时日,深深的感受到了东胡人的热情、好客、勤劳、勇敢,更加领略到东胡疆域的辽阔,土地的肥沃!” “但鄙臣在内心中有一疑问,那就是有了如此之民,如此之地,但为何东胡人却如此贫穷,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大祭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要不是打不过燕国人,谁不想到南边暖和、富庶的地方住! 后来燕国人没了,但却来了个更狠的…… 东胡王听完翻译的话,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学着大祭司教给他的礼节,将身体尽量坐直:“请先生教我!” 蒯彻微微摇头说道:“教不敢当,鄙臣姑且言之,大王姑且听之。” “在中原有句话,叫做各司其职。既农人耕种,牧人放牧,百工制器……所以国家兴盛,人民富足,君主也有了享受不尽的财富!” “大王之臣民所擅长的,一为游牧,二为渔猎!” “此次皇帝陛下要和大王盟好,开辟边境榷场,就是为了互通有无,使得双方都变的富裕起来……” 大祭司打断蒯彻的话说道:“秦使漏说了一点,我们最擅长的,是战斗!” 蒯彻摇头问道:“东胡和匈奴,谁强谁弱?” 大祭司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我们更强!” 嗯,你说是就是吧……蒯彻再次问道:“东胡和昔日的燕国,谁强谁弱?” 这一次,不止大祭司沉默不语,就连那些正在起哄的东胡首领们,听完翻译的话也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蒯彻微笑着环视一周:“无论是匈奴,还是昔日的燕国,在秦军面前全部是一触即溃,不堪一击!所以论及战斗,还是秦人更胜一筹!” “和秦结盟, 有了秦军的武力威慑,则无论是匈奴还是其他部落,必然不敢侵犯东胡疆域。所以大王的臣民就可以专心放牧羊群,狩猎皮毛,然后卖给秦人,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美好!” “所以贵我双方结盟,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东胡王听着翻译的话,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杯,想到了使团带来的很多好东西,于是摆手制止了大祭司的抬杠,问道:“那么具体该怎么做呢?” 蒯彻抚掌而笑:“大王可以派遣一名王子到咸阳入学,而为表示结盟诚意,鄙臣建议大王再次向皇帝陛下进献一批紫貂皮之类的特产……” 大祭司终于忍不住了:“又遣人质,又进献贡品,这是结盟吗?分明是朝贡!” 蒯彻笑着说道:“中原有句话,朝贡乃是结盟的高级形式……” ps:感谢‘鄂岳观察使’的打赏!感谢‘流浪的风aaa’、‘看看兔兔’、‘火商’、‘迷雾小村’的月票!(*^▽^*) ------------ 第二百一十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咸阳城,渭水之南,章台宫。 丹陛之下的一名谒者在大声宣读着新一轮的春季禁令。 在这个降水量不太充沛的月里,不可用火来焚烧山林,不可用干河川、湖泊之水,同时这个月也是鱼类繁殖的季节,所以除了什么都能钓到,但唯独钓不到鱼的钓鱼佬,其余人一律不准捕鱼。 祭祀之时用圭璧来代替牛羊; 当本月的第一个丁日到来之时,要举行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并且皇帝亲自率领公卿大臣们去学室视察。 在扶苏昏昏欲睡中,另一名谒者开始宣读第二份诏命。 任命郎中令蒙毅为南郡郡守; 任命陇西郡守李信为郎中令; 任命通武侯王庆为陇西郡郡守; 诏命蒙恬前往九原军,节制北地郡、上郡、九原郡、云中郡四郡郡兵,防备匈奴南下袭扰,并将贺兰山长城向西延伸至盐湖。 呼,第二项完成……扶苏打起精神,挺直腰杆等着最后一个项目。 接见南方来的越人君长。 这些人向他进献了小山一样的南方土特产,嗯,主要是用于他们的子女在咸阳上学的学费。 正所谓财可通神。 于是这些品级相当于乡啬夫一级的越人君长们,就特许可以在距离扶苏五十步的地方……三拜九叩。 嗯,果然长得跟猴子似的,慢慢来吧,就像后世潮州女婿改良泰国人的血统咯……扶苏在心中开始地域黑了起来。 ………… 与此同时,在三川郡的东方道上,一大群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黔首们,正坐在平板马车上向函谷关方向而去。 这些是中原诸郡响应扶苏号召,前往湟中之地落户的第一批移民。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中只有寥寥无几的拖家带口者。 嗯,毫不夸张的讲,这一万户中,至少有九千户都是光棍一条…… 于是,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移民们开始齐声高唱: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歌声回荡在旷野之上,惊得一群觅食的鸦雀盘旋在天上,久久不敢落下。 虽然这首歌和这一时期的民歌,既诗经中的各种《风》的风格迥然不同,但大家还是唱的格外起劲。 尤其是唱到‘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时,歌声更是高了好几个度…… 一曲歌罢,移民们心中的忐忑之意顿时荡然无存。 这些光棍们大多是家中次子,即便是已经过了婚配的年龄,但却因为家贫,却始终找不到愿意嫁给他们的好姑娘。 于是,他们就打起行囊,准备跨越到目前为止的帝国最西端,去寻找那个拿着皮鞭抽打他们的姑娘。 一路上那名黑衣黑脸的小吏反复向他们交代过了,他们到了金城郡之后,户籍就会从原来的民籍,编入士伍籍, 三年之内免服徭役、五年之内免当戍卒,只需要定期在县里接受军事训练,然后每年担任一个月的郡兵就行了。 这一点移民们表示理解,毕竟金城郡是边郡,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小股蛮族过来抢劫。 所以在郡里当兵,保卫的也是自己的乡邻。 正所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其实在这些穷的几乎就要断子绝孙的移民看来,朝廷将他们转为士伍籍,是对他们的恩赐。 毕竟只有士伍籍才可以当兵,才可以享受二十级军功爵制度带来的政策红利。 既杀敌可以得到土地、宅地。 这一项制度,对于从前‘编户齐民’籍的他们来说,并不适用。 “听说了吗,朝廷又打胜仗了!” “朝廷什么时候败过?” 众人纷纷附和,他们自小都是听着秦军不可战胜的故事长大的,只不过在那些故事里,秦人的形象嘛…… 是一个屡败屡战,最终获得胜利的大反派!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抓了很多的匈奴女人!” “女人?有多少?” 刚刚唱过情歌,正处于亢奋中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听那个秦吏说,有好几万!” “这么多,发我一个该多好!” “你这是在想屁吃!” “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从官府借点钱,买一个身体健康的匈奴女人当婆娘,然后我们不是士伍籍吗,正好金城郡是边郡,砍一颗周围蛮夷的脑袋,不就可以将婆娘赎为庶人啦!”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那个身长手长的年轻人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至于欠官府的几千钱,也简单!朝廷不是说免去我们五年赋税吗?五年的时间,只要肯干,怎么着也能攒出这几千钱!” “好主意!” “真有你的啊,申屠嘉!” ………… 咸阳城,兰池宫。 扶苏从金根车上走下,正要开始攀爬勤政殿的台阶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是谁呀,敢在禁宫之中骑马!活腻了是吧……扶苏向马蹄声的方向看去,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骑马向他冲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赖在兰池宫不走的嬴阴嫚。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骑的并不是宫中马厩中的高头大马,而是辽东郡送来的贡品,据说是从南边半岛上的濊[huì]人处搞来的,一种名为‘细马’的矮种马。 这种马个头不大,高不过三尺多,换算成后世的数据,大约只有七十厘米。 因为‘乘之能在果树下行’,而被命名为‘果下马’。 扶苏隐约记得,后世里那个半岛和果下马同样出名的,还有新罗婢。 相比于果下马,新罗婢的性格更加温顺,便于骑乘。 扶苏在宫中养马的想法就是,什么时候充实一下后宫,然后效法后世晋武帝的羊车望幸,搞一个马车望幸……嗯,美滋滋! 只是扶苏猛然之间,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他那个愚蠢的妹妹好像把马惊了,于是和马蹄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仿佛水烧开了的尖叫声。 “啊……皇帝哥哥救命啊!” ps:感谢‘迷茫丑男’的打赏!感谢‘书友2018……9347’的月票! ?(′???`)比心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一十一章 “萌萌,站起来!” “啊……”水烧开了的声音中,一双豆豆眼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朕让你站起来!” 伴随着扶苏的一声大喝,嬴阴嫚鼓起勇气,双脚猛地站在地面上,趔趄了两下之后,就看见那匹果下马嗒嗒嗒的跑到扶苏身前蹭啊蹭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时回头看着她,似乎是在控诉着什么。 “皇帝哥哥……”嬴阴嫚一脸讪笑的走过来,试图萌混过关。 扶苏摆摆手,让人将偷眼瞄着嬴阴嫚和自己距离,试图尥蹶子的果下马牵走。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扶苏代替果下马打出致命一击。 “嘿嘿、嘿嘿……”嬴阴嫚一双豆豆眼咕噜噜的转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道:“皇帝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田姬姐姐疯了!” “休想转移话题!朕问你,天问篇背会了吗?”扶苏不为所动,田姬自从怀孕之后,脑回路越发变得清奇,她做出什么事情扶苏都不以为奇。 “我今天又背会了两句!”嬴阴嫚一脸骄傲。 两句,充其量不过十几个字,你骄傲个毛线……扶苏斜瞥了她一眼:“背给朕听!” 在嬴阴嫚结结巴巴的背诵声中,扶苏领着她向玉桂殿走去,他想要看一看,那个傻婆娘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 玉桂殿。 扶苏吸了吸鼻子,满脸疑惑:“怎么这么酸?不是说熏醋没用吗?” 嬴阴嫚探了探头,小声解释道:“田姬姐姐不知道从哪听说,酸儿辣女,于是就……” 啊这,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好像是从我这传出的谣言……扶苏装作若无其事状,大步走入散发着醋酸味道的大殿,假装没有看到那几个似乎是不经意间向他展露风情的宫女。 内殿中,田姬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窄袖胡服,身上背着箭囊,在铜镜前摆着张弓搭箭的姿势。 “末将拜见陛下!”田姬手握一张软弓,转身向扶苏抱拳行礼。 啊她果然疯了,不过,真大啊……扶苏微一垂眼,跃上眼帘的正好是两团颤巍巍的所在。 田姬这是在准备参加祭祀禖神的礼仪。 所谓禖神,就是后来的送子观音的春秋战国版。 在燕子北归的这一个月里,皇帝要带着自己后宫妃嫔去郊外用太牢之礼,来祭拜这个送子的神灵,顺便在全国各地举办大型的社日,嗯,主要是用来相亲的。 而在祭祀的时候,扶苏要对怀孕的田姬行礼,然后为她带上弓衣,就是装着弓和箭的背囊,让她对着四面八方胡乱射几箭,意为让天下的女子都能像她一样怀孕产子。 之所以要射箭,就是古人丰富的联想能力了。 比如后世里刘小猪听说李广把石头当老虎射了的故事之后,于是就把恭桶改名虎桶,以期望能增强自己某些方面的能力。 后来为了避唐朝祖宗李虎的讳,又将虎桶改为马桶,于是就有了马子,*****之类的形容词。 田姬抿了抿丰润诱人的嘴唇,然后转身穿上一件长孺,将自己再次包裹的严严实实。 小气,下次你就是求我,我也不看了!哼……扶苏甩了甩袖子,转身向殿外走去。 ………… 陇西荒原。 一行绵延了数公里的车队,脱离了从咸阳向西延伸的西方道后,重新开始了在丘陵之间的跋涉。 这是曾经的月氏王,现在的归义候的车队。 当然了,车队中还有西返的胡商,以及扶苏派出的,出使西域各国的使节。 和月氏王、胡商不同,使节团刚刚接到加急文书,诏命他们暂时停留在金城郡,等候从咸阳加急快递过来的农家学子。 使团中领头的使者,是扶苏从材士馆中选拔出来的,一个名为柴武的齐国公族之后。 嗯,这有一部分枕头风的功劳。 但更多的是因为,柴武有一个后人,名为柴绍,就是唐朝时候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平阳公主的驸马,而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后人,就是后来的小旋风柴进…… 呸,是后周世宗皇帝柴荣。 不过当时的柴荣名叫郭荣,赵大欺负了孤儿寡母之后,又欺负了死人,把郭荣的名字改了回去。 柴武牵马而行,频繁的喘着粗气。 毕竟他过去生活的地方,是海拔很低的齐地,而现在他已经踏足到了青藏高原的北端。 不止他一个人,使团中的很多人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高原反应。 这就是扶苏控制人口向西迁移的一个原因。 柴武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向导,喘了口气问道:“还有多久才到金城郡?” 向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快了,翻过前面的那道山梁,下面就是!” 片刻之后,使团在山梁上站住不动。 在他们的前方,就是奔流而过的湟水。 柴武想起了当日在兰池宫觐见扶苏时听到的话。 湟水东望陇山,西连赤岭,南枕德水,北接祁连,八百湟谷纵横,包容千川万流,正是古羌炎帝的孕育之地,也是大秦掌控陇西羌人的一个重地! 和使团同样站住不动的,还有月氏王一行,以及西返的胡商。 他们吃惊的一点在于,眼前的湟水谷地似乎和他们当日离开时截然不同! 靠近水边的草原,已经变成了田连阡陌的农田,数不清的秦人正驾驭着驽马,在翻耕着土地。 而在远离湟水的绿意盎然的草原上,到处是黑白相间的羌羊,以及身上长着长毛的牦牛。 不绝于耳的,除了嘹亮的鹰啼之外,还有放牧畜群的羌女那欢快的歌声。 让月氏王有些心惊的是,在湟水之侧,当日所见的一座座帐篷,正在慢慢被一座座堡垒取代。 “看样子,秦人是在这里扎下根了!” 他不由得开始担忧,若是让秦人进驻昭武城,那么…… 柴武斜撇了一眼面色不豫的月氏王,轻声冷笑,转头看向身后的甲士:“展旗!” 刹那间,一面面秦字大旗被高高举起。 而在远处,呈攻击阵型而来的骑兵也重新排成一列,吹响了手中的牛角号。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新的长城 “咩呀咩呀……” 一只眼廓微凸,鼻梁隆起,除头部四肢外均为白色的羌羊被按倒在河边。 在它的抗议声中,两名羌女从围裙中掏出一把特制的剪刀,几乎贴着羌羊的身体开始剪毛。 不大会功夫,地面上就堆了一大团厚厚的羊毛,而光秃秃的羌羊则化悲愤为食欲的跑到了草地上啃草去了。 在下一个受害者被按倒之后,两个体型壮硕的秦人手持木叉,将地上堆积的羊毛举起,送到了河岸边上的空地。 在那里,一大群秦人将羊毛压实,装进麻袋,称重后运到临时修建的码头上,准备沿湟水而下,将羊毛运到陇西,而后再运往咸阳城。 和护羌中郎将章邯并排骑马前行的柴武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好奇的问道:“章中郎将,怎么有的羊身上的毛都被剪光了,而另一些羊身上还留着一层短毛?” 章邯有些尴尬的说道:“嗯、这个、是因为有一些羊是少府名下的,只是寄样在黔首家中,而有一些羊是他们自己的……” 见到柴武依然不解,章邯接着说道:“湟中天寒,蚊虫滋生的时间要比咸阳晚一些,所以即便是将羊毛全剪了,也不必担心会被蚊虫叮咬,所以……” “哦,我明白了。”柴武恍然大悟,用力点点头:“所以少府的羊可以多剪一些羊毛,送回咸阳供陛下使用!” 章邯张了张嘴,脸上越发显得尴尬起来:“你弄错了,被剪秃了的羌羊,才是他们自己的,因为朝廷是按重量收购的……你懂的!” 柴武挠了挠头,一脸的哭笑不得,但随即,他的心中又产生了另一个疑惑。 “你说陛下要这么多羊毛作甚?” 章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为了做‘织皮’吧,就是用羊毛织成毯子之类的东西,自穆公之后,羌人时常会向我大秦进贡一些。” 他没说的是,羌人的进贡并不是常态化,通常都是羌人被秦人充沛的武德感召后,主动补交欠了多年的保护费! 柴武看着一只只对他视若无睹,埋头苦吃的裸奔羊,不由得发出感叹:“可这也太多了吧!陛下不嫌味吗?” 一只成年的羌羊,少说能剪下来十几斤(秦斤)羊毛,而奔跑在湟中之地的羌羊,成千上万! 他骑马从羊群边走过,就能闻到一阵阵浓烈的羊臭味! 这十几二十万斤的羊毛,要是送到咸阳…… 章邯则摇摇头,旋即笑着说道:“皇帝陛下很喜欢吃羊肉,也许爱屋及乌,就不嫌味大了。” 他想起自己在咸阳时,扶苏每次赐宴,餐桌上总是会有一到两份用羊肉制成的美食。 柴武看着从他马前跑过的一只粉嘟嘟的羌羊,摇头感叹道:“为了一点钱,把它剪成这个样子……哎!” 使团中的副使策马上前,笑着说道:“君非羊,安之羊之哀?” 这是柴武在材士馆的舍友,蔡寅,陈留人,曾拜师与惠子后人门下,所学多是名家的‘白马非马’论,是材士馆中有名的杠精…… 柴武回头,和副使相视一笑:“子非我,安知我不知羊之哀?” 在柴武和蔡寅的辩驳声中,章邯摇头微笑,心中想道,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膏粱子,对于他们而言,那也许只是一点点的钱,但对于这些黔首,以及他这个上马治军,下马牧民的护羌中郎将来说,这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对章邯而言,自从扶苏掌握了人工孵化小鸡的技术之后,今年的上计考核指标,就多了一条,既平均每户必须要养五只鸡或鸭鹅…… ………… 兰池宫勤政殿。 将要前往北方的蒙恬坐在殿中,饮了一口韩让送来的浓茶。 经过这半年的洗礼,至少在咸阳城内,大家已经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有钱的就买点好茶,然后用价比金玉的茶具讲究着喝,而那些没什么钱的普通人,就买点茶叶沫子,用陶壶烧水泡着喝。 人嘛,总是要追求一点口腹之欲的,用茶叶沫子泡出来的茶水,总是要比井水好喝。 蒙恬看着铺满地上的舆图,暗暗心惊。 在原有的秦国长城之北,一道蜿蜒的粗线,将整个漠南草原圈了起来。 “这莫非是……” 蒙恬沉吟出声,想起了多年前在甘泉宫的一幕,只不过当时始皇帝是用长剑在舆图上划定和匈奴的疆界的。 于是不久之后就有了他率军三十万,却匈奴七百里的事情。 那时候扶苏因为和始皇帝正面硬刚了几个回合,所以被赶回了高泉宫,之后又被扔到了九原军去监军。 而秦国的宫室是按星斗排列的,其中咸阳宫对应着帝星,扶苏居住的高泉宫,对应的是三垣之中的太微垣,意为‘太子’。 所以蒙恬从那时候起,就知道始皇帝的安排了。 至于父子见面互怼,相看两生厌的事情,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比如他现在看见蒙颖,就总是忍不住想要踢他的屁股! “陛下驾到!” 殿门外传来一名内侍尖锐的声音。 俄顷,扶苏从殿外走进,蒙恬站起行礼后,看了一眼扶苏脸颊下的一道细痕,有些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眼睛。 额,我说这是猫抓的你信吗……扶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直接切入正题:“太仆可知图上黑线是何用意?” 蒙恬稍加思索说道:“陛下莫非是想要九原军向北推进, 将阴山以北草原纳入囊中。” 妈耶,你还真敢想……扶苏摇了摇头说道:“朕打算在这里修一道长城,将匈奴的小股游牧部落从这里赶走!” “长城?”蒙恬一愣,旋即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陛下想要修建多大规模的长城?” 和后世人们最常见的,砖石结构的八达岭长城不同,秦朝的长城大多是夯土制成的,类似于围墙一样的存在。 只有在一些险要处,才会修建关隘,并且驻扎军队。 至于那些预警的烽燧,也大多是独立的,并不存在一个从一个烽燧,沿着长城支援另一个烽燧的现象。 ps:感谢‘九九不到百’的打赏!感谢‘昭明皇太子’、‘关宇亮’、‘南希儿_’的月票! (′‵)I L ------------ 第二百一十三章 牙疼不是病 听到蒙恬的问题,扶苏笑着说道:“不必要大兴土木,就像是百余年前的旧长城一样,修一条五尺高的墙体就行了。只不过不是用夯土,而是用水泥和转头。” “朕曾听太仆说过,养马最怕热、湿、闷、潮、吵。” “所以当新长城修好之后,阴山以北的草原就会成为我秦人的牧场,正好可以在夏季潮热的时候,将畜养在上郡的马群赶到相对凉爽的地方散牧,等到入秋后草木枯萎、天气寒冷了,再把马群赶回来用精料喂养!” 蒙恬顿时轻出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扶苏会因为九原军的大捷,于是就变得好大喜功起来。 现在的工程量虽然很大,但却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这种规模的长城是用来限制百人规模的匈奴人,嗯,主要是防草原马用的。 毕竟草原马肩高五尺上下,跳不过和它等高的墙体,只能是匈奴人自己动手扒开城墙。 但对于缺乏器械的匈奴人来说,费时费力,即便是钻进来了,但只要被秦人发现,出动军队将他们扒开的口子堵上,然后就是关门打狗了! ……… “疼啊!” 蒙恬走后没多久,勤政殿爆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扶苏一手托腮,看着眼前偷笑中的田姬,训诫中的赵姬,手忙脚乱的戚蕊儿,以及捂着腮帮子,痛苦嚎叫的嬴阴嫚。 真他喵的热闹……后世里是个独生子的扶苏,此刻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既喜欢,又讨厌。 至于嬴阴嫚的哭哭啼啼,则和扶苏无关,这是她自找的。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正是喜欢吃甜食的年纪,而相较于民间,皇宫之中的甜食几乎是取之不尽的,再加上她嫌弃扶苏复刻出的牙刷…… 所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疼啊!” 哀嚎声渐渐靠近扶苏,捂着腮帮子的小萝莉想要从他这里获得一丝安慰。 “吵死了!”扶苏向后靠了靠,旋即说道:“朕知道一个治牙疼的偏方,你去把离骚背下来,牙疼马上就好了……” 于是,哀嚎声瞬间消失不见,小萝莉倒腾着两只小短腿向后退去。 扶苏则一脸无奈的看着赵姬:“朕也没办法,谁让她不注意刷牙来着!居然还嫌弃朕做的牙刷有怪味,现在悲催了吧!” 说着说着,他脸上挂起了田姬同款的幸灾乐祸。 牙刷这东西他去年就复刻出来了,第一版牙刷相对粗糙一些,用的是宫中圈舍中剪来的猪鬃。 而现在他日常用的,则是混杂了马毛、山羊毛和獾毛的终极版,软硬兼顾,就避免了像一开始那样,刷完牙后一嘴的血…… 至于牙刷柄,则是镶嵌了翡翠的象牙制成的。 真·八星八箭,价值连城! 虽然没有牙膏,但扶苏日常用的是竹盐做成的牙粉。 简单来说就是将海盐装进竹筒,黄泥封口,然后用松木煅烧,取出重新装回竹筒,继续黄泥封口,松木煅烧,反复套娃八次之后,牙粉就做好了。 其实扶苏最早的时候,是想把后世里的牙膏复刻出来的,但考虑到缺少很多材料,尤其是甘油和碱,更是没影的东西。 而竹盐牙粉的效果也不差,虽然相比于牙膏成本要高一些,但扶苏作为皇帝,并不缺钱,牙膏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就没有研发的动力了。 如果是穿越到明清年间,那么像肥皂、牙膏之类的产品还是很有搞头的。 但在现在的秦国,属于是富人看不上,穷人用不起的小众产品。 尤其是牙膏,这一时期即便是很多钟鸣鼎食之家,也不怎么吃甜食,而且日常的饭食也是以粟米之类的粒食为主。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牙齿虽然发黄,但并没有什么虫牙,而且磨损的也很均匀。 扶苏原有的计划是,等到了今年南方的蔗糖大量上市之后,将糖类的价格,从奢侈品一下子变成和肉类一样的,打牙祭的存在。 并且通过售卖蔗糖,让一部分人,比如秦国宗室,以及秦国基本盘的老秦人先富起来,再去上马一些比如雪花膏、牙膏、洗头膏之类,虽然不起眼,但可以小幅度提升生活品质的民生工程。 这是针对暴发户们的精准收割…… 嗯,还有穿越者必备的肥皂! 生产肥皂其实很简单,就是油脂加氢氧化钠生成脂肪酸纳,也就是肥皂,同时生成副产物甘油。 而甘油还有另外其他的妙用,比如用来生产开塞露,比如再加工之后,生产出硝化甘油,可以用于……治疗心脏病! 至于砰砰轰神马的,还是等过些年再说吧。 至少要等到把张良这样的一级在逃人员,抓回咸阳吃牢饭之后。 嬴阴嫚哼哼唧唧的声音中,扶苏想起了后世他学生时代教授讲过的一个段子。 在那个大家纷纷下海做生意的年代里,化工系的教授们试图建个小工厂,造点肥皂卖了补贴家用。 但教授们算来算去,发现自己生产出来的肥皂,如果按照市场价格卖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赔钱,所以肥皂工厂的项目还在娘胎里就夭折了…… 后来教授去一个日化企业参观的时候,顺便问了问为什么他们的肥皂卖的这么便宜, 不亏钱吗? 结果负责接待教授的经理哈哈一笑,说我们生产线上的皂化反应是为了生产甘油,主要是用于下一步生产化妆品的,肥皂其实是副产品,给钱就卖! 所以教授话锋一转,说你们之所以能用得起便宜的香皂、肥皂,主要是托了花大价钱购买化妆品的女性的福! 于是扶苏班上的恐龙……划掉,校花们顿时嚣张起来,愈发变得颐指气使…… 只是那些校花失算的一点在于,工学院旁边就是全国很有名的一所师范学校,阴盛阳衰,美女如云! 所以恐龙们单身四年,也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想到这里,扶苏将哼唧唧的嬴阴嫚赶去背书,自己则起身去尝试着复刻牙膏。 毕竟今天休沐,如果不找点事让自己忙碌起来,一旁虎视眈眈的赵姬就会把他抓走,当牛做马…… ------------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王离的野望 秦二世元年二月丁卯,冲兔,煞东;宜祭祀,沐浴,整手足甲;忌开市,迁居,修造。 阴山以北的草原上,凉风阵阵,细蒙蒙的雨丝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韩信将望远镜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收入鞍囊之中。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天边盘旋的那三只苍鹰,就是匈奴人豢养的,用来充当耳目用的。 所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匈奴大单于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此刻就跟随在九原军身后,如同草原上的一只饿狼,随时准备对九原军发动突袭,夺回被掳走的女人和羊群。 韩信开始隐隐后悔,当日应该直接劝谏车骑将军王离,不要在诺水之畔过多停留,而是打扫完战场之后,趁着匈奴人还没有再次集结之前,就驱赶着战俘和畜群离开。 此时虽然士气高涨,但一连多日的战斗和行军,士兵的身体其实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如果匈奴人一拥而上的话,九原军必然可以再获大捷,但自身一定会有不小的损失。 看似赢了,但其实是亏了。 不过,当韩信回望诺水方向的时候,想起了之前在东山之上立的那一块‘永镇匈奴碑’,虽然已经过去多日,但胸中的热血还是一阵激荡。 值了! 和韩信的担忧不同,王离同样注意到了匈奴人的尾随,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的指挥下,全军按照百人队分开,排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阵,看似将那些驱赶着牛羊的匈奴女人挟制在大军中间,但当匈奴人从侧后方发动突袭的时候,阵型会瞬间掉头,形成一个和匈奴人对攻的锋矢阵。 而装备了马镫蹄铁的秦军骑兵所产生的冲击力,是骑在光背马上的匈奴人抵挡不了的! 王离虽然拥有车骑将军的头衔,但这却是个临时头衔,当战役结束之后,他仍然是九原军的裨将。 所谓车骑将军,指的是他统领的军队主要由骑兵或车兵构成,一如指挥水军的将领所担任的楼船将军一样。 所以他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趁机再打一次大仗,让自己的爵位向上再攀几级! 毕竟他现在只是第三级的簪袅,虽然此战他指挥军队大胜匈奴,可得爵位三级。 可折算下来也不过是第六级的官大夫! 不过是比大夫爵而已,虽然拥有见官不拜的权力,但距离可以免费使用官府马车的公乘爵位,也还差了两级! 而他之前承袭的,可是王翦用灭国之功换来的第二十级彻侯爵! 位极人臣,世袭罔替! 所以用同样方式收回望远镜的王离,满心盼望着匈奴人不要怂,再莽一波! 可惜,他的愿望却落了个空。 直到前军已经远远望见长城要塞的时候,匈奴人都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像个怯懦的痴汉一样,尾随了一路。 嘟! 在悠扬的号角声中,长城要塞城门洞开,留守要塞的九原军潮水一般涌出,前来接应出塞作战的同袍。 瞬时之间,全军鼓乐之声大作。 “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回荡在茫茫草原之上。 让韩信有些瞠目结舌的是,许多骑在马上的匈奴女人,此刻也学着秦军的模样,手臂高举,大声欢呼。 “这就是匈奴人的生存之道,你们秦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呼衍蒲奴打马从韩信身边走过,高举手臂加入欢呼的序列之中。 ………… 同一时间的咸阳城学室,韶乐阵阵。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 “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 伴随着伶人唱诵的《诗经·鲁颂·泮水》,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正式开始。 不过和后世祭祀孔老夫子不同,这一时期的秦国祭拜的是一块木牌,上面用小篆写着一个繁复的字,灋! 灋[fǎ]者,法也。 就像是管仲所说的,‘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世之仪表也’。 秦国自狭书令发布之后,奉行的就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实用主义政策。 所以扶苏在万众瞩目之下,恭恭敬敬的在木牌之下,依次放上了代表青年学子的水芹,代表才华的菁菹(芜菁),代表早立志的红枣,代表饱满、坚实、谨敬的粟米。 嗯,一点荤腥都没有! 这是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订立的新规矩,要是按照以往的周礼,还要放上几条肉干,和两只活兔子。 所以扶苏有时在想,门下弟子无数的孔子和墨子,家中一定还兼营着规模不小的肉铺…… “拜!” 在礼官的吆喝声中,扶苏带领所有品秩在千石以上的公卿大臣们俯首而拜。 当然了,那些被特许参加释菜礼的学生们需要行三拜九叩之礼。 扶苏从一进来就发现了他们的异常,这些官X代、爵X代们,将满身的纻罗绸缎换成了粗布麻衣,那些佩戴在腰间的,价值连城的美玉也换成了普普通通的玉珏。 嗯,装穷是吧,都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上厕所用竹片的少年是吧……扶苏直身而起,预示着释菜礼已经结束。 俄顷,当祭祀用的东西撤下之后,就到了扶苏后世里最痛恨,但现在很喜欢的一个环节。 领导视察。 在几名学室夫子的带领下,扶苏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整洁干净的教师,并且观摩了一场早就不知道排练多少场的射箭表演。 “学子白鹏,九箭全中!” “学子严歀,九箭全中!” …… 好无聊啊, 还要不时点头微笑……扶苏在心中吐槽,尤其是到了学子们表演击剑的时候,他更是一瞬间有点理解项羽为何会放弃学剑了。 这一时期无论是秦国的学室,还是之前的官方学府,教授的剑术都是贵族之剑。 就像是后世的剑道。 讲究的是仪式与格斗兼具,嗯,前者更加重要。 毕竟在很多的饮宴之上,喝嗨了的贵族老爷们会亲自下场舞剑助兴。 要的就是一个仪态优雅,落落大方! 至于杀伤力…… 贵族老爷们豢养的门客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ps:感谢‘逆天的03后’、‘詹峰2005’的月票!(*╰╯`)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折柳 芷阳县。 “卖馒头咯……” 灞桥边上,人声鼎沸,扶苏看了看挑着担子从桥上走下的一个汉子,在心中祝愿他家附近没有一个卖瓜的老妇人…… “馒头?”蒙毅微微皱眉:“此为宫中饮食,何时传到了民间?” 这都是几个月前的老黄历了,看来你没有逛过长阳街大市……扶苏从怀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这不好吗?商贾兴盛,黔首富足,一片祥和之像!” 这并非是担心周围人的行程码是红色,而是为了防止飘飘荡荡的柳絮。 灞桥边上的岸堤上,遍植着两行垂柳。 此刻吹面不寒的春风吹过,白茫茫的柳絮漫天飞扬着,仿佛隆冬时节的鹅毛大雪。 柳色如烟絮如雪,这正是被后人称为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但此情此景,美则美矣,却只宜远观,对于置身其中的扶苏来说,却不那么美了。 见到扶苏戴上了口罩,蒙毅心中一阵无语,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闭着嘴巴哼道:“陛下,还有多余的吗?” 扶苏摇摇头,示意地主家也没余粮…… 他今日是出宫溜达、不,是访查民情来的,无意间碰到了正准备前往南郡赴任的蒙毅。 至于蒙毅拖了这么多天才启程赴任,则主要是因为这个月一直没有什么黄道吉日…… 是的,黄道吉日! 这一时期的秦朝按照吕思勉先生的话来说,是一个鬼神数术的世界。 当年轰轰烈烈的挟书令之下,所不去者惟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而卜筮之书,就是后世里在很多地方都出土了的《日书》。 嗯,相当于后世的黄历。 无论是大小官员,亦或是黔首隶臣,大家都是按照日书来安排自己的生活的。 比如‘建’日是好日子,这一天可以去应聘官府小吏; ‘除’日就惨了,这一天不仅抓不到逃跑的奴隶,也打不赢占山为王的盗贼; ‘盈’日还行,这一天可以修马厩、盖房子、女人也会逼着男人交公粮,所以每到这一天,扶苏就变得苦不堪言…… ‘破’日则什么事都不能做! 而在《吏》这一篇中,官员在神秘力量的支配下,会变得喜怒无常。 比如‘子’日,早晨去见上司,他会认真听完,晚上见就不听了,黄昏去见他,他会让你改天再来; ‘丑’日,早晨去见他,他会对你大发脾气,晚上见他则会受到表扬; ‘寅’日,白天去见他,他根本不会见你,你只能晚上再来; …… 工作如此,生活更如此。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全都和吉凶时日相关。 所以蒙毅拖了这么久才去赴任,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 “陛下总是便服出宫,这让臣万分担心啊!”蒙毅捂着嘴瓮声瓮气的说着。 “臣也是这么想的!”一旁的蒙恬也附和着说道,只是他并没有捂着嘴,而是大咧咧的任由柳絮挂在唇边。 今天送走了蒙毅之后,他就要赶在天黑之前,动身前往上郡了。 作为一名苟道高手,难不成我会告诉你们,刚刚那个卖馒头的汉子,其实是一个以一敌十的剑士?而那个又从桥上走了一遍的矮个男人,其实是个一身疙瘩肉的技击士……扶苏微笑摇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扶苏看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灞桥,转头看向蒙恬问道:“太仆觉得,若是将浮桥拆了,改成石板桥会不会更好一些。” “石板桥?”蒙毅看了看横跨灞水两岸的木桥,一时陷入沉思。 “陛下未免有些、嗯,异想天开!”蒙恬略微斟酌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用词严厉一些。 毕竟这一时期的桥梁主要以浮桥为主,平时供人通行,当船舶驶来的时候再将浮桥解开,不妨碍通航。 而渭水边上的之所以能够修一座石木结构的固定桥,主要是渭水泥沙量大,已经不具备通航功能了。 但灞水不同,灞水支流众多,河道弯曲,到了夏季之后降雨增多,灞水极易发生洪涝灾害。 比如去年夏天,灞水冲出河堤,将庄襄王修建的芷阳宫都给淹了…… “太仆担心的,莫非是灞水水量过大,不利于造桥?”扶苏看着飘着一层柳絮的灞水问道。 蒙恬点点头说道:“此其一也。但更多的是造桥花费太大,得不偿失。现有的浮桥已经足堪大用了,没必要修一条和渭水桥一样的永固桥梁。” 蒙毅见扶苏的眼神有些不以为然,于是换了个角度说道:“陛下可知道渭桥花了多少钱?” 扶苏摇摇头,那是秦昭襄王年间的事情了,当时是为了将咸阳宫和兴乐宫连接起来,而且一条载重量不过几吨的桥,应该花的不多吧? 蒙恬接过话头说道:“据臣所知,最初动工时说是三年完成,花费不过百万钱。但最终却修了十年,耗钱过亿!” “这么多?”扶苏惊叹出声,那时候的秦国货币还是很值钱的,毕竟天下列国并起,市面上流通着不同种类的钱,往钱币里参杂质降低贵金属的含量,是作死的行为。 不过扶苏旋即点头说道:“这钱花的值!” 蒙恬睁大眼睛,眼睛中带着几分赞许:“陛下何以有如此言论?” “太仆这是在考较朕了!”扶苏笑了笑接着说道:“昭襄王初做渭桥, 是为了连通南北二宫,但后来地持续投入,则是为了出武关,通巴蜀!” 他说的南北二宫,指的就是秦昭襄王时期,咸阳城开始逐渐向南扩张,在渭水南岸修建了极庙、章台宫、上林苑等宫室。 所以渭水北边以咸阳宫为代表的宫殿称为北宫,南边的章台宫等称为南宫。 渭水北边的宫殿多为皇帝寝宫,所以守卫皇宫的禁军被称为北军,而渭水南岸多为政府机构,由大臣管理的军队就被称为南军。 汉、唐的南北禁军就是从这一时期延续的。 而在秦国,卫尉杨端和统领的军队为北军,中尉辛胜下辖的咸阳戍卒,以及虎贲将军杨熊统领的蓝田大营为南军。 至于扶苏搞出来的羽林军、期门军,则是他个人的军队,只效忠与他个人,不列入国家军队序列。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要想富,先修路 看着蒙恬有些赞许的神情,扶苏说道:“以咸阳城为依托,我大秦修建了通向全国的交通网。” 嗯,后世里管这叫国道……扶苏摇头而笑,将对于道路编号的想法暂时搁置:“渭水北岸的道路主要有三条。” “其一为自蒲津东渡德水的蒲关道,向北通往河东郡、上党郡、太原郡、雁门郡、代郡、云中郡。” “其二则为通往陇西的西方道,沿渭水北岸和湋(wéi)水向西北和西南分开。其中西北为回中道,越过陇山直抵金城郡,将来还要穿过月氏的领地,直达天之尽头!” 听到扶苏的话,蒙恬强忍着夸赞他的冲动,他和扶苏虽以君臣相称,但却有师徒之情, 嗯,在蒙恬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把扶苏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看待。 毕竟蒙恬和始皇帝同庚,扶苏是他看着长大的。 蒙毅就直接多了,他抚掌称赞道:“壮哉!好一个天之尽头!” 他边鼓掌,边看着那名卖馒头汉子空着手走来走去,一瞬间,蒙毅明白了点什么。 这一定是生意太好了,所以把扁担也卖掉了! 扶苏则微笑的摆摆手,他很清楚蒙毅的称赞,无非是因为这句话是大秦的皇帝说的,同样的话换做一个黔首说,谁搭理他! 所以说,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仓中鼠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扶苏决定过些时日,去看看自己这个因爱生恨的岳父泰山。 “由雍县向西南,因为经过故县,所以此路名为故道,是关中入蜀最为平坦的一条陆路通道,而在东南方向,还有另外一条褒斜道,虽然水流湍急,但却可通航……” 扶苏边说,边在心中叹息,再过几年的大地震,将会切断褒水和斜水之间联系,褒斜道就彻底变成了陆路通道。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第三条则是向北的直道,多亏了太仆之功,堑山眼堙谷,所以可以直接从咸阳通往九原郡!”扶苏对着蒙恬微笑点头。 虽然扶苏带着口罩,蒙恬根本看不见他的笑容,但还是拱手说道:“陛下谬赞了,这不过是臣之本分!” “矫情!”蒙毅嘟囔出声,旋即在自家大哥要杀人的眼神中闭嘴不言。 扶苏则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渭水南岸的道路主要有四条。” “一为沿着渭水向东而去的函谷道,嗯,也就是现在直达东海之滨的东方道。沿此道向东可掌控德水和淮水之间膏腴之地,向南则将闽越纳入囊中,向北可通往渔阳郡、右北平郡,继而掌控辽东,臣服箕子朝鲜!” 拿下那个半岛之后,就可以穿过鲸海(日本海),将徐福抓回来问罪,顺便帮着当地人开发一下他们用不上的银矿……扶苏在蒙恬、蒙毅的点赞声中继续说道: “第二条为沿着丹水、灞水形成的谷底,向东南方向而去的武关道,从这里可去往南郡、衡山郡等故楚之地,以及再度向南的南海三郡。” “第三条、第四条为横穿秦岭,经汉中入蜀的子午道和傥骆道。” “而在昭襄王时期,为了将咸阳城,和渭水南北的道路连通,既‘周定四方’、‘经纬天下’,所以才有了横跨渭水两岸的渭桥!” 当然了,按照扶苏的理解,昭襄王最初的时候可能只是想去渭南玩的时候方便,才修建的渭桥。 至于‘周定四方’、‘经纬天下’,则主要是始皇帝的想法。 毕竟千古一帝,不是徒有虚名的! “陛下所说丝毫不差,渭桥为我大秦东出,横扫天下确实是居功至伟!”蒙毅重重点头赞叹道:“可这和将灞桥从浮桥,转变为石板桥,似乎没有多大干系吧?毕竟有了渭桥之后,咸阳南北就变了通途了!” 蒙恬惊喜的看了看自家的‘杠精’弟弟,第一次对他摒弃兵法,转修名家之学有了认同感,旋即微微摇头,在心中叹息:早知道当年就不和老爹一起混合双打了…… 扶苏则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杠精’说道:“若是此刻仍处于列国纷争的年代,有一座渭桥沟通南北,自然是足够的。” “但此刻大秦横扫六合,天下归一,仅凭一座五车并行的渭桥就不够了!” “你可知此刻一辆马车从渭水北岸,到达渭水南岸的时间,较之去岁,需要额外花费多少时间?” 不止蒙毅,就连掌握全国交通的太仆蒙恬也是接连摇头。 “朕算过,大约要消耗一炷香的时间进行排队上桥,然后一旦有拉车的马惊了,或者马车断轴,整座渭桥要想恢复通行,至少要两个时辰!” 扶苏举起一根手指说道:“要知道,每日有多少的公文要送往章台宫的官署,而又有多少公文,要跨越渭水,送往帝国各处!” 当然了,他没有说的是,造成堵塞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随着天气转暖,春耕完成后,大量在蔗糖项目上投了钱的宗室子弟,秦国公族们开始南下。 而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到咸阳采买用的到的物资,比如钢锯。 所以渭桥的堵塞,其实是周期性质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蒙恬等人却并不知情,而扶苏要做的,就是利用信息差,说服掌控着修桥铺路的蒙恬同意他的建议。 毕竟, 蒙恬这里通过了,就可以动用财政预算修桥,而不至于让扶苏从自己的小金库中先行垫资…… “灞水修桥,一可缓解渭桥的交通压力,二可以方便将蓝田工业区的产品转运出来。”扶苏指着贴在水面的浮桥说道: “有此浮桥在,则蓝田的物资要么运抵上游码头,转由陆路,要么就等候过桥的人少了之后,将浮桥暂时解开,船运通往下游!” “一来二去,拆了又连,连了又拆,这是图什么啊!” 这和后世里修了又挖,挖了又修拉动GDP不同,这耽误的时间,都是钱啊! 蒙恬先是点头,随即问道:“可灞水不同渭水,水流量太大,修建石桥谈何容易?” 扶苏笑着说道:“太仆想过为何如此吗?” ps:感谢‘wanwu丧志’、‘迷雾小村’、‘书友2021……8244’的月票!(>^ω^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站稳了,我开始装逼了 听到扶苏询问,蒙恬皱着眉头道:“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站稳了,我开始装逼了……扶苏笑着说道:“灞河上游河床比降、嗯,落差大,水流湍急,以至于河床东西摆动,河道多弯,一旦处于洪水期,极易冲出河堤,冲断桥梁。” “所以这就是太仆所说的灞水不易造桥。” 蒙恬有些不明觉厉的点点头,其实吧,他学的是兵家之道,修桥铺路纯属赶鸭子上架了。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皇帝能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指哪打哪! “但渭水却可以架起桥梁。在朕看来,则是渭水两岸人口稠密,且遍布着自周朝时期就修建的,用于灌溉农田的水渠。” 扶苏想起那条泥沙含量和后世黄河不相上下的渭水,顿时一阵头大,他略微沉吟接着说道: “所以要想在灞水修建桥梁,首先需要治理的,就是灞水上游!” “朕打算在今年找个合适的时机,在灞水上游修建水渠,一则分散灞水水流量,二来可用于灌溉农田!” 蒙恬则再次微微皱眉,他觉得扶苏有些飘了,开始有变得好大喜功的趋势。 之前他曾听郑国说,扶苏要修建一条通往函谷关的漕渠,以及一条和渭水并行的,从咸阳城直达陈仓县的运河。 现在居然又惦记着在灞水上游修建水渠,在下游架桥! 虽说这些都是些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但如此规模的工程同时动工,实在是太过于滥用民力了! 蒙恬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扶苏略微转头,看着蒙恬问道:“有何不妥,请太仆教朕?” 蒙恬抱拳说道:“教不敢当,但请陛下恕臣无罪。” 扶苏笑着摆摆手说道:“这里不是朝堂,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有话但讲无妨!” 蒙恬略一思索说道:“先皇帝在时,南征百越,北却匈奴,修长城,建驰道,天下早就到了一个不堪重负的地步了。” “而现在刚刚休养生息了不到一年,陛下就要……” “原来你担忧的是这个啊!”扶苏摆摆手示意蒙恬听自己说:“朕在关中之地修建水渠、运河、桥梁,自然动用的是关中之地的民力,与山东诸郡县无干。太仆觉得,此时的关中之地,和先皇帝在时,有何不同?” 蒙恬看了看同样一俩懵逼的蒙毅,微微摇了摇头。 扶苏指着远处绿油油的麦田说道:“此时的关中之地大多种植了冬小麦,也就是说,再过几个月,小麦便可成熟,之后便于灌溉之地可以抢种一季水稻,而一般的旱田则可以种植一季黄豆。” “相比于去年农田中广泛中种植的粟米而言,今年的关中之地可以多收获一季粮食!” “秋收之后,不止黔首家中的存粮,就连官仓中的粮食也会翻番!” 在蒙恬、蒙毅的恍然大悟中,扶苏接着说道:“朕的打算是,从现在开始进行测绘地图,计算工程量,等到秋播过后,黔首们进入农闲期之后,再动工挖掘水渠。” “这样一来,上游至少可以多几万亩水浇田,可增产百万斤粮食!”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甭管是哪朝哪代,修建工程之前也要先把粮食备足了。 而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至于工钱嘛,把铜矿融化不就有了! 不想那么坑的话,也可以发点食盐和帛布。 管饱发工钱,独立自主的招工制,相比于朝廷征发,必须参加的徭役,很明显前者不会激起民变! 嗯,冬季施工还要注意保暖!不过等我解锁了羊毛纺织技术,就没问题了……扶苏看着对面沉思中的蒙恬、蒙毅,开口询问道:“你们认为朕的想法可行吗?” 他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长揖及地:“陛下高瞻远瞩,臣所不及也!” 蒙恬直起身说道:“臣这就返回咸阳城,招来公输轨共同商议灞水修渠之事!争取在日落之前,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 扶苏则带着口罩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办事,朕放心。” 这一时期的秦国所奉行的,是当年商鞅定下的那一套。 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当然了,至于政务处理的质量如何,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 傍晚时分。 河内郡,温邑县。 两名身穿华服的男女从马车上走下,穿过小巷,走到温城县县令许望家的后宅,他们身后一名腰悬长剑的游侠走上前去,轻轻敲打房门。 过了好一会,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皂衣的仆役透过狭窄的门缝看出来,见到门外男子二十多岁,身材魁梧,满脸贵气,最重要的是他腰带上配着的一块玉珏,看成色价比千金! 于是仆役赶忙打开大门,走出行礼: “不知这位君子从何而来?欲寻我家主人何事?” 君子, 是对男子的美称,比如诗经中的那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名男子点头还礼说道:“我乃魏……哎呦!你干嘛掐我!” 他回身瞪着自家刚过门的妻子,怒容之下却满是宠溺。 那名皂衣仆役则叉手立在一旁,对于这对男女的打情骂俏视若无睹。 “这是我家良人,名为、仲豹,听闻贵府小姐善于相面,所以特来登门拜访,这是卜卦之资!” 女人说完,从袖囊中摸出一块马蹄金递了过去。 嗯,一递一收,不带一丝烟火气…… 俄顷,他们在仆役的带领下,走入县令内宅。 和外间看上去的陈旧不同,内宅中修建有亭台楼榭,苑池竹林,还畜养了数十名绿帻好衣的奴僮和美服薄裙的婢女。 装点奢华,摆满漆器的堂上膏灯通明,正中的纱织屏风之后,则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一对男女在下方坐好,还不等男子开口,屏风中把玩着一块玉盘的小女孩抢先说道:“魏国的公孙居然敢主动进入秦国的县令之家,难不成是嫌命长了?” 。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意 啪嗒! 男子手中的竹盏跌落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屏风之后的小女孩。 他正是昔日魏湣王的庶子,魏豹。 始皇帝二十二年,秦将王贲掘开鸿沟,水淹大梁之后,魏豹九岁的哥哥魏王假出城投降,被斩首示众后,他就跟着自己的另一个哥哥,宁陵君公子咎趁乱出逃,在一群从楚国远道而来的墨家游侠帮助下,得以隐迹为庶人。 没想到今天一个照面,水还没来的喝一口,就被那个小女孩说破了来历! 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奇女子,相师许负! 相传她出生之时,手握玉块,玉上隐约有文王八卦之图。 后来渐渐长大之后,又拜黄石公为师,学得‘心器秘旨’之术,更是名声鹊起。 于是就有很多像魏豹这样的人上门拜访,想要借此以窥天道。 魏豹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许望擒获,因为此人和张耳陈余等人交好,并非是一心效忠秦庭的鹰犬! “不愧是圯上老人黄石公的高徒,魏豹佩服!” 说完,魏豹双掌轻轻拍了两下,站在门外的游侠解下背上的背囊,露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漆盒。 一名奴僮急趋而出,双手接过漆盒,脚下一个趔趄后极为吃力的站定,旋即将漆盒打开,露出了里面摆放整齐的马蹄金。 每锭重约一斤,共计有五十锭,约等于12.5千克的黄金。 魏豹早就从张良处了解了许负相面的规矩。 进门之时需要有一金的拜门费用,之后的相面费用,则是男子百金,女子五十金。 所以逃亡了多年,囊中羞涩的魏豹只打算让许负看一看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薄姬的面相。 铛! 玉罄之声响起。 这代表许负同意为薄姬相面。 于是薄姬从座位上坐起,款款走入屏风之后,在许负的要求下将衣裙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 这是许负相面的规矩,只针对女子,先相面,后摸骨。 于是在她的喃喃有词中,薄姬被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片刻之后,薄姬穿好衣裙,脸色坨红的从屏风后走出,一双圆圆的杏眼幽怨的看了看魏豹。 “公孙豹,你好福气啊!”许负重新把玩起玉盘,啧啧说道:“天庭饱满,面带福相,胸挺臀翘,腰细腿直,此女乃大富大贵之像,将来所生子嗣必可裂土封王!” 许负略显稚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因为她至今为止,所相无不灵验,说谁不幸,其必然遭遇厄运,说谁幸运,其必然喜事连连! 听到了许负的话语,魏豹大喜过望,他注视着同样喜笑颜开的薄姬,胸中顿觉热血激荡。 孩子裂土封王,那么孩子他爹,想来应该是那一统天下的至高无上……吧! “我竟有大帝之资!”魏豹一脸快要幸福的晕过去的神情。 但他心中明白,这些其实都做不得数。 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上人明白的道理,天下间的黔首却未必明白。 有了许负这个神相的一言,将来就等于多了一面烨烨生辉的旗帜! 所以,这五十金,花的值! 就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了几声呼啸。 这是守在县令外宅的游侠们发出的示警。 “你!”魏豹勃然变色,猛地站起。 “你什么?跟我无关!”许负依然把玩着手中玉盘,极其淡定的说道:“从此屋后门而出,穿过荷花池,正对着一个秋千的房间中有密道,你们可以从那里脱身。” “放心,在这温邑县中,还没有我们许家解决不了的事情。” 于是,那名将魏豹引入内宅的仆役走进,俯身行礼:“君子请随我来。” 魏豹无奈,只能跟着仆役向后门走去。 此时此刻,他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选择相信许负。 而且他手中,掌握着许望的一些阴私,大不了被秦庭抓获后,大家鱼死网破好了! 魏豹刚走没多久,房间内顿时涌进了十多个身穿白色獬豸服,腰悬贯虹刀的绣衣郎。 而在庭院中,许家各处要道都被身材健硕的技击士们控制住了。 侯封昂扬走入,笑着对身后脸色惊惶的许望说道:“许县令,你这宅院,建的似乎有些不妥吧!” 许望虽然知道侯封一行到了河内郡,但他对于这群煞星不去郡治怀县,而是到了温邑县,并且进城后第一站就到了他家有些不知所措。 许望矮着身子问道:“不知廷尉右丞有何见教啊?” 侯封向鱼贯而入的绣衣郎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笑着说道:“见教不敢,只是许县令家宅太过豪奢,恐怕会让人失去了进取之心!” 许望正想要再说几句,却突然看到了一名绣衣郎将后院的一间房门踹开,顿时变得面无血色起来。 “如此无礼,待我训斥与他!”侯封拉着许望向前走去。 房间之内,膏灯点亮之后,侯封看着摆放在屋内的戈、戟、弓、剑,以及甲胄,眼神阴鸷的看着许望:“许县令,解释一下吧。” “这、这……”许望偷偷松了一口气说道:“下官长子为本县县尉, 二子,三子皆为游徼(乡镇派出所长),他们今日休沐,所以宿与家中,房间内有兵器甲胄,貌似也不为罪吧!” 侯封冷笑,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音,呼喝厮杀之声。 俄顷,一名绣衣郎从门外跑过来,满脸堆笑的抱拳说道:“回禀廷尉右丞,盗匪已经被尽数拿下,并且发现了一条直通这里的密道!” “哦?”侯封看着瞬间跌坐在地面上的许望,好奇的问道:“尔等是如何发现盗匪的?” 那名绣衣郎笑着说道:“也是他们自己倒霉,从密道走出之后,踢死了一条向他们吠叫的黄犬,于是和里民发生了冲突……” “哎……天意啊!”侯封长叹一声,随即面露凶光:“命令从三川郡来的郡兵立刻接管城防、武库,让县兵、亭卒交出武器,列队在县府门前广场集合!”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一人异动,则杀一伍;一伍异动,则屠一里!” ps:感谢‘0梦幻星辰O’、‘LiB先生’的月票!感谢‘书友2019……1871’的打赏! ??(????????`)比心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无人入眠 温邑县,夜已渐深。 月光如水般从窗户洒入黔首家中,映衬着一双双大睁的眼睛。 里坊之中,犬吠之声此起彼伏;里坊之外,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来来回回,奔腾不息。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狐婓站在自家残破的院落之内,一脸激动的望着天边的一轮残月。 他在等待,等着自己的旧相识侯封的到来。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夜,狐婓被抽调前往陇西戍边,不料却被连枷击中了膝盖…… 于是在养伤期间,和当时同样郁郁寡欢,且有着相似身世的侯封成为了莫逆之交。 狐婓的祖上是温大夫狐溱,侍奉与晋文公重耳,和赵人的祖宗赵衰平起平坐,整个温邑县都曾是他家的食邑。 只是后来在三家分晋时站错了队,于是就混的越来越惨,直到狐婓这一代,沦落到与人庸耕为生,虽年近四旬,却孑然一人,再过一二十年,狐氏一族就将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 所幸天不绝忠良,狐婓听说侯封受到皇帝宠幸,奉诏巡行天下的时候,将家中唯一值钱的大黄狗卖了,换得笔墨,将自己这些年在温邑县的所见所闻写了下来,请邮人送到了一水之隔的洛阳邑。 傍晚时分,当以廷尉右丞、寻访使侯封的名义下达的戒严令一出,狐婓知道,自己就要熬出头了! 于是狐婓拖着一条瘸腿,从床上一跃而下,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身麻布短衣,就着月色在水缸中把脸洗干净,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理整齐,用一方黑布包好。 尽管他的祖上盛极一时,但在现在的秦国,他只是一个粗通文字,瘸了一条腿的无土地、无爵位的黔首。 就在狐婓焦急等待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门轴缺少润滑的里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清晰。 俄顷,狐婓家破破烂烂的房门被重重拍响。 “来了!” 狐婓声音有些沙哑的应了一声,旋即呼吸急促起来,浑身开始打颤,越发走的艰难了起来。 “可是狐婓先生?”房门外,一名脸色白净的绣衣郎抱拳行礼。 “正是在下?敢问有何贵干?”狐婓听着自己虚伪的,明知故问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些自己看不起自己。 “廷尉右丞有请,里坊外已备好马车,先生请随我来!”绣衣郎躬身行礼,等候着拖着一条残腿的狐婓慢悠悠的向里坊外走去。 月色下,狐婓越走越快,往日有些佝偻的身体渐渐挺直。 此夜,他的人生即将彻底改写。 ………… 温邑县的府衙广场前,四百多名只穿着贴身衣物的男子簇拥在一起。 这些人,就是被缴了械的县兵、亭卒。 在他们的外围,松明火把在风中摇曳,两百名从三川郡而来的郡兵手持剑盾强弩,监视着蹲在地上的县兵、亭卒。 十多名身穿白色獬豸服,腰悬贯虹刀的绣衣郎巡弋其中,准备随时弹压作乱之人。 其实这些绣衣郎有些多虑了,从县兵、亭卒们听从命令,主动丢掉武器,褪去铠甲的时候,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和朝廷对抗的想法。 毕竟此刻天下未乱,什伍连坐之法还不是一纸空文。 他们这些县兵、亭卒全是本地人,即便是不顾着自己,总要为家人着想。 再加上涌入温邑县的三川郡郡兵足有两千之多,数量上的悬殊让所有别有用心之人,不敢有任何不恰当的想法。 所以此刻偌大的广场上,除了劈啪作响的火把外,鸦雀无声。 而在县衙大堂上,十几只粗如儿臂的蜡烛被点燃,将整个县衙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大堂门外,躺着两具身中十余箭,鲜血已经凝固的尸体,这是一开始试图反抗,于是被长戟逼到角落,一轮攒射后倒下的顽固分子。 黑白相间的衣领,表明了他们墨家游侠的身份。 在这两个墨家游侠的身边,是十多个被五花大绑,身体健硕的游侠,他们除了看起来有些狼狈之外,身上到是并没有什么伤口。 相比于带剑游侠,诛暴行义的楚墨,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混口酒肉吃,要卖命不是不可以,就看你出价多少了! 很明显,魏豹并没有出得起让他们拼命的价钱。 于是乎,这些游侠在越来越多的秦兵涌入之后,干净利落的弃械投降了。 “懦夫,为何不让天雷亟了你们!”魏豹蹲在地上低声咒骂。 他用手捂着小腹,脸色煞白,冷汗如豆。 在秦兵涌入,游侠们投降的时候,魏豹仗着个人勇武,试图带着薄姬突围,却正面撞上了一名身高近丈,膀大腰圆的技击士。 于是第一个回合被打落兵器,第二个回合被重重踹在下腹,整个人倒着飞了出去。 所以此时此刻,他这是刚刚苏醒。 薄姬从怀中掏出一方带着体温的手帕, 轻轻擦去魏豹脸上的冷汗,并且看似安慰,但实则提醒似的拍了拍魏豹。 魏豹忍着剧痛,向薄姬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除了那两名已经死掉的墨家游侠,那些没骨气的懦夫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所以只要许家不出卖他们,秦狗就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只要魏国宗室的身份不暴露,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当年项梁在栎阳犯案,不就是通过伪造身份,再通过其他的手段,从而大摇大摆的回到了会稽,成为郡守的座上宾! “许望,你可知罪!” 侯封捻着胡须,一双三角眼充满了阴鸷的目光:“私藏甲胄,结交匪类,畜养奴仆,桩桩件件,都是法所不容!” 许望深呼吸一口,其他罪名好解释,甲胄可以说是自己儿子的,而超越爵位等级畜养的隶臣,只需要交点罚款就行。 唯独结交匪类,这才是最要命的!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魏豹等人,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廷尉右丞,下官、不,罪官有下情禀报!” 。 ------------ 第二百二十章 秀 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许望的侯封,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平淡的说道:“说吧!” 许望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说道:“请右丞屏退左右。” 侯封摇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直说就是了!” 许望愣了一下,旋即说道:“门外那人,乃故魏湣王之子,魏豹!那个女人,则是魏豹的妻子,名为薄姬!” “哦?”侯封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你是如何得知?他们又是为何从你家中的密道而出?” 许望擦了擦额头汗水,小声回答到:“罪官有一女,名负,曾拜师与黄石公名下,略通阴阳之道,相面之术。” “小女年幼爱显,时常给乡邻看相,没想到一来二去就有了一点名声,偶尔有一些外地之人慕名而来。” “此人登门之后,因出手豪奢,小女略微试探之后,发现他就是昔日魏国王孙!” “罪官正要回府衙调兵,没想到右丞就到了……” 许望看着一脸深思的侯封,于是接着说道:“至于家中密道,则是家父生前就修好的,那时候仍处于列国纷争,所以,不得不防啊!” 听着许望一脸严肃的胡说八道,侯封在心中呲笑。 那密道他进去看过了,挖掘的痕迹很是新鲜,分明是数月之前才挖好的! 只是对方可以辩解,说是近期刚刚翻修。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门外蹲着的,是昔日的魏国王孙! 当日王贲灭魏之后,曾大索全城的漏网之鱼! 侯封看了看蹲在门外的魏豹,在心中感叹,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来人啊,将魏豹拿下!” 闻听此言,魏豹猛然站起,踉踉跄跄的冲进县衙大堂。 就在侯封以为魏豹会试图劫持自己,便于脱身的时候,只听得魏豹一声大吼:“我要告奸,温邑县县令许望结交叛逆,曾在数月前和甲字第一号通缉犯张良秘密会晤!他的女儿也是始皇帝通缉的阴阳家门人!” 魏豹盯着面色惶然的许望,愤愤的想到,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活! 许望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他转身对着侯封躬身行礼:“右丞明见,单不说黄石公是否为阴阳家,只说小女年方十二,且只略通相面之道,怎么会是阴阳家的门人呢!” “至于魏豹检举罪官与张良私自会晤,更是无稽之谈!那个消息,正是罪官主动放出来的假消息,就是为了引诱像魏豹这样的人主动上钩!” “你、你!”魏豹呐呐几句,愤怒的大声吼道:“他说的是假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侯封挥了挥手,几名技击士冲进来将魏豹按倒,严严实实的捆了起来。 侯封看着躬身在侧的许望,温和的笑了笑说道:“许县令足计多谋,终能擒获此寮,功劳不小啊!” 许望则再次拱手下拜道:“廷尉右丞明察秋毫,实乃社稷之福啊!” 被按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魏豹则破口大骂:“狗官啊!狗官!你们官官相护!真真是苍天无眼啊!” 侯封微微皱眉,看着如同蛆虫一般在地上扭动的魏豹,语气不悦的说道:“还不把他拖出去,连同那个女人一起,即刻押赴咸阳,听从陛下发落!” 门外的薄姬听到侯封的话,一双漂亮的杏眼顿时向上翻动,很干脆利落的昏了过去…… “呃……”侯封笑了笑说道:“现在这年轻人啊,心态太差,她只是魏豹家眷,最多罚为舂,至于怕成这样吗?” 许望则一脸讪笑:“是啊,是啊,廷尉右丞所言极是!” 俄顷,当魏豹和薄姬被抬出县衙大堂之后,侯封发现了从大门一瘸一拐走入的狐婓,于是转头看着许望,微笑着说道:“现在,让我们来聊聊你私藏人口,侵占土地的事情吧!” 刹那间,面带笑容的许望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 咸阳城,兰池宫,装饰奢华的偏殿内。 扶苏侧躺在床上,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不让朕碰你,朕答应了你了,现在你又来撩骚朕,你是在玩火吗?” 他今晚留宿田姬这里,主要是后世遗留的道德律,让他无法理直气壮的做‘渣男’。 而如果此时不被对方频繁骚扰撩拨的话,倒是颇有一种后世里先婚后爱的感觉。 听到他的话,田姬咕叽一笑,愈发变本加厉了起来。 扶苏抓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充满威胁的说道:“你再啾咪朕,朕可要啾咪你了!” 田姬愣了一下,迅速将手缩了回去,在床上咕甬了几下,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老北京鸡肉卷的样子,只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瓮声瓮气的说道: “晚安!陛下!” 扶苏笑了笑,并未发动追击,准备等她卸了货之后,再让她知道蜡烛为什么那么烫! “陛下,你说妾会生个皇子,还是公主?”田姬将脑袋探出被子,有些失望的问道。 只要不生个哪吒,随便……扶苏撇撇嘴,心中想道,要是按照我是个妹控来推算的话,我是想要女儿的, 但问题是……我家里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生个儿子吧,不听话了打起来下的去手!”扶苏伸手为田姬掖了掖被角:“还是让人把地暖生起来吧,今天咸阳城又降温了!” 田姬把脚悄悄伸出被子,有一种冷,叫做别人觉得你冷。 “陛下,你给咱们的皇儿取个名字吧。”田姬转过头,在盈盈的烛光中,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扶苏。 嗯?这就皇儿了……扶苏沉吟了好一会,在他穿越过来的那个年代,满大街的梓轩和子轩打架,伤了梓萱和子萱…… 而且他也是个单身狗,实在没有给小孩子取名的经验。 “啊,有了,就叫他秀吧!”扶苏灵光一闪,看着有些疑惑的田姬说道:“单名一个秀字,嬴秀!这可是天命之子的名字!” “天命之子吗?”田姬呢喃出声,眼眸瞬间变得更加幽深,短暂失去了焦距。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这条船啊,是出了名的快! 清晨时分,晓月尚高挂空中。 温邑县德水渡口,魏豹从囚车上走下,在他的手上脚上,共缠绕着几十斤的镣铐。 在秦军的戈矛挟持下,魏豹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泥泞中,不经意看见田中生长的禾苗,想到了那个注定吃不到新麦的晋景公,不由悲从中来,放声而歌。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魏豹边走边歌,声音惶惶,从另一个囚车上下来的薄姬听了,不知不觉间涕泪满衫。 在薄姬身后走下的,还有一个粉雕玉琢,脸色张惶的小女孩,以及数名打扮华丽,脸上挂满泪痕的贵妇。 小女孩自然是许负,而那几个贵妇,就是许望的妻妾儿媳。 在狐婓的检举之下,许望这些年通过隶臣代持的方式,所侵吞的农田被一一证实,于是按律,男丁罚为城旦,女眷罚为舂。 绣衣郎白无忌捅了捅身边的贯高,小声说道:“廷尉右丞今天杀气不重啊,我还以为又要像在洛阳邑一样,一口气杀上几百人呢!” 贯高则拍了拍身上浮土,笑着说道:“我听说是因为涉案金额不大,所以法外开恩,以此让有错之人迷途知返,不要一条道走到底,最终误人误己……” 白无忌皱着眉头,盯着贯高说道:“这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啊,你平日里不是最赞许轻罪重罚,株连全族的吗?” 贯高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吗!而且这是当日右丞离开咸阳时,陛下曾经嘱咐过他的原话……” 白无忌看着他笑了笑,随即向前走去,大声呼喝道:“许家男丁上最左边的渡船,女眷上中间的渡船,魏豹单独上右边的船!” 片刻后,所有囚犯登船完毕,白无忌笑着对贯高说道:“贯高兄,对岸见了!” 贯高则笑着摇头:“不,你我同船渡河。” “嗯?” 白无忌略显诧异的看着贯高,直到对方和操船的艄公使了个眼色,命他退下,白无忌才有些恍然大悟。 俄顷,船至水心。 魏豹看着划桨中的贯高,眉头微皱:“我说行船速度怎么这么慢,原来是你们在划船啊?你看看人家那几条船,都已经到对岸了!” 贯高则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这条船啊,是出了名的快!” 他话音未落,猛地一摆桨,渡船顿时横在水面上,船舱上的乌篷遮住了对岸众人的视线。 刹时间,渡船剧烈的晃了晃,而后归于平静。 下一秒钟,白无忌擦干沾着鲜血的贯虹刀,奔上船头,大声呼喝:“不好了!船漏了,快来救人啊!” ………… 温邑县码头上,代理县令狐婓看着水面上拙劣的表演,回头看向侯封:“为何要这么做,将魏豹押送咸阳,明正典刑不好吗?” 侯封微微摇头说道:“如此,不损陛下之仁。况且船至水心,遇风浪倾覆,此乃天灾,系上天惩罚无德之人,亦与你我无干。” 狐婓笑着说道:“候兄,没想到你一法家学子,竟也会如此机变。” 侯封正色说道:“治世之学,不可拘泥于一家之言,兼听并蓄才是正道。” 狐婓面色一变,随即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谨受教!” ………… 咸阳城,蓝田大营。 战鼓如雷,甲光向日,喊杀震天。 扶苏穿着一身金灿灿的明光甲,高站在点将台上,他的周围分别站着太尉羌瘣、郎中令李信、卫尉杨端和、中尉辛胜、虎贲将军杨熊,以及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军官。 而在校场之上的,是全面列装了新式装备的一万五千名重步兵。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扶苏仿照后世宋朝步人甲的样式,打造出的重型扎甲。 每件扎甲重达四十斤(秦斤),相比于后世宋朝的原版,要轻了大约三分之一。 这主要是材质的问题,毕竟宋朝时期优质铁矿逐渐枯竭,剩余可开采铁矿含硫量都比较大。 这也就导致了在当时,宋朝用同样的技术,一比一复制了西夏的冷锻甲,但品质就是不如西夏人的好,唯一原因就是青藏高原铁矿品位高,延展性好。 而在扶苏穿越过来的那个年代,全世界的铁矿石平均品位是四十多,但天朝只有三十多。 所以可以基本断定,之所以世界铁矿平均是四十多,就是因为天朝凭借一己之力,拖了全球的后腿…… 扶苏点点头,示意操演开始,目光却平视南方,跨越无穷山海,隐约看到了一座生长着无数有袋类动物的大型岛屿。 听说那里的铁矿石随便挖一挖,品味六十多的比比皆是,要知道,铁矿石是化合物,不是单纯的铁,理论最高的品位也只有七十,所以那里挖出来矿石随便练一练,就是好钢! 想到这里,扶苏一边机械性的点头,对于下方整齐划一的阵列表示肯定,边在脑海中脑补上天入地寒鸦号的模样。 至于明朝的福船,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后世里造船业虽然发达,但海船却不再使用风帆动力的木质船舶,而由于《全面战争》、《刺客信条》等游戏,扶苏对于欧洲人,准确地说是腐国人搞的那一套船舶等级,略有一些了解。 他准备魔改出来的, 就是寒鸦号的原型,双桅横帆船,全长23到50米,吨位在四五百吨。 这样的船只正好适合在东南亚沿海航行,将文明之光洒向这一片蒙昧的地方。 在倾销工业产品的同时,教授那些和野人没什么区别的岛民秦人的语言,以及先进的耕种技术。 毕竟不能光割韭菜不施肥! 然后等到合适的时候,成立南洋都护府,让他们和大秦心连心,最终实现……嗯,人类共同命运体! 至于今天的阅兵,则主要是因为扶苏听说,在故道县西南方向,盘踞着、呸,生活着一群名为白马的氐人。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所以当这次阅兵结束,扶苏就打算彻底解决他们,郡县置之! ps:没打错。 ------------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羌瘣看着周围兴奋的大小武夫一眼,慢慢的向扶苏凑了过去,大声喊道:“陛下!陛下!” 没办法,现在战鼓隆隆作响,他不大声说话,扶苏根本听不到。 扶苏回过头问道:“太尉喊朕作甚?” 羌瘣继续大声说道:“臣听闻陛下要对氐人用兵,不知是真是假?” 嗯?哦!看样子,我的秘书团已经完全架空了国防部了……扶苏点点头说道:“太尉消息果然灵通。” 羌瘣沟壑纵横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委屈的神情。 扶苏只当没看见,这就是骑墙派的下场。 在冯劫一系的势力逐渐躺平…… 嗯,至少是明面上看逐渐躺平了的时候,骑墙派被重点打击,难道不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羌瘣顾不得颜面,他看着扶苏略有些讥讽的神情说道:“氐人速来低伏做小,不像羌人、匈奴那般对我大秦时有侵扰。不知陛下为何要对氐人用兵?” 他想要问个明白,比如出师之名是什么,准备达成什么样的作战目标,以及最重要的,战后如何收场。 只有问清楚了,他才会决定是不是让自己的儿孙趟这趟浑水,可以从中得到多少好处,以及最重要的,献出忠诚! 扶苏看了看这个老迈的五朝老臣,毕竟羌瘣出仕的时候,秦国在位的是那个超长待机的昭襄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扶苏淡淡的说道:“白马氐人所居住之地,处秦巴山地相交之处,乃巴蜀之咽喉、秦陇之锁钥!” “向北,可侵袭我秦人之故土,陇西郡西县,东出,则随时可以切断通往巴蜀之故道!” “故此战,乃是为了保障交通要道不至被蛮夷侵扰之战!” 扶苏所说的白马氐人居住的地方,大致是后世的陇南市武都区,这个地方虽然在昭襄王时期就已经设立了武都县,但出了县城之外,就全部是氐人的势力范围了。 因为道路不平,没有什么好的耕地,对于秦庭来讲,属于鸡肋,所以一直是只要氐人在山里安分守己,秦人就只当没看见。 但现在不同了,之前对于氐人的放纵,是因为凭借他们的实力,是打不下周边的县城的。 然而随着扶苏的第二波种植园项目的上马,通往巴蜀的故道上,很快就会有络绎不绝的车队。 相比于拥有城墙守卫的县城来说,车队无疑是一块行走的肥肉。 最重要的是,氐人因为离秦人最近,已经掌握了耕种和建造房屋的技巧,以及有了自己不同于羌人和秦人的风俗习惯。 如果不趁着他们还相对弱小就动手,后世里的五胡之乱,氐人可也是其中的一胡!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扶苏的穿越者优势了。 武都县虽然山脉纵横,看上去贫瘠,但却是被李四光先生称为‘复杂的宝贝地带’,拥有矿藏无数。 而且河谷环绕之地,还很适合种植花椒、柑橘、茶叶等经济作物,等到打通了中亚到地中海国家的商路后,还可以引进当地的油橄榄,让荒山顿时变身金山! 这就是扶苏说的,怀璧其罪。 羌瘣微微点头,既然扶苏把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他拱手笑道:“孔丘曾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所以老臣对于攻打氐人一事,想为陛下举荐一人。” “臣之幼子,郎骑羌武,勇武异常,惯于山地阵战,曾跟随陛下在九原军中效力,臣以为,他是此战主将的不二人选!” 呵呵!羌武,我有点印象……扶苏看着试图和自己做交换的羌瘣,面带微笑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让羌武去吧。” 反正装备碾压,兵力碾压,将领水平也不差。 优势在我! 扶苏看着下方身披重甲,依然健步如飞的士兵,决定为即将到来的山地作战,再增添一个利器。 绑腿! 虽然这一时期已经出现了类似绑腿一样的东西,但却更加类似于高筒袜。 扶苏说的绑腿,是出现在18世纪的军用绑腿。 在机械化水平有限的年代,士兵的长途行军大部分时候都需要依靠双腿。 长时间行走后,血液会下沉到腿部,很容易造成肌肉酸软、肿胀,甚至于会出现静脉曲张这样的特殊情况。 当拿破仑发现了绑腿的好处后,就把它列为军人的必备装备。 而随着法军四处征战所向披靡,强悍的法军成了各**队近代化效仿师从的对象,绑腿也在这个时期成为各**队的单兵装备。 甚至于在很多的时候,不止人有绑腿,就连跟着军队需要长途跋涉的军马、军驴,也大有绑腿。 不过这就有另外一个难题了。 那就是一副绑腿,大约价值二十多斤的粟米! 在秦国,受到征召的戍卒,需要自备路费、以及路上的饮食,和自己的贴身衣服,但身上的甲胄,以及武器却是武库中调拨。 那么绑腿,到底算戍卒自备的衣服呢?还是由官府发放的武器甲胄? 如果是前者,必然是有人有有人无,毕竟戍卒们的家境有穷富之分。 比如大名鼎鼎的厕所候黑夫,在他原有的历史线上,得以名流青史的,就是向家里要钱的文书。 再不寄钱就死了!急急急! 所以让戍卒自备绑腿,就显得有些苛刻了。 但如果朝廷发放,这两根小布条很明显不会像是甲胄一样,修修补补后换上新的甲片还能用。 也就是说绑腿会是消耗品,在戍卒的兵役期结束之前,恐怕至少需要两副。 秦国的常备军大约在三十万人左右,也就是说,需要准备六十万副绑腿。 既折合粟米为,一百二十万斤(市斤)! 约两万亩(秦亩)农田的产出! 要是再算上为军马准备的…… 穷啊! 当然了,列装绑腿这件事可以循序渐进,就像是这一万五千具步人甲一样。 ps:绑腿的价格,出自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只不过那是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绑腿一副,折米十一斤。 所以在生产力更加低下的秦国,翻个番应该没什么问题。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三章 阳谋 九江郡,寿春县。 夯土所筑的县道上,陈胜手中提着一根短棍,背后是一个用油布盖着的竹筐,不时有唧唧的鸣叫声从竹筐中传出。 这是他天不亮就出发,从临县的集市上抢购到的二十多只雏鸭。 至于为什么是抢? 则是因为前天的时候,县里的公示栏中,贴了一篇关于茶鸭同养的文章。 总的来说,就是在茶园中放养鸭子,然后利用鸭子的杂食天性,以及好动的特点,去除茶园中的杂草和害虫,而鸭子拉的屎,又可以为茶树的生长提供帮助。 一片茶园,可以同时收获茶叶、鸭绒、鸭蛋、鸭肉,一次投入,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回报。 于是陈胜赶在乡邻们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带着家中所有钱就上路了。 所以这也是他手中提着短棍,始终警惕的看着四周的原因。 他竹筐中背着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 寿县东南,约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大名鼎鼎的湖泊,名为震泽,也就是后来的太湖。 只是秦国年间,东南沿海的造陆尚未结束,后来几十万一平米的地方还在海平面之下,再加上海水侵蚀而导致的大片盐碱地,所以太湖平原所在的长江三角洲,远不及后世的人口繁众,富裕丰饶。 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此时的震泽之中,啸聚着一帮靠水吃水的‘江东子弟’,而他们名义上的首领,是会稽大侠,桓楚! 这一日,桓楚带着手下众人齐聚在一座湖心岛上。 日上三竿之时,远处波光粼粼之处,一叶扁舟飘然而来。 “少将军来了!”有人看了一眼笑道。 他们说的少将军,正是项燕次子,项梁。 桓楚举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圈,众人赶忙整队,准备迎接项梁的到来。 这些人中,不乏有当年追随过项燕的老兵,所以转眼之间,就排成了一个严整的军阵。 当项梁从船上跳上湖心岛的时候,上千人齐声高呼: “参见少将军!” 项梁则原地站定,抱拳回礼,只是跟在他身后跳上江心岛的项籍,则大咧咧的昂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众人。 出于一名军事天才的直觉,项籍觉得眼前的一幕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皱着眉头在军阵前走了一遍,旋即恍然大悟。 这次在岛上操演的江东子弟,似乎比上次少了大约三分之一! 项梁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将桓楚叫来身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桓楚有些无奈的说道:“嗯、春季正是忙着种田的时候,尤其朝廷现在高价收、收茶叶,所以有些人就请了个假……少将军,你看咱们能不能这样,先不操练了,当忙完这段时间,咱们再……” 他在项梁充满杀气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呐呐不言。 范增看了看列阵在湖心岛上的江东子弟,心中暗暗叹息,桓楚之所以敢跟项梁提出那样的意见,只怕也是受到了他们的怂恿。 这些江东子弟的家境虽然优于普通黔首,但却在农忙之时,依然要在农田中劳作,所以几十钱一斤的新茶,不由得他们不心动。 项籍则走到项梁身边,抱拳说道:“叔父,让我带人把他们抓回来!” 见到项梁有些意动,范增赶忙笑着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还是先让大家都操练起来吧!” 范增向桓楚使了个颜色,旋即拉着项梁走到一边说道:“此乃秦庭收买人心之策,一点破树叶,居然要几十钱一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顺从了大家的意愿,也正好借此良机,多聚敛一些钱财,以备天下之变!” 项梁闭目叹息,良久之后说道:“也值得如此了!” 他交过桓楚说道:“就依你之言,但忙完这一阵后,需得加倍操练,须知天命重启在即,能否复我楚国社稷,就在此一搏了!” 桓楚抱拳正色说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远处的江东子弟也一同抱拳大声吼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上千人的齐声怒吼,如同春雷乍现,惊得水面上的野鸭乱飞。 只不过和项梁等人的振臂高呼不同,江东子弟的心中却惦记着,赶紧操练完,好回家带上竹篓去采茶,抢在收茶的秦官还没有离开之前,将钱换回来! ………… 咸阳城,章台宫,一间点着熏香的静室中。 扶苏身穿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盘腿坐在一张紫檀木做的长几后,在他的身前,是斜靠在一张矮凳之上的张苍,以及正襟危坐的萧何。 扶苏微笑调侃道:“我的御史中丞啊,你再不减减肥,朕这章台宫就让你压塌了!” 张苍则眨着两只眯缝眼, 一脸委屈的说道:“臣有三好,古籍、美女、美食,陛下让臣减肥,就是要臣的命啊!等下臣出门的时候,干脆找一根看起来美型的柱子,一头碰死算了!” 扶苏则笑着摆摆手说道:“好吧,就当朕没说,等下御史中丞走的时候,带两包点心回去……” 张苍略微坐直拱手说道:“臣谢陛下!” 今天并非正式的朝会,而且在宋明之前,大臣们私下里和君主相处的时候,都是相对随意的。 扶苏指着几名宫人送上来的茶水说道:“尝尝今年刚做出的好茶!” 萧何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莫非是集市上出售的,价四百钱一斤的明前茶?” 张苍闻言,双眼放光的尝了一口说道:“非也非也,集市上的明前茶我喝过,和陛下这里的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扶苏则笑着说道:“这是从乌程县(今浙江湖州)快马送来的‘社前茶’,一千五百钱一斤,两千斤茶叶一上午就卖完了……” 所谓社前茶,就是指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前采摘的茶叶。 萧何微微咋舌,一瞬间觉得茶盏中的茶水好喝了不知道多少倍。 扶苏则迎着张苍希冀的目光说道:“一人一斤,已经备好了。” 张苍则再次拱手道:“谢陛下!” 扶苏摇头说道:“先别急着谢,朕问你们,现在关中诸县的粮价涨到多少钱了?”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平粜 张苍愣了愣,转头看向萧何。 半月前,原治粟内史下辖的平准令在一群御史的集体弹劾下,提前回家抱孙子去了,扶苏就以‘办事勤勉,甚合朕意’唯由,让萧何兼任了平准令这一职位。 萧何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咸阳粮价最高,已经到了一百七十钱一石了。” 扶苏微微点头,萧何说的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咸阳大,居不易。 现在即将到青黄不接的时节了,而咸阳城则因为聚敛大批的非农业人口,所以粮价自然冠绝天下。 至于萧何所说的一百七十钱,则指的是五铢钱,而非半两钱。 扶苏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时候开始下达平粜[tiào]令了。从明天开始,开启官仓,关中诸县按每石一百五十枚五铢钱的价格出售存粮,其余郡县则按照每石五十枚半两钱的价格出售存粮。” “在关中诸县卖粮食的时候,让衡水都尉的人到现场,设一个半两钱兑换五铢钱的兑换点,按照三比一的顺序兑换半两钱。” 扶苏所说的平粜令,指的是在丰年收获的时候,官府按照一定的价格不限量收购农民手中的粮食,然后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把粮食平价卖出去。 比如在秦国,官方订的粮食最低价为,每石三十钱,最高价则为石五十钱。 但在民间的一些私下交易里,粮食的收购价格一般为二十多钱一石。 嗯,这比官方低的钱,是粮商们的服务费。 毕竟粮商是直接到地头收粮,而官仓则需要黔首自己送过去,并且管仓库的人还会挑三拣四从中渔利。 看着萧何在竹简上飞快的记录,张苍则皱着眉头质疑道:“陛下,现在就下达平粜令,是不是有点早了?往年都是再过一两个月才会下发平粜令的。” 扶苏则微微摇头说道:“不晚了,再晚一点有些人就该卖儿卖女了……” 去年关中地区有些地方遭了灾,所以就连官仓的粮食储量,相较于前些年也有些许下降。 而据扶苏从一些小道消息中得知,一些做着粮食贸易的,拥有官方保护伞的粮商,正在开始悄悄囤积粮食,就等着再过两个月的时候,黔首们的存粮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高价出售。 如果他们只是为了牟利的话,扶苏是可以理解的。 但怕只怕官商勾结,贱买人口,逼良为娼! 在这个车马很慢的年代里,天下其他郡县扶苏略显有心无力。 但关中地区是秦国的基本盘,绝不容有失。 为此侯封等人出关后的第一站,就是三川郡,一来整饬吏治,二来则是奔着荥阳敖仓去的。 现如今,那里从中原各郡县汇聚的粮食正在起运,准备随时送到咸阳城。 如果不行的话,就打一场粮食战! 敖仓和咸阳的官仓中存的粮食,足以让关中的粮商全部破产! 张苍从扶苏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于是坐直说道:“陛下既然担忧,那不如臣回去之后,把御史们撒出去,抓两个囤积居奇的典型?” 扶苏点点头说道:“朕正有此意,让御史们动一动,监察天下,顺便去看一看,有没有像狐婓这样的沧海遗珠。” 前天傍晚,侯封等人将奏报送来,说是在渡河的时候,魏豹不慎落水身亡,所以向他请求责罚。 扶苏的回复则是他们处事不周,所以罚俸一月,但办案有功,所以各奖千钱,晋爵一级。 至于许家的男丁,则发往上郡挖煤,女眷则送往咸阳做纺织女工。 唯独信上所说的薄姬,让曹贼有些头大,戚蕊儿、吕雉、薄姬,这要是什么时候再把虞姬抓了,正好凑一桌麻将! 张苍和萧何得到明确指令之后,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退了。 扶苏则继续坐在静室中,翻看着从外面送来的报告,以及始皇帝批注版商君书。 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回兰池宫了,这并非是他虚了,而是造小人的过程是很快乐,但若是为了造小人而造小人,就显得很是乏味了。 所以他准备晾一晾那个有些癫狂,而有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戳XP戳的太频繁了,很有可能会鸡飞蛋打! ………… 芒砀山。 这是千里豫东平原上唯一的山群,只是和后世的5A级风景区不同,现在的芒砀山荒草连天,人迹罕至,遍布着数不清的虫豸野兽。 毫不夸张的讲,十万八万的人丢进去,连个浪花都打不起来。 群山之中的一处谷地,几名衣衫褴褛,形同野人的男人,押着一个被藤蔓捆的结结实实的男人,一路蹒跚而行。 “樊哙兄弟,轻点吧,看在我跟着刘季把你救回来的份上……”被藤蔓捆着的男人不住哀求。 樊哙转过头, 将手中的一把屠刀架到那人脖子上:“孔聚,你想跑,兄弟不拦着,刘季也说了,聚散无常。但你想去官府告奸,这就别怪我无情了!” 孔聚则满脸惶恐的说道:“不,我没有!” 樊哙用屠刀抽了他一下说道:“休想抵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哥哥名叫孔鲋,现在是狗皇帝身边的近臣!” 孔聚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他过的好不好,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觉得山里太苦了,想要出去……” 樊哙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别他妈在这狡辩,等会见了刘季,再把你宰了下酒!” 在孔聚不停的喊冤求饶中,他们来到一处很是隐秘的山洞。 山洞前的一块大石头上,箕坐着一个高鼻梁,带着竹皮冠的大汉,因为他现在的坐姿,所以一大串葡萄清晰可见。 他灌了一口几天前姘妇送来的浊酒,在破衣服里摸出了一个虱子,随手捏死后丢进嘴里,权当下酒菜了。 至于酒从何来,大汉从不过问,反正楚地民风开放,大家你情我愿的,只要娃管自己叫爹,其他的无所谓了…… 见到樊哙一行人从远处走来,大汉一擦须上残酒,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用他那声线独特的沛泗口音说道:“谁啊这是,怎么把我孔聚兄弟绑起来了?” ps:感谢‘娱人悦己’、‘莱特’的月票! ?(′???`)比心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陛下,奇观误国啊! 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 此时的关中地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寒食节了。 不过现在的秦国,寒食节的由来还和介子推无关,那要等到东汉之后的事情了。 嗯,不止是寒食节,其实很多的节日都是东汉之后才有的,比如元宵节。 但禁火寒食的习俗在介子推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周礼》记载:中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这是说管理火禁的官员司烜氏的职责,中春即是仲春。 而中国人的节日,过着过着就大多变成了一场聚餐。 以往大家大多食用一些青团之类的东西,但今年不同了,为了应对寒食节,扶苏早在很多天就复刻出了好几种冷面的吃法。 有荤有素,丰俭由人。 而为了让大家更好的聚餐,此时的秦国,除了一些必要的部门外,寒食节全部休沐七天。 当然了,值班的人虽然没有双倍工资,但一般会赏赐春酒。 ………… 上林苑,长池之畔,听潮殿。 一大早在极庙祭祀完祖宗之后,扶苏的车驾就驾临了上林苑。 此刻扶苏看着挺着肚子,正在捏着一条面蛇的田姬,于是问道:“你捏那玩意作甚?” 田姬用一双桃花眼看了看扶苏说道:“嗯?陛下不知?哦,对了,往年的寒食节陛下都是在宫中陪着父皇一起过的。” 田姬停顿了一下,指着赵姬手中的面兔说道:“蛇盘兔,必定富!这是妾身们在盼望着大秦民富国强哩!” 这不符合你花瓶人设啊!再说了,捏个面蛇国家就富强了,还要那满朝大臣做啥……扶苏虽然在心中吐槽,但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不错,有长进!等寒食节过了,想吃什么说,朕亲自下厨给你们做!” 田姬则放下面蛇,红唇微张,带着几分撒娇的说道:“妾想吃炸鸡!” 赵姬灵秀而娇媚的脸上充满了夸赞的意味:“妾也想吃,陛下做的炸鸡,外脆里嫩,汁水丰盈,比宫中庖厨做的好百倍千倍!” 那可不,想当年我靠着这一手本领,将姑娘们领进出租屋里,炸鸡、啤酒、恐怖电影,前半场姑娘吃我做的炸鸡,后半场则说出来就会被河蟹……扶苏缅怀了一下往昔,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炸鸡太油腻了,而且容易上火,不适合你们两个孕妇吃!” 见到她们不约而同的扁着嘴生气,扶苏则笑着说道:“朕给你们做烧鸡吃吧,也很好吃的!” 赵姬眨眨眼睛问道:“烧鸡?那是什么?” 田姬则舔了舔丰润的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她对于扶苏在吃食一道上,从不质疑。 嗯,除了臭豆腐! 扶苏则笑着说道:“就是把鸡抹上蜂蜜,先炸后卤,相信朕,很好吃的!” 看着她们满怀期待的继续捏面人去了,扶苏不禁想起当日接到‘喜讯’的一幕。 先是狂喜,随即悲从中来…… 这意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要么十个打一个,要么可遇不可囚。 扶苏看了看缩在角落,和嬴阴嫚玩五子棋的戚蕊儿,今天她和嬴阴嫚同样的打扮,都是一身月白色的宫装,但和云英未嫁的嬴阴嫚不同,戚蕊儿头上梳着一个优雅大方而又不失活泼可爱的发髻。 也许是察觉到了扶苏的目光,戚蕊儿抬起头,阳光之下,白皙的脸蛋仿佛透着光,脸上纤毫毕见,说不出的雅致秀丽,仿佛一朵欲绽的桃蕾,唯那散发着幽怨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像斗鸡眼…… **,太**了……扶苏收回目光,只是他内心深处情不自禁的出现了一个声音,请丞相上身! 不行,我不是这样的人……扶苏劝说自己之后,抓起一份奏疏看了起来。 是的,他就是寒食节不休沐的特殊人群。 在平粜令下达了之后,虽然出现了短暂的抢购,但黔首、以及粮商们见到朝廷源源不断从关外运来的粮食后,于是前者就吃多少买多少,后者则老老实实的平价出售粮食。 而根据萧何报上来的数据,长阳街南市的私人粮商,售卖粮食的价格为每石一百四十九钱,比朝廷的官价低了一钱。 嗯,得亏现在秦国的最小货币就是一钱,要不然这帮家伙一定会搞出类似九毛九之类的东西……扶苏放下奏疏,拿起了另外一封。 这一封同样是萧何发来的,他根据官仓的存粮情况,以及历年的咸阳粮价,推算出的仅凭咸阳粮仓可以供黔首买卖的时间。 扶苏直接翻到结尾,发现按照萧何的估计,应该会在六月左右,新粮入库之时卖光所有的存粮。 当然了,这是个理论值,既所有黔首都买官仓的粮食自己吃, 而让粮商的粮食烂到仓库里。 这也说明了一点,关中之地不愧是天府之国! 在民以食为天的农业国,稳住了粮价,基本上就等于是稳住了一切。 那么,既然关中地区的存粮足够吃到新粮收获,从三川郡运来的粮食,就可以用作别的用处了。 比如,在原来阿房宫的基础上,修建一个国家体育馆! 西边的大秦可以修建大竞技场,东方的大秦也要来一个! 这倒并不是扶苏异想天开,而是召开第一届命名为大秦杯的蹴鞠比赛的告示,已经传遍了天下各郡。 如果没有预料错的话,寒食节这几天,各郡县就会展开第一轮的选拔赛,等到上元节(元宵节),再进行全国性的决赛。 为了这个项目,扶苏对第一名的奖励是,一百万钱! 而对于所在郡县的郡长官,郡守、郡尉、监御史,则每人可以任泽一个子嗣成为郎官。 如果说茶叶针对的是吴越楚地,那么蹴鞠针对的,就是齐鲁诸郡。 《战国策·齐策》记载:临淄的齐人,以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为乐。 也就是说,这一百万钱,极有可能被齐鲁四郡的参赛队拿去! 而扶苏要做的,就是暗箱操作一下,让一衣带水的代表队,互相淘汰,然后利用新的规则,吹吹黑哨,操纵比赛结果。 这样,他们地域黑起来,扶苏肩上的压力应该就会小很多!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蹴鞠 次日上午,上林苑长池之畔的蹴鞠场上。 “快!快!快!” “跑起来!跑起来!” “把球传给我!” 蒙颖穿着一身黑色的单衣,头上束了一条红色的抹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滚动的皮球。 那是一个类似于现代足球的存在,用八片尖皮缝成圆形球壳,并且在球壳里放一个动物尿泡,嘘气闭而吹之形成的空心球。 而现在正在场上交手的,是蓝田大营代表队和期门军代表队。 不过这并不是‘大秦杯’的选拔现场,而只是一场‘友谊赛’,是这些年寒食节都有的一项传统项目。 远处的看台上,扶苏双目睁大,喃喃自语:“这真的是友谊赛?” 在他的视角中,一名头束黄色抹额的球员和他的对手交错而过的一瞬间,不止是球飞了出去,就连人也飞了出去…… 说真的,如果不是扶苏新改的规矩,除守门员外,一律不允许用手触碰皮球,他还以为正在看的是一场美式橄榄球呢! “皇帝哥哥!” 嬴阴嫚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上看台,在她的身后,还跟着田姬、赵姬和戚蕊儿。 “坐吧。”扶苏向她点点头,旋即示意韩让将桌子上摆的冰茶撤下,换上了温热的红枣茶。 虽然现在还是仲春二月,但现在的平均气温相较后世要高一些,即便是坐在凉棚之下,扶苏的体感温度也有二十多度。 而贯彻春捂秋冻原则,身上穿了好几层衣服的扶苏,就给自己搞了点冰茶降温,不过凉的东西却并不适合孕妇食用。 田姬有些遗憾和不满的舔了舔嘴唇,捧起枣茶喝了一口,旋即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 赵姬则看着下方的砰砰的碰撞在一起的球员,有些瞠目结舌的说道:“陛下,他们这是在角抵(摔跤)吗?” “哈哈!”扶苏笑了笑,本来想要调戏调戏她,但考虑到自家妹子在场,于是只能作罢。 “呵呵!”田姬则嗤笑一声后说道:“那叫蹴鞠了啦!蹴者,踢、蹋也,鞠者,球也!” “相传黄帝与蚩尤战于逐鹿,将其擒杀后,剥其皮以为干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赏之。剪其发而作旗,名曰蚩尤之旌。充其胃以为鞠,使人踢之,多中者赏……” 蹴鞠了啦?你很机车了啦!该说她是蠢呢,还是单纯呢……扶苏看了自家兴致勃勃的科普娘一眼,心想,赵姬那是真的不懂吗?她明明是在和朕**! 田姬在赵姬假装出来的崇拜眼神中继续说道:“不过上林苑这里的蹴鞠,和临淄的蹴鞠有些不同,临淄的蹴鞠场,东西呈长方形,两端各有六个半月形的嵌入地下的鞠(球)室,每鞠室前各站一人守护,场地中间还有十多人,双方争相踢球,看谁先把球踢进对方的球洞。上林苑这里的只有两个鞠室,相比临淄的更加激烈!啊呀,好球!” 真不愧是随身携带了两个球的奇女子……扶苏有些惊奇的问道:“你也懂得蹴鞠?” 田姬点点头,一张妩媚多情的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情:“妾小时候,家中后园有一蹴鞠场,妾蹴鞠的本领,不输男子!” 小时候,家里有足球场?好吧,你才是真正的凡尔赛……扶苏转过头去,专心看着下方举行全武行版的蹴鞠友谊赛。 关中地区的蹴鞠,大多只局限与军队之中,是当年王贲灭齐后带回来的新兴产物。 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材也。 所以整体来讲,和全民蹴鞠的临淄齐地相比,关中的整体水平差一点。 毕竟商鞅定下的利出一孔原则下,秦人忙着耕战,蹴鞠踢得再好,也没有军功爵不是! 为了避免一家独大,不利于‘发动群众斗群众’,所以扶苏借鉴了两千年的智慧,将蹴鞠的规则全面魔改了一遍,这样,大家就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唯一可惜的是,扶苏后世里并不喜欢足球,他所有的足球知识,全部来自于同寝室的儿子们。 于是就有了下面边格斗,边踢球的一幕。 不过,这样看着,好像比后世的足球比赛更加刺激……扶苏微笑出声,想起了当年那个试图拉自己入足球坑的儿子。 他是怎么说来着,中国的足球,盛于唐宋,死于明清! 唐朝年间,因为生产力的发展,再加上气候转暖,催生了盛唐这一东亚的巨无霸。 同时期的李白说,斗鸡金宫里,蹴鞠瑶台边。 不过到了铁血强宋,蹴鞠不再有了**的对抗,仅剩下玩弄球技的传球、颠球,蹴鞠遂由竞技变为游艺,比的是花样与技巧。 同时期的陆游说,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 到了元朝建立,蹴鞠也开始流行于蒙古人之间,尤其是门阀贵戚这样的食利阶级,饱食终日,总要找点事做。 而到了大萌建立,蹴鞠仍流行于贵族与官吏间,但当时青楼的娼妓知道男人爱玩球,就开始以玩蹴鞠的方式招揽客人,先玩皮球,后玩肉球,蹴鞠逐渐趋于下流低俗。 所以红光降生、开局一个碗、再造华夏、只是一个淮右布衣的某劳模下令:官吏、武士等禁止蹴鞠,“鞠圆者诛九族”。 到了后来的鞑清,以大萌为鉴,为防止贵族与官吏也因此荒废政事,而全面禁止了蹴鞠。 至此,蹴鞠遂死,中国足球从此一蹶不振。 “皇帝哥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嬴阴嫚眨着一双黑漆漆的豆豆眼说道。 收起你大胆的想法,我大秦有一套完整的律法……扶苏看着自家又不知道想要搞什么幺蛾子的妹妹:“说。” “我想要等过了寒食节,就搬回公主府!”嬴阴嫚凑到扶苏面前撒着娇说道。 在她身后的戚蕊儿则喜出望外,嬴阴嫚这些天一直留宿在她那里,等到嬴阴嫚走了,她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刑啊,走的时候从宫中给你调几个妥帖的宫人,方便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扶苏点点头,云淡风轻的说道。 防早恋神马的,他最有经验了! ps:感谢‘zeroAhero’、‘D是一是’、‘闲适32’的月票! ?(′???`)比心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原 “岂曰无衣,王于兴师……” 在北地郡郡治义渠县向北,被称为大原的地方,一支上万人规模的车队高歌而来。 他们就是之前在北方大胜匈奴,然后被授田在了这里的得胜之师。 在他们的四周,还跟随着数不清的羊群和牛群。 当然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已经是扶苏拿钱赎买过了的,所以跟在车队中的,还有一些少府的官员。 如果侯封在的话,就会发现,当日那个因为九箭中八而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秦延年,正是负责接收牛羊的少府官员。 毕竟从他的姓氏上,就可以看出他属于秦国的宗室之后。 和秦延年并排骑马前进的,还有负责统领军队南返的韩信。 只是和因为年轻而居高位,所以备受这些九原军的‘杀才’们轻视的秦延年不同,韩信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赢得了士兵们的尊重。 翻过一道山梁,登上最高点之后,韩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那些跟周遭千余里内,沟壑纵横的梁峁相比,这里好像是一块平坦无垠的大平原,此时此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走在高塬上! 秦延年赞叹的说道:“好地方啊,这要是开垦出来,起码可以安置十万户黔首!” 韩信点点头附和的说道:“是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秦延年看了一眼眼前的郁郁葱葱,有些疑惑的说道:“韩校尉,你说这么好的地方,之前周人怎么就从这里迁走了?” 韩信带着几分轻蔑的笑着说道:“种田得有水,大原虽然平整,而且有着松软的黄土层,但福兮祸兮,黄土层一方面适宜耕种,但另一方面却存不住水。水流都在山下,而农田却在山上,这样几乎靠天吃饭的条件,怎么能和守着渭水的关中之地比?” 秦延年睁大眼睛,满是惊诧的说道:“韩校尉大才,没想到你不仅精通阵战之术,而且对于农耕牧民之术,也如此精通!” 韩信摇摇头说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几乎全部是陛下诏书中的原话!陛下说这里还好,六盘山以西的黄土塬,才是真真正正的人口陷阱……” 那你装个鸡毛……秦延年心中腹诽,但面不改色的问道:“何为人口陷阱?” 韩信摇摇头说道:“这我也不太懂,陛下说这些地形是什么夷平面,是什么平原和缓丘地面抬起成为高原,然后受到流水的继续侵蚀,夷平面被分割、破坏,高原上面的核心部分仿佛平原,而边缘部分形成墚、峁……” 懂了,但又没完全懂……秦延年听着听着,眼睛逐渐成为了和韩信一样的蚊香状,他讪笑两声说道:“陛下果然博学多才,真乃神人也!” “然也,然也!”韩信重重点头,旋即从鞍囊中摸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竹纸:“你看,陛下甚至未雨绸缪的在上面画了该如何解决吃水问题,以及农田灌溉问题……” 秦延年嘴角僵硬的摆了摆手:“韩校尉你自己看就行了,我就在一些牲畜上做完标记,登记造册后就返回咸阳城了……” 韩信愣了一下说道:“陛下不是让你来将牛羊带走的吗?” 秦延年双手一摊:“韩校尉莫非是在说笑?就凭我们这三两个人,赶得走成千上万头牛羊?” 韩信眨眨眼睛:“那这些牛羊怎么办?” 秦延年说道:“陛下说让我们先登记造册,然后会有太仆派人来将羊群赶走。至于那些牛嘛,陛下说先留在黔首家中寄样,等到秋天之后再赶到咸阳城去。在此期间,就任由黔首使役,但不能弄死了!” 韩信恍然大悟:“合着你们就只是来送个钱?” 秦延年点点头,笑着说道说道:“要不怎么说韩校尉聪明过人呢!” 韩信转过头去,突然间不想说话了。 ………… “陛下,你粗来呀!” 上林苑一间雕梁画栋的宫殿前,李柔儿穿着一件窄袖胡服,背后背着一张巨大的,有些夸张的长弓,正在原地焦灼的踱着步子。 她是李信的独女,却自小被李信当成儿子抚养,所以弓马娴熟,有百步穿杨之能。 不过她今天来,并不是来和扶苏切磋箭术,而是因为一条传言,上门求证的。 此刻在厨房之中,扶苏听到了外间那只雌虎的咆哮,却只当没听到,在专心致志的为自家的两只孕妇**心餐。 寒食节已过,按照后世的时间推算,今天应该是清明节,所以可以生火做饭。 不仅如此,今天晚些时候,咸阳城内秩在千石以上的官员,还要来扶苏这里吃一顿清明宴! 扶苏觉得,做皇帝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也许就是请大臣们吃吃喝喝…… 嘴里吃着,手上拿着,兜里还不能空咯! 不过今天的清明宴不同以往,不需要庄严肃穆,只是因为之前吃了几天冷食,所以需要吃一顿热乎的补一补! 既然如此,扶苏就干脆将宴会的地点,定在了上林苑。 至于宴请群臣的食材,则是上林苑中养了很久的八眉猪。 哼哼们自从被扶苏阉了之后,完全没有了世俗的**,除了吃就是睡,所以上膘飞快,大大缩短了从可爱,到可口的时间。 而扶苏的爱心餐,主要原料就是猪猪们的,他准备做一道后世里他蜜汁热爱的猪脚姜。 虽然这是月子餐,但管它呢,好吃就完事了! “陛下,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啊!”李柔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扶苏长叹一声,让站在厨房内的庖厨好好照看火上的砂锅,自己则擦了擦手,向外走去。 见到他走出,李柔儿一个箭步凑了过来:“陛下,是真的吗?” 扶苏微微皱眉:“什么真的假的?” 李柔儿带着几分哭腔说道:“听说他还没有我高,如风中羸草……” 扶苏打量着李柔儿,他接近1.9米,李柔儿大约1.8米,而韩信大约1.7米出头,于是他点了点说道:“风中羸草就有些过了啊!从哪听到的谣言?” “蒙颖说的!”李柔儿旋即有些羞涩的说道:“要不,我嫁给陛下吧!这是我小时候你就答应过的!” 扶苏看了看面前的黏上胡子跟张飞似的李柔儿,否认三连后转身就走。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妙笔阁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墨攻 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 扶苏坐在船上,亲手在水中捞起了一条大鱼,这是进献宗庙,用来祈求麦子饱满的祭品。 而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第一艘双桅横帆船已经在准备铺设龙骨了。 他格外庆幸的是,历代秦王为了规划上林苑这一皇家园林,提前挖好了一座巨大的人工湖,长池(昆明池)。 嗯,也就是后世的七夕公园。 汉朝时期刘小猪为了搞定赵佗,所以在昆明池操练水军。 而扶苏要做的,同样是在这里操练水军,只不过他要训练的是,是为了远航的水手。 毕竟依靠风力前进的风帆船,和这一时期主要靠划桨驱动的桨帆船有很大的不同。 扶苏估计,等到三五年之后,就可以组建一支可以沿着海岸线行进的远洋船队了。 抓徐福什么的可以另说,先和辽东郡水陆并进,收回自古以来的玄菟、乐浪再说! “皇帝获鱼,天下丰饶!” 一名礼官大声吆喝着,双手捧起托盘,将那条就剩一口气的大鱼接了过去。 扶苏面朝着满朝公卿,和他们一起饮下祭酒之后,整个礼仪就算结束了。 片刻之后,当所有人都散去了之后,公输轨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张巨大的沙盘走了过来。 “参见陛下!”公输轨躬身行礼,脸上显现出止不住的得意。 “起来吧,那是什么?”扶苏挑挑下巴,好奇中带着几分期待。 “回禀陛下,这是将作少府连夜赶工而出的关中水利图!”公输轨招招手,那几名随从赶忙上前,将沙盘呈了上来。 扶苏走过去,仔细看了起来,虽然这个沙盘和后世的卫星图相比,粗糙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上面无论是渭水,还是泾水、洛水,都清晰可见。 特别是那一条连接洛水和泾水的郑国渠,整个走向更是分毫不差! 雨季就要到了,按照扶苏根据往年降雨量的估计,今年的降水量也应该不会小了。 所以就需要未雨绸缪,提前检验堤坝,以及挖开沟渠。 尤其是灞水上游的几条灌渠,如果今年能挖好,不仅仅可以增加不少的水浇田,更是可以减少灞水的水量,减轻渭水泛滥的几率。 扶苏看着在灞水上游勾勒的黑色线条,这是都水监反复验证过的,适合修建灌渠的地方。 “挖掘灌渠的人力可曾备好?”扶苏看着公输轨身后的石室令问道。 石室令走上前,拱手行礼后说道:“回禀陛下,自从招工令下达之后,关中黔首踊跃报名,只一个上午,就招够了人手!” 看来大家家中的余粮都吃完了啊……扶苏微微叹息,对石室令说道:“施工之时注意安全,凡有胆敢克扣粮食工钱的,定斩不饶!” 石室令再次拱手下拜:“喏!” 石室令走后,扶苏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长池微微摇头。 萧何所测算的关中粮食情况,是理想状态之中的理论值,官府手中有粮,但黔首们手中没钱! 即便是平粜令下达了之后,粮价稳定了,但这是对于那些中产而言是有利的,对于那些兜里比脸还要干净,耗子跳进米缸后都抹着泪走了的人家来说,照样是一段极其难熬的时间。 所以扶苏要做的,就是兴修工程,这样官府管饭,每人每月可以有两石的口粮,而且还可以获得每天二十枚五铢钱的工资,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够挺到夏粮收获的时候了。 至于官府的钱嘛? 嗯,现在官仓中抛售的存粮,大多是无偿从黔首那里征收来的田租,算上仓储、物流的人力费用,每石的成本可能不超过十钱…… 扶苏翻看了一下招工的情况,觉得收支应该基本持平。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挖掘灞水灌渠而积攒了经验的工师和匠人们,去修建更多的灌渠。 毕竟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农业都是靠天吃饭,而有了稳定的灌渠,才可以实现旱涝保收。 他招招手,从韩让手中接过毛笔,在沙盘上勾勒起线条来。 出现吧,六辅渠! 出现吧,龙首渠! 出现吧,成国渠! …… 扶苏在沙盘上大笔勾勒,爽了! 公输轨则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傻了! 和公输轨同样傻了的,还有被‘乖徒儿’娄敬派人从博阳县绑架来的农家魁首,陈卯。 其实也谈不上绑架,只能说是半推半就,欲迎还拒。 毕竟百家士子的最高目标, 就是侍奉君王,实现自家理念。 在娄敬的‘挟持’之下,陈卯坐着刷着朱漆的双马轺车,沿驰道直入咸阳城。 让陈卯傻了的,是当他进入戏县之后,见到道路两旁生长的麦田,相较于他在家乡种植的又高又壮,老夫子见猎心喜,从马车上走下,沿着农田仔细查看。 于是,就悲剧了。 “啊!” 陈卯发一声喊,双手抱头蹲下,一动不动。 在他的身边,大约有上百名身穿黑白相间衣服的壮汉在奋力厮杀。 金铁交鸣,鲜血四溅。 只是除了用力挥舞兵器的呼喝声之外,他们中的很多人,即便是被利刃穿心,肠穿肚烂,也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被包围在人群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绿色曲裾,留着美髯,面如冠玉的男子,在他的身边,是一个手握链锤,身高过丈的壮汉。 这就是新任楚墨矩子,张良。 而将张良团团围住的,正是被他巧使妙计,除掉了矩子召平的秦墨。 相较于陈卯的恐惧,张良就淡定了许多。 自从墨翟死后,墨家分为三派,在秦国没有一统之前,这样的厮杀场面时常发生,最大规模的一次,就是当年的灭楚之战。 楚墨联合齐墨,共同对抗秦墨,三方出动上万人在旷野间厮杀。 于是,就被王翦派兵,一勺烩了…… ps:感谢‘营躬’、‘丁卯年戌月八钱’、‘我也有一个小目标’的月票!(???)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张子房割须弃袍 “风紧,扯呼!” 张良身边的壮汉大吼一声,护卫着张良开始向外突围。 他们今天纯粹是被秦墨埋伏了,谁能想到一群在田中拔草的农夫,会是秦墨伪装的呢! 而他们之所以要跑路,并非是因为打不过秦墨,而是这里是关中之地,秦墨掌握着他们所不具备的一项技能。 告老师! 如果他们所料不差的话,附近的亭卒,以及戏县的县兵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到时候被长戟围在中央,强弩攒射,谁都活不了! 打不过就跑、不,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是张良能够浪迹天涯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抓捕归案的原因。 铛! 张良挥剑,架开一名秦墨攻来的一击,旋即顺势向前一个猛冲,跳出秦墨的包围圈。 紧接着,猛地向前跳了几步,越上田垄后,健步如飞向前逃窜。 如果扶苏在的话就会发现,张良这几步,颇有几分后世跑酷的雏形。 张良身后,楚墨分为两组,其中一组壁虎断尾,誓死纠缠着秦墨,掩护大部分的楚墨脱离战斗。 片刻之后,十几名楚墨尽数倒下,但他们却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为首的秦墨想要上前追踪,突然被一名倒下的楚墨抓住衣角,楚墨嘴角溢出鲜血,喃喃低语:“天命不可违……” “瓜皮!”为首的秦墨骂了一声后,一脚将他踢开,旋即摘下面巾,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哨,用力吹响。 如果扶苏在的话,就会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秦国宗室,孝文王嬴柱之子,他的叔爷爷,少府公子衍! 公子衍掏出手帕,将长剑上沾染的鲜血擦净,随即仪式感十足的收剑入鞘。 蹲在地上的陈卯注视着公子衍,眼光中充满了鄙视的意味。 “田舍翁,再看宰了你!”公子衍笑骂一声。 “膏粱子,乃公岂会怕你?”陈卯从地上站起,笑呵呵的回应。 先秦时期的士子们人均带剑,谁要是以为农家士子身上的肌肉是耕田是练出来的,那只能说明你太天真了。 公子衍继续笑着说道:“南蛮鴃舌来咸阳作甚,把验传拿出来让乃公看看!” 陈卯笑着摇摇头,一脸骄傲:“没带,在马车上呢!再说了,是你家二世皇帝邀请乃公来咸阳的!” 公子衍正色说道:“不是我家皇帝,而是天下所有人的皇帝,须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陈卯打断他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刚才跑的张子房肯定不同意!” 公子衍冷笑一声:“放心吧,他跑不了!为了抓捕张良,秦墨出动了近三千人!” 陈卯猛然皱眉,一脸疑惑的问道:“他又刺杀皇帝了?哎呀,早就告诫过他了,天下缟素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啊呀呀,这个莽夫!老夫才刚进咸阳……” 公子衍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旋即长叹一声说道:“召平死了……” “什么?”陈卯瞬间向后退了半步,眼光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此刻的他虽然打扮的如同老农,但散发出的气势却无愧于农家魁首的称号。 公子衍再度扼腕叹息说道:“召平死了,矩子令也落入了张良手中,阴阳家那帮人又鼓吹什么天命。天下啊,恐怕又要乱了!” 陈卯都抽一口凉气,沉默片刻才幽幽的说道:“你说他们图的是什么?” 公子衍双目低垂,语态轻蔑的说道:“图的是什么?自然是掌控天下!” “张良那蠢货想的是忠君之义,妄图复韩;楚墨那群脑子有包的,要的是‘非攻’,希望天下回复到周天子大封诸侯的年代;阴阳家那群瓜皮,妄图借着天命之论,重新将方技家、数术家整合,然后唯他独尊!” “天命?”陈卯笑了笑,神情充满轻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说来说去,不还是人的意志!” 公子衍微微侧目,笑了一声说道:“荀子的话,陈相后人难不成重回儒家了?” 陈卯摇了摇头:“你知道伏胜的下落吗?若论天命,还是他们公羊学派的在行!” 公子衍笑着说道:“陛下月前发布的沧海拾遗令上,就有他的名讳,想来他已经重新来咸阳做官的路上了!” 陈卯赞叹一声说道:“你家皇帝真的是和他爹不一样……” 公子衍正色说道:“再说一遍,那是万方主宰,你的皇帝!” ………… 戏县南边的道路上,许多做亭卒打扮的士兵正在集结。 一名身着赤帻绛衣,做亭长打扮,但衣领却有黑白相间标记的壮汉大声吆喝: “莫要走了张良!传令下去,甲字第一号通缉犯张良,赏钱每斤一万!” 小树林中, 正在快速穿行的张良一行人,听到了这一声音后,不由得轻笑出声。 按斤称?秦庭这莫非是在搞笑? 欺辱乃公至此,暴秦不忘,天理不容……张良边在心中咒骂,边将身上的绿色曲裾脱下,换上了一身灰色短衫,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摸出短匕,果断将垂直胸前的长髯截断,修整成了普通黔首那样凌乱的短须。 在奔跑中,他小心翼翼的将几张帛布收入怀中,这是他从蓝田县偷来的图纸,上面记载着铧式犁的详细尺寸。 当日的亲耕大典上,除了秦人又一次大胜之外,最令他震撼的就是秦人皇帝展示的这种农具。 所以他觉得,当韩国复辟之后,韩人也要有这种好东西! 为此,他不惜暴露行踪,被秦墨盯上。 在张良身后,那名壮汉和楚墨也在快速换装,将自己打扮的和原来截然不同。 片刻之后,他们一行人再次出现在官道之时,已经和路边的行人无异。 “站住,把验传拿出来!”一名亭卒将易容后的张良,以及道路上其他黔首拦住。 张良学着周围人的模样,边咒骂亭卒眼瞎,认不得自己亲戚、乡邻,边从腰间将早就准备好的假证掏了出来。 但下一秒钟,张良突然暴起,将亭卒踢开,转身重新逃入树林。 在他的身后,那些装作路人的男女,摸出藏好的兵刃,紧追不舍。 “传令下去,短须灰衣的是张良!”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章 朕要做矩子! 渭水之南,蓝田县之西,这里是包含章台宫在内的皇家园囿,上林苑。 这里周览泛观,花草纷繁,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 扶苏的车队自章台宫而出,穿行在零星的宫舍之间,一路上听着鹤唳鹿鸣,在淡淡的雾气中,仿佛置身于云台天宫之中。 只是他的耳边,除了这些声音之外,还响起一个苍劲有力的男声: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山林的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今天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是十分重要的节庆,在民间,经过了上一月的社日相亲之后,看对眼的男男女女,大多会选择在这一天成婚。 而相亲失败的也不用担心,上巳节这一天,会再次组织一次联谊。 青年男女混杂着坐在一起,六博投壶,拼酒一醉。 期间执子之手,秋波暗送,也不会有老夫子来指责双方不守礼。 等到夜幕降临,杯盘狼藉之时,乘着酒兴,相互看对眼的就可以一起钻小树林了…… 扶苏要去的地方,是渼陂湖之南的一处台观,宜春苑。 发源于终南山谷的渼水汇合了胡公泉、白沙泉诸水北流,经锦绣沟后蓄积成湖,湖水甘甜,产鱼甚美。 他那个愚蠢的欧豆豆‘自杀’后,被按照黔首的礼仪埋葬在了这里。 当然了,在这个时间线上,胡亥好生生的在帝陵做宅男,不见天日,吃斋茹素,除了有点疯疯癫癫之外,还是活的很滋润的。 而扶苏今天来宜春苑,是来参加上巳节的活动。 准确地说,是用柳枝蘸着兰汤抽打、不,是为王公大臣们家中的适龄少女,寡居少妇们驱邪赐福。 在这期间,如果有令他心动的,则会被直接留下。 到了晚些时候,扶苏将在宜春苑的宫舍中,临幸她,或她们…… 而他们的父兄,也只会感激涕零,叩谢天恩! 不过此时此刻,扶苏微微皱着眉头,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中年人,少府公子衍。 “嗯,就是这样的。”公子衍心中略有忐忑的说道:“张良最终跳水逃走,臣没有抓到他……” 扶苏叹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也就是说,你用朕的图纸为饵,想要钓楚墨,以及张良上钩,但是鱼把饵吃了,然后脱钩跑了!除了朕,还有秦国受损,一无所获?” “哦,对了,还杀了十几个小喽啰!是不是准备斩首记功,让朕再赏赐点军功爵啊!” 听到扶苏的斥责,公子衍脸涨的通红,恨不得能钻进金根车的缝隙中去。 当皇帝真爽……扶苏看着公子衍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铧式犁的图纸被张良偷走了,这其实是好事一件啊。 这不同于曲辕犁的人畜两用,铧式犁通体铁铸,最低也要两匹驽马或耕牛,好用,但昂贵。 作为一个拥有四海的皇帝,民间有了好的农具,亩产提升,人们的收入提升,朝廷的税收自然也会提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盼望着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技术扩散出去的。 对于割韭菜的人而言,自然是韭菜约粗越好。 朕即国家不止是说说而已哟! 扶苏的生气,是因为公子衍将这一切行为,归结为学派内部矛盾。 他要是提前知会扶苏一声,像什么技击士啦,铁鹰锐士啦,床弩啦,甚至于可以临时搞点黑火药,要什么有什么,哪会眼睁睁的看着张良跑掉! 现在好了,即便是大索关中,也不太可能将张良抓住了。 毕竟这一时期没有人脸识别技术,紧靠肉眼,除非是对张良特别熟悉的人,要不然,人家只要稍微修改面部特征,就是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不会发现他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扶苏看着公子衍问道:“也就是说,现在你是秦墨矩子了?” 公子衍摇摇头说道:“不是啊,墨家钜子都是由上一代矩子选拔贤者而担任的,现在秦墨矩子召平死于非命,矩子令也被张良夺走了……” 扶苏眼睛一转说道:“你的意思是夺回矩子令的人,就有可能成为秦墨矩子?” 嗯,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倚天中的圣火令。 找回矩子令者,即为墨家矩子! 嗯,颇有一些江湖之气,有意思,有意思! 公子衍一脸诧异:“矩子令不过是一块木牌,丢了就丢了呗,大不了找公输轨重新做一块……矩子必须是贤能之人,哪能随便一个人拿着块破木牌,就能号令天下墨者的道理?陛下有所不知,对于墨者来说,重要的是拿着矩子令的人,而不是矩子令本身!” 哦?天下墨者?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扶苏无声冷笑,盯着公子衍说道:“你觉得, 朕是贤能之人吗?” 公子衍顿时点头如捣蒜:“陛下自继位以来,笃行秦法,勤勉有加,知人善任,内政修明,从谏如流……谁若是说陛下不是贤能之人,臣就跟他拼了!” 马屁精,不过我喜欢……扶苏看着公子衍继续说道:“那你觉得朕来做这个墨家矩子怎么样?” 听到扶苏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公子衍顿时睁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 扶苏继续说道:“墨家提倡兼爱,朕视天下万民如子;墨家提倡非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兴兵讨伐不臣,这是义战,所以很是非攻!” “墨家还提倡节用,朕后宫中只有三个嫔妃,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朕没记错的话,卿上个月似乎又纳了一个小妾……” “墨家提倡尚同,朕乃大秦的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天下归一!” “墨家提倡尚贤,朕自继位之后,下求贤令,刚刚又颁布了一份沧海拾遗令,求贤勿尽!” …… 听着扶苏抑扬顿挫的声音,公子衍只觉得头都大了,他在心中呐喊,先皇帝啊!墨子啊!我该怎么办啊!救命啊! 公子衍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陛下,臣能问一句吗?以陛下之尊,为何要做小小的矩子?” 小小的矩子?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扶苏义正辞严的说道:“朕不止要当墨家的矩子,还要做儒家的圣人,以及天下所有学派的魁首!”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环肥燕瘦,任君采撷 听到扶苏的话,公子衍很明显的愣住,瞳孔猛然放大。 几乎是下一个刹那,他嘴角微微抽搐的问道:“陛下因何而有如此的想法?” 这个问题问得好……扶苏略微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先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陛下好文采啊!”公子衍抚掌而叹。 对不住了贾谊,不过朕已经将尔父征辟为太中大夫,秩比千石,这样你一出生就是官二代了……扶苏心安理得的接着说道:“然而远方之黔首未集,秦虽有挟书令,强令天下人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但各家学派,依然如故,何也?” 公子衍呐呐不言,他秦墨实际上当家人的身份,在诱捕张良的行动中彻底暴露,所以他对于扶苏重提挟书令,既有些担忧,又有些欣喜。 担忧的是扶苏会因为他是墨者的身份,将他九卿的职务免除,毕竟当年册封扶苏为太子的诏书上,有一句‘笃行秦法’,而墨家是有着自己迥然与秦法的律令的。 欣喜的则是听扶苏的语气,有可能解除挟书令,这就给了墨者们一个洗白自己,重新上岸的机会。 嗯,其实挟书令主要打击的是六国史记和诗、书,即诗经和尚书。目的是禁止儒者以古非今,但其他学派的要是蹦出来,大棒子抽死他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扶苏不理睬公子衍的小心思,继续说道: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以秦律治理国家容易,但要用一种学说,来教化天下就未免有心无力了。” “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 “朕继皇帝位,代天牧民,所以自然德行无双,此为立德!” “朕继皇帝位,征讨不臣,拓土开疆,所设之金城郡,其疆域辽阔,物产丰饶,不输于韩、魏之国,此为立功!” “唯独立言,天下黎庶千千万万,若是让朕一人去教化,终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所以只有朕为墨之矩子,儒之圣人,执诸子百家之牛耳,方可成就这三不朽!” “朕既国家,朕不朽,则秦国不朽!只有历代秦帝不朽,大秦,才可传之于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 公子衍看着扶苏的慷慨激昂,眼睛越睁越大,最终整个人都呆住了。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面对着始皇帝,不,此时的扶苏虽然和他面对面的坐在马车之中,但隐约之中的威严,比始皇帝更甚。 这让他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低垂了平视着扶苏的眼睛。 不可直视神! 扶苏却并没有想到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给公子衍带来的震撼,他有一句话一直没有明说。 那就是舆论的高地你不占,自然就会被别人占据。 比如后来的汉朝,刘小猪借着儒家公羊派的天命学说,成功使得‘皇帝’、‘中央集权’这个诞生了百余年的新观念深入人心。 皇帝是上天的儿子,是天下德行最高的人,是行走在人间的真神,所以天下人都要服从皇帝。 但福兮祸兮,这一套天命学说,间接为王莽代汉提供了理论支持,既传国易姓。 皇帝有德者居之,那么天下动荡,霍乱绵绵,一定是皇帝无德,所以需要换一个有德之人来做皇帝。 如果不是王莽的新朝,始终无法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以及最重要的,间冰期带来的低温、干旱,以及一系列的次生灾害。 哪里会有红光降生、陨石召唤者、天命之子刘秀的登场机会呢? 所以后世的王朝吸取了这样的教训之后,天下再有什么‘彗星袭月’、‘地龙翻身’之类的天灾,皇帝一般会下一道诏书,不轻不重的自我批评几句,然后罢黜丞相…… 嗯,千错万错,都是奸臣蒙蔽圣听,皇帝永远是上苍最爱的那个儿子,所谓的异象,也不再是皇帝失德,而是奸臣弄权…… 所谓反贪官不反皇帝,就是这个道理。 等到了科举制逐渐成熟的年代,在殿试环节上,皇帝就成了新科进士的老师。 所谓天地君亲师,左丘明曾言,民性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 君父的说法深入人心之后,士大夫们就没有了太多正面硬刚皇帝的借口。 毕竟在古代的环境之下,儿子怎么能说父亲的坏话呢? 所以海刚峰这样的擎天一柱,千年也难遇一个! 到了近代,除了不当兽医学校的校长, 其他学校无不兼任校长的蒋,空一格,中正了解一下咯! “可陛下日理万机,而百家学说浩如烟海,庄子曾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公子衍低着头,语气有些忐忑。 这你就不用管了,后世那个留下了几万首诗的同行,难道全是自己写的不成……扶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理会。 在扶苏和公子衍的沉默中,宜春苑到了。 扶苏从金根车走下,接受等候在这里的王公贵戚们的朝拜,而有许多第一次近距离看着他的贵女少妇们,更是激动地满脸通红。 这不仅仅是她们的君王,如果上天庇佑的话,这个男人也许在今晚,就将成为她们的枕边人…… 扶苏点点头,从中郎们组成的陛道走过,远处的渼陂湖边上,已经建起了一座鲜花香草装饰的祭台,上面有位穿祭服,着荷衣、系蕙带、戴兰冠、佩陆离,又在脸上画五色异彩的巫师。 扶苏将一个柳条和兰草编的花冠戴在头上,然后接过柳枝,蘸着巫师送来的兰汤,轻轻将水泼洒向面前或娇羞低头,或轻佻妩媚的王公贵女们。 她们身上虽然穿着轻纱织成的衣裙,但被兰汤打湿,再加上春风的吹拂,就隐约能见到结实浑圆的双腿,藕段一样的玉臂,堪堪一握的柳腰。 环肥燕瘦,任君采撷。 只是扶苏此刻宛如机器人般挥动着柳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成为不朽……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无题,闲聊一下 十一月即将结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订阅,推荐,打赏,月票! 关于大家说的,每天两更四千字不够看的问题。 我要做出狡辩……不,是辩解。 首先呢,我并不是一个全职作者,还是有着本职工作的,而作为一个打工人,上班摸鱼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再加上我还是个选择性的手残党。 既坑了,或被人坑了的时候,十指如飞,喷人的话如滔滔江河,连绵不绝;码子或写论文、报告的时候,顿时化身一指禅,大脑宕机,宛如老年痴呆…… 咳,其实就是懒癌,加拖延症晚期。 所以每当有一天存稿的时候,整个人都飘了…… 即便是强行坐在电脑前,也总是开着word,刷着B站……然后两个小时过去了,只码了几十个字…… (╯‵□′)╯︵┻━┻ 所以我觉得,必须要做出些改变了! 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正版老爷们! 从现在开始,我尽量试着多写一些,比如在周末的时候,从两更兽,进化成不完成体三更兽,然后保持这一状态,争取早日进化成完成体的三更兽。 为此,我决定把手机上的编呼、P站(划掉)B站、抖音等全部卸载,专心致志码字! 所以,神啊,请让我老鹰附体吧! 强行装嫩的萌新鞠躬退散。 下面是返场时间。 感谢‘鄂岳观察使’、‘梦的朋友’、‘夜_樱’、‘十万三千册の原典’、‘胖老鼠99’、‘徐徐缓缓既我道’、‘道毁道’、‘学识家’、‘CY123456789’的月票! 感谢‘懂王’、‘迷雾小村’的打赏! ?(′???`)比心 爱你们呦!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农家陈卯(周末加更) “哎,如此广袤的地域,土壤肥沃,川流纵横,何不开辟成农田?起码能多划出一个县,安置十几万人了罢?” 带着斗笠,身穿褐色短衫的陈卯,一脸痛惜的看着眼前的上林苑。 自从他到达渭水南岸,见识到了章台宫的富丽堂皇之后,陈卯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当年就该接受始皇帝征辟,到咸阳做官,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个耗费民脂民膏,却只为了一人享用的大房子…… 毕竟农家理想中的,是一个不讲究尊卑,君主也是边耕田,边解决国家大事的社会。 “我的老师啊,你能快一点吗?陛下还等着见你呢!”娄敬和田韫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起陈卯,大步流星走着。 “放下我,你们这两个逆徒……”陈卯挣扎了两下,突然双腿用力向上撑了一下:“放开,为师的裤子掉了!” ………… 上林苑长池边上,咸阳城的公卿大臣们再次齐聚一堂,开开心心的吃着大户。 此刻在丝绸围成的帐幔中,应和着远处的湖光山色,一队体态婀娜的女子翩然起舞。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 “可怜可叹啊,如此繁华一幕,不知还能持续多久……逆徒,别捂我嘴,呜呜呜……” 扶苏循着骚乱看过去,隐约见到是他大舅哥将一个男子按在草坪上,动手动脚。 哎,世风日下,没想到他好这一口,我可要离他远一点……扶苏暗自警惕之后,摆摆手:“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过,煞风景的人到处都是。 一名头戴着獬豸冠的侍御史从一旁走出,躬身行礼后说道:“寻蜡令、田韫,不和礼、法,扰乱秩、序,臣请陛、下依律、责罚!” 好难受啊,真不应该教他这么说话……扶苏摆摆手说道:“今日上林苑赐宴,没有那么规矩,周侍御史不必如此苛责。” 他特意选在这里赐宴,就是嫌弃在宫中赐宴的麻烦。 周昌则梗着脖子说道:“秦法昭、昭,上不避、大夫,下不赦、黔首,臣不奉、诏!” 在我这演强项令是吧……扶苏看着众人的目光都向他看了过来,摆了摆手说道:“田韫搅扰春日宴,罚一甲!将他们轰出去!” 扶苏话音一落,公卿大臣们齐声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 “老师,我算是被你害惨了……”田韫蹲在帐幔之外,蹂躏着地上的草坪。 “无妨,无妨。”陈卯则心中大定,他摸了摸腰间的一柄短剑:“大不了,为师将这把承影,的剑鞘赔给你,这可是用海中巨鲨的皮革所做,是你师祖留下的宝贝!” 田韫大怒,猛地站起,正要和自家吝啬的师傅‘理论’一番,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田韫猛地转头,旋即长揖及地:“拜见陛下!” 扶苏虚扶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你从关东回来之后,可曾去看过田姬,她可是时常惦记着你呢!” 田韫笑着说道:“臣忠于陛下之事,接到娄敬快马送来的信函之后,就带着老师匆忙赶回咸阳,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与她,不过臣从临淄带回的土特产,已经派人送到宫中去了……” 伴手礼送了就行,人来不来的无所谓……扶苏点点头,转而看向跪地行礼,打扮如老农的陈卯:“这,就是农家侠魁吗?” “农家侠魁?”陈卯微微皱眉:“农家从无此等说法啊?” 不,你有,而且你们的口号还是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哎不对,你从外地过来,应该自我隔离十五天……扶苏笑着说道:“朕随口一言,不必放在心上。” 陈卯附和着笑了两声,旋即解下腰间短剑,在骤然聚拢过来的持戟甲士注视下,双手将短剑举起:“农家陈卯,特将承影剑献与陛下!” “承影剑?如此名剑,夫子舍得?”扶苏接过承影剑,笑着拔剑出鞘,随即脸上浮现出了略显失望的神情。 要是按照《列子·汤问》中所说的话,承影剑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可惜现在出现在扶苏面前的,只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剑,放在集市中也许价值不菲,但咸阳宫中类似的长剑,他都数不清……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而在另一边的田韫则有些目瞪口呆,承影剑是当年农家第一代祖师许行的佩剑,此剑价值几何另说,但在天下的农家士子心中,这是可以和矩子令比肩的信物! “请陛下善用此物就行,何来舍与不舍?”陈卯拱手行礼后,笑呵呵的问道:“臣听嬴衍提起过,陛下在上林苑中亲耕,名为实验田,可否引臣一观?” 嬴衍?哦,就是公子衍……扶苏回以微笑说道:“走吧,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他们向前走了一会,最先看到的,是一排移栽了没多久的树丛。 “这是?柿树?君迁子?”田韫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这一棵树上,居然生长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叶片?” “哟,行家啊!不愧是农家传人!”扶苏捧了自家大舅哥一句。 田韫摇摇头说道:“陛下为何在这里种柿树?野柿果小核大,苦涩难吃,只适合酿酒酿醋……” 扶苏笑着说道:“你说的那是野生柿子,朕腊祭赏赐给你家的柿饼你吃了吗?苦吗?” “柿饼?什么柿饼?”田韫一脸诧异:“腊祭赏赐的不是一百匹丝绸吗?” 哦,那应该是你熊大无脑又嘴馋的妹妹给偷偷换了……扶苏微微摇头说道:“雍县每年都会进献甜柿,一则作为祭品,二则宫中享用。” “所以你眼前的这一棵柿子树,其根部乃是普通常见的君迁子,而它左边的枝丫却是甜柿树。” 这就是为什么会同时长着两种树叶,因为嫁接失败,接穗枯死,砧木重新发芽了……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帝泽万物 “陛下莫要耍弄微臣啦!”田韫嘿嘿的笑着说道:“臣虽是生于膏粱之家,但却是农家弟子哩!天下间岂会有此神异之事?” 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兄……扶苏只是笑而不语。 中国最早出现嫁接记录的,是西汉年间的《氾胜之书》,作者就叫氾胜之,里面的嫁接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内有用10株瓠[hù]苗嫁接成一蔓而结大瓠的方法。 瓠,也叫瓠瓜,一种长得很像葫芦的东西,原产于非洲,但早在7000年前,就出现在中国了。 相比于嫁接木本植物,嫁接草本植物的难度要高很多。 所以扶苏觉得,嫁接技术,应该比氾胜之出现的年代要更早一点,毕竟在这个人均文盲的年代,一项技术从出现,到成熟是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跨度的。 而他之所以先带着陈卯来看嫁接柿子树,就是为了考验一下陈卯这个农家‘侠魁’。 陈卯绕着柿子树转了两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陛下所用的,莫非是木连理之术?” 听到自家老师的话,田韫皱着眉头问道:“木连理?老师,什么叫做木连理?” 没等陈卯回答,他们身后响起了浑厚苍劲的声音:“所谓木连理,就是不同根的树,其上部枝干连生在一起。始皇帝三十一年,琅琊郡监御史上表,山中有六木相连的祥瑞,此乃上苍为先皇帝的赫赫武功而庆!” 田韫猛地回头,发现来人正是左丞相尉缭,于是退在一旁,等到尉缭向扶苏行礼之后,才上前拱手而拜。 而陈卯则双膝跪地而拜,毕竟论及官位,尉缭官居左丞相,而他是个黔首,论及年龄,尉缭也比他大的多。 扶苏等到他们见礼完成后,才看着尉缭笑呵呵的说道:“左丞相来此作甚?” 尉缭则摇头叹息道:“臣年事已高,不胜酒力,所以出来走走。” 他没有说的是,自从扶苏离开之后,满朝大臣们猿形毕露,开始飙着黄段子拼酒…… 扶苏略微猜到了什么,但却懒得理会,再次问道:“献上六木相连的监御史是谁,现在在哪里做官?” 若是两棵树形成类似嫁接一样状态,那还可能说是因缘巧合,但六棵树连在一起,则肯定是人为的! 所以说,这是个人才啊! 尉缭低着头,在原地踱了几步后猛然抬头:“回禀陛下,那人好像是现任的会稽郡守,殷通!” 听到尉缭的话,没等扶苏做出反应,陈卯顿时一反之前的温良恭俭,走到尉缭面前,双目圆睁,沙哑着嗓子问道:“是谁?可否再说一遍?” 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扶苏压下心中的八卦之魂,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殷通?”田韫低头思索,呢喃出声:“莫非是害死师公的农家叛徒?” 卧槽,越来越刺激了……扶苏心中雀跃,没想到展示个嫁接技术,还有着意外收获。 尉缭则轻捻胡须,眉头微皱说道:“会稽郡守殷通,当年王贲灭齐时,因为献城有功,被封大夫,始皇帝二十九年,被丞相王绾举荐为琅琊郡监御史,始皇帝三十二年,又因献祥瑞有功,晋升为会稽郡守,历年上计皆评为‘最’,所以一直连任至今。” 在尉缭诉说着殷通的履历时,陈卯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时有咬牙切齿之状。 扶苏招招手,叫过自家大舅哥问道:“关于这一切,你知道多少?” 田韫压低声音说道:“臣只是听到同门师叔提起过,昔年农家曾有一天才少年,名为殷通,乃商朝子姓之后,臣入门之时,殷通就已经改投其他学派了,至于害死臣师公一事,同门师叔也是语焉不详……” 呵,要你何用……扶苏挥挥手,示意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大舅哥可以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将陈卯叫来一问究竟,虽然他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但这种涉及个人**之事,当事人不说,他也不好过问。 陈卯深呼吸几口,团团而拜说道:“是我失态了,请陛下责罚!” 扶苏微微摇头,笑着说道:“还是说说农家关于木连理的认知吧。” 陈卯平稳了一下情绪说道:“农家确实有木连理之术,但却是用作修整枝丫,如陛下这般,将两种不同的树木连接在一起,我还是头一回见。” 扶苏暗暗点头,这就和他的猜测隐约对上了,既然大家对嫁接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指着移栽后的君迁子,也就是黑枣树说道:“野柿子虽然酸涩,但却有些品种,大而甜……” 扶苏看着尉缭等人对于品种这个词有些不解,于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野柿子和甜柿子之间关系,就像是柳下惠和柳下跖一样,虽然是同种,但品行却既然不同。” 嗯,其实柳下惠比孔子早得多,他弟弟柳下跖也不会和孔子一个时代还活着,而且颜回死在子路之前,典故中却说却说子路死了,颜回陪着孔子。 所以这应该就是段子达人、只愿做泥中龟的庄子编出来的一个寓言故事。 见到尉缭等人恍然大悟之后,扶苏接着说道:“柿子树移栽极难,雍县这些年,也不过培育出了十七棵甜柿,仅用于祭品尚显不足,就别说是让黔首食用了。” 所以说,要实现柿饼自由任重而道远,而柿子和榆钱一样,在后世的很多时候,都是充当储备粮的存在。 “所以朕突发奇想,能不能将甜柿子的枝丫,嫁接到和野生柿子树极为相似的君迁子上呢?毕竟相比于柿子树,君迁子君迁子耐寒,耐干旱旱瘠薄,耐湿,须根发达,最重要的是可以用种子繁殖。” 扶苏指着新长出的枝丫说道:“如果朕实验成功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咸阳城将多出成千上万棵甜柿子树!这不仅可以丰富黔首的饮食,更是青黄不接时节的救命粮!” 尉缭长揖及地:“陛下胸怀天下,实乃我大秦之福也!”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农家陈卯,愿听从陛下驱使! 而在另一边,田韫和陈卯也同样俯身而拜。 见到扶苏坦然接受之后,陈卯直起身子,郑重其事的说道:“陛下无愧高贵仁厚之名,农家陈卯,愿听从陛下驱使!” 说完,陈卯直接双膝而跪,行三拜九叩之礼。 虽然秦国统一了天下,但这一时期的士子们还依然沿用着战国的那一套仕宦理论。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陈卯这一路所见,让他觉得扶苏有几分‘自己人’的味道,所以他从公子衍那里听到了些许风声之后,一见面就将象征农家的承影剑献了出去。 农家主张质朴,自食其力,而扶苏日常虽然是锦衣玉食,但无论是堆肥法、曲辕犁、铧式犁,还是现在的嫁接技术,都是可以直接改善民生的壮举。 尤其是扶苏说甜柿子是救命粮这一句,更是戳中了陈卯内心的G点。 毕竟农家的所有言论,都是立足在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民,毫不夸张的讲,农家在这个时代之所以无所作为,只因为欠缺一套马大胡子的理论,以及那个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教员! 扶苏以皇帝之尊,能将视线注意到贫苦之人身上,仅此一点,足以让农家效忠一生了! 尉缭则在一旁再拜:“臣为陛下贺!” 扶苏等着陈卯八叩之后,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朕能得夫子不弃,三生之幸也!” 陈卯站起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能否求陛下一事?” 想做官?没问题啊……扶苏点点头说道:“但讲无妨。” 陈卯瞪了身边的田韫,以及远处的娄敬一眼后说道:“我被这两个孽徒挟持,已有一整天粒米未进了,陛下可否赐些食物,让我充饥?” 扶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倒是朕过错了……” 片刻之后,在长池边上的另一处空地上,摆上了几张条案。 扶苏本来还想将那一队乐工和舞女叫来,但考虑到农家一贯的尿性,只是吩咐庖厨将春日宴用剩下的食材,做一点简单又管饱的送过来。 于是,摆放在扶苏面前的,就是一大碗牛肉面,半只蜜汁烤羊腿,两份用猪油炒的青菜,以及一张外皮酥脆的葱油饼。 嗯,其实刚才的春日宴上,他还没来得及吃,就跑出来见陈卯了。 而在扶苏的下首,尉缭也一同加入用餐的行列,只是他年纪大了,所以和扶苏相比,少了一张葱油饼。 “哎,这也太奢侈了……”陈卯看了看面条上铺着的大块牛肉,忍不住一声长叹,开始了大快朵颐。 人总是会变的,相较于许行的原教旨主义,后来的农家士子也因出身不同,自然也会做出不同的修正。 哎,要是能有口糖蒜就更美了……扶苏看了看碗中能让某师傅用一年的肉量,一声长叹后,慢条斯理的开始用餐。 ………… 南郡。 楚都最初在丹阳,名为郢,后邦国壮大,所以将国都迁移,而旧都因为埋葬了好几代楚王,所以这里也被称为夷陵。 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白起攻楚,一把火将夷陵烧成了白地,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鄢郢之战。 始皇帝二十六年郡县天下,改夷陵置巫县。 此刻在滔滔江水边上,新任南郡郡守蒙毅,身穿黑色祭服,带着一郡的大小官吏,正在祭拜当年那个愤而投江的屈大夫。 按照这一时期的祭法,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也就是说,凡是被百姓树立为榜样的就祭祀,凡是因公殉职的就祭祀,凡是为安邦定国建有功劳的就祭祀,凡是能为大众防止灾害的就祭祀,凡是能救民于水火的就祭祀。 虽然屈原行走在汨罗江边,心想的是楚怀王的天下。 但现在楚国没了,那么大家心怀的,就应该是秦帝的天下。 就如同后世清朝皇帝大张旗鼓地祭祀抗清的史可法,修缮岳飞祠一样,扶苏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宣扬忠君报国的思想。 不过这一套东西,主要是给盘踞在南郡的旧楚国贵族们看的。 黔首们更加看重的,则是祭祀完屈原之后,按人头发放的米团子。 很明显,吃人嘴软。 毕竟那米团子里,用的可是精米! 站在祭台边上的蒙毅,清楚的感受到了周围人群,对他的敌意有了明显的下降。 尤其是高冠博带的熊阙出现在祭台上的时候,一些认出了他的人,更是忍不住的惊叹出声。 昔日那个靠给人庸耕为生的破落户,居然一跃成为了南郡郡丞,这可是南郡文官序列的第二人! 郡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是朝廷的特派员,不在地方官员序列。 于是,南郡的遗老遗少们顿时化身兔子,双眼通红、目光炯炯的盯着祭台上的熊阙。 尤其是和熊阙同为本家,也是屈原一脉的那熊孩子们,更是恨不得冲上去,取而代之! 就如同扶苏预料的那样,他们盼望着楚国的复辟,无非是想要重新回到祖辈那钟鸣鼎食的生活罢了。 至于打进咸阳,夺了鸟位,自己来做皇帝? 在这群遗老遗少们身上,即便是最荒唐的梦里,也是从未出现过的想法。 “跪!” “有司谨具,请行事!” 在礼官的指挥下,所有参与祭祀的人员机械版重复着鞠躬、拜、兴、拜、兴、平身这一整套流程。 片刻之后,一场小型的祭祀结束,从郡府调来的小吏们,开始按照民籍户册为参加祭祀的黔首发放米团子。 当堆积如山的米团子渐渐只剩了个底之后,蒙毅和熊阙一起,将剩余的米团子丢入江水之中。 “蒙郡守,为什么要把粮食丢进水里?” “让鱼鳖不要吃屈大夫的身体,别问为什么不去汨罗江,这是陛下的吩咐!” “那为什么要用竹叶包裹?” “别问,问就是陛下的安排!” 蒙毅将粽子一一丢进江水之后,耳边听着人们感激称颂扶苏的声音,心中冷笑道: “屈子特意选在五月五‘龙升天’的日子跳江,无非是用自己的一身血肉,为秦国下了血咒,但现在呢?呵呵!”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五章 首先,我不叫喂……(周末加更) 咸阳城,兰池宫。 田姬一身盛装,雍容艳丽得如同一朵牡丹花,宛如青葱的手指拈了一枚鲜艳的杏脯儿,轻轻放进娇艳欲滴的檀口。 在她的身边,则是趴在案几上,撅着嘴巴正在练字的嬴阴嫚。 韩让从殿外走入,身后带着一连串的内侍,手中捧着琳琅满目的珠钗配饰。 他指着箱子中件件都价值连城的首饰,如数家珍的讲解着:“夫人请看,这是从西域购得的奇珍,这是关东各郡送来的异宝,这是南海郡的越人君长们进献的……” 田姬微微打了个哈欠,然后在两名健壮的宫女搀扶下,从矮塌上缓缓站起。 其实她完全能凭借自己站起,但这种过度的保护,如果是皇帝陛下安排的话,那么就容不得她去拒绝。 今天韩让拿来的这一堆珠宝,是让她挑选一些,用于主持亲蚕礼的。 “呜,这个我喜欢,这个适合赵姬那个狐媚子,给她好了,这个也给她,还有这个……”田姬边翻看,边小声嘟囔着。 突然,她指着一块造型古朴精美的玉盘说道:“这是哪来的?” 田姬轻蹙峨眉,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东西,但又想不起具体是在哪了。 “嗯,这应该就是陛下说的一孕傻三年了吧,嘻嘻!”她沾沾自喜的为自己的无脑做出辩解。 韩让看了一眼后解释说道:“回禀夫人,这是侯封从关东送来的,据说是从一个贪赃枉法的县令家里抄来的。” 田姬拿起那块略微翻着乳黄色的玉盘,只觉得触手细腻滋润,她有些惊讶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中,怎会有如此品级的羊脂玉?” 韩让小声解释道:“奴婢听尚书令所说,那名县令家有一女,专门擅长装神弄鬼,坑骗无知,给别人看个面相,最低也要五十金!” “五十金?”田姬微微咋舌,板着指头开始算了起来:“一金16两,一两黄金可换576枚半两钱,五十金是……嗯,反正是好多好多钱!嗯,那人还算有点良心!” 嬴阴嫚抬起头,有些无语的看着田姬问道:“田姬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呀?” 田姬回头一笑,越发显得容颜如花,娇媚可人:“你想啊,看相需要这么多的钱,普通的黔首哪里负担的起,只有那些高门大户的豪奢之家,才会上当受骗,所以我才说,她还算有点良心,至少不骗穷人……” “对哦!”嬴阴嫚对着食指,一双豆豆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意:“田姬姐姐你好聪明哦!难怪皇帝哥哥那么喜欢你!” “嘿嘿嘿……”田姬笑了几声之后,板着脸说道:“你皇帝哥哥走的时候说了,你完不成他布置的功课,就不准吃饭!” 嬴阴嫚:o(╥﹏╥)o 田姬向外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玉盘举起,迎着窗外照射进的阳光,发现上面雕刻着数不清的,奇奇怪怪的蝌蚪文。 “咦?这是?”她拿近看了一会,发现完全看不懂,于是思索着如此美玉,只是做个摆件实在浪费,不如从中刨开,做成一对玉佩。 “嗯,我一块,陛下一块,到时候我俩一起出现在赵姬面前,气死那只狐媚子,吼吼吼!” ………… 咸阳城,笔直而宽阔的驰道。 韩信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头上带着一顶崭新的双板长冠,这代表着他的爵位再次得到了提升。 诺水一战之后,他和王离一样,同样晋爵三级,于是他就从原来的第七级公大夫,升为了第十级的左庶长。 庶长,指的是‘众庶之长’,也就是‘百姓之长’的意思,左庶长曾是春秋时秦国四位执政大臣之一的官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只不过渐渐变成纯粹的爵位名称。 后来汉承秦制,也一并沿用了二十等军功爵。 只是和‘大方’的刘亭长不同,秦的二十等军功爵就显得‘小气’多了。 在汉朝,第十级的左庶长可获得田74顷,宅74宅,徒附74人的待遇,而且汉朝的军功爵,是明码标价出售的,所谓卖官鬻爵,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这就让有钱人可以合法的,大量的占有土地、人口。 而在秦,则是严格按照每级爵位,赐田一顷(百亩),一宅。 也即是说,此时的韩信,只是一个拥有一千一百亩农田的中等地主。 嗯,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三百户的的税赋作为食邑,这才是爵位的主要收入来源。 当然了,这三百户并不归他管。 这就是商鞅变法为后代的秦人留的余裕,毕竟土地是有限的,而人则子子孙孙无穷尽。 秦国的制度设计思想更倾向于节约土地,优先保障低爵军民的权益,限制贵族阶层过分膨胀。 所以秦军功爵的初衷,本质不是让秦军变成虎狼,而是挑战世袭贵族的特权。 这也是为什么商鞅最后会被车裂的重要原因。 韩信将士兵安置在大原之后,紧赶慢赶回到咸阳,主要是为了迁户口。 嗯,他原来是民籍,而现在授左庶长爵之后,就可以将自己的户籍,转换为高爵者籍。 这样一来,他的子嗣在到了合适的年龄之后,可以直接进入学室,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接受成为秦吏的岗前培训…… “咳!我尚未娶妻生子,想这作甚!”韩信微微摇头,不由得想到了心中那个曾经的白月光。 只可惜时移世易,佳人已成人妻,而他也没有丞相之志。 “哎……”韩信骑在马上,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十二金人,不由感叹命运之无常。 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遭受了胯下之辱也不敢反抗的无名之辈。 为了混口饭吃,还得忍受亭长妻子的冷嘲热讽。 而现在呢? 骏马任骑,高官任做! 沿途的黔首和小吏们,大多怀着崇敬和羡慕的眼神,偷偷打量着他头上的爵弁。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必粉身碎骨以报!”韩信望着远处庄严肃穆的咸阳宫,在心中暗暗起誓。 在韩信发呆的时候,迎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带着些许陇西口音的声音。 “喂,那边那个!” 韩信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骑在枣红色骏马上的,英姿飒爽的少女。 他温和一笑:“首先,我不叫喂……”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图穷 上林苑,官马场。 “嗯昂嗯昂!” 一匹体格健壮的公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母马背上离开。 “驴?马?”田韫满是疑惑的看着远处的驴片,情不自禁的挠了挠头。 不止是他,就连站在扶苏身边的陈卯也是满脸不解的神色,唯有依然留在上林苑,找扶苏另有要事的尉缭隐约猜出了一点。 这一时期的毛驴还不是拉车的牲畜,而是养在大户人家园囿中的观赏品。 即便是到了魏晋时代,也有人闻驴叫声如闻仙乐,如痴如醉。 比如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爱听驴叫,所以曹丕为他送葬的时候,就我们一起学驴叫,一起嗯昂嗯昂…… 扶苏摇摇头,将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驱散,笑着说道:“这就是匈奴名马,駃騠的来源!” 陈卯暗叹一声说道:“陛下园囿之中,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多不胜数,何必浪费国帑,贪求名马?” 听到陈卯的话,尉缭笑而不言,田韫则略有些紧张的拽了拽陈卯,一脸尬笑的说道:“陛下此举必有深意,老师还是慎言啊……” 扶苏摆摆手说道:“君子不镜于水而镜於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夫子之言亦是拳拳报国之心,朕岂会怪罪?况且不知者,也不为罪。” “陛下圣明!有上古贤君之风!”尉缭拱手行礼,适时拍了一记马屁。 嗯,爽……扶苏继续说道:“匈奴人将繁育駃騠之术密不示人,当年秦匈商贸往来之际,駃騠一匹,价比驽马十匹!” 扶苏边说,边摆手制止了陈卯的劝谏:“夫子定是认为,朕在牧苑中繁育駃騠,是贪恋此物的价值。” “但夫子有所不知,匈奴人称之为駃騠的名马,朕将之命名为骡,其中用公驴和母马交配而成的,名为马骡。” “马骡相较于驴、马而言,体形较大,耐久力强,行走轻快,骑乘舒适,性情温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比普通驽马更好的大牲口。” “最重要的是,这些孕育马骡的母马,全部是从匈奴人手中得到的草原马,其相对与秦马而言,更加耐粗饲,也就是说,在喂养这些继承了部分草原马血统的马骡时,可以降低其精料,也就是粮食的配比!” 草原马虽然不适合用于组建重骑兵,但仅凭耐粗饲这一点,就足以让其成为繁育新马种的母本了。 后世里日本人为了改良自家矮小如驴的马种,所以从欧洲引进了很多血统纯正的高头大马,于是在相对发达的近现代畜牧技术的加持下,终于培育出了被称为‘东洋大马’的合格军马。 但有多得必有所失,东洋大马虽然体格高大,但却继承了欧洲马的血统,日常饮食中,精饲料占比太高,以至于无法大规模发放到军队中。 后来新中国成立后,吸取了这一经验教训,于是在引进马种的时候,主动降低种马的血统,既让蒙古马也参与繁育,最终搞出了像山丹马这样的合格军马。 虽然山丹马或许比不过纯血马或是夏尔马,但在当时那个年代,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只可惜时代变了…… 不过在如今的秦国,这就是一种很宝贵的经验了。 扶苏将缴获来的匈奴马分为两组,其中体型相对较大的,和原始种燕马杂交,用来培养体型大,耐粗饲的驽马,后世里那些体型一吨左右的重型挽马,才是他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将来点出火炮科技而准备的。 而继承了驴之血统的骡子,无论如何精心繁育,也到达不了这样的体型。 至于体格小的,自然是用来繁育马骡,毕竟相比于马,骡子的食量小,消化率高,很附和在山区、半山区、田间耕作和短途运输等农活的需要。 嗯,据说骡肉细嫩味美,属典型的高蛋白、低脂肪的肉用食品。 陈卯恍然大悟之后,笑着说道:“陛下是想要如同嫁接甜柿一样,大量繁育马骡,然后一生二,二生三,让天下的黔首都可以用畜力代替人力吗?” 没等扶苏说话,尉缭笑着说道:“夫子错了,骡子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虽然它们身上该有家伙一点都不少,但不知怎的,它们就是生不了,这就是匈奴人可以一直掌握着骡子这一秘密的原因。” 陈卯有些睁目结舌的看着尉缭,一个不能生他可以理解,但全部都不能生,这他就有些接受不能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陈卯日常以种田为生,偶尔教书育人。 如果让他讲解该如何种田,比如何时播种谷物,如何修剪枝丫,怎么高效的除草,以及母牛的产后护理,三天三夜也停不下来。 但对于骡子这种垄断型的高价值产品,他一个兜里比脸还干净的农家士子,不了解详情自然是很正常的。 扶苏笑着说道:“这正是天地造化的神妙之处,驴马相交生下的骡子,却不具备生育能力。但列位可能有所不知,天地之间不止有骡子无法繁育后代,就连小麦,水稻之中,也有一些无法正常繁育后代的呢!” 听到扶苏这么说,陈卯顿时来了精神,他一个箭步走到扶苏面前,双目圆睁问道: “陛下莫非是在说笑?这世间难道真有此物?” 尉缭也走上前一步说道:“臣虽然从未亲自下田播种、收割谷物,但麦、稻,不是撒上种子,就可以等待收割了吗?种子是谷穗上结出来的,何来繁育后代一说?” 他话音刚落,不止陈卯向他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就连田韫也不禁翻了个白眼。 陈卯叹息道:“难怪曹刿曾言,肉食者鄙……不辨菽麦啊……” “什么?”尉缭大怒,唇下胡须无风自动,一时之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颤了。 眼看着兵家大佬和农家大佬要进行一场友谊赛,扶苏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宣示了自己的存在。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准备在朕面前比比拳脚?要不要朕给你们做裁判啊!” 尉缭赶忙拱手行礼:“君前失仪,是臣之过!” 陈卯则梗着脖子对尉缭说:“我错了,请左丞相原宥!”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匕见 见到两人相互认错之后,扶苏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其实右丞相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普通的小麦,稻子,确实不需要像猪牛羊之类的、繁育。” 听到扶苏的话,尉缭轻蔑的瞥了一眼陈卯,整个人顿时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般抬起了头。 陈卯正待辩解,却听到扶苏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这是因为小麦、水稻雌雄同体,在它的花蕊之中,生长着雄蕊和雌蕊,当风吹过的时候,二者结合,于是就产生了后代,也就是麦实,或者稻粒。” “但造化之妙,无奇不有,这二者中还有一些,就如同骡子一样,先天不育。朕称之为先天不育系!” 袁老千古,一路走好……扶苏略微缅怀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种作物和其他同类相比,其花蕊之中的雌花正常,雄花败蕊。” 尉缭不解的问道:“陛下何以知道的如此详细?” 在他看来,扶苏出身天潢贵胄,知道些繁育战马的技巧,有可能是在上郡时候,蒙恬传授或是自学,但麦、稻……而且看陈卯神色,扶苏说的东西,即便是农家学子也完全不知! 扶苏则正色说道:“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此君王不可不察之道!” 尉缭点点头拱手而拜:“臣受教!” 嗯,其实我也懂得不多,毕竟我只是个工科男……扶苏暗暗叹息,早知道能穿越的话,就应该去隔壁农学院勾搭个妹子,白天聊聊知识,晚上练练姿势。 嗯,汉子也行…… 扶苏将陈卯等人带离牧苑,走到他种在上林苑的实验田边,指着按照某种规律种植的麦田说道:“譬如朕在这里种的小麦,其中有长得低矮的,还有一些结穗大的,前者抗倒伏,而后者可以增加亩产。” “朕的想法是,可不可以让两者交融,培育出继承二者优点的后代,既抗倒伏,又高产!而那边的稻田,也是同样的道理。” 陈卯频频点头,观其言而察其行,扶苏二者兼备,这就是他觉得扶苏是自己人的重要原因。 “但这就有了一个难点,那就是无论麦、稻,皆雌雄同花,开花前就已完成繁育后代的工作,这就让人力无法有效介入。” 扶苏微微摇头叹息:“但夺天地之造化,其乐无穷!朕就在想,可不可以借助那些先天不育系,来间接完成杂交,从而得到朕想要的品种呢?” 尉缭皱着眉头问道:“先天不育,何以能够繁衍后代?” 陈卯对于他打断扶苏讲话颇为不满,粗声粗气的说道:“陛下刚刚说了,先天不育系雌花正常,雄花败蕊,既然有雌,那就从别的地方找个雄的过来配种不就好了!” 尉缭捏着下巴赞叹道:“哎,是啊,举一反三,不愧是农家魁首!” 陈卯摇摇头说道:“左丞相错了,单不说没有农家魁首,就算是有,现在的农家魁首也是陛下!” 扶苏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勉为其难的做这个农家领袖吧!不过朕要把农家魁首改个名字!” 田韫凑过来问道:“改名字?不知陛下想改个什么名字?” 啊,朕的中二之魂……扶苏大声说道:“侠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行吧,你是皇帝你嗦了蒜……尉缭拱拱手:“喏!” 快点吧,我想听具体要怎么利用不育系繁育杂交种……陈卯弯腰行礼道:“全凭陛下吩咐,农家陈卯,见过侠魁!” 小萌新瑟瑟发抖……田韫站在边上拱手而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住了,我要开始文抄了……扶苏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夫子所言正中要点,麦稻的杂种优势利用,只有依靠不育系雄性不育的特性。” “朕深思熟虑之后,将具体的办法命名为,三系杂交技术。既分为不育系,保持系和恢复系。” “所谓不育系,就是之前说到的雄花败蕊之品系,但为了让此类品系繁衍后代,并使后代保持母本特性,既不育性,又必须找到另一种品系,既可自行繁育后代的雄花让母本品系株繁衍,即保持系。” “至于恢复系,指谷物长成后,雌花和雄花正常,可自交繁衍后代,恢复系雄花与不育系雌花授粉后,结出第一代杂交谷种,这类杂交水稻谷种长成后,雌花和雄花正常,自行授粉后结出谷物,这就是朕要的杂交种!” 扶苏说完,陈卯频繁点头,而尉缭和田韫则是想了一会后,才满脸的恍然大悟。 尉缭大声称赞道:“陛下天纵之才,实在是我大秦之福,万千士庶之福啊!” 嗯,爽……扶苏微笑,欣然接受。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这样的水稻,或是小麦产出的谷物,若是继续留种繁殖就会出现性状分离,造成产量下降。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毕竟后世里有一句名言,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所有人! 只有将高产种子牢牢掌握在秦人手中,他才可以放心大胆的去为异族提升生产力,然后源源不断的从他们那里获得廉价的粮食。 就如同后世漂亮国做的那样,你不把粮食低于成本价卖给我,我就用武力迫使你开放市场,倾销本国大额补贴后,价格低到你成本里的粮食,让你全体农民破产,然后掠夺走一个国家积蓄了几年,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的财富。 在扶苏的计划中,并不只是将陈卯弄到咸阳这么简单,而是先把他弄来咸阳,然后让他带着自己的徒弟,去田间地头找先天不育种,然后再到南海郡去建立试验田。 毕竟那里气候炎热,能够做到一年三熟。 这样一来,就可以极大缩短了培育出杂交谷物的时间。 而陈卯等农家士子们闲暇的时候,还可以指点一下南海郡的黔首们如何高效耕田,这样等到珠江三角洲的人口爆炸了之后,就可以有充足的人力资源去经营红河三角洲了。 不,准确地说是为那里苦苦挣扎着求生的野人们,带去文明的光辉!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养廉 上林苑,长杨宫,华灯初上。 扶苏捻起一只盛满美酒的漆金木觞,慢慢放到身畔的人工溪流之中,那觞沿着曲折的水流漂流下去。 这是春日宴的第二波,夜宴。 只是这种饮酒的方式,是扶苏从后世里一句‘曲水流觞’中得到的灵感。 于是夜宴就选择在了有溪流潺潺流过的长杨宫。 以此而省去了掘地为池,引河水流入的麻烦,而满盛美酒的漆金木觞飘到谁的面前,谁便自饮一杯。 随着饮宴的开始,一队面若桃花,体态妖娆的舞女踏地而歌,自宫殿中缓缓而出。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这首小雅·鹿鸣好像有点不吉利,后世曹公就是听着这个,然后赋诗一首,接着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底掉……扶苏以手扶额,脸上挂满了职业性的微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尉缭从台下走来,笑呵呵的说道:“农家陈卯,不愧为品行高洁之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缠了我一天了……扶苏微微颔首:“是呀,朕任命他为八百石的大农令,但他却说,他只有一妻一女,而女儿也早已出嫁,二百石足以养家……” “所以朕和他各退一步,年奉八百石。满朝公卿要是都跟他似的,安贫乐道,反而不好!” 听到扶苏这样说,尉缭顿时吃了一惊,手中酒爵中的美酒险些洒落,站在扶苏身边,但当行酒令的张苍也瞠目结舌。 他看了尉缭一眼,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张苍绕到扶苏面前,拱手而拜说道:“昔日孔丘曾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虽是一家之言,但却是士人修身之法,陛下说安贫乐道不好,臣不解陛下意,还望陛下教诲!” 见到扶苏这边的骚动,许多放浪形骸的大臣们不由愣住,微微坐直身体,不由自主的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而那些扭动着曼妙身姿的舞女们,心中也有些忐忑,连续错了好几个节拍。 扶苏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歌舞继续。 于是韶乐之声再起,舞女扭动柳腰,踏月而歌。 “朕曾听人说过,饱暖思**。一箪食、一瓢饮,颜子用最简单的生活,去遏止了更多欲望的产生,也因此减少了很多由欲望产生的烦恼。” 扶苏微微斟酌着语句说道:“颜子之乐,乐在安于贫;黎民之苦,苦在忧于贫。颜子求道,得道之安;百姓求欲,得贪之忧。一乐一苦,环境相同,而心境迥异。所以子贡问孔子: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见到张苍、尉缭频频点头,扶苏在心中大喊一声‘我真牛逼’之后,继续字斟句酌的说了起来: “以朕看来,孔子并非是让人安于贫,而是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譬如陈卯,朕给他八百石的年奉,在他看来,是多而无用,这是因为他只有一妻一女,并且安于贫。但若是以他而推之,难不成大秦所有的官吏,都要如他这般安贫乐道,日常的生活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 张苍笑着摇了摇头:“臣做不到!” 不知从哪里凑了过来的公子衍也笑着摇摇头:“臣也做不到!” 扶苏和他们一起笑了几声后,正色说道:“秦国俸禄虽然不高,但可以使得大小官吏过上高于黔首的生活,能很体面的养活一家老小。如此,才能让他们清清白白做事,不至于为了养家糊口,而去搜刮民脂民膏。” 扶苏顿了一下,看着张苍说道:“再加上御史们的监督,能者上,庸者下,则吏治清明……” 张苍拱手说道:“谨受教。” 扶苏微微点头,他说的这一套,是后世的各封建王朝的高薪养廉之道。 总的来说,就是指世上的大多数人,活着,做某件事,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 如果按照后世某朱姓劳模的想法,自以为用严厉的制度,可以杜绝腐败的滋生,但低薪导致的是制度再严厉,可依然遍地都是贪官,很多所谓的清流,家中的田产跨州连郡…… 所以要做的是,既有严厉的制度,又要有足够优渥的俸禄。 前者用于提高做贪官的成本,而后者则是用来延揽人才,毕竟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比如某人月薪三千,房价两万,那么十万就是一笔可以令他动心的巨款。 但若是他月薪三万呢? 十万块就不值得他去承担因此而导致的后果了! 换言之,贿赂的成本相应提高,难度也就相应增加了。 如果再进一步的完善监督体制,遍地贪官的现象也许就可以减少很多。 扶苏微微一笑,想起了被自己冷落了许久的冕冠,那前面的一串珠子,还有另外一个含义,叫做视而不见, 而两边各垂的一颗珠子,叫做充耳不闻。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扶苏看着坐在他身边,欲言又止的尉缭询问道:“左丞相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你都跟着朕一天了!” 尉缭则笑呵呵的说道:“老臣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老狐狸,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呢……扶苏微微叹息:“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尉缭像是下定决心说道:“臣听闻陛下又要发兵征讨氐人?陛下这一年时间,征伐频频,是不是有些……” 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还是别的什么……扶苏看着尉缭说道:“朕听从氐人那里返回的商贾说过,氐人处于秦、羌之间,懂冶金,善农耕,且有着自己的风俗语言,若不趁此时解决他们,无异于养虎为患啊!” 尉缭点点头,他对扶苏说的话深以为然,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做沟通。 “陇西郡去岁和羌人一战,府库尽耗,日前平粜,也多是由咸阳调拨,若是此刻出兵……” ps:感谢‘梓煊他爸’、‘G博格’的月票!Thanks??(??ω??)??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言商 听到尉缭的话,扶苏微微皱眉。 “左丞相从哪里听的传言,说朕要此刻出兵了?朕之前说了,氐人善农耕,所以征讨氐人的时间,朕定在了关中麦熟之后!” “到时候,氐人种的粟米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正好就粮于敌!” 尉缭微微点头:“陛下就粮于敌,确实是个妙计,但陛下想过没有,此时距离发兵之日,还有数月,在这数月之间,兵器甲胄转运,军队集结,演练阵法,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我军进攻之时,氐人必然据险死守,只怕那时伤亡无数,反而得不偿失啊!” 嗯,尉缭这话说的在理,不愧是和我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的大佬,羌瘣那个骑墙派,就只想借着出征的机会,为自己的儿孙谋取利益,毕竟羌瘣本人,也才是个第十级的左庶长,能不能实现世卿世禄,就看这一两代人了……扶苏心如电转,旋即说道: “昔日武信君张仪曾言,上善伐交。朕现在摆明了就是要征讨氐人的架势,是为了给他们试压,然后择良机派遣使者,让他们献上财帛以求和,就如同先皇帝在时那样,只要称臣纳贡,就放任自流。” “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等到双方和谈结束,氐人认为秦只是虚张声势,并不会对他们用兵的时候,就是真正出兵的时候!朕的想法是,女留男不留,地留人不留!” 见到尉缭眉头紧蹙,扶苏说道:“氐人善农耕,有文字,若是让他们整合了被陇西军打散了的羌人,羌、氐合流之后,其势力之大,不会亚于周之犬戎,秦之义渠!所以要趁早将他们打散,融入到秦人之中。” 虽然后世氐人建立的前秦,要比其他那几个胡好一些,但…… 大秦人民一家亲,分氐人、羌人、戎狄、秦人什么的,真的没有必要,还是都做秦人好了! 尉缭虽然不知道扶苏为何会一意征讨氐人,但扶苏刚才所说,每一步都算到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劝谏的了,毕竟一切都尚未发生,而氐人的战斗力嘛,反正不会高于燕人! 想到这里,尉缭点头说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陛下既然已经反复思虑过了,那么臣就祝贺我大秦旗开得胜!” 目送尉缭离开之后,扶苏招招手,几名内侍走上,在他面前放上矮桌,以及两只粗大的蜡烛。 在烛光的照耀下,扶苏拿起陈卯临走之时,留下的一封谏书。 果不其然,农家又跟商贾杠上了。 在陈卯的谏书中,他建议由官方来标定所有商品的价格,而不是像现有秦律那样,仅仅让商人们明码标价。 这样一来,就避免商贾们从中牟利,从而坑骗黔首,天下的人心就会变得淳朴起来。 扶苏看了看摇曳的烛火,突然觉得点灯看这种乌托邦一样的谏书,有些浪费蜡烛,于是他略微吸气,噗噗两声将蜡烛吹灭。 嗯,请叫我勤俭持家小能手……扶苏放下竹简,心中只觉得一阵好笑,其实现在的大秦,最大的商贾不是别人,正是垄断了盐铁等山泽之利的少府,而众所周知,少府的,其实就是他的。 也就是说,农家士子们要打击的,正是农家侠魁本人…… 扶苏无声的笑了笑之后,回想起自己看到的资料,其实这一时期的秦国,包括后世的很多封建王朝,之所以重农抑商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以私人商贩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和以皇帝本人为代表的地主阶级,在利益上产生了冲突。 在农业社会中,直接创造社会价值的只有农民,以及少量手工业者,而由于生产力的限制,发达的商业手段并不能有效的提高农民的生产效率。 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商人们多一些,地主们就要少一些。 但枪杆子大多时候都掌握在地主们手中,他们是断然不会、也不肯少拿的,如果商人们不减少自己的份额,那么农民就会活不下去。 而农民活不下去,朝廷也就完蛋了。 比如元朝搞出的包税制,以沈万三为代表的商人们试图扩张自己的利益,于是朱八八改名成为朱元璋后,蒙古王公们就回老家牧马放羊去了…… 所以,但凡明智一点的封建王朝,都会在大方针上选择抑商,以此来保证自己的统治。 但无商不富,大地主们又会阳奉阴违的进行商业活动,而商人们,很多时候都是作为白手套存在,依附于有权有势的大地主们,在这一时期,无论中外都是这样的。 到了地理大发现时期,地主阶级发现殖民地是最值钱的东西,但土地和人口他们又带不走,于是就采用掠夺式经商的方法,更加有效率的压榨殖民地的财富。 而在这一时期,因为殖民掠夺的资源相当于是无限的,大家都够分,商人和地主之间也就不存在利益冲突。 于是二者再次结合之后,地主阶级提供军队,商人提供货物和渠道,殖民经济飞速发展了起来。 嗯,举个栗子的话,第一批从南海郡运来的红糖,相当于美洲运回欧洲的真金白银。 于是大地主(扶苏)提供军队(越骑营),中小地主(宗室)提供人力,商人(少府)负责提供渠道。 在利益的勾连下,一座座种植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无尽的财富也将如潮水般向咸阳城涌来。 这也是扶苏要打击有可能阻断商路的氐人的原因。 而通往西域的商路,也随着月氏人的臣服而畅通无阻。 等到秋风起,那些满载着丝绸、漆器的胡商们,将组建比上次规模大十倍百倍的驼队再次来到秦国。 咸阳城,注定要成为人类社会璀璨的明珠,而且是最璀璨的那一个,没有之一! 在扶苏陷入畅想的时候,一阵嘈杂的拼酒之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带头闹腾的,又是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很好,等到下次祭祀的时候,白鹿币一定给他们哥几个安排上! ps:沈万三在明朝建立以前(元末)就去世了,具体的可以参看顾诚先生的《明朝没有沈万三》。 ------------ 第二百四十章 自救 咸阳城,杜邮亭,兴国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里坊中几乎所有人家的灯都已经熄灭,唯独有一户新搬来没多久的人家,厢房之中一灯如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反复低声背诵着手中的秦律。 从天上看下去,整个里坊中也唯有这一处亮光。 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人们秉承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而是因为一只照明用的蜡烛,价值十几斤粮食! 突然之间,院落中似乎有重物落下的声音传出,院中黄狗也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俄顷,整个里坊中犬吠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人?” 年轻人一手持短棍,一手举着烛台走出房门。 虽然他也很怕,但父亲已经上了年纪,而兄长又在外戍边,作为家中唯一成年男子,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不过令他鼓起勇气的,还是刚刚背诵的秦律。 律令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发出求救的呼喊,左邻右舍,乃至于里坊中的里典等人,都要第一时间冲过来帮忙,否则前者要被罚二甲,而后者要被问罪! “当然了,除非他们都不在家,但这是不可能的!” 青年回想了一句,然后壮着胆子,向犬吠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吕释之,是我,快把你家狗牵走!” 一个让青年人有些熟悉的男子声传来。 “是审食其兄长吗?”吕释之喝住黄狗,举起手中的烛台,发现来人虽然衣衫破旧,身材高瘦,但确实是他的沛县同乡。 “正是我!”审食其从墙根走出,看着作势欲扑的黄狗,自嘲一笑,早知道和樊哙一起来了,那厮是个狗屠,没有任何一条狗敢在他身前撒野! 吕释之丢掉短棍,将黄狗赶回狗窝,旋即上前躬身行礼。 “小弟未曾远迎,还望兄长恕罪!” 审食其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多礼。” 吕释之摇摇头说道:“礼不可废。” 审食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然也,快引我去见吕公。” 吕家正屋,被犬吠之声惊醒的吕公跽坐在蒲团之上,在他的面前,审食其双膝跪倒,行子侄之礼参拜。 而在审食其的侧面,吕释之以同样的姿势,对审食其行跪拜礼,他这是在替吕公还礼。 见礼结束之后,吕公小声问道:“审食其夤夜至此,所为何事啊?” 审食其没有回话,则是环视着吕家的屋舍,房间内的布置虽然不能和吕家在沛县时的豪奢相提并论,但看起来却别依然很是殷实。 尤其是整座院落的建筑面积,若按照秦人的标准来说,至少是个簪袅! 审食其微笑点头说道:“吕公无恙,审食其胸中愧疚稍减,只是不知我家嫂嫂和刘盈侄儿何在?” 当年刘季遁入芒砀之间的时候,曾经拜托他帮着照料家小,只可惜当日秦将来的时候,他和樊哙虽然奋起反抗,但最终却双双被罚为城旦,不久之前才被刘季带人救出。 吕公听到审食其的话,在心中微微叹息,当年要是将大女儿嫁给这个沛县的穷士子,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吕释之在一旁说道:“舍妹在宫中做织女,盈儿年幼,此时刚刚睡下,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见吧。” “什么?” 审食其大惊失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是不能将吕雉和刘盈接回沛县,他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吕公横了一眼自己过于耿直的二儿子,笑吟吟的说道: “审食其多虑了,雉儿从宫中传出的书信中,说她吃饱穿暖,比从前还白胖了不少呢!” “等到泽儿再立军功之后,就可以将她赎为庶人了!” 吕公想起了吕雉书信所说,以目示意吕释之后,笑着说道:“审食其远道而来,想来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吧?还是在我这里先住几日,内中详情,我慢慢给你解释!” 吕释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旋即站起笑着说道:“适才家中黄犬冒犯兄长,我这就去……” “报官吗?”审食其长身而起,从怀中摸出短匕,冷冷的看着骤然变了脸色的吕公。 “审食其你要作甚?”吕释之举起烛台,戒备的看着审食其。 “把刘盈交给我,否则让你二人血溅五步!”审食其说完,嘬唇而啸,俄顷,院落外传来几声同样的口哨声。 片刻之后,吕公看着怀抱幼儿,翻墙而出的审食其,转头看向吕释之问道:“从老家带出的黄金还多吗?” 吕释之想了一下说道:“不多了,已不足百金。” 吕公点点头说道:“泽儿在军中之时,曾和蒙恬之子交好,拿出一半黄金送给他,求他帮忙让鬚儿进宫侍奉皇帝,若是能侥幸生下一儿半女,吕家就还有救!” 他回想起自己女儿从宫中送出的书信,不禁摇头而笑,一个即为人妻,又为人母的女子,如何能够成为皇帝的枕边人! ………… 咸阳城,天上人间。 嗯,这里其实是一家官营澡堂,搓澡的清一色是腰比水缸还粗的大爷大妈。 因还兼营着客舍,所以看店的人分为黑白两班,按照往常的惯例, 值夜班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啪嗒,啪嗒。 芒鞋踩踏地面之声由远而近,接着是沉重的敲门声。 “这厮终于来了!”白班的市人骂了一句,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打开门,却不料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住店?洗浴?”市人站在门口,向中年男子询问。 “住店。” “可有验、传?”一听此人要住店,市人瞬间变得精明起来。 “有验传。” “韩兴,咸阳人……”市人上下打量着中年男子,看着他一脸狼狈的模样笑了起来:“看你这模样,莫不是刚被婆娘打了一顿?”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上杂乱无章的胡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进入客舍之前,中年男子回望了一眼渐渐隐入黑暗中的咸阳城,回想起连番的厮杀,情不自禁的在心中哀叹。 “难不成天要绝我张良?”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还是先在这里躲一躲,等过段时间再想办法逃出秦地吧!” ------------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赵姬的滋味真不错啊! 兰池宫,粗如儿臂的蜡烛将整个大殿照的亮如白昼。 “田姬姐姐,你摸起来好软,好光滑鸭!”嬴阴嫚一脸艳羡的看着田姬身上的华服。 “那是自然,这可是十万钱呢!”赵姬帮着田姬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配饰,上下打量一番后微微叹气,自己要是个男人该多好。 烛光中,田姬微微转了个圈,环佩叮当响个不停,大红色的长裙繁复华美,头上则带着几只金灿灿的步摇,圆润的脸庞线条优美,一双桃花眼越发显得妩媚水灵。 人靠衣装,穿着这样一身华服的田姬,动静之间,宛如一个精致无暇的玉美人。 田姬走到呆呆看着她的赵姬面前,学着扶苏的模样,伸出手指勾起赵姬的下巴,檀口微张:“爱妃,我美吗?” 赵姬:(╯‵□′)╯︵┻━┻ 嬴阴嫚:(°ー°〃) 戚蕊儿:(°ー°〃) “停,不准打架!” 电光四射的战场上,嬴阴嫚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登场,平举双手,隔开了剑拔弩张的赵姬和田姬。 赵姬挑挑眉,向田姬露出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表情,田姬则拎着裙摆,再次在原地转了个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赵姬的滋味真不错啊……田姬回味着指尖的滑腻,一双妖娆的桃花眸旋即盯上了楞在一旁的戚蕊儿。 “爱妃,我美吗?”她用同样的姿势,挑起戚蕊儿尖俏雪白的下颌。 妈妈,救我……戚蕊儿眼中满是惊恐,一双整齐而长的眼睫毛不住的颤动。 她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参加亲蚕礼而做准备的,因为田姬和赵姬都有孕在身,不适合频繁的叩拜,所以带领咸阳城的贵妇人们参拜嫘祖的使命,就落在了她和嬴阴嫚的肩上。 毕竟她俩一个是宫妃中的排位第三的存在,另一个则是扶苏同父同母的胞妹。 “田姬姐姐!”嬴阴嫚跑过来,双手叉腰,试图用眼神击退‘秽乱宫闱’的嫂嫂。 “好了,别闹了!”赵姬缓缓走过来,啪的一下打掉田姬揉搓着戚蕊儿下巴的小手。 “哼!又来装好人!”田姬微微转头,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已经进化到了男女通杀的地步。 “没,没关系的……”戚蕊儿细若蚊鸣的声音幽幽响起。 “赵姬姐姐,到时候要我作什么?”嬴阴嫚拉着赵姬询问起来,以往举办亲蚕礼的时候,她年纪尚小,所以没有与会的资格。 “到时候礼官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成了!嗯,就是这样。”赵姬也有些不清楚,从前的时候,她只是秦公子的一名侍妾,同样没有与会的资格。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田姬忙不迭的摆了摆手,她和赵姬是相同的身份,赵姬不清楚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晓得。 “那、那为什么要把我们叫来!我都刷完牙准备睡觉了!”嬴阴嫚双手叉腰,满脸怒容。 “笨,祭神的时候自然有礼官指引,但到了躬桑当天,是需要你和戚美人一起领唱采桑歌的!你现在不练,等到那天丢的就是你皇帝哥哥的脸!” 田姬走过去,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戳了戳嬴阴嫚的脑袋:“到时候整个大秦的贵妇们都在,你要是出了丑,就别想嫁出去了!” “我才不会嫁不出去,我是咸阳城第一富婆!”嬴阴嫚继续双手叉腰,一脸嘚瑟。 她说的倒不是假话,之前扶苏将自己在渭水之北的槐里县的一处离宫,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作为富有四海的皇帝,送自家妹妹一座离宫,约等于后世送的一台外星人。 “采桑曲吗?这个我会,到时候我带着云阳一起唱就行了。”戚蕊儿怯生生的说道:“她不会也没关系的,只要跟着我一起哼哼就行了……” “真的吗?太好了!”‘学渣’嬴阴嫚听到了戚蕊儿的话,一下子扑在了她的身上,小鸡啄米一样的亲了起来。 啊,不要,人家的初吻,呜呜呜……戚蕊儿手忙脚乱的将嬴阴嫚推开,从怀中掏出帕子,边擦拭着脸上的口水,边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嬴阴嫚。 “这样就好了,我就不担心了。”赵姬点点头,随即看着嬴阴嫚说道:“到时候举行亲蚕礼的时候,你要格外注意你田姬姐姐的状态,一旦发现她身子不适,随时叫停仪式,让人把太医令叫过来!”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什么破坏礼仪,这是你皇帝哥哥特意吩咐过的!” “嗯!”嬴阴嫚重重点头,旋即皱着眉头问道:“那,赵姬姐姐你呢?谁来照顾你呀?” “这次亲蚕礼我就不去了,我要跟着你皇帝哥哥去云阳县转转,据说那里有新建好的水力纺车。” 赵姬一脸将信将疑,轻声说道:“虽说陛下这段时间,做出了很多巧夺天工之物,但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懂得女儿家的事情,所以什么胜人力十倍的话,我是断然不信的!” “我赌一个玉镯,皇帝哥哥永远是对的!”嬴阴嫚昂起头。 “我也赌一个玉镯,陛下永远是对的!”田姬柳腰轻摇,款款走来。 “我也赌陛下赢!”戚蕊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好,等到我见到实物之后,再来为你们揭晓答案!”赵姬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和陛下打了个赌,要是陛下赢了,我领一顿家法自然是理所应当!” 她一张素净淡雅的俏脸莫名红了一下:“要是我赢了,嘿嘿嘿……” ………… 上林苑,长杨宫。 扶苏斜靠在矮塌上,再睁眼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啊这,我只睡了五分钟啊……扶苏掀开身上的貂皮毯子,略微活动僵硬的身体,他开始怀念起韩让起来。 要是韩让在此,或许会把他叫醒,或许会让人将他抬回殿内休息,绝不会让他在院子里睡一晚…… 扶苏站起来,看到了正在院落中打着拳的当代扁鹊。 当代扁鹊虽然不是高官,但却有着不低的爵位,所以同样受邀了昨天的春日宴。 扶苏走过去,跟着练了几下,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夫子有没有精于妇科的学生,接生率百分百的那种……” 当代扁鹊顿时变得呼吸急促起来,觉得莫名烦躁,就,想打人!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扁鹊 “陛下,天下间哪有什么百分百的事情啊!” 当代扁鹊收摄了一下脸上的怒意,毕竟他面前站着的,不再是秦国公子,而是统治整个帝国的皇帝,更重要的,扶苏是他的金主爸爸…… “那百分之九十九呢?”扶苏锲而不舍,这一时期的‘高级’知识分子大多掌握着不亚于后世初中生的数学水平,所以他并不担心当代扁鹊听不懂他的话。 忍住,忍住,刺王杀驾可不是小罪……当代扁鹊在原地不断深呼吸,试图平易胸中的怒火。 上一次他这么愤怒的时候,还是和始皇帝争辩世上究竟有没有长生不老药。 “朕有一法,可以大幅降低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率!” 看着当代扁鹊瞬间睁圆的双眼,扶苏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这是他从宫中保存的张仪著作中得到的灵感,可以通过一定的话语来充分调动对方的情绪,进而影响到接下来的谈话质量。 我说过了,秦帝要做诸子百家的魁首……扶苏沉着自若的等候着某条鱼自己送上来。 于是,当代扁鹊愤怒的说道:“陛下莫不是在耍弄老夫,若是从戚鳃那里算起,老夫还是你的长辈哩!” 嗯,戚鳃是我老丈人之一,也是你亲儿子,戚蕊儿即是你的孙女,又是我老婆,之一……扶苏瞬间算清了大家之间的亲戚关系,他笑呵呵的说道:“皇帝金口玉言,怎会耍弄与你!” “难不成陛下真的掌握医家妙术?” 当代扁鹊对于扶苏不以家族辈分称呼他这一件事,是很乐见其中的。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家族血脉所拖累,不能自由自在的云游天下,探求医家至理。 要不然他也不会将高武候的爵位传给儿子,自己只当了一个方便云游天下的官大夫爵位。 “那是自然,朕乃皇帝,秉天地意志,区区医术,何足道哉!” 扶苏背负双手,迎着朝阳而立,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背影上隐约画出一道道光圈。 “区区医术!”当代扁鹊再次压下怒火,拱手行礼道:“请陛下教我!” 这才有个请教别人的样子嘛……扶苏转过头,长叹一声说道:“朕前些时日翻看了咸阳各郡县的出生儿情况,发现数据惨不忍睹,通常十个产妇中,有两成的死亡率,而小儿,也有着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 这就是后世常说的古代人平均三十岁寿命的由来,毕竟夭折率太高了,嗯,除了医疗水平的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死于营养不良。 当代扁鹊摇头叹息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扶苏呲笑一声说道:“不,这不是命运,而是不规范的操作,导致了产妇感染疾病……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为她们接生的产婆或医者的过错!” “什么?”当代扁鹊脸孔瞬间涨的通红,愤怒吼道:“陛下这是要冤死别人吗?陛下知道今天所说,若是传到外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知道,后世那个提出细菌感染产妇的医生,就是因为坚持自己的看法,所以被当成精神病送进医院,然后被活活打死的。不过我不同,我是皇帝,上苍之下,万万人之上……扶苏阴沉着脸,语态凝重的说道: “朕问你,你在军中为伤兵处理伤口的时候,是不是要用清水冲洗他们的伤口,然后才会做进一步的治疗?” “那是自然!”当代扁鹊点点头:“伤口上沾染着尘土血渍,不清理干净肯定会致人死亡的!” 扶苏微微颔首说道:“可进产房之前,产妇的房间是否被清洁过呢?产婆和医者是否对自己的双手进行过深度清洁呢?为婴儿剪断脐带的剪刀又是否消过毒、不,用火烧过呢?” “这……”当代扁鹊呐呐不言,一时间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扶苏嘴角露出微笑,接着说道:“所以朕才说,朕有一法,可以大幅降低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率!” 具体能降幅多少扶苏并不清楚,但当年塞麦尔维斯先生用漂白水对医疗器械、绷带等消毒之后,产褥热的病死率从18.27%降低到了0.19%! 看着在原地转圈,一脸深思的当代扁鹊,扶苏在心中叹息,只可惜造不出完美无瑕的玻璃,要不然复刻出一台简易的显微镜,细菌这个词,就可以出现在公元前209年了! “请陛下教我!”当代扁鹊猛地跺了跺脚,转身下拜,欲行弟子之礼。 扶苏赶忙抢上一步,将他一把扶了起来:“不必如此,朕并没有敝帚自珍之意,夫子想听,朕说与夫子听就是!” 迎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扶苏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朕有个建议,先在咸阳城范围内推广,然后在慢慢向全天下推广。” “具体的实施细节是,首先,产婆和医者进入产房之前,需要用肥皂反复清理一下双手,然后在佩戴上一副干净的口罩。” “其次,所有在接生时用到的麻布,剪刀等器械,必须在开水里煮上一会,尽可能的去除附着在上面的污渍。” “最后,下令各乡对辖区内的产婆登记在册,然后高薪聘请经验丰富者上门授课,这一费用由少府调拨!” 这种大型的民生工程,自然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且还可以顺便刷一波爱民如子的声望。 只要区域跨的够大,也不必担心有经验的产婆会不尽心传授别人。 当这一政策推广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培养出一批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到那时,他自家的两只孕妇也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当代扁鹊摸着腰间的铜铸人首鸟身佩,心中满是不舍。 他已经从公子衍那里听说了,扶苏正在命人重新打造矩子令,而且也收下了象征农家魁首的承影剑。 哎,终究是没躲过啊……当代扁鹊沉默许久。 片刻之后,看着当代扁鹊,不,戚横略显萧瑟的背影,扶苏将手中的人首鸟身佩交给身后的内侍,吩咐他小心收好。 这波啊,这波是处处留心皆学问! ------------ 第二百四十三章 胡无人 漠北草原,浚稽山。 起伏不定的草原,时而一条河流,几丈宽的距离,哗啦啦地流淌着,在绿色的草原上蜿蜒出一条银色的玉带。 远近的山岭上,生长着稀稀疏疏的针叶林,天空湛蓝,朵朵白云因为空气的清澈,显得非常低,似乎爬上矮山就能触及,苍鹰翱翔在天穹之上,不时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啼。 天气转暖,春回大地,草原上的野草已经长得十分茂盛,大大小小的毡包散落在原野上,中间最大的一顶乳白色的毡帐,就是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大帐。 今天是大单于在浚稽山祭天的日子,几乎所有出身高贵的匈奴人都从草原各地赶了过来。 远处的山巅之上,冒顿手握洁白的丝绸帕子,沾着高贵而纯洁的少女在清晨采集的露水,仔细擦着两个一人多高的金人。 人首、狼尾、鹰爪、马蹄,熊身,这是冒顿所信仰的苍狼神的化身,集草原上最强大的生物于一体,也是撑犁孤涂单于的象征。 在金人对面的一个旗杆上,倒吊着一个满身鞭痕,已经认不出模样的男人。 如果走进细看的话,就会认出,这正是诺水一战中,见势不妙,抢在王离军团到来之前,就丢下军队逃之夭夭的右大当户。 尽管他是冒顿的亲信,但接连数次的战败还是让他人心尽丧,于是冒顿顺势吞并了他残存的部众,并将他用作祭天的祭品,嗯,明面上的话是让他代表匈奴人去侍奉苍狼神。 “伟大的苍狼神啊,请享用这份尊贵的祭品吧!” 冒顿边擦拭着金人的面孔,边在口中呢喃有声:“伟大的苍狼神啊,请赐予你的子嗣荣耀和胜利吧!” 远处在山腰上的匈奴人,也拔出了腰间的割肉小刀,刷的一下在脸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们将伤口中鲜血顺势抹在唇边和额头,大声高喊着:“苍狼神!” 这是送葬一位匈奴贵人的礼仪,祭天结束之后,他们将派出使者去联络东胡和月氏人,共同对抗南边不断侵袭的秦人! 当然了,在此之前,要赶在雨季尚未到来之时,向北攻击丁零人的部落,以此来补充匈奴人被秦人掳去的人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祭天已经接近尾声,冒顿一声呼啸,盘旋在天空的苍鹰电射而下,扑在右大当户身上啄食了起来。 刹那间,凄厉的哀嚎声和低沉的称颂声一同响起,回荡在漠北高原的天地之间。 ………… 咸阳城,东方道。 数不清的秦人从家里跑出,涌上街头。 今天是东胡使团到达咸阳城的日子,虽然说双方签订的是同盟协定,但东胡人既献上了大量的贡品,又将自己的王子和一些部落首领的子嗣送来咸阳‘上学’。 如此种种,对于刚刚结束了尔虞我诈几百年的战国时代的秦人而言,这是不是平等的结盟,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这就是皇帝陛下曾经说过的,朝贡是结盟的高级形式吗?” 一个头上戴着爵弁的青年呢喃出声,他身边的黔首们则相互看了看对方,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同样的想法。 陛下这么流氓,我们就放心了…… 毕竟大家都是听着惠文王时期,六百里商於之地变成了六里,以及昭襄王时期的用城池易和氏璧的故事长大的。 “这只鹰好生神竣,好想拥有!”人群中,一个身高一米八,做男子打扮的少女轻呼出声。 “这是东胡王献给陛下的礼物,你可能拥有不了……”韩信站在一旁,轻轻摇头,耿直的戳破了少女的梦想。 李柔儿横了韩信一眼,但却并未动怒,她和别的贵族少女不同,她喜欢的是骑最烈的马,拉最硬的弓。 嗯,只是自从扶苏重新教定弓力之后,她就只敢自称能开两石强弓了…… “嗯,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韩信抬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少女,还是决定不和对方压驰道了,至少坐下之后,不需要抬着头和对方说话。 自从当日他在路上和李柔儿见了一面之后,就觉得对方和普通的女孩有所不同,至少在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排兵布阵之道时,普通的女孩要么昏昏欲睡,要么则完全鸡同鸭讲。 而李柔儿…… 片刻之后,他们拐进一家临街开的食肆。 韩信看了一眼食肆的招牌以及店内装潢,他知道这是隶属于少府的国营店铺。 被kpi折磨的欲仙欲死的‘店小二’主动迎了上来,他看了看韩信头上的双板长冠,赶忙将他们引领到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 “嗯,位置好窄,不过只是吃一顿饭,将就一下吧!”韩信坐在椅子上,向后缩了缩腿,避免和对面的李柔儿出现腿部的接触。 “老咸阳炸鸡块、小酥肉、凉拌藠头、一碗大份、一碗小份的老咸阳炸酱面,先这样吧,等下不够再点!” 李柔儿将菜单放在一边,手指沾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韩兄,我觉得圆阵有四种变化……” 韩信抬起头,叫住正要离开的店小二:“把大份的面换成中份的,我吃不了那么多……” 李柔儿眨眨眼睛,有些忍俊不禁的对店小二说道:“那就是一碗大份,一碗中份……” 韩信愣了一下,极其僵硬的转过头,突然之间觉得,对面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变得讨厌了起来。 ………… 河西走廊。 等到了‘打包快递’而来的农家士子后,出使西域城邦的使团在经过了荒凉的草原之后,终于抵达了月氏人的王城,昭武城。 “总算不用再和禽兽为伴了!” 使团正使柴武看着昭武城上悬挂的秦字大旗,不由长叹一声,自从离开临羌县之后,一路上除了野兽还是野兽,连根人毛都看不到! “是啊,护羌中郎将疯了,整个湟中之地的羌人都被他集中起来,去修那条连接陇西的驰道了!” 副使蔡寅策马上前,看着昭武城中来往的月氏人,微微摇头说道:“要是把这些月氏人也送到金城郡修路就好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嬴阴嫚: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渭水之南,章台宫。 天还未亮,从咸阳城各处赶来参加亲蚕礼的贵妇人们,就已经在宫门之外列队等候了。 和贵妇们等在一起的,还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这六尚女官,以及一千名宫门卫士,和全套的卤薄仪仗。 章台宫的一间寝殿之内,提前两个时辰起床沐浴更衣的田姬斜靠在塌上,在她的身侧,则是同样紧张兮兮的嬴阴嫚和戚蕊儿,她们都在等待着太卜令测算的吉时的到来。 截止今天,她们已经整整斋戒了五天。 其中前三日名为散斋,在兰池宫进行,后两日名为致斋,需要到章台宫的正殿进行。 这一时期的的斋戒主要是每日需沐浴更衣,不饮酒、不吃荤,既葱姜等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至于肉食,还是该吃就吃的。 而所谓的过午不食,指的是正餐,点心之类的零食则不受限制。 就在无聊的田姬试图消灭第二盘果脯的时候,尚仪女官站在宫门外,高声喊道:“吉时已到!” 俄顷,六尚女官依次走进,重新为田姬、戚蕊儿等检查衣冠,簇拥着她们向外走去。 等候在宫门外的,则是将作少府特意打造的一辆四轮马车,装饰奢华,镶金嵌玉,车厢下面还安装了一连串的板簧,这样即便经过沟沟坎坎时,也不会有太大的颠簸。 片刻后,车队达到祭祀西陵氏,也即是嫘祖的先蚕坛。 在礼官的指引下,宫门卫士们集体向后转,弩上弦,剑出鞘,将整个先蚕坛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候,贵妇们才从各自的马车上走下,按照自家男人的爵位和食禄的不同,依次站在四轮马车前。 六尚女官呈两行站开,其中尚仪丞走出队列,高声喊道:“请田夫人、戚美人、云阳公主降车!” 伴随着这一声喊,车门缓缓打开,田姬踩着小凳子缓缓从车中走出,而列队在马车前的贵妇们则如风吹麦浪般尽皆折腰,低头行礼。 田姬昂着一张倾城倾国的狐狸精脸,心中满是得意。 一年之前,她只是秦公子的侍妾,这些贵妇人从她面前走过,连正眼也不会瞧她一眼,而现在呢? 无论她长得多高,在本夫人面前,只能露出脑壳……田姬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走向先蚕坛以东的穹庐下休息。 “田姬姐姐,你看着点路!”走在田姬身后的嬴阴嫚小声吐槽。 “哼!”田姬依然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 穹庐内,布置着矮塌、屏风、几案、香炉,让田姬等人眼前一亮的,是用软木塞封口的玻璃罐头,里面浸泡在糖水中的,则是趁着新鲜就放进去的柑橘。 “小气的皇帝哥哥终于大方了一回!”嬴阴嫚一声欢呼,顾不得礼仪冲了上去。 这个年代的糖水罐头,无疑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少偷吃你皇帝哥哥的橘子罐头!”田姬盘腿坐在矮塌上,等候着仪式的开始。 片刻后,当嬴阴嫚在穹庐干掉了半瓶橘子罐头的时候,远处响起三声类似敲打木鱼的声音。 俄顷,钟磬共鸣、竽笙齐奏之声响起。 “别吃了,快擦擦嘴!”戚蕊儿掏出帕子递了过去:“这是亲蚕礼专用的《永和》之乐,礼仪马上就要开始了!” 谷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先蚕坛边上站着的典乐官举起手中的大麾,伶人们开始齐声高唱: “芳春开令序,韶苑畅和风。惟灵申广祐,利物表神功。” “绮会周天宇,黼黻藻寰中。庶几承庆节,歆奠下帷宫。” 歌声之中,尚仪女官们捧着奠物走到穹庐之外,安安静静等候着歌声停止。 《永和》之乐奏响三遍之后,戛敔[jiá yǔ]之声响起,示意乐曲结束。 田姬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视前方,一步一顿,在她身后两侧,戚蕊儿和嬴阴嫚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的步伐前进。 此时,雅乐之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乐声,名为《正和》。 在田姬的带领下,贵妇们登上先蚕坛,面朝着写着嫘祖尊号的木牌而拜。 只见田姬向侧面踏出一步,躬身行礼,而带领贵妇们叩拜的任务,则交给了嬴阴嫚和戚蕊儿。 叩拜结束之后,田姬从尚仪女官手中接过一块白色丝绸,小心装在木匣之中,恭敬的放在神位之前。 此匣名篚[fěi],此绸称币,是亲蚕礼中最重要的贡品。 此时雅乐之音再变,换了一首恢弘深沉的乐曲,名为《肃和》。 乐曲声中,田姬带领着贵妇们走下先蚕坛,一队女史捧着陶制的高脚托盘,此物名为‘豆’,内中盛放着清晨所宰的牛羊之血。 这就是‘血食’。 司膳官将各类供奉用的菜肴果品让女史捧着,按照从东到西的顺序依次排列。 此时乐工又改作《雍和》乐,这是祭祀神灵之曲。 田姬在尚宫引领下来到先蚕坛东南角,这里放着的两个名为罍(léi)的铜盆,是专门供贵人祭祀时洗手用的。 毕竟接下来就到了她们要亲自为嫘祖摆放食物的时候了。 俄顷,尚仪女官抱起罍倾倒,尚服女官走过来,为田姬擦干双手,又从另一篚中取出酒爵、铜盘。 等到田姬带着贵妇们再次登坛的时候,乐工再换《寿和》之乐。 尚仪抱樽斟上满满一爵,嬴阴嫚双手捧着,献至嫘祖位前大礼参拜,此时乐曲之声暂歇,尚宫女官高声宣读祝词: “秦二世元年季春之月,子夫人田氏、美人戚氏、公主云阳,敢昭告于先蚕氏:惟神肇兴蚕织,功济黔黎,爰择嘉时,式遵令典,谨以制币牺斋,粢盛庶品,明荐于神。尚飨!” 尚宫说完,嬴阴嫚捧起第二爵酒,一口干了…… 虽说这是祭神,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算是请客,‘主人’不喝,那受招待的神明显然也是不好意思喝的。 怪不得皇帝哥哥舍得橘子罐头,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嬴阴嫚晕乎乎的接过女官递过来的三牲胙肉,以及各种祭品,不停地三拜九叩着放到嫘祖的木牌前。 陛下厚恩,妾当来日榨干陛下以报……田姬心有戚戚然的长出了一口气。 ------------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赵姬的疑问 云阳县,林光宫。 这里位于泾水上游,是历代秦君修来当做‘避暑山庄’用的。 因为在甘泉山上,所以后来汉朝的时候,此地又叫做甘泉宫,地位仅次于都城长安,是汉帝们对抗匈奴的前线指挥部。 日上三竿的时候,赵姬幽幽醒来,缓缓坐起,慵懒的舒展腰肢,水蛇腰曲线优美,两个腰窝美艳诱人。 此时已近夏季,她身上穿着一件几近透明的纱衣,当双臂上扬的时候,胸前曲线玲珑,只是她的堪堪一握和天赋异禀的田姬一比,就是个杯伤的故事…… 隐约之间,赵姬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杀意,于是她偏转螓首,目光看向身边的扶苏,不由得轻笑出声。 “难为陛下了……”她掩着,弯弯的杏眼中却满是得意的神情。 什么鬼……扶苏微微皱眉,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旋即恍然大悟。 “扫迪斯奈!”扶苏附和着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释。 其实这种生理现象跟赵姬在不在身边没关系,体格健壮的男人早上都会有。 当然了,有时候也许只是尿憋的…… “要不然,妾身……”赵姬突然有些扭捏,檀口微张,一只白玉无瑕的小手蠢蠢欲动。 要不然怎样?想让我给你补充点蛋白质?也不是不可以……扶苏微微摇头:“算了吧,到时候哦累得你腮酸唇麻,不还是要朕亲自动手?” “陛下这是嫌弃臣妾了,嘤嘤嘤……”赵姬转过头,假装啜泣了起来。 哎,自从她怀孕之后,愈发变得有恃无恐,本性也随之暴露,难怪她能和田姬成为一对好姬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扶苏一脸苦笑不得的说道: “你不是要跟着朕去看水力纺车吗?再不起来,朕就自己去了啊!” 对于扶苏的直男表现,赵姬已经见怪不怪,于是她壮着胆子掐了扶苏一把,从床上挪下,开始沐浴更衣。 ………… 纺织工坊外,蒙颖身穿铁甲,腰间挎着一把略微弯曲的长刀,这是期门军的标志,是扶苏仿制的御林军刀。 “快快快!把守各处道路,方圆五里之内,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他大声吆喝着,一队队期门卫士带领着身披铠甲,手持强弩坚矛的甲士四下散开,严密把控着从林光宫到这里的各处要道。 当插着三辰旗的金根车从远处驶来的时候,纺织工坊外早已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敌在暗处,而他在明处,如何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身穿玄衣纁裳的扶苏从马车走下,伸出手,握着赵姬的一只柔荑将她从马车上扶下。 赵姬嫣然一笑,杏眼中满是欢喜之色。 谷因为今天要来的地方特殊,所以她身上并没有穿金戴玉,只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裙,头上戴着一枚乌木簪子。 可这样一身素雅的打扮,越发显得她削肩细腰,身材纤纤如一弯新月,整个人的气质又似一方玉简般晶莹剔透,温润美洁。 如果说盛装打扮的田姬如同一朵盛开的富贵牡丹,那么此刻的赵姬就是一朵清新隽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 后世里要能带着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去撸串,一定倍儿有面子……扶苏牵着赵姬向纺织工坊走去。 “哎呀!好难闻啊!”赵姬伸手捏着鼻子,目光盯着棚子下堆积如山的,装满了羊毛的麻袋。 “未经处理过的羊毛,当然有味了!”扶苏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实现熏过香的口罩递了过去。 “谢陛下!”赵姬接过戴上,一双明亮的杏眼随即弯成了两道月牙。 嗯,这不仅仅是让你遮味,还是防止你将细毛吸进肺里,就像是我禁止你好姬友撸狗撸猫一样……扶苏回以温柔一笑,继续牵着她向内走去。 工坊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池子,远处的一个高架水渠上,被水车抬起的流水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 两名膀大腰圆的隶妾举起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将羊毛倒进池子中,另外两名隶妾则用木叉举起羊毛,用流水反复冲去其中的草梗和泥土。 片刻之后,恢复到本色的羊毛被捞出,丢进装满了热水的木盆,几名隶妾手中拿着一袋白色的粉末,用木勺挖了一点倒入热水后,开始反复揉搓羊毛。 “陛下,她们这是在干什么?那是羊毛吗?为什么要用热水洗?那些白色的又是什么?” 赵·十万个为什么·姬皱着眉头,揽着扶苏的胳膊,试图透过自己并不伟岸的胸怀让扶苏感受她的心跳。 嗯,软硬适中,爽……扶苏偏过头,微微笑道:“这是在洗羊毛啊,那些白色的是从碱土中提取的土碱,是用来洗掉羊毛上的油脂,嗯,就是你不喜欢的羊膻味……” 说完,他微微叹气,羊毛上的油脂也叫做羊毛脂,是一种价值极高的分泌油脂, 不单单可以用来做化妆品,还可以发给戍守在北方和西北的士兵,涂在脸上,抵抗冬季的严寒和干燥。 只可惜凭借现有的手段,无法从废水中将羊毛脂提取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笔不菲的财富被水流冲走…… 扶·葛朗台·苏重重叹息,让赵姬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扶苏不开心了? “哎呦,陛下,咱们的皇儿踢臣妾了……”赵姬假模假样的娇呼一声。 踢个屁,两三个月的胎儿哪来的脚踢人……扶苏无奈一笑:“朕在想国事,你别多心。” 赵姬装傻充愣的笑了笑:“陛下,你要这么多羊毛做什么?莫非是用来塞进秋装里,抵御严寒?” 我老婆真棒……扶苏点点头:“你说对了一半,羊毛用来抵御严寒不假,但却不是塞进秋装里,而是用来纺织,织成类似于丝线一样团子,然后再制作成衣物!” “所以用土碱洗羊毛,就是重点中的重点,毕竟要是羊毛上还有羊毛脂的话,那味道也就只有化外蛮子受得了!” ps:感谢‘Mr亨’、‘徐徐缓缓既我道’的月票!(*^▽^*) ------------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陛下,好快啊! “嘻嘻!”赵姬轻笑出声,两只圆圆的杏眼再度弯成了月牙形。 扶苏这段时间在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时常会给她讲一些睡前故事,故事的主角一般都是一个机智勇敢的秦人,而反派则是一个愚蠢鲁莽的匈奴人、东胡人等化外蛮子。 赵姬笑了两声,随即微微愣住,她发现一件怪事,那就是除了在门外驻守的卫兵之外,整个纺织工坊内,全部都是女子,没有一个男人。 这就有些反常了,即便是少府的东、西织坊中,也有大量的男人参与纺织,尤其是很多受过肉刑的隐宫之人,相传赵高除了精通秦律之外,还擅长织布。 “陛下,这里为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呀?”赵姬不停转动脑袋,试图找寻其中的答案。 “嗯?”扶苏略一迟疑,心中暗暗点头,赵姬这半年一直居住在深宫之中,所以并不知道他取缔女闾的事情。 “这些人都是各地女闾中的隶妾,朕从中挑选了一些身体受损的,将她们安置在这里,让她们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扶苏长叹一声后说道:“这些隶妾因为堕胎频繁,所以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至于那些幸运一点的,则被朕送到了金城郡和北地郡,配给了那些迁徙过去的秦人。” 赵姬低声叹气,她在公子府中居住的时候,曾听人提起过,女闾之人堕胎的方式大多是用力击打小腹,简单粗暴。 想到这里,她扬起一双烨烨生辉的眸子,盯着扶苏看了一眼:“陛下心肠真好,不愧是被称为麒麟子的仁君呢!” 说完,赵姬轻轻哼唱了起来:“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扶苏低头笑了笑,拍了拍她搂着自己手臂的小手:“别以为拍朕马匹,就可以逃过打赌失败后的家法!” 赵姬轻轻掐了扶苏一下,笑着说道:“陛下切莫太过笃定,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呵,死鸭子嘴硬……扶苏斜撇她一眼,牵着她绕开洗羊毛的池子,继续向工坊内走去。 走了没一会,赵姬轻呼出声:“咦?工坊内为什么还开辟有农田?” 她伸出手,指着远处的水渠边上,那郁郁葱葱,长势很好的麦田:“这就是陛下说的秦人子民的天性吗?” 扶苏微微点头说道:“民以食为天嘛!再说了,为了获得稳定的水流作为纺车的动力,必然要先修建陂塘、水渠,这样一来,原本的旱田就变成了水浇田,这么好的地,不种上粮食简直浪费!” 皇帝陛下是个种田狂魔肿么办,急,在线等……赵姬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注视着扶苏:“陛下,你说过种田是个体力活,这些隶妾行吗?” 扶苏笑着说道:“她们种不了,可以让少府出面,将田亩租给少地的黔首,然后每亩田收取租金就行,再加上人一多,每天产生的农家肥也多,卖肥料的收入,以及租田的收入,差不多可以解决这些隶妾的口粮问题了!” 赵姬在口罩之下的小鼻子皱了皱:“陛下还真是个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小能手呢?” 扶苏瞪了她一眼,假装嗔怒道:“诽谤君王,该当何罪啊?” 赵姬杏眼弯弯的说道:“罚香吻一枚!” 扶苏轻笑一声,并未答话,赵姬则微微收束心神,远离了巍峨庄严的宫闱,让她变得有些放肆了起来,她在心中警醒自己,伴君如伴虎! 大约半刻钟后,他们走到了河渠旁的一栋屋子旁,那屋子有半边悬空在河渠上,倒有几分像是个水力磨坊,不过这屋子比较起寻常的磨坊要大得多。 “这就是纺纱车间了。”扶苏指着屋门上的匾额说着,随手从袖袋中摸出另一个口罩戴上。 “车间?”赵姬眨眨眼,重复了这个极为新奇的名词。 扶苏并未解释,只是在两名女工师的带领下,牵着赵姬走入纺纱车间。 进去之后,只见屋子正当中摆放着一个铁木混合制成的机械,机械的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轮子上缠绕着皮带,而支架上有上百个一尺长短的纺锤。 在机械的另一侧,则站着一排显得十分拘谨,身上衣服虽然陈旧,但却浆洗的很是干净的隶妾。 当她们注视到扶苏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木然呆滞的眼睛中,隐约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在她们的心中,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帝国的皇帝,万民的主宰,更是赐予了她们第二次生命的神灵! “拜见陛下!” 隶妾们嗓音微微颤抖的高呼一声,旋即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起来吧。”扶苏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一旁躬身侍立的女工师:“可以开始了。” “是,陛下!”为首的工师应了一声,走到窗户旁边扳动一个撬杆。 咔哒。 屋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即赵姬觉得脚下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屋内机械上的两个齿轮开始慢慢旋转起来,而平台上的那些纺锤也在传动皮带的带动下开始旋转了起来,只是这些纺锤的速度要比轮子快得多。 赵姬看到这里,心中哀叹,看样子一顿家法是躲不过了…… 不过,我喜欢,让家法来的更猛烈些吧……赵姬揽着扶苏的手臂,凝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时,那十几个隶妾抬起一筐筐用脚踏式梳毛机处理好的羊毛,随手拿起一团在纺锤上轻轻一带,高速旋转的纺锤张开一张无形的大嘴,将羊毛纤维吸了进入,形成一条坚韧的细线缠绕在纺锤上。 赵姬一张檀口微微张开,杏眼越发变得圆润,作为一个爱好养蚕缫丝的女子,她虽然对水力纺纱机的速度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 “陛下,好快呀!”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扶苏斜了她一眼,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慢有慢的忧愁,可快,又有快的烦恼啊!” “陛下这话从何说起啊?”赵姬微微皱眉:“有此一物,便胜过几十名织女,何愁天下人无衣可穿?” ps:感谢‘鄂岳观察使’的月票和打赏!Thanks??(??ω??)?? ------------ 第二百四十七章 毛衣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扶苏略微转头,凝视着赵姬的眼睛。 “嗯,就是这样啊!”赵姬弱弱的说道:“陛下不是说过吗,纺线的效率提升,就可以织出更多的布,然后集市中的布多了,布匹的价格就会降低,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人买得起布……” 她看着扶苏眼神有些不对,于是声音越来越小。 扶苏略微点点头,安抚了一下自家这只胆小谨慎的少妇,旋即在心中叹息,如果今天陪他来这里的是某个从沛县来的、生了两个孩子的妈,也许就会秒懂自己为何叹气吧。 嗯,我果然有魏武之资……扶苏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不过旋即消失不见。 他牵着赵姬走出纺织车间,毕竟在纺线的过程中,会有细微的羊毛纤维随着机械的运转而飞上天空,所以这里的纺织女工也同样带着口罩。 扶苏站在屋外,凝视着咕噜咕噜运转的水车,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大秦治下,普通的一家黔首是如何过活的?” 赵姬眨眨眼睛,私下看了看,确定扶苏是在询问她,于是稍加思索后说道:“臣妾从未有过黔首的生活经历,所以无从得知他们是如果生活,但臣妾想来,无非是男耕女织罢了。” “好一句男耕女织!”扶苏点头笑道:“自商君变法以来,秦人男子耕田戍边,既产出粮食,又保家卫国;女子纺织、育儿,前者为一家人提供衣物,同时也可换来钱币,用来交税以及补贴家用。男女共同撑起了一个小家,然后这无数个小家,组成了泱泱大秦!” “朕这台水力纺纱机稍加调整,就可以用来纺蚕丝、麻线,而今天你所见的,其实只是这台机器十分之一的效率,也就是说,如果不考虑磨损情况的话,这一台机器的效率,可抵得上数百名操作手摇式纺纱机的织女!” 扶苏低着头,看着双眼依然有些迷茫的赵姬说道: “若是将这种纺纱机推而广之,几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将纱线的价格压低到一个你想象不到的低价,然后布匹的价格也会随之降低,进而让所有的小作坊,以及靠着纺织贴补家用的黔首家庭收不抵支,无以为生!” 赵姬峨眉紧蹙,摇了摇嘴唇说道:“可,可布匹的价格降低了,很多从前买不起衣服的黔首就会去买衣服了呀,这样不就是陛下所说的,报复性消费吗?” “这样,那些织女不就又有活干了吗?” 真难为你还记得这句话……扶苏微笑摇头说道::“可这需要时间,从市场上布匹价格下跌,到黔首们买布做衣服,在此之间,对于那些失去了一半收入来源的男耕女织家庭来说,天,塌了!” 扶苏猜测,中国历史上的曾经发明出的水力纺纱车,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消失不见的。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封建统治者而言,效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稳定,既男有耕,女有织,人人都有事情做,以免出现大规模的流民。 而在现在的秦国,也同样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扶苏只是个私营工商主的话,那么一定会在各地修建纺织作坊,然后低价抢占市场,用赚到的钱放贷给破产边缘,根本还不上钱的自耕农,以便快速而廉价的兼并土地,并且将自由民,转变为附庸与自己的佃农,一方面积聚力量对抗官府,另一方面则可以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 甚至于可以拿出一部分好处,在朝廷中培养听命于自己的势力,进而推动更加有利于自己的政策,比如以不与民争利为由,不仅不收工商税,反而退税,又或者是让朝廷拿钱,为自己的工坊修路…… “那,那陛下为什么还要把水力纺纱机做出来?”赵姬歪着脑袋,气鼓鼓的说道:“老老实实的用过去的纺织机不就好了!” 你这句话说的,颇有几分封建统治者的味道……扶苏哈哈笑了两声,看着赵姬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耳朵说道:“因噎废食可不行!朕既然知道了后果,自然会谨慎处理问题。” “所以这里的水力纺纱机,只是用来处理羊毛,这是为了帝国北方、及西北方边疆的长治久安,而纺成的毛线,则可以有效改善民生!” 嗯,就是织毛衣。 现在的羊毛混杂在一起,有粗有细,品质并不稳定。 而这一时期的黔首一般只有两套衣服。 一件是单薄的夏衣,另一件则是内有夹层的秋装。 其中秋装是穿的时间最长的一件衣服,春秋天可以穿,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在夹层中塞上稻草,就变成了御寒的冬衣。 这也是这一时期,以至于后世的很多时期,一到了冬天,人们就要猫冬,也就是躲在家里哪也不去的原因。 家里虽然也不暖和,但至少不会把自己冻死…… 扶苏看着即将要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的赵姬,招了招手,从身边跟着的内侍手中接过两根早就准备好的毛衣针,然后又拿过一团毛线,熟练的织起了毛衣。 “陛下?”赵姬杏眼圆睁,从口罩的印记上可以看出,她嘴巴的张合程度,恰好是扶苏的形状。 额,上头了上头了,不过,真是缅怀呀……扶苏看着手中的毛衣针,想起了当年工院举办的织毛衣大赛。 “陛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女人的活计了?”赵姬脸上神情很是复杂,一双明亮的杏眼眨了又眨。 难道我会如来神掌这件事也要告诉你吗……扶苏微笑着说道:“朕只是给你打个样,省得你问东问西的。你看啊,朕掌握的织毛衣技巧,一共有四种织法……” 在赵姬越发疑惑的眼神中,扶苏继续笑着说道:“等到羊毛线被大量纺好以后,朕会把这几种针法画影图形,然后和羊毛线一起出售,等过几个月之后,黔首们身上有了厚实的毛衣,有利于在冬天的时候,在户外兴修水利工程!” 赵姬接过毛线反复看了看:“那、普通的黔首家庭买的起羊毛线吗?”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稳(周末加更) “嗯,这倒是个好问题!”扶苏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 “别的地方的人不敢说,至少那些经历过征伐羌人,以及北击匈奴的士兵家里,是消费得起毛线的。毕竟这些羊毛很多都是从他们那里买来的!” “而咸阳城周边的几个县,因为陆陆续续开始使用堆肥法肥田,所以今年的亩产增加两成应该不难,到时候朕再下诏执行平粜令,以每石90枚五铢钱的价格不限量收购粮食,这样就免除了多收了三五斗的麻烦,农户们收入增加了,自然会去购买毛线,让自己冬天过得舒服一点!” “嗯,朕还可以提前让将作少府安排工期,让招募来的黔首凭借招工凭证为抵押物,去找官府借贷一笔用来购买毛线的钱,之后做工赚钱了,再去归还欠官府的钱!” 这一时期的秦国是以官府的形式放贷给黔首,和后世里王安石搞出的青苗法类似。 秦朝之后,放贷人就从官府转变为了私人,于是就有了九出十三归、驴打滚这类几乎永远也还不完的债务。 毕竟农业社会,人的收入大多是恒定而有限的。 老百姓所需要的贷款数量是有限的,国家拿走的多了,私人放贷者的收入就少了。 而私人放贷者背后站着的是谁,自然是那些有着深度利益勾结的王公贵族,以及和宋帝共治天下的士大夫们! 所以王安石的青苗法失败,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赵姬手中拿着扶苏递过来的毛线团子,在扶苏的喋喋不休中,思绪渐飘渐远,她准备带点毛线团子走,等回到咸阳之后,给田姬织个坐垫…… 见此情形,扶苏在心中长叹,旋即笑着说道:“朕在林光宫中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礼物?什么礼物?送给我的?”赵姬隐在口罩下方的面容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这熟悉的做舔狗的感觉……扶苏也不答话,只是牵着她向金根车走去。 纺织工坊这里一切正常,那么接下来就是将北方郡县送来的羊毛处理后,拉到咸阳周边各县的集市售卖。 当然了,在此之前需要优先完成一笔最大的订单,既九原军和陇西军的越冬毛衣。 毕竟这家工坊的建设,以及购买羊毛的一部分费用,都是扶苏以皇帝的信誉担保,向这些戍守在苦寒之地的戍卒们预售而来的。 所以除了赵姬带走的一盒毛线之外,剩下纺出的毛线,都需要按照登记的名单,通过邮传系统,依次送货上门。 是时候给‘快递员’们涨涨工资,以及引入新版kpi系统了……扶苏坐在金根车上,拿出毛笔,写下自己的构思。 而在他的对面,赵姬手中握着两根细细的毛衣针,正在全神贯注,但略显笨拙的织着毛衣…… ………… 林光宫,一间偏殿内。 当赵姬看到了扶苏所谓的,送给她的礼物之时,两片水润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张到了最大。 “陛下,这就是你送给妾身的礼物?”她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当然了,这可是朕亲手打造的初号机!”扶苏指着面前的脚踏式纺车说道: “当日朕在宫中看到了织女们所用的纺车后,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适当的增添一些配件,比如踏杆、凸钉和曲柄等传动件,用脚踏的方式,带动绳轮和锭子,作连续的圆周运动。” “这样一来,织女们原来用于摇动纺车的右手就可以解脱出来,专心致志的使用双手进行纺纱或合线的操作!” 扶苏兴致勃勃的说道:“朕让人试了一下,用这个脚踏式纺车可以更好地解决,纺纱时丝絮易相互扭结,容易造成纱线粗细不匀的缺陷!”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台纺纱车上可以一次装上三个锭子,让纺麻线的效率提升三倍……” 这种小小的改良,并不会对现有的手工业纺纱造成冲击,只是略微的提升了一下生产效率。 毕竟水力纺车借助水力,水不停,则机器不停,流水线轮班制作业之下,原材料源源不断,则成品也源源不断。 而脚踏式纺车依然要靠人力,人力有时而穷,没劲了自然就干不动了。 就如同直辕犁改进成曲辕犁一样,让原本三个小时完成的工作,只用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而这节约出来的一个小时,无论是到外面割把猪草,还是做点别的事情,都可以有效提升家庭收入。 治大国如烹小鲜,生产力的提升也是这样,循序渐进。 毕竟步子大了容易扯着淡…… 偏殿内,和扶苏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姬一脸的泫然欲泣。 对于扶苏送她的亲手打造的纺车,她是很喜欢的,但是吧…… 她虽然喜欢养蚕缫丝,纺纱织布。 但很明显的是,她主要是享受在玩一个类似模拟经营的游戏的乐趣,偶尔亲自上手操作一番,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毕竟她抱着扶苏的大腿,站在了帝国的最上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是她真正的日常生活。 “朕已经命人将新式纺车的图形传遍各县,有了详细的图纸,是个木匠都能仿着做出来……”扶苏假装没有察觉赵姬撅起的嘴,从纺车下拿出了一个檀木匣子。 “看,这才是朕送你的礼物!”扶苏笑着打开,露出里面一串制作精美的珍珠项链。 “好漂亮啊!”赵姬脸上迅速阴转晴,即便是她的物欲并不强烈,但对于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还是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这是子婴从南海郡带回来的特产,据说是从桂林郡的越人那里得到的,朕挑了一些大小均匀的走盘珠,刚好只够做这么一条项链……” 扶苏从赵姬手中接过项链,绕到她身后,亲手为她带上后说道:“朕明白,你今天来林光宫陪朕,是为了避开亲蚕礼,表露自己不愿和田姬去争的想法……” 隐约间,他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啜泣。 女人真麻烦,尤其是怀孕的女人,更是麻烦他妈给麻烦开门,麻烦到家了……扶苏心中吐槽,但还是伸出手臂将赵姬揽进怀中,小声安慰起来。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粮食吃完了怎么办? 宜春苑。 戚蕊儿掀开身上的蚕丝被,愤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蚊子好讨厌!” 她轻轻的挠了挠手臂上的蚊子包,旋即看向另一边,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的戚蕊儿。 “哎呀……”嬴阴嫚吐了吐舌头,将自己从戚蕊儿身上抢来的被子还了回去,然后开始继续鼓着腮帮子生气。 “明明她连被子都不盖,但蚊子还是只盯着我一个咬……讨厌!” 由奢入俭难,她看着封闭的很不好的宜春苑,越发怀念起兰池宫中的生活。 玻璃窗、蚊帐加熏香,不至于让蚊子在手臂上咬个七星聚义…… 一想到还要在进行一场采桑,才能结束亲蚕礼之后,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被嬴阴嫚还回被子之后,戚蕊儿下意识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然后翻了个身,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了起来。 “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戚蕊儿的好漂亮啊,她的嘴巴好好看,好想吃一口啊!” 嬴阴嫚不自觉的向戚蕊儿靠了过去,慢慢张大嘴巴,就在此时,戚蕊儿睁开了眼睛。 “啊!”“啊!” ………… 南郡,江陵县。 春风拂动,细雨绵绵。 一个身上披着蓑衣,头戴爵弁的年轻人从郡府外走入,两名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小吏赶忙上前,为他换上了干爽的黑色官服。 这人正是新任南郡郡丞,熊阙。 熊阙向两名小吏点头道谢之后,缓了口气问道:“郡守起来了吗?” 一名小吏拱手回道:“郡守一个时辰前就起了,他打了套拳,吃过早饭后在后堂开始办公了!” 熊阙一脸肃然的叹息道:“蒙郡守勤勉国事,实在是吾辈楷模啊!” 说完,他脱掉沾着泥土的靴子,换上了一双干净的木屐,一路快步向后堂走去。 “呸,马屁精!”看着熊阙远去的背影,一名小吏捡起他脱下的靴子,吐了口口水后小声咒骂起来。 “怎么,看着你同族兄弟骤登高位,心中不满了?”之前回答熊阙问题的那名小吏轻笑一声。 ………… 郡府后堂。 蒙毅站在桌前,嘴角含笑,手握一杆毛笔小心细致的勾勒着什么。 无意间抬起头,看见熊阙正大步走来,于是赶忙拉过帛布,将桌子上的东西盖好。 门外的随从走入:“郎君,熊郡丞求见。” 这是跟了蒙毅多年的一名随从,因而一直沿用着他当年在始皇帝身边做郎官时的称呼。 俄顷,熊阙脱掉木屐,从门外走入。 “拜见郡守!” 谷“你不在云梦泽边上指挥修筑排水沟,来我这里作甚?” 熊阙抬起头,视线扫过蒙毅身前的桌子,心中不由得直呼好家伙,一大早就开始画这种图,蒙郡守吃得消,啊呸,真名士自风流啊! 他虽然在心中吐槽,但却面不改色的说道:“回郡守的话,工地上的粮食快不够吃了!” “嗯?”蒙毅一愣,随即想到之前为了执行平粜令,所以大量卖过一些府库中的存粮。 “粮食不够吃,那么工钱还够吗?” 熊阙点点头说道:“钱还多的是,之前从咸阳运来的一批五铢钱,足够给那些黔首们再发三个月的工钱!” 他们自从到任之后,立刻将府库中的半两钱登记造册,融化成铜锭后送到了咸阳,然后将运来的五铢钱当成工钱发放,以此来进行新钱的推广。 而对于黔首来说,无论是买盐还是买粮、缴税,官府都只收五铢钱,所以他们对新钱并不抵触。 不过最关键的一点是,新钱和旧钱的兑换,是按照重量来计算的,至少在明面上,是官府吃亏…… 所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这就导致了至少在南郡,五铢钱的推广比在关中更顺利。 蒙毅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就好,粮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南郡因为历史原因,很多在楚国时期的水利工程至今失修,这就导致了很多开垦出来的熟地荒废,毕竟这里降雨充沛,如果不能及时排除积水,即便是水稻也会被淹死。 也因此,很多黔首的日常生活,就靠给那些占据了大量土地的,屈景昭三姓旧贵族庸耕为生。 而蒙毅自从进行过祭祀屈原之后,就开始按照当日和扶苏商量过的方法,招募南郡的无地黔首重修水利工程,并开挖桑基鱼塘,拓展耕地面积。 但这就产生了熊阙所说的问题,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按照现有的府库存粮的消耗速度,不等夏粮收获,存粮就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熊阙好奇的问道:“郡守莫非是要上疏陛下,从咸阳调粮?” 蒙毅摇了摇头,一脸神秘的说道:“用陛下的话来说,这个时节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咯!” 熊阙微微皱眉:“那么,工地上的粮食怎么办?要不暂时先把工程停下?” “马上就进入雨季了,挖掘沟渠的工程一刻都不能停!”蒙毅笑呵呵的说道: “官仓中虽然没粮,但那些狗大、本地的豪族家中却是粮仓满溢,随便拿出来一些,就足以让工地上的黔首吃到夏粮收获了!” 我听到了,你说狗大户是吧……熊阙重重点头,对蒙毅的说法表示赞同:“郡守高见,不如我们给陛下上疏,从关中调遣军队,收缴本地豪族这些年欠下的赋税吧!” 蒙毅眨眨眼睛:“熊郡丞这是准备大义灭亲啊!” 熊阙抱拳说道:“一切以大秦为重,些许亲眷,算不得什么!只要郡守一声令下,某愿亲自出马执行此事!” 他一个庸耕为生的破落户,才不会在意那些钟鸣鼎食的家伙的死活呢! 蒙毅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要刀兵相见的局面。” “秦国在南郡设郡县已有多年,很多地方却连民籍户册都没有划定,每每兴兵强要,却总是激起民变。” “陛下曾说过,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所以当日我离开咸阳之时,陛下曾说治理南郡,需要刚柔相济,切不可一味杀伐。” 熊阙拱手而拜:“谨受教!但不知郡守意欲何为?” 蒙毅笑着说道:“效法历代秦君,值此危难之时,号召本地大户多交粮食,来换取相应的军功爵!” ------------ 第二百五十章 猎人 听到蒙毅的话,熊阙耳中瞬时响起一阵轰鸣,心中思绪万千。 居然要给那些豪门大户受爵? 难道郡守不知道,他们才是南郡动荡至今的根源?如果让他们掌握了军功爵,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郡守,必然有一个疯掉了! 熊阙嘴巴略微张合几下,最终开口问道:“郡守可否告知属下,你是如何做出此种决议?” 蒙毅微微合眼说道:“南郡自从鄢郢之战,以及巴东之战后,土地荒芜,水利失修,男子力耕不足食,女子纺绩不足衣。” “本郡守到此,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而那些豪门大户,亦是我大秦治下之民,治理南郡,自然也该由他们出一份力!” 熊阙拱手问道:“不知郡守想要如何推行新法?” 蒙毅伸出两根手指:“八百石粮食一级爵位,最高为第八级公乘,既民爵最高一级。” 熊阙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在咸阳城的时候,曾听人说,民爵不过公乘。 也就是说,对于普通黔首来说,公乘爵就是他们的最高点了,毕竟第九级的五大夫爵,除田宅之外,还有食邑,相当于春秋时期的‘上大夫’,而再往上的,就是世卿世禄里面的‘卿’一级了。 但是,公乘爵位算不得什么这个现象,是针对咸阳城来说的。 毕竟作为秦国帝都,大夫多如狗,公乘满地走,路边走过一个满脸鼻涕的娃娃,头上戴着的就是高爵者专有的双板长冠! 熊阙劝谏道:“郡守此举,会不会被人弹劾鬻爵?而且,只是多交粮食,就可以爵至公乘,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没有明说的是,他虽然位居郡丞,是南郡文官序列的第二人,但爵位也只有第六级官大夫。 而对面的蒙毅,虽然官居两千石的郡守,但爵位也只有第十级的左庶长。 蒙毅笑着说道:“不会呀,让别人多交粮然后受爵的制度,是昔日商鞅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谁要是不满,让他去和商鞅对峙去!” “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脑袋一拍就做出的决议,而是还在咸阳城时候,就已经和陛下商量好的!” “而且啊……你过来!”蒙毅一脸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等到熊阙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小声说道:“其实这是陛下的安排,我不过是照做罢了,谁要是向陛下告我,嘿嘿……” 你们名家的人心真脏……熊阙在心中吐槽,但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郡守大大好厉害的表情。 作为一只混迹在咸阳官场的中年狐狸,蒙毅从熊阙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在心中嘲笑一声‘年轻人还是嫩’后,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号召他们‘入粟拜爵’,不仅仅是用来缓解工地上缺粮的问题,主要是给他们一个洗白自己的机会,方便接下来的重新制定民籍户册,理清田亩多寡。” 蒙毅嘴角微微上扬,虽是微笑,但看上去却显得杀气腾腾:“到时候,谁要是再抗拒官府,那可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熊阙频频点头,蒙毅的做法其实就是和南郡的大户们做了一场交易。 既用一个空头衔换来了粮食的同时,又间接让占有大量田亩的三姓贵族们,将自己名下的不合法占有的田亩,变得合法化。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之前的放纵自流,不过是秦庭腾不出手,而现在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空降到南郡做郡守,就代表了秦庭重新整顿南郡秩序的决心。 而南郡距离秦人的大本营近在咫尺,昔日那么强大的楚国都没有打过秦人,苟延残喘至今的屈景昭三姓的寄生虫们,就更不值一提了! 熊阙旋即想到,三姓贵族们有了高爵,必然要谋求高官,到时候……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蒙毅,随即放下心来。 有心辣么脏的郡守在,那三家白痴一定会被玩死的! 就像是他不久前娶妻时那样。 等小媳妇下了马车,入了新房,被剥成白羊,那还不是躺着、趴着、撅着、坐着,为所欲为! ………… 金城郡。 在定羌县西南,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缓坡向上延伸,无穷茅草铺满天涯。 到山之腰,骤然陡峭,奇峰突起,似城堡连环,如古塔静立,造物者的大手笔,叫人目不暇接。 大片的高原独有的花木,将山体装点得色彩斑斓,如诗如画。 因为之前护羌中郎将章邯带人在这里捕猎了不少野生牦牛,所以此山被命名为野牛山。 此刻山间的灌木林和草丛中,无数山鸡、山鸟在尽情地鸣唱,此起彼伏,其声如阵阵天乐,令人心醉神迷。 不过背负猎弓,快速穿行其中的申屠嘉却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全神贯注的搜索着道路上的一切蛛丝马迹。 他并非是在此狩猎,而是在抓贼! 准确地说,是抓一个试图盗窃他羊群的蛮族狗贼! 多日前,他和同乡们抵达定羌县,只是因为房子尚未盖好,所以大家只能暂时居住在陇西军提供的,或者说是从羌人那里抢来的毡帐。 和其他有着迫切繁殖后代欲望的同乡们不一样,申屠嘉虽然也申请了县府的‘小额贷’,但买下的,是黑白相间的羌羊。 先有养活起家人的能力,再去考虑成家立业…… 这是申屠嘉的猎户父亲,在弥留之际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偷羊贼,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申屠嘉跟着痕迹,逐渐来到了一个草木倒伏的岔路口,从这个岔路口延伸出了两条道路,其中一条是很明显的兽径,许是黄羊或是其他大型动物踩出来的。 而另外一条,应该是数月前章邯带人狩猎牦牛时开辟出来的,只是这些天过去了,小径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开着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 但引人注意的是,这条路上隐约有一些很新鲜的,人类经过的痕迹。 申屠嘉抓了一把山间清新的风,放在脸前轻嗅一口,嘴角洋溢出猎人的微笑。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抉择(周末加更) “好狡猾!” 申屠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果断走上了那条没什么痕迹的兽径,看也没看那条故布疑阵的道路。 他向前疾走了一段距离,果然发现了一些落地很轻的脚印。 “呵,找到你了!” 他幼年时曾多次跟着自己的父亲上山狩猎,虽然这里的地形和老家不同,但追踪的技巧总是相通的。 于是他轻轻迈过掩在草中的陷阱,向着脚印的方向追踪而去。 渐渐地,脚印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 不过穿梭在山林中的申屠嘉却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他距离自己的猎物,已经很接近了! 他越过倒下的树木和纠缠的荆棘,然后就看见了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 高岗之上,星罗棋布着巨大的方形巨石,从横交错,宛如鬼斧神工。 不过申屠嘉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猛的一个矮身,躲过了向他飞来的一块石头。 在一座最高大的方形巨石旁边,站着一个断发左袏的羌人大汉。 羌人大汉手中握着的,正是一个用来抛石的皮绳。 申屠嘉眼角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石头,他知道,这一下若是打在身上,少不了落个骨断筋折。 “偷羊贼!”他怒吼一声,摘弓搭箭向前猛冲。 箭矢太贵,若是在山梁上没有命中对方,很可能就捡不回来了。 穷逼,伤不起! “秦狗!”羌人大汉本来想发动反冲锋,但看到申屠嘉身高臂长,脸上泛着营养充足的油光,于是掉头就跑! 申屠嘉穷追不舍,单不说若是将对方活捉或斩杀,可以将自己欠的债抵消大半,就说是为了不用千日防贼,让自己的羊群可以自由自在的吃草,他也必须要干掉这个羌人! 于是双方再不搭话,只是一个跑,一个追,进行一场生存或死亡的角逐。 他们上了一个缓坡,又从另一侧下去,申屠嘉双腿随着地形减速、加速,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羌人大汉的身影,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突然,羌人大汉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原地猛地一个变向,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机会!” 申屠嘉再不犹豫,在奔跑中拉弓放箭。 嗡! 弓弦的震动中,箭矢如闪电般将羌人大汉射的一个趔趄。 “啊……”羌人大汉发出痛苦的哀嚎,向前扑腾了几步,旋即扑倒在地。 申屠嘉旋即暗叫一声不好,在箭矢离弦的一瞬,拉弓的手被树枝弹了一下,导致弓箭射出的方向略微偏了,本应该射穿对方胸腔的箭矢,似乎射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他再次从背上抽下一只箭,搭在弓弦上,小心翼翼的向倒在地上的羌人大汉走去。 他所用的箭矢,是边军长用的雁翎箭,箭杆是黄杨木,箭头是长三棱狭倒钩,这样的箭矢容易切割锲入,是发给他们这样的士伍籍移民,用来对付羌人、匈奴人、月氏人这样身穿皮裘薄甲的穷逼。 突然,在他左手边的灌木中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申屠嘉下意识转身,弓弦拉满,金属制成的箭头在西斜的骄阳中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谷但下一个刹那,他微微愣住,瞳孔逐渐放大,表情呆滞。 从灌木从中,冲出的是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羌人少女。 “不要杀我哥哥!求求你了!” 羌人少女用带着陇西口音的雅言高声呼喊,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申屠嘉的脑海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歌词。 “只要你不杀我们,我们、我们愿意给你做奴隶!” 羌人少女趴在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羌人大汉身上。回头满是惶急的看着将弓箭拉满,瞄准着他们的申屠嘉。 申屠嘉开始犹豫,眼前的羌人少女并不漂亮,一张被高原上的风霜所侵袭的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粗糙。 但她的眼睛,却宛如一只小鹿,明亮,清纯。 申屠嘉想起了自己跟着别人上山狩猎时,用套索抓到的一只母鹿,它身边跟着的那头小鹿,似乎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只可惜那是别人的猎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戮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申屠嘉放松弓弦,从身后摸出一捆皮绳扔了过去:“把他双手捆到身后……” …… “你们是哪个羌人部落的?” 走在回到定羌县的路上,申屠嘉手持弓箭,身前押解着一大一小两个垂头丧气的羌人,其中那个肩膀上绑着布带的,正是那个羌人大汉,而那个小的,则是躲在草丛中的一个羌人小孩。 “我们是烧当羌的一支,我叫姜拉姆,拉姆在羌人的语言里,就是仙女的意思……” 那个羌人少女跟在申屠嘉身前,虽然双手被皮绳捆着,但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她的本能中,眼前这个秦人虽然伤到了她的大哥,但却有可能是个好人! “烧当羌?姜姓?难不成这是昔日炎帝的后裔……” 申屠嘉并没有问羌人少女的族人哪去了,因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因为在金城郡通往陇西和昭武城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她的族人……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羌人、秦人什么时候才能共处呢……申屠嘉眼角扫过身边的羌人少女,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三川郡梁县人,所以和其他移民不同,他从曾祖那一代起,就开始是秦人了。 当夕阳沉落,满天飞起霞光的时候,申屠嘉押解着自己的俘虏来到山脚下。 远处,一支招展着秦字大旗的骑兵驰骋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定羌县令吕泽。 “好小子,干得不错!”吕泽从马上跳下,拍了拍申屠嘉的肩膀。 他打量着藏在申屠嘉身后,瑟瑟发抖的羌人少女一眼,旋即问道:“这些俘虏是上交换爵位,还是卖了还债,又或是留着自己用?” 说道‘自己用’三个字时,吕泽的语气显得有些轻佻,引得身后的一众骑兵哈哈大笑。 申屠嘉脸红了一下,不由陷入迟疑之中。 “我想把他们留下……”他抬起头,看着吕泽揶揄的笑容,欲盖弥彰道:“我家的羊太多了,我一个人放不完……”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尚简 孟夏之月,日在毕,昏翼中,日婺女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征;律中中吕;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 兰池宫,湖心的凉殿之内。 扶苏坐在一张檀木所制的案几后,听着嘎吱嘎吱转动的水车,源源不断的将湖水提上殿顶,然后哗哗着流下来的声音。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内史王贺送来的一封奏疏,上面写着请求暂时停下修渠工程,让黔首们专心务农的建议。 王贺的理由是,这个月是冬小麦成熟的季节,所以田间地头时刻不能离开人,否则成熟的麦子就会被野猪、麻雀之类的害兽给偷吃掉…… 毕竟一亩地也就产个一百多斤粮食,若是放任不管,一头野猪连拱带吃,一晚上能毁了一百多亩庄稼。 而麻雀虽然小,但架不住会飞,而且数量庞大! 乌央乌央的一群落下,几分钟功夫十几二十斤粮食就没了! 相比之下田鼠稍微好一些,刨开田鼠洞后,不仅能把粮食夺回来,而且还能收获一些蛋白质! 怪不得新中国成立之后,麻雀也是四害呢……扶苏捏了捏唇边修剪的很漂亮的小胡子,在王贺的奏疏上写下三个字。 制曰,可。 他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在等待着墨迹干掉的同时,突发奇想,若是打造一批铁叉发下去。 迅哥,我是猹、呸,我是闰土啊…… 扶苏晃了晃脑袋,无声的笑了笑,旋即眉头紧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是孟夏之月,也就是农历四月,后世里黄淮一带冬小麦成熟的季节,大约是在高考的时候,也就是每年公历的六月份左右。 扶苏清楚的记得,高考之前的最后一个假期,应该是端午节,或和端午节挨着的五一劳动节! 所以,这应该又是因为秦朝时期的平均温度高的原因! 难怪这一时期的人们,称呼孟夏之月为麦月。 扶苏突然想起,之前奉常胡毋敬曾上过一份奏疏,上面写着等到新麦成熟之后,命有司杀一批猪,然后让他带着百官去把猪肉和新麦献于宗庙。 嗯,对了,这叫做什么尝新麦之礼! 呼,幸好没有照搬后世的二十四节气歌,要不然芒种这个词一出来,就又要被老农关起门骂祖宗好几十代了……扶苏指节无意间的敲击着桌面。 “要不要撤销对阴阳家们的通缉?只要他们以礼来降,不,是把大司命、少司命、焱妃等,统统送进宫里做侍女……嗯,主要是让她们帮着朝廷的编一套合适的历法,用来将功赎罪!” “毕竟秦国现在掌管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的太史令董汤,主业是后面那个……” “焱妃年龄大了点,还是算了吧!嗯,还是高月好,她是燕丹的女儿,燕丹和始皇帝是朋友,所以,朕就不客气了!” 就在扶苏浮想联翩的时候,门外内侍走进。 “陛下,太史令董汤求见!” “宣。” 俄顷,董汤被里里外外反复搜身后,脱掉鞋子急趋上殿。 “拜见陛下!” “何事?” 谷董汤低着头说道:“回禀陛下,三日之后立夏,请陛下即刻斋戒,三日后率三公九卿大夫往南郊迎夏!”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敢问陛下,迎夏当日,是否要顺应夏火之色,将旗帜、服饰,换成大红色?” 扶苏略一沉吟,问道:“去岁迎夏之时,先皇帝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董汤说道:“红色。” 嗯,不是说这胖子全改成黑色了?咳,毕竟他追求长生,怎么会放过这种顺应天地的机会,封建迷信害死人啊……扶苏点点头,继续问道:“去年用的那一套东西还在吗?需不需要重新置办一些新的?” 听到扶苏的话,董汤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有很多都需要重新做,尤其是陛下的礼服……” 嗯,我懂,始皇帝的衣服能装下我两个……扶苏在心中吐槽了一下后说道:“那还是免了,旗帜等还是用平常的那一套,劳民伤财不值得……” “喏!” 董汤躬身行礼后,慢慢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快步向殿外走去,穿上鞋子,随手接过卫士递过来的配件,胡乱插在腰带上,从怀中摸出毛笔,沾了沾口水后,在手上的尺牍上写下一行大字。 帝尚简,惜民力,有古风。 与此同时,在他的心中,迅速孕育出了一篇上万字的小作文…… 在凉殿之内,扶苏拿起一根竹筒,确认上方的火漆无误后,从里面抽出一卷竹纸。 这是甘夫从宫外送来的密奏。 扶苏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有关李斯、冯劫等的报告,而是言说有一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强人,从定羌县县令吕泽家中,抢走了一个婴孩。 经过他们带队追踪后,发现连同那个领头的,一共只有七人。 于是一场厮杀后,除零头之人外,余者全部伏诛,婴孩也平安无事的送回了吕泽家中。 扶苏看到最后, 发现那个领头之人的名字,叫做审食其…… 呼,只要不叫郦食其就行……扶苏长舒一口气,至于‘食其’这个名字,大致的意思是‘自己吃自己的’,和后世的‘自强’、‘自立’差不多。 “这么说来,那个小孩应该就是刘盈了……” “审食其,这个人传说中似乎和吕雉有一腿,难不成这也是个曹贼!人才啊……” “这么说,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刘姓亭长头上戴着的竹皮冠,颜色堪忧啊……” ………… 远在咸阳城千里之外的芒砀山上。 刘季穿着一身单薄的夏衣,双手叉腰,屹立在山巅之上,形似一只将要展翅高飞的雄鹰。 只是一阵风吹过,双腿之间摇晃的水线,暴露了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甩了甩之后,他很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手,心中满是得意。 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很多人已经是顺风尿一腿了,而他还能做到顶风尿一尺,实在是老当益壮! 在他身后,卢绾缓缓走近:“虫达(蛊逢)走了,要不要……”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利出一孔 刘季微微摇头,旋即豪气的笑了笑:“我让他走的,去颍川郡接一个人!” “我们都过得这么难了?还要把别人接过来?”卢绾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刘季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笑着说道:“你没听跟曹氏一起来送粮的人说吗?魏豹已经被秦人那叫什么封的抓了,说是落水死了,谁信!” “所以我让虫达带人,去颍川郡把宁陵君公子咎接过来,毕竟是信陵君的血脉,别也被秦人抓了!” “咱们这虽然野兽比人多,但没有个几万人,休想捉住咱们!” 卢绾点了点头:“魏咎是魏湣王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信陵君都死了好多年了……” 刘季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管他呢,反正都姓魏!而且把他接过来,咱们将来也算是师出有名!” 卢绾一愣,轻声说道:“你是说天命……” 刘季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卢绾继续说下去。 虽然此地位于群山中的一处山巅,除他二人之外,再无第三者。 但当日阴阳家的那个人,居然能够在芒砀群山中找到他,并且教了他一套什么‘白帝子死’、‘天命’、‘云气’之类的鬼话! 他一个亡命天涯的亭长,怎么就成了天命之子的候选人呢? 不过‘天命之子候选人’这个身份,直到与好兄弟卢绾一起喝醉了之后,才稍微的透露了一点。 他二人相顾无言良久,刘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咦,最近这些时候怎么没见过审食其?” 卢绾一愣,眉头紧锁问道:“不是你派他到咸阳城去,把吕雉和盈儿接回来的?” 刘季用他那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吼道:“我什么时候派他了?去咸阳城干什么啊!” 卢绾歪着头,一副看穿了刘季的样子,手在身前身后比划了两下:“你不想盈儿我能理解,可你不想吕雉?之前喝醉了,把樊哙当成吕雉的是谁?” 刘季跺了跺脚:“去,去你的!我真没让他去!” “咸阳城是什么地方?那是秦人的老巢,单凭审食其一个人,去那不是送死?” 卢绾摇摇头说道:“审食其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好几个呢?里面有几个,还有从外地投奔你的游侠呢!” 刘季在原地转了个圈,甩着手说道:“那顶个屁用啊!” “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还在,它还龙精虎猛,还愁没有儿子婆娘?可我的兄弟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哇!” “没了兄弟,我刘季还算个屁啊!” 卢绾将手臂勾在刘季肩膀上,小声说道:“审食其没那么蠢,也许到了咸阳之后,会先去找萧何帮忙,有萧何在,那都不是事!” 刘季捂着脸,深呼吸了几口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说萧何跑去咸阳干什么,有在沛县当主吏橼舒服?真怀念他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你我兄弟的酒,就没有断过!” 卢绾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哎我说刘季,你真的准备把孔聚放了?” 刘季将手臂揽在卢绾肩上,二人如连体婴儿般亲密:“那还能有假?他已经答应我,不会把咱们的事情告诉官府!” 卢绾略微迟疑:“你真的信了?” 刘季笑了笑,正色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一言九鼎!他向我保证了,我自然就信了!” 卢绾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由一阵心折,这才是他认识的刘季! 谷“刘季,你欠我那半瓶酒什么时候还?” “谁欠你了……” “你别跑!” ………… 北地郡,贺兰山西麓,草原的尽头,沙漠的边缘。 蒙恬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在他的远处,是一片倒映着苍天的湖泊。 湖泊边缘的绿草之上,一颗颗晶莹的白色颗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咸涩味道。 “就是这里!” 他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不由一阵唏嘘。 这里就是吉兰泰盐池,是他上次和冒顿交手的地方,只不过对方还没有看到他,就立刻落荒而逃了…… 在蒙恬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骑兵,以及大约一千多辆由四匹马才能拉动的四轮马车。 马车上装着的,是用来在盐池边上修建堡垒的水泥,至于砖头,则需要就地取材了。 反正在贺兰山的另一边,新设立的西河县,数千匈奴人和羌人战俘,正在煤矿中辛勤劳作。 而有了足够的四轮马车,就可以将煤炭运到这里,挖个坑进行炼焦,然后利用炼焦的余热,烧点修建城墙的砖头。 之后再把练好的焦炭送回西河县,用船顺着黄河送往咸阳。 片刻之后,马车驶到预定的位置,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取卸物资。 其中一些从河东盐池来的工师,和从将作少府调来的,扛着游标经纬仪的工师,大步向盐池走去。 他们在离开咸阳城的时候,就曾听扶苏说过,若是今年降雪之前,在这里用跟河东盐池一样的方法,开采出食盐之后,所有工师晋爵两级,赏万钱! 而北方的降雪比南方要早,所以他们必须分秒必争! 至于从九原军中来的军吏, 他们和军中带来的工师一起,开始测量地形,准备从这里一路向东,修一条连接贺兰山西麓的长城。 最起码也要先把烽燧修起来。 毕竟这里是盐池,产出的是白色的金子,匈奴人必然不会甘心盐池被秦军夺去,所以堡垒,烽火台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前者是用来限制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对守军发动突然袭击的;而后者,则是召唤九原军前来收割脑袋,换取军功爵用的。 蒙恬挥了挥手,负责警戒的骑兵分成三组,其中一组向远处撒开,剩下的两组则跳下马背,解下马鞍,任由马匹啃食青草,舔舐咸咸的湖水。 “记着,修建长城之时,记得将引水的暗渠先修好,这么多人和牲畜,没有足够稳定的饮水可不行!” 蒙恬叫来一名工师仔细叮嘱,后者在纸上记录之后,行色匆匆向别处跑去。 没、没礼貌……蒙恬微微咋舌,但随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或许,这就叫做利出一孔吧!” ps:感谢‘丁卯年戌月八钱’的月票!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治黄 咸阳城,章台宫之东,极庙之南。 天还未亮,一万五千甲士已经在这里列阵。 左军一万人是虎贲将军杨熊统领的蓝田大营士兵,而右边的五千人则是中尉辛胜率领的咸阳城防军队。 等到日上中天的时候,这里将是举办迎夏祭典的时候。 穿着一身明亮扎甲的杨熊的走到辛胜身边,小声嘀咕道:“陛下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哼,等下热死你……辛胜一脸艳羡的看了看杨熊身上的明光甲,摇着头说道:“陛下系天下于一身,陛下的安危,就是大秦的安危,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马屁精……杨熊重重点头道:“那还是按照之前几次的规矩,将所有人分成三队,分别将这片区域检查三遍,然后你我做最后复查?” “可以。” ………… 咸阳城,三槐里。 一个颌下留着山羊胡子,身穿绿色短袍的中间人,矫健的翻上里坊的围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轻轻跳下。 “参见钜子!” 十几个衣领上用白粉和碳粉抹出黑白相间形状的游侠单膝跪倒行礼。 张良上前将他们衣领上的标记抹掉,小声说道:“计划有变,通知大家撤退!” 领队的墨家游侠刚想质疑,旋即想起墨家一贯的规矩,于是点点头,嘬唇而啸。 俄顷,从驰道两旁的里坊中传出了犬吠声、鸟鸣声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如果从天上向下看的话,可以看到大约有数百名形形色色的男子,从里坊中悄悄离开,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般,消失在偌大的咸阳城中。 张良看了看四散的游侠,略微长叹一声。 他在澡堂中蛰伏了多日,以给人搓澡换取一日三餐及住宿之资。 虽然有些屈辱,但很多前来洗澡的客人,不乏有秦庭官员,所以在搓澡之时,或多或少能够获取一些核心机密。 有很多时候,客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听在张良耳中,不亚于雷霆万钧。 所以在他看来,要想复韩,唯有再度刺杀秦帝,以此使得秦庭大乱,那人的各个儿子为争夺皇帝之位,大打出手。 从而使得天下大乱,方便他进行火中取栗。 张良看着一溜烟散掉的墨家游侠,再次长叹一声:“留下个人给我踮踮脚啊,这么高的坊墙很难爬的!” ………… 大约一刻钟后,一群身穿软甲,手持强弩、圆盾、利剑的黑衣之人冲入三槐里。 当头一人,正是曾经擒拿过裨将王离的甘夫。 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地方,恨恨的用手锤了一下里门边上的老槐树。 “妈的,又让他们跑了!” 他指挥着手下,将被关在地窖中的里民放出,心中幽幽想道:“莫非,这就是陛下所说的,一生之敌?” ………… 兰池宫,扶苏打着哈欠,甩着袖袍登上金根车。 昨夜虽然没有盘肠大战,但却批阅奏疏直至黎明,毕竟黄河上游即将进入雨季,需要记录上游各县的降雨情况,并派出都水监的官员,去巡查黄河大堤。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咸阳城吗……扶苏依靠在车内的沙发上,继续看着手中的奏疏。 按照后世的记录,黄河的决口一般发生在春夏之交,上游的积雪融化,在加上天气转暖之后,降雨频频,导致黄河水流量暴涨,最终冲出河道。 相比之下,长江流域因为湖泊众多,所以调节水流的功能很强大,到不用太过担心决堤的问题。 嗯,最重要的是长江流域并没有太多的人口,即便是决堤了,对于帝国整体的影响也不大。 扶苏拿着奏疏,比照着眼前的微缩版黄河走势图。 “果然,如果说黄河下游是一条摆动的手臂,那么她的肘关节,就是从管邑县(今郑州)到定陶县(今菏泽)的这一段距离了。” “好像后世里很多次的黄河决口,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扶苏拿着一只炭笔,将这一段的黄河大堤圈了起来,这将是都水监官员的巡视重点。 “好一条母亲河啊!”扶苏长叹一声,突然笑了笑:“不过在秦汉之后,亲妈就变成了后妈……” 毕竟在隋唐年间,黄河平均27年决口一次,而到了明清以后,决口是每年一次,甚至于没半年一次! 若是按照后世的一些观点,黄河形成现在的规模,其实也只有一万多年…… 第四季冰川末期,高原冰川的融水北流而下,向低海拔地区而去,在山间盆地形成湖泊,然后汇集其他水系,浩浩荡荡向东流去。 在此期间,黄河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一路填满了大陆架的浅海海域,形成了面积广大的冲击平原。 华北大平原! 也就是说,后世的河南、河北的很多内陆平原,在若干年前,可都是不知不扣的滨海城市! 尤其是后世里人均相声大师的某座城市,此刻还在海里埋着呢…… 不过可惜的是,华北大平原和渤海,同属于渤海湾盆地,在地质构造上存在着缓慢的沉降问题。 要不然,放任黄河携带泥沙滚滚而下的若干年之后, 后世的辽东半岛,就会和华北大平原连为一体了…… 扶苏笑了笑,将思绪放归现实。 现在修理黄河大堤的方法,是沿用战国中期时的的成功经验。 既在距离中心河道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地方修建河堤,直接将黄河两岸近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变成蓄洪区,让黄河的河道在这几十里宽的地方尽情摇摆。 不过人口少了可以,当人口繁衍的多了,这样浪费土地的行为就不可取了。 毕竟靠近黄河的土地不仅肥沃,而且利于灌溉。 扶苏想了想,决定等过段时间,结合明朝年间的束水攻沙法,重新修理黄河大堤。 也就是沿着河道修堤,人为提升黄河枯水期的水流速度,将水中携带的泥沙冲进大海,用于继续扩张国土面积。 而远离黄河河道的另一道大堤,则是黄河冲出第一道大堤之后,用来进行二次拦截。 这样一来,两道河堤之间的滩涂,稍加改造,就是良田无数。 ps:感谢‘孤独寂寞的孤狼’的打赏!(〃'▽'〃)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迎夏 距离极庙七里之外的一处土台。 尽管此时的温度并不算高,但若是穿着一层又一层的朝服,站在大太阳之下的话,体质稍微弱一点的人,还真是接受不了。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一骑飞驰而来。 “皇帝车架已至极庙——” 中书谒者左丞陈平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陛下到了极庙,还要沐浴更衣……也就是说,距离迎夏正式开始,还要有一个时辰!” 站在他身旁的张苍则促狭一笑:“嗯,你这是心有怨怼啊,正好我这个月还差一个弹劾指标……” 陈平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你发没发现一个问题。” 张苍转过头:“什么问题?” 陈平向四周看了一眼说道:“今天这里的满朝公卿大致分为三队,领头的是三公九卿,中间的是宗室,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宗室右边的,全部是我们这些加了侍中衔的皇帝近臣……” 张苍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这个我已经发现了,我还听说,这样的站位安排,是陛下亲自调整过的……” 陈平注视他良久,试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 张苍摆摆头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我这玩什么聊斋……陈平想起了扶苏曾经说过的话,尽管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聊斋,但这一时期有着数以千记的‘神鬼’,所以狐狸的含义他还是明白的。 在陈平看来,今天的站位绝对不是一个偶然或巧合,其中必然有着别样的意思,这一点,从宗室左边那些官员的汗流浃背就可以看出。 也好,萝卜坑就那么多,不把他们拔出来,我怎么跳进去……陈平看了看身边若无其事的张苍,对方的更进一步已经定下了,而自己的似乎还是云里雾里。 他想起了之前还在材士馆时,扶苏曾经向他们询问过的一个问题。 论长治久安! 他看着礼官们在土台上的忙碌,恍惚间似乎找到了一些和当日不一样的灵感。 于是他用手肘捅了捅张苍,询问道:“今天在这里迎夏,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张苍奇道:“怎么?你不知道?” 陈平点点头:“我知道啊,但我想让你给我说点细的!” 张·大秦百科·苍淡淡一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今天的迎夏,称之为郊祀,主要祭祀对象是天神。但却又和西王母这样的神明不同,而是星宿之神。” “最重要的是,要做到五方、五色、五音、五味、五行、五官与四季、四象相配!” “因为今日立夏,太阳在此刻向北快速移动,植被蓬勃枝叶繁茂,所以周人用五行中的火来代替南方,火色‘赤’,所以今天用赤红之旗。” “黑的。”另一边的萧何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 于是张苍收回指向土台的手指:“嗯,往年都是红的……” 陈平点点头:“你继续。” 谷张苍向着萧何翻了个白眼之后,接着说道:“迎夏之祀,主要是祭祀的是南郊赤帝,以及南方诸星神。” “也就是井、鬼、柳、星、张、翼、轸这样的朱雀七宿。另外还有炎帝配祭、火正祝融从祀。” 陈平微微皱眉:“炎帝?就是五帝之一的神农氏?” 张苍点点头说道:“正是,不过神农氏是在周朝的时候,才成为五帝之一,据我猜测,这应该是因为上古五帝并无一人的都城在南方,所以就只好委屈曾为缙云之职,主政南方的神农氏为炎帝,用以配祭了。” 陈平颔首道:“说起商朝,我曾听乡野之言说,商为人皇,称帝,与天平等;周为天子,不称帝,低天一等……” 萧何笑着说道:“我也曾听人这么说过,但不过是人云亦云,胡乱揣测罢了!” “然也,然也!”张苍转过头,笑着说道:“商人认为自己是天之子,是天的继承之人,所以上天不亡商汤不亡。” “比如《汤誓》中说,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就是说自己接到了上天的命令,征讨夏朝是代天行罚!” “而周人则‘天命靡常,惟命不于常’,也就是说天没有‘儿子’,也不会偏爱于谁。商人失德则失天下,周人有德而得天下,所谓天子是有德之人。” 萧何略一思索道:“这不就老子曾言的,天地不仁……” 陈平则在一旁大声说道:“到了我大秦,则德行冲天,超三皇,盖五帝,始称皇帝!” 张苍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突然之间,如同打了鸡血的陈平。 唯有萧何似乎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陈平说道:“既然祭祀要做到五方、五色、五音、五味、五行、五官相匹配,那么为何每年鄜畤之时,只有四畤,既白帝,赤帝,青帝和黄帝。” “很明显,这其中缺了一个,黑帝,始皇帝!” 听到陈平的话,张苍嘴巴张大,眼睛瞪得溜圆,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萧何则在微微摇头说道:“想让始皇帝成为黑帝, 恐怕有些难吧,毕竟……此事陛下不好出面!” 陈平微微摆手:“这不是难题,陛下常说,民意不可违……” 在他看来,民意吗,五斗粟米就够了,难点则在于如何劝说扶苏同意这个提案……毕竟儿子要把爹封成神,然后让全天下的人每年祭拜…… 但唯有如此,才能‘君权神授’、‘以至万世’! 在他们各自陷入沉默的时候。 远处道路上旌旗招展,当先的依然是静室令公子昶带领的五千骑兵。 鲜衣怒马,甲光逼人,矛戟如林,整齐肃穆。 再之后的,则是上千名举着盾牌,长枪,强弩的宫门卫士。 再然后的,才是车厢后面斜插着两面三辰旗的金根车,以及护卫马车周边的中郎,郎骑和期门军。 “警——” 蒙毅挎着鲨皮鞘的御林军刀,指挥着中郎们在金根车和土台之间,组成一道人墙。 哎!毁灭吧,大热天穿锁子甲热死了……扶苏从马车上走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骄阳,迈步向前走去。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有司谨具,请行事!” 随着礼官拉长声音的号令,迎夏郊祀正式开始。 在太乐令的指挥下,数百名乐工齐声奏响雅乐。 按照这一时期的礼制,宫为土、征为火、羽为水、商为金、角为木,所以乐工们奏响的是代表火的征音。 扶苏正正衣冠,踱着方步,一步一顿的走上高台,在礼官的指挥下,机械的重复着跪、拜、兴、拜、兴这一整套流程。 根据‘南方丙丁火’之所谓,‘二曰火’,二为偶数,属阴,故南方正数为二阴,以南方正数二与中央正数五相合得七,所以,南方副数为七。 也因此,迎夏祀南郊之时,数用七。 换言之,就是雅乐奏响七遍,行礼叩拜七次…… 真他妈烦……扶·磕头虫·苏在心中吐槽,接过礼官递过来的一方红玉,恭恭敬敬的摆放在供桌之上。 这就是迎夏所用的祀品,赤玉。 献完祀品之后,接下来摆放的则是作为贡品的,新鲜的牛肺和苦菜。 扶苏虽然一脸的庄严肃穆,但内心中却满是心疼。 为了组织迎夏,早上现杀了十头膘肥体壮的公牛,一则是为了挑选足够‘完美’的牛肺,二来则是为了敬献给神灵的血食,也就是新鲜的牛血。 不过他转念一想,奉常府养的牛、羊、猪、马之类的牲畜,本就是用来祭祀的,即便是不用于祭祀,也并不会成为耕牛或流入集市。 哎!可惜没有沙茶酱,要不然等下组织大家吃一顿潮汕牛肉火锅……扶苏回想了一下沙茶酱的味道,觉得这是自己复刻不出来的,于是只能作罢,专心完成郊祀。 而在土台之下,和扶苏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笑容的公卿大臣。 等到祭祀环节结束之后,大家就又要进入吃大户的环节了。 今天吃牛! 连吃带拿! 按照以往的惯例,还要另外发一笔‘高温补助’,而且更重要的是,官员们的俸禄是年薪制,也是在这一天之后发。 毕竟咸阳大,居不易,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里,有一些官员甚至要靠举债度日…… 当祭祀环节结束之后,新任郎中令李信更是喜笑颜开。 无他,接下来的第一个环节,就是祭告天地,对他之前殴打羌人的功绩进行表彰。 准确地说,是封侯! 裂土封侯,在后世的汉朝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但在现在的秦国,想要积攒功劳成为侯爵,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 要不然当年王翦也不会吐槽,‘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所以他统帅着几十万军队,灭掉六国中最为强大的楚国之后,才受爵为彻侯。 而他的儿子王贲,接连灭掉了魏、代、燕、齐之后,才攒够功劳,成为彻侯。 外姓臣子做到一门两侯爵,这在秦国的历史上可以说是空前,嗯,也许并不绝后! 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中,一名谒者站在土台的第三阶台阶上,展开手中的帛书,高声颂唱: “二世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秦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羌贼扰我陇西,大庶长李信率军平叛,拓地千里,斩俘无算,兹特授尔为平邑候,食邑千户,赏钱十万……锡之敕命,於[wū]戏!……” “……威振夷狄,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二世元年孟夏丙丁。” 谒者念完,李信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高台,在距离顶端还有三阶的地方停下,向扶苏躬身行礼。 扶苏走上前,主动降一阶,先是解开李信颌下的绳结,将旧有的爵弁取下。 在他的身侧,掌诸侯以下诸爵的封赠及宾客祭祀飨食的,主爵中尉嬴犀双手奉上代表关内侯的爵弁。 扶苏接过,轻轻戴在李信头上,旋即在他颌下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老将军为国操劳,辛苦了。”扶苏看着李信鬓边白发,一时有些感慨。 扶苏的话仿佛戳到了李信情感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刹那之间,这个征伐了半生的宿将,双目一红,涕泗横流。 李信再次长揖及地,语气凝噎:“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九死而不悔!” 扶苏微微欠身,以示回礼,随即双手将李信扶起。 扶苏稍稍偏转脑袋,看向自己身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主爵中尉嬴犀,后者立刻收回艳羡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铜铸的符节双手奉上。 嬴犀的母亲虽然是个魏国王女,但他的降生,却源自始皇帝灭楚之后的一场酩酊大醉,因为母亲的不受宠,顺带着儿子也不受待见。 他虽然是始皇帝亲子,但爵位也只有第十三级中更,而这还是扶苏继位之后,普遍给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加了一级爵位的缘故。 对于始皇帝来说,嬴犀其人,也只停留在他知道有这么个儿子的层面上。 说句不好听的,嬴犀和始皇帝面对面走过,甚至于这个胖子都不知道对面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娃…… 不理会嬴犀内心的泪眼婆娑,扶苏接过铜铸符节之后,高高举起。 刹那之间,钟鼓齐歇,万籁无声。 土台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扶苏手中这一块,重不过半斤(秦斤)的铜符。 小小一块铜符,拿在扶苏手中轻若鸿毛,但代表的,却是关内侯的荣誉,食邑千户,与国同休! 扶苏打量着手中的符节,上面铭刻的蝇头小字上,书写的正是刚刚的封侯诏书。 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扶苏将符节从中分开,一半封存,另一半则郑重其事的交给李信。 李信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捧过,仔仔细细收入怀中。 “臣谢陛下!” 他再次长揖及地,旋即倒退着下了两阶台阶,转身走入三公九卿的队列之中。 大秦自始皇帝亲政之后,所封侯爵不过寥寥十余人,今日之举,必将载入史册,陇西李信之名,也必将传遍天下! ps:感谢‘紫气东来道气长存’、‘’、‘书友2017……0801’的月票! ??(????????`)比心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复读姬 兰池宫凉殿之中,扶苏扁起袖子,蹲在地上敲敲打打。 在他的面前,圆规、直尺、斧、凿等工具零零散散的扔了一地。 突然,他从地上站起,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麻的大腿,将木质‘冰柜’中的碎冰到进玉盏之中,接着又从另一个瓶子中到出了一点酸奶,和碎冰搅拌在一起。 随后又在酸奶碎冰中加了一勺蜂蜜,以及两大勺柑橘果酱。 柑橘酸奶蜂蜜冰沙,完成! 酸酸甜甜就是我……扶苏闭上眼睛,感受着各种滋味在口中的轮番呈现。 爽! 他将吃了两口的冰沙放回冰柜,转头继续蹲在地上忙碌起来。 冰沙虽好,但若是贪吃有可能会拉肚子,而在这个年代,也许会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一个字。 稳! 所以迎夏之后,他将本应发给朝臣的冰块扣了下来,才不是为了独自享用呢! 扶苏比照着自己画的三视图,将一块块零散的配件拼在一起。 这是他为了过段时间的夏收,而准备的脚踏式打谷机。 整体构造很简单,无非是将捆扎好的麦、稻伸进打谷机里,然后另外一个人用力踩下踏板,带动滚轴转动,滚心上的铁丝就会将麦粒或稻粒勾下来,这样就初步完成了脱粒。 之后将稻谷从桶里掏出来,运到晒谷场晒干,期间再用风车或者人力吹掉空壳和一同带进来的秸秆碎片。 这样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交税! 只是用打谷机脱粒有另外一个麻烦,那就是损耗太高,毕竟是个粗糙的机器,无法将所有的谷粒从谷穗上带出来。 嗯……其实到了后世的农业机械化年代,脱粒时候依然有不小的损耗。 不过那时候的亩产高,些许损耗算不得什么。 而只要粮商给的收购价合适,很多农户甚至直接就在地头把粮食卖了,拿着钱租个机器进行翻耕、播种,自己还忙着进城务工呢! 所以麻雀就从四害,变成了三有保护动物…… 不过在如今亩产只有一百多斤的秦国,吃粮还肉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扶苏做的这个打谷机,主要作用就是缩短从收割,到晾晒之间的时间,毕竟咸阳城周边,还有大量的基建项目等着工人们结束农活,赶来开工呢! 而工具的进步带来的效率提升,十倍都是少的。 在扶苏的设想中,农户只需要将大部分的谷物脱粒,残留在谷穗上的,可以交给家中老人孩子慢慢拾掇。 至于家中的妇女,则是因为这一时期,不仅仅是收割麦子的季节,而且也是蚕吐丝的季节。 当然了,缫丝结束之后,朝廷就会派出官员,向她们收丝税了…… 所以这就是扶苏需要让农户提高效率,早日上工的原因。 毕竟在工地上,赚的钱不用交个人所得税,而且朝廷管饭…… 甭管吃的怎么样,每餐吃饱是没多少问题的! 在扶苏利用休沐时间,做点小手工的时候,韩让从门外走来,小声说道:“陛下,田姬夫人求见。” 这大热天的,不再自己那里凉快,跑我这儿又不知道要搞什么幺蛾子……扶苏暗暗警醒,微微颔首。 “陛下这里好凉快啊!”田姬一手扶着腰,不住的赞叹起来。 废话,我这可是耗钱百万做的凉殿,要是不凉快,我得把负责工程的那一群工师都砍了……扶苏抬起眼睛,看着身怀六甲却依然美艳动人的田姬: “说吧,来朕这里所为何事?” 田姬看着凉殿中放置的‘冰柜’,明媚的桃花眼眯成了两道缝,悄无声息的挪着步子,嘴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陛下,云阳让我问问,今年什么时候去林光宫避暑?” 才孟夏,避个锤子的暑!还不是看我带赵姬去‘郊外度假’,然后心里嫉妒了,呵,女人,你的名字是口是心非……扶苏头也不抬的呵斥道: “玩归玩,闹归闹,别动朕的酸奶冰沙!” 田姬一愣,满脸委屈的将手中的玉盏放了回去:“这也不给吃,那也不给吃!陛下这是要饿死咱们的皇儿吗?” 听到田姬带着几分做做的哭腔,扶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从地上站起,注视着田姬雍容华贵的圆脸:“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嗯,不,你的胸大肌过于浮夸了,所以摸不到。” “你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的双下巴,再来给朕说说饿死的问题!” “再说了,你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能吃冰的吗?尤其是里面还加了酸奶,嗯,这个你能吃,但你能吃冰的吗……” 见到面前的皇帝开启了‘唐僧’模式,田姬在心中叫屈,双下巴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咦,好像真吃了! 于是她的气势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低声说道:“云阳问陛下,准备何时去林光宫避暑?” 被打断施法的扶苏一手叉腰:“为什么总拿云阳当借口?还有,你是复读机吗?” 田姬歪着脑袋,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复读姬是谁?是陛下新近临幸的宫妃吗?妾怎么不知道?好看吗?陛下莫不是就像你讲的故事里那样,准备金屋藏娇?” 扶苏呵呵一笑, 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你吃醋了!” 田姬皱皱眉头:“吃醋?什么是吃醋?是说妾自怀孕之后,每天喝的醪醋吗?” 扶苏脸上浮现起霸总的微笑:“都不是,朕说的是朕提到别的女人,你会不开心!” “呵!” 田·今日败北·姬假装呲笑,旋即坐在地上说道:“陛下这里孤寂冷清,妾身还是在这里陪着陛下好了……顺便看看复读姬到底是谁!” “陪可以,别动朕的酸奶冰沙!” ………… 咸阳城,老咸阳炸鸡店。 “十只炸麻雀,凉拌苦菜,两个肉夹馍,两碗老咸阳炸酱面……面的分量,老样子!” 韩信看着李柔儿合上菜单,不由的摸了摸腰包,心中暗暗庆幸。 呼,还好昨日傍晚把年俸领了,要不然就又要让对方请客了! 李柔儿并没有察觉韩信的想法,她只是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韩兄,对于你当日的诺水一战,我又想出了一个破解的方法……”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广通仓 章台宫之西,渭水南岸的一处土塬上。 扶苏的2.0版四轮马车,在六匹纯黑色,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头大马牵引下,缓缓驶来。 “警——” 随着一名中郎的高呼,两行身穿铁甲的郎骑们迅速组成了一个陛道。 扶苏打开车门,踩着小凳子走下,首先感受到的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入冬你频频失败,入夏你倒是一发入魂……扶苏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踱着方步向前走去。 今天他来的这个地方,是咸阳城的二十二处官仓之一,里面储存的粮食,主要用于章台宫和蓝田大营的驻军食用。 《礼记·王制》中所说,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 扶苏到来之前,其实一直担心会出现‘火龙烧仓’的事情,所以早在一月前,就已经派人暗暗盯着这个官仓,然后才宣布的视察仓储的诏命。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参加陛下!” 治粟内史郑国带着太仓令急趋上前,拱手而拜。 扶苏略微点头,径直向内走去。 “朕这是第一次来这里,你这个‘主人’不为朕介绍一下吗?” 太仓令笑道:“臣不过是陛下的守门之犬罢了,当不得主人二字……”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远处的粮囤说道:“陛下,这里是咸阳二十二仓之一的广通仓,仓储规模仅次于咸阳城中的永定仓。” “仓库中的粮食,多是沿渭水,从雍县、陈仓县运来。” “此仓东西长两千六百尺(秦尺),南北宽三千两百尺,共有地下圆仓两百六十座,每窖可容粮八千石。” 不愧是天府之国……扶苏微微点头,向他询问道:“现在粮库中还有多少存粮?” 太仓令想了一下,笃定的回答道:“因为征讨羌人之战用的此仓存粮,再加上陛下之前开启平粜令,所以粮库中还有粮囤七十二。” 72*8000,也就是说存粮共有五十七万石粮食,考虑到存放的粮食需要研磨舂掉外壳,一石粟米舂完,大约还有六斗,也就是说有百分之四十的损耗,那么精粮在三十四万石以上,保守按每人每月两石粮食……稳了……扶苏拍了拍太仓令的肩膀: “军无粮不行,太仓令调度有方,功不可没!” 太仓令口称不敢,低头拱手而拜。 扶苏转过头,看着颤巍巍的郑国说道:“今年夏粮收获之后,优先保障广通仓的存粮!” 毕竟这里靠近渭水,方便将粮食顺流而下,转运到函谷关一带。 郑国点点头,让一名随从的小吏在尺牍上写下扶苏的诏命。 他呵呵笑着说道:“年老了,脑子不太好用了……” 年老了到是主动告老还乡啊,占着茅坑不拉屎……扶苏心中吐槽,其实他一直想把郑国换下来,但这老头滑溜的跟条鲶鱼一样,而且本职工作也始终完成的很好,尤其是你想要寻点小错,把他换下来的时候,他总能上一道很有见地的奏疏。 谷所以他一直以来,对于这颗墙头草始终处于一个又爱又恨的状态。 扶苏笑着说道:“谁说治粟内史老了?以朕看来,治粟内史起码还能再陪朕二十年!” “二十年?”郑国摇头苦笑:“只怕别人要恨得把牙都咬碎咯……” 他这是再说萧何,嗯,一定是这样……扶苏转头看向别处,不再理会郑国的抱怨,关于他和萧何之间的矛盾,其实是扶苏乐于见到的。 毕竟萝卜坑就那么多,治粟内史下辖的两令两丞中,偏偏只有萧何一个人拥有侍中头衔,可以随时出入禁宫,参知政事。 手下有这么个皇帝近臣,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嗯?这里怎么还种了这么多树?”扶苏好奇的张望一下,旋即转头问道。 太仓令走到扶苏身边,解释道:“这是为了预测粮食是否腐烂发芽所为。” 见到扶苏依然满是不解,他放缓语速说道:“夫官仓存粮,最忌讳虫害、鼠害,以及粮食因存放不当,而腐烂发芽。” “陛下请看,这每一座粮囤都极为讲究,粮窖选择在地势较高的地点,这么做有利于防潮。” “土坑挖好后,需先用柴草将四壁烧烤,以干燥土壁,之后再铺上草木灰、草束、木板、苇席、谷糠五层防潮、保温。” “这种方法被称为‘席子夹糠’,而如果种在粮囤封土上的树苗枯黄了,就说明窖粮发热、发芽了……” 扶苏微微颔首,心中想道,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也难怪寻常百姓之家修不起粮仓,只有那些钟鸣鼎食的大户才能维持大型粮仓,不会被人为操纵的粮价割了韭菜…… ………… 河内郡,怀县。 此地北依太行山,南临黄河,被山河怀抱,得名为‘怀’,又称‘三百里怀川’。 廷尉右丞侯封在一群郡县官员的簇拥下, 缓缓走出县府。 他回望了一下周围人的脸色,心中晒然。 脸上挂着‘终于走了,可千万别回来’神情的,是在这次的整饬吏治中受到波及,利益受损的。 而那些脸上写满‘不要走’的,则多是一些底层小吏,他们是在察举制之下,因为任劳任怨,精明能干而被提拔的一群人。 至于脸上的‘不要走’,则很是简单,毕竟官员的位置就那么多,而他们升了官,就必然有一些或降职,或族诛。 所以当侯封离开之后,新旧两派势力必然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般的明争暗斗。 不过这和侯封无关,他们斗的越狠,就越发需要秦庭中央,也就是皇帝的支持,这多少也算是利大于弊吧。 侯封看着马车上宛如木棍一样的东西,好奇的向前来送行的温邑县县令狐婓问道:“此为何物?” 狐婓笑着说道:“些许土特产,蒸熟了吃,补脾养胃,生津益肺,补肾涩精……” 补肾涩精……侯封微微一愣,脸上露出蜜汁微笑:“等下我给陛下上奏疏,让少府采买一些送到宫中享用!”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借尓人头一用 咸阳城,典属国。 一个肤色黝黑,五短身材的男人从院落中走出。 他是跟着白马氐萨满一起来咸阳城朝觐皇帝的一个护卫。 陇西军开始在陈仓集中,并不时演练阵法的消息被一名下山交易的商人带回,于是族中首领和萨满商议之后,赶忙携带着大量的金玉皮帛,紧赶慢赶的向咸阳城赶路。 “哎,这么多的好东西白给秦人,真是可惜了!” “呜,用族长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习惯了,每隔几年就要有一次……” 他微微叹息,但旋即愣住,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直插云端的十二金人,与庄严肃穆的宫殿。 说真的,如果不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驰道,他都想再一次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恍惚间,他突然觉得,就算是搬空仓库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眼前的是一个让人不敢用眼睛直视的帝国!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头向咸阳城的集市而去。 他准备在那里把身上带的几块玉料卖了,然后买一些秦人的特产带回去,这样倒手一卖,也许他盖房子娶媳妇的钱就凑齐了! “劳驾,请问最近的集市在哪里?”他拉住一个看上去很面善的青年询问,学着典属国礼官教授他的样子,长揖及地。 “折寿,折寿……”青年赶忙避开,笑呵呵的说道:“一条远路,一条近路,你选那个?” 他稍加思索了一下,咸阳城比他家乡要热了不少,所以他此刻在太阳的曝晒之下,早已是汗流浃背。 “我选近的!” “聪明!”青年打了个响指,旋即用下巴指了指里坊之间的小巷:“从这向前走,看到一颗大树向左转,然后一直走就到了!” 像是害怕他不知道哪是左的样子,青年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左臂:“这是左!” “多谢!”他再次行礼,快步向小巷子里走去。 “啊,就是这里了!”当他看到青年所说的大树时,立刻向左转。 突然之间,他脑后一阵剧痛,旋即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倒下。 “头儿,怎么样,我装的像吧!”青年从巷子外走来,看着手提短棒的一个大汉。 这正是曾在扶苏身边担任铁鹰锐士的甘夫。 甘夫点点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一群属下:“你们几个把他就地埋了,记得挖深点,别让他诈尸!” “喏!” 等到氐人被抬走,甘夫看向另外一群人问道:“准备好了吗?” 其中一个歪梳着发髻的男子说道:“放心吧,都准备好了,那是陛下亲自下诏处死的一个淫贼!只可惜抓的太晚了,让他一连祸害了好几个姑娘!” 俄顷,典属国院内。 一名秦吏甩着袖子昂扬而入,他带着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秦卒,径直向氐人使团而去。 “把凶手交出来!” 秦吏一脚踢开房门,对那群明显摸不着头脑的氐人大声吼了一句,随即跟在他身后的秦卒鱼贯而入,将房间里的氐人全部押了出来。 “这、这位先生,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等啊?” 氐人萨满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体面一些,他颤颤巍巍,面露惶恐之色的问道。 秦吏冷笑一声:“为何要如此对待尔等?” “我大秦乃礼仪之邦,对于番邦使臣一向敬重,尔等一日餐费,就是我咸阳城治下五户人家一月的花销。” 听到秦吏的话,其中一名氐人露出了很不服气的表情,单不说他们此次带来的财宝价值如何,即便是这些天的饮食,连典属国养在院子中的狗都不如! 谷那名秦吏懒得理会氐人少年的不满,他接着说道: “可你们呢?不思感恩,反倒恩将仇报!” 氐人萨满顿时大喊冤枉。 秦吏说道:“尔等使团中的一名护卫,在南城集市上强买强卖,欲用几块烂石头,来换取秦人商户的丝绸,秦商田伯光不肯,顿时被利刃穿胸而死!” “据围观黔首来报,此寮杀人后,接连殴伤我数名秦人,之后逃之夭夭!” “你说委屈,来人啊,将秦商田伯光抬上来!” 氐人萨满看着田伯光胸前插着的一把短匕,这确实是那个氐人护卫之物,但他怎么敢和秦人斗殴,这让氐人萨满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莫非还要狡辩不成!” 那名秦吏大喝一声:“本官给尔等三天期限,将伤人的凶犯送到内史府,否则不单以连坐之法治尔等之罪,本官还要奏请陛下,兴兵问罪,为我秦人讨个公道!” ………… 汉中郡,故道县,褒水之畔的校场上。 鹰扬校尉羌无忌登上点将台,下方沙场上肃立的,是他从陇西郡和汉中郡挑选出的五千劲卒。 尽管夏日炎炎,可所有人都站的一丝不苟,横平竖直,不动如山。 “本校尉听闻,氐人使团目无陛下,更置秦律如儿戏,居然在咸阳城内斗杀我大秦良民,本校尉不能忍,你们能忍吗?” 羌无忌的话经过层层接力,响彻在全军耳中。 刹那间,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军阵仿佛火山爆发般,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不能忍!” 羌无忌摆摆手,山呼海啸的喊声顿时戛然而止,他随即问道:“不能忍怎么办!” 校场上再次响起巍峨雄壮的声音。 “杀!” “杀!” “杀!” 羌无忌大声说道:“陛下已经授予我虎符节鉞,全权负责征讨氐人!” 他看着台下沸腾的军阵,猛地挥手:“传将令,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陛下万年,秦军万胜!” 士兵们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羌无忌的有意挑选下,这五千人虽然都是经历过一次戍边的‘老卒’,但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相同的特点。 光棍! 羌无忌想起临走之时,他父亲羌瘣曾隐晦的点出皇帝的想法。 地留人不留,女留男不留! 如此,让这些光棍们可以获得一个婆娘,然后扎根在这里。 嗯,用后世某些‘史学家’、‘公知’、‘学者’们的话,这叫做加速民族融合,有利于中华民族的形成! ps:感谢‘深拥不及久伴i’的月票和打赏! ------------ 第二百六十章 钓鱼 阴山以北,漠南草原。 野草蔓长,随风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王离啃着一张热乎乎的大饼熏肉,准备接下来继续带着三千骑兵在这里巡弋。 他们的做法,就是告诉漠北草原的匈奴人,这块地方,现在也是秦人的了! 之前的计划中,扶苏是打算沿着云中郡,修一条将漠南草原圈在其中的长城,以此来让这一大块水草丰茂的地方,成为畜养战马的牧场。 在后世里,哪怕到了拿破仑战争之时,在战场之上,骑兵加火炮,始终都是一个无解的存在。 王离在咽下了最后一口熏肉之后,拿起篝火边的铁壶,灌下了一大口解腻的茶水。 虽然他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下令全军禁止直接饮用河水,比如将水煮沸之后饮用,但只要发现一次,就罚一盾的惩罚,足以让全军士兵唯命是从了。 反正烧水的柴火不花自家钱,无所谓了…… “将军,我等何时出发?”呼衍蒲奴策马从远处跑来,大声询问道。 王离看了看士兵们大多已经吃饱,而战马也优哉游哉的啃食着青草,不复昨日的狼吞虎咽。 他微微颔首道:“号令全军,准备出发!” 随着王离的一声令下,低沉的号角声传遍整座大营,士兵或掘土掩埋篝火,或为战马装上鞍鞯。 虽然此刻关中之地依然入夏,但漠北草原还处于不冷不热的时期,而对于这些秦军来说,跟着王离出来巡边,不止可以有机会获得斩获,更重要的是每天都有肉吃! 尽管之前九原军多次洗劫匈奴部落,但对于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兵而言,不到战时,也一样是吃不到肉的。 片刻之后,军队出发。 在王离的指挥下,全军依然沿用着行军的阵型,两翼游骑散开,抵御可能遭受的袭击,中军士兵则将武器甲胄放在驮马上,只穿一身单衣,用来节省战马的体力消耗。 军队行进至一座小山坡上之时,王离驻马不前,从鞍囊中摸出望远镜,唰的一下展开。 “好大胆!” 他冷笑一声,出现在望远镜中的,是一个放牧着羊群的匈奴人。 “很好,今天晚上有新鲜肉吃了!” 话音刚落,他的眉头就紧紧锁在了一起。 在远离那个匈奴牧民的天上,盘旋着一只苍鹰。 这让王离本能的觉得事情也许不像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将军?”呼衍蒲奴从后面靠近,一脸不解的看着王离。 “你看那只鹰!”王离收回望远镜,指着远处的天边。 “我看不到!”呼衍蒲奴赌气的把头别开,开玩笑了,他凭借肉眼,只能看到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王离想了想,把望远镜小心收好,放到了远离呼衍蒲奴的地方。 这是皇帝陛下所赐之物,一个小小的蛮子休想触碰! “你说远处会不会有匈奴人埋伏?”王离看着呼衍蒲奴询问道。 毕竟这时候的草原生态极好,属于是风吹草地才能现牛羊的时期,接近腰那么高的草里,藏个万八千的匈奴骑兵,不走到面前根本发现不了! 而他们这一路大张旗鼓的从高阙塞出发,行踪肯定会被匈奴人探知。 匈奴人要是对他们发动报复性的袭击,也在情理之中。 呼衍蒲奴点点头,沉默了半分钟后说道:“要不,我把灰玉放上去,试探一下?” 他说的灰玉,是他豢养的一只猎隼,在他的调教之下,即便是体型更大的金雕也不是猎隼的对手。 而如果天上盘旋的苍鹰是野生的,必然会掉头就走,若是有主人的,则或停留下和猎隼搏斗,或直接飞向自己的主人。 王离微微叹气:“可惜陛下的那一只玉爪不在,要不然有多少头苍鹰,也不够它扑杀的!” 他说的玉爪,是东胡人进献的一只海东青,神竣非凡。 呼衍蒲奴不为察觉的撇撇嘴,皇帝养在深宫中的宠物,怎么可能比得上在草原上自由翱翔的神鸟! 他打了个呼哨,一匹驮马缓缓向他走来,马鞍之上的一根铁链拴着的,正是他精心饲养的猎隼。 “去吧!”呼衍蒲奴解开锁链,奋力振臂,猎隼用力挥舞着翅膀飞向天空,旋即如同一只标枪般,向着远处天空中的苍鹰而去。 王离再次张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天空。 果不其然,两只猛禽刚一见面,就奋力厮打在一起,隐约之间,可以看到羽毛和鲜血从高空洒落。 俄顷,苍鹰敌不过猎隼,猛地收敛双翅,流星般向下飞去。 而猎隼则盘旋在天空中,发出一声声嘹亮的鸣叫,即是胜利的欢呼,也是危险的示警。 “将军,我们怎么办?”呼衍蒲奴打了个呼哨, 将猎隼召回。 王离摇摇头说道:“很明显,那个放牧的匈奴人是个诱饵,匈奴人想要引诱我们上前,对我军发动突袭。” “毕竟此刻,我军尚未着甲!” “敌在暗处,我在明处,敌情不明之下,决不能和敌人接战。” 他说完,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我将令,全军继续沿既定路线行军,同时派出信使,持符节召集九原军骑兵。” “既然匈奴人想打,那就打一场大的好了!” 呼衍蒲奴眨眨眼睛:“既然如此,我们直接撤退就好了,反正他也不敢追上来!” 王离正色说道:“匈奴人如狼,跟随在我军身后,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若是我们此刻撤退,无疑是示弱于人,他们必然会调集军队,前后堵截,到那时,我们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而我军行进的既定路线上,有好几处便于防守的地形,即便是匈奴人大举进攻,我们只需就地扎营,等待援军从外围发起进攻,则此战必胜!” ………… “抽水,必须抽水!” 兰池宫湖边柳树下,扶苏手握鱼竿,愤怒的看着游到他脚边吐泡泡的大鲤鱼。 “陛下好雅兴啊!” 陈平从远处走来,满脸笑意的看着扶苏。 扶苏回头笑笑,从袖中扔出飞刀,将那条胆敢欺君犯上的鲤鱼斩杀当场,旋即捞起,交给身边的内侍。 “一半干烧,一半清蒸,鱼头炖汤。”扶苏交代完后,转头看向陈平:“左丞来此何事?” ps:飞刀杀鱼我编的,勿杠。 ------------ 第二百六十一章 造神 见到扶苏的武勇,陈平略微吃惊了一下,旋即面不改色的说道:“臣今日到此,还是为了改四畤为五畤而来!” 哎!如果有的选,我是不想搞这种封建迷信的……扶苏摇头而笑:“走吧,去那边的凉亭坐着说。” 俄顷,湖心岛的凉亭上,蒲团、矮几、糕点、凉茶、熏香齐备。 扶苏在他自制的一个靠椅上,盘膝而坐。 陈平行礼后,在扶苏下首挺直腰杆跽坐,他轻嗅了几下:“这熏香的味道好奇特啊!” 扶苏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示意他自取,不必拘礼:“艾草,用来熏蚊子的。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平略微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声询问道:“陛下可曾听说过近日流传甚广的天命重启之论?” 扶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甘夫带着人抓了好多传播谣言的,但始终没有找到谣言的源头。 不过在这个年代里,这种类似的箴言多不胜数,最有名的就是那一句‘代汉者当涂高’。 西汉就不停有类似的天命者出现,到了东汉,某天命之子说自己名字中的‘秀’字,原义为‘结了穗的稻子’,稻谷生于在路边,且高大,所以他是天命所归,成功延续了汉家江山。 后来袁术也说自己的字叫公路,有个路字,这不恰好和当涂高的涂(途)字碰上了嘛,这就是天意,然后就被打成了狗…… 再然后就是就是曹家人登场了,‘当涂’就是‘当路’,‘当涂高’就是大路上高高耸立的一个东西,类似于后世的牌坊,只是在当时被称为‘阙’,既‘汉阙’。 ‘魏’字,大名也,也就是说魏,就是大的形容词,而宫观门前高大的阙,被称为‘象魏’。 于是,虽然有点绕,但曹魏取代刘汉,这是上天的安排。 而上天安排的自然最大啦…… 接下来,就到了西晋末年,幽州刺史王浚效法袁术,说我爹的字叫处道,道就是路,就是涂,所以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然后就被石勒干掉了…… 一条箴言延续了几百年,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扶苏虽然对这种东西在本能上是排斥的,但却不得不重视。 他凤目微抬:“所以这就是你想把先皇帝塑造为神的理由?” 陈平重重点头:“臣以为,如此之后,先皇帝可等同于天,所做的一切皆是天之意志。如此,可缓慢化解秦自统一六国以来积攒的民怨。” “而且陛下乃先皇帝血脉,自然为神之子,也即是天之子,即便是天命重启,陛下也是当之无愧的天命之人!” 呵,这样的天命之人还有十几个呢!难怪胡亥上位之后,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干掉了,我一直以为他这是禁卫军继承法,没想到他那是杀光所有兄弟姐妹的奥斯曼土耳其继承法!当然,绿萝也是罗……扶苏在心中略微沉吟片刻之后,对一脸期盼的陈平笑着说道: “既然左丞如此胸有成竹,那么就试着去退一下吧!不过朕可把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情,朕是不好亲自去插手的。” 嗯,就像是伪造对附属国的宣战借口,有理有据,才算师出有名。 毕竟中华历来是礼仪之邦,但就算是那群昂撒匪帮,不也是以一袋洗衣粉为借口,对别国发动入侵的吗! 陈平略显犹豫的说道:“臣明白了,但……” 我懂,打钱是吧……扶苏心中吐槽,但面不改色,毕竟要在民间造势,空口白牙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 “所需财物,你找韩让去要!” 听到扶苏的话,陈平挺身而起,长揖及地:“谢陛下信任,臣必当不辱使命!” 说完,他退了几步,转身离去,留给扶苏一个大袖飘飘的身影。 哎!只可惜没有足够的银矿,要不然搞出水力冲压机,将那个胖子的头像印在银币上,也能起到相应的作用,嗯,秦大头……扶苏饮下一杯凉茶,看着远处渐渐西斜的太阳,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 其实后世里将四畤改为五畤的,正是某刘姓亭长,只不过那个走上祭坛的黑帝,是他本人。 这是他为了拉拢关中之地旧秦人所作出的妥协,为此不惜放弃那一套‘赤帝、白帝’之类的说法,甚至于将汉的服色,也改成了秦一模一样的黑色。 而当他的儿子文帝继位之后,想要借助改动继承自秦国的这一套制度,以加强皇权时,则遭到了功臣集团们的无情打压。 他的马前卒新苑平也就此倒台。 直到汉武继位之后,再次发动‘改正朔、易服色’,然后建元新政就失败了,他也因此坐了六年的傀儡皇帝。 直到那群功臣集团都死绝了之后,汉武才终于将秦制的十月为岁首,改成了正月为岁首。 至于服色,则是按照五德终始说,秦灭周,是水德代替火德,汉灭秦,是土德代替水德,所以服色尚黄。 嗯,是土黄色而不是明黄色。 而到了刘秀时期,为了表示自己的皇位是继承自汉高,于是将黄色改成了红色,也就是赤帝子的颜色。 在扶苏畅享着寂静的时光时,一名内侍从远处走来:“陛下,太官丞栾步求见。” “让他过来吧。” 栾步从远处走来,双膝跪倒行礼:“拜见陛下!” 栾步算是家奴,所以扶苏也没有跟他客气,摆摆手说道:“甚事?” 栾步拱手回答道:“启禀陛下,宫中孵出的小鸡卖不动了……昨日拉到集市中的一万多只小鸡,只卖出了几百只。” 嗯,市场饱和了吗?好脆弱的农业社会经济啊!也对,家中养有鸡的中产家庭,不需要大量购买小鸡,而那些家贫如洗的人家,又根本买不起,而那些王公贵戚们,即便是购买,也是买那些已经长成的,能直接下锅的成年鸡……扶苏略微沉吟说道: “这样吧,将现有的鸡仔分类,挑出体格健壮的运到三川郡,卖不掉就送到宜阳工业园,养大了给匠人们改善伙食,至于那些羸弱的,就送到上林苑中养吧。” 毕竟这时期的道路遥远且颠簸,长途运输之下,体格稍微羸弱的鸡仔容易分分钟死给你看!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嗨,老乡! 栾步点头之后,再次询问道:“那宫中的人工孵化呢?” 扶苏笑着说道:“让那些掌握孵化技巧的内侍去上郡肤施县,在那里建设孵化暖房,然后将孵出来的小鸡仔,卖到九原城一带的屯田点。嗯,还有北地郡富平县,至于金城郡吗?等到章邯把路修好之后再说吧!” “允许那里的黔首先欠着,或者做工抵债,或者等到小鸡长大了,卖掉之后再还钱!” 反正没有人敢欠他的钱不还,做皇帝,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奴婢记下了。”栾步跪拜后,倒退几步向远处走去。 扶苏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后,在心中盘算起来。 其实他让人将鸡仔卖到北方的屯田点,并非单纯是为了民生问题,而是为了抑制那里可能爆发的蝗灾。 他穿越过来之前,网上曾有关于N多亿非洲蝗虫,一路横扫而来的劲爆新闻。 所以他也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毕竟那时候的互联网上,人均治理蝗虫专家,你要是不能说出点门道来,别人聊天你都插不上话! 按照秦朝的说法,涝生鱼,旱生蝗,发大水时鱼把鱼籽甩到岸边,如果一直有水的话,鱼籽就变成了鱼,而如果持续干旱,鱼籽孵出来的,就是蝗虫…… 当然了,这种观点用后人的眼光,错的离谱。 但是仔细研究一下,也是有一定的道理,毕竟蝗灾一般都是跟在水灾、旱灾之后爆发的。 所以说还有一种老话,说蝗灾是穷灾。 风调雨顺之下,蝗灾就不会发生,而灾年过后,蝗灾十有八九就会发生,且会连续多年出现! 毕竟古代中国是个农业社会,年景好的时候,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土地上都种植有农作物。 要种田,首先需要翻耕土地。 而在此之下,埋藏在地下的蝗虫卵就会被从土里翻出来,毕竟耕田的时候,犁头深入土壤好几十厘米,这是雌性蝗虫产卵时,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的深度。 当年肆虐漂亮国的蝗灾,也是西部大开发之后,人们都到落基山脉放牛耕田,蝗虫和虫卵被川流不息的人和牛踩死,直接被干到绝种! 这么说来,印第安人也许还要感谢昂撒不杀之恩…… 扶苏无声笑了笑,旋即收束心神,思索着眼下的事情。 在秦国这样的农业国,水灾旱灾,都可以通过人工的方式进行补救,但唯独蝗灾,无论用怎样的方式,都不可能弥补损失。 所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防患于未然才是正途。 ………… 日上中天,武都县的一条河谷边上,用乱石搭建的氐人寨子前。 羌无忌开始指挥着军队埋锅造饭,并且做战前的准备。 他并不担心氐人会趁此发动袭击,因为但凡有这种拒敌于家门之外的决心,就不会把自家寨子的大门也用乱石封死! 只是他在仔细看了看之后发现,这个寨子貌似并不是氐人的,而是羌人的。 因为在《诗经·秦风·小戎》中有一句描述氐人的建筑风格,‘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也就是说,氐人所居住的房屋,是低矮的房屋,然后上面搭着木板。 而现在出现在羌无忌面前的这个寨子,房屋是用石块砌成的碉房。 他回想了一下祖辈们讲过的话,这应该是他们羌人中的一支,钟羌。 嗯,老乡! 谷羌无忌无声的笑了笑,这不影响他拿这些羌人的人头去换取军功爵…… 两个时辰过后,全军用餐完毕,战前准备工作也已全部完成。 一碗肉粥,两片面饼,这并不是为了吃饱,而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提供体力。 毕竟,饥则无体力,饱则无斗志。 于是,各种频调的鼓声响起,军队开始有序排列。 身强力壮的大盾手在前,手持劲弩的蹶张士在后,再之后和散布在两翼的,则是手持长枪,腰悬短刀的重甲步兵。 不过羌无忌并没有让军队立刻发动攻击,因为他此次前来,还携带了两架小型的重力抛石器。 虽然每架抛石器都需要六匹马才能拉动,而且在很多地方,甚至还要十几个壮汉协助才能移动。 但当重力抛石器在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中,将人头大小的石块扔向钟羌的寨子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砰砰两声清脆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一颗落在了围墙之后的民居中,但仅命中的那一颗石头,还是砸的羌人的围墙石屑乱飞,隐约间有一些倒塌的倾向。 没办法,军事科技的差距,导致了羌人的围墙,并不像中原各国的那样经得起折腾,最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掌握用糯米汁混合其他材料做成的粘合剂。 见到攻击奏效,羌无忌大声命令操作着抛石器的工师调整方向,照着一个点砸过去。 他估计着,再砸个七八下,应该就能砸出一道缺口。 到时候,顺着缺口冲进去,功勋和财富就唾手可得了! 啪!啪! 两块人头大小的石块一前一后砸在围墙上,这一次的攻击效果比上一次要好的多。 其中一块石头的在天意的支配下,精准的命中了围墙的某一个支撑点。 于是,连锁反应瞬间发生。 围墙上大量的石块倾斜而下,露出了围墙之后的一双双满是恐惧的眼睛,以及手握着简陋武器的颤抖的手臂。 钟羌混杂在秦、氐之间,祖先那种彪悍非凡,死战不退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 准确的说,凡是那种彪悍非凡的家伙,大多都没有留下后代……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投降? 开玩笑了,钟羌虽然蒙昧,但他们西边的部族兄弟们在投降之后的遭遇,早就顺着往来的商队传了个遍…… 西边的秦人不守武德,难道这里的秦人,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不成! 随着抛石器持续的轰击,羌人的围墙上最终出现了一个大洞。 霎时之间,秦军阵型中鼓声震天而起。 不动如山,其徐如林。 原地静止的秦卒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走去。 片刻之后,残阳如血,嗜血的乌鸦在天空盘旋,一面秦军大旗在钟羌的寨子中迎风飞舞。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战意浓 九原城的郊外,一队数百人的马队缓缓而来。 领头的一个,正是因为王离出塞,而前来九原军中坐镇的蒙恬。 他一路自贺兰山东麓巡视而来,眼前所见的是各种状态的人们和形成了热浪的喧嚣。 很多身上虽然穿着满是补丁,脏儿吧唧的麻布衣服,但却红光满面、三五成群的用大锯切割着高耸入云的树木。 有的人则按照里坊作保,组团忙碌的为别人修建着越冬的房屋,赚取为自己修房子的报酬。 小孩子则手中拿着果干,好奇的跟在马队后面奔跑,直到被父母抓回去男女双打…… 而更多的,则是驾驶着马车、牛车,亦或推着独轮小推车的人,他们满载着或从山林间获取的猎物、山珍,或拉着粮食、肉类和蔬菜,形色匆匆的奔向不同的地方。 一路走来,蒙恬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不是大多数的地方还都是简易的窝棚,他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到达的是关中平原! 渐渐地,他们越靠近九原城,沿途的居民也变得越发富庶起来。 沿河的地块上,随处可见双马拉着的铧式犁在翻耕着土地。 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来不及种植小麦等主粮,但按照扶苏的诏命,他们准备抢种一季高粱,然后争取再种点萝卜等耐储存的蔬菜。 只是蒙恬对此表示很是质疑,因为扶苏并不打算收获高粱米,而是准备等到高粱开始灌浆的时候,直接砍了,作为牲畜越冬的饲料…… 败家子啊! 这是蒙恬对诏命的第一看法。 但等他怒气渐消,看完诏命后,才最终发现,这似乎是唯一的最优解。 毕竟阴山脚下不比关中,冬季来的要早很多,而现在种下的高粱,大概率是没有可能自然成熟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干脆砍了,将土地腾出来种点耐寒的蔬菜。 虽然用粮食喂养牛羊显得略亏,但贴足了秋膘的牲畜,对于咸阳城里的王公贵族们来说,多多益善! 靠近九原城郊之时,蒙恬的目光微微凝滞。 远处用木栅栏围着的榷场上,无论是林胡人,还是秦人,都在大声吆喝着,想要趁着关市之前,再做成最后一单交易。 但唯独划给匈奴商队的地方,空空如也! 要知道,即便是之前秦、匈打的最热闹的时候,这些名义上是私人性质,但背后却是匈奴各部族头领拥有的商队,从来都没有断过。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做着买卖,交易着皮革,丝绸等物。 当然了,违禁的金属器皿不在其中之列。 打归打,但小钱钱还是要赚的! 比如当年秦魏之间,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可秦军最大的铜料和食盐来源,还是魏国…… 当时素有劲韩之称的韩国,曾有这样一段话,说杀韩卒者,非六国之人,而是韩国出产的强弩和铁剑…… “上将军!” 远处一名信使飞驰而来,在蒙恬面前滚鞍下马,将手中用火漆封着的竹筒双手奉上。 因为再次节制九原军,所以蒙恬第三次获得了‘上将军’这一临时称号。 他微微弯腰,接过传令兵手中的竹筒,验看无误后打开,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竹纸。 “果然,王离这个娃娃又在搞事了……” 竹纸上说,他们被匈奴人衔尾追击,现正前往阴山北部一处山麓上固守待援,急急急! 谷蒙恬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年轻人啊,还是沉不住气!” 他在吐槽王离的时候,浑然忘了自己当年在王离这个年纪的热血和冲动。 “擂鼓聚将!” 蒙恬说完,策马走向管理榷场的‘市长’处,询问了匈奴商队是何时离开的。 “回上将军,那帮匈奴蛮子是三天前离开的,将很多没有卖完的货物全部贱价出售之后,就形色匆匆的离开了。” 蒙恬再次叹气,三天前走的话,现在就追不上了,要不然可以教训教训这些不懂事的匈奴商人,顺便狠狠地勒索他们一笔财物! 毕竟匈奴人这么大的阵仗,要说这些消息灵通的匈奴商人全无察觉,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独自溜走,并没有将相应的情报上呈给九原军,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片刻之后,九原城将军幕府。 蒙恬坐在帅帐之中,伸出手指掰着指头。 三通鼓之后尚未到来的将领,将被重责二十军棍,而当蒙恬的五根手指全部弯下之后,迟到的将领无论贵贱,一律斩首示众! 俄顷,在蒙恬弯下了四根手指的之后,所有屯驻在九原城的二五百主以上军将齐聚一堂。 下一秒,手持木棍的士兵涌入,将那些迟到的将领拖了出去。 旋即,中军幕府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只是并没有喊疼的声音传来,按照军法,哼一声加十棍,直到打死为止! 无论古今,一支能战且常胜的军队,从来都是奖罚分明。 等到处罚结束,蒙恬举起手中的虎符,这是他从咸阳离开时,扶苏授予的调兵印信。 “九原令丁复!” “下官在!” 人群中走出一个手长臂长、浑身肌肉,身穿紧紧绷在身上的文官服饰的壮汉。 蒙恬看着丁复的打扮,莫名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他这个心腹爱将转了文官,是他一手促成的。 “命你率领两千飞骑,做前锋兴军,携带六天粮草,即刻出发!” “末将领命!”丁复下意识的行了个军礼,接过令箭,转身大步离去。 蒙恬再次拿起令箭:“胡骑校尉灌婴!胡骑营右都尉骆甲!胡骑营左都尉季必!” “末将在!” “你三人率本部五千胡骑,做大军踵军,日落之前出发!” “末将领命!” 蒙恬目送他们离去,看向依然站在幕府中的将领,大声说道:“尔等为中军,随本将于明日正午前出发!” 众将先是面面相觑,随即露出狂喜之色。 按照蒙恬安排,中军人数在两万以上,加上兴军、踵军,以及王离带走的军队,总兵力多达三万! 也就是说,九原城的驻军几乎全体出动。 如此大战,功劳想来不少!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王离:肉身开团(周末加更) 咸阳城,兰池宫,天色尚未破晓。 扶苏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睛微咪,在半梦半醒之间眺望着远处黎明前的黑暗。 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队‘谁何’。 嗯,就是皇帝身边负责值夜的近卫,当有外人靠近的时候,他们需要喝问一声:“谁何(谁呀)!” 故而因此而得名。 扶苏的手指之间,夹着一张竹纸。 这是从九原郡飞鸽传书送过来的密报,大约半刻钟之前,由尚书令李承亲自送进兰池宫。 哎!好不容易刚睡着,就又被人拉起来了,我要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写个惨字……扶苏叹了口气,打开密报。 “好家伙,王离这是准备肉身开团啊!” “中心开花?张师长直呼内行啊!唯一庆幸的是,暂摄九原军的是蒙恬,他还做不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扶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开始一字一句的再次读着手中的密报。 “虽说是被匈奴人堵在了草原上,但王离这种等级的将领,出塞之前应该不会不意识到有这种可能!” “他既然这么做了,必然是有自己想法。嗯,他出塞之前就已经制定了行进的路线,想来正是为了预防援军迷路。” “人少打人多,据险而守,原地待援是很正确的选择。要是让我来领兵的话,嗯,应该很快就被冒顿追着打……不过若是领军的是项羽,应该就会带人一波莽穿,然后追着成千上万的匈奴人满地乱打。” “咦,好像当年的巨鹿之战,项羽就是逮着王离劈头盖脸一顿打,然后把章邯的军队逼退,至此一战成名!” 扶苏合上密报,一言不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一来他没有蒋校长的通讯手段,再一个他也没有外行去指点内行的勇气。 其实按照他的本心来想,他是不愿意频频和周边的异族动武的。 毕竟后世里,这都是一家亲。 你所以在你的漠北牧马放羊,我在我的漠南牧马种田,大家相安无事,时不时的聚在一起喝个小酒,吹吹牛逼,其乐融融也是极好的。 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就像是后来的汉武时期,张骞凿空西域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联合西域国家打匈奴。 而汉朝的全部对外国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匈奴! 一代人打,两代人打,匈奴要打多久,就打多久! 因为你不这么做,未来将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直到付不起为止。 嗯,铁血强宋愤怒的点了个踩……某不知名宋黑轻笑两声,准备回寝宫在睡个回笼觉。 ………… 阴山北麓的一处丘陵之上,王离正带着人在紧急的修筑临时工事。 拒马、壕沟、以及指明方位的简易烽火台,至于烽火台所用的燃烧物,则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将湿马粪丢进火堆里,就足以让十几里之外的人看到了。 王离有一种预感,也许是今天晚上,或者是明天清晨,匈奴人就应该对他发动攻击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在战场上历练出的本能。 “哎,只可惜大部分四轮马车都被蒙恬带走了,要不然……” 他看着在丘陵平坦处,一字排开的四轮马车,再次叹息一声。 这二十辆拉口粮、箭矢的四轮马车,和削尖了的木桩一起,堪堪将丘陵最平坦处圈住。 此刻上百个身强力壮的秦卒,正手握铁锹,奋力挖掘壕沟。 毕竟傻子也知道,相比于坡度很高的地方,从这里进攻要省力很多。 王离看了看这里,暗暗庆幸,还好出发的时候,每名士卒携带羽箭三十支,要不然他根本没有底气在这里固守待援。 “希望调兵的文书可以顺利抵达九原城!” 王离抬头看了看逐渐放亮的天空,他使用了飞鸽传讯和人力信使双重保障,应该可以将消息安全送达。 所以此刻虽然大战将至,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慌乱。 人说将是兵之胆,王离不慌,则所有看到他的秦军也跟着安下心来,于是,所有人都在畅享着,这会不会和之前的诺水之战一样,里应外合,大破敌军,然后收割数不尽的人头! 不过王离却不这么想,作为一个统领全局的将领,他心里很清楚,援军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到来的,毕竟这里距离阴山长城的要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的想法是,当小股的援军陆陆续续赶来之后,匈奴人能理智一些,放弃全力向他进攻,而是像他们之前无数次那样,见势不妙,掉头就走。 当然了,匈奴人最好不要走。 因为时间,是站在秦人这里的! 片刻后,远处烟尘滚滚,呼衍蒲奴带着数百人狂飙而来。 在他们的马后,是一捆捆捆扎好的青草。 这是用来饲养战马的草料,毕竟援军最快赶来,也要有三天的时间,而马这种大牲口,是离不开草料的。 而在丘陵的另一边,川流不息的,是砍柴和取水的队列。 这些,全都是保障军队战斗力的必要条件。 “将军, 冒顿真的会对我们发动进攻?”呼衍蒲奴从马背上跳下,走到王离身边问道。 “最好别来,他要是不来的话,就当这是一次锻炼九原军应对突发情况的机会了。”王离忙碌着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的说道:“嗯,这就像是陛下说的实兵演习!” 呼衍蒲奴看着正在拆卸四轮马车车厢的秦卒,摇头感叹道:“虽然我没有见过皇帝陛下,但我想,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睿智,最英明神武的君王!” 王离一脸的差异问道:“你这个化外蛮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恭维别人的话了?” 呼衍蒲奴正色说道:“重复一遍,我是秦人!” 王离哈哈一笑:“你这个姓一说出来,人家就会知道你是个蛮子,在说自己是秦人之前,先把姓改喽!” 呼衍蒲奴微微侧目,他觉得王离说的有点道理:“那你说我该姓什么?要不……” 王离打断他,笑着说道:“你跟我姓吧,我王家姬姓王氏,也是很显赫的姓氏!嗯,我家老大叫王威,老二叫王元,你干脆就叫……” “你给我死!”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干掉我,或者你死! 漠北草原,在距离王离驻守地点的北方,一条蜿蜒流淌的溪流边。 冒顿披头散发,身上用新鲜宰杀的黄羊血,涂抹出各种各样的符号。 一个头戴鹿角帽,须发皆白的萨满在围绕着他跳着大神,口中念念有声,不时沾着尚未干涸的羊血,继续在冒顿身上涂鸦。 在他们的南边,则站着数不清的匈奴男人,保守估计要在两万以上。 而在另一侧,则是冒顿带人从北方的丁零人那里俘获的上万战奴,其中有一些格外引人瞩目的,是深鼻高目,肤色发白,眼睛或绿或蓝,头发呈浅色或淡金色的几千名男人。 他们是丁零人的奴隶,当丁零人成为匈奴人的奴隶之后,他们的主人,自然就变成了匈奴人。 丁零人为了让他们拥有更加高大的体格,于是效法阉割牛马一样,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将他们阉掉,然后教授他们战斗的技巧。 只是丁零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匈奴人打过来的时候,这些被训练出来,保卫自己的奴隶,居然站在一旁,静静旁观着自己的主人被屠杀! 战后,冒顿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之后,就给他们取了另外一个名字。 羯人。 羯这个字,本意就是被阉割之后的公羊。 当然了,如果可能的话,冒顿也不愿意使用秦人的文字,但谁让匈奴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呢! 毕竟文字和语言,是用来交流想法的。 而草原游牧,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陌生人,朝夕相处的部民之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唱唱歌,排解寂寞,语言什么的,也是完全不需要的。 当太阳逐渐升高的时候,向天神祷告的仪式告一段落。 按照匈奴人的规矩,需要在正午之后,和傍晚的时候分别再来一次,神灵才会接受他们的请求,为他们带来胜利,而他们回报神灵的,则是敌人的头颅和鲜血! 随着宛如血人的冒顿站起,鲜血的腥气顿时向四周弥漫。 他瞪着一双血丝的眼睛,犹如一头野兽般看着跟在他身边的战士。 匈奴武士们则满脸畏惧的低下头颅,而那些羯人则向他投来了满是崇敬的目光。 “失我贺兰山,使我五谷不丰登……” 冒顿轻轻的唱着流传在匈奴人中的一首哀怨的歌谣。 自从秦人灭赵之后,就毅然的对匈奴大打出手。 而代价就是匈奴从那以后,丢失了所有可以耕种的土地,重新回到了祖辈们完全依靠放牧为生的生活。 “秦人杀我部族兄弟,抢我妻女姐妹,掠我牛羊马匹,占我肥美草原……” 在冒顿带着哭腔的煽动下,他身前的匈奴人嗜血的本性被完全激发,狼群般的嚎叫此起彼伏。 一狼嚎,百狼随。 辽阔的草原之上,凄厉的嚎叫声响彻云霄。 “杀光他们!” “他们只有几千人,而我们是大单于本部的武士,英勇无敌!” “将他们的鲜血敬献给苍狼神,求祂保佑我们的草原水草丰美,羊羔健壮……” 各种声调的怒吼声混合着狼群般的呼啸声一同响起,复仇和杀戮的欲望在每一个匈奴武士的心里熊熊燃烧。 冒顿满意的看着自己眼前这群杀气腾腾,斗志昂扬的战士。 和秦人交战的数次失利,以及强行吞并了右大当户留下来的部族,所造成的恶果,使得冒顿这个只当了没几年的大单于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地步。 对于主业做牧民,副业做强盗的匈奴人来说,一旦他们的领袖失去了威望,那么他将很难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一如当年冒顿袭杀自己亲爹时那样,其他的几个匈奴贵姓部族,完完全全在做壁上观。 而现在王离只率领了少量军队就敢出塞,更是将冒顿彻底闭上了一条绝路。 若是放任不理,任由王离大摇大摆的在漠南草原溜达一圈,重新返回长城要塞,他这个撑犁孤涂单于还是趁早将自己当做祭品,献给苍狼神好了! 可要是带兵围殴王离,就有可能会落入圈套之中。 毕竟大家都不傻,王离的举动更像是一种阳谋。 干掉我,或者你死! 所以冒顿有,且只有这一种选择。 然而因为之前右大当户的事情,一直不服他的左大当户,以及左右骨都侯都已部族散的太开,集结需要费时间为由,让大单于慢慢等待,等他们将部族们召集起来之后,再来和大单于一起作战。 于是此次跟随冒顿出征的,就只有只属于他本部的士兵,以及丁零人战奴和羯人。 不过,三四万人打三千人! 优势在我! 冒顿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几个亲信将领,这些直属与单于的部族,占有着最肥美的草原,所以他们无论是体格,还是武器铠甲,都要比左大当户等人的部族士兵好很多。 至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皮甲,都拥有短矛或鹤嘴锄等金属武器。 其中冒顿为自己组建的亲卫,身上还有一件厚厚的青铜胸甲。 这,正是挛鞮氏能够统领匈奴各部的保证! ………… 阴山北麓, 日已西斜。 王离盘腿坐在篝火前,用一截草梗剔着牙缝里的肉丝。 呼衍蒲奴将手中的烤兔腿削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这是他砍草的时候,顺便打到的猎物。 “你说冒顿他们那天,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干嘛不直接冲上来和我们野战?” 听到呼衍蒲奴的话,王离将嘴里的食物碎渣吐了出去,然后扭头说道:“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我军一直保持着戒备。” 呼衍蒲奴微微侧目:“什么意思?” 王离指了指在泥土中打滚的战马:“因为他们没有被陛下称为骑兵三宝的马鞍、蹄铁和马镫。” “再加上我们身上穿着的铁甲,以及手弩。若是两军正面交战,我三千骑兵可轻易冲垮他一万骑兵。” 呼衍蒲奴摇头说道:“可冒顿又不止带了一万人!” 王离微笑点头:“因为双方交战的空间是有限的,就像是这里,他就是有百万之众,可每次能冲上来的,也不过千人……”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战(4k章) 呼衍蒲奴重重点头:“这就是你说过的,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 王离抹了抹胡须上的食物碎屑,一脸惊喜的说道:“哎呀,这你都记得?不愧是我们王家的好子孙啊!” 呼衍蒲奴:he~tui! 王离抬头,看着天边一轮刚刚升起的弯月:“所以这也是我当日发现了冒顿隐藏的位置,却并没有先发制人,向他发动突击的原因。” “毕竟我在明,他在暗,一着不慎,很容易会先胜而后败啊!” 想到这里,王离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自从察觉了匈奴人打算对他动手之后,就立刻一路狂奔到了这个早就选好的地点开始修筑工事。 在冒顿犹豫着是否要付出近万人的代价全歼他,亦或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发动一次漂亮的突袭时,王离主动将战场定在了有利于他的地方! 这处山麓是阴山山脉的延伸,匈奴人要是想从南方进攻,就必须绕过几道干涸的冲沟。 这样等到走过来的时候,至少也要一两天的时间,而且体力也会被消耗不少。 剩下的东西两面则坡度较高,只需要很少的人,就可以做到居高临下的防守。 而战斗开始之后,敌人的鲜血泼洒在这片山坡之后,将会使得道路变得更加湿滑难行。 唯一平缓的北坡,此刻也被拒马和四轮马车围住,形成了一道建议的城寨。 而在城寨外,是一道窄而深的壕沟,壕沟之外,是在下午的时候,挖掘出的一个个拳头大小,半尺多深的小坑。 这是简易的绊马坑,用来避免匈奴人用骑射白嫖战损和消耗他们的箭矢用的。 这些小坑不深,若是马匹缓缓行进,则可以很轻松的避开,但若是马匹疾驰,就来不及观察的那么仔细了。 王离想了想,对身边的一个二五百主交代了几声,对方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后,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金汁是什么?”呼衍蒲奴嚼着兔腿,好奇的问了一声。 “额……”王离看他吃的香甜,挠了挠眉毛后促狭的说道:“屎尿混合在一起的东西,煮熟了味道很不错,不信等下你尝尝……” “呕!”呼衍蒲奴拍了拍胸口,满脸愤怒。 王离笑了笑说道:“逗你玩呢!咱们这几千人,每天拉的屎两辆马车都拉不完,我让他去收集一点,然后抹在箭头上,送冒顿一份厚礼。” 这是几百年的战国争霸中的惯用手段,不仅是在城头上支口大锅,用金汁来烫伤敌人,进而使对方伤口感染细菌而死,就连箭头上,也会被涂抹上金汁,以产生相同的效果。 王离正打算和呼衍蒲奴在闲聊几句,以排解对方和自己心中那战争来临前的压抑感。 突然之间,他感到地面传来了一阵细微,但很有节奏感的震动。 远处,一只火箭冲天而起,划破草原上苍凉的暮色。 这是王离派遣在外面的游骑,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全军发动预警。 当然了,他们的生命安全则不用担心。 毕竟他们不承担作战任务,只要看见敌人,然后发出警报就可以跑了…… 一名身高力壮的秦卒一手叉腰,一手举起牛角号,用力吹响。 嘟! 刹那间,尖锐的铜哨音此起彼伏。 刚刚还在火堆边上状如老农的秦卒,顿时从地上跳起,按什伍归建后,开始互相为自己的伙伴穿戴起铁甲。 一些之前没有捞到出塞作战,或人品不好,没有斩获的戍卒,双手微微颤抖。 这倒并不是他们怕了,而是他们想起了离家时家人的吩咐。 不得,勿返! 而在秦国的军律中,还有另外一条规定。 军无功,戍三年。 就是说在战斗中没有斩获首级的士兵,需要发往边郡驻守三年。 换句话说,这其中的一些倒霉蛋,可能已经离家三四年了。 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里,女友变人妻,儿子刚满月的事情,应该会有不少……吧。 片刻之后,北坡的士兵推开木栅栏,将那些牵着马走来的游骑放了进来。 王离站在四轮马车上,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可见远处的苍茫中,隐隐约约的晃动着数不清的阴影。 “终于来了。” 他淡定的笑了笑,胸中的忐忑反而在此刻消散。 尽管匈奴人已经出现,但今夜只有一轮残月,匈奴人是决计不会在夜色中进攻的。 毕竟双方一旦开始近身肉搏,在这种照明条件下,人根本就分辨不出站在面前的是敌人,亦或是战友。 你一下我一下的打烂仗,自然是谁的装备好,谁就占尽优势。 王离想了想,下令让全军蹲坐,好节省体能。 他并没有托大的让士兵卸甲修整。 万一对面的冒顿疯了呢? 而在远处,冒顿看到山麓上影影绰绰的简易城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对方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但他却没的选择。 此刻他如同站在断崖之上,后退必死,但向前一搏,却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能全歼这队秦军,用秦将的头盖骨,做一个精致的酒器,大单于的威信就建立起来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冒顿在内心中问自己。 他旋即向四周望了望,答案不言而喻。 “乌藉,你带领五百人,去骚扰秦军,让他们今天晚上无法睡觉!” “传本单于号令,所有人就地休息,宰羊吃肉,明天一早发起决战!” ………… 天刚破晓,王离摘掉脸上蒙着的黑布,去接替值夜的呼衍蒲奴。 既然匈奴人都原地扎营了,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硬挺着了。 于是王离下令,除了守夜的士兵外,剩下的就可以去睡觉了。 虽然外面又是学狼叫,又是跑马放箭的匈奴人烦得很,但哪怕是闭目养神呢,也能为自己恢复不少体能。 在王离的身后,和他一样睡醒的士兵正在抓紧时间吃饭喝水,以及在匈奴人的弓箭射程之外,拉屎撒尿。 当然了,他们今天的早餐分量,只有平日的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匈奴人的军阵中,成百上千只牛角号发出呜咽绵长的声音。 俄而,是声震天地的狼啸之声。 “准备战斗!” 王离一声大喝,顺手拿起了一张蹶张弩,趴在外嵌铁板的四轮马车车板上,冷冷的看着如同一朵黑云般向他移动过来的匈奴人。 在他的身后,训练有素的九原军按照什伍而列。 负责指挥的伍长守卫侧翼,身强力壮者举起大盾,手长臂长者手持强弩,剩余两人则握着长戟,守卫在弩手身后。 谷见到行进中的匈奴人开始分裂成几部,王离心中大定。 匈奴人既然按照他的预想开始进攻,那么守御的时间就可以更久一些。 霎时之间,战马嘶鸣,大地震动。 数不清的手持弯弓的匈奴人,向小山包上席卷而来。 这是匈奴骑兵一贯的绝技,且驰且射。 嗯,准确的说,西边的斯基泰人、波斯人也掌握着同样的技能。 等到匈奴骑兵冲到距离九原军防线两三百尺的距离是,匈奴人中传出一声呼啸,疾驰中的匈奴骑兵顿时排成了极为松散的阵型。 这是为了降低秦军箭雨的杀伤而做的准备。 “举盾!”王离大喊着下达命令。 他并不打算还击,毕竟军中携带的箭矢有限,所以需要尽可能的省着用。 嗡! 逼近至九原军防线大约六七十尺的地方后,匈奴人在骤然减缓的马速中松开弓弦,一支支箭头隐约透露出金属光泽的羽箭破空而来。 笃、笃笃笃........ 盾面上已布满一层箭矢,一些箭矢从盾缝中穿过,射中士兵的身体,但却被他们身上的铁甲弹开。 毕竟骑弓的拉力要比步弓小很多。 就在匈奴骑兵的前锋想要回旋着再次射击的时候,他们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阵惨烈的嘶鸣,旋即向前栽倒。 这一举动,导致猝不及防的匈奴骑兵也跟着向前飞了出去。 有很多幸运值比价高的,当场就摔断了脖子而亡。 而那些幸运值低的,则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碎了,想要发出哀嚎,但却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痛苦中等死。 一些跟在他们身后的匈奴骑兵,不断被倒下的自己人绊倒,以相同的死法,屈辱的死去。 剩余的匈奴骑兵则猛地勒住战马,呆呆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这,这是怎么了?” “快看地上,狡诈的秦人在地上挖了好多坑!” “快,快跑!” 见此情形,王离猛地一挥手:“放箭,瞄准了射他们!” 移动靶不好打,静止靶再射不中,回去就把训练射箭的将校砍了! 于是,秦军弩手在盾牌后走出,手指轻抠悬刀。 嗡! 雨点般飞出的箭矢将准备逃跑中的匈奴人射倒了一大片。 “什么?卑鄙!”冒顿听到一名千长汇报,顿时勃然大怒:“传令下去,全军换步弓,下马步战,三面进攻!” 于是退去的人潮再次涌来。 只是打头的,是一群赤裸上身,手中握着钉头棒的浅发大汉。 羯人战奴。 “妈的,哪来的妖怪?” 王离小声呢喃,旋即用手中的蹶张弩瞄着一个走路姿势最为嚣张的羯人,轻抠悬刀。 嗡! 箭矢瞬间射穿对方身体。 见到对方应声而倒之后,王离轻出一口气,敌人被杀,就会死,这就好办了。 “放箭!” 于是挥舞着钉头棒的羯人如割草般倒下。 但更多的羯人,却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 在他们的传说中,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生命的起点。 而那些英勇战死的,则可以到祖先的花园中,享受吃不完的奶和酒,以及永远是处子之身的圣洁女祭司。 因为王离将大部分弩手都集中在了北坡,所以最先进入肉搏战的,反而是坡度更大的东西两坡。 哔哔! 伴随着有节奏的哨音,一支支长戟闪电般刺出,刺进丁零人战奴,或羯人战奴毫无防御措施的身体里。 旋即长戟收回,一具具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的身体滚滚而下。 内脏的腥臭气和鲜血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在强风的恣意吹拂下飘散。 嗡嗡嗡! 跟在战奴身后的匈奴士兵开始用手中的步弓射击。 “举盾!举盾!”王离大声呼喝。 他知道,射箭的技巧还是这些从小就射鼠的匈奴人更胜一筹,而且骑射不比步射,这些精通射术的匈奴武士中不乏有射雕者的存在,他们可以在瞬息之间,射出至少十箭以上。 蝗虫一般的箭雨落下,一些猝不及防的秦军顿时被射个正着。 不过除了那些被射在脸上的倒霉蛋,剩下的大多是皮外伤,简单处理之后照样能打能冲。 冒顿见战奴们死的差不多了,于是轻轻挥手,身边穿着青铜甲胄的亲卫们开始策马向着九原军而去。 在他看来,今天这一仗谈不上什么谋略,惟一的目的,就是灭了眼前这一支小股秦军,然后在其援军没有到来之前,撤回漠北草原。 这样才能保住大单于的权威。 至于那些战奴,他们本来就是用于消耗秦军箭矢、体力、和武器锋利度的。 手持盾牌,身穿青铜甲的匈奴武士们很快到达九原军防线,他们从马上跳下, 开始顶着盾牌猪突。 “杀!” 王离大吼一声,上身挺起,手中长戟勾开匈奴武士的盾牌,下一秒过后,戟尖划出一道曲线,深深刺进匈奴武士的眼眶之中。 将是兵之胆。 见到王离大展神威,秦军中的矛戟兵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长戟,或勾或啄,或推或刺,将匈奴武士逼退在阵线之外。 而受到伙伴鼓舞的弩手,也猛地站起,和攻到山坡上的匈奴人用强弩互射,嗖嗖飞矢如雨,双方以山坡为阵地,死尸若墙,哀嚎遍野。 匈奴人势若疯虎,秦军屹然不退,双方犹如两头争食的猛兽,拉锯似的争夺,陷入前仆后继的疯狂之中,地上遗尸越来越多,呐喊嘶吼声远传天外。 远处的冒顿微微皱眉,再次挥挥手,身边的五个千人队发一声喊,在各自千长的带领下向战场走去。 “哼,本单于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力气!” ps:感谢‘孤独寂寞的孤狼’、‘逗比魔之介’、‘秦嬴风云’的月票! 喵的,肠胃炎就肠胃炎,腰疼是个什么鬼!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衣(4k章,拉一下章均,争取早日上五百) 暮色渐临。 山坡上死者堆积如山,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鲜血染透土地,即便是陡然猛烈起来的狂风,也吹不散扑鼻的血腥之气。 王离倚靠在车厢上,颤抖的手中握着一根已经开裂的长戟。 只是这根长戟看起来,更像是一杆长枪,戟上小枝在白天的战斗中,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一滴滴赤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盔甲向下流去,在他的身下汇成一摊,然后再次流向地面。 这里面有他的,但更多的,是匈奴人的。 “晚霞真美啊!”王离喘着粗气自言自语:“真好,又多活了一天!” 他将插着一支羽箭的缨盔取下,端详着羽箭的尾饰,不由暗自庆幸。 这应该是一个混在人群中的射雕者,向他射出的雕翎箭。 只是尽管弓力很足,但箭头却只微微嵌入铁盔半分,丝毫没有伤及头颅。 王离将羽箭拔下,将头盔放在地面,调转刀柄,轻轻敲打几下,铁盔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只要不是倒霉的被命中了同一个位置,头盔的防御力就不会受到影响。 王离看着向他蹒跚而来的呼衍蒲奴:“我军伤亡如何?” 呼衍蒲奴微微叹息:“轻伤1623人,重伤19人,阵亡……221人!” “两百多啊……”王离微微叹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还好,比我想象的要少很多,足够应付明天的战斗!” 从很小的时候,无论是他的祖父王翦,还是父亲王贲,都曾教育过他一个词。 慈不掌兵! 这倒并非是要苛待士卒,而说说作为将领,当你在指挥作战的时候,如果出现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赢得整场战役的胜利。 那么,就不要吝惜那些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士兵的生命。 当命令下达的一刻,要在心中将这些人全部当做已经死掉了看待。 王离至今还记得,当年王翦盘坐在一株枯萎的银杏树下,语气虽然平静,但眼角却有泪滴滚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要知道,凡是被派去执行必死任务的士兵,多是将领一手带出的亲信。 送死的任务,若是乌合之众,出营门的那一刻就做鸟兽散了! 所以,当做出决定之后,心中的愧疚之感可想而知。 王离反复在心中念了几遍‘慈不掌兵’之后,伸出手,示意呼衍蒲奴将自己拉起来。 “你真够沉的!”呼衍蒲奴小声吐槽,但一脸艳羡的看着王离身上的铁甲。 作为九原军中仅次于蒙恬的指挥官,王离的盔甲是花了大本钱量体定制的。 从内衬向外,是一件链甲衫,再向外,则是纯手工打造出的金属胸甲,以及同样规格的金属护肩和板甲手套。 之前为他挡下雕翎箭的头盔,则是一个用黑色马尾装饰的金属护面头盔。 这一整套盔甲的重量,要比军中配发的扎甲要轻很多。 王离站起身,将裂开的长戟丢掉:“羡慕吗?” 呼衍蒲奴点点头。 王离也跟着点点头:“看到你这么羡慕,我心里感觉很爽!” 看着呼衍蒲奴远去的背影,王离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转而向几个二五百主交代了起来。 今天的战斗只是个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战斗会越来越惨烈。 匈奴人会因为沉没成本而不愿放弃。 九原军则会因为随着军械和体力的消失,以及重伤者和战死者越来越多,导致战斗力不断下降。 现在要拼的,就是双方的意志,谁的意志更顽强,谁就能成为真正的胜利者。 所以此刻在远处扎营,围坐在篝火前的匈奴人,突然听到了从秦军所在的地方,传出了一阵嘹亮的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许多正在用小刀切割着带着血丝,且很是寡淡的羊腿的匈奴武士愣住了。 一整个白天接连不断的奋战,他们付出了数千人战死,数千人受伤的代价,也只是让那些秦人的歌声,变得略微有些有气无力。 难道,他们都是铜铸的不成? 尤其是,他们好像在喝酒! 顺着风飘过来的酒味真香啊! 刹那间,匈奴人只觉手中的羊腿也变得好吃起来。 只是下一秒钟,顺风而来的,就变成了香料和肉类,被火焰炙烤的独特香气。 这一刻,他们看了看手中的羊腿,认命般的低下了头。 毕竟吉兰泰盐湖被夺取之后,就算是大单于本部的部族,也快吃不上盐了! 该死的秦人,做生意就做生意,不仅让人签保证书,还要有担保人才行! 想到这里,他们将羊腿架到火上又烤了一会,然后愤怒的大口撕咬起来。 而在匈奴人营地的中心位置,冒顿那巨大的大单于毡帐中。 一头肉香四溢的烤全羊,被放在木托盘上抬了上来,羊脖子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绸彩带,张开的羊嘴里,还塞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果子。 冒顿的一个儿子猛然而起,手持割肉刀大步上前,准备为众人分割羊肉。 这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荣耀。 冒顿用狼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这是他儿子,也是他的弟弟,毕竟对方的母亲,现在是他的阏氏之一。 自从冒顿弑父夺位之后,他的兄弟们或像呼衍蒲奴那样,改成了别的姓氏,或者像这人一样,成为了他的儿子。 冒顿嘴角咧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旋即在他的忐忑和恐惧中,缓缓张开嘴巴,咬下了对方用刀子递过来的一块羊肉。 片刻之后,一轮分肉完毕。 冒顿放下手中的酒杯,高声说道: “今日我们攻击受搓,在于两点。” “秦军的弩箭太厉害了,我们的箭,射不穿他们的甲,但他们的箭,却可以射穿我们两个人!” “二,秦军的地形选的好,我们虽然人数比他们多,但却完全没有用,而且东西两个方向的道路,也因为今天的战斗,变得湿滑难行。” 冒顿停了一下,狼一样的眼神环顾着大帐内的一众千长、贵姓们,接着说道: “乌藉,你带人,继续在晚上去骚扰他们,这一次可以靠的近一点了。” “呼兰,你带着丁零人奴隶,将他们高轮大车的车厢拆了,然后把最前面加高!” 谷“等到明天推到秦人面前,他们站在车上射我们,我们也站在车上射他们!” 至于为什么不一路推进九原军的防线,则是防线外遍布着匈奴人、羯人的尸体,以及一道肯定会被重新清理出来的壕沟。 冒顿看着两个匆匆离去的心腹,旋即再次说道:“明天,本单于将亲自率军攻击,但凡有退后者,则后队斩前队!” 一时间,很多千长看着面前金灿灿、香喷喷的羊肉,突然没有了进食的欲望…… ………… 草原之上,天刚破晓。 天边虽已出现了鱼肚白,可高大连绵的阴山山脉却依然隐藏在云霭深处,在雾气的笼罩下,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如虚无缥缈的仙灵。 山脚下,原本长满五彩缤纷,不知名小花的草原,此刻覆盖着一层依然干涸的血浆。 在荒草深处,一只饿急眼了的独狼,正贪婪的咀嚼着一只断掉的手臂。 突然之间,一支羽箭飞来,箭头精准的插进了它的胸腹之间。 在独狼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成千上万的人类,簇拥着一个头上戴着一顶金冠的人类,缓缓向遍布食物的山坡而去。 嘟嘟! 匈奴人的牛角号散发出凄凉呜咽的声音。 独自步行走在匈奴骑兵前面的,是各个部落的祭司。 他们头戴鹿角帽,手持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在请求伟大的苍狼神,将那些战死的匈奴人带到自己的天国之中。 片刻之后,王离看着匈奴人一字排开的战车,以及战车上站着的,手持步弓的匈奴武士,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这匈奴人,也不傻啊!”他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唇齿间残留的熏肉香气,旋即回头喊道:“秦铸!你小子藏哪儿了?” 俄顷,一个身高近丈的二五百主从另一边跑来:“将军!” 王离看了看他说道:“咱们点火用的石漆还在吧?” 秦铸点点头。 王离深呼吸一口,他这个属下哪都好,就是不愿意跟人说话:“把它拿过来,等到匈奴人的大车推到咱们前面了,然后找两个‘投石超距’的好手,给我扔到他们的大车上!” “得令!”秦铸点点头,抱拳后转身离去。 王离说的投石超距,是军中用来排解士卒寂寞,顺带锻炼身体的一种游戏,类似后世的扔链球。 “你要那东西干啥?”呼衍蒲奴从边上凑过来。 “当然是把匈奴人连人带车一把火点了!”王离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 “烧的完吗?”呼衍蒲奴看着搬过来的陶制坛子。 这里面装的是从上郡高奴县收集的石漆(石油),是用来防备雨天柴湿,不好引火用的。 充其量不过百多斤,可对面的匈奴人乌央乌央的一眼望不到边! “管他呢?烧几个是几个!”王离无所谓的摇摇头,只是在心中笑道: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大骂他们败家子的吧,毕竟高奴县的那几条石漆河,已经被少府接管了…… 俄顷,匈奴人开始发动进攻。 打头的正是那一辆辆高轮木车,每辆木车后,还跟着几个手持套马杆的匈奴人,他们准备用套马杆,将挡在木车前面的同伴尸体拖开。 匈奴人先是用远程的抛射,压制住了九原军的反击。 当大车推到九原军阵前的时候,箭矢顿时如雨点般洒向九原军,在这种密集的攻击下,没有任何秦军敢冒头发动还击。 匈奴人摆出一副不过了的架势,毫不吝啬手中价值不菲的箭矢。 而在九原军这一边,十几个手长臂长的壮汉,用布条将装着石漆的陶罐裹起来,然后在原地疯狂旋转。 “放!” 陶罐瞬间脱手而出,向远处的匈奴人飞去。 啪! 陶罐撞在木车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粘稠黑色的液体也溅的到处都是。 “火箭准备……放!” 一支支箭头包裹着油布条的箭矢电射而出,钉在木车上被黑色液体沾染过的地方。 “哈,愚蠢的秦人,居然想用这种手段烧掉我的车!”一名匈奴射雕者哈哈大笑,探出身体,将火箭打掉。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火箭掉落在地上后,被火焰沾染的黑色液体似乎慢慢出现了一些变化,然后轰的一声,开始燃烧。 那种燃烧的速度,像是草原大火一般迅捷。 眨眼之间,整辆木车上遍布着滚滚黑烟,和橙红色的火焰。 站在车上的匈奴人赶忙扑救,但猝不及防之下,火焰引燃了他身上的皮裘。 厄运似乎会传染一般,火焰进而将他身边的几个匈奴人尽数点燃。 刹那间,数百名匈奴步弓手在烈焰中翻滚,哀嚎…… 不过这样的场景,并没有使得匈奴人的总体攻势受挫。 在箭雨的压制下,手持短矛、青铜刀、圆盾的匈奴武士从木车后鱼贯而出,快速向着九原军的防线而去。 这正是冒顿的设想,匈奴弓手凭借人数压制住秦军弩箭,然后占据人数优势的匈奴武士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动突进,进而推平秦军的整条防线。 “将军,我们怎么办?”呼衍蒲奴大声吼道。 “放他们过来,这样匈奴人就不敢像现在这样射箭了!”王离沉声说道。 “那样还守得住吗?”呼衍蒲奴再次询问。 “不知道,无非死战而已!”王离回答。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九原军再次开始唱起了那一首经典的《秦风·无衣》。 突然之间,远处的山包上出现一个人影。 紧接着,成百上千个人影一同出现。 朝阳下,可以看到一面硕大的秦字战旗迎风飘扬。 嘟嘟嘟! 苍劲有力的号角声响起。 “王离将军勿忧,九原令丁复在此!” 丁复大喊一声,旋即策马而下,两千飞骑紧随其后,向匈奴侧翼包抄而去。 而在山包的另一侧,一面蒙字大旗缓缓升起。 顷刻间,战鼓雷鸣之声响彻天地。 “蒙恬将军来了!” “上将军!”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愧是你啊,王离!(4k章) 阴山北麓。 蒙恬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用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随着他的露面,匈奴武士们快速从交战中撤离,在步弓手们箭矢的掩护下,打着呼哨,召唤着自己的战马。 此时此刻,那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匈奴军阵显得无比杂乱不堪。 毕竟他们之前的目的,是为了歼灭山坡上的王离军,而现在,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不被从侧翼发动突击的蒙恬军歼灭。 攻守之势易也! “胡骑校尉灌婴!”蒙恬刷的收起望远镜。 “末将在!” “命你率领本部胡骑,配合丁复从侧翼截击匈奴人!” “末将领命!” 蒙恬在原地策马转了两圈,见到的是一双双求战的眼睛。 他用力抽出腰间这把,由皇帝亲自赐予的八面剑,猛地挥舞了一下: “擂鼓!” “冲啊!” 说完,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然后向前开始猛冲。 虽说秦律禁止主将冲锋,但骑兵将领却并不在限制之列。 见到蒙恬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他的一千名短兵(亲兵)。 按律,主将若是战死,他们也要被全部斩首。 见到上将军带头冲锋,站在鼓车上的士兵奋力挥舞着双臂,本就震耳欲聋的鼓声,再次变得更加激昂。 咚!咚!咚!咚! 而比战鼓之声更加豪迈的,是两万多九原军骑兵的呐喊。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万马奔腾,大地也发出不堪重负的颤抖。 渐渐地,一马当先的蒙恬被潮水般涌来的九原军追上,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作为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并不会有和敌人面对面交战的机会。 但作为一名骑兵将领,在两军战在一起之前,他必须出现在军队的最前端。 不止是为了鼓舞士兵的勇气,更多的,是寻找敌军破绽,然后带领自己的军队,从敌人的薄弱处发动进攻。 而在更远处。 冒顿骑在一匹土黄色矮马上,大声呼喝着:“呼韩邪,你带领五千最英勇无畏的战士,去截住冲过来的蒙恬!” 呼韩邪没有丝毫犹豫,策马在人群中行走,挑选着自己中意的的战士。 常年生活在杀戮之中的战士,即便是遇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也表现出了他们卓越的战斗素质。 若是换成普通的部族兵,只怕在蒙恬的大旗出现的一瞬,就准备跪地请降,任人宰割了。 而大单于本部的武士们,则纷纷挺着胸膛,期盼自己能被呼韩邪选中。 他们相信,自己的一切,全部是天狼神的安排! 能为掩护天狼神的子嗣而战死,是他们永生不灭的荣耀! 几乎是眨眼之间,五千名甘愿赴死的匈奴武士就被选了出来,他们亲吻着自己最喜爱的马儿,然后拽住鬃毛,翻身而上,给面露艳羡之色的同伴留下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跑?这回又准备往哪跑?” 蒙恬冷笑一声,指挥着身边的旗手,打出不同的旗语,迅速调整着全军的行进速度,以及方向。 很快,几个千人队越众而出,渐渐排成一个个半圆形,举起的长戟随着战马的迈步而上下晃动。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胯下战马上,披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衣服。 这是具装骑兵的折中版,罩袍骑兵。 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怪,但要是将黑色的罩袍染成白色,在上面画上几个红色的十字,再换上一套西式风格的盔甲、骑枪、筝型盾,就是活脱脱的圣殿骑士团…… 当然了,这并不是在玩,而是为了战马的生命健康着想,而为它们添加的护具。 毕竟无论铁甲、还是皮甲,都太重了。 毕竟中国这边最早的具装骑兵,出现在南北朝时期。 这一方面是生产力的发展,使得铁器变多,更多的,则是随着西域的连通,吸取了中亚马的优点后,本土马匹的体格也较之前增强不少。 而这种布质罩袍,虽然对于刀枪的防御效果并不理想,但当战马疾驰之后,罩袍迎风张开,就可以有效降低敌人箭雨的杀伤力。 很多迎面射来的箭矢,甚至会因为角度的问题,而被摆动的罩袍弹开。 远处的战场上,最先和匈奴人交上手的,是从侧翼夹击的丁复。 一杆写着丁字的战旗,擎在一名强壮的旗手手中,疾驰的骏马带起的狂风卷得大旗猎猎,他要双脚控马,双手牢牢抓住旗杆,将杆柄插进马鞍旁的套环才固定得住。 丁字战旗一马当先,旗手前一骑突进,忽而踩在马镫上长身而立,一手三箭,对面飞驰而至的匈奴骑兵立即有三人应弦落马。 刹那间,即便是匈奴人中也发出一阵惊呼。 这个距离,即便是他们之中的射雕者也根本做不到! 冒顿看着眼前这一支追着他咬的,仿佛饿狼一样的秦军,猛然将似乎从尘封的记忆中回忆起了什么。 刚刚射死他三个人的秦将,是河套之战的老对手了,他父亲身上的某处箭伤,就是此人留下的! 你要战,那就战! 冒顿双腿夹紧马腹向前猛冲,毕竟不突破丁复的拦截,他是无法安全返回漠北的! ………… 阴山北麓,王离营地。 蒙恬摇头叹息,穿过脚下的残肢断臂,一路向上而去。 “罪将王离,拜见上将军!”王离摘掉头盔,单膝下跪行礼。 “末将呼衍蒲奴,拜见上将军!”呼衍蒲奴只是摘下头盔,行了个军礼。 蒙恬看着眼前这一群几乎人人带伤的九原军,叹息一声后看向王离:“有罪无罪,不是你一人而定,需得陛下亲自裁定!” “所以现在,裨将王离,带着你的人,去像个男人一样的战斗吧!” 王离从地上站起,挺直腰杆:“末将领命!” ………… 傍晚时分,一封沉甸甸的,细述了经过的奏疏从战场出发,抵达九原城,而后换上了几名鸿翎信使,一路沿直道向南。 秦制,30里一驿传、10里一亭舍。 鸿翎信使们换马不换人,一路穿过渺无人烟的上郡草原,起伏连绵的黄土高原,鸡犬相闻的关中平原。 跨过渭水桥,走入章台宫,见到了在这里当值的一名秦吏。 谷中书谒者令,陈婴。 陈婴看了一眼附件和封印的火漆,丝毫不敢怠慢,他赶忙拦住一个中书舍人问道:“陛下今日何在?” 那名中书舍人看了他一眼,并未回话。 陈婴扬了扬手中的奏疏:“我有急事,需要立刻面见皇帝陛下!” 中书舍人点点头说道:“陛下今日在上林苑狩猎。” 陈婴拱拱手,以示感谢,旋即转身向宫外而去。 ………… 上林苑,靠近南山的一片树林外。 扶苏穿着一身窄袖的胡服,骑在一匹棕红色的战马上,手上握着一杆上面带着分叉,防止刺入猎物身体过多的长枪。 今天他来这,并非单纯是为玩乐,而是为了狩猎一只猛兽。 一头带崽的母熊! 几天前上林苑来报,说是在边缘地带发现一头熊。 扶苏愿以为是只滚滚,于是就只是让人将之驱离,毕竟熊猫虽然偶尔吃点竹鼠改善伙食,但主要还是吃素的,脾气相对不大。 可没想到,居然是一头黑熊! 而上林苑中饲养着大量的牛羊猪,以及很多年龄在十岁以下的小孩子。 若是放任不理,对于黑熊而言,这里就相当于是一个自助餐厅! 对于这种肉食类的猛兽,它们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唾手可得的食物的! 所以,至少在这个年代,无论是人,还是熊,都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远处的林子中,突然间锣声大作,猎犬呼啸。 这是已经找到了对方的信号。 扶苏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心中一阵恍惚。 曾经的理工男,现如今也喜欢上了这种杀戮的游戏……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他胯下特意挑选的战马,就是配合他一同完成击杀的伙伴。 今天他并没有骑乘乌骓,毕竟那是个观赏之物,若是闻到了猛兽的气息,极有可能先一步将他从马背上掀下来,自己跑路! 扶苏今天骑的,是一匹血统纯正的河曲马。 这是从羌人那里得到的,胆大非凡,据说即便是面对狼群,也敢尥蹶子击杀对方一个后,才带着主人一起跑…… 扶苏轻轻的拍着马脖子,对方则舒服的打着响鼻。 这是在表示心情的愉悦与臣服。 突然之间,河曲马双耳猛地向后夹起,前蹄不安的刨着地面。 很明显,它闻到了熊的气味。 “别着急,还轮不到咱们动手呢!”扶苏拍着马脖子,小声安抚。 俄顷,一头体重接近两百公斤的黑熊,追着一条猎犬,咆哮着出现在扶苏的视线之中。 虽然前后有十几条猎犬在不断撕咬着黑熊,但黑熊却只追着这一条猎犬打。 扶苏猜测,可能在之前的行动中,这条猎犬咬伤了它的幼崽吧。 见此情形,簇拥在扶苏身边的几个郎骑,在向他行礼后,策马上前,张弓就射。 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削弱黑熊,给扶苏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 嗯,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做的事情,和猎犬无异。 “陛下,陈婴送来急递,说是太仆蒙恬送来的!”韩让从远处跑来,小声说道。 “哦?是吗?”扶苏略微点点头:“让他等一下,朕马上就来!” 说完,他回头对那些郎骑说道:“能射杀此兽者,赏锦缎两匹!记得,熊掌给朕留着!” ………… 狩猎营地之外,陈婴站在树下,躲避着越来越热的太阳。 见到扶苏到来,他赶忙上前行礼道:“参见陛下!” 扶苏微微颔首,韩让上前接过奏疏,验看无误后拆开,双手呈送扶苏面前。 扶苏略过王离何时出塞,以及交战情况,以及斩首一万余,俘获牛马无算等报告,他直接看到最后一页,这里写着的,是蒙恬对于此次会战的看法。 “也就是说,但凡蒙恬晚一天,不,半天,王离那几千人就得给冒顿一勺烩了!” “不愧是你啊,王离!”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面对的是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整合东胡、月氏,以及西域城邦,相当于这个年代的成吉思汗的冒顿!” “后世里虽然说白登之围汉没有吃亏,但要是能打过匈奴,以刘亭长这个老流氓的性格,他能那么老实的把女人和财宝给匈奴人送过去?” 扶苏合上奏疏,突然对奏疏中提到的,抓获了很多长相奇怪的匈奴奴隶起了兴趣。 他将大部分奏疏递给陈婴,示意对方也看一下,旋即自己走到一旁,闭目深思。 金发绿眼,深鼻高目。北欧人?斯拉夫人?不懂……扶苏回想起曾经的记忆,中亚和南欧的人种,大多是深色头发,越往北,人头发的颜色越浅。 可惜了,这时期的北欧可不是什么高福利的好地方。嗯,到是环保的很!既然奏疏上说他们是羯人,那就把所有男人都羯了,送去挖煤,至于女的,要是那个秦卒不嫌弃味大,就随他去吧……扶苏暗暗叹息,可惜不是棕发浅眸的波斯猫,要不然…… 其实他也是撸猫爱好者! 见到陈婴先是快速读了一遍,又仔细读了一遍之后,扶苏询问道:“你怎么看?” 陈婴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王离擅启边衅, 却是秦律不容,但……” 果然,但是前面的全是废话……扶苏看着陈婴说道:“收人家钱了?” 陈婴笑着摇头:“臣就知道瞒不过陛下!臣是受内史王贺所托,为王离所做所为,陈述内情。” “难怪人说,陈婴乃敦厚长者。”扶苏旋即敛去笑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记住,你可是朕身边的人!” “不过他武将自作主张,擅启边衅之事,即便是朕,也不好独断专行。” “传诏,将此事放在明日大朝会上,让朝臣们都议一议!” 陈婴长揖及地:“喏!” ………… 夜晚,章台宫。 扶苏在明亮的烛火下,批阅着其他各郡送来的奏疏。 韩让从宫门外轻轻走入:“陛下,田姬夫人求见!” 这小娘们来干啥?不管了,反正搂着香香软软的老婆睡,总比自己一个人睡爽……扶苏头也不抬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朝议(4k) “拜见陛下!” 田姬一手扶腰,慢慢从宫门外走进,向扶苏略微行礼后,就很乖巧的坐到了另外一边的蒲团上。 今天她头上简单的梳了一个望仙九鬟髻,一身红裙似火,妩媚漂亮,却显得很是孤独寂寥。 赵姬最近忙碌非凡,既要照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又要照顾集中孵化的春蚕,实在是没有心情和她宫斗。 而嬴阴嫚虽然时常溜溜达达的跑去她那里玩,但毕竟二者之间年纪相差悬殊。 至于戚蕊儿这只和她同样有着代沟的萝莉,则始终对这个性格跳脱的‘怪阿姨’怀有戒心,一直绕着她走。 所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田姬手托香腮,桃花眼星彩连连的看着批阅着奏疏的扶苏。 “专注中的男人真美,吸溜……” 啊这,神经病!兰池宫里没人陪她玩,所以跑到这里来骚扰我吧!嗯,不对……扶苏手中的毛笔微微凝滞了一下,旋即在心中长叹:“说吧,不在兰池宫待着,跑章台宫作甚?” “嗯?是在和我说话吗?”田姬眨了眨眼睛,脸上迅速堆起笑容,腻着嗓子说道:“妾担心陛下孤枕难眠,所以特意前来陪伴……” 咦,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扶苏嘴角露出一抹嫌弃:“回话就回话,恶心!” “哦……”田姬对着手指,满脸委屈,刚刚的语气,是她练了一个下午的结果。 “哎!”扶苏假装叹了口气:“要是赵姬在此,定然会携带一些自制的点心或羹汤……” 田姬扬起雪白的下巴:“妾这就告退,回去把赵姬给陛下叫过来!” 扶苏头也不抬的说道:“人家整天忙忙碌碌,哪像你,一天到晚四处乱逛……” 田姬轻轻的哼了一声:“陛下这是嫌弃妾身无用咯?” 扶苏将批完的奏疏合上,挥手让殿中站着的内侍和宫女全部离开,目光炯炯的看着烛火之下,显得无比迷人的田姬。 在田姬轻咬嘴唇,欲迎还拒的时候,扶苏问道:“你今天来,真的只是为朕排解寂寞?” 田姬迎着扶苏审视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心乱如麻。 其实她今天来,并不单是为了找扶苏玩。 下午的时候,她的母亲进宫和她见了一面,言说是内史王贺,拜托她的父亲田假,请她在皇帝耳边吹吹枕头风,让她主动提一提王翦父子的灭国之功,从而让皇帝念起王家的好,然后对王离擅启边衅的事情从宽处理。 田姬出宫门的时候,是打算听从母亲的话,去吹这个枕头风的。 毕竟王家累世将门,她父亲田假又是在内史府做事,王贺平日里也对他不错。 所以这是一件很有利可图的事情。 但是…… 田姬抬起头,桃花眼中饱含深情,微微摇头:“陛下错了,妾不是来为陛下排解寂寞,而是找陛下为妾排解寂寞的!” 扶苏一愣,嘴角微微抽动两下,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 殿门外,韩让向台阶下跑了几步,拂尘微微晃动,拦住了正往上走的中尉辛胜。 “这么晚了,中尉可有要事?”韩让怀抱浮尘而立,这是他最近新加的一件装备,虽然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皇帝陛下曾啧啧说道,要是将眉毛染成白色,就更有那味了。 当然了,‘那味’到底是什么味,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辛胜摇摇头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个月不就是五月了吗,陛下说五月五那天,在长池上搞一个划船比赛,我来把人员名单呈送给陛下!” 韩让点点头:“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交给奴婢,让奴婢转呈陛下就好了。” 辛胜微微蹙眉:“嗯?这,不好吧……” 韩让悄悄打量四周,然后凑近辛胜耳边说道:“田姬夫人在里面呢,中尉非要现在进去?” 辛胜睁大眼睛,和韩让交换了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那老夫就不打扰陛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 寝殿。 田姬躺在扶苏身边,唇齿之间还残留着对方的味道,她像蛆一样扭了两下,将脑袋放在扶苏胸前,聆听起扶苏的心跳。 比一个月前应该胖了不少,压得我快心律不齐了……扶苏默默吐槽,反手开始替对方检测起心跳。 扶苏深呼吸了两口,突然低头问道:“你,还对先皇帝有记忆吗?” “先皇帝?”田姬微微一愣,抬眼看了看扶苏,虽然对于扶苏不称父皇而称先皇帝有些不解,但还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有。” “说来听听。” “雄才大略,英明神武……” “别光说好的,说点不好的。” “奢侈无度,不喜欢和亲人待在一起!可怜云阳,自从会走会跑之后,只和父皇一共见了四次!” 呵,你怕是不知道还有一次都没见过的……扶苏摇摇头说道:“其实不喜欢亲人这一点,也并不怪他,他那是PTSD,不,他那是生怕再被亲人背叛或者抛弃,所以就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缩在了尖刺之后……” 田姬眨着眼睛:“陛下所讲,妾从未听说过……” 扶苏叹息一声说道:“先皇帝出生在邯郸,那一年昭襄王挟长平之战大胜之威,试图灭赵。” “对于昭襄王来说,只要能攻破邯郸,覆灭赵国,城内作为人质的庄襄王,以及彼时刚刚降生的先皇帝,都是可以舍弃的。” “也就是说,在先皇帝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祖父抛弃了。” 田姬略微动容,昂头看向扶苏:“为了一座城,就要舍弃一个亲人吗?” 扶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也是在这一年,庄襄王在吕不韦的帮助下,独自跑回咸阳,将先皇帝,和帝太后(始皇帝亲妈)留在了邯郸。” “这,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了!” “所幸,在邯郸城中,先皇帝和帝太后一行,在帝太后母族的保护下,并未罹难。之后好不容易回到咸阳城,成了庄襄王的嫡长子。可亲祖母夏太后却一心扶持自己韩系外戚,想要让长安君成蟜做嫡子。” “这,是被自己的亲祖母抛弃了!” “再然后,先皇帝做了秦王,但长安君成蟜及其身后的韩系外戚势力一直心怀叵测,最终长安君成蟜反叛被杀。” “这,是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叛了!” 谷“然后吧,好不容易熬到亲政,但帝太后背后的赵系外戚势力不愿意放弃权力,试图借机清除楚系外戚势力。而嫪毐又想借此机会,将先皇帝架空,自己掌握大权。” “这,是被一直以来唯一陪伴在身边的母亲背叛了!” “等到先皇帝真正掌权,昌平君又反了,母后对于株连过重争辩了几句,于是……在先皇帝眼中,这就是又被最心爱的人背叛了!” 突然,扶苏闭口不言,耳边传来田姬压抑的啜泣。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于是将测量对方心跳的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小声安慰了起来。 其实他还遗留有一些没说,那就是当始皇帝病逝沙丘之后。 如果遗诏是让扶苏继位,那就是始皇帝最后一次的,被自己的儿子,亲信,重臣给背叛了。 如果遗诏是让胡亥继位,至少在这个时空上,那个胖子被自己的儿子,和忠诚的将军背叛了…… ………… 清晨,章台宫,大朝会。 “警——” 中郎们持戟而入,用身体组成陛道。 “雅乐,起!” 太乐令双手一扬,钟鼓编钟之声大作,雅乐之声传遍整个大殿。 “皇帝驾到!” 宦者令韩让长喝一声,十八名内侍推车,三十六名侍女高举着伞盖和羽扇的帝辇缓缓而来。 “拜见陛下!” 在满朝公卿的朝拜之下,扶苏一手按剑,缓步走上台阶,旋即一掀下裳,端坐在帝座之上。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韩让站在帝座之下,大声吆喝着让大臣们狂翻白眼的词。 他们都是天不亮就开始排队,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皇帝出现,无事退朝? 闹呢! 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皇帝’这一整套礼仪,是一个只有十几年的新鲜事物,且皇帝本人,拥有一切条文的最终解释权。 帝座之上的扶苏只当没看到,昨夜他小和谐了两次,所以此刻神清气爽,甚至有点想要放声歌唱。 其实今天的朝会内容很简单,就是对于王离出塞之后,肉身开团的事情做出定性。 有功?有罪? 如果有功的话,那么该如何赏功? 但这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其他的便将效仿怎么办?若只是‘以下克上’,用既定事实挑起大战还好,若是产生更加可怕的后果呢? 如果有罪的话,那么该如何处罚? 处罚之后,会不会打击将军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在领军之时,只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按照中国人深入骨髓的传承,一般率先发难的,都会是位卑言轻之人。 于是,一名头戴獬豸冠的御史从角落急趋而出,高举尺牍:“臣弹劾九原军裨将王离,擅启边衅,致使我秦军战死上千,伤者无算!臣建议,对此寮当施以车裂之刑!” 算你狠!不过,这是哪儿来的牛马……扶苏微微看向张苍,御史中的人应该都是他的喉舌,而这很明显不是出于他的安排。 张苍微微摇头,只是以目示意另一边的内史王贺。 “君之言,有些不当!”廷尉左平(廷尉属官)白尚长身而起,走到殿中,向扶苏拱手行礼。 这是扶苏在高泉宫的一个旧人,虽然也姓白,但并不是秦国的公族。 白尚看着那名御史,正色说道:“抛开轻启边衅不谈,难道匈奴人的死伤就不惨重吗?” “所以御史量刑太过,以我之见,判劓(yì)刑最合适!” 呵,你丫真坏……扶苏面不改色,正襟危坐。 那个御史的发言,就是抛出一个所有人都不可能接受的条件,然后再一步步的洗白,而白尚的出现,则直接将王离有罪钉死,让大家开始讨论如何处刑。 于是,打圆场的人从角落走出,开始为王离争辩无罪。 紧接着,又是第四个人走出,从王离小时候偷看侍女洗澡开始,一路细数他的罪过。 扶苏看着看着,渐渐品出点味。 主张王离有罪无功的,大多是秦庭中的‘游士’,也就是非老秦士族、非军功爵途径、曾经拥有山东六国国籍的臣子。 而那些主张王离有功的,自然是秦国的老公族,以及一大票军功贵族们。 看样子,这又是一次路线之争啊……扶苏暗自庆幸,他并没有乾纲独断这件事,而是拿到了大朝会上议论。 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知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帮从秦孝公年间就开始掐的势力,一直战斗到了今天! 你们真无聊,艹……扶苏听到话题渐渐跑偏,于是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们将话题兜回来。 这时候,宗正公子衮从地上坐起,急趋殿中,拱手而拜。 见到这种两千石大佬登场, 周围人顿时停止争论。 公子衮说道:“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出塞巡边,本来就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所以王离做出的计划图,并不能作为他擅启边衅的证据。” “譬如昔日羽林校尉韩信,在诺水东山一战之前,他的任务是配合王离作战,但当风沙四起之时,他临时改变作战计划,率军直扑右大当户本部,从策应,打成了主攻。这不正验证了这个道理吗?” “王离此次出塞巡边,遭遇匈奴冒顿主力,损兵折将,但却应对得当,最终使得反败为胜,斩获颇多。” “所以,臣以为,不赏,不罚就是。” “不赏,则不会激起别人效仿,不罚,则不会挫伤我军锐气!” 人在角落坐,锅从天上来……韩信坐在一根数人合抱的柱子后,一脸的茫然,他木然的挠了挠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盹,话题就扯到了他的头上! ps:感谢‘释忧逸’的打赏!感谢‘次带’、‘朱雀鬼主’的月票!(??????) ps1:垃圾大情妇!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七十章 挥棒(4k章) 听到公子衮的话,郎中令李信从座位上起身,向扶苏躬身行礼后,转而看向公子衮。 “宗正之言谬矣!”李信摇头说道:“当日羽林校尉出塞,乃是奉陛下之命,三路出击扫荡匈奴。” “也即是说,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出塞作战的命令。在此基础上,才会有临机决断,君命不受之权。” “而王离此次出塞,执行的是巡弋计划……” 李信巴拉巴拉了一大堆,大意就是两者执行的任务不同,所以不要碰瓷韩信。 哟,这还没过门呢,老丈人就护上了!咦,我为什么要用‘过门’这个词……扶苏坐在帝座之上,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见到李信和自己唱反调,公子衮皱眉看着李信,却见李信对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略显僵硬的转过身,俯首而拜。 “臣,请陛下圣裁!” 扶苏笑了笑,环顾群臣:“终于轮到朕了吗?” 见到下方鸦雀无声,扶苏向韩让微微点头,后者立刻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大声念了起来: “二世皇帝制曰:原云中郡丞吕青勤勉王事,恪尽职守,现升为河内郡守,银印青绶,秩二千石。” “内史王贺,忠君爱民,处事认真,现调任云中郡守,银印青绶,秩二千石,即刻上任!” “典客左丞蒯彻,数出有功,招抚边蛮,现任命为内史,银印青绶,秩二千石,即刻上任!” “诏命九原军裨将王离为羽林将军,驻守上林苑。” “诏命虎贲将军杨熊为九原军裨将,即刻上任。” “诏命羽林校尉韩信为虎贲中郎将,节制蓝田军,即刻上任。” …… 当韩让喘着粗气念完诏书,满朝的大臣全部是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他们主要议论的一个点,在于内史王贺被外调为云中郡守,剩下的则是韩信从校尉升到中郎将,然后节制蓝田军。 王贺的外调,想来是受到了王离的牵累,不过若是不看地点,单以职务而论的话,云中郡守要比做统管关中之地的内史更爽,毕竟天高皇帝远,说一不二。 至于韩信,大家虽然知道他肯定要升一升,但对于皇帝让他直接掌握蓝田大营这件事,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于是,当所有的目光聚集到满脸懵逼的韩信时,众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他那一脸落魄相,真不知道皇帝看上他哪儿了! 扶苏坐在帝座之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对他而言,谁跳出来,大棒子就敲谁。 王贺之前的上蹿下跳,真的以为他毫不在意不成? 其实对于王离肉身开团的事情,他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处罚王离的想法。 相反,他其实是很欣赏这种,有条件要打匈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打匈奴。 但是吧,菜是原罪! 人说老将用兵,突出一个稳字,这一点,王翦就很有心得,蒙恬、李信现在也做得不错。 唯独王离,也算是在军中多年……可始终还跟个青年武将一样,初生牛犊。 这也是扶苏始终认为他是王贲从外面抱回来的…… 瞧瞧那个缩在角落里,心里美滋滋的韩信,那就是个专打神仙仗的主! 所以王离还是回咸阳城好好深造一下吧。 ………… 兰池宫,逸翠殿。 戚蕊儿坐在主位上,一脸开心的看着正从殿外走来的母亲。 她自从进宫做了金丝雀之后,这是第一次在皇宫里和自己的亲人见面。 “参见戚美人!”戚母缓缓下拜,无视了戚蕊儿拼命让她不必如此的手势。 君臣之礼有别,尽管对方是她的亲生女儿,但这是在宫里,该行的礼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了,只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是当了宫妃的女儿向父母下拜,那就是当她省亲的时候,而且周围也没有除父母之外的其他人,这时候才是父母之礼。 戚母在下首坐好后,向戚蕊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轻轻摆手,殿内站着的宫女内侍立刻鱼贯而出,将殿门半掩。 戚蕊儿一声欢呼,乳燕投林般扑进了戚母怀中。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因为家族的需要,将自己送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此居住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若不是身边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嬴阴嫚,只怕早就心里不健康了! 戚母拍了拍自己女儿的后背以示安慰,然后微微皱眉,挑起戚蕊儿的下巴,笑着说道:“皇宫里就是养人,比离家的时候胖了不少!” “母亲!”戚蕊儿有些害羞的喊了一声,将自己钻进了戚母怀里,久久不愿露头。 戚母和她调笑了几句,旋即进入正题,轻声问道:“我听人说,自从你进宫之后,陛下还从未临幸与你,可是真的?” 戚蕊儿抬起头,脸色坨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戚母顿时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严厉的问道:“可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陛下?” 戚蕊儿微微摇头,伸出手,比了个六。 戚母一愣,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戚蕊儿有些忸怩的说道:“这些天来,除了和陛下谈论音律,一共只说了六句话……” 戚母微微叹息:“既然陛下和你讨论音律,那说明你们有相同的爱好,为什么不借着这样的机会,主动去亲近陛下呢!” 戚蕊儿嘴巴微张,有些茫然:“啊?” 戚母伸手戳了戳戚蕊儿的脑袋:“真笨!一看就是随了你那呆头鹅的爹!” 她上下打量了自家女儿,只见她秀眉俏眼,肌肤玉样温润、珠般腻滑,相较于当日她远远看过一眼的田姬,只以美色而论,丝毫不落下风。 “这样的美人,陛下居然不动心?” 她略一思索,内心中似乎有一道光明掠过:“从今天起,你每天多吃一桶饭!” 戚蕊儿猛地退后了一步:“啊!什么……” 戚母解释道:“你看啊,我听人说,陛下专宠田姬夫人,就连在章台宫召开大朝会,也是须臾不得离身,所以你把自己吃胖点,也许陛下就会时常临幸与你了!” 戚蕊儿满脸的哭笑不得:“可,可是,陛下也宠爱赵姬姐姐呀,赵姬姐姐就不胖,而且……” 她骄傲的挺了挺胸,虽然弧度和赵姬的不相上下,但她还年幼,还有被皇帝一手带大的可能! 戚母恍然点点头,旋即凑到戚蕊儿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如果此刻是游戏视角的话,就会发现,戚蕊儿的身上,疯狂闪动着升级的光芒! ………… 金城郡,定羌县。 一连串很简陋的窝棚中心,是一个栽种着几颗槐树的广场。 按照这一时期的传统,虽然槐树经常长虫,但却是寓意崇拜和保佑平安的神树,所以人们远离故乡,前往他乡定居的时候,有时会从家乡带一颗槐树走,然后种到新的家园。 此刻,九槐里的里民们齐聚在这里,准备参加的是申屠嘉和那个羌族少女的婚礼。 虽然大家对于羌女成为申屠嘉的妻子这件事有所看法,但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这种事情是时常发生的。 毕竟,除了那些立有战功的士兵,其余的移民多是些穷鬼。 而穷鬼,是没有挑挑拣拣的权力的! 至于婚礼,申屠嘉是个无地猎户出身的孤儿,而那个羌女自不必说,她的父母也早就找不到了,再加上这里的移民在章邯的有意控制下,几乎都来自不同的郡县。 所以今天的婚礼,索性就和其他的里聚一样,胡化了。 毕竟像什么‘纳采’、‘问名’之类的礼节,已经完全用不到了……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暮色降临,篝火晚会开始的时候。 其中一个里民忧心忡忡的说道:“听说了吗?青海湖边上发现了一伙马匪,好像是从更西边的沙漠中跑过来的。” 另一个里民点点头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还听说,护羌中郎将正在调拨人手,加紧搜剿他们!” “这么大的地方,藏个十几二十个人,那要搜剿到什么时候!” “是啊,你说他们会不会跑过来劫掠我们?毕竟我们离青海湖最近,而且连个坊墙也没有!” “呸呸呸,乌鸦嘴!” “瞎说什么呢!” 一时间,那个散播焦虑的家伙成了众矢之的。 他嘟着嘴小声嘀咕:“我说的没错呀,咱们这确实很危险啊!” 一直在旁听的里典笑着摆了摆手,他曾经在陇西军中服役,是这里爵位最高的一个,拥有第四级的不更爵。 “从明天开始,各家在自家羊群上打上记号,然后开始集体放牧,省出来的人力加紧把咱们里的坊墙修好。” “明天清晨,所有里民,不分男女在这里集合,我教你们怎么和敌人格斗!” 听到里典的话,大家纷纷点头。 遇到强盗,能做的就是和他拼命,一味退让和逃避是不行的。 “哎,你说这强盗怎么就杀不完呢!” “可不是,即便是把坊墙修成长城的样子,可照样避免不了有强盗抢劫!” “要我看,只有主动出击,捣毁贼窝,这样才能不受侵扰!” “说的容易,之前羌人入侵,咱们把羌人的贼窝捣了,可现在,又换成了沙漠马匪,咱要是把沙漠马匪的贼窝捣了,又不知道该换上什么样的强盗呢!” “就是啊,只听说过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听说过千日防贼的。” …… 里典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大秦在,皇帝陛下在,发现一个,打死一个!大不了,咱们一直打到天边去!” “豪气!” “是啊,不愧是里典!” 在众人附和的时候,有人大喊:“新娘子来咯!” 众人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个头上戴着玛瑙、珊瑚等羌人传统饰品,发型却做秦人新妇打扮的姜拉姆。 里典盯着她鼓鼓囊囊的前胸,心中惊疑不定:这个羌女身上的金饰是从何而来?说不得要立刻汇报给县令了! 黄昏时分,和外面的载歌载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申屠嘉那静悄悄的,四面漏风的窝棚。 此刻,他坐在低着头,满脸羞红的姜拉姆身边,紧张到手心微微湿润。 来这里定居之时,他跟别人吹牛逼时,说在家乡的时候,和一个小寡妇滚过好几次稻草堆。 因为大家对他并不甚了解,所以大家信了。 于是,也就不再有人指导他新婚之夜该做什么了…… 此刻他开始后悔,他一个啥经验都没有人,除了见过牛跟牛,羊跟羊,以及人跟羊之外,人跟人啥样的,他一窍不通啊! 而在另一边的姜拉姆也紧张到不行,来之前倒是有两个大嫂给她讲了新婚之夜的事情。 可是,要是按照那个大嫂的话,这时候申屠嘉应该冲上来,像野兽一样的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才对! 然而? 难不成,那个大嫂骗了她,或者说反了? 应该是她扑上去,像野兽一样的撕扯他的衣服? 于是…… “哎,你别撕我衣服啊,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很贵的……哎哎哎!嗷……” 很明显,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再次变得雪上加霜。 而在里典家中,吕泽在得到消息之后,匆匆带人赶来。 在他们的面前, 五花大绑着姜拉姆的哥哥和弟弟。 “说,你们和沙漠马匪是什么关系!” “什么沙漠马匪,你们抓错人了!”那个取了个秦人名字,叫做姜文的羌人大声嚷嚷。 吕泽拉过一个折凳,坐在姜文面前问道:“烧当羌已经没了,这你知道吧。” 姜文点点头,不过羌人更加看重的是家人,如今他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勇士,而他和弟弟还活着,部族没了就没了吧。 嗯,或者说,现在他们加入了秦这个部族中。 见到姜文点头,吕泽再次问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妹妹身上的首饰是从哪来的?” “首饰?”姜文侧着脑袋,略微思索着这个名词,旋即说道:“那些珊瑚和玛瑙,全部是在山上捡的。” 里典暴怒着说道:“小崽子,你敢骗乃公!玛瑙就不说了,珊瑚是海里的东西,是从齐、楚两国运来的宝贝,你他吗山上给我捡一个看看!” ps:感谢‘休闲123098’的月票!这里的珊瑚采用的是山珊瑚的说法,虽然这是错的……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吹尽狂沙始到金!(4k章) 见到里典抬手就要打,那个秦人名字叫做姜武的小羌人大喊一声:“我哥哥没骗人,珊瑚真的是在山上捡的!” 吕泽摆摆手,制止了里典,他回想起了之前和蒙颖曾经谈论过的往事。 “我相信他们没有骗我!” 里典指着姜文、姜武说道:“县令,吕县令,两个蛮子随便胡诌的话,你也当真了?至少在军中,我们都是打完了再问!” 吕泽笑着说道:“至少这里,并不是军中,不是吗?” 他注视着试图跟他摆资格的里典,心说我在陇西军里当百将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伍长呢! 里典拱手退下,后背瞬间就湿了。 “我信你们的话。”吕泽看了看姜武,旋即看向里典说道:“我以诚心对待他们,他们也一定会以诚心来对待我!” 姜武噙着泪,拼命点头。 姜文也有些动容,他确实没有想到,秦人中也会有像吕泽,还有申屠嘉这样的人! 吕泽接着说道:“根据陛下所说,在远古之时,我们脚下的大地,以及远处的高原雪山,全部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里典踹了踹地面:“大海?” 就连一旁的羌人兄弟也同样是一脸懵逼。 “是的,大海!”吕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也露出懵逼的神色,努力回忆道: “后来天神造陆,所以从海底,将这片大陆抬出水面,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姜文呢喃出声:“天神?是哪个天神?” 吕泽拱手说道:“天神恶来,秦之先祖!” 姜文低着脑袋,不断地重复着‘天神恶来,秦之先祖’这句话。 吕泽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你们刚说了,你们妹妹的头饰,是从山上捡到的,我想问的是,她胸前挂着的金器,是从何而来?” 姜武一脸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哥哥亲手做的,是给姐姐出嫁时用的!原料是我们从河里捡的!” 里典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河里捡的?那条河?快说!” 见到姜武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吕泽摇头叹息到:“哎呀你这人,这么着急作甚?” 他回头看向姜武,语气柔和的问道:“哪条河?在哪里?” 姜武弱弱的说道:“就在那个牦牛经常跑过的地方,河里面偶尔会见到有金子……” 吕泽一脸严肃,拉长了声音说道:“带我去——” 姜武弱弱的说:“现在天黑了,我怕找不到……” 吕泽声调不变:“带我去——” 治内发现金矿,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带人举着火把,携带工具和姜文姜武一同前去的时候,让人飞马向临羌县的护羌中郎将章邯报告。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吕泽一行人等到达姜武所说的野牦牛跑过的河沟。 他靠近姜武说道:“是这里,确定没记错?” 姜武点点头:“确定没错!” 吕泽在马背上挥舞手臂:“下水,淘金!” 片刻后,里典举起手臂,手指间似乎拈着一个东西:“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他在水里开心的跳脚,此刻的他,像是一个孩子。 虽然他明白,黄金的归属是皇帝陛下,就连他手中的这一粒黄金,也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就是想笑,想要大声喊叫。 而在更远处,也有同样的幸运儿找到了黄金,也开心的大声欢呼了起来。 吕泽略微迟疑,水里有这么多黄金?那,那些被抓住的羌人为什么会过得那么苦? 一旁的姜文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切的财富都将归于地下,为什么还要执着的去占有它呢?” 吕泽微笑点头,他一个化外蛮子,懂个锤子! 就在吕泽也想要亲自动手,去体验一把淘金的时候,远处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一面硕大的秦字大旗下,骑在土黄色战马上的正是章邯。 连夜接到报告之后,虽然是真假难辨,但他还是立刻就带人来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一直担心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吕泽倒在血泊之中,手中还捏着一粒沾满鲜血的黄金,周围遍布着凌乱的脚印…… 而现在,这些人里虽然偶有发疯乱叫的,但那不过是情绪激荡之下的欢呼罢了。 章邯悬了一路的一颗心慢慢放下,面带微笑的看着下马行礼的吕泽。 “吕泽,你做的不错!” “不过是托了皇帝陛下、章中郎将的福罢了。” 章邯笑了笑,正色说道:“确定这里有金矿了吗?” 吕泽略微颔首,从怀中摸出布带,倒在掌心:“目前为止,捡到了这么多。” 章邯啧啧称奇:“这里有这么多金子?” 吕泽指了指姜文说道:“这里的羌人说这是神山,东西都是天神赐给的。他要不是为了给妹妹攒点嫁妆,根本不会动这里的金砂。” 章邯笑了笑:“既如此,等等吧,等郡里的工师带着工具过来验一验,如果金矿是真的……” 他看着吕泽,神情有点玩味:“吕泽,这功劳,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大!” ………… 咸阳城,天上人间。 华灯初上,没有夜间出行权的黔首们,赶在宵禁之前纷纷离去。 现在剩下的,还有此时才来搓澡的,或是身有高爵,或是身有高位,皆在宵禁名单的豁免之列。 “哟,申大夫!” “李大夫都搓上了,给我也来十个钱的,盐搓!” 俄顷,一个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布的精壮中年人走了过来,他就是化名韩兴的张良。 只是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张良现在是这家澡堂的头牌搓澡师傅,非身有高爵者不搓! 啪! 张良将粗盐扣在那人身上,双手翻腾,浑身用力,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这一刻,他的眼中饱含深情,他搓的不是澡,而是卧薪尝胆之志! “爽!”被称作申大夫的男子情不自禁的颤抖出声。 这一刻,如果不是他昨天刚预定了一个金发绿眼的隶妾,他一定会情不自禁的爱上眼前这个搓澡男人! “申大夫,赛龙舟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大夫有些羡慕的问道。 他已经搓过一遍了,但看对方这么爽,弄得他好想再搓一遍。 “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虽然不敢赢陛下,但至少前五没有问题。”申大夫在浑身战栗中回答。 “你说陛下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评委不当,非要亲自下场参赛!”李大夫抱怨一声: “这搞得我们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慎言啊,慎言!”申大夫摆了摆手,旋即被张良翻了个面,接着搓了起来。 申大夫舒服的喘了个口气:“不过陛下,真的大才啊!原来夏天洗个热水澡,再从头到尾的好好搓一遍,居然比冬天里的还要爽!” 李大夫附和的说了两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这不算什么,听说城北有一间‘人间春色’,搞出了个什么蒸汽桑拿房,那个才叫爽,就连陛下,也时不时的微服过去享受一番……” 月上中天之时,两个泡好了澡,又在澡堂的隔间喝了场大酒的中年人结伴从天上人间走出。 他们踉跄的走在路边,旋即被两双铁一样的臂膀架了起来,拖进了角落的阴影之中。 二人大惊失色的看了看周围,旋即轻出一口气:“将军,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你要我们说的话,一字不错的散了出去。” 甘夫从墙角走出,微微点头:“很好,明天换一家澡堂,继续。” 二人顿时叫苦不迭的小声说了起来:“我二人好歹也是高爵者籍,每天泡在澡堂之中,成何体统啊?再这么泡下去,皮都要泡烂了!” 甘夫冷笑:“那,是不是要我将你二人如何诽谤陛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汇报上去?” “干!我们干!” 等到他们走去,甘夫的一个属下笑着说道:“头儿,我怎么觉得,他们那两句干字,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 甘夫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人接着又说道:“咱们一直盯着这些地方干什么啊?” 甘夫无奈说道:“陛下说过,客舍,食肆,女闾这样的人流量大的地方,从来是龙蛇混杂之地,盯着这些地方,不难找到张良和楚墨的蛛丝马迹。” “既然女闾给陛下关了,那么我们就只能盯着澡堂了!还有,诽谤上官,等下自己去家规处交罚款……” “另外,让盯着造龙舟的人谨慎点,别被人家发现了,记住,他们只是盯梢的,不是抓人的!” 几个属下抱拳应诺后离去,甘夫看着夜色中的咸阳城,微微叹息。 “你说我一个铁鹰锐士,怎么就成了夜间活动的生物了?难不成,我这鹰,是猫头鹰?” “张良,你在哪啊?” 甘夫苦笑着摇了摇头,赶在夜间巡防的士兵到来之前,也消失在夜色中。 ………… 兰池宫,玉华殿。 扶苏一手叉腰,看着眼前笑面如花的赵姬说道:“毛线是朕的,没错吧?织毛衣的技术是朕教你的,没错吧?” 见到赵姬点头,扶苏越发生气:“可织出来的毛衣,为什么有田姬的,有嬴阴嫚的,甚至还有戚蕊儿的,就是没有朕的?朕难道不配穿你亲手织的衣物吗?” 缩在角落里的戚蕊儿抬起头,眨眨眼睛,心中满是悲愤,为什么赵姬姐姐织出来的毛衣不能有她的! 田姬戳了戳赵姬问道:“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没喝醉啊?” 赵姬小声回答道:“可能是在朝堂上和大臣吵架了,嗯,看样子应该是没吵过……” 田姬点点头,站起来,扭着身体,腻着嗓子:“陛下……” 扶苏伸手拨开她:“你起开,朕在和她讲理!” 田姬毫不气馁,用天赋异禀夹着扶苏的手臂:“陛下莫非是讨厌妾身咯……” 好软啊,我这是掉进棉花堆里了吗……扶苏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姐妹情深啊!” 田姬捏着嗓子说道:“这不正是陛下一直盼望的吗?” 说完,她向赵姬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站起,走到扶苏身边,双手搂着扶苏的另一条手臂。 嗯,有点硌得慌,果然是不能比啊……扶苏面不改色的说道:“知道错了吗?” 赵姬微微愣神:“错了?什么错了?陛下是说毛衣的事情吗?” “妾是这么想的,若是妾一人给陛下织一件,那是不难,但其他姐妹会怎么去想妾身?” 你别其他了,我后宫一共三个,还有一个观赏用的吉祥物……扶苏脸色不变,享受着天赋异禀的按摩。 “所以妾是这么想的,干脆由我们姐妹,一起为陛下做一件直裾,用作陛下生辰的贺仪!” 你敢害老娘,亏得我姐妹情深……田姬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中寒光万丈,只可惜在别人的眼中,却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我,我啥都不知道啊,怎么又把我扯到里面了,冤啊……戚蕊儿杏眼圆睁,檀口微张,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突然,她的手臂被嬴阴嫚握着,耳边听到对方小声说道:“撒狗粮了,快撤!” 啥是狗粮啊,我还想要多学习一点,我们不一样啊云阳……戚蕊儿终究不敌怪力萝莉,被拖着离开了玉华殿。 而在殿中,当碍眼的人相继离去之后,撒的,就不再是狗粮了。 片刻后,萧声渐渐停止,扶苏略微整理了一下,一点都不客气的霸占了殿中的长案,让人摆上了尚未批完的奏疏。 “朕今夜留宿这里,尔等也不准离去!” 他看着两脸羞红的二人,嘴角扬起邪恶的微笑。 其实赵姬说他在朝堂上和大臣吵架之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架吵了,但却没有吵输,而是赢了! 毕竟皇帝陛下拥有一切规则的最终解释权! 至于事件的起因, 则是内史各县送来的,有关今年征收赋税的报告。 在秦国,收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近几年的粮食平均产量,得出一个平均值,然后按照租率,校订出一个数值,作为当年的纳租额。 这就是‘较数岁之中以为常’。 而接下来,则由田典向农户宣读‘租程’,也就是纳租额。 这个,就是‘写律与租’!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消费升级(3k章) 扶苏回想起下午时分的争执。 当时郑国从宫外而来,携带的是各县上报的,有关今年粮食增产普遍在两成以上的报告。 也因此,郑国建议,他准备将今年的纳租额提高一成。 按照他的计算,这样算下来,黔首们手中留下的粮食,最差也会和往年持平,很多的人家,只多不少! 而对于官府来讲,多收的粮食,正好可以填补这段时间因为平粜而产生的缺口。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样,接下来在关中开挖沟渠的事情,就有了充足的粮食保障。 扶苏乍一听,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毕竟秦国是一个什么都管的大政府,而在他的决策下,这些收上来的粮食,也能做到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他是咸阳城周边的一个农户。 在新的一年里,用着新式的耕犁、耧车等农具,田间地头堆肥,不避风霜雪雨,辛劳了好几个月,田里的粮食产量比上年多了很多。 结果这时候,官府突然调高了纳租额,辛劳一年的粮食,大多被官府拿去了,自己家里留下的粮食,和去年留下的一样多! 啊这…… 所以,这就是他和郑国产生分歧的一个点。 郑国的理念,采用的是商鞅当年所说的‘弱民’之术。 既‘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抑制子民的欲望、智能、意志、权利和人性,实现君主对国家的统治。 但商鞅时期的‘民’,和现在秦国的‘民’,以及后世的‘民’完全不是同一个阶级。 商鞅时期的秦国,很多地方还属于部落氏族制,如果不通过所谓的‘驭民五术’去收拾掉这些‘豪民’,则不会有后来秦国的兴盛。 但现在不同了,在‘户有二丁以上不分者,倍其赋’的政策下,现在的‘民’,叫做黔首。 所以扶苏认为,今年的纳租额,应该和去年保持一致,不妨让黔首们将多收的三五斗,留在自己手里吧。 而郑国则暗示他让内侍们回避,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就是纳租额减少了之后,百亩之家和万亩之家,谁的获利更多? 此话一出,扶苏第N次打消了让老先生回家抱孙子的想法。 郑国的意思是,对于那些田连阡陌的大户,比如通过家属或隶臣代持的方式,拥有几十万亩田的公子衮,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降税,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而对于国家来说,这样的大户,才是造成动荡的根源。 这样的大户,也才称得上‘豪民’。 不过,这也是扶苏和郑国产生分歧的第二个点。 因为扶苏的灵魂,来自一个商业发达的信息时代。 在这个年代里,遍布着数不清的消费主义的陷阱,扶苏随便搬两个,套用到秦国,就足以让这些大户将‘多收的三五斗’,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了! 想到这里,扶苏抬起头,在他的眼前,是捂着耳朵的赵姬,以及不断碎碎念发动持续攻击的田姬。 他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了一本小册子,这是玻璃工坊送来的名册。 这其中的很多名字,虽然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 家宰。 也就是管家。 其中不乏有尉缭、公子衍这样大佬的管家。 不过在这本小册子上,他们连同自己的主人一起,都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客户,或者说,肥羊…… 事情的起因,是扶苏搞起的工业升级计划。 其实说白了,就是有色玻璃的销量接近饱和,扶苏准备扩大产能,降低成本,让玻璃走进更多的中产以下家庭。 但这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 因为那些泛着绿色的玻璃窗,在半年前的时候,很多狗大户都是加钱才买到的。 如果贸然降价的话,也许会导致这些人的不满。 所以玻璃澄清剂就派上了用场。 当无色透明的玻璃出现的时候,特别是章台宫等皇家宫殿率先使用了之后,咸阳城顿时开始暗流涌动。 好想拥有! 这是所有参加过朝会的大佬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只是担心这会不会是皇室专用,很多人只是盘桓观望,并没有贸然出手。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托了。 当李信在家中召开宴会时,无意间让众人看到了一座玻璃花房时,第二天,玻璃工坊前门庭若市! 当然了,无色玻璃的价格比有色玻璃贵五倍,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当众人对无色玻璃的价格表示太贵的时候。 负责研发、制造、销售无色玻璃的石室令徐亢,黑着本来就很黑的脸说道: “你知道澄清剂制作的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坩埚前的温度有多高吗?这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东西,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就在众人准备问他玻璃保不保熟的时候,徐亢画风一转:“按照陛下的说法,列位都是国之股肱,再加上都是玻璃工坊的老顾客了。” “所以凡是购买过有色玻璃的,再次购买无色玻璃时,可以享受七折优惠,买的越多,省的越多哟,亲!” 这四舍五入之下,基本就是不要钱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于是,就有了扶苏手中的这本小册子,以及徐亢上的一本奏疏。 在奏疏中,他控诉很多朝中大佬道德败坏,明明之前没有购买过有色玻璃,但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了一块玻璃碎片,硬是冒充老顾客,逼着玻璃工坊把无色玻璃七折卖他,真真是薅羊毛薅到了皇帝头上,他这个石室令能忍,扶苏这个皇帝绝对能不能忍! 不,朕能忍! 扶苏面露微笑,在徐亢的奏疏下方写道,都是国之股肱,他也不忍多加斥责,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还是卖了吧,就当体恤臣工了,不要再拿着扫帚把人家赶出去了哦,乖…… 他放下毛笔,简单算了一下预售的金额,觉得扩建玻璃工坊的钱有着落了。 在二期计划中,他是准备大量生产玻璃罐头用的。 按照之前几次商业活动来看,秦国这个农业社会的经济水平太低了,秋天收获的红糖,即便是运回来一个郡的产量,都很有可能会让整个市场瞬间饱和。 那么,就需要开发出水果罐头这一拥有附加值,且新颖的东西来持续调动市场。 农业社会的经济水平差,就在于生产力的低下,以及钱的流通性不高。 毕竟土地是一项很宝贵的生产资料。 所以农业社会下,要想实现财产的增值,就是赚钱,买地,再赚钱,再买地…… 一如后世的赚钱,买房,再赚钱,再买房…… 当然了,扶苏的出现,虽然不能打破秦国现有的窠臼,但可以将肉眼可见的内卷,转变为对外部的掠夺。 对于东胡和西域大小国家来说,冬日里一罐甜甜的糖水罐头,换一头牛不过分吧? 嗯,而且不止可以有糖水罐头。 等到侯封他们搞定了齐地的田儋,咸阳城方向对于齐鲁四郡的投资,就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红烧带鱼罐头了解一下咯! 纯天然无污染的新鲜带鱼,取出内脏清洗干净,裹上馋哭小孩三件套,下锅炸至金黄酥脆…… “朕饿了,想吃宵夜,你们有想吃的吗……” ………… 上林苑,长池边上。 “日子定下了?” 扶苏踩死一只蚂蚱,回头看向身边跟着的子婴。 陈卯已经先他一步出发南海郡了,子婴因为还要处理很多事情,所以一直迟滞在咸阳城。 子婴略微点头:“选好了,后日,也就是下个月二号就出发,可惜不能陪陛下一起赛龙舟了。” 又是看日书挑的吉日,封建迷信还死人哟……扶苏秀了把优越感之后,忍不住在心中呲笑,他才不打算下水,后世里大萌家的两个皇帝都是下水死的,不吉利! 扶苏领着走到水稻田边,指着长得歪七扭八的水稻说道:“这些,就是你从南海郡带回的稻种。” 败家子……子婴深呼吸一口,试图压抑胸中的怒火:“陛下若是不善于耕田,不妨交给精通此业的农人打理,何故如此暴殄天物?” 扶苏一愣:“这话从何讲起?” 子婴连珠炮般说道:“臣虽然也不懂种田,但臣知道,能把稻田糟蹋成这个样子的,普天之下可能只有陛下一人!” 你一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懂个屁……扶苏心中吐槽,面不改色的说道:“朕听闻,所谓的占城稻,既种之后,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一任于天。” “也就是说,这种稻种和天下间所有的稻种都不同,你精心料理,它自然高产,可若是全然不理, 也不会颗粒无收。” “而你从南海郡带回的稻种,至少有上百种,这让朕如何分辨?” “唯有如此,一任于天,产量最高者,必然是占城稻无疑!” 扶苏说完,心中突然产生一些愤愤,这他喵的算不是懒人有懒福?瞎几把种,结果搞出了这种顶级的稻种,艹! 听到扶苏这么说,子婴渐渐张大嘴巴,眼睛越发溜圆。 突然,他长揖及地:“臣孤陋寡闻,冒犯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年轻人,到西部淘金去!(3k章,周末加更) 扶苏微微摇头:“朕不是这种小气的人……” 子婴刚想附和着点点头,但随即停止,他并不是那种可以昧良心的人…… 呵,你给我等着……扶苏接着说道:“你到了南海郡以后,看着点陈卯,别让他……” 子婴颔首道:“臣明白,一定不让他将种田的技能,悉数传给越人!”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扶苏摇了摇头说道:“朕说的是,让他多去教一教越人耕种的技巧,无论华夷,既然已经编户齐民,成为了大秦的子民,就不要厚此薄彼了!” 黔首们兜里没钱,生产出的工业产品卖给谁? 而且不让那些越人多打粮食,怎么养活的起增长的人口?没有足够的人口,谁来干那些脏活累活? 当然了,对于中南半岛上的越人,种田的技术可以教给他们,但是纺织之类的技术不能教。 毕竟他要的是一个廉价的原材料和劳动力市场,以及工业产品的倾销地! 子婴长揖及地,拱手而拜:“陛下仁厚,万民之福!” 扶苏摆摆手:“你我君臣,不必如此,快起来快起来……” 突然间,他愣了一下,远处一骑飞驰而来,马背上坐着的,好像是今日轮值的陈平。 俄顷,被从里到外搜了一遍身的陈平跑到扶苏面前:“陛下,大喜!金城郡发现一处金矿!” 那也有金矿吗?我记得山东的金矿很多,发了……扶苏伸手接过竹纸,打开细看了一遍。 子婴笑着说道:“恭喜陛下!” 这一时期的山川河泽之利是皇帝私产,金矿自然也不例外。 扶苏将竹纸递过去,自己负手而立,眺望着波光粼粼的长池。 矿里有家的快乐,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金铜混合矿……目前已经收集到黄金二十余金,正在安排工师提纯……” 子婴阅读着章邯送来的报告,里面出现的吕泽这个名字,让他格外留意了一下,无意中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将竹纸递给一旁的内侍,自己凑到扶苏身边,脸上露出几分猥琐的神情:“臣听闻,这个找到金矿的县令,家中有一个妹妹,年刚十五,貌美如玉……” “二十金就把你给收买了?”扶苏冷冰冰的声音,让子婴后背瞬间湿了一片。 他赶忙拜伏在地,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臣有罪,但臣敢拿性命担保,臣绝不是因为吕家送了臣二十金的事情,而为吕家女撮合。” “那女子臣见过,不同于王公贵女的雍容华美,有一种别样的乡野女子的韵味!” 子婴虽然口称自己有罪,但却心中笃定不会受到惩罚,毕竟这一时期的惯例,像他这样的皇帝近亲,以及皇帝的姐姐,姑姑等,是可以向皇帝推荐优秀女子,作为宫妃的。 嗯,就是拉皮条的…… 到了汉朝,长公主们的一大爱好,就是给皇帝拉皮条…… 其中最牛掰的那个,给皇帝拉了个卫子夫,陪嫁了卫青、霍去病这帝国双璧! 哎,姐妹花神马的,我也很喜欢啊!不过现在不是搞这个的时候。如果按照历史时间线来说的话,现在的我,需要的是吕后,而不是吕雉!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时间成本,来让她进化了……扶苏弯下腰,拍了拍子婴的肩膀,笑着说道: “不是刚说过了,你我君臣,不必如此!好了,朕有些疲倦了,等你启程之时,朕再去送你!” 子婴从地上站起,战战兢兢的向后退了几步,打了打身上的浮土,转身快步离去。 扶苏等到子婴走远,看向一旁侍立的陈平:“你的计划进展如何?” 他问的,正是陈平的造神计划。 陈平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等到龙舟祭之后,就可以见真章了!” 扶苏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金矿的事情,你怎么看?” 陈平原地踱了两步,思虑再三说道:“在臣看来,这是一次机会!” 扶苏微微侧目:“什么机会,详细说说看?” 陈平抬起头说道:“以臣的家乡为例,那里地狭而民众,很多黔首需要与人庸耕,才能勉强度日!” “但即便如此,陛下当日诏命他们西迁的时候,很多人宁愿固守家中薄田,也丝毫不愿意挪窝……此所谓,安土重迁。” 扶苏笑着摇摇头,这很正常,人总是恐惧未知的事物,在家乡虽然吃不饱,但所有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祖祖辈辈也都是那么过来的,要是贸贸然到了别处,很有可能客死他乡! 陈平笑着说道:“既然金城郡发现了金矿,陛下何不下诏,让无地,或少地的黔首,前往金城郡采矿,许以厚利,不愁没有人应命。” “到时候等他们真真切切的见识了金城郡的肥沃,只怕就是长剑架在脖子上,也不能阻止他们落户到金城郡!” 也就是说,除了剽窃一个西部大开发,还要再来一个淘金热……扶苏看着侃侃而谈的陈平,突然想跟他对对暗号。 扶苏笑着问道:“那如何,才算是厚利呢?” 陈平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说道:“不如给应命的矿工发一个号牌,官府和他们共同分享采集的黄金,嗯,至于比例,不妨三七分……” 扶苏保持着微笑问道:“怎么才三成啊?” 陈平抬起头,看着扶苏说道:“陛下,非如此,恐怕不足以吸引到足够的人手吧?” 哎,你不是……扶苏笑着说道:“朕的意思是,四六分,朕四,黔首六!” 陈平瞬间睁大眼睛:“陛下……” 哎,看来你真的不是……扶苏正色说道:“要知道,挖矿不是种田,有耕耘就一定会有收获!” “也许一个淘金工运气不好,十天,二十天,甚至于一个月也采集不到一粒金砂,所以看似拿六成,但有一多半的钱,都要用在日常开销上了!” 陈平恍然大悟,笑着说道:“陛下果然聪颖过人!” 爽……扶苏笑着说道:“今夏小麦丰收,仅凭借咸阳城周边官田的增产,足以供养一万户的黔首前往金城郡了。所以关中诸郡分三千个名额,山东郡县分七千个名额!” 陈平拱手而拜:“臣这就去草拟诏书!” 等到陈平走后,扶苏命人在长池边上,摆上帐幔茶炉。 天边阳光正盛,为万物都刷了一层金粉。 扶苏为自己泡了壶茶,独自享受起眼前的湖光美景。 其实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一九开,象征性的收点授权费用。 毕竟这金矿的储量多少还不好说呢! 再说了,后世那个卖牛仔裤的大佬是怎么做的? 不管你淘金能不能赚到钱,反正我卖牛仔裤一定赚钱! 而套用的现在的秦国也是这样的,作为皇帝,扶苏在意那一个没有开发过的金矿吗? 在意,但也不完全在意! 按照他对这一时期秦人的理解,赚到钱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把自己家翻修一下,然后再把祖坟重新修一遍,之后才是娶妻买地之类的事情。 而在此期间,对于皇帝而言。 赢麻了好吗! 最重要的是,那些淘金者并不是带着空间去的,他们携带的干粮总有吃完的时候。 然后,就需要买粮,需要购买各种各样的生活物资。 这样一来,金城郡就会形成以淘金者为中心的,相对简陋原始的商业市场。 然后,盘活的商业会加速金城郡和陇西郡等地的沟通,道路就会以更快的速度修建起来。 再然后,淘金者们的家属,很有可能会跟着一同前往,这就改变了当地的人口结构,进一步压低羌人的存在感。 这样一来,即便是农耕技术的扩散,让高原上的羌人,以及沙漠绿洲中的西域人的人口增加,也不会威胁到当地的秦人为主的人口结构。 相反,随着秦人的增加,耕地的开发,当地秦人的目光,反而会盯上之前那些因为贫瘠,所被嫌弃的土地和绿洲。 然后,秦人的剑将再一次出鞘,为秦人的犁获取适合耕种的土地。 而扶苏坚信这样能够成功的原因,是在原有的历史线上,是已经验证过了的,可以执行的事情。 只是河西走廊的中原人,是在汉朝政府的强令下迁徙过来的。 而扶苏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足够的利益,去引导他们主动按照扶苏的想法去做。 只是和汉朝时期不同,山东诸郡的黔首,对秦这一政府,有着本能的敌意。 毕竟天下一统,也不过十二三年而已。 但是得益于商鞅变法时期的徙木立信, 天下人对于秦国政府的公信力还是有一定信任的,如果再加上唾手可得的黄金! 扶苏坚信,没有人会拒绝这一次邀请,尤其是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终日渴求着‘苟富贵、勿相忘’的那些人! “嗯,还有些细节要给章邯好好说一下。比如需要加强金矿的管理和巡逻,毕竟财帛动人心,不要出现因为抢夺黄金而杀人的事情。” “还有就是要严打拉帮结派的,发现一个,处决一个,防患于未然!朕要的是西部大开发,而不是荒野大镖客!麦卡·贝尔这种狗比,灭丫十族都不解恨!”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告缗(3k章) 仲夏之月,日在东井,昏亢中,旦危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征;律中蕤宾;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 上林苑,长池边上。 扶苏身穿玄衣纁裳,一步一顿走上搭建好的祭坛。 祭坛周围,遍插描绘着游龙的黑色大旗,而在台下,舞动着一百二十八个手持五色羽毛扇子的文武舞者。 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今天是端午节,因为祭祀屈原,故而放假一天,调休两天…… 但在秦国,这是举行雩[yú]祭的日子。 所谓雩祭,就是用隆盛的音乐和典礼,向山川河流,也就是龙神祷告,以祈求风调雨顺,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嗯,配祭的还有古昔有功德在民间的百官卿士。 所以扶苏夹带了点私货,给山东六国也分了几个名额。 在扶苏身旁,郑国颤颤巍巍,双手捧着一个高脚的陶盘。 陶盘里盛放的,是刚刚成熟的黍米。 这就是今天的祭品。 当扶苏接过陶盆,献到祭坛上,然后带着群臣一起喝了一杯防瘟疫驱五毒的雄黄酒之后,就进入了另外一个环节。 赛龙舟! 扶苏在走下祭坛的一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用木牌雕刻的龙神,不由轻笑一声。 要是按照此刻流传在咸阳城的说法,所谓龙神,曾经就藏在他腰间的这一方玉印之中。 嗯,陈平重新将‘山鬼事情’魔改了一下。 原本‘山鬼’所说的,以此还祖龙,被改成了,以祖龙献始皇帝。 也就是说,因为始皇帝不仅仅是人间的皇帝,而且还是黑帝,是代表水德的北方天帝,所以祖龙藏身在始皇帝丢失的一块玉印之中,效忠护佑与他。 至于今年祖龙死,则是始皇帝修行圆满,重登天帝之位,而祖龙也借助着这一机会,褪去了曾经的身体,追随在始皇帝身边,成就了真正的龙神! 虽说君权神授,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谁人有德,上天就垂青于谁,让谁当皇帝。 但如果天有自己的意志呢? 天,就是皇帝的亲爹,或直系祖先呢? 扶苏看了看前来观龙舟的士庶,也许这样的说法,可能会对人心有所禁锢,但总比四分五裂,相互厮杀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要强吧! 而且他还坚信,一个能吼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民族,是绝对不会被这一理论所束缚太久! 不施仁政,让大家都活不下去去了,别说祖宗是神,即便是神灵下凡了,也照杀! 想到这里,扶苏脚步略显轻快,再有不久,他就不仅仅是皇帝了,而且还是神之子! 嗯,神圣大秦帝国! 果然,罗马正统在大秦! ………… 临淄郡,临淄县。 齐地虽然没有赛龙舟的风俗,但临淄县城之外,却临时搭建了两座集市,其内朝满夕盈,民众无不吹芋鼓琵、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这里面,有些是无偿表演自娱自乐的,但更多的,则是要有钱的捧个钱场的起点作者(划掉),卖艺之人。 突然之间,远处的驰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人们走出集市,只见道路中央,禁止黔首踏足的地方,行进着一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军队。 一面面黑色的秦字战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够听到军队新进间,士兵们喊着口号的声音。 这声音? 似乎是关中一带的秦人! 这,是一支老秦人组成的军队!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时之间,很多卖艺者匆匆收拾起吃饭的家伙,一溜烟离去。 而那些斗鸡、走犬、六博之人,也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律禁止士民赌博,只是这些项目是齐地传统风俗,地方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则官不究了! 但现在不同了,上一次关中的秦军到来的时候,还是王贲灭齐的时候。 所以很多上了年纪的齐人,纷纷训诫起自己的小孩,禁止他们离开里坊一步,不准四处乱逛! 片刻之后,举着秦字大旗的军队抵达临淄县城之下。 他们所见到的,是高高升起的吊桥,以及城墙上手持强弩长戟的军队。 不过他们并不生气,这是本地的守将应该要做的举措。 相反,如果他们径直进入县城,本地的守将才会被问罪! 俄顷,侯封高举牦牛尾做的节杖,身后跟着一队身穿御赐獬豸袍的绣衣郎,策马走到吊桥边。 “此乃廷尉右丞侯封,奉旨巡行天下,速让郡守,郡丞,监御史出城迎接!” 一个嗓门很大的绣衣郎策马原地盘桓,大声吆喝。 而城墙上的守将自然不敢怠慢,毕竟侯封一行数千人,浩浩荡荡沿着官路而来,要说他们完全不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就像细柳营的士兵把皇帝车驾挡回去一样,这些全是应有的流程。 把守大营的士兵,也许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但皇帝车驾的样子他要是不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 侯封等待着吊桥降下的时候,询问跟在身边的贯高:“从渔阳调的郡兵,现在到哪了?” 贯高低头拱手道:“回老师的话,应该就是这几日,就会在临淄郡登陆了。” 经历过秘密处决魏豹之后,贯高和白无忌一起,正式拜侯封为师,研习起韩非子所总结的法家之道。 侯封点点头,心中稍安。 这次他从河内郡直扑临淄郡,就是为了打当地豪强一个措手不及。 为此,他带了从关中挑选的三千秦卒,以及沿途抽调的各郡郡兵。 此刻他的总兵力共有七千多,再加上临时向皇帝请命,从渔阳调来的五千郡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足以压制住临淄本地的军队。 当然了,侯封手中的印信只能调动不超过一万人的军队,所以那五千渔阳郡兵,只是用来接管临淄郡城防,以及武库用,并不归他直接指挥。 侯封手下最精锐的,是那三千从关中带出的秦卒。 在扶苏的有意放纵下,这三千人几乎全部是参加过灭齐之战的老兵。 齐人,他们熟得很!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仅仅凭借歌声,就到了路上无行人的地步。 片刻后,临淄郡郡守带着全城的官吏出迎。 在验看过节杖,文书无误后,他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叩拜礼。 毕竟他们这是和象征皇帝权威的仪仗的初次见面,大礼还是要有的,之后再见到,只是拱手下拜就行了。 两天之后,郡府大堂。 侯封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身边站着两行手握贯虹刀的绣衣郎。 “本巡访使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收到了一份密报,说是临淄郡有很多豪强大户,勾连官府,藏匿田亩、人口。” 说完,他鹰隼一样的眼神扫过所有人。 心有戚戚然者有之,面露欣喜之色者有之,愤恨不已者也有之…… 当然,大多数的秦吏都面无表情,好像侯封说的和他们毫无干系。 侯封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微微摆手,十几个膀大腰圆的郡兵从门外,抬进三个巨大的铁、木结构的箱子。 那箱子整体呈现圆柱形,中间部位开有一个大孔,看上去,有点像是后世的邮筒。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侯封笑着说道:“这,就是‘密匦[guǐ]’,你们中有很多人也许听说过,也许没听说过。” “不过不管你听没听说过,本巡访使都要在这里重新说一遍。” “东面的青色箱子,名为‘延恩匦’,塞毛遂自荐的求职信,无论士庶,乃至隶臣,只要有一技之长,必可因才施用!” “西面的白色箱子,名为‘伸冤匦’,顾名思义,就是有什么冤假错案啊,都可以投进去!” “至于中间这个黑色的箱子,那就厉害了,名为‘告缗匦’!什么意思呢?就是凡有官员豪强,名下登记的田亩人口数,和实际的不符合的,告缗一经查实,被告之人的一半家产,将作为奖励下发!” 侯封的话音未落,一个角落中的秦吏猛地翻了个白眼,顿时倒在地上抽抽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羊角风犯了,快,快堵住他的嘴,小心咬断舌头!” 一时之间,整个郡府大堂乱糟糟的如同赶集。 贯高歪着头,小声嘀咕:“临淄郡的官吏,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河内郡那帮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过尿了一地……” 白无忌则摇摇头说道:“他们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商量着怎么对付我们罢了!” 贯高微微皱眉:“对付我们?临淄郡兵全部缴械,武库被封。他们凭什么?凭本地这些被吓破了胆的乡民?” 白无忌呲笑一声:“吓破胆?你确定?” 贯高摇了摇头说道:“告缗令一出,你确定那些乡民会和我们过不去?” 侯封轻轻咳嗽一声:“闭嘴!” 他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官吏说道:“本巡访使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之人,三天之内,尔等只要如实上报自己的财产,就可以在告缗令的豁免之列!可要是……”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申冤(3k章,周末加更) 侯封看着骤然紧张起来的临淄官吏,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杀无赦!” 杀才! 煞星! 没有人性的帝国鹰爪! 这一刻,满座的官吏猛地一个激灵,回想起了侯封自三川郡起,就流传开来的名号。 他们不约而同的低头沉吟,要不要按照侯封的要求,主动上报自己的资财。 可一旦申报,即便只是补齐过往的税赋,家族的财产就会缩水一半,不,是一大半! 可要是不按照侯封说的做,这个混账抡起屠刀来,可是从来都是六亲不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进退两难! 要不然,干脆…… 他们抬起头,从身边人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但,先不说郡兵已经被缴械,即便是没有,那些主要负责搜刮城门税的兵油子,是从关中来的秦兵的对手吗? 而且,谁来做这个出头鸟呢? 最好让别人上,自己坐享其成,摇旗呐喊就好! 对了,田齐一族! 这些秦吏的心中,再次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些往日里,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地方豪族。 在这些豪族的‘裹挟’之下,他们迫不得已的违反秦律,对豪族侵占地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豪族们大口吃肉,他们小口喝汤,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告缗令之下,首当其冲被制裁的,就是那些大户,准确的说,是田齐这数百年来繁衍生息的公族。 于是他们心中大定,有恃无恐的看着侯封。 田齐公族盘根错节数百年,即便是王贲当年挟灭齐之威,也没有将之根除。 而现在,一个小小的廷尉右丞,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恍惚间,他们心中又泛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那就是侯封清理田亩是假,趁机从地方上搜刮一笔是真,毕竟他们听说,自从二世皇帝继位之后,不停对外用兵,想来国库的钱,应该是花的差不多了。 所以,侯封这巡访使,或许真的是出来刮地皮的!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可借着这个名目,从黔首们身上再榨点油水出来。 嗯,就让那些豪族带头捐一笔,然后三七分! 侯封静静地看着临淄郡的官吏,一言不发。 在他的心中,这里的很多人,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埋。 短短的十年时间,那些昔日跟随王贲灭齐,留在临淄郡的官吏就已经堕落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还是秦吏的衣服,说的也大多是关中口音的雅言,侯封真的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旧齐国呢! 侯封不由想起了离开咸阳城时,扶苏曾经说过的话: 大秦的心头之患不在北边的匈奴,南边的百越,而在于这朝中的衮衮诸公,各个郡县的郡守、县令,他们烂一点,大秦就烂一片,他们要是全烂了…… 侯封微微叹息,君忧臣辱,他要做的,就是皇帝手中的挖骨刀,将这些烂肉全部剜出来,一点都不留! 片刻之后,临淄郡的官吏纷纷离去,郡府大堂上只剩下了沉思中的侯封,以及站在他身后,挺拔如苍松的绣衣郎。 这时,从角落中,走出一个满脸沧桑,身穿黑色秦吏制服,腰间悬挂着一方铜印的男人。 从铜印上黑色的绶带可以看出,这人是个秩比千石的县令。 见到侯封低头沉思,似乎没有差距男子的走出,贯高上前几步问道:“你是何人?可是有要事面呈廷尉右丞?” 男子拱手而拜道:“吾乃狄县县令,孟集。” 孟集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惶恐之色的向外看了看,然后上前一步,在贯高逼视的目光下小声说道:“我有地方豪强,勾连不法之事禀报!” 贯高微微皱眉:“尔大小也是个食禄千石的县令,牧守一方,号百里侯!区区一个地方豪强,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在贯高鄙夷的神色中,孟集长叹一声:“郎君可知,狄县共有秦吏几人?” 贯高笑着说道:“县令、县城、县尉、主吏橼……林林总总,百人总是有的吧?” 孟集摇了摇头说道:“秦吏确有这么多,可秦人,却只有我一人!” “当大小官吏,亭卒、县兵等全部是本乡本土之人,而郡里的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之时,仅凭我一人,如何能有作为?若是不肯同流合污,活着,就已经很不易了!” 白无忌从旁边走来,拍了拍孟集的肩膀说道:“我们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孟集眼眶一红,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侯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你说,郡守、监御史毫不作为,可有证据?” 孟集上前几步,拱手说道:“有!” 侯封问道:“证据何在?” 孟集深呼吸一口:“就在卑职身上!” 说完,他将身上的官服退下,猛然转身,露出了遍布着鞭痕的脊背。 “始皇帝三十六年秋,我因县里豪强应缴租税数额不对,前往里坊查看,被田姓豪强指使僮仆鞭成重伤,身边亭卒、县兵视如无睹。” “我连夜向郡府递交文书,请求郡守发兵平乱,但文书始终杳无音信!我不得已,带伤亲自前往临淄县,却在半路被田姓豪强再次拦下,又是一顿好打!” “我无奈,只得躲在县府养伤,等待伤好之后,小意逢迎,蒙蔽县中豪强后匆匆赶到郡府,不料郡守等人却一再劝我息事宁人,言说若是激起民变,就先将我全族问斩,以解黔首之怨!” “此后我接连数次上疏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回信……” 侯封伸手打断:“上疏朝廷?具体是哪个官署?” 孟集说道:“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廷尉府,因为县令没有直奏之权,即便是我上疏陛下,也不会有人受理,而且先皇帝当时出巡在外……” 侯封笑了笑,迎着孟集有些诧异的目光说道:“难怪……不过以后你就有直奏之权了。” 说完,侯封不理会愈发诧异的孟集,转而看向贯高:“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抓人啊!” 贯高拱手说道:“老师放心,他俩跑不了!” 白无忌也拱手说道:“老师,我和他一起去吧?” 侯封摇了摇头说道:“论起抓人问案,你比不上贯高,但若是统军作战,贯高拼尽全力,也比不上家学渊源的你!” “你去传我的命令,让渔阳郡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守武库,及缴械的临淄郡兵,有异动者,按连坐之法,先斩后奏!” 侯封看着点头记录的白无忌,接着说道:“传完口令之后,你带上两千骑兵,跟着孟集一起,直奔狄县,接管城防武库,执行戒严令,必要之时同样可以先斩后奏!” 白无忌抱拳应命之后,带着孟集和几名绣衣郎转身快步离去。 他们几个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孟集自不必说,对于白无忌而言,不办几个大案子,怎么积累功劳! 侯封等到他们相继离去之后,看向依然还站在身边的绣衣郎说道:“留下二十个人,负责审讯郡守、郡监御史,以及照看那几个密匦,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带着步兵去狄县!” ………… 咸阳城西郊,杜邮亭卡路里。 在通往西郊粮库的道路上,放眼望去,到处是赶着马车、牛车的农夫,车厢里是新收后晒干的黄橙橙麦粒,沉甸甸,仿佛要将车轴压断。 不过他们这并不是来交租税的,而是趁着粮价高,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官府。 “哎,你这人,我这小麦晒得又干,颗粒还大,怎么就评不得一个‘最’?”一个头上戴着双板长冠,肤色黝黑的老头大声嚷嚷了起来。 收粮的时候,是按照粮食的好坏,评出一个标准,那么收粮的价格,自然也是从高到低排列。 粮库的小吏一脸无语:“我说这位大夫,你的粮食虽然是好的,但皇帝陛下要的是粮食,不是砂石!我看啊,你这不是来卖粮食的,是卖石头的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嘘声一片。 头戴双板长冠的老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大声嚷嚷道:“哼,没礼貌!老夫为国拼杀的时候,你小子还撒尿玩泥呢!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老夫吃亏就吃亏吧,反正都是为了秦国!谁让老夫是皇帝陛下刚出五服的亲戚呢!” 别碰瓷,我不承认有你这么个亲戚……扶苏背着手从旁边走过,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所以今后坑起这帮土老财的时候,再也不会手软! 扶苏侧头, 对身边紧张兮兮的李承小声说道:“你再这么绷下去,是个人都看出咱们的异常了啊!” 李承苦着脸:“我的陛下啊,咱们就不能不到处乱跑吗?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呸,乌鸦嘴!”扶苏啐了他一口说道:“不出来看看,怎么知道民间百态!” “那个鲁哀公是怎么说的?” “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田儋的决断 李承撇了撇嘴:“那人家孟老夫子还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呢!” “故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呢!” 哎呀,你还敢跟我顶嘴……扶苏皱着眉头看他一眼,随即笑着说道:“这周边到处都是便衣的侍卫,再说了,咱们身边,不还有‘大秦第一勇士’跟着吗?” “要是有谁伤到我一根汗毛,你记得将丫阉了送进宫去做内侍!” 李承一愣,看了看满脸懵逼的蒙颖,顿时放声大笑。 蒙颖:……就离谱! 扶苏盯着排队卖粮的人看了许久,发现队伍似乎越排越长,而且还有人赶着马车,不断从远处跑来。 他戳了戳一脸揶揄的李承:“别笑了,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情况?” 俄顷,李承从远处返回,看着蹲在地上的扶苏摇着头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公子此言,真的是分毫不差啊!” 扶苏招招手,示意他也蹲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什么意思?” 李承回答道:“公子可知,此粮仓中的存粮,是往哪里运的吗?” 神经病啊,这我怎么知道,几十万石粮食的事情,我都是随手批的……扶苏心中吐槽,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 李承接着说道:“西郊粮仓中存粮,全部是运往大原,卖给在哪里修建窑洞的黔首食用的。” “因为那里的黔首大多是跟着韩信出塞作战的九原军,缴获颇丰,故而卖给他们的粮价,要相对高一些。” “而这,又体现在了收粮的价格上。” “我问过了,西郊粮仓的粮食收购价,普遍要比咸阳城其他地方的粮食收购价,每石要高七个五铢钱!” 扶苏点了点,看着一辆用两头牛拉着的‘盗版’四轮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 这样的一辆车,大约能拉二三十石(一石60市斤)粮食,也就是说,每车可以多卖一两百钱! 嗯,扶苏依稀记得,后世里十五世纪的欧洲,那里的农民也是这样做的,他们赶着牲口大车,穿行在各个城镇的集市,寻找出价最高的粮商。 交通慢慢提速,商业也就跟着发达了起来。 扶苏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一辆慢悠悠的牛车。 牛车的制造者虽然‘剽窃’了他四轮马车的双支架,以及前轮小,后轮大的设计思路,但并没有严格的力学检测,以至于转弯的时候,还是不如原版的四轮马车转向快捷。 嗯,他还没有装板簧,轮子也用的是原始的青铜滑动轴承……扶苏拈着唇边的胡须,决定为秦国这辆四轮马车提提速。 举个简单的栗子,军中使用的四轮马车,其所使用的滚动轴承,既要有强度很高的很高的钢材,也要能够制作出统一规格的钢圈,这不仅需要能稳定提供钢材,还需要一批手艺精湛的工匠。 所以,这是制约着四轮马车普及的一个关键因素。 但随着宜阳钢铁工坊的建设和逐步投产,在相对不计成本的生产下,钢材不缺,缺的是能够将钢材完美加工出来的匠人。 是时候开启工业标准化2.0了,比如,先把简易车床搞出来……扶苏站起身,活动了活动有些发麻的大腿:“回宫!” 李承一愣,虽然不知道扶苏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放弃了所谓‘视察民情’的念头,但他还是立刻摆了摆手。 顷刻间,数百个面带彪悍之气的男子从各处走来,簇拥着骑在马上深思的扶苏向兰池宫疾驰而去。 ………… 临淄郡,狄县。 田荣从里坊外匆匆跑来,踉踉跄跄的直接冲进了田儋家中。 “祸事啦!祸事啦!” 他边跑边大喊田儋的名字,引的在演武场训练格杀技巧的僮仆纷纷侧目。 “慌什么!”田儋从凉棚中站起,身上披着一件丝绸的袍子,外露的胸膛上油光水滑,肌肉虬结。 田荣喘着粗气说道:“秦军,秦军马上就要进城了!” 田儋一愣,笑着说道:“秦军?城中不是到处都是秦军吗?要是齐军,那还值得你大惊小怪!” 田荣跺了跺脚说道:“是孟集那个秦狗,带着从咸阳来的秦军就要到了!” 田儋猛地振臂,身上的丝袍滑落在地:“什么?你再说一遍!” 田荣连珠炮般的说道:“之前朝廷不是派出了一个叫做侯封的狗官,到处搜刮财帛吗?现在他已经到了临淄了!孟集那个狗娘养的将咱们告了,现在他正带着秦军往狄县来呢!” 一旁站着的田横问道:“伯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田儋在原地踱了两步,沉声说道:“田光,你现在立刻去召集田氏一族的丁壮,以及那些附庸与咱们的隶臣,向他们分发武器!” “田既,你去通知县兵、亭卒,以及城里的黔首,咱们反了!复齐,就在今日!” 田荣拦住向外冲去的田光,急切的说道:“就凭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太过势单力薄了?要不然,我们先逃吧,向东跑,去盐场带上钱财和物资,然后坐船出海,等张子房说的‘天下有变’了,我们再回来!” 就在田儋略显犹豫的时候,一个田氏族人从远处跑来,大声喊叫:“秦人已经进城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远处的街道上,一个带着关中口音的声音响起: “全城戒严,所有人立刻回家,严禁在街上走动!一人犯禁,则杀一伍!一伍犯禁,则屠一里!” 俄顷,整个狄县到处都是铁蹄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带着关中口音的喊话声此起彼伏。 田荣注视着田儋,大声疾呼:“伯兄,赶紧做决定啊!” 田儋闭上眼睛,但转瞬之间立刻睁开,一双猛兽般的眼睛中充满了决绝的神色,这让田荣感到有些不安,但田横等人则豪气顿生。 田儋沉声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 “立刻分发武器甲胄,咱们和秦狗拼了!”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夭折的救援计划 临淄郡,千乘县(今山东高青县)。 相传在上古年间,这里名为青丘,后齐桓公时,将济水之南辟为苑囿,‘至若凤、丛二台,云梦、青丘,漳渠、淇园,橘林、长洲,虽千乘之珍苑,孰嘉遁之所游’。 所以,当秦国一统之后,这里就被命名为千乘县。 和齐鲁四郡的其余县城一样,城中最为宅院作为豪奢的,无疑还是旧田公族。 当白无忌带着两千骑兵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这里的田氏也同样得到了确切的信息。 毕竟就像孟集说的,整个狄县只有他一个秦人一样,齐地的大小官吏,大多是本地的齐人,在这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里,如此浩荡的行动,是根本无法隐蔽进行的。 “宗主,我等是否该援助与狄县田氏?” 一个从外面匆匆赶回的男子询问,这也是盘坐在宗祠之内的田氏族人们共同的问题。 “援助?拿什么援助?”老宗主田庆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抬眼看向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中年男子。 “宗叔,你说的是真的吗?”田庆一脸希冀的问道。 那个中年男子微微笑了一下,迎着周围人或充满敌意,或充满祈求的目光笑了笑,充满自信的说道:“那自然是真的,你们也不看看,我现在的身份!” 如果娄敬在场,就会发现,这个中年男子,正是总是以皇帝岳父自称的田假。 作为齐王建同父同母的弟弟,当齐王建一脉绝嗣之后,田假就是田氏一族理所应当的大宗。 祠堂中有人质疑道:“朝廷的官盐,真的只卖一百枚五铢钱一石?” 另一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肯定是假的!咱们这里守着盐场,成本价买盐,也得四十多钱一石,而且还是半两钱,折合成五铢钱,也在一百二十钱以上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说道:“要这么说的话,朝廷等于是赔本在卖盐!咱们不妨趁着便宜,有多少买多少,等到朝廷卖不动了,咱们再加价卖出去!” 齐人从管仲时期开始,就不抑商贾,反而鼓励士庶经商,所以秦国统一之后,齐人是最接受不能的一群人。 多少沾点血缘关系,真是不忍心坑他啊……田假微笑摇头说道:“你可知,朝廷派我来此打击私盐,调拨给了我多少石官盐?” 那青年不解的问道:“多少?一万石?十万石?越多越好!” 田假笑着说道:“我记得庄子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有这么一只坎井之蛙,它对东海之鳖说,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蝌蚪,莫吾能若也!” “你这个竖子啊,就是这么一只坎井之蛙!实话告诉你,也告诉你们,我这次来啊,携带的精盐,足够整个大秦吃用一年了!” 田假的话说完,眼神中隐约透露出几分霸气,让那个青年失去了质疑他的勇气。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道:“叔祖,秦庭这次贩盐,恐怕不止是为了打击私盐这么简单吧?” 田假点点头说道:“没错,主要是为了推广五铢钱。今后无论是缴税,还是卖盐,朝廷一律只收五铢钱,旧钱则在官府兑换成新钱之后,融化成铜料,送到咸阳城!” 那老头接着说道:“那这个盐价?” 田假正色说道:“一百钱一石,上下波动不超过二十钱,不光是临淄郡,隔壁的济北郡,琅琊郡,胶东郡,全天下的郡县,都是这个价!” “天呐!” “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祠堂中议论纷纷,靠海吃海,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私盐贩子那里入有股,田假说的话,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恍然之间,整个话题从是否营救田儋,变成了他们该怎么办…… 田庆颤巍巍的问道:“宗叔,侄儿有一事不明,朝廷究竟是从哪里,弄到了这么多的食盐?” 田假略微回忆了一下说道:“你们知道朝廷新设的金城郡吗?” 见到他们全部点头,田假接着说道:“据说在金城郡发现了一座空前规模的盐湖,那里的山和地面,全部是由盐构成的,那里的道路,也是野兽直接在盐上踩出来的!” “根据护羌中郎将的奏疏上说,那里完完全全的,是一个白花花的,由食盐组成的山和海!” 刹那之间,仿佛有谁按下了定格建,祠堂中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保持着同样震惊的神色。 他们完全不去质疑田假的话,若非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食盐出现! 该死的秦人,为什么运气这么好! 田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叹息。 对于低盐价,他最初也是报有质疑态度的。 无论是哪国,都曾不止一次的主动提高盐价,来增加收入。 但他想起那个‘皇帝女婿’的话,低盐价,有利于改善民生,增加养殖户和渔民的收入,毕竟鲜肉不耐存储,要是腌成咸肉,则放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而且薄利多销,反正晒盐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田庆叹息一声,看着田假问道:“宗叔,你这次来,不会只是为了打击我们的吧?” 田假放声大笑后说道:“当然不是,我的宝贝女儿,现在是皇帝的妃子,且有孕在身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之前那个被称为坎井之蛙的青年笑着说道:“听说了,我爹为此还喝了酒,说是他大秦的皇帝又怎么样,到最后,不还是我齐人的女婿!” 田庆指了指门口:“给老子滚出去!” 他随即换上一副笑脸, 看着田假说道:“宗叔,看在同是先祖血脉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田假笑着说道:“我今天来,本就是来提携你们的吗!” “朝廷准备整修黄河大堤,不缺钱,不缺人,唯独缺粮食!所以找你们捐亿点点粮食!” “哎,先别哭穷,不白要你的,拿军功爵换!八百石一级,最高换到公乘,划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名下多占的地都给我洗白咯!” …………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们不爱钱!(4k章) 狄县。 孟集脸上带着复仇的狞笑,大步流星般向前走着,在他的身后,跟着上百个身穿铁甲,手中握着盾牌长戟,强弩短刀的甲士。 “就是这个里坊!” 他指着田儋一家居住的里坊,大声说了一句,旋即走上前,用力敲打起坊门。 “开门,我是狄县县令孟集!” “里典听着,我让你立刻打开坊门!” …… 咣咣咣! 里坊的大门,任凭孟集如何捶打,喊叫,却始终没有打开。 在更远处,白无忌撇了撇嘴,和身边的绣衣郎小声议论道:“你说他这个县令当的,连个里坊的门都叫不开……啧啧啧!” 一名绣衣郎摇头微笑:“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整个狄县就只有他一个秦人呢?” 另外一个绣衣郎点头说道:“是啊,如此环境下,被人抱团欺负是肯定的,再加上郡守和郡监御史的不作为……” 白无忌摇头说道:“愚笨就是愚笨,没有那么多借口可找!看我的!” 说完,他跳下马,带着一队甲士缓步上前,拍了拍满脸尴尬之色的孟集,微微摇头。 下一秒,白无忌重重踹在里坊门上,插门的木销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折断声。 白无忌一摆手,两名身高力壮的技击士一个助跑,瞬间撞在了坊门之上。 咔嚓! 门栓彻底折断,尖锐的哨音随之响起。 两名将身体藏在盾牌之后的秦卒向前猛冲,在他们的身后,是平端着强弩的蹶张士和大戟士。 与此同时,坊墙外围,十几个弩手踩在临时征调的木车上,将手中的强弩对准了里坊之内。 “跟秦狗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狄县田儋在此,不怕死的就来吧!” 里坊内,传出了各种各样的嘶吼声。 而在另一边,孟集听着熟悉的声音,微微愣神:“田儋是谁,声音好耳熟啊!” 啪! 里坊内传出陶罐破裂的声音。 “放箭!” 坊墙上,传出秦军发号施令的声音。 笃笃!噗噗! 弩箭射到木板上,以及射穿人体的声音一同传出。 “退!” 冲进里坊内的秦军在百将的指挥下快速后退。 当他们走出的时候,白无忌才发现,他们很多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油香。 “直娘贼!居然想玩火攻!” 白无忌大怒,觉得自己没有提前察觉田儋的布置,给祖上那个杀神抹黑了! 与此同时,他有些庆幸,此次随同他一起来的秦军,全部是曾经跟着王贲灭齐的老兵。 经过了这些天的配合之后,彼此的默契程度,远不是田儋这一群乌合之众虽能匹敌的。 在发现陶罐中扔出来的是油之后,坊墙上负责指挥弩手的百将立刻下令放箭,将那些准备投掷火把的反贼射倒在地,并掩护着身上沾着油的秦卒退出。 “二队,上!” “三队,你们把墙扒了,从侧面突袭!” 白无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指挥着发动二次进攻。 于是,就在田儋等人准备故技重施之时,城墙上的弩手果断扣下悬刀,将陶罐直接射爆在空中。 “快跑!” 被油溅了一身的田儋僮仆们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窜,他们担心秦人会投掷火把,用他们的方式攻击他们。 见此情形,坊墙上的百将呲笑一声,在心中感叹这真他娘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要想用火箭去点燃这说不清种类的油脂,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再说了,他们是进攻方,要是将反贼们烧着了,堵在路上,后面的人还怎么往里冲? 哗哗哗! 此时此刻,对于田儋等人来说,铁甲摩擦甲片的声音格外刺耳。 “伯兄,你说其余诸田,会来救我们吗?” 田荣站在田儋身后,手中拿着一把短剑,若是论及一对一,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打不过秦人,但很明显,秦人不讲武德。 刚刚的一次交手,七八个身材健硕的游侠,被秦人用盾牌和长戟逼在墙边,随后就是一轮密集的攒射。 田荣现在,鼻腔中满是鲜血的甜腥之气…… 听到田荣的话,田儋沉默不言,田横则在一旁沉声说道:“这种事情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田荣叹息说道:“田齐如树,如今大宗之干已亡,枝叶皆将凋零掉落,没想到,居然先从我狄县一脉开始……” 田横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小声呵斥道:“你给我振作起来!” 哔哔! 轰隆! 远处,通哨声和重物倒塌的声音一同响起。 田儋猛地一个激灵,环顾四周,有些不知所措。 田光从另一边跑来,颤声说道:“秦人破开了西边的坊墙,刚刚我看到,有好几百秦人冲了进来!” 田横一把握着田儋的手臂说道:“伯兄,拼吧,再不跟他们拼了,等下想拼也拼不成了!” 田儋猛地深呼吸了两口,高声吼道:“跟秦狗拼了!” 刹那间,从里坊内响起虽然不齐整,但很是豪迈的声音:“跟秦狗拼了!” “杀啊!” 人说两方厮杀,通常只有弱势的一方,才需要高呼喊声来提振士气。 这一点,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从屋舍内冲出的游侠和僮仆,虽然看上去显得豪迈勇壮,悍不畏死。 但他们毕竟只是些乌合之众,远不是久经战阵的秦军对手。 在此起彼伏的口令下,一队队秦军宛如闲庭信步,重复着举盾,刺出长戟,收回长戟,然后射击这一连串的动作。 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具具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无意识抽搐的尸体。 片刻之后,在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之后,田儋带着仅存的十几个游侠,以及田荣、田横等人退入自家宅院。 谷田儋用手捂着臂膀上的伤口,喘着粗气说道:“士可杀,不可辱!” 他的目光,盯着宅院内,仿着旧齐王宫建造的主屋,伸手拿起了装满油脂的陶罐,脚步坚定的走去。 田荣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终归是到了这一天啊,伯兄,我来陪你!” 他也以同样的姿势,在浑身带伤的游侠的注视下,缓慢向主屋走去。 田横、田光等人,也步履蹒跚的跟在田荣身后走着。 “主人,走好!”十几个游侠长剑插地,单膝下跪而拜。 他们和那些高喊着‘杀敌’,却主动跪倒在秦人面前,最终却被当场处决的轻侠不同。 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仰慕田儋为人,所以不远千里前来投奔的侠士。 虽是主仆相称,但他们却是自由之身。 现如今,他们以侠客之礼,送田儋最后一程! 砰! 陶罐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房间内火光一闪。 几乎是眨眼之间,整座主屋火光冲天而起。 那十几个浑身带伤的游侠一跃而起,手握长剑,向冲过来的秦军奋力冲去。 噗噗噗! 一阵箭雨过后,他们嘴角溢出鲜血,轰然倒地,在原地抽搐了几下之后,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全部的色彩。 “这是?自焚了?”白无忌挠了挠下巴,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应该是吧……”孟集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晚了半步,可惜了……” 他回看了一下田儋的宅院,笑着说道:“不过大火,应该不至于波及到其他的地方!” 白无忌斜视一眼:“你什么意思?” 孟集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要知道,田文,不,田儋可是狄县首屈一指的富豪!” 白无忌笑着点点头:“懂了!” 他转过身去,对手按贯虹刀的绣衣郎们说道:“立刻组织人手救火,将田儋家的钱财登基造册,将粮食拿出来,分给狄县的无地黔首,重新理定田儋的田产,多余的充公,由佃户耕种的,就归属于那个佃户,登记成授田!”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孟集:“别总是想着捞钱,皇帝陛下让你牧守一方,是为了造福这里的黔首,你回去准备一下,辞官回家务农吧!” 说完,两个身材高大的技击士走来,将还想要说什么的孟集拉了出去。 沿途遇到的绣衣郎,无不对他呲笑一声。 只为捞钱莫当秦吏,对于他们这些心怀天下的人来说,最讨厌的就是钱! 钱是什么? 垃圾! 等到孟集被带走之后,白无忌双手抱臂,歪着脑袋自言自语:“你说,他们真的自焚了?” ………… 咸阳城,兰池宫。 扶苏将宽大的袖袍卷在肩上,手持两柄菜刀,在案板上反复斩击。 嗒嗒嗒,嗒嗒嗒! 隐约之间,似乎是快马疾驰之声。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块根。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那些块根,仿佛有几分人形。 萝卜!呸,是人参! 这是在和东胡人的交易中,公子将闾用朗姆酒换来的新鲜人参。 于是,为了拍扶苏马屁,他命人紧赶慢赶将还带着叶子的人参送到了咸阳城。 不过,这就把扶苏给难为住了。 穿越之前,他只是个屌丝,一年的工资充其量买两条上等的野生人参……须。 当然了,还有一种论斤称的,比萝卜贵不到哪里去的养殖参…… 但扶苏眼前这一堆,应该是地地道道的野山参了。 “好像还要烘晒啊神马的,完全不懂啊!” 所以他将送来的人参分成了三部分,最多的一份送到了太医令那里,让夏无且和上代扁鹊研究一下用法,然后告诉他这个当代扁鹊…… 第二多的一份则用绳子拴着,挂到了房梁上阴干,他准备等冬天时候,熬点人参鸡汤补一补…… 至于剩下的,则剁吧剁吧和蜂蜜混在一起,做成人参蜂蜜,这是他在某部纪录片中学到的方法。 嗯,等腌入味了,给田姬、赵姬她们送过去,坐月子的时候补一补……扶苏挥舞着双刀,找到了后世几分做舔狗的感觉。 “陛下?” 厨房外,响起田姬不带什么起伏的声调。 随着怀孕天数的增加,她现在越发注意起保养自己起来,不仅仅是不再使用被扶苏质疑含有重金属的化妆品,就连日常说话,也变得慢声细语,没有声调起伏。 “这呢!” 扶苏应和了一声,旋即看到田姬素面朝天,在嬴阴嫚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当然了,扶苏忽视了嬴阴嫚发来的求救的眼神。 “陛下这是?准备包饺子?”田姬歪着脑袋,眨了眨桃花眼说道:“这萝卜长得倒是奇特,不过妾身不吃葱啊!” “齐女不吃葱?”扶苏一愣,地域黑了起来:“不是说你们那的小孩子,从生下来就不喝奶,喝的是葱汁吗……” 田姬满脸无奈,用手轻轻扶着额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戚蕊儿一脸兴奋,一双豆豆眼盯着扶苏,仿佛在说,再多讲一些,再多讲一些…… 田姬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岔开话题:“陛下,不是准备包饺子的话,那这是在做什么鸭?” 扶苏边挥舞双刀,转头说道:“这叫人参,朕准备把它剁碎了以后,给你做成人参蜂蜜,生完孩子用。人参嘛,是……反正很补就对了!” “陛下真好!”田姬眼角一红, 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踮起脚尖,擦了擦扶苏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 嬴阴嫚:我大意了,没有闪……嗝! “皇帝哥哥,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嬴阴嫚跑到扶苏另外一边,做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 啊,我这个妹控的属性藏不住了……扶苏呼吸停滞了一下,笑着说道:“只要不搬出宫住,其他尽管提!” “啊,那没什么啦……”嬴阴嫚耷拉着脑袋重新站回田姬身边。 早就说过了,防早恋,我是专业的……扶苏满脸得意的说道:“现在挺无聊的,朕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啊啊啊!”嬴阴嫚发出水烧开的声音:“我最喜欢皇帝哥哥讲故事了!” 田姬则微微愣了一下,伸手弹了嬴阴嫚个脑瓜崩后,弱弱的说道:“要不,咱们把赵姬那个讨厌鬼也找过来?” 你确定她是讨厌鬼?还有,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扶苏神态凝重的慢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去!”嬴阴嫚大吼一声,旋即狂奔而出。 。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神话(4k章) “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扶苏轻摇着一把折扇,手中摸着一方镇纸,宛如一个说书先生的样子。 田姬吐出嘴里的果核,戳了戳赵姬问道:“女娲氏是谁?共工氏又是谁?不周山在哪?共工氏为什么要把不周山撞倒?” 赵姬翻了个白眼说道:“能不戳我胸口吗?都让你戳小了!” 一旁的戚蕊儿则一脸震惊,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知识! 田姬一脸坏笑:“那要不,我帮你揉揉,争取给你揉大点……” 呔,放开我老婆……扶苏咳嗽了两声,制止了一场‘夫目犯’的发生,旋即解释道:“这是《列子·汤问》的原文,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 “妾不听,妾不听……”田姬堵着耳朵将脑袋埋在赵姬身后。 “皇帝哥哥,你别理她,我想听……”嬴阴嫚搬着马扎坐到扶苏身前,双手托腮。 扶苏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相传女娲氏炼制五色石补天之后,还剩下一块掉落在天地之间。” “那一块五色石从天而降,灭绝了天地间九成以上的生物……” 戚蕊儿一声惊叹,顾不得害羞,也搬着马扎坐到了扶苏身边,似有意似无意的挺起着自己小荷才露的胸膛。 有沟必火啊少女……扶苏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五色石虽然带来死亡,但却孕育着新生。当五色石落地,阴阳交汇的一瞬,绽放出耀眼的五色神光,从神光中走出了四个身影,分别是青帝、白帝、赤帝和黄帝。” “唯有北方黑帝,尚在孕育之中,毕竟作为天地间唯一的主宰,出世的晚一些,也是正常!” 田姬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哎!看样子,妾身要跟陛下所说的那个哪吒妈一样,怀孕三年零六个月了……” 油饼……扶苏懒得理会,接着说道: “时光荏苒,商灭夏,周代商,平王东迁,秦兴周衰,天地之间杀伐不断,流血漂橹!秦赵长平之战所积蓄在天地之间的怨气,更是让注定将会为人世间带来永久安宁的黑帝,无法再等待下去了,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提前降世!” 赵姬抬起头,杏眼中满是异样的神色:“提前降世?那,会不会对自身有危害?” 扶苏叹息说道:“当然会,所以他这一世,注定活不过五十岁!不过因其独有的悲天悯人,他将在人世间死亡之后,返回天界,成为天、地、人、神、鬼等一切生灵的主宰!” “哇!”田姬惊叹出声,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了一个刚刚好的大小。 扶苏不怀好意的看了她一眼后,接着说道:“那一年,是周赧王五十六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黑帝降生的地点,正是旧赵的都城,邯郸!” “父皇,是父皇!”嬴阴嫚大声喊叫,旋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皇帝哥哥,是父皇吗?” 扶苏点点头:“正是!先皇帝为黑帝在人间化身,男身,水德,属阴;而先皇后则是祝融血脉,女身,火德,属阳。二者结合,阴阳调和,水火相济,于是就有了朕,奉天应命,神帝之子!” 这是扶苏为陈平的造神计划打的补丁,毕竟始皇帝儿子多了,要是按照1.0版本,有可能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那我呢?我是神帝之女吗?”嬴阴嫚拉着扶苏的衣角,豆豆眼中满是期待。 在她身边,戚蕊儿则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她,旋即扬起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幽怨的注视着扶苏。 扶苏一愣,笑着说道:“先皇帝和先皇后在生朕的时候,用光了先天之气,所以你……” 嬴阴嫚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怎么可以这样!我不信,皇帝哥哥一定是在骗我!我就是神帝之女!” 扶苏略一思索,问道:“好,朕问你,345加621乘以9除以7等于多少?” 下一秒钟,嬴阴嫚说道:“九百零一!” “哇!”戚蕊儿满脸惊叹:“云阳,你算得真快!” 另一旁的田姬用了眨了眨桃花眼,仿佛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幕,她在心里惊叹,难不成,陛下说的全是真的? 扶苏深呼吸一口,强忍住弹她脑瓜崩的冲动:“明明是1242!” 嬴阴嫚双手叉腰,满脸骄傲:“就说快不快吧!哎呦,谁打我!” 赵姬收回手指,长出了一口气:“爽!” 扶苏向她抛了个赞许的眼神,想起了甘夫送来的密报。 这些天,在咸阳城周边各县的田间地头,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在大树下乘凉的时候,也同样在讲述着类似的传说。 只不过,他们所说的很多内容,比扶苏讲的要黄暴很多,而且在一些更加偏远的地方,甚至还演化出了好几个衍生故事。 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就是当年王贲攻破大梁时,并不是掘开了鸿沟,而是始皇帝在咸阳宫中挥了挥手,于是黄河无风起浪,直接倒灌进了大梁城,最终使得王贲灭魏…… 只是,当洪水袭来的时候,会自动在黔首面前停下,然后绕行,奔流而过,这体现了黑帝,也就是始皇帝的悲悯爱人之心! 果然,钱花哪儿哪儿好……扶苏坚信,这些故事,应该就是这一时期的‘五铢钱’党编出来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会没有人相信,因为即便是到了后世,还有人给奥特曼上香…… 扶苏微笑摇头,看着闹在一起的众人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嬴阴嫚一马当先:“水煮牛肉!” 扶苏直接无视她。 这倒并不是扶苏懒得做,而是没有原材料,毕竟迎夏时杀的牛已经吃完了,而市场上销售的牛肉又多是淘汰的耕牛,肉质太老,只适合炖着吃。 而让扶苏单独为她一个杀头小牛? 她脸是有多大啊! 扶苏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戚蕊儿。 戚蕊儿有些弱弱的说道:“蜜、蜜汁烤肉……” 扶苏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只是见到扶苏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戚蕊儿脸上浮现出一抹沮丧的神情,她似乎希望的是扶苏直接拒绝她…… 这他喵什么毛病……扶苏心中吐槽,看向田姬:“你呢?” 田姬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饱满的嘴唇:“红烧肉!” 赵姬搂着失望的嬴阴嫚说道:“妾想吃黄豆炖猪蹄。” “可以。”扶苏看向门口站着的栾步:“金城郡送来的香猪还有吗?等下……” 没等他话说完,韩让从屋门外走进,手中捧着一份带着獬豸印的奏疏。 “陛下,这是侯封从临淄郡发来的密报!” 扶苏接过,在田姬带着几分征询的眼神中,走到光亮处读了起来。 “田儋生死未卜,不过狄县田氏已被灭族,田亩房舍被悉数分给无地的黔首和隶臣……” “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酷吏果然很好用!” 扶苏在原地踱了几步,嘴角扬起微笑。 要是按照侯封密报中所说,哪怕他们没有活捉田儋等人,但离开了本乡本土的之后,田儋等人也不过是一群流寇罢了。 而流寇,只要不是天下大乱,则完全不足为惧。 扶苏歪头看着房梁,回想起残存的记忆: 嗯,秦末闹得最欢的,一个是大泽乡的陈胜吴广,不过他们是戍卒叛乱,完全可以预防; 再一个就是齐地的田儋,他杀了县令之后,迅速席卷了整个旧齐之地,不过现在他是一条丧家之犬,只要画影图形继续捉拿就是! 而经过了‘分田地’之后,只怕狄县的黔首也不会再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只有秦国在,他们从田儋手中得到的东西,才不会被重新夺走! 现在,就看我老丈人能不能笼络着齐地其他诸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要多少,朕给多少! 当然了,秋后算账! 第三个就是会稽郡的项氏一族了,现阶段无解,不过等待解决齐地之后,大兵压境,任项羽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让他横尸当场! 至于最后胜出的刘亭长,他在得到项梁天使轮之前,就跟他家那个手长过膝的后辈一样,且蹉跎着呢! ………… 河西走廊,沙漠的边缘,有一处水草丰茂的绿洲。 这里西连祁连山,位于谷水下游,在《禹贡》之中,被称为野猪泽,而现在,这里是月氏王的夏季牧场。 今天早上,当太阳刚刚露出一点的时候,月氏人就宰杀了一头体格健壮的骆驼,然后掏空内脏,接着在骆驼肚子里塞上一只肥美的母羊,以及各种各样的香料。 最后,在十几个人的通力合作下,将骆驼架在火上,慢慢炙烤起来。 这是月氏人招待贵客的礼节,而他们的贵客,是不久前穿越沙漠而来的匈奴使者。 使者带来了冒顿用秦人文字书写的国书,内容是想要联合月氏,以及东胡人,一同和秦国抗衡,至少在和秦商做买卖的时候,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定价权。 对于月氏王来说,和秦人对抗的胆子是没有的,但联合匈奴、东胡,来逼迫秦国在商贸往来上,做出一点让步的胆子是有的,而且很大! 于是,在月氏王的大帐中,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我不同意,阿爸,你这是自寻死路!”月氏王的女儿??木雅口不择言的大声吼道。 “王女!你这是怎么跟大王说话呢!”休密翕侯大声呵斥,但眼神却在??木雅身上流连不去。 他的妻子在数月之前难产而死,所以重回单身的他,加入了对??木雅的追求者行列。 “这里没有王女,也没有大王,只有归义候,只有大庶长!”??木雅娇声呵斥,眼中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真恶心,早晚有一天把他的两只眼睛挖出来喂狼! 月氏王??卓力呵呵一笑,制止了女儿和属下的争执,对于休密翕侯开始追求??木雅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毫不放在心上。 草原上最闪耀的一颗明珠,怎么会看上一条吃人屎的野狗! “要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月氏王笑着说道:“我们本就处在匈奴和秦人之间,双方都不得罪,双方都用的上我们,我们才能更好地从中获得利益!” ??木雅咬了咬嘴唇说道:“可,可我们是大秦的藩属国啊!阿爸,你可是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归义候呢!” 月氏王笑着说道:“傻孩子,秦人那不过是想要稳住自己的边疆罢了,而我们,也不过想要借助秦人的力量,来赶走匈奴人这条饿狼!” ??木雅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吗?但要是让秦人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而且,跟饿狼走在一起,是一定会被它咬伤的啊!” 月氏王摇摇头,笑着说道:“可现在,这条恶狼,已经被秦人打断了一条腿,打瞎了一只眼!它们, 是绝对伤不到我们的!” 他摆摆手,制止了??木雅:“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现在,让我们去招待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俄顷,在胡笳之声中,十几个从西域来的舞娘,在篝火前扭动着雪白的腰肢,跳着令所有人血脉偾张的舞蹈。 “妙啊!妙啊!”匈奴使者撕下一块羊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西域舞娘那蛇一样摇摆的腰肢。 月氏王不屑的笑了笑,到底是北方草原上的蛮子,没见过世面! 他正准备给匈奴人劝酒,却突然间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夕阳之下,一面秦字大旗迎风招展。 大旗之下,是十多个身材健硕的骑士,马蹄翻飞之间,骑士们状若无人般横冲直闯而来。 沿途所有的月氏勇士,无不退在一旁,低下了往日高高扬起的头颅。 月氏王定睛一看,当先那个身上披着一件血红色大氅,行进间很是拉风的骑士,正是李信的长子,护月氏校尉李骞! “糟了……”他放下酒杯,轻声呢喃。 。 ------------ 第二百八十章 老秦人从不饶舌 嗒嗒嗒! 马蹄声清脆。 李骞一行虽然只有一十八骑,但行进间的气势,却恍然如千军万马!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战马翻飞的四蹄,仿佛直接踩踏在月氏人的心上。 噗通!噗通! 所有退在一旁的月氏人,恍惚间耳边只剩下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月氏王不敢怠慢,他赶忙站起,带着??木雅等人向前迎去。 “李校尉远道而来,本候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啊!” 李骞从马背上跳下,径直绕了过去,满脸不怒自威的神色,盯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匈奴使者。 他冷冷的询问:“匈奴人?” 匈奴使者放下手中的羊腿,擦去胡须上的食物残渣,随手在身上擦了擦,桀骜不驯的说道:“吾乃撑犁孤涂……” 恍惚间,他只看到了一道闪亮的白光,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在此期间,他努力张大嘴巴,却始终说不出话。 “额……这个背影看起来好熟悉!” “不对,这好像是我!” “啊,我死了……” 匈奴使者抬起眼皮,满是疑惑的看着一个无头的身影,嘴巴张合了几下,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嚓! 李骞收刀入鞘,看着周围勃然变色的月氏武士:“别动,动则灭族!” 在他的身边,跟着他一同前来的秦军骑士,也拔刀出鞘,将一群因为参加宴会,所以身上并没有携带什么武器的匈奴人砍倒。 月氏王大怒,嘴唇略微颤抖几下:“李骞,你这是作甚!”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李骞慢慢转身,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直视着月氏王。 月氏王顿时倒退两步,旋即色厉内苒的说道:“吾乃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归义候,官位在你之上,如何不能直呼你名!” 李骞哈哈一笑,阴森森的说道:“你乃月氏人,本校尉乃护月氏校尉,你直呼吾名,乃以下犯上,罪当处斩!” 月氏王声音略微颤抖:“你,你敢杀我?” 李骞脸上笑容微微敛起,慢慢向月氏王走去。 一步,两步…… 月氏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曾细细的冷汗,他发现自己在李骞的目光逼视下,虽然大脑拼命的发出反抗的指令,但身体却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往日里那些天老大,自己老二的翕侯们,以及骁勇善战,英勇无畏的月氏武士们,全部都退在一旁,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 “李校尉,不要……求你了!”??木雅强忍着恐惧,张开双臂,站在李骞和月氏王之间。 呼,总算有个懂事的了……李骞停滞脚步,阴沉沉的目光在??木雅和月氏王身上转了转,旋即爽朗的笑了起来。 谷一瞬间,所有月氏人都觉得天气似乎变得晴了起来,压抑在他们心中的千斤巨石不翼而飞。 李骞满脸笑容的说道:“归义候,你好福气啊!” 月氏王擦了擦额间冷汗,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李骞接着说道: “陛下曾经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是齐国有个漂亮女子,有两家人来求婚。东家的男子长得丑陋但是家境富裕,西家的男子容貌美但是家里很贫穷。” “父母犹豫不能决定,就询问他们的女儿,要她自己决定想要嫁的人家,相中哪家,就将一只胳膊袒露出来。” “谁料那女子袒露出两只胳膊,言说,欲东家食,而西家宿!” 李骞说完,走到月氏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鸷的慢慢小声说道:“通常我们对于这种东食西宿的人,都是杀无赦的!所以,尔好自为之!” 月氏王双目无神的望着远处,在那里,所有的匈奴人武士被尽数诛灭,血淋淋的脑袋摆放在案几上的盘子里。 而那十几个秦军骑士,则状若无人的用匈奴人的衣服擦拭着环首刀上的血渍,痛饮着为匈奴使者准备的美酒。 李骞打个呼哨,翻身上马:“走了,别打扰月氏兄弟们的酒兴!” “喏!” 李骞策马向外走了几步,突然调转马头而回,停在月氏王身边,他胯下的战马重重的打了个响鼻,喷了月氏王一脸唾沫。 李骞用马鞭指着站在篝火边,衣着清凉、身材高挑、胸挺臀翘、面容姣好,满是异域风情的西域舞娘说道: “那些西域女子我很喜欢,将她们送到昭武城来!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要,我准备将她们进献给陛下!放心吧,算是我们联名进献的,我不会抢你的功劳!” 看着李骞旁若无人,策马而去的样子,休密翕侯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愤愤然道:“秦人好生无礼!” ??木雅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李校尉还没走远,你大可追上去和他讲理!” 休密翕侯呐呐不言,一张脸涨的通红:“王女如此心向秦人,干脆嫁给秦人好了!” ??木雅俏脸一红,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高高端坐在帝座之上的,不怒自威的身影,她捏着衣角,罕见的出现了几分小女儿神态。 月氏王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的神情,他抬头望着西沉的太阳,喃喃自语道: “匈奴人和在这里和我大月氏会面的消息,除了五部翕侯,以及木雅外,知道者寥寥无几!” “那么,会是谁向秦人告的密呢?” 他转过头,一双满是猜疑的眼睛依次从五部翕侯脸上扫过。 在他心中,出卖他之后,能够直接获利的就只有这五个人! “真相只有一个!” “是我,是我派人告诉李校尉的!”??木雅双膝下跪,拜倒在月氏王面前。 “你!你气死我吧!”月氏王在五部翕侯嘲讽的眼神中,指着??木雅骂了几句,旋即怒气冲冲的说道: “即便我瞒着秦人私自和匈奴人会盟有错,但抛开事实不谈,他秦人就没有错吗?护月氏校尉李骞就没有一点错吗?” “若不是??木雅拦在他面前,只怕他连我这个由秦人皇帝亲自册封的归义候都要杀了!” “秦人常说,叔可忍,婶不可忍!我一定要上述皇帝,让他来评评理!” 。 ------------ 第二百八十一章 菲克纽斯 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征;律中林钟;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 上林苑,长池边上。 扶苏穿着一身看上去每一层都很薄,但里三层外三层的玄衣纁裳,骑在乌骓身上挥汗如雨。 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一脸落魄相的,新任羽林将军王离,和意气风发的虎贲中郎将韩信,以及严君疾的后人,奉命打理上林苑的严甫。 扶苏偏转脑袋,看向王离:“在上林苑中还住的习惯吗?身上的伤可养好了?” 王离微微叹气:“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上的伤已经无恙,但心中的伤却始终未能痊愈。” 嗯?我记得王离从前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这是在立耿直的人设?呵呵……扶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虽然是当代扁鹊,但也只能医治你身体上的伤痛,至于你心中的伤,等休沐的时候,让你家婆娘给你治!” “哈!”韩信笑了一声,随即在王离怒视的目光中抿上嘴巴,装作眺望湖光山色状。 扶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别以为朕让你做羽林将军,管着一群小孩子和这处皇家园林,就是对你不信任了!” “朕告诉你,上林苑中的羽林军,是大秦的未来!而上林苑中的农作物和牲畜,则是大秦的根基!” 王离歪着脑袋:“未来?根基?” 扶苏笑着说道:“没错!那些小孩子的书籍你看过吗?” 王离脸上出现几分羞涩的表情:“臣看过了,仓颉篇自不必说,代数和几何臣也能看懂一些,唯独格物篇……臣二子王元反而举一反三!臣第一次觉得,臣竟有些不配为人父……” 嗯,你果然是王贲从外面抱回来的……扶苏在心中黑了他一把,笑着说道:“朕的计划是,等到秋播以后,农闲之时,让羽林军中的佼佼者们到咸阳城周边郡县授课,免费教授农家子们识字,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大秦公学!” 王离在马背上拱手而拜:“陛下心怀苍生,是我大秦之福……” 扶苏摆摆手,制止了王离的继续和韩信的跟风拍马屁:“尔等武将还是直率一些,别学儒生那一套假模假样的颂圣之词!” 王离微微愣住,旋即和严甫相视一笑,韩信对于扶苏时常无差别的黑儒生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很警惕的看着四周。 扶苏在马背上用折扇指着远处的棉花田,侧头对王离说道:“等过两日采棉花的女工就到了,记得好好监督她们!” 王离点点头:“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派人监督,让她们时刻不能偷懒!”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刚说了朕心怀苍生,这就又把朕当成周扒皮了……” “朕的意思是,监督她们工作,别让她们把朕的棉花种子给糟蹋了,朕搜刮了整个岭南,也只得到了这几百亩棉花田的种子!” “至于采棉花嘛,只在早晚凉快的时候工作,记得多备些凉茶薄荷水之类的,要是中暑了反而得不偿失!” 些许黔首,死了再换就是,陛下真是的……王离面不改色,重重点头:“请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负重托!” 严甫虽然也是同样的抱拳行礼,只是他内心中却不停的想着,周扒皮是谁? ………… 咸阳城,天上人间。 一个白白胖胖,满身五花膘的男子裹着一层白纱,昂扬而入。 “听说了吗?”他躺在一个软塌上,喝了一口刚刚从水井中打上来的凉水。 周围人一阵迷茫,听说什么了?谜语人是吗? “临淄郡反贼田儋,侵占民田,聚众对抗官府,虽然自焚身亡,但还是被判处车裂之刑!”白胖子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凉水:“分成几块的焦尸,现在还悬挂在城头之上呢!” “早该如此了,朝廷对于这些山东豪强,还是过于仁慈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附和了几句。 对于白胖子所说的消息,周围人都没有丝毫质疑。 因为这个白胖子,正是御史中丞张苍。 作为站在权力顶端的大佬之一,张苍完全没有必要骗他们! 听到张苍的话,颌下修剪着很漂亮的短须,化名为韩兴的搓澡工张良,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是踩到了某个客人不慎滑落的肥皂。 张良在倒地的一瞬,心如电转: ‘田儋死了?不,不可能,他在狄县经营这么多年,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是他!但朝廷这么说,理由是什么呢?对了,只要朝廷颁布了田儋的死讯,即便是田儋大呼自己没死,也不会有人信了!好狠啊!一则谣言,瞬间毁了田儋十多年的人望!’ “哎,小心!没事吧?” 周围的很多熟客关心的问候了一句。 张良微笑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见到韩兴走出,张苍眼前一亮,他今天利用休沐的时候,出来泡公共浴室,主要是为了此人而来。 咸阳城传闻,天上人间的头牌搓澡师傅,谈吐优雅,双臂有力,精通各种搓澡的技法! “先生,二十个钱,盐搓!”张苍抢在大家还没有开口之前,抢先预约。 “对不起,不搓!”张良摇了摇头,径直离开。 “为什么啊?”张苍一脸迷茫:“咱虽然胖了点,但别人是十个钱搓一次,咱出双倍的价格还不行吗?” 张良呲笑一声:“和钱无关,若是某看的顺眼,分文不取也不是不可以!” “看你面生,想来不知道某有三不搓,无高爵者不搓,体有恶疾者不搓,看不顺眼者不搓!” “先生这白花花的身体,某看着不爽,所以不搓!” 张苍张大嘴巴,心想,白胖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不过,有格调,我喜欢! ………… 咸阳城往北的驰道上。 数千甲士簇拥着一个车队,快速行进在道路上。 进入六月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按照惯例,皇帝要前往林光宫避暑。 只是扶苏还有要事,暂时无法离开咸阳,所以他的豪华版四轮马车上,只做了田姬等人。 “小美人,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呀!”田姬摸着戚蕊儿的小手,一脸满足。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加钱!(4k章) 机会?什么机会?妈妈,救我……戚蕊儿拼命向后缩着,但车内空间有限,最终也没有从田姬的‘魔爪’中逃脱出来。 小手真滑真嫩……田姬一本满足的说道:“自然是搞定陛下啊!” 哎呀,这里不可以……戚蕊儿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但最终求知欲占据了上风,低着头,小声说道:“求,求姐姐教我……” “天气炎热,心火旺盛……”田姬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凑到戚蕊儿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田姬姐姐好懂啊……戚蕊儿双腿微微绞在一起,往日高贵冷艳的一张俏脸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别教坏小姑娘!”赵姬放下手中的绣架,伸手将戚蕊儿从田姬身边拉开。 她横了田姬一眼,搂着戚蕊儿继续说道:“别听她的,小心弄巧成拙,陛下不是那种轻易就沉迷于女色的肤浅之人!” 她说的是我认识的陛下?呵呵……田姬嘴角含笑,桃花眼中水波流转,艳丽非凡,不可方物。 长得漂亮了不起?呵呵……赵姬也不说话,杏眼微阖,隐约有几分杀气腾腾。 妈妈我怕……戚蕊儿低着头,试图躲避今日份的‘战斗’,只是她满脑子都是田姬传授的,用于勾搭男人的手段。 “快看,从这往东就是我的封地了!”嬴阴嫚趴在车窗上,兴高采烈的看着沿途的风景,懒得理会身边正在发生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皇帝哥哥正让人整修我的公主府,要不然,就先去公主府玩几天,再去林光宫好了!” 戚蕊儿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赞叹道:“哇,云阳,陛下也太宠你了吧,居然连通向公主府的道路上,都铺着和驰道一样的水泥!” 听到戚蕊儿的话,嬴阴嫚双手叉腰,仰起头,一脸骄傲的样子。 赵姬看了一眼,随即噗嗤一笑,在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中,笑而不语。 作为唯一一个去过林光宫的人,她心里很清楚,这条路不仅通往嬴阴嫚的云阳公主府,最重要的是,还连通着纺织工坊。 这条路上之所以铺着水泥,可以肯定的说,是为了将纺好的羊毛线运到咸阳城去卖…… “嗯,陛下是个好哥哥,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田姬摸着隆起的小腹,一脸幸福的微笑。 好羡慕……戚蕊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旋即想起田姬的话,于是双腿再次绞在了一起。 “朕艹、草图上画的是这个?” 扶苏看着眼前的一幕,眨了眨眼睛,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欢喜。 今天他在期门军的护卫下,前往蓝田工业区视察自己吩咐人所做的简易车床,这是他本月在咸阳城的最后一件事情,之后就要带着蓝田大营的一万五千军队,前往林光宫避暑。 虽然林光宫距离咸阳城咫尺之遥,但为了震慑野心者,今年陪同他一起离开咸阳城这个权力中枢的,大约有三万多精锐军队。 将作少府公输轨指着架在水渠边上的木制车床笑着说道:“其实类似这样的器械,无论是墨家还是我公输家,甚至于那些制作玉器的工匠家族中也是有的。” 扶苏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简易的车床不是什么大发明,像他图纸中画的这种用流水作为动力的大型车床,哪怕是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车床,其功能和能力,和后世的五轴数控机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所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何种影响,是秦朝的土著所不能想象的。 公输轨领着一旁面露不豫之色的公子衍走上前,指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的车床说道:“少府请看,这是主轴、床身、拖板刀架……” 公子衍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公输轨的话:“两百七十万钱,就造了这么个东西?我看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木头,你不会从中黑钱了吧?” 他作为扶苏的大管家,花钱倒是没什么,关键是钱花的莫名其妙,而且这么热的天,再加上车床工作时的刺耳声音,都让他感到格外烦躁。 公输轨黑着脸横了公子衍一眼,快步走到扶苏面前,拱手说道:“陛下明鉴,臣万不敢有弄虚作假的念头,这两百七十万钱,每一钱都花在了建造车床之上,臣……” 扶苏捏了捏鼻梁,他这些天留宿在上林苑,天气热再加上无孔不入的蚊子,所以一直没有睡好。 他拍了拍公输轨的肩膀:“朕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旋即转过头去,看着一脸烦躁的公子衍说道:“工业嘛,前期的投入本来就很大,这两百七十万钱,其实只是个开头……” 公子衍一脸惊诧:“只是个开头?陛下可知这两百七十万钱能买多少石粟米?” 扶苏轻叹一口,微笑着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虽然这东西很费钱,而且是持续烧钱。嗯,就像是朕之前在这里修建的烧瓷窑,前期投入也很多,可现在的收入,不是早就将之前投入的赚回来了吗?” 公子衍摇摇头说道:“可这个,嗯,车床和烧窑不一样!这些东西都是木头做的,陛下你看,现在还乱晃呢!” 他一脸看败家子的表情说道:“臣觉得,这些木头架子撑不过三天!” 扶苏点点头说道:“少府这句话,朕深以为然!” 他指着车床继续说道:“这只是初级版,能应付个三五天就是赚了!要朕说,这么个简陋的东西,能很顺利一次就制作成功,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它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刀削自己的把,将后续的升级版加工出来!当然了,在此期间,花钱如流水是肯定的!” 扶苏不理会公子衍的目光中的鄙夷,转过头看向公输轨说道:“刚才忘了,等下记得将制作车床的匠人名单报上来,全部有赏!如果有做出特别贡献的,再额外奖励一级专业技术等级!” “咦?”公子衍抢在公输轨还没有应承之前,抢先问道:“专业技术等级是甚?”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我没跟你说话,你居然敢抢答……扶苏目光冷冷的扫过公子衍,后者猛地一个激灵,背上顿时湿了一片。 “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公子衍长揖及地,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不安。 宗亲不比朝臣,扶苏作为嬴姓大宗,可以随时用宗法收拾他们,就像后世里刘小猪对付他舅舅田蚡的儿子,以穿错衣服为借口,直接将他表兄弟一撸到底…… 见到公子衍表态,扶苏伸手扶起,脸上带着看似和煦,但却冷若冰霜的微笑:“少府乃国之干戚,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哎,真他妈虚伪……扶苏在心中微微叹气,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权力吧…… 公子衍直起身子,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公输轨,他暗自庆幸,扶苏在很多事情上,还是给他们这些老臣留着几分脸面的,要是换做是始皇帝在时,只怕此刻他已经人头落地了! 公输轨看了眼扶苏,见他面色如常,于是笑着对公子衍说道:“陛下所说的专业技术等级,是和二十等军功爵相对应的,专门用于百工之人的一种激励。” 他面露感激之色的再次看了看扶苏:“和军功爵不同,专业技术等级除了保障一百亩的授田之外,并不再按照等级提升而奖励耕田,奖励的是工资,以及相应的爵弁。” 公子衍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授予田亩隶臣,他们这些二十等军功爵的利益就不会受到影响。 毕竟,土地才是根本! 新兴地主阶级的局限性……扶苏斜撇了公子衍一下,对于军功贵族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和后世宋、明、清那些诗书传家的地主不同,军功地主们对于向外开拓的欲望一直都是很强烈的。 尤其是以虎狼之称的‘暴秦’,以及后来的汉、唐,不同的是秦朝是从割据走向统一,而汉、唐则是向四面八方扩张。 虽然就像杜甫的《兵车行》中提到的: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但中华这个文明圈子,却始终是积极地,开放的向整个地球输出着自己的文化价值观。 这一时期的勋贵阶层,对皇权评价的标准一直是开疆拓土、扩充版图才是彪炳千秋的功绩。 直到科举制真正兴起的宋朝之后,整个社会开始了疯狂的‘内卷’。 这主要是因为士大夫更多的来自于社会层面,会对底层的民生有更多的关注。 而皇帝雄心勃勃的征伐会被当成劳民伤财之举,被士大夫阶层猛烈而坚决的批判。 譬如大萌,士大夫们直接将下西洋的海图烧了…… 也就是从这时期开始,诗书传家的地主阶级组成的中央政府,更加注重宣扬黎民百姓的疾苦,对皇帝的评价标准也不再是‘开疆拓土’,而是保境安民。 嗯,是宣扬,至于是谁造成黎民百姓的疾苦,这个不重要。 就像是辣个男人一边涕泗横流的念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一面毫不留情的屠城…… ………… 南郡,江陵县。 刚过正午,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顿时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 “不是说夏天的雨,小孩的脸吗?怎么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这雨怎么就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呢?” 蒙毅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一手拿着蒲扇,另一手扶着柱子,袒胸露背的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如珠帘一般留下的水滴,心中浮现出几分庆幸。 “还好修沟渠的时候没有停工,要不然这场雨下完,地势稍微低一点的稻田,今年又是颗粒无收!” 蒙毅摇着蒲扇,飞溅的雨滴打在身上,还带着几分凉意,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衣襟拉起,遮住了暴露在外的身体。 “蒙郡守,好消息啊!” 熊阙从远处一路小跑而来,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下半身的衣服也满是泥泞。 蒙毅放下蒲扇,拱手说道:“冒雨视察排水渠,辛苦了、辛苦了!” 熊阙摇摇头说道:“全是分内之事,郡守不必如此……” 蒙毅笑了笑,旋即回身看着几个亲随说道:“吩咐厨房,给熊郡丞煮一碗姜汤去去寒。” 说完,蒙毅拉着满是泥泞的熊阙向屋内走去:“说说看,云梦泽边上的田地情况如何?” 熊阙微微摇头说道:“江陵县周边的稻田没问题,云梦泽边上种着的甘蔗鱼塘,甘蔗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池塘里的鱼,估摸着是保不住了……毕竟雨太大了,要是不放水,把陛下的甘蔗淹了,咱们可不好交代!” 蒙毅叹息一声,扼腕说道:“但是这鱼,是咱们南郡官吏的私产,这要是都跑了,咱们怎么办?” 熊阙宽慰着说道:“此乃天灾,想来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蒙毅摸了摸胡须说道:“我看这样吧,等到过几天水退了,组织点渔民,到云梦泽里捞点大鱼,重新养在池塘里……” 熊阙点点头说道:“那也只能如此了……都怪陛下,搞的什么桑基鱼塘,甘蔗鱼塘!这鱼塘里养的鱼,就是比从湖里捞出来的肥!” 他旋即看着蒙毅说道:“不过,让渔民去湖里捞鱼,给钱吗?” 蒙毅满是诧异的说道:“当然给钱了!本郡守又不是那种鱼肉治下之人!” 熊阙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那, 要想把所有的鱼塘补满,可是一件要废不少钱的事情啊?从府库里拿钱,损公肥私的,不好吧?” 蒙毅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在咸阳城的时候,曾听陛下说过一个名词,加钱!” 熊阙问道:“什么意思?” 蒙毅笑呵呵的说道:“郡里大户们交粮换的爵位,需要上报到咸阳城,经过陛下批准方才生效。这样吧,多交一百石粮,一月之内受爵;五十石粮,一年之内受爵;一毛不拔的,有生之年受爵……” ------------ 第二百八十三章 田姬姐姐真乃神人也 甘泉山位于云阳县以北三十里,因山有清泉而得名,群山掩映,草木苍翠,此地即便是盛夏六月也依然十分凉爽,所以在很早以前,这里就是历代秦王的避暑狩猎之地。 清晨,太阳跃出群山,远处的知了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鸣叫。 蝉在叫,康纳吃掉……扶苏结束今天的晨跑,站在寝殿内坐着最后的伸展运动。 后世里伟人说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扶苏对此深以为然,像他这种动不动爆肝的007苦逼,必须加强锻炼。 嗯,最重要的是,可以增强雄性激素的分泌,当对手发起挑战的时候,可以勇敢无畏的亮剑…… 片刻后,扶苏用温水冲洗了身上的汗液,换上了一套薄若无物的黑色纱衣,看了一眼室内的温度计,26℃,于是赶忙让人关闭殿门,隔绝室外的炎热。 今天休沐,扶苏花了大约半个上午的时间,将昨夜送来的奏疏肝完。 他抬头,看了看殿内的滴漏,转而看向韩让:“去问一问,朕要的那一堆小东西做好了吗?” 韩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作为扶苏的内管家,基本上扶苏一个眼神,他就立刻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韩让离开的身影,扶苏微微摸着下巴,心想,怪不得古代的皇帝跟阉人亲呢,韩让这个机灵劲,和床榻之间的赵姬有一拼,拍拍屁股,就…… 片刻后,韩让带着七八个个小内侍,扛着一口超大的箱子急趋殿中。 扶苏上前几步,看了看里面分门别类放置整齐的齿轮和一些零散的小物件,接着对韩让点点头,让他再去取些冰块来给大殿降降温。 凉殿内坐着不热,但干起活来,则肯定会热! 他今天要做的,是一套简易的钟摆,使用单摆作为简谐振动器,重锤作为发条动力源。 摆钟的制作技术,其实很简单的,属于有手就行。 当然了,对于现在的扶苏而言,最难的一点,在于如何精准的对时长进行调校。 按照天文学的定义,24个小时,指的是每一个太阳日的长度。 难点,就在于此。 在钟表发明以前,人们对于时间的校准,是通过日冕。 既太阳每两次经过天中最高时刻,也就是阴影最短的那一刻,称为视太阳日。 而一年的这个太阳日的平均时间,则是平太阳日。 但地球在自己的公转轨道上,是顺进的,也就是自转和公转是一个方向。 因此,24小时也就是定义的一个平太阳日的时间,并不是自转360度的时间,而是自转360度59分,差不多是361度。 再加上地球的公转轨道并不是均匀的,而是有近地点和远地点,以及月球的摄动。 这就导致了视觉太阳日,也就是每一天转360度的时间,是不相同的,它和24小时有一定的时差。 所以,全是太阳的错……扶苏边拼接着手中的钟摆,边将背后的锅甩了出去。 他现在只是先要把摆钟做出来,精确率什么的,只能慢慢的调教了。 扶苏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记忆,在竹纸上写写画画,最终确定了一个周期为3秒的单摆的长度。 额,2.2364米,这貌似超过了我手工磋磨的精度……扶苏拿着锉刀,让两个内侍抬着单摆,用卷尺测量了一下,无奈的四舍五入。 扶苏再次看了看那个滴答滴答的滴漏,觉得误差神马的,根本不重要! 摆钟的误差再大,还能大过日冕和滴漏? “拿稳了,朕可就让人做了两根单摆!”扶苏用毛笔在单摆上确定长度,旋即开始手工磋磨。 其实他今天本可以叫两个技艺精湛的工师来完成加工,但,做手工活,这是独属于男人的快乐! 片刻后,单摆制作完成。 扶苏转头在箱子中寻找了起来。 “嗯,接下来就要安装擒纵机构了!” 擒纵机构是一种机械能量传递的开关装置,这个开关受计时基准的控制,擒纵轮带动擒纵叉一擒一纵,完成锁接、传冲、释放的动作,将动力传输给摆轮,由摆轮完成时间的分配,达到调速的作用,从而指示准确的时间。 嗯,宋朝的水运仪象台,开启了近代钟表擒纵器的先河。 扶苏找到擒纵叉之后,旋即举起一堆齿轮开始拼接。 因为设计的单摆的周期是3秒,所以一个齿对应的周期也是3秒,对着擒纵叉齿轮的齿数则是20。 “来个手劲大的,在朕圈出的托架上钻孔!”扶苏小声吆喝了一下,然后几个身材高大的内侍抢着跑了过来。 果然,体发育和性发育反相关,这些从小就进宫的内侍,长得可比外面的黔首高大多了!嗯,听说明王朝的很多妃子和太监,都来自与那个半岛……扶苏手中握着一个指针,想着什么时候跨海交易点新罗婢,充实大秦的奴隶市场。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没过一会,一个简易的摆钟就制作完成。 扶苏在一个粗齿轮上挂上铁链串的两个重锤,然后经过几个加速齿轮,带上秒针的驱动端,就看到秒针有节奏的动了起来。 “很好,今天午饭有酒有肉!”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奴婢等叩谢陛下!” 扶苏摆了摆手,殿中的内侍在韩让的带领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凌乱,然后倒退着退出了凉殿。 扶苏听着钟摆滴答滴答的声音,找回了几分后世的感觉。 “哎,只可惜没有报时装置……” “嗯,既然这次成功了,就说明我脑子中的东西还没有还给老师,那么接下来,就是将钟摆放大,然后在咸阳城修一个有报时装置的钟楼!” “没有钟楼的咸阳城,还叫咸阳城吗……” “话说完成大笨钟奇观,可以让国库中的存款翻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恍惚间,扶苏闻到了一抹熟悉的香气,然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脖颈之上,有人用发丝轻轻的拨弄。 “调皮!”扶苏猛地转身,笑着将一个柔弱无骨的身体揽入怀中。 下一秒,他整个人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嗯?哎?” 田姬姐姐真乃神人也……戚蕊儿将脑袋埋进扶苏怀中,身体在颤抖中慢慢变得滚烫。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进击的越骑营(4k章,周末加更) 祁连山北麓,河西走廊的最西端。 骄阳似火,热辣辣的太阳直射着大地。 一支举着秦字大旗的队伍,脚踏着被晒得发蔫的杂草,沿着几乎看不清痕迹的道路行进。 庞大的队伍中,有做秦人打扮的士兵,以及身穿各色服装的胡商,但更多的,是骑在马背上的月氏骑兵。 尽管天气极为炎热,但坐在骆驼背上的骑手,却高高举起手中的大旗,任由汗流浃背,眼冒金星,大旗却没有一丝摇摆。 这,是他们的信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些牵着牲畜行进的胡商。 他们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喘着粗气,艰难且习惯性地跟着驼队前行。 在冥泽的时候,他们被一伙沙漠马匪抢劫,恰逢秦人的使团经过,将马匪杀退,之后胡商们就死乞白赖跟着使团一起前行。 当然了,不是白跟。 “马匪,任何时候都要剿!秦人来了,你们的好日子就有了!” 柴武骑在马背上,对身边几个感恩戴德的胡商许着几乎兑现不了的承诺。 蔡寅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看向另一侧的胡商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伊吾(今新疆哈密)?” 他边说,边学着胡商的样子,用麻布将马蹄包紧,这是用来防备毒蛇、蝎子等毒虫用的。 那个被他问道的胡商想了想,随即肯定的说道:“大约再走半天的路,就会进入流沙区,再穿过两个绿洲,就出了月氏人的地界,然后再走十天,就能看见伊吾城了!” 蔡寅在心中哀叹,他开始有些后悔接下这个出使西域的任务了。 无他,一路上看不到几个活人,真真正正的‘人民少而禽兽多’…… 不过,一想到出使结束之后的青史留名,他心中就再次充满了干劲! 蔡寅想起了队伍中那些农家学子手中拿着的,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绘制的草图,上面不仅有诸如哈密瓜、葡萄之类的水果,还有被标注为特级的农作物,一时间思绪绵延。 “哥哥……” 一声略显僵硬的声音,将蔡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高鼻深目,肤色白皙的胡姬,对方身上披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麻布披肩,将一个装着清水的水囊递了过来。 这,就是胡商们跟着秦人使团的其中一个报酬,这些女子都是胡商的姬妾,平日里用来满足自身欲望,等到遇到马匪或者是现在的情况,再将之敬献出去,换取自己保命的机会。 蔡寅接过水囊,看着眼前胡姬若隐若现的身体,第一次在心中觉得,皇帝陛下命他们出使西域各国,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种在地里的葡萄和哈密瓜……吧! 驼队之中,和蔡寅的泰然自若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一群从中原打包过来的农家士子。 他们在面对胡姬的撩拨时,心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么灵巧的手臂,不去织布可惜了…… 于是,农家士子们周围一丈之地,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胡姬想要靠近。 毕竟胡姬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跟在秦使身边,既享受保护,又高她们原本的主人一头,顺便混吃混喝,不是来学着如何耕种和织布的! 不过农家士子们也毫不在意,他们平日过的生活,其实和儒家的颜回很像,‘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所以胡姬们远离了他们,农家这群人反而觉得很好。 不过此刻,农家士子中爆发了一番小规模的争执。 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一路而来,又搜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植物种子,他们争执的焦点在于,谁快马向东,将这些种子送回咸阳! 一方面他们想要亲自看着这些种子生根发芽,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想要继续向西,寻找更多从没有见过的种子。 ………… 蜀郡,僰道县,僰道城(今四川宜宾)。 郦商从一座干栏式的竹屋中走出,有些烦躁的听着远处造纸坊内有节奏的敲打声,竹屋内的床上沉沉睡着的,是当地一个僰人部落首领的女儿。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自从因为纳了两个越女而被自家大哥满咸阳城追着打以后,郦商彻底放飞自我,在张苍的教唆下,开始了自己收集各族女子的生活。 “校尉,咱们今天进山吗?”一个越骑营的百将从远处走来,看着郦商房间内的春光,一脸艳羡的询问。 他们虽然从南海郡携带了不少土特产到咸阳城售卖,但在那里盛行的消费主义之下,手中的钱财就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越人,都或多或少的欠了官府一大笔钱…… 所以,为了偿还自己欠官府的钱,他们几乎是抢着跟随郦商南下,为新开辟的种植园提供武力保护,以及抓捕可能会劫掠种植园的野人,来换取用于还债的报酬。 郦商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后腰:“进呀,为什么不进?” “不管是种植园,还是造纸坊,缺人缺成什么样子了?掌管这里产业的少府官员说了,僰人隶臣的收购价,只要是四肢健全的,统统加五百钱!” 越人百将懊悔的喊了一声:“哎呀,早知道就不下手那么狠了!校尉,以后咱们进山的时候,还是别拿环首刀或短戈之类的,全拿木头棒子好了!” 郦商笑着点了点头:“说的在理,那一个僰人,可是价值好几千钱呢!杀了就亏了!” 越人百将凑过来小声问道:“校尉,隶妾涨价了吗?” 郦商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这里路不好,不光是物资不好转运,隶妾也很难运到能卖个高价的北地郡或是上郡,所以只是顺江而下,卖到巴郡。可问题是,巴郡缺的也是能干重活的隶臣,不是隶妾!” “嗯,这样吧,等回来我去找找少府的官员,让他想办法弄几个善于养蚕缫丝的工师,然后教授这些隶妾养蚕制衣,这样她们就升值了!” 就在越人百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城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俄顷,一名守卫匆匆跑来。 “禀报校尉,蜀郡郡守常頞(è)到了!” 郦商微微皱眉:“他来做什么?咱们直接归属于陛下,并不归蜀郡管理啊?” 越人百将同样皱着眉头:“校尉,常頞是谁?难不成是因为我们抓了很多僰人,妨碍到了他蜀郡官吏的考评?” 郦商惊奇的问道:“哎呀,连考评你都知道了?” 他不等越人百将回答,接着说道:“蜀郡郡守常頞,就是当年攻破夜郎国,设夜郎、汉阳二县的秦将,咱们现在进山的五尺道,就是人家主持修建的!” 说完,郦商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向寨子外走去。 “见过郡守!” “不必多礼,老夫今日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郦商直起身,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头上戴着双板长冠的老者,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越骑校尉,而对方却是蜀郡的郡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郡的无冕之王,这样的一个人,也有事情要求他来办吗? 常頞强颜欢笑了一下,但随即脸上浮现出几分杀气:“巴郡阆中县的巴人反了!” 郦商微微侧目:“巴郡的巴人造反,让巴郡郡守派兵平叛不就好了,跟咱们有什么干系?” 常頞摇摇头说道:“说的也是,但巴郡郡守以邻为壑,派兵将这伙巴人从自家地界上赶走了!现在这伙巴人投奔了咱们蜀郡的巴人,据嘉明县来报,现在大约有四五千巴人,就盘踞在巴蜀之间!” 郦商笑着说道:“也就是说,蜀郡出兵,巴人就跑回巴郡;巴郡出兵,巴人再跑回蜀郡?” 常頞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情:“就是这样啊!郦校尉可能有所不知,跨郡调兵,需要上报陛下批准,否则就按谋逆罪论处!” “但巴、蜀两郡联合之后,再奏明陛下,等到陛下批复之后,只怕这场叛乱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郦商赞同的点点头,清缴叛军这种事情,的确是拖不得。 他看着常頞问道:“不知道我能为常郡守做些什么?” 常頞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郦校尉带领越骑营北上去剿灭这伙巴人,我再从蜀郡调拨五千郡兵,也归属于你指挥。只是他们不能越境,只能在蜀郡一侧堵漏。” 郦商皱着眉头说道:“那么,要是巴人逃往巴郡了呢?越骑营是陛下私军,有越境追剿之权,但我接到的命令,是守卫种植园,以及擒拿周围可能对种植园造成威胁的野人!” 他有些犹豫的说道:“要是越骑营私自北上,一旦被陛下知道,这个罪名我可但当不起!” 常頞笑着摇头说道:“郦校尉不必担心,正所谓事急从权,越骑营调动平叛的事情,我来给陛下上加急奏疏,想来陛下是一定会应允的!” 他看着点头表示赞同的郦商,接着说道:“此次老夫前来,所带的两千郡兵,就留下来作为种植园的守卫,有老夫调教出的郡兵守卫,种植园的安全必然无虞,郦校尉可免除后顾之忧,专心平叛。” 郦商摊开手,笑着说道:“常郡守面面俱到,郦商拜服,只是不知道巴郡那边,是不是可以联合行动。不要求他们越境调兵,只需要派出郡兵,守住各处要道,防止巴人逃窜就行!” 常頞抚须而笑:“郦校尉果然不凡,这一点,老夫即刻行文巴郡,让他们严防叛贼逃窜!” 郦商看了看不住对他使眼色的越人百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抓到的战俘?” 常頞哈哈一笑:“自然尽数归越骑营所有!” “这多不好意思!但既然常郡守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脱!”郦商连珠炮般说道:“我即刻前去下令,今天中午时分就可开拔……” ………… 咸阳城,灞水南岸。 季布戴着斗笠,牵着一匹土黄色的草原马,在他的身前,是双眼泛红的钟离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季布一脸嫌弃的向后退了半步:“你哭什么?是不是个男人?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你不会喜欢的是男人吧?告诉你,我可是家中独苗,我老娘还指望着我娶妻生子呢!” 钟离眛:he~tui!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说道:“乃公只是迷眼了!” 季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说道:“哎,回想起当初咱们初见之时,仿佛还在昨天,可转眼之间,咱们就要天各一方,乃公不在的时候,你要紧锁房门,别让野男人……” 钟离眛:he~tui! 他打断季布的话,一脸鄙夷的说道:“屁的天各一方,你不过是被陛下任命为荥阳县令而已,距离咸阳城,不过数日的路程,哪来的天各一方?” 季布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脸说道:“你说陛下都没有见过我,怎么就会任命我做了荥阳县令?难不成是陈婴那厮向皇帝举荐了我?” “你这厮是乌龟背上刮毡毛,想得美!” 陈婴摇着折扇从远处走来,笑呵呵的向钟离眛点头回礼。 他转头看着季布说道:“其实你和陛下见过面!” 季布歪着脑袋,一脸疑惑:“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婴举起手比划了一下:“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男子吗?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直裾,高鼻凤目,嘴唇上留着两撇很帅气的小胡子……” 季布恍然大悟, 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就是陛下?不是说陛下是天神之子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陈婴刷的合上折扇,照着季布的脑袋敲了一下:“那是你眼瞎,你睁眼看看此时的大秦,陛下若不是天神之子,怎么能有如此巨变!” 钟离眛一脸赞同的频频点头。 季布虽然有些不服,但对于陈婴所说,还是有几分认同的。 他看着陈婴问道:“虽说今日官员休沐,但你特意从林光宫跑回咸阳城,恐怕不止是为了给我送行这么简单的吧?” ------------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风起云涌 (3k章) 听到季布的话,陈婴呵呵一笑:“要不说季布此人,面带猪像,心中嘹亮呢!” 他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你上任荥阳之后,别的先不去管,首先要做的就是操练县兵,加紧修整城墙!要知道,三川郡是关中的东大门,而荥阳县,可是三川郡的东大门!” 陈婴说完,季布只是略微露出了几分深思的表情,但一旁的钟离眛则满是疑惑的眨着眼睛。 他皱着眉头问道:“陈婴大哥,现在天下一统,并无战事,为何要加紧训练军队,修筑城墙?” 陈婴只是笑而不语,他在宫中接触的很多资料,都是不能对外人讲的,哪怕他把钟离眛看做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 季布也同样的笑而不语,他作为一个游侠,对于关东之民的想法,是有一定认识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他被征辟成了材士,只怕此刻他可能也占山为王了…… 所以陈婴一说,季布就瞬间秒懂。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皇帝瞧得上我,那我这条命,就卖给他了……季布笑吟吟的拍了拍钟离眛的肩膀,然后翻身上马,对陈婴拱拱手:“兄长,告辞了!” 他准备趁着傍晚天气凉爽的时候赶路,反正从咸阳城到荥阳县,一路之上走的都是驰道,基本上没什么盗匪,而且即便是人品不佳,遇到了剪径的盗匪,他作为游侠时积攒的名声以及格斗的技巧,也保证不会吃亏! 陈婴微微颔首,拱手还礼:“一路珍重!” 钟离眛则对着季布远去的身影喊道:“季布兄长记得给我写信,有好吃的也多捎一些来!” 陈婴笑着说道:“信可以写,好吃的应该送不到。” 钟离眛好奇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陈婴面露神秘之色:“明天,最晚后天,任命你到九原军中效力的文书就该送达了。” 钟离眛一脸兴奋:“陛下让我去九原军?去太仆蒙恬麾下效力?” 陈婴小声说道:“没错,你要注意的是,到了九原军之后,要收起锋芒,平日做事以稳妥为主,切勿冒险。要知道,你可是简在帝心之人……” ………… 甘泉山林光宫,临水一道如月的拱桥,苍苍林木中一座小楼独立。 “就这?”田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嗯。”戚蕊儿脸颊绯红,手指下意识的捏着腰带上的一块环佩。 田姬在原地踱了几步,瞪着一双桃花眼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吗?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翻上去动!” 戚蕊儿低着头,糯着嗓子说道:“可、可陛下一直在动啊……” 田姬恨恨的再次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入寝室,从箱子中翻出一卷帛画丢了出去:“你给我好好看看,侍寝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赵姬放下绣架,杏眼睁圆,檀口微张,眨眨眼睛说道:“陛下收藏的方技家秘术,怎么到你这里了?” 田姬不假思索的转头说道:“我偷的……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教会她怎么侍寝!” 她边说着,边在心中叹息,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呢?不过,戚夫人送来的那一套首饰,真的好好看啊!想来陛下应该是不会怪罪的……吧!反正戚蕊儿这么漂亮,便宜他了! 戚蕊儿拿起,面带红晕的翻了起来,旋即睁着一双春意盎然的眼睛,看向田姬说道:“这个东西,我那里也有一个,是当日离开商县的时候,母亲塞进我袖中的……嗯,上面画的小人,和这幅大同小异,只是没有这许多文字……” 田姬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说来,你懂得该如何侍寝?” 戚蕊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田姬质问道:“那你为何……” 戚蕊儿满是羞涩的低下了头,她有些难以启齿,心中带着几分幽怨,皇帝虽然对她动手动脚,但却很是温柔,并且也只局限于动手动脚,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她内心渴望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去支配她,左右她,最好能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裙,让她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皇帝面前,然后不容拒绝的命令她去呈现出帛画中那些羞耻的场景…… 所以,这样的心事,要让她一个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如何讲给外人去听! ………… 林光宫东侧,穿过两道宫门,走过一座石桥,再向右一拐,就到了一处湖光潋滟的荷花池。 荷花池中有精致的凉亭,池边有翠绿的垂柳,周围环廊曲桥、亭榭楼阁,尽皆掩映树木当中,飞檐斗拱、花墙漏窗仅从绿荫中隐隐露出一角,显得十分雅致。 此刻的湖心亭上,扶苏穿着一身劲装,边听蛙鸣阵阵,边做着自己魔改版的一套健身操。 啊,我好怀念可以穿着沙滩裤,光着膀子吃冰棍的生活啊……扶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捧在韩让手中那一套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帝制服’,只觉得头都大了! 远处,一名小内侍匆匆走来,在韩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韩让不敢怠慢,赶忙走上前说道:“陛下,左丞相尉缭、郎中令李信求见,他们还带了几份从金城郡加急送来的文书。” 今天休沐啊亲……扶苏在心中哀叹,但对韩让说道:“让他们过来吧,嗯对了,让人在这里放上条案,摆放凉茶和点心。” 片刻后,扶苏喝着凉茶,看着在荷叶上蹦跶的青蛙,心中不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他原来所没有预料到的。 当他穿越后每天007的时候,他对于每四天一次的休沐,是极为渴望的。 但在林光宫中避暑的时候,特别是将很多的不重要的事情,全部交给李承、陈平等秘书帮之后,他变得优哉游哉了起来,以至于需要频繁的锻炼身体,去打发掉无聊的时光。 但如今只是闲了半日,他内心却有一种浓浓的失落感。 哎,人他喵的真贱……扶苏饮下手中凉茶,脸上浮现出仪式性的微笑,看着李信越走越近。 “参见陛下!” “林光宫不是咸阳宫,勿需多礼,坐吧。” 扶苏说完,旋即拿起了那几份从金城郡发来的加急文书。 “嗯,这一份是出使西域的使团送来的,咦?好多种子啊!” 扶苏打开包裹,发现里面用麻布包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种子。 他不由得陷入沉思,如果是瓜子之类的他还是勉强认识的,但这些长得有些像麦粒,有些就像是野草种子一样的东西,他着实是认不出来! 他微微俯身,轻嗅着种子的味道,终于隐约可以确认其中的一种。 孜然! 不过他也并不敢断言,毕竟味道虽然有些接近,但孜然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是他这个只见过孜然粉的人判断不出来的。 而且这两千多年的培育,秦朝时期的孜然,长得和后世的孜然是不是同一个样子,也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 扶苏回想起穿越前曾经看过的一副油画,里面画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西瓜,油画上的西瓜长得跟老丝瓜一个样,而且皮基本上占到了西瓜总重一半的样子…… 嗯,我记得孜然好像是新疆、甘肃一带的特产,不管了,试着种吧,发芽最好,不发芽拉倒……扶苏略微沉吟,将这些种子一股脑交给韩让,吩咐他找几个善于种田的老农,让他们试着在种一下,看看长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吩咐完后,他在送来的急递上写下批文,让使团下次收集种子的时候,顺便或请或买,将会种植该种作物的农人也打包送来咸阳。 毕竟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图书管理员说得好,人的因素第一! 扶苏处理完第一份奏报,转而看向其他两份。 呵,怪不得李信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我还以为他是想来宫中吃个大户,没想到居然是舐犊情深啊……扶苏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李信,转而注视着摆放在条案上的两份奏疏。 其中一封,是护月氏校尉李骞送来的,指责月氏王勾结匈奴,意图不轨! 另一封,则是月氏王控诉李骞行事粗暴,不将他这个皇帝亲封的归义候放在眼里,至于勾结匈奴一事,则是为了弄清楚匈奴的意图,然后再呈奏皇帝。 这种二五仔果然靠不住……扶苏在李信急切的目光中,拿起李骞的奏报仔细阅读起来。 “嗯,月氏王的女儿倒是深明大义!”扶苏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奏报,看向李信问道:“郎中令可是为此事而来?” 李信沉默了一下,叹气说道:“犬子无知,差点坏了陛下大计!” 他说的大计,是最早时候对月氏人的方针,在没有摸清西域情况之前,一切求稳,尽量满足月氏人的需求。 等到了凿空西域之后,再让月氏人撅着趴着一字马…… 扶苏摆了摆手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们对于月氏并不了解,只是知道他们控弦十万,雄踞河西走廊之地,堪称西域一霸。” 他仰起头,嘴角露出冷笑:“但现在不同了,虚实已明,既然月氏王辜负了朕对他的信任,那么就不如这样……” “天热了,是时候让月氏人换一个王了!” (本章完)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武威(3k章,周末加更) “天热了,是时候让月氏人换一个王了!” 听到扶苏的话,不仅李信,就连一旁老神在在的尉缭都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信和尉缭互换了一个眼神,挺直身子拱手问道:“陛下此言何意啊?” 自然是秦帝国的霸权主义行为啦……扶苏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问道:“当家中的看门狗,开始吃里扒外之后,你二人会如何去做?” 陛下所说,恐怕不止是月氏王吧……尉缭心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但却嘴角含笑,一言不发。 李信轻轻摇头说道:“若是秦人直接参与,恐怕会有几分鞭长莫及吧?即便是从陇西发兵,粮草转运也会消耗极大啊!” 扶苏将李骞的另一份密奏递了过去:“月氏人并非铁板一块,且不说他们自己的五部翕侯,和月氏王部之间的相互掣肘,就单说这一任的月氏王,接连离奇死掉了六个儿子,仅仅存活了一个女儿这件事,就透露着很了不得的阴谋!” 扶苏看着李信和尉缭在仔细阅读,心中想道,其实在二十一世纪之前,无论西方还是东方,女性虽然有继承权,但是她们一旦结婚,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都很难得到保障。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托斯卡纳的玛蒂尔达,以及腐国的‘童贞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前者是十字军之王里,重建罗马的希望;而后者,则整个世界的格局,开启了日不落帝国的黄金时代! 而童贞女王正是为了手中的权力,才选择终身不婚。 毕竟按照西方国家的传统,一旦女王大婚,都是要把统治权力让给丈夫的。 在这种情况下,弱势男应对不了国内外复杂的局势;而强势男,则根本不会大老远跑过来当傀儡…… 所以某超长待机的女王,她男人虽然出身相对‘高贵’,但存在感……嗯,见仁见智吧。 那么套用到此刻的月氏人也是一样的,结合李骞的奏疏,月氏王那夭折的几个儿子,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死于阴谋之下。 于是这这样的情况里,谁娶到了月氏王女,谁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月氏的无冕之王! 扶苏猜测,月氏王之所以先投奔大秦,后来又和匈奴人勾勾搭搭,很有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毕竟秦国太强了,随时有可能将月氏一口吞下,连个渣都不剩! 但若是结合后世的历史来看,月氏和匈奴的勾搭,才是真真正正的与狼共舞,毕竟月氏王的头盖骨,变成了匈奴单于的酒器…… 尉缭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眼看向扶苏:“不知陛下想要做何种结果?” 扶苏嘴角含笑:“自然是先换个人来做月氏王,然后再郡县置之!” 尉缭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是他的强项,当年秦庭贿赂郭开、以及列国重臣的事情,尉缭都是其中的经手人。 那些人中精英尚且被尉缭玩弄于鼓掌之间,月氏人那群头脑相对简单的首领,更是不在话下。 李信抬起头,看向扶苏问道:“那,关于月氏王的这封奏疏,不知陛下做何种打算?” 扶苏看着李信,良久不言,直到他的额头冒出冷汗之后,才笑着说道:“护月氏校尉李骞,行事粗暴,罚甲一副,随从的秦骑,没有做到劝谏之责,罚一盾!” 李信松了一口气,当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到扶苏面带微笑的继续说道: “护月氏校尉李骞处事果决,扬秦之国威,赏爵位一级;随从秦骑杀敌有功,各赏万钱!” 他们不去创造战争借口,我怎么当球长?再说了,这叫做民族一家亲……扶苏看着愣在当场的李信和尉缭,在自己面前的茶盏中续了半杯凉茶。 尉缭看着李信笑了笑,随即看向扶苏问道:“李骞奏疏上,请求加固昭武城,以及招募月氏牧奴的申请,臣等该如何批复?” 扶苏略微思索了一下:“加固昭武城批准了,嗯,将昭武城改个名字,就叫做武威城,他们斩杀匈奴人的野猪泽,也改个名字,叫做宣威泽!至于招募月氏牧奴,风险太大,容易引狼入室,不予批复!” 说完,扶苏指着桌子上的点心说道: “快尝尝,这是朕让庖人做的枣泥山药糕,口感软糯,甜而不腻!更重要的是,还有补脾胃亏损,治气虚衰弱、消化不良的妙用!” 尉缭张了张嘴,随即大声笑了起来:“陛下不愧为当代扁鹊!” ………… 临淄郡,东安平县。 这里和临淄郡的治所临淄县一水相隔,但无论是城墙规模,还是黔首的富足程度,毫无疑义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傍晚时分,尽管已经到了关闭城门的时间,但这里的城门依然敞开,把守城门的县兵也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队。 车队中,除了少量的牛马车之外,剩下的清一色都是人力小推车。 绣衣郎贯高站在城头,不停地攥紧腰间的贯虹刀,但随即又松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汝),莫我肯顾……” 他在轻声的吟诵着一首《硕鼠》,只因为城下的车队上装载的,全部是用来换取军功爵的粮食。 贯高有些不太理解,为何不能效法三川郡或是河内郡故事,族灭这些有二心的大户, 他斜撇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田假,虽然皇帝的这个亲戚不让人感到厌烦,但准许齐地田姓大户交粮换爵的建议,应该和此人逃不开干系! 在贯高打量着田假的时候,田假也同样在打量着贯高。 年轻人,冲劲十足,可惜学了法家那一套法术势的学说,脑子坏掉了!不过这样的人,将来绝对会成为皇帝忠诚的鹰犬……田假在心中对贯高下了定义,随即老神在在的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些天来,他算是知道了什么是炙手可热。 每天一睁眼,都有从齐地各郡跑来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求上门来,想要交粮来换取爵位。 毕竟无论是秦国,还是之前的六国,都在战争中积极变法。 军功爵,并非只是秦国的专有产物。 但和列国的大手笔不同,秦国在军功爵的赏赐上,极其吝啬! 举个栗子,当年的魏惠王曾经一次性赏赐丞相公叔痤田四十万亩,吴起后人田二十万亩,巴宁田十万,爨(cuàn)襄田十万亩,共计赐田八十万亩,折合八千倾田! 而在秦国,同时期军功爵最高级的大良造,最多也只能在基础授田上再增加十七倾田! 按照秦国每户授田百亩,既一顷来算,相比较同样是使用军功爵制度的魏国,即便是考虑到秦亩比魏亩大,这八千倾田,也可以使得秦国多出来几千户自耕农! 这些自耕农,就是就是实打实的,由国家掌控的兵源和税赋! 田假看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队,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 他的这些亲戚,算是正式拥有了踏上了秦国这条大船的资格,只是距离真正踏上船,这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田氏一族的真正崛起,还是要等到简儿诞下皇子之后了……田假望向咸阳城的方向,在心中盘算起自己究竟在何时可以当上外翁(外祖父)。 ………… 在同一时间,临淄县的郡府外,一辆刷着黑漆的马车匆匆驶来。 不等马车停稳,车厢后门就被推开,一个头上戴着獬豸冠的御史从马车上跳下,向门口的小吏问清楚了侯封此时在何处办公之后,快步向郡府内走去。 “有诏命!” 御史高举着一卷牛角为轴的帛布,昂然直入郡府正堂。 侯封从案后坐起,急趋向前,和正堂上的几名临淄郡官吏一同验看起了诏命的真伪。 “嗯,没错,上面的印章无误,诏命的格式也没有错!”侯封点点头,带领着几个官吏站在下首,躬身行礼。 “皇帝陛下诏曰:古之月令有云,是月也,毋有斩伐不可以兴土功;毋举大事,以摇养气;毋发令而待,以妨神农之事也!水潦盛昌,神农将持功,举大事则有天殃……” 片刻后,御史将诏命念完,卷起帛布递到侯封手中。 侯封将诏书收好,看向御史问道:“之前不是说要在秋汛到来之前,修整黄河大堤吗?怎么陛下又下诏停工了?我这粮食和工钱都准备好了,怎么突然又叫停了?” 御史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但我离开咸阳城时,曾听同僚说过,停止征发徭役、戍卒的诏命,关东诸郡都有,不单单是临淄一郡!” 侯封皱着眉头,将诏书重新打开看了一遍:“这也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开工啊?难不成就一直歇着,什么都不做了?” 御史再次摇头:“从咸阳出发的御史,只是负责宣读诏命,并监督各郡执行,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嗯,我听御史中丞提到过,陛下曾小声呢喃着什么‘历史的偶然性’,以及‘封闭咸阳城,非必要,不聚集’什么的……” ps:感谢‘致彡青春’、‘不死鸟之门’、‘破晓黎明01’的月票!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侠义之道 济北郡,博阳县东南,耸立着一座不太高大的历史名山,梁父山。 这里西峙徂徕,脉连泰山,山势峭拔险峻,襟新甫带汶流,灵气十足,在中华文明史上占有重要位置。 春秋时期,孔子曾攀援梁父山,作《邱陵歌》,以充满枳棘的“山道“喻推行”仁道“的艰难。 始皇帝二十八年,始皇东封泰山,之后降禅梁父山,更是让这里有了‘地神’之称。 但这并不妨碍梁父山脚下,除了始皇帝曾经住过的行宫富丽堂皇之外,其余的民居,全部是茅草顶,黄泥墙的‘危房’…… 这一天当夜色渐浓,里坊中寂静无声之时,一间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的民宅地底,隐约有苍凉的歌声传出。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吱呀。 柴门打开之声响起,地底的歌声瞬间停止,整个里坊中只听得到隐约的脚步声。 “是谁?” 一抹剑光闪过,茅草屋内传出一声低喝。 “是我,朱家!” 来人用手指轻轻推开架在脖颈上的利剑,微微侧身,让屋内的人可以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长相。 “见过朱家兄长!”屋内人赶忙收剑,躬身行礼。 如水般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让熟悉他的人可以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传说中葬身火海的狄县豪强,田横。 跟在朱家身后的田仲上前半步,代替朱家向田横还礼。 田仲虽然姓田,但却和齐地田氏没有什么关系,他是楚国的一个游侠,只是因为听说朱家‘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所以不远千里跑来投奔朱家,像服侍父亲那样对待朱家。 朱家等到田仲直起身子后,微微向田横颔首:“吾弟田儋何在?” 田横向后退了几步,扫清地面上铺着的稻秆,露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板,旋即拉开,小声喊道:“大哥,朱家先生来了!” 俄顷,田儋、田荣,以及当日钻进主屋内的田氏诸子全部从地窖中钻了出来。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依然按照贵族之间礼节,挨个向朱家行礼。 但这就苦了一旁的田仲,他不停的弯腰拱手回礼。 片刻之后,众人在茅草屋内见礼完毕。 田儋上前一步,拉着朱家的手臂,眼眶发红的说道:“多亏兄长急人之难,方使我等兄弟逃脱杀身之祸……” 朱家微笑摇头:“田儋吾弟切莫如此,齐墨向来主张‘交相利、兼相爱’,求援被秦人迫害的高洁之士,乃是我墨家弟子的本分!” 田儋长叹一声,多年之前,曾经有一个成为墨家弟子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珍惜,如今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对那个墨家学子说三个字。 不加入! 开玩笑了,加入齐墨之后需要先把财产上交大半,然后事事都要听从钜子指挥。 不自由,毋宁死! 田儋有些疑惑的问道:“兄长夤夜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朱家面色凝重的说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在来此之前,曾经见到几个身穿白色獬豸服的秦人,快马向博阳县去了,只怕过不到三两日,就会有济北郡兵前来此处搜查,所以二三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旁的田荣眉头紧锁的说道:“我等逃离狄县之后,身无分文,且无验传,进退维谷,还望朱家兄长救人救到底啊!” 说完,他长揖及地,久久不愿直起身体。 田儋一把将他拉起,低声斥责道:“朱家兄长将我等救出临淄郡,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怎能不识好歹,苦苦相逼!” 看着田氏兄弟在自己面前做戏,朱家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他心中奉行的,不仅仅是墨家的‘兼爱’,更多的还是侠义之道。 既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朱家虽然无数次行义,但始终很低调,从不像当年的孟尝君那样,到处去夸耀自己的仁义之举,博取名望。 所以尽管他心中不屑,但该帮的忙,却不会半途而废。 朱家脸上挤出笑容,语气如常的说道:“我有两条路可供二三子选择。” 见到田氏兄弟围了过来,朱家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其一,从此地向西南走,在薛郡,东郡和炀郡之间,有一座钜野泽(今梁山泊附近)。那里有一个游侠,名为彭越。此人智略绝人,仗剑行义!且家人均在当日的东郡陨石案中被屠戮,故而和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二三子若是投奔与他,必可无虞!” 田横上前半步,对田儋说道:“早就听闻彭越哥哥之名,只是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既然朱家兄长识得此等豪杰,我们不如就去钜野泽吧!” 田儋微微摆手,摇头说道:“不妨听听朱家兄长的其二之后,再做打算!” 朱家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从此地向南,穿薛郡,过东海郡,然后跨江,抵达会稽郡,投奔项氏一族。” 田横微微偏头问道:“可是昔日楚将项燕之后?” 朱家点点头回答道:“正是,项氏一族的话事人乃项梁,此人在会稽郡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 田儋躬身行礼道:“烦请兄长助我等前往会稽郡!” ………… 南海郡,番禺县北部的一处种植园。 任嚣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大声吼道:“老夫是武将,是武将,是武将!” 屋内传出陈卯毫不示弱的声音:“陛下信任你,让你牧守一方,你就是这么教授黔首农作的?你做错事情还有理了?说你几句都不行?” 子婴从任嚣手中接过房门,满脸堆笑,同时对身后的一个宗室子比了个三,意思是这是任嚣和陈卯的第三次争吵。 “今日又是为何?” 感谢‘书友3302……2017’、‘王程斯’、‘秦赢风云’、‘随缘执法’、‘代良’的月票!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陈卯:这么过分一定要发朋友圈! 陈卯从屋内冲出,一脸怒气的说道:“公子来的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我说他两句,他居然连房门都给我拆了!任郡尉现在拆了我的房门,将来会做什么事情,我真的不敢想!” 子婴以手扶额,在心中埋怨起了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在林光宫中享乐的皇帝,从前的陈卯不是这样的,自从在上林苑中受到‘摧残’,失去了农家魁首的头衔之后…… 造孽啊! 任嚣冷笑一声,看向子婴说道:“老夫乃郡尉,掌兵势,日常政务只是代管,尤其是农夫田作之事,更是全权由农官负责。陈卯一味指责,真乃是不当人子!” 见到陈卯正要反唇相讥,子婴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所以,今天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 陈卯深呼吸一口说道:“昨日我去番禺周边指导农桑,居然看到农人用黄牛耕屯水田!我上前去斥责,反而被一田典讥讽,他言说这是任郡尉所教授的牛耕之法!公子你说,这不是害人、害牛吗!” 子婴吃了一惊,眨着眼睛说道:“牛耕田,没错啊?关中之地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当年赵惠文王之弟赵豹,劝谏赵王不可与秦为敌之时,就曾经说‘秦以牛田,水通粮,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令严制行,不可与战!’,所以黄牛耕田,没错啊!” 陈卯再次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说道:“公子难道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吗?我说的是黄牛耕屯水田!重点是囤水田啊!黄牛那蹄子不适应长期泡水,泡水过后容易烂蹄子,蹄子烂了,牛就废了!” 子婴看了任嚣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任嚣笑了笑说道:“你这话说的有点夸张了!那耕田的黔首又不是傻子,黄牛干一会就从水里出来休息一下不就行了!” 陈卯长叹一声说道:“难怪南海郡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但这十多年过去了,人口的增长还比不过辽东苦寒之地!根源就在于尔等官吏肉食者鄙,完全不懂得指导农桑之道!” 任嚣愤怒的卷起袖子:“竖子无礼!老夫好歹痴长你几岁,你居然敢如此编排老夫,真真乃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陈卯也梗着脖子说道:“怎么的,当我怕你不成!在下虽是出身农家,但搏击之术,并不弱于齐国之技击士!” 子婴伸出双手,大喝一声:“停!秦律禁止私相斗殴!” 他转身看向任嚣说道:“我的好郡尉啊,天气确实有点热,人的火气大,他说的话也的确是有点过了,但咱们不妨听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劝说完任嚣之后,子婴扭头看向陈卯,笑着说道:“南海郡的秦人,多是从中原征发的刑徒、赘婿、商贾等贱籍之人,他们不懂得如何种田,是可以理解的!要不然,陛下为何会让你前来指导他们农桑之事!” 陈卯叹息点头,他对于子婴所说其实是认同的。 于是他向任嚣郑重的拱手行礼,表示致歉之后,边思索边说:“所谓农桑之事,其实是需要因地制宜的调整策略。” “比如南海郡,雨量丰沛,气候炎热,四季如夏,且临近江河,主要以稻作水田为主,辅以麦豆。但无论是播种,还是收获的时节,全部生搬硬套关中颁布的农典,这无疑是削足适履之事!” 见到任嚣微微点头,陈卯继续笑着说道:“农时在抢,比如此时水稻收割完毕,就需要立刻重新整地施肥,准备新一轮的播种!凭借南海郡的优势,完完全全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 “我观察过,这里的水稻田保水能力很好,若是种植油菜的话,产量一定比中原之地高!” “但为何宁愿让土地闲置长草,也不去耕种呢?” 陈卯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是这里的农人懒吗?不,是因为指导他们的田典无能,以其昏昏,如何使人昭昭!” “还有,用黄牛耕水田,不是不行,任郡尉所说的耕一会田,然后让黄牛出来晾干,也是可行的。但有一种牛,名为水牛,此畜形如黄牛,但却皮厚喜水,同样是耕田的好手,我曾在泗水郡,会稽郡都见过,据说是从桂林郡贩卖而来。” 见到任嚣一脸疑惑,陈卯再次阴沉着脸问道:“一郡之隔,怎么诸位都不知晓吗?” 任嚣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转过头,看着面露促狭之色的子婴说道:“番禺县的皇家造船厂有新式楼船下水,公子可否有兴趣去看一看?” 子婴跟着任嚣向外走去:“新式楼船?如何新法?” 陈卯怒吼道:“我还没有说完,你跑什么,这么过分,我一定要写奏疏给陛下……” 任嚣装作没有听到陈卯的呼喊,自顾自的说道:“所谓新式楼船,就是在原有的海船基础上,按照陛下绘制的图形,挂上了几面斜桁帆和三角帆,据说可以让船逆风航行,端是神奇非凡啊!” 子婴小声附和着:“陛下出品,必是神物!我从咸阳城出发之前,曾去上林苑长池看过,那里正在建造的大型船舶,据说连船桨都没有,完完全全依靠风力航行!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啊!” 任嚣突然好奇问道:“公子,你说陛下在南海郡造这么多大船干什么?” 子婴稍加思索了一下,眉头紧锁:“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陛下提起过,说是收朝贡国可以加什么天命值,然后还有什么将文明之光散播到天之尽头……” 任嚣下意识重重点头:“整个大秦,也只有陛下如此有如此高瞻远瞩的想法了!” 说完,他微微侧目看向子婴,小声问道:“南海郡的种植园里,是不是缺隶臣啦?” 子婴一脸无奈之色:“缺,缺的厉害!本来说好的再次平整一个万亩农场,和一个相同规模的甘蔗园,但因为人手的问题,进度缓慢……所以大船造好以后,尽量往远处走一走……”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九章 鹅之大,一锅炖不下! 阴山以北的漠南草原上,一队人马正在快速前行。 天阴沉沉的,乌云好像就压在人的头顶,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一队人马看上去是仿佛是一个草原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队伍中有数量众多的牛车、马车,在人群的周围,还驱赶着成千上万头棉花团一样的羊。 然而当凑近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的头型虽然做草原牧民的样子,但身上穿的衣服却和秦人无异。 嗯,除了颜色不同于普通黔首的花里胡哨之外。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是清一色的赭衣,也就是秦人隶臣或刑徒的制服。 他们都是秦军数次出塞作战,从匈奴人手中劫掠来的牧奴,很明显的,他们现在成了秦人的牧奴! 对于这些匈奴人来说,做匈奴首领的狗,和做秦人的狗,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是他们最初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的想法和之前截然不同! 做大秦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从最简单的方面来讲,过去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属于饿不死就行。 如今在秦国,即便他们也是奴隶,但每月却可以领到一石到两石不等的粮食,而且每天,还有六枚五铢钱作为工钱! 而管理他们的屯骑都尉还不止一次的说过,到了年终考评的时候,他们负责放牧的牛羊的繁殖率,和胸围体重等数据,只要能够被评为‘最’,就可以给自己取一个秦人的名字! 不止如此,只要连续三年都获得‘最’的评价,就可以摆脱隶臣的身份! 连续五年都获得‘最’,甚至可以在长城以南获得一座住宅! 这让他们放牧起牛羊的时候,格外用心起来。 具体的体现就是,在他们放牧的漠北夏季牧场上,狼群几乎被屠戮一空,侥幸逃脱的狼群几乎都横跨大漠,前往漠北去了,而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则大多出现在了他们帐篷外面的晾皮子用的木头架子上! 他们决定接受那个屯骑都尉的建议,将最好的皮毛献给那个赐予他们新生的皇帝陛下! 就在此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细线。 “有骑兵快速接近,大家打起精神来!”屯骑都尉大吼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带领十几个强壮的秦人冲在队伍最前端。 而那些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牧奴,也从马背上抽出木弓,迅速套上弓弦,跳下马背,向屯骑校尉靠拢。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相反的,和周围那秦兵一样,充满了对于战斗的喜悦。 按照秦律,即便是一名奴隶,只要能够砍掉一颗敌人的头颅,同样可以获得爵位! 闻战则喜,在很短的时间内,烙印在了所有军功爵体系下的人的灵魂深处。 只不过当所有人都做好战斗的准备之后,那个眼尖的屯骑都尉突然懊恼的喊了一声:“哎!是蒙恬将军!” 于是,一片哀怨之声在秦军中蔓延,他们垂头丧气的收起环首刀,将盾牌重新放回马背上,解下强弩的弩弦,收起插在泥土中的弩箭。 和秦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们身边的牧奴。 他们听到蒙恬的名字,脸上先是下意识的浮现出了惊恐的神情,紧接着变成了喜悦和崇敬之情。 因为立场的转变,让蒙恬这个给他们带来恐惧的死神,变成了带来安心的守护者! 于是他们开始用生硬的秦语欢呼:“上将军威武!秦国万年!” 片刻之后,一面秦字大旗迎风飘扬而来。 大旗之下的黄骠马上,端坐着一个头戴鲜红鸮冠的秦将,蒙恬。 “拜见上将军!” 屯骑都尉迅速调整表情,带领属下上前行了个军礼。 在他的身后,那些牧奴,则双膝下跪叩头行礼。 这源自于是双方地位的差距。 蒙恬从马背上跳下,看了看周围啃食着青草的畜群,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正在转换草场?” 屯骑都尉跟在他身边,点头说道:“正是,上一个草场周边牧草已经啃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正准备前往下一处草场。” 自从上次冒顿惨败之后,整个漠南草原已经成为了秦国事实上的夏季牧场。 此时散布在整个肥美的漠南草原的,不止有数百个像他们这样规模的游牧点,还有专门用于放牧上郡官马场和九原军军马的草场。 蒙恬笑着说道:“我正准备带人去你们上一处驻牧点去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的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啊!” 屯骑都尉一脸兴奋的问道:“不知上将军找我等何事?莫非是匈奴主力南下?不,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莫非是上将军要将我们集结起来,北上主动去教训匈奴人?” 啊这,又一个战争狂……蒙恬嘴巴张合了几下,突然笑着说道:“全错!” “我这次来,是给你们送牧鸭、牧鹅来的!” 屯骑都尉愣在当场,有些结巴的说道:“养养养养养,养鸭养鹅?” 蒙恬点了点头说道:“你没有听错,就是这样。用陛下的话来说,漠南草原环境好,有水、有草、有虫,不养点鸡鸭鹅简直浪费!” “这次之所以没有给你们送来小鸡仔,主要是都被九原军分了,等下次吧!” “不过养点鸭也是很好的选择,鸭蛋鸭肉就不提了,等到冬天的时候,拔点鸭毛塞进袍子里,暖和!” 看到屯骑都尉一愣一愣的,蒙恬只觉得一阵好笑,他接着说道:“至于鹅嘛,养大了之后,好处就更多了,不单单可以看守畜群,而且铁锅炖大鹅,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啊!” 蒙恬拍了拍屯骑校尉的肩膀,背着手向远处走去,他要赶在小鸭小鹅还没有被晃死之前,将它们尽可能多的送到其他的驻牧点。 屯骑都尉在原地愣了好大一会,才恍然如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 他听着混杂在远去的马蹄声中的,小鸭小鹅的鸣叫声,一时间有些无语。 “太仆不是负责养马的吗?怎么也开始养起家禽了?” ------------ 第二百七十章 富贵 云阳县林光宫,趁着太阳尚未真正发挥出自己的光和热,扶苏在亭台楼阁之间开始今日份的遛弯。 突然,他停住脚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凉亭内,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正在假装喂鱼的戚蕊儿。 天这么热,非要赶在这时候夹道相迎是吧……扶苏假装没有看到,边做着扩胸运动,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抽了抽鼻子,小声嘀咕道:“什么味?好熟悉啊!” 韩让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回禀陛下,应该是云阳县的黔首,焚烧麦秸的味道。” 扶苏恍然大悟,前些时候在咸阳城的时候,基本每天都可以闻到这种味道,没想到躲到林光宫之后,依然又闻到了这种味道。 不过他并不打算下诏禁止焚烧秸秆的行为。 这不单单是此时的秦国没有碳排放的压力,主要是因为在这个年代,焚烧秸秆的行为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在他穿越之前,没有详细了解的时候,认为被烧掉的秸秆,是连接着谷穗的地方。 所以那时候的他很是诧异,这在专家口中是很有价值的东西,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付之一炬呢? 但他在了解之后,发现烧掉的秸秆,大多是被镰刀截断的下方,连接着谷物根部的地方。 这被称为‘茬’,找茬的茬。 如果要把这个东西拔出来处理掉,在没有旋耕机的年代,需要消耗很大的人力。 所以烧掉它,就是一种最佳的选择。 当秸秆在田地里燃烧的时候,地表温度升高,可以杀死一部分地下和秸秆内部的虫卵和病菌,不至于影响来年的收成! 而且燃烧之后产生的草木灰,也可以为农田补充一定的钾肥,适当的增加土壤的肥力,有效增产! 至于因此而污染的环境,排放出的温室气体。 嗯,在扶苏看来,尤其是后者,多多益善! 纵观历史,中原王朝的衰败,其实和气候的变化脱不开关系。 比如西汉末年,到了王莽执政时期,间冰期持续蔓延,气温骤降,干旱少雨,蝗灾也随之而来,黄金一斤换粟米一斛,一斛为一石,大约是三十公斤。 即便是到了东汉建立之后,间冰期依然没有消退,当时记载有‘时百姓饥饿,人相食,黄金一斤易豆五升’,这就更惨了! 到了东汉末年,间冰期再次降临,‘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由此而引发的黄巾起义,直接导致了汉王朝的彻底覆灭。 之后的朝代更迭,也大多如此,气温降低,干旱蝗灾,内忧外患,民不聊生,邮政人员下岗,明槐宗自挂东南枝…… 所以为了民族大义,这一时期的秦国一定要大力发展工业和养殖业,尤其是多养牛,多排放温室气体! 这样,也许可以延缓间冰期对华夏的伤害。 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要在其他的树上多试几次。 所以扶苏在南海郡投入大量资源,修建皇家造船厂,改造海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和中南半岛的海上交通。 按照他的打算,交趾郡,日南郡等这些自古以来的地方,自然是寸土不让。 而为了教化当地土著,传播文明之光,他准备让陈卯闲暇时候,出使当地的原始部落,教授他们种田的技巧。 这样一来,等到大秦北方被间冰期袭击的粮食减产之后,当地的土著一定会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将自己闲暇时候种出来的粮食,无偿送给秦人。 毕竟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嗯,这样的恩情,帝国东北方向的半岛人民,以及更东方的群岛上的居民,想来也是不介意的! 毕竟山川异域,不共戴天……呸,是风月同天! ………… 咸阳宫侧门,几辆双马拉着的四轮马车缓缓驶来。 当马车停稳之后,从车上走下十几个身穿赭衣的女子。 她们中的一些人,有些怯懦的看着远处持戟而立的宫门卫士,以及眼前高耸的冀阙,而有的人,则低着头很谨慎的站在队列之中。 俄顷,从咸阳宫中走出几名宫女,为首的一个女官将腰牌和文书递给了守门的都尉。 “这些都是赵姬夫人吩咐过的,调到宫中织室的隶妾。” 那个宫女用夹杂着齐鲁和沛泗口音的雅言,小声和宫门都尉交谈起来。 “吕雉……御府丞下属女官……”宫门都尉轻声念着腰牌上的文字,随后点点头,将腰牌交还。 他上下打量了吕雉一眼,她虽然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裙,但金灿灿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熠熠放光的眸子无邪的像个孩子,偏还带些成熟的妩媚,配着一双饱满的红唇,让他有些心动。 但也只是心动,毕竟他作为宫门都尉,出身嬴姓宗亲,地位显赫,而对方虽然是御府丞下属女官,但却是只个隶妾,双方之间的地位悬殊,即便是纳成妾室,也会被家中的老父立时活活打死…… 很残忍的! 不过一旁的吕雉并不知晓宫门都尉的想法,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是呲笑一声,就此离开。 当年那个算命老者曾说过,夫人天下贵人! 很明显,能够让她从隶妾变成贵人的,天下只有一个! 在吕雉如同一只骄傲的小母鸡般向宫门外走的时候,从马车上走下的隶妾中,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五左右,长着一双点漆般眼睛的小女孩,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一个面带福相,胸挺臀翘,腰细腿直的女子,小声说道: “魏豹媳妇,你想好了吗?” 薄姬向一旁挪了半步,小声说道:“许负,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总觉得那样做,有些对不起魏豹……” 被她称为许负的小女孩冷笑一声:“你觉得对不起魏豹,那当日船沉的时候,你为何不随他而去?反倒是逆来顺受的苟活至今!” 薄姬咬了咬嘴唇,有些生气的说道:“你……” 许负一张天生可爱的娃娃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我什么,戳到你的痛处了?你别忘了,我当日所说的,可是你乃大富大贵之像,所生子嗣必可裂土封王!”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巧言 (4k章) 许负在薄姬愤怒的眼神中继续说道:“但我并没有说,你生下的孩子,是魏豹的种!” 薄姬终于忍耐不住,反唇相讥道:“你们这些江湖骗子,讲话永远藏一半留一半,我家良人当日要不是听信他人谣言,也不会一路颠簸跑到温邑县!” “他要是不去温邑县,就不会遇上侯封这个狗官,不遇上那条狗,就不会沉船而死,他要是不死,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是你,把我害到了这个地步!现如今还要说什么贵人呀,封疆裂土的鬼话骗人!” 薄姬涨红了脸,小声斥责道:“你、你不要脸!” 许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抬头瞥了薄姬一眼:“说完了?轮到我了吧!你我当日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魏豹这个魏国公子,居然敢进入秦国的县令之家,那他是嫌命长了。” “所以他没几天就死了,我的预言是不是应验了?” 她不等薄姬开口,接着说道:“咱们在咸阳城舂米的时候,我说过,三天之内,你我的命运将会改写,现在我们不用再舂米,要住进着富丽堂皇的咸阳宫!这可是秦国皇帝才能住的地方!” “我敢肯定的说,你这辈子还没有住过这样的宫殿吧!” “我的预言,是不是再一次应验了?” 薄姬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能的觉得许负的话哪里怪怪的,但却没有想好该如何反驳。 她抬起头,仰望着远处隐约可见,散发出万丈光芒的十二金人,以及一座座被宫墙遮挡的亭台楼阁,脸上浮现出既震撼,又向往的神情。 突然间,她对于许负所说,有些心动了起来。 薄姬轻咬嘴唇,恍若蚊鸣的说道:“可,可我一个隶妾,该如何能成为皇帝身边的人呢?” 许负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道:“我说过了,你乃大富大贵之像,所生子嗣必可裂土封王!若是这样的话,传到秦国皇帝的耳边,哪怕他不相信,也一定会产生好奇之心!” “这样,你不就有机会见到皇帝了吗?凭借你的姿色,我不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你说,他会让你生下别人的子嗣吗?” 许负点漆一般的眼睛转了转,脸上突兀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神色:“只是你乃新妇,想来房中之术必然生涩,我想办法找人传授你一些秘技,这样你就能获得更多的宠爱……” 薄姬一愣,脸上同样泛起红晕:“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许负咬了咬后槽牙,带着些许气愤的说道:“等你成功爬上狗皇帝的床之后,我要你把他腰间的半块玉环想办法弄到手,然后交给我!” 薄姬轻蹙峨眉,小声说道:“如此简单吗?” 在她想来,只要能成为皇帝的女人,从皇帝的手中要到半块玉环,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但是能让她成功爬上皇帝的床,则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 毕竟她早就听说过,皇帝身边美人成千上万,各个都是夜夜盼望着皇帝的临幸! 而她只是一个如泥土般卑微的隶妾…… 许负轻轻的摇了摇头,咬着后槽牙说道:“这只是你要为我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情,则是从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手里,将另一半玉环弄到手!” 薄姬眨了眨眼睛,正想问问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是谁,但看到宫门中走出的女官已经快到她们面前了,于是闭嘴不言,低下头等着被领进咸阳宫去。 只是在她身边站着的许负,则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暴殄天物,不当人子,祖师原谅之类的怪话。 ………… 林光宫的一间偏殿,此刻散发出阵阵酒香。 扶苏带着口罩,看着殿中散发出阵阵水汽的酒甑。 “再蒸一遍!” 听到扶苏的命令,在酒甑前忙碌的酒工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扶苏的吩咐,将酒香四溢的美酒重新倒入酒甑之中。 嗯,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高度数的白酒……扶苏轻轻捏着鼻梁,再次远离了散发着水汽和酒香的蒸酒器。 他今天让宫中的酿酒师来蒸馏高粱酒,想要得到高度数的白酒。 这并非是酒瘾犯了,而是为了得到酒精的无奈之举。 嗯,虽然得不到后世的无水酒精,但多蒸馏几次,度数在七十到八十左右的高度白酒,应该是可以获得的……吧。 扶苏看到酒工的脚步开始发虚,于是招招手,让躲在远处的另外几名酒工上场替补。 没办法,这里是公元前的大秦,虽然有了各种利用谷物,水果酿造酒水的技巧。 但基本上全是发酵酒,酒水中乙醇,也就是酒精的含量,充其量不过5%左右。 嗯,大约就是后世精酿啤酒的水准。 而那些用粮食发酵,并且窖藏了很久的陈年老酒,酒精含量也只在10%到20%之间。 所以才有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的说法,你给他换上后世的‘闷倒驴’试试。 嗯,分分钟试试就逝世…… 而当年武二郎大战中华金渐层的时候,如果按每碗盛三两10度的酒计算,武松的酒量大概是今天50度的白酒一斤多点。 所以在发酵酒的基础上,想要得到52度的酱香酒,需要耗费的粮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也因此,当年商鞅提议,对酒水征收奢侈品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和后世的烟草税不同,在这个年代里,能消费的起高度酒水的,大多是豪奢之家。 而在法家看来,国家和人是一样的,不可以有某一部分过于强大,这一部分特别强大了,就必然要危及全体。 然而财富却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向某一阶层中的某一些人聚拢。 法家之道,就在于削掉这一危害到国君地位,以及妨碍国家正常运转的强壮的部分。 所以才说了‘法至必亡’的说法。 毕竟政治在于相互制衡,相互妥协,皇权和臣权任何一方占据有绝对优势之后,必然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臣权强,则国家有倾覆之威,比如东汉末年的各种禅让,以及很多欺负孤儿寡母的行为。 而皇权强大了,则必然会视天下人如鱼肉,比如那些某圣祖和赋诗过万的同行。谷 想到这里,扶苏在心中警醒自己,不要被权力带来的成就感冲昏头脑,随随便便就做出什么拍脑袋的决定。 强大的权力带来的力量,会使得一切事情往预想的方向发展,而这个速度是相当快的,以至于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是错的! 后来的汉武帝就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以至于出现了几乎让汉室绝嗣的危机。 而套用在现在的秦国也是这样的。 秦国以法家为主,而这时候法家推崇的其实是人治,既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一切法律条文的最终解释权。 嗯,如果解释不了的话,就启动另外一项权力。 将国家的法律改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比如当年墨家钜子腹?的儿子在秦国杀人,惠文王念其年迈,且只有一个儿子,最重要的是,想要留个人情,拉拢墨家为己所用,于是杀人也可无罪。 比如昭襄王当年赐死垂垂老矣的白起,也并非是担心他功高震主,而是因为他当众驳斥了自己,弄得君王下不来台,于是昭襄王这个典型的,好面子的秦人,自然不会让白起多活哪怕一天…… 嗯,也许有可能是因为白起的像素太高了,毕竟大家都是720p,而白起是1080p的…… 再比如当年赵高死罪,始皇帝觉得赵高伺候自己的很不错,于是死罪同样被赦免。 所以之后的封建王朝,全部是外儒内法,试图给独裁,披上儒家这一条遮羞布! 当然了,儒家士子也不是傻子。 皇帝要借助儒家的名头,必然要让渡一些什么出来,到了科举制兴起之后,就有了宋朝的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盛景’。 “陛下,出酒了!” 听到酒工的话,扶苏戴好口罩走了过去。 “停!” 扶苏看着慢慢流出的高度数酒水,果断下令停止。 按照他在后世当键盘王者时了解到的信息,因为酒精的沸点比水低,所以最先蒸发,凝结的液体中,酒精的含量是最高的。 也就是俗称的‘酒头’。 这些酒水的酒精浓度,甚至能达到80%以上! 扶苏将酒头小心倒进玻璃瓶里,然后塞入软木塞,再用融化的虫蜡封口。 “这东西,朕称之为酒精,具体的方法记录下来了吗?” 扶苏将玻璃瓶放在托盘上,询问起殿内的一名内侍。 “回禀陛下,已全部记录在案!”内侍走上前,将一叠竹纸双手呈上。 扶苏接过,简单的翻看了一下,微不可见的颔首说道:“嗯,字写得不错,等下通知韩让,所有人都有赏赐!” 毕竟,要想马儿跑,就一定要给马儿多吃草。 不许跪……哎,不对,我是皇帝啊……扶苏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口称谢恩的酒工和内侍,温和的说道:“都起来吧,等下多练习几次,争取早日掌握酒精的提纯,并且多带出几个学徒,带出学徒最多的前十名,朕重重有赏!” 嗯,等到再过几个月,甘蔗就该收割了,到时候榨糖剩下的废蜜,或者说糖蜜,就是酿造朗姆酒的好材料。 堵不如疏,人们对于酒水的需求是一件客观存在的事实,与其让他们浪费粮食酿酒,不如引导他们去喝这种变废为宝的水果酒。 朗姆酒,必须要经过蒸馏这一道程序,这也意味着可以拥有大量的酒精。 而酒精,无论是用于消毒,还是制作有机溶剂,比如合成橡胶,都是一件很有用的东西。 片刻之后,扶苏走出偏殿。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从一个蒸笼,走进了另一个蒸笼。 啊,真他喵热,果然,人类的命是空调给的……扶苏加快脚步向他的寝殿走去,那里使用了大量的冰块,以及挖了一些细小的,可以将地底的凉气带上来的孔洞用于降温。 扶苏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太阳,突然想起这时候流传很久的一个说法。 酷暑是厉鬼作怪,人们需在邑中杀狗祭祀并将其分食,才能驱散厉鬼,让天气重新转凉。 这是一种延续自上古年代的传统,所谓‘厉鬼行,故昼日闭,不干他事’,静而不动,名曰‘伏’,三伏天的说法,也是由此而来。 扶苏想起了某个因为抵制,反而红遍全国的荔枝狗肉节。 嗯,等回来让人在上林苑或者蜀郡种点荔枝,上林苑的用来观赏,蜀郡的送来宫中享用。 毕竟‘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就在扶苏想着让谁来做杨贵妃的时候,陈平从远处一溜小跑着而来。 “陛下,陇西奏报。” 扶苏看了看陈平的模样,发现他嘴角露出几分微笑,于是放下心来,接过韩让递过来的竹简。 “嗯,不错,进展顺利。” 扶苏微微点头,这是鹰扬校尉羌无忌从故道县西南发来的捷报。 经过接连的‘血战’,他们已经基本肃清了当地的蛮族,于是向朝廷献捷的同时,请求该如何处置战利品。 扶苏快速浏览了一遍奏疏,发现羌无忌对于他的暗示,有一些细微的修改。 比如他说的女留男不留,羌无忌却将男女分开,把男性战俘送到了陇西郡集中看管。 嗯,也好,无论是煤矿还是铁矿,正好缺少采矿工人……扶苏微微点头,对陈平说道:“将战俘打散,送到北地郡和上郡的矿场。” 陈平从袖子里摸出尺牍,记录之后再次询问道:“陛下,那些有功的将士该如何安置?” 扶苏略微思索了一下:“士兵就地授田,按照战前计划,发隶妾为妻。” “至于新开拓的疆域,则命名为武都县,划归陇西郡,鹰扬校尉羌无忌就暂时留在那里,先做个秩比千石的县令吧。” ps :感谢‘火神1945’、‘书友1605……3315’、‘小小书仙123’、‘悟空不如’、‘孤独夜小楼’、‘书友2018……3980’的月票!感谢‘悟空不如’的打赏!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秦梦 渭水之南,骊山脚下。 一辆刷着黑漆的四轮马车驶上木桥,桥下溪流哗哗,如碎玉雪屑般溅起泡沫,旋转翻滚着远去。 马车中坐着的,是闭目养神的萧何。 扶苏虽然前往林光宫避暑了,但他们这些官员却没有这种好命,特别是每天都被郑国用小鞋伺候的萧何,更是忙碌的没白天没黑夜。 但萧何是谁,沛县小吏出身的官场老油条。 他才不会像一些新手那样逆来顺受,虽然明面上和郑国保持的一团和气,但却将早请示晚汇报发扬光大,基本上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通过直奏的方式,让扶苏了解的明明白白。 今天他离开治粟内史府,是为了前往戏县招工,修建广通渠。 虽然此时天气炎热,且处于农时,再加上扶苏担心历史线的收束,停止了天下的徭役和戍役。 但却不妨碍为了秋播之后开启的工程,而提前做出准备。 “哎,陛下真是仁厚啊……”萧何靠在车厢上,轻声自言自语。 他前往戏县招工,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将咸阳城府库中的赭衣,清仓大甩卖。 按照始皇帝遗留下来的工程规划,既修建阿房宫、帝陵和持续加宽驰道,需要征发的徭役数量,至少是百万人次。 而售卖给服徭役的黔首的制服,赭衣的数量,自然也是堆积如山。 毕竟秦国的徭役是低薪,有偿的劳动。 朝廷为了给自己回回血,低价收苎麻制成赭衣,高价卖给黔首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扶苏继位之后,为了缓解民怨,停掉了阿房宫和再次加宽驰道,敷衍的完成了帝陵的收尾工程。 这就导致了堆积如山的赭衣,卖不出去了! 真·赭衣滞销,帮帮我们! 所以新任内史蒯彻就想到了一个点子,既然朝廷要修建广通渠,而且是按照前期测量好的工程量,有限制的招工。 那么为了防止应募的黔首因为各种原因而放了朝廷的鸽子,所以每一个应征成为工程人员的黔首,需要提前自掏腰包买一套冬装款的赭衣。 不贵,一百一十钱,谁若是钱不够的话,官府还可以提供低息贷款…… 原价一百一十枚半两钱的赭衣,现在只需要同样数量的五铢钱就可以成功入手。 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 所以,这就是萧何说扶苏仁厚的一个重要原因。 ………… 金城郡,青海湖边。 此时虽然正值盛夏,但在烟波浩渺,苍苍茫茫的青海湖边上,却依然很是凉爽。 申屠嘉腰悬环首刀,手中握着长长的皮鞭,在他的身边,是头上戴着白色玛瑙,身穿秦女服装的姜拉姆。 而在他们的面前,一百多只黑白相间的羌羊,正在埋头苦吃。 自从申屠嘉的两个羌人奴隶大舅子和小舅子,领着吕泽找到了金矿之后,他们一家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谷 申屠嘉是奴隶的主人,自然获得了最大的好处,他不仅被赏赐了一级爵位,破格提拔为亭长,成了斗食小吏,而且还被章邯赏赐了一百只羌羊。 不只是他,那两个羌人奴隶,也被免除了隶臣的身份,被录用为亭卒,负责治安巡防工作。 然而这一举动,产生了让章邯始料未及的连锁反应。 当那两个羌人穿着亭卒的衣服,耀武扬威的出现在其他的羌人奴隶面前时,整个金城郡的奴隶都沸腾了起来。 不断地有羌人奴隶上报一些只有当地人才能获知的密辛。 比如哪里是野生牦牛的产仔地,哪里是黄羊迁徙的必经之路,哪里能够捡到品相很好的玛瑙,哪里可能藏匿着漏网的羌人…… 林林总总,数量庞杂。 让整个护羌中郎将府的属官,忙的焦头烂额,焚膏继晷。 而那些没有什么秘密的羌人奴隶,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在羌人奴隶心中,产生了一个叫做‘大秦梦’的种子,然后迅速生根发芽,一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过和那些发愤图强,日以继夜的羌人不同。 申屠嘉今日休沐,就像是刘亭长会利用这段时间,去田地里和老婆一同拔草一样,申亭长也利用这段时间,出来陪老婆放牧羊群。 至于授予的田地,申屠嘉猎户出身,种田的技能几乎为零,而姜拉姆和她的两个兄弟,就更是不用提了! 所以申屠嘉索性将授予的田亩,租给了里坊中的邻居,按年收取田租,倒也乐得轻松。 姜拉姆看着申屠嘉的笑脸,脸上浮现出了同样的笑容。 命运无常,她从一个羌人奴隶,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亭长夫人,里坊中人看她的眼神,也从陌然变成了敬重,这让她一直怀疑这只是一个梦,一个让她迟迟不愿醒来的梦。 “你听说过湖里大鱼的故事吗?” 听到姜拉姆的询问,申屠嘉摇摇头,他一个外来户,哪里晓得本地的传说。 姜拉姆双手合拢,放在胸前,看着远处的青海湖,满脸崇敬之色: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草原遭到水灾,是因为地面上出现了一口不断冒水的泉眼。” “洪水淹没了牛羊,淹没了老人和孩子!就在此时,一个好心的少年决定进入湖底,堵住泉眼,拯救大家。” “于是他进入湖中,游啊游,游啊游……在他身疲力竭,又累又饿的时候,许多湖中的大鱼都围在他的身边,自动游到他的嘴里给他吃!” “但他太累了,咬不动,于是圣灵的鱼儿,抖了抖身子,将鳞片抖掉,然后继续游进他的嘴里让他吃!” “等到少年吃饱后有了力气,游到湖底,将自己的身体变成大山,堵住了泉眼,于是大水退了。” “但少年的爱人,却永远也等不到他回来了,伤心的跳进湖中,变成了那一座美丽的小岛,和自己的爱人永远的守在了一起……” 说完,姜拉姆小鹿般的眼睛中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只是一旁的申屠嘉微微皱眉,他在心中想道:同样是洪水,禹王奋起治水,而羌人却要让别人牺牲……或许,这就是命运不同的原因吧! ps:感谢‘学士家’、‘mciu’、‘书友2017……9351’、‘书友2020……5503’、‘可十’的月票! ------------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田姬:我真傻,真的…… 云阳县林光宫,一处点缀着亭台楼阁的水榭之中。 傍晚时分的一场豪雨,顷刻就浇灭了夏日燃烧的火焰,此刻凉风徐徐,让坐在外面乘凉的扶苏忍不住念起了一首唐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虽然不应景,而且格式也和现在的秦国诗赋完全不搭。 但他是自娱自乐,而且远处站立的内侍即便是听到了,谁有那个胆子逼逼赖赖! 扶苏躺在竹子做的摇椅上,伸手捻了一颗咸水煮的毛豆放进嘴里,这是他特意让人种的黄豆,不等它长熟,就采摘下来留着自己吃的。 在他的另一侧,一个小型的烤架上放着几串香气四溢的羊肉串。 哎,要是能有点冰镇的小麦汽水就更好了……扶苏吐出嘴里的豆皮,伸手将烤串翻了个面,免得烤糊。 如果忽略此刻向他发起进攻的蚊子的话,这是这些天来,最惬意的一个夜晚。 “大意了,没想到这这时候生态环境这么好,野生动物多,那么蚊子也肯定多!” “朕和蚊子不共戴天!” 扶苏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随即长叹一口气。 万物皆有灵,但蚊子除外! “今年是来不及了,等到明年,如果还有明年的话,一定要把宫殿里的杂草全拔了,种上艾草!” 扶苏将一粒用艾草做成的熏香,丢进另一边的香炉,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再次长叹一声。 “这种开放式的环境,只能是起到心里安慰的作用了……” 不过,如果没有那两只讨厌鬼的话,今夜还是勉强算是不错……扶苏看着联袂而来的田姬和戚蕊儿,想要逃,却逃不掉。 “参见陛下!” 田姬被戚蕊儿扶着,微微下蹲行礼。 “先说好,最多让你吃两颗毛豆!”扶苏招了招手,远处的内侍赶忙搬来了两把带有扶手和靠背的竹椅。 “皇儿,你听到了吗?你的父皇,是如何对待你的母亲的……”田姬以袖遮面,假装啜泣起来。 母亲,我学到了……戚蕊儿圆圆的眼睛中,充满了求知的光芒。 “别装了,大不了让你多吃两颗毛豆!”扶苏看着眼前的戏精,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惬意。 田姬看着掌心的四颗毛豆,嘴角一阵抽搐。 “妾真傻,真的……妾单知道陛下向来是说一不二,可是没想到陛下说四颗,就真的是四颗……嘤嘤嘤……” 扶苏面带得意的笑容:“朕金口玉言,自然一字万金……” “妾跟陛下拼了!” “小心肚子!” 片刻后,扶苏脸上挂着浅笑问道:“肉是朕烤的,你们不打算给朕留一点吗?” 田姬闻言一愣,手中拿着烤馕卷肉,默默地转过身子,只给扶苏留下了一个线条迷人,饱满圆润的身影。 一旁的戚蕊儿咽下嘴里的食物,将手中的烤馕卷肉伸向扶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啊这,我总觉得的这一口咬一去,也许今天晚上,寝宫中就会多出一个老北京鸡肉卷……扶苏愣在当场,但还是硬着头皮咬了上去。 ………… 翌日清晨,林光宫寝殿。 扶苏用脚踢了踢假装沉睡的戚蕊儿,板着脸说道:“给朕更衣!” 戚蕊儿穿着一件白色的轻纱,青丝如瀑披散,略显慵懒的凌乱。 她媚眼如丝的看了看扶苏,从床上坐起,突然娇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旋即脸上浮现出忍耐痛苦、羞涩以及兴奋的神情,随后极为温顺的半跪在地上,为扶苏打理起衣服。 抖M的滋味真不错啊……扶苏一本满足。 什么是臣服? 臣服是肉体和灵魂的托付,思想和心灵的归属!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愿意言听计从的心声溢于言表! 不过昨夜的玩耍,和上回一样没有长剑入鞘。 这主要是扶苏担心万一自己是个神枪手,而在历史的收束下,戚蕊儿头胎就是个儿子。 那么秦国的公族和宗室,以及一大票的关陇出身的军功贵族,就会力推这个孩子成为帝国的接班人。 嗯,不是说这样不好。 而是他担心,这样一来,外戚的势力就太大了,戚蕊儿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芈八子…… 所以,还是再等两年吧。 而且,不是还有一些其他的,娱人娱己的有趣玩法吗! 扶苏等到戚蕊儿为他打理好外衣之后,勾了勾对方光洁如玉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板着脸说道:“你做的很好。” 说完,他再不回头的转身而去。 皇帝权威的加持,让扶苏身上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威严感和高贵气质,这让目视着扶苏背影的戚蕊儿红飞双颊, 身体再次微微打颤。 扶苏在尙衣令女官的服侍下,穿好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皇帝制服,旋即挑选了几块喜欢玉佩挂在腰间,接着制定了今日的佩剑,大步向寝殿外走去。 ………… 林光宫西侧,临近驰道的宫门前,几十辆被重兵押解的四轮马车快速驶来。 为首一人,正是羽林将军王离。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将他拦下,验看着文书和货物的虎贲中郎将韩信,心中一阵唏嘘。 曾几何时,他爵至彻侯,官居九原军裨将,而对方呢,只不过是一个混吃混喝的落魄户。 但现在呢? 双方已然平起平坐,不,准确地说,对方这个加了‘中’字的将军,要比自己这个将军更受到皇帝的宠信。 譬如此时,自己要进入皇帝行宫,尽管双方都是熟人,但却需要装作不认识一般的查验身份。 而加了‘中’字的官员,则可以通行无阻,只需要向内官通报一下,就可以面见皇帝。 韩信验完王离的文书,公事公办的说道:“马车拉的是什么?” 王离上前一步,打开其中一个麻袋:“这是陛下让人采摘的棉花,嗯,这些都是!” 韩信摆摆手,一队身穿铁甲的士兵走了过来,他大声说道:“全部打开检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王离退在一旁,一言不发,这是应该做的流程,万一宫中出现刺客,也和他无关。 毕竟当日始皇帝在兰池宫遭遇刺客后,封锁关中,杀的人头滚滚的事情,还依然历历在目。 ------------ 第二百七十四章 问策(上)(4k章) “弹棉花呀,弹棉花……” 扶苏看着正在从棉桃中往外撕扯着棉花纤维的内侍,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这一首魔性的歌曲。 棉花怎么弹来着?艹,完全不会啊……扶苏在原地站住不动,脑海中回想起曾经看过的这部电影。 他依稀记得好像是利用类似于弹弓之类的东西,人拨动弓弦,弓弦震动将棉花弹松…… 算了,不费这劲了,反正棉花这东西真正走进千家万户,至少还要有三年以上的时间。不如把这种发明,留给别人好了!要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大的……扶苏暗暗点头,向一旁负责监工的内侍说道: “让他们仔细一些,不要漏掉任何一个棉籽,剥棉籽最多的那一个,赏千钱,前十,晚饭吃肉!” 听到扶苏的话,在场所有忙碌中的内侍,手上的动作立刻提速。 争取早点把棉籽都剥出来,再种一波……扶苏边向外走,边在心中规划。 虽然夏播棉的产量、品质均不稳定,但他要的,是足够多的棉籽,至于棉絮如何,其实并不重要的。 “嗯,今年再攒一波种子,等到明年、后年的时候,再用正常的方式,春播秋收,去收获优质的种子用来推广!” “其实最好的棉花种子,是生长在中美洲的大陆棉,不过这属于有生之年系列了……” 扶苏向等在殿外的尉缭、羌瘣、王离等人走去,心中想的却是,再有两三年的准备,手中攒一波棉服和毛毡,以及大量繁殖的温血马,就可以尝试着去解决东胡人,然后从辽东郡向外扩张,让那片被异族占据的黑土地,回归祖国的怀抱了! “臣,虎贲中郎将韩信拜见陛下!” “臣,羽林将军王离拜见陛下!” “臣,羽林校尉呼衍蒲奴拜见陛下!” 尉缭羌瘣只是拱手行礼,而韩信等人则是长揖及地而拜。 扶苏微微颔首,旋即笑着说道:“走吧,趁着天气还不热,陪朕走走。” 他今天让这几个老将、小将和‘匈奸’前来,主要是为了下个月的迎秋之礼提前做准备。 迎夏之礼,赏赐群臣。 而秋天主刑杀,当礼毕之后,赏赐的是军队,而且皇帝还要亲自给军中宿将讲授军法。 和那个拥有无穷威信的胖子不同,他哪怕瞎鸡儿乱讲一通,下面的武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扶苏就不行了,这年月不光文臣们喜欢怼皇帝,就连武将在不统兵时,也一样不会放过怼皇帝,然后让自己青史留名的机会。 比如王翦那一句,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把始皇帝说的不好意思了,直接给王家父子全封了侯! 这激将法用的,不愧是战国四大名将! 当然了,这也是他摊上了始皇帝这么个千古一帝,要是碰巧遇到了好面子,且小气的昭襄王,转过头来就赐剑自尽,想多活一分钟都不可能! 片刻之后,在上次招待尉缭、李信的荷花池凉亭中,再次摆上了一排条案,几个内侍奉上凉茶和精美的小点心之后,点燃熏香,倒退着离去。 羌瘣王离等人倒是面色如常,韩信也只是看着面前的小点心微微愣了愣神,而一旁仿佛进了大观园的‘呼衍姥姥’,则始终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撼的四处打量。 王离用手肘捅了捅他,用如同蚊子哼的声音说道:“别盯着陛下看,当心判你个刺王杀驾之罪,推出宫门斩首!” 呼衍蒲奴打了个激灵,然后学着王离的样子正襟危坐,将头低下,注视着面前晶莹洁白的茶盏。 娘嘞,这就是大秦的皇宫吗?盖这么一套院子,得卖多少只羊啊……呼衍蒲奴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将整个匈奴的羊都卖了,也造不起这么一座规模的房子。 王离斜撇呼衍蒲奴一眼,这么多天的同吃同住,让他很了解身边这个蛮子的想法,他在心中呲笑,这只不过是皇帝的一座离宫,要是让这个蛮子见识一下咸阳宫和章台宫的巍峨庄严、富丽堂皇,他还不得当场昏过去! 作为掌兵事的太尉,羌瘣在众人坐好之后率先发言:“不知陛下想听何种兵法?” 《德胜兵书》最好了,可你懂吗?还是来点正常的吧……扶苏笑着说道:“朕想听听以步制骑之术。” 他看着呼衍蒲奴和韩信王离说道:“以及如何解决匈奴犯边之策。” 前者简单,早在姜子牙写《六韬》时期,就对于步兵在遭遇战车时该如何应对有所描写,而现在虽然战车已经基本退出历史舞台,但战术思想却是相通的。 至于后者就难了,毕竟按照现在的形式,应该是冒顿向自己的部下询问,如何防御秦人北上劫掠的方法。 但扶苏知道,游牧民族的生命力极为强悍,就像是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没有匈奴,还会有突厥、鲜卑、柔然等各种各样的外患。 所以他要问的是,在没有点出‘机关枪’科技,解锁【能歌善舞的游牧民族】这一词条之前,该如何防止游牧南下的问题。 后世里清朝解决游牧南下的条件,在这个年代几乎不存在。 比如和亲,或者说是联姻,就是把公主嫁给蒙古王公,然后再把他们的女儿或姐妹纳入后宫,然后给予蒙古王公们超国民待遇。 在后宫中给几个或几十个漂亮的草原妹子加副碗筷的事情,富有四海的皇帝是毫不介意的,但要是嫁公主……嗯,嬴阴嫚能把咸阳宫都拆了! 而秦国的大臣和宗室们,也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提议! 中原王朝中,除了隋这种不怀好意的,以及铁血强怂这种奇葩,对于和亲嫁公主都是抗拒的。 嗯,大唐也是个例外,不过那是在唐朝处于优势时和亲,类似蒙古和亲高丽。 谷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唐朝和亲回纥,唐朝公主嫁回纥可汗为王后,回纥公主嫁唐朝敦煌王李承寀为妃。 双方有来有往,是一种相对平等的联姻。 而控制思想,用于减丁的喇嘛教,在这个年代更是没影的事! 至于像后世里让草原人从游牧转为定牧的条件,在没有发达的物流网和工业化的饲料处理技术出现之前,也同样没有太高的参考价值。 所以扶苏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从来没有人走过的一个新的道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没有任何成功的经验可以让他吸取经验教训。 每一步都是创新! 在凉亭之中,听到扶苏的问话,王离下意识兴奋了一下,以步制骑,在坐的武臣中,除了韩信,他是最有经验的一个。 他在和蒙恬复盘漠南之战时,对于自己的一系列举措,都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兵力相差悬殊,前期的准备不足都不是重点。 能让冒顿在第一天的试探之后,很轻易的就压制住秦军,并迅速突破他防线的原因,在于地形的选择和改造。 不过王离还是压抑住自己急于表现的冲动,低下头,眼睛半闭,等待着尉缭或羌瘣来做这个开场之人。 然而出乎王离意料的是,韩信猛然抬起头,抢先一步发言。 “既然陛下发问,那臣就从基础的步兵和骑兵指挥来简单讲讲好了。” 韩信站起,走到凉亭中央,向扶苏拱手行礼,见到对方向他微笑后大声说道:“步兵结阵而战,合千百人之力于一体。堂堂之阵,士兵闻鼓而进,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违者必杀无赦!” 步兵方阵,堵墙而进,令行禁止,慈不掌兵,这些纸上谈兵的道理咱都懂,不过看在你是兵仙的份上,我就耐着性子接着听吧……扶苏微微颔首,面对鼓励的微笑。 韩信看着扶苏的笑容,变得愈发自信起来:“所有的步兵阵型,无论是天、地、人三阵,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阵法,归根到底,只有三种模式。” “既两军对垒时用的方阵,对垒之前,便于弓弩杀伤的横阵,以及快速行进的纵阵!” “所有的一切排兵布阵、克敌制胜的方式,都是对这三种阵型的组合。” 韩信略微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这就像是陛下曾经说过的,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看着尉缭、羌瘣投来的震惊目光,扶苏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假笑,心中暗叹,对不住了岳少保…… 韩信继续说道:“和密集作战的步兵不同,至少在很多的时间内,骑兵用的是离合之阵,即便是不结阵而战,同样可以发挥出很强大的战斗力。” “譬如当日的征讨羌人之战,郎中令李……”韩信停顿了一下,觉得直呼李信之名有些不妥,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接着说道: “郎中令就是利用游骑兵骑射的优势,使得羌人步兵,不得不聚拢在一起,利用集中起来的盾牌和弓弩,使得游骑兵不敢冲阵。” “但这正中郎中令下怀,羌人密集的阵型,使得我军的抛石器,随便扔出去一块石头,至少能杀伤敌人七八个,甚至十几个之多!” “等到羌人大乱,随后就是蒙颖带领的重骑兵,直冲敌阵,生俘贼首,献于宗庙……” 该死的张良,要不是他始终阴魂不散,当日抛石器扔出去的就不是石头,而是炸药包了……扶苏双手合拢放在身前,边听韩信说话,边在心中盘算着是否给甘夫再拨一笔款子,让他组织起来一些‘朝阳群众’,检举揭发身边的‘敌特分子’。 韩信对于扶苏的走神一无所知,继续说道:“但假设蒙颖没有冲阵成功,羌人步兵将之击退之后,同样是无力追赶的!” “这不单单是人的两条腿追不上战马的四条腿,而是因为步兵要追击骑兵,必然要先行解散方阵。” “这,就等于说是解除了自己绝大部分战力,而骑兵的离合之阵在逃窜之时,战力却并不会减退,随便组织一个反击,就可轻松击溃追兵,甚至反败为胜!” 扶苏点点头,对此表示认同,后世的蒙古人就经常使用这样的战术,游骑兵散射寻找战机,然后诈败引诱敌人追击,等到敌人阵型从结阵而战的状态,变成追击的阵型之后,蒙古人就开始穿上重甲,拿着长矛开始猪突了。 韩信最后做出总结:“所以单纯的以步制骑是不存在的,作战之时,主将需要指挥的,不仅仅是步兵,骑兵……” “他需要协调全部的士兵,长戟兵,剑盾兵,弓弩兵,轻骑,甲骑,弩骑……甚至鼓乐手,传令兵等等等等,只有将之拧在一起,之后才有胜负之分。” “此所谓庙算多者胜!” 韩信说完,向扶苏拱手而拜,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旁的王离愣在当场,面色变幻不定,他一直以来都认为,韩信能打赢诺水东山之战,主要靠的是运气,以及自己的及时支援,没想到…… 另一边的尉缭轻轻捻着胡须,笑着说道:“如此后起之秀,着实让老臣汗颜,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王离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从案几后走出,向扶苏躬身行礼后,斟酌着语句说道:“在臣看来,匈奴人组建骑兵的费用,远远低于秦军,毕竟匈奴人年少骑羊,长大骑马,秦军中的很多骑兵,是到了军营之后,才近距离的接触马匹……” 你说的这个骑羊,它正经吗……扶苏在心中吐槽,旋即开口问道:“你是否想说,用车阵,去克制匈奴的骑兵!” 王离点点头,有些黯然的说道:“臣上次漠南失利,一在于地点选的不好,冒顿可以从三面向我发动攻击,以至于摊薄了防守的力量。” “其二在于,臣携带的四轮马车不足,若是出塞之时,能够多携带一些,彼此首尾相连,便是坚城一座!加上我军携带的弩箭,冒顿就是兵力再增加一倍,也奈我不得!” 扶苏微笑点头,他对于王离的说法,并没有任何质疑,毕竟用车阵对付游骑,卫青所用的武刚车阵首创先河,之后一直到了明清年间,双方都有了火炮火枪,这依然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 ------------ 第二百七十五章 问策(下)(4k章)【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快乐!】 扶苏略微沉吟,在王离的继续讲述中,他想起后世在网上做杠精时,看到的很多碎片知识。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明朝和蒙古,以及后金之间的战争。 前者出名的,除了明门宗的土木堡之战,还有明神宗时期的湟中三捷。 其中湟中三捷的西川康缠沟之战,就是很典型的,类似于当年李陵那样的情况。 蒙古骑兵用优势兵力,包围了用火炮战车结成王八阵的明军,先是‘四面其攻、矢下如雨’,没有占到便宜。 之后‘四集而攻其南’,集中兵力攻击明军主力的西宁营兵,意图先打出缺口再冲垮明军车阵,结果依旧没有奏效。 之后在明军火枪火炮下损失惨重,杀红眼了的蒙古骑兵,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复骁骑重铠,奋长枪钩杆,单犯西宁兵! 这句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无非就是重装骑兵开始硬冲了。 当然,又送了一波人头。 不过之后在和后金的战斗中,单纯的车阵就吃了大亏。 明槐宗四年的大凌河之战,救援大凌河的张春率领四万多人,以车兵为主排成密集步兵方阵,迎战后金两万骑兵。 后金没有重蹈蒙古人的覆辙,掏出了几十门大大小小的火炮一阵乱轰,大破明军车阵,之后骑兵追击,赢得最终的战斗。 扶苏长叹一声,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他当时看到这段资料的时候,心中曾经有一个疑问,后金和大明,究竟谁是蛮族…… 要是按照某些大佬的结论,至少在清初期,所谓骑射,跟鬼子那边的幕府将军的XX剑圣一样,只是平日用来装装逼,培养武德而已。 真到了战场上,鬼子手中的大枪,一个比一个长,而清军的火器数量,更是多的一批! 和很多影视作品不同,清军作战时,主要战术是鸟枪兵和火炮以大纵深多排队列进行,近乎永不间断的轮射,直至将对手射崩后才由藤牌兵和马队进行冲击,这就是所谓九进十连环战术。 可以肯定的说,至少在这个时期,这一套战术不仅横扫东亚,就算是放到欧洲,也同样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 片刻之后,在扶苏边愣神,边微笑点头中,王离做完总结退下。 只是并没有什么技惊四座,让在场大佬动容的场景出现。 中规中矩,不惊艳,但也不太拉跨……扶苏做出最终结论,然后看向一直低着头,间或偷瞄他一眼的‘匈奸’,呼衍蒲奴。 这个匈奴人自从投奔大秦以来,确实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别的不说,单说那个贺兰山西麓的盐池,那就是一个白色的金矿! 见到对方有些畏首畏尾,扶·班主任·苏开始点名:“说说你对匈奴,以及北方草原游牧之民的看法。” 呼衍蒲奴一愣,左右看了看,随即抬头看向扶苏,用手指着自己:“陛下是在对臣说话?” 听着呼衍蒲奴紧张到嗓子发哑的声音,不仅王离,就连一旁的韩信嘴角也向上扬了起来。 见到扶苏微微点头,呼衍蒲奴像弹簧一样站起,学着韩信和王离之前的动作,走到凉亭中央,向扶苏躬身行礼。 他有些紧张的说道:“其实陛下所说的游牧,其实不全对!” 听到呼衍蒲奴的话,王离抢在周围人开口之前,小声呵斥道:“你这蛮子好生大胆!懂不懂规矩!” 真他吗无聊,又要配合着演戏……扶苏微微摆手,微笑轻声说道:“无妨,让他继续说下去!孔老夫子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朕也不是什么全知之人,而且在座的共有六人,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个是朕的老师……哈哈!” 伴随着扶苏的假笑,凉亭中爆发出一阵或爽朗,或敷衍的假笑。 呼衍蒲奴等了一会,大着胆子说道:“结合臣在大秦看到的景象,陛下所说的游牧之民组成的部落,其实是一座沿着固定路线移动的城池。” “和大秦的城池一样,游牧的城池中,也有店铺,官府,匠人……不同的是,这一切都是可以拆下来,放在牛车上拉着走的。” 扶苏收敛笑容,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呼衍蒲奴接着说道:“游牧,就是从一处草场,游到另一处草场,然后扎营,待几个月,然后再换地方。” “这主要是因为草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且长得比牛羊啃的慢,不这样游,牛羊就会饿死。” “草原虽然很大,看起来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但是适合放牧的地方没多少,能放牧的地方必须靠近河流!无论是牲畜,还是牧人,离了水,都得死!” 呼衍蒲奴略微缅怀了一下说道:“匈奴人祖祖辈辈,早就将草原上这些适合放牧的地方摸遍了。” “哪里草好,哪里草坏,哪里背风,哪里阴冷,哪里容易刮白毛风,哪里容易蚊子吃人,哪里靠近山脉容易躲风,哪里高不容易被水淹了等等。” “所以各个部落都有着自己固定的迁徙路线,和划定好的草场。” “陛下之前下令三路出击的时候,就是在知道这一切的匈奴人带领下,直扑匈奴人的冬季营盘。” 扶苏再次点点头,这是后世里,他那个蒙族儿子说的,游牧并不是到处乱窜,要不然怎么和汉商做生意?各部落之间怎么通婚?出外上学的孩子放假回家,发现全家不知道游哪了怎么办? 呼衍蒲奴笑着说道:“每年到了春日祭天的时候,匈奴各部首领就会齐聚王庭,除了祭祀苍狼神和吃吃喝喝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确立三件事。” 你搁这隔这呢……扶苏轻笑一声,问道:“哪三件事?” 呼衍蒲奴举起一根手指:“统计各部草场的生长情况,一些草长得不好的,或者被啃的太狠的地方,就不要再划成牧场了,让草原缓一缓。” 很有和谐发展的意识啊!也对,毕竟这时候草原人放牧的牛羊是供自己生活用的,而不是拿出去卖的,所以草原没有过度放牧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扶苏轻轻点头,心中暗暗警醒自己,等到拿下草原之后,也同样要这么做,毕竟草原荒漠化之后,坑的不仅仅是草原人。 “嗯,你接着说。” “第二件事情和第三件事情是挨着的,就是划定各部落的游牧范围,避免因为争草场而打起来,不过最后还是谁的刀快,谁就拿走最好的草场。” 羌瘣微微叹息,插嘴说道:“看来天下皆同此理啊!” 呼衍蒲奴向他点点头后接着说道:“所以匈奴人也并非铁板一块,各部族之间的世仇大多源自于此。” 羌瘣再次点头,笑着说道:“这一点和羌人一样,引起争斗的原因,无非两点,你的草场比我的好,还有你凭什么在我的草场上放牧!” 扶苏笑而不语,心中沉吟:或许,这就是盟旗制度的来源?强势的中央政府,动用武力硬性划定各部落之间的疆域,避免他们争斗的同时,也禁止了他们到处乱窜,方便收税或是转移支付。 瞬时之间,他内心灵光一现,找到了治理匈奴人的方法。 果然,还是要想富,先修路……不,准确地说是先投钱! 有了发达的道路网,不仅用于征讨不臣,而且方便匈奴牧民沿着道路迁徙的时候,税吏也沿着道路找到他们…… 嗯,而且还可以借鉴俄罗斯人征服西伯利亚的方式。 沿着道路,在合适的地方修建定居点,挤压周围野人的生存空间,强制他们拥抱文明,成为大秦帝国的一份子! 嗯,朕果然是天选之人! 扶苏听完了几个小将的想法,将目光放到了老神在在的尉缭和羌瘣身上。 “二位可有什么想教朕的?” ………… 林光宫南门,李柔儿被看守宫门的蒙颖拦下。 “我、我是来找云阳公主的……” 她有些扭捏,不敢对蒙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呃……”蒙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时候铁血女汉子也有娇羞的一面了? “你找云阳干啥?”他一脸促狭的问道。 “要你管,再多嘴,当心揍你!”李柔儿举起手攥成拳头,劈啪作响。 其实她今天来,除了想找韩信,也有找嬴阴嫚玩的想法。 毕竟天气热了起来,平日里和她玩的很好的公卿贵女们,都跟着自己父兄返回乡下的庄园中避暑去了,而李信并没有在咸阳城周边拥有避暑的庄园。 所以她就打算借着找嬴阴嫚玩的由头,住进公主府,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休沐的韩信聊兵法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大姐头啊!”蒙颖举起双手,欢呼出声。 “别废话,快让我进去!”李柔儿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自己骑来的红鬃马说道:“记得给我的马喂点好料!” 蒙颖双手叉腰,甲片哗哗作响,一脸无语的表情:“你搞清楚,这里是陛下的离宫,你说进去,就进去了?” 李柔儿一脸骄傲的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牌:“这是陛下当日悔婚的时候,送给我的腰牌!他许诺我只要是找云阳玩,随时可以进宫!这一特权,保留到云阳大婚之后!” 蒙颖以手扶额,长久叹息:“其实我从前,也有随时进宫的权力,直到……陛下有旨意,无诏命不得踏进宫门一步……惨啊!” 李柔儿懒得理会蒙毅的哀嚎,踹了他一脚:“别废话,快让我进去!” 蒙毅伸手拦住她,正色说道:“虽然你有腰牌,但该搜的身,还是要搜的!” 他回头对宫门守卫喊道:“去找两个女官来!” 说完,他看着李柔儿继续说道:“这是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在女官没有来之前,把你身上带着的武器交出来吧!我只是代为保管,我你还信不过吗?” “就是你我才信不过……”李柔儿小声嘟囔着,但还是顺从的开始卸下身上的武器。 她从腰间摸出飞刀,从靴子中拔出匕首,从腰带里抽出软剑,从头发里拽出钢针,解下身上背着的小包,从里面倒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投掷兵器…… 一旁的蒙颖瞪大眼睛,用力的咽了咽口水:“你这不会是准备来刺王杀驾的吧!” 李柔儿翻了个白眼,解开手腕上的系带,脱下了里面隐藏的一把袖箭:“别诬陷好人,我这是担心会在来林光宫的路上,碰到歹人做的准备!” “哈哈哈……”蒙颖看着和自己身材仿佛的李柔儿, 放声大笑了起来:“歹人除非是个瞎子,要不然怎么会……疼疼疼,松手!” 李柔儿带着几分遗憾的神情说道:“只可惜没用到,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甲士,听说陛下带了好几万人到林光宫!知道的是陛下前来避暑,不知道还以为陛下是准备打仗呢!” ………… 咸阳城,咸阳宫。 咸阳宫的蓬莱池上,池水占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中立着一块嶙峋的巨石,形如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蓬莱池不远处的瀛洲殿,铺着圆形瓦当,盘龙金柱,透花棂窗,长长虹桥连接着其他的宫殿,无处不在彰显着皇家的气派。 嗯,除了周围没有一颗树…… 其实早些年是有的,但自从始皇帝兰池遇盗之后,他经常留宿的咸阳宫中,就再也没任何可供刺客藏身的树木了。 就连那几颗据说是孝文王亲自种的枇杷树,也没有幸免…… 此时金乌已沉,月华高升,两排宫灯将整条虹桥照耀的亮如白昼,也照耀出了一个身材瘦小,不住发出惊叹的小女孩。 “这就是秦国皇帝居住的地方呀!”许负从一盏盏燃烧的宫灯向上望去,看着天边闪烁的群星,嘴里轻声呢喃着一连串晦涩难懂的术语。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紫色长裙,脖颈上有一颗很性感黑痣的宫妃从虹桥经过。 许负赶忙向侧面闪开,跪地行礼,只是口中发出低若蚊鸣的声音:“迎秋之日,天命重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蠹虫(周末加更) 南郡,江陵县。 清晨时分,云梦泽畔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水将地面打湿,也使得酷暑暂时消退。 此时的南郡郡府门前,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士庶,这些都是闲的没事,从周边县镇跑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无他,那一群霍活儿了南郡数千亩稻田的‘罪犯’,终于在郡兵的持续围剿下,被捉拿归案了。 嗯,其实就是一群在山林和平原之间,反复横跳的大象。 万物皆有灵。 当郡兵们拿着床弩准备射杀它们的时候,领头的大象抢在郡兵到来之前,就带着象群溜回了山里。 当郡兵们埋伏起来的时候,大象们从另外一个方向再次溜达出来,一晚上的功夫,就毁掉了近千亩的稻田…… 所以,在几名老猎户指点下,四面出击的郡兵利用陷坑和诱饵,将这伙‘罪大恶极’的家伙或射杀,或驱逐,并且将抓到的活口,送到了郡城示众。 此刻蒙毅站在郡府门前,心中有些犯难。 出现在他面前,是四头被铁链锁住,虽然有些胆怯和愤怒,但依然用鼻子卷起吃瓜群众投喂的食物往嘴里塞的小象。 要是按照蒙毅最初的想法,自然是吃粮还肉,斩杀以后在集市上按照皮、肉、筋、骨等分类卖掉,用来补偿受灾的黔首。 但此刻看着这些小象,他心中出现了另外一个想法。 蒙毅歪着脑袋,看了看身边的郡丞熊阙,发现对方正在聆听郡兵汇报,并且安排工师,将得到的象牙象皮等物入库。 蒙毅等了片刻,开口问道:“熊郡丞,你听说过‘想象’这个词吗?” 熊阙摇了摇头,他虽然是屈原的直系后人,但因为家道中落,家中藏书早就被祖辈拿去换粮食了,所以不知道各种典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蒙毅说道:“相传在商朝时期,中原也是有大象存在的,商人甚至掌握着训象之法,驱使大象如耕牛般在田间劳作!” “到了后来,商朝灭亡之后,训象之法失传,不知怎么的,大象也从中原绝迹,所以后人只知道有大象这种野兽存在,但却不知道大象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于是,就有了‘想象’这个词!” 熊阙点点头,开始拍起马屁:“蒙郡守博闻强记,熊阙拜服!” 说完,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郡守是想要效法商人,驯服大象,也用来耕田?” 马屁拍的挺爽,就是脑子不怎么样……蒙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非也非也!如果吾等将此物献给陛下,想来会得到不少赏赐吧?” “到时候你我得到陛下嘉奖,然后再将赏赐分给受灾的黔首,岂不美哉!” 熊阙眼睛转了转,带着几分兴奋的说道:“蒙郡守果然、果然……” 他果然了几句,没有想好该如何拍个新颖的马屁,于是话头一转:“远水不解近渴,不如我们先从府库中拿些钱财,分给黔首,然后再用陛下的赏赐,来填补府库。蒙郡守觉得这样如何?” 蒙毅微笑颔首以示赞同:“就照此办理。” “不过我曾听闻,据说被象群祸害了的几千亩田,其主人是一个名叫熊启的黔首,如果本郡守没有记错的话,此人正是熊郡丞的胞弟。” 在这个飘着零星小雨,很是凉爽的清晨,熊阙额头瞬间出现了一层冷汗。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仿佛哑巴了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蒙毅嘴角扬起神秘的微笑:“熊郡丞若是见到他的时候,记得让他将漏掉的赋税补齐!损公肥私之事,只可有一、不可有二!秦法昭昭,哪一条都能要人颈上人头!” ………… 黄河之南,函谷关。 一辆刷着黑漆,上面布满泥点的马车停在关前,排队接受守关士兵的检查。 车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葛衣、头戴儒冠的老者走下。 “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他嘴里轻声念叨着,走到路边,正要撩起衣服,放空身心的时候,一个眼尖的秦卒大喝一声: “有敢随地便溺者,罚一盾,城旦三月!” 不止是这个老者,就连一旁几个做同样姿势的男子齐齐愣住,用力收紧下身,将马上就要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而出的东西憋了回去。 俄顷,一名百将带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语态傲慢的说道:“验、传?” 老者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帛布递了过去。 “此为何物?”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百将看着帛布末端,那殷红如血的印章,顿时汗流浃背。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眼前的这个老者,正是接到沧海拾遗令,重新返回咸阳做儒学博士的伏胜。 其实他最早的时候是不愿意再回咸阳城,蹚秦国这趟浑水的。 但和沧海拾遗令同时到达的,还有孔鲋亲笔书写的一封书信。 信上说皇帝准备重新刊印百家典籍,所以现在,是儒学能否兴盛的关键时刻! 伏胜虽毅然应允,但却假借身体不适,拖延了一段时间,重新将家中夹壁再次加固,然后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咸阳城的道路。 无他,秦庭狡诈,出尔反尔不是一次两次了。 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 伏胜的打算是,先到咸阳城探探虚实,万一事情真如孔鲋所说,反正他对于家中藏书尽数倒背如流,大不了花点时间重新默写出来就是。 要是万一是个圈套,大不了就把这一百多斤送给秦皇了,只要家中藏书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上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另一种是理想通过自己得以实现,纵然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伏胜接过百将毕恭毕敬递回来的帛布,虽然他对于此人的前倨后恭有些不屑,但还是微笑行礼道:“此地不允许随地便溺……” 不等伏胜说完,那个百将陪着笑脸说道:“先生请往前走,进关城左转,墙角就是公厕……” 他想了想,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士兵:“就是你,带先生去公厕,记得给看门的说,不要收费了啊!” “公厕?收费?”伏胜念叨着这两个名词,满脸疑惑,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去。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罗地网 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黄帝;其神后土;其虫倮;其音宫;律中黄钟之宫;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溜;祭先心。 云阳县向南的驰道上,扶苏那一辆装饰奢华的金根车,在上千名甲骑的簇拥下,快速而平稳的向咸阳城的方向而去。 后天就是年中祭祀,所以扶苏不得不暂停自己的避暑计划,提前赶回章台宫,做祭祀前的准备。 此刻,他坐在马车的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圆且高大的陶罐,里面盛放着从林光宫冰窖里挖出的冰块。 要是有个瓶盖,也许就可以将凉气多保存一会……扶苏想了想,伸出手推开车厢前面的车窗,对正在驾驶着马车的杨喜说道:“过渭水之后,先去蓝田县看一看!” “喏!” 片刻之后,车队驶入咸阳城,扶苏透过‘铁窗泪’,微微出神的看向驰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间或看到几个跳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 突然,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整条横贯咸阳城的驰道上,缺少了类似于后世斑马线一样的东西。 黔首若是想要从路北走到路南,只有寥寥的两三个特许的缺口。 否则一旦涉足驰道中心,专门为皇帝出行留的道路,哪只脚踩上去,就砍掉哪只脚! “虽然是皇帝尊严,但这也太浪费资源了!” “等下让内史府的人用白漆画几条斑马线,从这里穿过驰道的,无罪!” 他并不担心会因此妨碍到自己出行,因为在皇帝车队前一两里的范围内,都有静室令的骑兵在打前站。 “嗯,也可以顺便刷一刷爱民如子的声望……” 在扶苏规划着如何画斑马线,画多少条斑马线的时候,车队自咸阳城驶出,跨过渭桥,从章台宫边缘驶过,一路向蓝田县而去。 于是,这就苦了从早晨开始就守在章台宫,等候着能见扶苏一面的很多大臣。 “什么?陛下不来章台宫了?”右丞相冯去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次向那名传令的中郎询问。 “嗯,陛下去蓝田县了,若是结束的时间晚,就留宿在那里的离宫。”那名中郎机械的重复着刚才的话:“要是天色还早,车驾就直奔上林苑。诸位没有必要在此等候了!” 看着策马而去的中郎,冯去疾长叹一声,作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右丞相,他已经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皇帝一面了…… 而搀着他向丞相衙署走去的冯劫,也几乎有同样长的时间,没有见过皇帝了。 冯劫在心中长久叹息,新君继位之时,他们父子可是不知不扣的‘当红炸子鸡’,炙手可热,门庭若市! 即便是很多中两千石的官员,也同样是一言就可罢黜! 可现在呢,三公之二的右丞相和御史大夫,彻底沦为了边缘的人物。 尤其是他这个名义上掌管所有御史言官的人,每天都会收到十份以上的,由自己属下的御史上疏弹劾他的奏疏…… 虽说又很多完全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情,但三人成虎,流言如刀啊! 皇帝不予批复倒还无事,可要是那一根用羊脂玉做杆的毛笔,在奏疏的末尾写下一个‘可’字呢? “父亲……” 冯劫压低声音,刚想在冯去疾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微微摇头,于是立刻闭口不言。 ………… 行驶在蓝田县的金根车上,在某一个拐角停顿了一下,一个身穿黑色锦衣,身材魁梧壮硕的身影立刻窜上马车。 两声硬物轻敲车厢的声音传出后,车队继续行进。 车厢中,扶苏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曾经的铁鹰锐士,现在的‘天罗’首领,依稀想起了他当日即便满脸疑惑,但还是将王离扑倒在地的样子。 “最近过得怎么样?家里人都还好吧?” 扶苏面带微笑,像是在和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闲话家常。 甘夫愣了一下,脸上神情复杂:“谢陛下关心,臣家里一切都好,嗯,家里的婆娘再有半年就要生了!” “恭喜!”扶苏依然保持微笑:“朕很快也要为人父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生之前,把人送到长阳街妇产医院去,那里的接生婆和医生,都是大秦最好,也最有经验的!” 甘夫先是面露感激之色,但随即有些犯难:“臣恐怕……” 哦对了,那里因为名声在外,忙不过来了,所以现在只接待公乘爵位以上者的家属……扶苏想了想,笑呵呵的说道: “到时候你去找内史蒯彻,他会给你安排的!再说了, 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你争取在此期间,将张良抓捕归案,到时候朕授予你公乘爵位!” 甘夫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旋即有些犯难的说道:“臣将咸阳城都快翻遍了,可还是没有张良的线索!陛下,你说张良是不是已经出关,逃到关东去了?” 扶苏微微摇头,现在的秦国和历史上的秦国不同,天下并未大乱,并没有出现可供野心家们火中取栗的机会。 如果张良只是为了躲避秦庭的抓捕,而逃离了咸阳城的话,那么反倒不足为虑了。 只是,一个被轻易吓退的人,能是历史上那个和韩信、萧何齐名的汉初三杰,张良,张子房? 扶苏坚信,张良一定就在咸阳城,只是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阴鸷的盯着他,刺探着秦庭的一举一动,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佳的抉择! “让你组建的‘地网’,现在情况如何了?” 既然搞不出来‘天眼’,那就先搞一个地网出来,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甘夫点头说道:“咸阳城内的地网已经铺开,现在正逐步向周边郡县蔓延,用不了多久,不光内史,整个秦国都会在地网的监视之中!”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只是地网的人好招募,家世清白就好!但摊子铺开之后,天罗的人手就不足了,毕竟他们才是擒拿反贼的主力,需要受过长时间的搏击训练!” ps:感谢‘lmdfg’、‘wanwu丧志’、‘dark崔’、‘老大的主人’、‘111’、‘炉煮炼丹’的月票!?(′???`)比心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士(第二章) 甘夫眼皮向上抬了抬,看着扶苏说道:“能不能再从宫门卫士,或是蓝田大营里……” 地主家也没余粮啦!再说了,这些人我还留着有用……扶苏微微摆手,制止了甘夫继续说下去:“这个问题,朕会考虑的,一月之内就可解决!” 甘夫抱拳:“那臣就静候了!” 扶苏继续笑着说道:“你觉得,抓捕张良的难点在哪?” 甘夫略微回忆了一下,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臣没有他聪颖……” “臣曾多次给张良下套,可总是被他躲了过去,有一次他还在原地留言,嘲讽了臣……” 正常,正常……扶苏点头,勉励的说道:“是朕的错,让你一人去对付张良,确实有些勉强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等下你去找中书谒者左丞陈平,让他做你的副手,协助你去办好这件事情。” “那关东的儒家虽然迂腐,但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 “所以在抓捕张良的事情上,你要多听一下陈平的建议。” 甘夫重重点头:“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 片刻之后,扶苏望着甘夫策马离去的背影,独自沉吟。 其实他心中天罗的最佳统领,是跟着侯封一起离开关中的绣衣郎贯高。 在原有的历史线上,贯高是张耳的门客,张耳去世后,贯高继续效忠张耳的儿子,刘亭长的女婿,赵王张敖。 有一天,刘亭长从平城经过赵地,作为女婿,张敖自然鞍前马后的小心伺候,而刘亭长也没跟这头拱了自家白菜的猪客气,态度傲慢,动辄辱骂。 所谓主辱臣亡,贯高和他的老伙伴们就计划着干掉刘亭长,为自家大王讨个公道! 但却半路走漏了风声,被人告发。 当朝廷来人捉拿反贼的时候,贯高的老伙伴们都想着自杀谢罪,不至于危及张敖。 但贯高却不这样认为,他说张敖并未参与谋反,现在却被一并擒拿,大家都死了,不就连个为大王喊冤的人都没了? 于是所有人谋反之人和张敖一起,被押解回了长安城。 之后贯高受尽酷刑,被鞭子抽了几千下,浑身也被铁器刺了一遍,身上已经没有可打的地方了,仍然坚持说赵王张敖并没有参加谋反。 吕后虽然也为自己女婿说了说情,但当时正处于是否换太子的关键时间,刘亭长自然越发觉得谋反案的背后,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当廷尉将贯高的惨状向刘亭长说了之后,这个在心中一直崇拜着信陵君魏无忌的老人,或许想起了当年那个‘北乡自刭,以送公子’的候赢。 于是慨然说道:“壮士!” 当一名和贯高有过私交的中大夫来问明情况时,贯高说:有谁不爱自己父母妻儿的?现在我被灭三族了,难道会为了保赵王而牺牲亲人的命吗!只是因为赵王真的没造反,造反的事就是我们自己干的! 在这个侠文化盛行,并且刘亭长早年也做过游侠的年代里,贯高和张敖被一并赦免了死罪。 但贯高却说:我之所以被打得体无完肤还不自杀,是为了告诉皇帝赵王没有造反。现在赵王已经出来了,我的使命就完成了。而人臣有弑君的罪名,有什么脸面去见皇帝!纵然皇帝不杀我,我心里难道就不惭愧吗? 于是自杀,在历史上留下了寥寥数笔,但重若千钧的故事。 也正是这样,扶苏坚信,贯高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最完美的白手套的人选。 ………… 日上中天之后,车队抵达工业区。 一下马车,扶苏后背瞬间就变得潮湿了起来。 空调,冰阔落……扶苏在心中默念着,希望如同望梅止渴一般,让自己变得凉快起来。 “参见陛下!” 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公输轨急趋上前,躬身行礼。 “车床建的怎么样了!”扶苏热到无法呼吸:“朕让你车的螺纹模具做好了吗?” 公输轨拱手说道:“回禀陛下,第三架车床正在建设中,螺纹模具已经交给石室令徐亢,让他生产相应规格的玻璃瓶用了!” 他略有些疑问的说道:“不知陛下要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扶苏反问道:“你可记得之前的柑橘罐头?” 公输轨点点头,迎夏之时的赏赐中就有这种罐头,酸甜可口。 据说在咸阳城的黑市中,一瓶这样的罐头价值千钱! 嗯,主要是玻璃瓶值钱…… 要不是担心软木塞封不严,保质期不长,我才舍不得赏赐呢……扶苏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道:“这种带螺纹的玻璃瓶,同样是用来生产罐头的。” “铁质的盖子,比软木塞封的更加严实,这样罐头的种类,也就可以丰富起来了!” 嗯,红烧猪、牛、羊肉罐头,鱼罐头,甜瓜罐头,豆子罐头……即便只是接军队的订单,一年就不知道能省多少钱! 毕竟和后世饭都不管饱的军户奴隶不同,这一时期的军队在作战之前,一般都会杀牛杀羊的犒赏士兵。 而在长距离的行军时,也会不时将羸弱的牛、马宰杀了,让士兵食用。 所以后来的汉朝远征匈奴,大宛之时,才会出现十几万匹驼兽出塞,最终回来的只有几万匹或者更少。 这些消失的,大多是在行军的时候被当做军粮吃掉了。 只是这样的方法太浪费了! 而当罐头工艺解锁之后,秦军远征的时候,只需要将罐头用稻草包好,装到四轮马车上,就可以大大提升行军的速度和作战的效率。 虽然生产不出全金属的罐头,但制作玻璃罐头并不是难事。 加盖预封,放到蒸笼里加热,灭杀细菌的同时,也在对食物和罐头本身加热,这样等到罐头冷却下来的时候,根据热胀冷缩的原理,盖子就被紧紧的吸在了玻璃瓶上。 而在玻璃罐头中,也会形成一定真空度,这样排除了空气,也可以抑制好氧微生物的生长繁殖。 等到吃的时候,用刀子撬一下瓶盖底部,听到进气声就停,瓶盖就很好拧开了。 嗯,只是这样一来,难题就是瓶盖的制作了! ------------ 第二百七十九章 瓶盖(第三章) 蓝田县工业园,利用傍晚时分的凉爽,十几个隶臣喊着号子,用滑轮吊将一个巨大的齿轮吊起,然后放置在水力锻锤上。 这是扶苏设计出的,用于锻压瓶盖的粗糙器械。 至于瓶盖的材料,则是镀锌的铁皮。 铁皮的制作简单,烧化的铁水倒在平面上,碾开冷却就行了。 而锌的制备虽然繁琐,但其实工艺很简单。 将挖到的铅锌矿加热,锌化为气体向外溢出,在炉膛上加上一根铜管,弯曲导向侧边,尾端附加一个冷水槽用于降温。 锌蒸汽在铜管内壁凝结为锌液,然后沿着铜管向下滑动,就得到了不是很纯的锌块。 当然了,还有很多的锌蒸汽直接在铜管上凝固了,等到熄火之后,钻进去刮下来就行。 再然后,用温度几百度的火炉,将锌块融化,搅拌分离之后,就得到了杂质较少的锌锭。 于是,当水力锻锤的最后一个零件被安装好之后,水渠的阀门被打开,从灞水中引出混浊水流翻涌而出,带动水车的旋转,进而让内部的锻锤猛地下压。 铛! 放置在下方的镀锌铁皮瞬间变形,在铁锤和模具的双重挤压下,变成了扶苏想要的样子。 俄顷,第一批生产出的瓶盖和玻璃罐头全部送到了扶苏手中。 咔。 扶苏将瓶盖拧上,站在他身边的公输轨和一众工师,脸上全部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这不仅仅是知道自己将会受到嘉奖。 重要的是能够亲自参与,并见证如此奇妙事物的产生,对他们这些当了大半辈子百工之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自豪感。 不过扶苏的喜悦和他们不同。 水力锻锤什么的,不过是蒸汽动力的降级版本,算不得什么。 扶苏的喜悦在于,工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构思转变为现实,这才是一件真正了不起的事情! 什么是工业化,什么是工业革命? 不是简单的搞出来蒸汽机然后就进入了工业时代了! 促使工业革命,生产力起飞的不是水力、风力、蒸汽动力。 而是集约化的生产和流水线化的工厂模式,大大降低了岗位工人的培训成本,技能要求,以及产品标准化后提升的产品质量。 就好像扶苏眼前的正在铛铛作响的水力锻锤。 杠杆、齿轮、大型铁锤……林林总总,若是按照扶苏刚穿越过来的那时候的制作方式,最少也要半年时间才能做成一台。 而现在,在分别加工,然后总装的生产思路下,半个多月就能做出一座拥有八个锻锤的水力锻压机! 这就是扶苏效法后世的工业生产模式,摒弃掉这一时代的师傅带徒弟的小作坊模式,所推广出来的新规定: 按照岗位的不同,专门培养出只需要学习某一部分技能的熟练工。 在旧有模式下,以培养一个制陶工人为例,学徒工需要从如何寻找合适的陶土开始学起,直到学会制作陶坯,掌握烧窑的火候。 这一整套技术学下来,即便是师傅愿意倾囊相授,最少也要学上三五年! 但在新规定中,拧螺丝的只管拧螺丝,其他的不要管! 想到这里,扶苏呲笑一声,重新塑造自己对于秦这个只在《史记》中留下聊聊千余字的朝代的看法。 穿越之前,在他的印象中,秦国是有着类似于后世的标准化流水线制作方式的。 但穿越之后他才发现,当年那个《复活的军团》,只是后世人的臆测罢了。 所谓的制式大规模生产,不过是秦国政府将一切社会生产的供需都法定化了! 这确实是有好处的,比如南郡生产出的弓弩,可以和咸阳城官坊中生产出的弓弩互相匹配零件。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就充满了历史的局限性了。 比如在一个农业社会中,最为重要的农业生产。 按照蒙恬、蒙毅和陈卯等人发回来的奏疏,在他们所看到的地方,都存在一刀切的懒政行为。 既一亩地撒多少种子,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全部是机械的,严格按照秦国政府,根据在关中收集的数据颁布的《田律》、《仓律》来指导农事。 然而地理位置不同,水文情况和日照情况也不同,照搬同一套律令,无疑是错漏百出之事! 所以关东六国之民才会觉得秦法难以忍受,毕竟瞎几把种田,最后坑的是自己的肚子! 而要是不听当官的瞎讲,黔首们自行按照祖辈的经验农作,当官的就用秦律治你…… 所以天下苦秦久矣! 哎,看来又要忍痛做出一个违背祖制的决定了……扶苏强迫自己做出一个痛心疾首的神情,来化解远处帝陵恍惚间的摇摇晃晃。 公输轨在一旁小声说道:“陛下,若是借用此等物品,是否可以大大提高打造那种大片甲胄的效率?” 扶苏偏转脑袋:“你说的是板甲?” 公输轨点点头:“正是!臣觉得,可以先用这种锻锤,将大片的铁板锻压成粗坯,然后再慢慢敲打成型。” 后世里打造胸甲的手段,确实是这样的……扶苏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可以尝试着去做一做,不过能节省的时间有限,后期打造穹顶的工作,才是最繁琐和费时间的。” 他后世在B站瞎逛的时候,曾经无意中看到一条视频,三个熟练的工匠打造一副16世纪的胸甲,即便是有了自动锻锤的辅助,总体时间的花费,也在一千个小时之上! 当然了,他们撸出来那一套板甲,胸甲前部的厚度是高达6毫米的土豪甲…… 不过即便是换成胸甲骑兵们大量装备的2毫米胸甲,工时起码也要好几百个小时。 所以就算是到了拿破仑战争时期,欧洲各国很多名为胸甲骑兵的骑兵,其实身上根本没有胸甲可穿…… 无他,没钱。 在这个拥有三十万常备军,其中骑兵近八万的大秦,这同样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扶苏的计划是先给精锐的具装骑兵换装,毕竟板甲要比扎甲轻一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战马的负担。 接下来才是轻甲骑兵。 至于步兵? 嗯,军队需要忍耐…… ------------ 第二百八十章 社区买冰 胶东郡,即墨县东城墙的一座校场。 相传当年田单用火牛阵大破燕军之前,曾在这里誓师,并挑选了五千敢死之士。 此刻虽然酷暑炎热,但校场上却是人声鼎沸,周边的看台上更是摩肩擦踵,所有人都在尽情欢呼。 校场中心,是按照后世足球场的大小重新划定的蹴鞠场。 蹴鞠场上,穿着蓝白两色的球员,正在激烈的对抗中。 嗯,除了非守门员之外的球员不能用手碰球,以及不能过肩摔对家的球员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条条框框…… 在看台的主坐上,侯封身后跪着两名小僮,正在为他打着蒲扇。 他看着一个假装停不下来,将对家球员撞出去好几米的壮汉,不由对身边的田假赞叹道:“嗯,齐地果然民风儒雅啊!” 田假尬笑两声,只是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蹴鞠结束,球员退场。 接下来的,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数百个从各地赶来的,精通摔跤,或其他格斗技法的壮汉走了上来,迅速按照之前的抽签结果,捉对对垒起来。 田假这才打起精神,这是他的皇帝女婿交待的另一个任务,搜罗齐地中精于个人技击的勇士、嗯,就是技击士,打包送到咸阳。 虽然田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皇帝的诏命,本就不需要给他解释。 “彩!”侯封抚掌而笑。 他的任务,是给选拔上来的技击士做背景调查,主要是详细调查不在田假提供的‘投诚’的大户名单上的人。 毕竟穷文富武,这帮家伙身上的腱子肉,可不是饥一顿饱一顿就能长出来的! 作为‘贡品’送到皇帝身边的人,若是混进了别有用心的,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具体办事的! ………… 云阳县,林光宫,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中。 赵姬手中拿着一个绣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安静的就像是在夜晚独自绽放的花朵。 这时候,一个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从殿外走进,躬身行礼。 “阿姊!” 赵姬抬起头,脸上洋溢出止不住的开心,招了招手笑着说道:“赵衍,快过来,让阿姊好好看看!” 赵衍微微摇头,只是让人在赵姬下首摆放了一个蒲团:“阿姊近来可好?” 赵姬微微愣住,既喜且恼:“跟某只猪一样,能吃,能睡!” 赵衍假装没有听出她的意有所指:“那就好,那就好……” “什么?”赵姬挑了挑眉,旋即笑着说道:“半年没见,你现在又黑又瘦!要不是宫人通报你来了,我可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我弟弟!” 赵衍笑呵呵的说道:“江南酷热,往来颠簸……咳,说这些干甚,我只是想早些见到阿姊罢了!” 赵姬有些心疼的说道:“要不,等陛下回来了,我去求求陛下,给你换一个留在咸阳城的轻松差使?” 赵衍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阿姊切莫如此!我甘露丞这个职位虽然食禄不高,却是凭借真本事坐稳的!” 他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公子高为人聪慧,虽然挂名甘露令,但除了上次之外,从不踏出咸阳城一步。所以弟弟这个甘露丞,名为佐贰,但实则说一不二……” “若是换到别处去,只怕还是要先从副手干起,让我去伺候上官,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赵姬沉默了片刻,在心中叹气说道:“既然你觉得好,我一个深宫中的女子,就不多说什么了……” 赵衍猛地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自家姐姐,只见她乌黑秀发衬着月白色宫裙,素雅知性的文艺气息中,带着几分莫名的神情。 莫非,阿姊是想要为肚子里的孩子争一争……赵衍想到这里,一颗心如擂鼓般砰砰直跳,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按照宫中的礼节,即便是他们这对亲姐弟见面,殿中也依然站着好几个宫人,争或者是不争之类的话题,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说的! 赵衍慢慢的呼吸了几下,放平心情后笑着说道:“阿姊,我从江南给你带回了一些小玩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只要是你送的,姐都喜欢!”赵姬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只是在心中偷笑。 她是一个极其聪颖的人,再加上对亲弟弟的了解,赵衍脸上神情变幻不定的样子,已经能让她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只是赵姬希望替赵衍换个职位,不要再往江南跑的原因,是因为和扶苏同塌而眠时,听到对方说的梦话…… 赵姬敷衍着说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宫中其他人那里,是不是都送到了?” 赵衍点着指头说道:“田夫人、戚美人、云阳公主, 每人都有一份!只是没阿姊这里的多罢了……” 赵姬脸上带着几分怪异之色问道:“陛下那里送了吗?” 赵衍愣住:“陛下?皇帝陛下富有四海,哪里还在乎弟弟带回来的这一点土特产……” 弟,你还是太年轻了哇……赵姬微微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来呀,把冰瓜拿上来!” “这个季节也就是皇宫之中,才会有如此享受啊!”赵衍微微感叹,旋即开开心心的吃起了冰瓜。 赵姬笑吟吟从身边摸出一个匣子,让身边的宫女送过去。 “冰劵?”赵衍打开,带着几分疑惑的望向赵姬。 赵姬笑着说道:“这是陛下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叫做什么社区买冰,提前一天拿着冰劵预约,第二天可以来取货了……两千钱一张,可别弄丢了!” ………… 云阳县工业园,老咸阳炸鸡店云阳分店。 韩信坐好,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匣子递了过去。 李柔儿同样面带羞涩的接过,只是匣子打开后,神色逐渐变得有些莫名。 “这是什么?” “玻璃镜子,我看咸阳城很多贵妇都买了,想着你也会喜欢……” “多少钱?” “2999。” “五铢钱?” “半两钱。” 刹那间,一个高八度的女声响起:“败家老爷们啊你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张弓,才卖四千五铢钱……” 下一秒钟,女声骤然变得温婉:“嗯,其实刚才那个不是真的我……”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失鹿获鹿 咸阳城,天上人间,一座有着木质大梁的房间中。 张良和周围的搓澡工一样,赤着上身,腰上裹着一条兜裆布,斜靠在水泥池上,不时地喝一口凉丝丝的井水,等着开工。 “可累死我了!”张良活动了一下肩膀,很是凡尔赛的说道:“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看样子,我要把三不搓,改成四不搓了!每天只搓十个人,多的不搓!” 周围的搓澡工先是一愣,旋即双眼放光的纷纷赞同。 每日里来天上人间搓澡的达官贵人很多,韩兴(张良)少搓一个,他们就能多搓一个,收入也能随之提升。 只是下一秒钟,门外探进了一个脑袋,来人高喊:“韩兴,冯大夫点你,盐搓!” 张良微微蹙眉,将一条干净的麻布甩在肩上,慢慢向外走去。 啪! 张良拍了下对方的肚子,见到对方毫无反应,张良微微皱眉,小声提醒道:“拍你肚子的意思,就是让你翻个面,快点,别人看过来了!” 冯大夫赶忙在原地骨涌两下,将后背对着张良,小声说道:“从宫中传出消息:迎秋之日,天命重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张子早做准备!” 张良恍若未闻的继续双手用力,直到将对方里里外外都搓了一遍,才向澡堂的负责人交代了一句自己累了,今天收工不干了,之后假装疲惫地向宿舍而去。 因为是天上人间的‘头牌’,所以张良在这里拥有一件独立的宿舍,此刻躺在硬邦邦的炕上,他顺手捏死了一只蚊子,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起来。 “宫里传出的消息?天命者进宫了?” “内侍?宫女?这就有点不可能了,到底也是阴阳家这一届的魁首!” “那不成是给狗皇帝当妃子去了?” “卧槽!”张良直接坐起,双目圆睁,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 但他旋即排除了这个想法,若是天命者成了狗皇帝的妃子,断不会说出这种毁掉自家基业的预言。 张良坐在炕上,想起了自己下意识说出的词语,觉得一阵好笑。 这是他从一个前来搓澡的朝中官员处听来,据说是狗皇帝曾经说过的词。 “哎,可惜了,如果他不是秦人的狗皇帝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朋友……” 张良躺了回去,打起蒲扇:“秦失其鹿,秦失其鹿……” 此时此刻,上林苑的狩猎场中,在《驺虞》之乐的伴奏中,上千名身穿甲胄的公卿大臣,以及漫山遍野的甲士齐声高呼: “皇帝获鹿,大秦万年!” 在狩猎场中心,扶苏身穿彩色黼黻,头戴通天冠,举起手中的雕弓向群臣示意。 距离他大约十多步的地方,一头脖子上插着雕翎箭的梅花鹿,正拼尽最后的力气说着脏话,控诉着这个曹丹的世界…… 呼,还好提前练了两天,重新找回了手感,要不然我丢脸事小,天命丢了事大……扶苏双腿架着胯下的枣红马,向山呼海啸的人群而去。 按照从周朝时期传下的礼节,在举办祭祀之前,天子需要带着诸侯大臣前往围猎,而这些猎物,就是祭祀用的牺牲。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周朝早期,生产力不发达,养殖业就更不要提了,所以无论是日常饮食,还是祭祀用的牺牲,都需要靠狩猎获得。 至于天子要在围猎开始之前,先行射一头鹿,则是从人类蒙昧时期就有的传统了。 在欧亚北部,从冰岛一直到库页岛,甚至于穿过白令海峡到达北美北部,这些地方都有着鹿崇拜的传统。 人们相信鹿是有神性的动物,是与上天沟通的媒介。 所以鹿在与北亚密切接触、交流与竞争并存的华夏,也同样带有这种神圣色彩,并成为‘上天眷顾’的象征。 也因此,当年赵高在试图篡位之前的‘指鹿为马’,也同样带着这种含义。 秦的皇宫中不再有鹿,取而代之的是马;天下人尊奉的皇帝,也只是个凡人! 彼可取而代之也! 就在扶苏举着雕弓,策马而回的时候,远处鼓声隆隆,震天动地。 这是为了驱赶猎物,让参与狩猎的王公贵戚们玩得尽兴。 但鼓却擂的早了,按照礼制,扶苏需要返回人群之后,狩猎才算正式开始! 刹那间,被圈在林子中的动物拼命向外逃窜。 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头小牛犊般的野猪! 受到惊吓的它,第一时间就盯上了远处耀武扬威的扶苏,于是低着头,猪突猛进! “不好!” 远处穿着明光甲,手握长戟的蒙颖高声大喊: “所有人都不许动,留在原地!” “期门军,跟我前去救驾!” 瞬时之间,如同江河开闸般,上千名身穿铁甲的精锐骑兵滚滚向前,只可惜除了参与狩猎的王公大臣,以及负责外围治安的中尉军,期门军并没有权限携带弓弩。 要不然此刻,那一头长着一尺多长的獠牙,闷着头向前猛冲的野猪,顷刻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好家伙,怪不得人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呢,这跑起来的气势果然不凡……扶苏骑在马上,不慌不忙的躲避着野猪的追击。 他在心中庆幸,还好今天骑的不是乌骓,而是这一匹精挑细选的战马。 要不然乌骓一定会咴咴怪叫着,带着他撒丫子就跑! 那样虽然远离了危险,但是皇帝的尊严就没了,尤其是他在世人面前的,‘刚毅而武勇’的人设就崩了! 而现在,扶苏骑在这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几乎不需要过多的指挥,枣红马仿佛发自本能般的躲避着野猪的獠牙攻击。 不仅如此,扶苏还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枣红马的发挥,要不是它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只怕早就用自己钉着蹄铁的强壮后腿,教野猪做人……不,是做猪! 在扶苏(枣红马)溜着野猪跑的时候,蒙颖带着期门军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见到扶苏无恙,蒙颖悬着的一颗心慢慢落下。 “陛下接戟!”他将手中的长戟丢了过来,旋即带领期门军散开,将舞台重新交还给扶苏。 ps:感谢‘微风而云’的月票!?(′???`)比心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强人政治 扶苏将手中的雕弓放回鞍囊,顺势接过长戟。 他之所以不去尝试着用弓箭射杀野猪,主要是因为箭头的问题。 他携带的是射鹿或者兔子之类的中小型动物的箭头,再加上骑弓的拉力小,射不穿野猪身上厚厚的,沾满了树脂和其他杂质,看起来油光水滑的皮毛。 而野猪这种生物,在没有受到致命伤之前,任何对它的伤害,都能刺激它解开‘基因锁’,二次暴走。 扶苏策马远离野猪,旋即调转马头,将长戟握在手中。 他的眼睛注视着远处喘着粗气,将獠牙对准他的野猪,肾上激素迅速飙升。 这一刻,谁都没有退路,只有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扶苏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脚后跟轻磕马腹。 下一秒钟,枣红马发出欢快的嘶鸣,风一般向前掠去。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翻飞,重重敲击在地面上,声如闷雷。 野猪也毫无退却之念,或者说,在它小小的脑仁中,完全没有逃跑的选项。 于是,当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时,枣红马四蹄交错,近乎平移的向侧面挪开了半个身子,躲开了野猪向上挑头的攻击动作。 噗! 扶苏手中的长戟,借着野猪前冲的力量,在它的后背上划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剧烈的疼痛,以及长戟上传来的力量,让野猪轰然倒地,猛烈挣扎。 下一秒钟,扶苏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扶苏倒持滴着鲜血的长戟,手臂上扬,腰背用力,猛地掷出。 噗! 吼! 铁器刺破肉体的声音之后,是震耳欲聋的野猪嚎叫之声。 锋利无比的长戟,瞬间从野猪肋下刺入,将它钉在地上。 野猪在地上惨嚎,四肢拼命的蹬着地面,想要逃,但却因为失血,以及脏器受损,完完全全的丧失了运动的能力。 而在远处公卿们的视角中,骑在人立而起的枣红马背上的扶苏,宛如天神下凡! 阳光照在他的轮廓上,带起阵阵光晕,让他们对于流传在大街小巷的神之子的说法,真正的坚信不疑。 于是,在骤然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猛烈而持久的爆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呐喊。 “陛下万年!” “秦国万年!” 而远处布置在狩猎场周围的战鼓,被再一次用力擂响,如雷鸣一般回荡在天地之间。 我不知道你是谁安排的,亦或是自己闯了进来,但,谢谢……扶苏缓慢策马上前,伸出手,将深深扎在地面上的长戟拔出。 他骑在马背上,在震天的鼓声,群臣的欢呼,野猪的哀嚎向回走去。 一手持戟,一手持弓。 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神色,一双和始皇帝一模一样的凤目中,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皇帝的狩猎场里,按理说不会有这种猛兽存在。 毕竟有专人负责猎场,定期围剿驱逐里面的虎豹豺狼,野猪黑熊之类的猛兽,只会留下或定期放生兔子、鹿、野鸡之类相对温顺的动物。 所以后世康麻子亲征葛二蛋的时候,忙里偷闲,一天就射死了三百多只兔子…… 扶苏听着远处高喊着自己万年的声音,不由想起了后世某战斗民族那个在总统和总理之间反复横跳大帝。 这时候的秦国,才是不折不扣的战斗民族。 民风尚武,只知耕战。 一句你瞅啥,很有可能就拔剑出鞘,以命相搏了…… 嗯,所以秦律才会严禁私斗…… 这个年代,注定盛产的是‘醉里挑灯看剑’的猛士。 也因此,扶苏在面对着向他跑来的野猪之时,才不能后退一步,不能够流露出半分的软弱! 在群臣的欢呼声,扶苏慢慢走回人群,他向站在人群后方的陈平看了一眼,对方立刻明白了过来,旋即点点头,缓慢退出人群,向远处的大帐一溜烟而去。 无他,拿着扶苏留在那里的印信,从咸阳城周边调兵,将所有参与围猎事宜的官吏和士兵控制起来,彻查这一头突然闯入的野猪来源! 扶苏将长戟丢还蒙颖,高举雕弓:“狩猎正式开始,谁射猎最多,这把弓就是他的了!” “陛下万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旋即争先恐后的向前策马冲去。 冲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大群刚刚加冠的少年,他们在来之前就被反复交代,不要浪费这次机会,争取能让皇帝记住他们的名字。 这样,对于他们之后走入仕途,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远处,郦食其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凑在凉棚下,和一群老臣叙旧的扶苏耳边小声说道: “陛下,伏胜到了。” 伏胜?这是谁啊……扶苏微微皱眉,看向郦食其。 郦食其小声说道:“就是孔鲋推荐的,那个精通《尚书》的伏胜,前些时候颁布的沧海拾遗令……” 哦,想起来了,穿越前看过一档有关他的综艺节目……扶苏微笑颔首,不时向很多三朝、五朝元老们举杯劝酒。 嗯,说是五朝,但其实一个三天,一个三年…… 扶苏看向郦食其,小声问道:“这个伏胜,很有本事吗?” 要是对方只是个精通儒家经典的士子,那就让他过来混个脸熟,见上一面就让他和孔鲋一起去修书好了。 反正天下识字的人就这么多,秦庭多一个,‘反贼’那里就少一个。 只要有上升通道,没谁愿意去冒险走钢丝。 比如当年唐朝中期,很多寒门出身的读书人,都是先走‘边塞诗人’这一条路,博取名声后,再走科举取士这条‘曲线当官’的路线。 但李林甫、杨国忠当政的时候,这一条路也被断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安史之乱。 冷知识,安史之乱虽然打了八年,但安禄山造反后第二年就死了……父辞子笑的那种。 嗯,史思明也是这样死的…… 听到扶苏的问话,郦食其想了想说道:“伏胜此人精通天文数算,这算是很有本事吗?” 咳! 扶苏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还好还好,差了两千多年,要不然咳嗽这两声,分分钟被隔离……扶苏缓了一下,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说道:“你们先坐,朕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坐请坐请上坐 上林苑皇家狩猎场,一座插着团龙旗和三辰旗的白色帐篷。 扶苏跽坐在檀木条案之后,看着头戴儒冠,身穿葛衣的伏胜询问道:“听说你精通天文数算,怎么个精通法?” 咸阳城中流传的有关迎秋之日,天命重启的箴言,他也从一些特殊的渠道获知了,只是并不知道箴言的源头,以及具体的含义。 但想来‘天命重启’之类的,应该和特殊的天象有关,毕竟人类的上天崇拜,从蒙昧时代就出现了,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会一直延续到殖民火星之后…… 而这种类似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前两年的荧惑守心,天降陨石等案例,都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秦王朝统治的合法性。 伏胜看了看一旁的孔鲋,上前半步说道:“陛下可知何为四分历?” 四分历?神马意思……扶苏微微摇头,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礼贤下士的微笑,微微拱手说道:“请先生教我!” 说完,他以目示意韩让,后者立刻带着一名内侍,在伏胜身前放上了一个蒲团。 伏胜坐好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说道:“这是一种确认一年长度的历法,冬至起于牵牛初度,则1/4日记在斗宿末,为斗分,故名四分历。” “昔日《周髀算经》曾言,周髀长八尺,夏至之日晷一尺六寸。髀者股也;正晷者勾也。” “所以盖天之术曰周髀。髀,股也。用勾股重差,推晷影极游,以为远近之数,皆得于表股者也。” 跟这种老夫子说话真累……扶苏心中吐槽,但面不改色的问道:“先生所说周髀,莫非就是圭表?” 伏胜点点头,笑着说道:“陛下果然聪颖过人……” 他顺手将孔鲋教授给他的颂圣之词说了几句后,继续说道:“圭表者,直立于平地上的标杆为表,正南、北方向平放于地上的尺为圭,二者互相垂直而组成圭表,盖用于测量日影长短之用!” “正午时分,日影恰在正北,夏至时日影最短,八尺之表,日影为一尺六寸;冬至之时日影最长,为一丈六尺五寸。” “于是一年为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 他接下来又详细讲解了有关‘合朔’、‘望月’之类的名词,以及按照太阳和月亮分别测定的历法,如果融合在一起,将如何安排大小月和闰月的方法,直听的孔鲋、郦食其如痴如醉,而扶苏昏昏欲睡。 这老夫子说的‘四分历’,其实和后世的阳历,也就是公历大同小异,每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四年一个闰年,三六六天……虽说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很牛逼,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些东西都是常识,如果老夫子只有这点水平,还是让他去修书好了……扶苏再次以目示意韩让,命他去准备些凉茶。 见到扶苏有些分神,这些天一直随侍在扶苏身边,同样听闻了‘迎秋之日’箴言的郦食其,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伏胜的滔滔不绝。 郦食其看着向他望过来的伏胜问道:“近日咸阳城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说是迎秋之日,天象会有所异常,不知道先生对于此有何看法,是否知晓其中奥秘?” 伏胜闻言,低头陷入沉思,掐着手指,口中呢喃着低不可闻的语句。 一旁的孔鲋则满脸紧张,儒学能否在秦庭真正站稳脚跟,就看伏胜今日的应对了! 扶苏则为自己倒上一杯蜜茶,小口啜引,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如果这种事情放在印刷机出现的年代里,其实很好解决,找上十几个御用笔杆,写上一些云山雾罩的文章,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是自媒体横行的年代,找几个明星离婚结婚爆小三,自然也能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但现在的秦国不行,不单单是民众识字率的问题,而是印刷技术不足以支撑报纸行业的兴起。 归其原因,在于中文的纷繁复杂,雕版印刷比活字印刷的成本低很多。 这是因为西方以字母拼写为主,几十个字母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就组成了上千个词语。 排版的工匠只需要认识几十个字母和标点符号,就可以无障碍工作,甚至连单词都不用认识,就可以高效且熟练的完成印刷工作。 而中文的字数太多了,一个熟练的印刷工,首先需要认识几百上千个常用字,然后根据音韵知道字盘里哪个字在哪儿! 并且还要有好眼神把正确的字从里面挑出来,因为有些字高频使用还得多准备一些,字盘就变得十分庞大。 抛开印刷业的成本不谈,由此将会产生另外一个问题。 一个认识这么多字的工匠,为什么不去当官?去劳心者治人?而要在印刷机前治于人? 所以一直到欧洲的印刷机传入东方之前,中文的出版业主要依靠的是雕版印刷,简单,粗暴,好用。 就在扶苏边饮茶边沉思的时候,伏胜抬起头,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神情。 郦食其立刻问道:“先生莫非已经知道其中奥秘?” 伏胜看着他,微笑点头。 你说呀……郦食其轻轻咬着后槽牙,以目示意孔鲋。 孔鲋向前探出身子说道:“可否请先生详解?” 伏胜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扶苏:“陛下可否赐笔一用?” 确实,保密工作很重要……扶苏微微颔首,一旁的韩让指挥着内侍在伏胜面前摆上条案,放上纸笔。 俄顷,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竹纸摆放在扶苏面前。 他快速跳过前面那些天文上的专业术语,盯着最后的结论。 “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孔鲋盯着扶苏,一副抓心挠肺的表情。 这就是陛下说过的谜语人吗……郦食其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但几乎将要拔掉自己胡须的手,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扶苏放下竹纸,微微皱眉问道:“先生所说,有几分把握?” 伏胜满是自信的回答:“十成!” “先生可知,君前无戏言?” “我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其实吧,你的脑袋没有你想象的值钱……扶苏收好竹纸,陷入沉思。 ------------ 第二百八十三章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上林苑,水衡都尉驻地。 高大的院墙外,一队队身穿铁甲,腰悬利刃的士兵往来巡弋。 在正门外,铺设着上林苑这座皇家园林里,唯一一条的水泥路。 此刻水泥路上往来穿梭的,是用两匹驽马拉动的四轮马车,马车的车厢虽然被厚布遮挡,但却因为颠簸而隐约传出金属的碰撞声。 俄顷,一辆四轮马车行驶到正门口,把守大门的什长带队上前,掀开厚布仔细勘验。 “三川郡……铜锭五十,重五十斤(秦斤)……” 什长检验无误后,摆了摆手,示意马车继续向前。 这里,就是扶苏钦定的铸币厂,而马车上拉的铜锭,正是在派出的御史监督下,各个郡县将府库中存放的半两钱重新熔铸后的半成品。 在这里,这些铜锭很快就会被重新熔铸成五铢钱,然后投放到市场上。 嗯,一部分返还给各郡县,剩下的则用作各个作坊的工人,以及参与基建的民工们的工钱。 至于铸造新钱的利润,自然归少府所有! 在水衡都尉府的一处蓄水池旁,修建的几座小楼,分别是水衡都尉田巍,以及分属于水衡都尉府下辖的钟官令、技巧令和辨铜令的府衙。 此刻在最中央,也是最大的那座小楼内,田巍摆下‘冰瓜宴’,正在为本月超额完成任务而庆贺。 至于他用于给甜瓜降温的冰块,则是田姬这只‘扶弟魔’‘牺牲色相’后,从扶苏那里讨要来的…… 田巍举起一碗参着冰块的醪糟,大声笑着说道: “夏季的冰瓜可是稀罕物,多吃一些,多吃一些……争取下个月,我们能再创新高,多铸造两百万钱出来!” 主管铸造新钱的钟官令举起手中甜瓜,想了一下说道:“有陛下所创的水力砂轮,多打磨两百万钱没有问题!” 主管铜、碳等铸钱原料的辨铜令也附和着说道:“有了载重量更高的四轮马车,两百万钱不是难事!” 看到众人踊跃发言,大口吃瓜,田巍猛地灌下了手中醪糟,从碗里捞出冰块放进嘴里大嚼。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属下抢冰瓜吃,这倒不是他不喜欢吃甜瓜,而是这些甜瓜全部是上林苑中种植的,从幼苗开始,粪肥就没有断过…… 虽然比田巍过往年吃过的甜瓜都大,都甜,但只要想起来甜瓜的生长环境,田巍就丧失了全部的胃口。 就在一群吃瓜官员们开开心心吃瓜的时候,一名小吏从屋外推门而进,走到田巍面前说道: “禀报水衡都尉,尚书右仆射曹参正在门外,说是有陛下的口谕!” 田巍猛地一愣,用清水漱了漱口,对下属说道:“快随我来!” 大门外,曹参面南而站,看着匆忙跑出来的田巍等人温和一笑:“陛下说既然是口谕,就不要搞那许多虚礼了。” “陛下说,明天开始,从咸阳城再抽调两百名工师,让他们也加入到铸币工作中,争取在下个月将铸币量翻番。” 田巍一愣,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要这许多钱作甚?刚刚收过丝税,按道理来说,府库中应该不缺钱才是啊!” 曹参只是笑而不语,轻轻拍了拍田巍的肩膀: “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知道,也不是我应该说的。你要真想一探究竟,还是亲自面见陛下吧!” 说完,他向田巍等人拱了拱手,翻身上马离去。 ………… 九江郡,寿县北方的双桥里。 夏末烈日炎炎,天不亮就出门劳作的黔首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里坊。 此时一扇柴门打开,一个黑瘦黑瘦的邮人从门内走出,旋即向周围的街坊们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去。 这一时期的通讯手段主要靠人力投递,而在秦律一贯的严苛下,邮人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所有投递工作,否则便会有处罚。 所以那些黔首对于他的行色匆匆也丝毫没有在意,反而都盯着那扇柴门看了好几眼。 这是前不久才搬回里坊居住的一个怪人,此人姓吴,名广,父亲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老工匠。 所以他子承父业,同样归属于百工籍。 但却和县里的其他百工之人忙忙碌碌不同,吴广终日在屋子内摆弄一些小玩意,偏偏还隔三差五的就有肉吃! 这时,院落中不仅有炖肉的香气传出,隐约中还夹杂着些许酒香! “娘嘞,当工匠就是挣钱哈!”一个黔首愤愤的丢掉手中的锄头:“等过两年黒夫长大了,也让他去学着做工匠,再也不种地了!” 院落内等着肉熟的吴广轻蔑一笑, 浑不在意的打开手中的书信。 “迎秋之日,天命重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好啊,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嗯,今天再开一坛酒!” ………… 章台宫的一间偏殿,往日里烧着木炭,用于熏香的铜炉中填充着冰块,散发着阵阵白气,从释放热量,转变为吸收热量。 宫殿内,头戴各式爵弁的秦公族和官吏,正在等候着扶苏的到来。 面露喜色者有之,忐忑不安者也有之,更有些人脸上流露出愤怒和犹豫的神情。 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刻他们领口的颜色,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领头的一个,正是宗正公子衮。 那么很明显的,此刻出现在这间偏殿之内的,正是秦墨的骨干。 这数十年间,他们已经和秦国深度融合在一起,只是在挟书令下,他们完全处于潜伏之中。 而在他们焦急等待的时候,扶苏正拿着陈平呈送的文书,在原地踱着脚步。 “七人畏罪潜逃,离奇暴毙!二十九人服毒自尽,只留下一句‘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一百六十二人说自己只是听从上官指挥,对此事一概不知?” “又是个没头没脑的案子?” 扶苏看着陈平和甘夫沉声说道: “去查,给朕彻查!重点是那七个暴毙的官员,他们的家小现在何处?他们最近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他们是谁提拔上来的,是谁让他们负责此次狩猎的……” “这些事情,朕全部要知道!”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法家士子! “臣等拜见陛下!” 偏殿中,见到扶苏走进,公子衮赶忙站起,带着一众秦墨躬身行礼。 扶苏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脸上神情不变,但内心中却颇为震撼。 卧槽,他是墨者,他也是墨者…… 娘希匹,还好提前改组了‘内阁’,要不然开御前会议之前,这群大臣讨论的议题一定是,我们中出了一个法家士子! 俄顷,众人落座,扶苏从绣囊中摸出一个造型古朴精致的木牌,在掌心把玩起来。 嗯,这是他让人仿制的墨家矩子令。 准确地说,现在张良手里那一块已经作废了,他手里的才是真的! 我的命真苦啊,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皇帝……公子衮以手扶额,无法直视众多墨者向他投来的目光。 扶苏环视一周,语气温和的说道:“说说吧,你们对于朕做墨家钜子,有什么看法吗?” 他在‘朕’这个词上顿了顿,加重语气,旋即又问道:“有不同意的把手举起来,让朕看看!” 下方的墨者一阵无语,那些官员还好,宗室或者公族的墨者则愤怒的盯着公子衮,他们知道,但凡他们敢举手表示不同意,不等他们走出宫门,爵位就没了! 之前扶苏对于那些唱衰南海郡种植园的宗室子弟,通通是一撸到底,发到上郡放羊去了。 处罚的理由也千奇百怪,天马行空。 有因为祭祀时跪姿不优美,于是被指责为心不诚的;有分享完胙肉的时候手上有油污,故意冒犯祖灵的…… 所以此刻他们相互看了看对方,没有人做出头鸟。 此时,一名在角落里的小官慢慢举起手,脸上一副‘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神情。 “臣反对,墨家矩子要做到默者思,言则诲,动则事,而后去喜、去怒、去乐、去悲、去爱,而用仁义。” “陛下乃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天下黎庶皆悬与陛下一人,如何从事于义?” 扶苏笑而不语,公子衮强忍着如芒在背的目光,大声说道:“此言大谬!” “在我看来,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如陛下这般,适合做秦墨,不,是天下墨者的矩子!” 他走出来,将当日扶苏所说的‘尚同’,‘兼爱’等重新说了一遍。 见到有出头鸟之后,很多墨者也跳了出来,和公子衮辩论起来。 其重点,在于用墨家的‘节用’主张,来驳斥扶苏一直以来编织的消费主义陷阱。 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嗯,人类眼睛长在身前,果然是用来看别人过错的……扶苏盯着那几个浑身绫罗的家伙,决定过几天就让他们去南海郡打渔去! 嗯,这绝不是打击报复,而是为了让他们贯彻学派祖师爷传下来的‘节用’之道! 毕竟当初的墨子说,衣服的功用是冬则御寒,夏则防暑,没必要搞那么多花边和纹饰。 想来他们出海打渔的时候,应该不会穿着绫罗绸缎,佩戴着价值连城的玉佩吧! 想到这里,扶苏微微叹气,后世里的余秋雨先生曾在《黑色光亮》一文中写道:中国,曾经有过一种黑色的哲学。 嗯,这种令他如此看重的学说,正是大名鼎鼎的墨家学派。 但墨家的消失在扶苏看来,完完全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墨家学派在墨子本人的领导下,用一套思想体系,将松散的学派,组织为了一支高度集中、如臂使指的队伍。 而墨子本身,就是这支队伍不可动摇的核心,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但这样的构建方式,优点是能够保证团队的强大执行力和团结力;但缺点是过于依赖专制和墨子的个人魅力,一旦离开优秀领导便很难维持。 于是墨子去世后,墨家顷刻间分裂成三派,相互攻击对方为‘异端’,这对于高度依赖专制和团体的墨家学派来说,是对于队伍的威信和执行力的一种次毁灭性打击。 而在民间,墨家虽然承认‘神鬼’的存在,但却否定了传统的祭祀仪式,要求一切从简。 ‘非乐’、‘节用’、‘节葬’的思想主张,几乎完全否定了个人合理的享乐欲望乃至正常的生活需求,将整个社会的物质文化需求拉到最低标准。 这就是墨子出身于手工业者,也就是‘城市小布尔乔亚’的局限性了。 所以三等分的墨家出现后,各家的主张也都是‘兼爱’、‘非攻’、‘尚同’、‘尚贤’之类的,没有人再拿着这几条苛刻的要求去约束自己,以及金主爸爸…… 过了一会儿,见到他们依然争论不休,扶苏从袖囊中摸出一枚三棱镜,让人打开窗户,慢慢调整角度,在地上呈现出了一道彩虹。 “咦?” 一名滔滔不绝的墨者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双眼圆睁,抛开对方辩友,慢慢向彩虹走来。 “咦?” 更多的墨者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自觉的慢慢靠了过来。 《墨经》中虽然有诸如小孔成像之类的光学八条,但用三棱镜搞出七色光的事情,绝对是这群墨者想不到的。 毕竟玻璃这种东西才出现不到一年,而用冰块做三棱镜的事情,只是一种倒果为因的做法。 对不住了牛爵爷,我会留下遗诏,让后来的秦某世封你做不列颠尼亚候的……扶苏在心中发誓‘大秦人不骗大秦人’后,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周围的惊叹。 “陛下……敢问矩子,这莫非是神术不成?”公子衮推开一众墨者,拱手而拜。 懂事……扶苏笑着说道:“太阳光是由各种单色光组成的复色光……” 他想了想,觉得三言两语无法让这群公元前的人理解光是什么,于是招了招手,让人将一沓装订好的书籍抬了上来。 “格物,高阶版……”一名墨者口中呢喃出声。 “扶苏第一定律……扶苏第二定律……扶苏第三定律……” 更多的墨者看的如痴如醉,偶尔打量起扶苏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惊诧和崇拜之情。 “朕打算,等到秋季之后,在咸阳城开设大秦高等职业专修学院,朕为校长,不知有愿意做老师的吗?” “吾等拜见校长!” ------------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迎秋 孟秋之月,日在翼,昏建星中,旦毕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 云阳县林光宫,一张豪华的大床上。 扶苏双腿压在田姬臂弯,后者秀发凌乱,脸颊酡红,眸子迷离。 “陛下,饶了妾身吧……” 田姬桃花眼春情流动,只是不时吸鼻子的动作,让她的诱惑力大打折扣。 “想得美!”扶苏不为所动,伸手接过一个玉碗:“朕离宫数日,你就贪凉把自己弄感冒了!呵呵,你这是自作自受!” 他试了试汤药的温度,然后将汤匙放在田姬唇边:“给朕把嘴张开!” 田姬扭过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娇憨声说道:“不嘛……” 扶苏不为所动:“张开……你想抗旨不成?” ………… 宫殿外,看着远处低着头向此处而来的太史令董汤,韩让迎上前去,一摆拂尘。 “陛下此刻有要事处理,太史令还请在此等候!” 董汤抬头看看韩让,在看了看掩映在树荫中的宫殿,瞬间秒懂,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就是男人吗?呵呵……韩让一摆拂尘,盯着树上的一个鸦雀窝出神。 董汤在树荫下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起来。 因为今天是前来向皇帝禀报‘立秋’之日,故而他身上穿着一套庄严肃穆的吉服。 里三层外三层,而且还有兽皮装饰的那种…… 烈日炎炎,即便这里是皇帝避暑的林光宫,他又站在树荫下,但还是热的不行! 更要命的是,他虽然是太史令,看似地位尊崇,但俸禄却不多,而且爵位也低,没钱,也没有条件买冰度夏,所以胸前后背长满了痱子…… 此时此刻,汗流浃背之下,身上更是如同针扎! 董汤望眼欲穿的看了看紧锁的宫门,轻声感叹道:“陛下的肾、身体真好啊!” 韩让猛地一摆拂尘:“瞎说什么……只是田姬夫人身体不适,陛下正在探望罢了!” 装,接着装!这种事情是内侍记录的,又不归我管,有这个必要吗……董汤微微侧目,附和的笑了几声。 片刻之后,殿门打开,韩让小跑几步上前,半蹲在地面上为扶苏整理着腰间的配饰。 “臣,太史令董汤拜见陛下!”董汤急趋上前,躬身行礼,声音中满是即将解脱的喜悦。 “何事?”扶苏近乎明知故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被掏空的疲惫和无欲无求的感觉。 “三日后立秋,为金德当令!”董汤保持着下拜的姿势,继续说道:“请陛下即刻斋戒,准备迎秋之礼!” 迎秋之日……扶苏想起那一句箴言,对韩让说道:“传奉常胡毋敬,传太乐、太祝、太卜到前殿议事!” 他看着董汤说道:“太史令也一并来!” “臣遵旨……”董汤用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回答。 片刻后,胡毋敬带着分属于奉常府的太乐令等人齐聚偏殿。 他们之所以来的这么快,主要是因为除了留守咸阳城的右丞相、御史大夫等被排挤的官员,大部分的官员都陪着皇帝一同到林光宫避暑。 太乐令看着几乎要钻进冰鼎内的董汤问道:“皇帝陛下让我等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好爽啊,我这条命是冰给的……董汤一脸享受,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哇!” 胡毋敬向四周看了看问道:“陛下何在?” 董汤喘着粗气说道:“陛下……更衣去了……” 胡毋敬无奈,只能对身后下属说道:“既如此,诸位随意吧!” 俄顷,内穿白色单衣,外穿黑色纱衣,头戴通天冠的扶苏大袖飘飘而来。 “参见陛下!” “无须多礼,都坐吧!” 扶苏一甩衣袖,旋即坐下,因为这里是行宫,所以他懒得正襟危坐,有些懒散的盘膝而坐。 “关于三天后的迎秋,朕有些自己的看法!” 他让人将一张纸条递给太卜令:“这是朕拟定迎秋之礼开始的吉时……” 太卜令接过,眉头瞬间紧锁:“陛下,这恐怕不妥吧?” 胡毋敬微微歪了一下身体,瞟了一眼太卜令手中的纸条,两条几乎要掉光了的眉毛同样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他看着扶苏说道:“陛下啊,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按照礼制,迎秋前日夜漏未尽五刻(五更前)之时,满朝公卿大臣皆衣白而施皂领缘中衣,由陛下引领迎秋于西郊!” “若是改成日中(11:00-12:59)之时, 就不是迎了,恐怕……” 扶苏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慵懒的说道:“没什么不好的,迎秋之日祭祀的是白帝,先皇帝是黑帝在人间的化身,看在先皇帝的面子上,白帝是不会和朕计较的!” 你还真信了……胡毋敬猛然抬起头,满脸惊诧,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扶苏语气一变,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此事没有必要再议,朕招尔等来,只是通知罢了。” 说完,他看向太卜令问道:“朕挑选的时辰,吉凶如何?” 我要是说凶,恐怕走不出宫门了……太卜令从怀中摸出龟壳,装神弄鬼一番,满脸惊喜的表情:“陛下,大吉啊陛下!” 太祝令也附和着说道:“陛下不愧为神之子,随手一选,就是大吉之时……”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吹着彩虹屁,扶苏脸上虽然浮现出享受的神情,但心中却不怒不喜,波澜不起。 祭祀鬼神的礼节,时辰的吉凶,和他们此刻的大吹大擂,谁信谁天真! 片刻后,扶苏以还有奏疏处理为由,让胡毋敬等人自行退去。 殿门外,太卜令斜视一眼太祝令,心中吐槽:马屁拍的震天响,最终连一顿饭都没有混到,呵呵! 太祝令则翻个白眼,甩甩袖子大步流星而去。 胡毋敬懒得理会属下的勾心斗角,他颤颤巍巍的独自向宫外走去,嘴里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呢喃: “嘿嘿……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公子喽……该退的时候不退,该藏起来的尾巴不藏,不仅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会给子孙后代招来灾殃……”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命在秦! 章台宫向西,大约九里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九丈高的土台,上面加盖一座高九尺的祭台。 这里就是皇帝每年迎秋的西堂。 天不亮的时候,就有近万名甲士从四面八方而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而在更远的地方,游骑往来不绝,旌旗连天,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咸阳人都啧啧称奇。 嗯,他们大多都是趴在坊墙的缝隙上向外偷瞄的。 因为游骑嘴里喊着的是戒严令,出去买个馒头都砍头的那种…… 日上三竿之后,一队队掌着白色旗帜的静室令骑兵缓缓而来,在他们身后,则是安放着金钲黄钺的黄门鼓车。 掌白旗的并不是高卢人,而是秋为金德,对应到颜色上就是白色。 按照礼制,乐队一路奏响《帝临》之乐。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绳绳意变,备得其所。清和六合,制数以五。海内安宁,兴文匽武。后土富媪,昭明三光。穆穆优游,嘉服上玄。” 黄门鼓车之后,则是端坐着公卿大臣的车队。 他们今天乘坐的,不是那种带着车厢的安车,而是去掉了漆布的戎车,也做田车,上面同样插着白色的旗帜。 按照品级,田车的装饰各不相同,而车上坐着的,有头戴远游冠的宗室公子,还有头戴进贤冠的文臣,獬豸冠的法吏,鹖冠的武臣,巧士冠的黄门从官,却非冠的仆射,林林总总,不一而具。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和蒙颖一起骑在马上前进的侍中和中常侍们,他们头上戴着的是武弁大冠,附蝉为文,貂尾为饰。 嗯,后世的‘貂蝉’一词,最初指的就是这种帽子,和这种帽子有关的还有一个成语,狗尾续貂…… 车队浩浩荡荡连绵不绝,最先出发的已经到了,而车队最尾端的还没有开始动起来。 当快要临近扶苏设定的‘吉时’的时候,皇帝车驾才缓缓启动。 和公卿大臣们一样,今天扶苏同样没有乘坐他的限量版手工磋磨金根车,而是按照礼制,规规矩矩的乘坐,不,是站在戎辂车上前进。 按照始皇帝留下的规矩,祭天的时候皇帝的穿着比平常时候的玄衣纁裳更加随意,只需要穿一身黑色的直裾,也就是袀玄就行了。 临出发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特制的,冕广七寸,长尺二寸,前圆后方,朱绿里,玄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系白玉珠为十二旒,以其绶采色为组缨的冕冠,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通天冠神马的,最喜欢了……扶苏回想起自己被‘门帘’支配的恐惧,顺手接过了那把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的名剑湛卢。 片刻之后,当扶苏在摇摇晃晃中抵达西堂的时候,鼓乐之声震天而起。 所有听到鼓声的士卒和公卿大臣,齐声开始高呼。 “陛下万年!” “秦国万年!” 比前几次要整齐不少……扶苏嘴角含笑,踩着小凳子从戎辂车上缓缓走下。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秦国公族,还是满朝文武,无不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这,就是做皇帝的痛苦吗?高处还真是不胜寒啊……扶苏轻捋嘴唇上的胡须,手握剑柄,抬头挺胸,腆着肚子,迈着方步,一步一顿的向高台走去。 等他走到高台之下时,鼓声瞬间停止,编钟、笙箫、琴瑟之音响起,六十四名伶人放声而歌。 “神在秋方。帝居西皓。允兹金德。裁成万宝。” “鸿来雀化。参见火斜。幕无玄鸟。菊有黄华。” “载列笙磬。式陈彝俎。灵罔常怀。惟德是与。” 等到扶苏登台,迎秋之礼正式开始的时候,雅乐之声变为《云翘》《育命》,头上分别带着建华冠和方山冠的舞者手中挥舞着干戚开始起舞。 高台上,公子高等几名宗室子,手中托着昨天射杀的猎物,高高举起献给神灵,表示秋来扬武之意。 扶苏一脸庄严肃穆,一丝不苟的按照礼官的要求祭拜白帝,和配祀的少昊、蓐收、太白、三辰、以及奎,娄,胃,昴,毕,参,觜这西方七宿。 他在机械式的叩拜中,默默在心中数着秒,等待着关键时刻的来临。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是伏胜把事情搞砸了,不光儒家学子全部滚回老家种田,就连老家伙家里夹壁中藏的《尚书》也给丫烧了,当着他面烧! 嗯,烧之前先保留个副本…… 就在此时,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远处的人群中传出惊呼,俄而愈演愈烈,要不是被御史约束,只怕就连很多的公卿大臣,也要丝毫不顾及仪态了。 “快看,太阳怎么了?” “啊,我瞎了……” 天空之中,太阳慢慢被黑暗吞噬,群星渐渐显露在苍穹之上,似乎宣告自己从来都在,只是无力和日月争辉罢了。 老先生神了……扶苏不为所动,他并没有急着抬头看太阳,这时候日食刚开始,不适合用眼睛直接看。 按照扶苏脑中的记忆,日食是因为月球挡住了太阳光,而月球小地球大,所以日食出现的时间大约只有几分钟。 在扶苏等待着日食结束的时候,台下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口中都在嚷嚷着请求上天原谅,将太阳重新还给人间之类的疯话。 渐渐地,高台周围的人全部跪倒在地,就连公子高那些始皇帝亲子也不例外。 扶苏微微转动脑袋,环顾四周,发现就连远处的士兵,也同样跪在地上不住叩首。 后世里普普通通,不,追着看稀罕的天文现象,没想到在这一时代……扶苏暗暗庆幸,还好有了伏胜这个同样精于天文数算的大佬,以及自己早早就做的准备,要不然,还真让潜藏在阴暗里的反贼得手了! 毕竟,这实打实的日食,可比夜半狐鸣和鱼腹藏书,要震撼人心十倍,百倍不止! 扶苏估摸着差不多了,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斜指向天,厉声高呼: “日复重生,天命在秦!”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象示警 伴随着扶苏的高喊,吞日的天狗似乎受到惊吓,只能将太阳一点点吐出来。 “快看啊,太阳又回来了!” “陛下!” 凡是听到扶苏高喊的人,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看扶苏,又看了看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太阳,强忍着双眼的刺痛,放声大喊: “陛下!” 渐渐地,呼喊之声由近及远,所有跪倒在地,磕的满头是土的公卿大臣,勇将悍卒,齐刷刷的抬头看向扶苏。 他们看到了一个剑指苍天的高大身影,看到了就连苍天也要屈服与他的那个男人。 那是大秦的皇帝,是他们的皇帝! “陛下!” 先是台上的礼官、台下的伶人在喊,继而远处的公卿大臣也在喊,受到感染,以及目睹了神迹的甲士们也在喊。 声音或大或小,或苍老或矫健,或尖锐或粗犷,乱糟糟的糅杂在一起,但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一样。 “日复重生,天命在秦!” 当扶苏再次厉声高呼的时候,太阳的光芒渐渐地完全透露了出来,天地复明,好像刚才的日食没有发生一样。 而跪在地上的人,则如痴如狂的看着依然剑指苍天的扶苏,再次扯着嗓子高呼: “天命在秦!” “天命在秦!” …… 扶苏收剑入鞘,眼神扫过脚边匍匐着的,面如死灰的公子高等人,嘴角扬起微笑。 虽然他们心中也许并没有觊觎帝位的想法,或者说这个想法被他们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只敢在夜深无人之时畅想一番。 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这个最美好的梦,已经伴随着这一跪,而永久的破碎了。 呼,装逼成功,接下来就到了分蛋糕的时刻……扶苏目光向下,掠过跪在地上齐声高呼的人群,盯着那一群头戴儒冠的儒学博士。 为了筹备这场政治秀,在咸阳城以及天下郡县散布‘天命重启’论的,不仅仅有阴阳家,还有世之显学的儒家。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在今天这场政治秀结束之后,秦国掌握的官方舆论,将会和儒家掌握的民间舆论一起,将天命在秦这一套说辞,用最快的速度啊传遍天下。 天命重启? 嗯,重启了没错,可天命又一次选择了秦国,选择了秦国的皇帝! 任何心怀叵测,意图造反之人,都是在逆天而为! 至于儒家就此崛起的问题,扶苏虽有些担忧,但却另有制衡的方法。 比如大秦高等职业专修学院就是一个试点。 同样掌握着‘天命’、‘鬼神’理论的墨家,在扶苏两不相帮的情况下,至少可以和儒家大战个三五十年的。 至于再往后,嗯……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呵,开玩笑的。 大不了再开设几所学院,比如大秦理工、大秦国防、大秦文法等学院,从中挑选优秀的毕业生授予官位,避免一家独大。 嗯,发动学阀斗学阀…… 皇帝在最高处做裁判,棒打出头鸟! 其实扶苏对于先秦事情的儒家并无恶意,很多时候给孔老夫子招黑的,是宋朝改良,明清发展壮大的程朱理学。 在这一时期,无论孔、孟都是试图培养有理想的‘打工人’,‘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统治者不靠谱,就回家种田生娃,教书育人。 大约是在秦朝灭亡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法家之道太过分了,嗯,至少明面上不能这么无情。 于是就有了汉朝的‘王霸之道、内法外儒’,说白了,就是用儒学的道德观编织一条绳子,一头攥在皇帝手里,一头拴住法家这条‘恶犬(酷吏)’。 到了宋明,在腐儒们的改造下,绳子莫名的拴在了平民的脖子上,勒一下不仅能让平民少吃点,甚至还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当然了,稍微松一松还能获得‘仁宗’‘贤主’之类的称号。 好用到不行! 到了我鞑清,就更加了不得了。 华夷之辩神马的就不提了,帝王师、帝王友神马的也别想,跪舔半生,求一‘奴才’而不可得! 所以才有了‘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 嗯,冷知识,后世里花式投降的‘衍圣公’家族,其实是元朝钦点出来的小宗,就是第五十三代衍圣公孔思晦。 ………… 章台宫,高大巍峨的正殿。 迎秋之礼已毕,犒赏军队的事情也已经做过了。 至于给武臣讲授兵法之事? 虽然扶苏已经把尉缭、韩信等人讲述,李承、陈婴等人润色的演讲稿背熟了,但现在这件事情可以缓一缓。 此刻在正殿之上,伴随着雅乐的最后一个章节,扶苏撩起袀玄下拜, 在帝座之上坐定。 一名御史从角落里急趋殿中,躬身而拜后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扶苏看了一眼张苍,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妥了……扶苏以目示意一旁的谒者,示意让他接过御史的奏疏。 俄顷,扶苏合上奏疏,阴森森的问道:“是何人指使你弹劾右丞相的?” 那名御史顿首再拜,挺直腰杆说道:“回禀陛下,并无人指使臣这么做!臣乃大秦御史,头戴獬豸之冠,自然要尽自己的职责。” 他看了看远处一脸艳羡的同僚,以及满脸疑惑的右丞相冯去疾,旋即侃侃而谈: “此次天日之变,虽是天象,但却为人祸!自大秦一统,北击匈奴,南平百越,建长城,修驰道,盖帝陵宫舍无数,天下怨声载道,黔首不堪其重!” “此皆是丞相未尽人臣本分,劝谏先皇帝之过!天象示警,昭示朝中奸佞!” 转折的真他喵生硬,差评……扶苏心中吐槽,神情肃然,一言不发。 见到扶苏不表态,一些公卿大臣顿时隐约猜到了什么,静静的等待着最终结果。 片刻后,御史说完退下,整个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一些人幸灾乐祸的看着面无表情,但后背湿透的冯去疾。 但更多的,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冯去疾沉默片刻,有些昏黄的眼睛死死瞪了冯劫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旋即颤巍巍站起,解下腰间相印,缓缓上前。 “天象有变,乃老臣失德!臣愿辞去丞相之位,乞骸骨还乡……” “可。”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德行深厚,免赋为贺 “可。” 听到扶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个‘可’字,满座尽皆哗然。 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不管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双方总要推让几下,然后再做出决定。 扶苏这一声‘可’,就等于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冯去疾失去了右丞相的位置,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不仅是和冯去疾交好的朋党无法接受,就连冯去疾本人也没有想到,扶苏会如此绝情,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是想要以退为进,但凡扶苏虚情假意的挽留一下,一众和他绑在一起的朝臣就会顺势起身,附和着扶苏的话,劝他‘忍辱负重’,尽心竭力的在右丞相的位置上辅佐皇帝。 扶苏看了李承一眼,后者立刻会意,端着早就准备好的盘子上前,几乎明抢一样的从冯去疾手中接过了相印。 金印紫绶,好想拥有啊……李承向冯去疾微微点头,旋即倒退着离开。 冯去疾长叹一声,正正衣冠,仪态庄重的长揖及地:“臣,告退!” 说完,他转身向殿外走去,一瞬间变得格外老态龙钟起来。 扶苏端坐帝座之上,看着冯去疾蹒跚而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只是转瞬即逝。 虽然他对于冯家父子的二五仔行为并没有真实的证据,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罢相之后的清洗和重组,必然会将冯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少了很多倚老卖老的老臣,正好可以给新生代腾出位置,打通上升通道。 等到冯去疾走出大殿,太卜令从座位上站起,急趋殿中,躬身行礼:“日复重生,天时已乱,臣请陛下早日遣人重修历法。” 扶苏用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可。” 御史中丞张苍从座位站起,急趋殿中,躬身行礼:“臣向陛下举荐一人,济北郡人伏胜,学通古今,尤擅天文数算,可以担此重任!” 扶苏接着用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可。” 左丞相尉缭从座位站起,急趋殿中,躬身行礼:“今日天象有异,但仰赖陛下德行深厚,使得日复重生,此乃万民之福!臣建议,可免除天下黎庶一年口赋,以此为贺!” 扶苏继续用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可。” ………… 河西走廊末端,伊吾城(今新疆哈密),秦国使臣驻地。 柴武站在栅栏之后,手脚用力拉开强弩,装填弩矢。 刚才的日食,不仅吓的城中居民乱窜,而且还有几个试图趁火打劫,冲进秦使驻地的匪徒。 当然了,那几个匪徒此刻被射成刺猬,正躺在地上挺尸…… 秦国使团已经在伊吾城住了好几天了,只是国王出外至今未归,所以使团也停滞不前。 嗯,国王带着人出城放马去了…… 柴武在最初听说国王放牧的消息后,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但当他听说整个伊吾卢国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大多数还都不住在王城,更是让他久久说不出话。 这他妈也叫国? 不过当他们见识到了当地的农耕技术之后,于是就释然了。 嗯,除了那一群气到吐血的农家士子。 副使蔡寅剑鞘捅了捅柴武:“你说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太阳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怪吓人的!” 柴武翻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 他转过头,看向蔡寅问道:“你说,不会再有不开眼的往咱们这跑了吧!” 蔡寅稍加思索说道:“应该不会了,有那几个‘榜样’,除非是活腻了!哎,还真是人为财死啊!” 柴武突然猥琐一笑:“也许是为了哈密瓜和葡萄?” 蔡寅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对方说的哈密瓜和葡萄,指的那些是抛弃了胡商,铁了心要和使团共进退的胡姬。 他们嘿嘿嘿的笑了一会,蔡寅看着栅栏外已经完全死掉的伊吾卢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说杀了这几个人,会不会给咱们惹来麻烦?” 柴武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杀就杀了呗,他伊吾卢王还敢多嘴?” 他指着远处王宫外站岗的守卫:“就他们这种货色,伊吾卢王但凡有点脑子,就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再说了,咱们是在杀贼!” 蔡寅下意识开始抬杠:“化外蛮夷什么时候有脑子了?他要非拿咱们问罪怎么办?” 柴武不屑的笑了笑说道:“到时候点齐咱们的人,冲进王宫宰了他不就成了!完事随便在他的兄弟中挑一个当王,让他派人去咸阳城朝见陛下!” 蔡寅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笑着说道:“嗯,我听说伊吾卢王妃美艳动人,正好顺路带回咸阳城,当做伊吾卢的土特产敬献给陛下……” 蔡寅说完,他身边的使团士兵,看了看远处依山而建的王宫,爆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胡姬的滋味,没有人比他们更懂…… 柴武看了一会明媚的天光,转头说道: “这里就是此次出使的最后一站了,我们在这里停留下来,收集各国情报,整理一路上绘制的舆图,等候西去的胡商东来,一起返回大秦!” 蔡寅一愣:“可当时出发时,陛下所说的是凿空西域!我们不走了,会不会?” 柴武笑着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陛下也说了,凿空西域不是一次出使就可以的。”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在离开咸阳城时,陛下曾授予我一道密令,勘探月氏人牧场分布,以及绘制所谓‘河西走廊’的舆图……” 蔡寅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陛下在吾等离开咸阳城时,就准备……” “嘘!” 柴武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商人逐利,胡商西返故土,东归之时商队规模必然膨胀数倍,如果没有秦人使团陪同,只怕沿途的月氏人、羌人、马匪都不会放过这种宰杀肥羊的机会!” “他们携带的财物多寡我没兴趣,但若是他们为陛下搜集的牧草种子和能工巧匠丢了,吾等有何颜面再见陛下?” 蔡寅点点头表示赞同,但随即板着脸说道:“你确定不是舍不得这里的哈密瓜和葡萄?” ------------ 第二百八十九章 平叛 蜀郡嘉明县。 这里位于蜀郡、巴郡和汉中郡的交界之地,发源自青藏高原的白水浩浩荡荡的从县城南部流过,一路奔腾不息的注入嘉陵水,汇入江水,最终流入大海。 迎秋之日一大早,这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在低洼出汇成了水洼,雨点溅上去,溅起朵朵水花。 水花之旁,蜀郡郡守常頞(è)身披蓑衣,面朝着远处笼罩在蒙蒙细雨中的群山而立。 在他的身边,挺立着数十名即使被雨水打湿脸颊,依旧纹丝不动的甲士。 数日前接到传讯,进山追剿叛乱巴人的越骑营大获全胜,正押解着战俘和战利品从山里钻出。 所以在距离常頞大约七八丈远的棚子下方,还站着少府的小吏,和从成都县闻讯而来的奴隶商人。 常頞正是懒得和这些满身铜臭,以及双手沾满血腥的家伙打交道,才选择披着蓑衣,站在雨中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色似乎黯淡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正常,故而所有人都没有在意。 毕竟蜀中多阴雨天气,艳阳天并不多见,所以才会有‘蜀犬吠日’这种说法。 嗯,其实地域黑这种事情,从很久时期就有了。 比如郑人买履、买椟还珠、卜妻为袴、揠苗助长、守株待兔、智子疑邻、野人献曝、滥竽充数、剖腹取珠、刻舟求剑、自相矛盾、画蛇添足、叶公好龙、邯郸学步、杞人忧天、朝秦暮楚、楚才晋用等等等等,请祖国各地人民自行按地域入座…… 在小雨渐渐停歇之时,雾蒙蒙的山道上,隐约可以见到一面晃动的秦字大旗,旗子两边,还挂着两条装饰性的豹尾和彩带。 “郡守,他们回来了!” 听到下属的汇报,常頞取下斗笠,戴上爵弁,大步向前方走去。 而在棚子下面,少府的小吏和那些或有官方背景,或是当地豪族支持的奴隶贩子们相互谦让一下,慢悠悠的向常頞走去。 只是和那些奴隶贩子不同,少府小吏显得有些闲庭信步,毕竟他代表的是皇帝的权威,可以优先将那些强壮且听话的战俘登记造册,送到种植园和造纸坊。 远处稍显泥泞的土路上,郦商腰间斜跨着一柄环首刀,身边全是洋溢着笑容的越骑营士兵。 从他们的笑容上可以看出,打完这一仗,不仅可以将欠夏陵县官府的钱一笔勾销,而且还很多的结余! 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越骑营士兵,甚至在考虑购置一辆四轮马车用于向邻居炫耀。 “拜见郡守!” 郦商加快脚步,抱拳行礼。 常頞抢上前迎了一步,双手托在郦商手肘:“真是后生可畏啊!” 郦商微笑摇头,谦虚的说道:“主要是士卒用命……” 他和常頞站在一旁,看着昂首挺胸的秦兵,以及垂头丧气,脸上头上有很明显淤青的巴人走过。 郦商微微点头,若是平原作战,长戟强弩,双方列阵厮杀,他这一万多人的越骑营,最多应付三千九原军,如果换成蓝田大营的精锐,则更是十不敌一! 但要是换成了在丛林作战,他这一万人,至少能干掉九原军两万人! 无他,唯主场作战尔! 而在巴郡的丛林中,从关中定居的秦兵自然打不过熟悉山林的巴人。 但换成同样善于攀援前行的越人之后,就体现出了碾压的态势。 巴人手中那些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铜兵器,根本刺不穿越骑营身上的扎甲,而若不是为了活捉战俘换赏钱,双方之间的战斗,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常頞站在路旁,和郦商聊着聊着,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眼前队伍的长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按照之前他亲眼目睹的景象,郦商率领的越骑营,驻扎在蜀郡的一共不超过四千人,而对方拔营的时候,发放的粮草也是按照这个数量进行调拨的。 而那些叛乱的巴人,连带其家小和裹挟的其他寨子中的总数,一共不过四五千人。 可现在呢? 从他面前走过的越骑营士兵不过寥寥千人,可被他们挟制在队列中的巴人,则至少要有三四千之多! 常頞向笼罩在薄雾中的山道看了看,影影绰绰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 常頞紧紧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郦商问道:“这些,都是反贼?” 郦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一旁的掌旗官说道:“把咱这旗子好生收好,这可是越骑营的荣耀,可万万马虎不得!” 呵呵, 说拿出来显摆一下的是你,说不要弄坏的也是你,横竖你都有理呗……掌旗官翻了个白眼,默默将旗杆放下,收起军旗。 郦商说完,像是刚刚听到常頞问话一样,猛地转过去,有些疑惑的问道:“啊?什么?郡守是在和我说话吗?” 你要是我的属下,这时候已经被推出去砍头了……常頞点头,重新问道:“这些巴人,全部都是反贼?” 郦商沉吟了一下:“呃……一部分是吧……” 常頞眉头紧锁:“什么叫一部分是?” 郦商叹气,咧咧嘴说道:“陛下曾经说过,有一起成功的反叛,其背后必然有二十九起未成功的反叛,以及三百起正在酝酿中的反叛!” 常頞脸上挂满了疑惑的神情:“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郦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陛下为何如此说,我不太清楚,但我是这样理解的。” “比如这次的巴人作乱,我抓到首恶时曾经询问过,他只是与人口角,但却被判刖刑(砍脚或脚趾)!于是在其妻弟等人的协助下,冲出县城,逃回寨子,一不做二不休的反了!” “而在此期间,但凡县里的法吏断案公允,或县卒英勇,或沿途游徼亭长多加盘问,就不会有如此规模的叛乱。” “但归其原因,还是大秦对于这些归化之民过于宽松所致。” 郦商摊开双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为了防止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两郡之间的巴人部落已经不复存在……” 常頞看了远处兴高采烈的奴隶贩子一眼,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 第二百九十章 继绝学(4k章,周末加更) 咸阳城。 距离咸阳宫西北七里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式样和咸阳宫迥然不同的宫殿。 这正是秦灭赵国之后,仿着赵国王宫修建的一座行宫。 在扶苏继位之前,这里居住着许多原本是赵王和其他赵国显贵的妻妾,专门等候始皇帝临幸。 当然了,现在她们都搬到咸阳宫去住了。 这天清晨,大批甲士涌入,将行宫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日上三竿之后,扶苏车驾沿着一条水泥路驶入离宫。 和他一同到来的,还有掌皇宫建筑事务的将作左中候章平,以及一大群儒学博士和被任命为谏议大夫的伏胜。 伏胜透过车窗,看了看巍峨庄严的宫殿,心生感叹:“取之锱铢,用之泥沙,可悲可叹啊!” 他不由得想起往日所见的民生凋敝,尤其是故齐之地,更是怨声载道,生民甚苦,可咸阳城中却一片歌舞升平,处处可见装饰奢华的亭台楼阁。 孔鲋赶忙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呵斥道:“伏子今后切莫再有如此言论!” 伏胜一声长叹,久久不言。 孔鲋皱着眉头说道:“伏子莫非以为我是为了个人之荣辱?” 伏胜抬眼,脸上神情暴露了心中所想。 孔鲋摇摇头,脸上带着怒气说道:“伏子把我瞧的忒小了!难不成伏子这数日所见,没有看出当今陛下和先皇帝截然不同?” 伏胜正色说道:“就是看出,所以才要说!生民之苦已苦不堪言,秦国之危已危如累卵,难不成满朝大臣都没有看出?陛下既然让我做了这个谏议大夫……” 这书呆子……孔鲋打断伏胜的话,摆手说道:“可谏议不是这么个谏议法!” “譬如眼前离宫,它已然建好了,或许建的时候消耗了不少的民脂民膏,但把它拆了,与时局又有何益?” 民脂民膏,这词不错……伏胜愤怒说道: “好,这些行宫暂且不提!可我一进关中,便及听闻陛下准备大兴土木,修建广通渠,龙首渠,灞水桥……更有甚者,还要在渭水之南修建什么巢!” “如此多的工程必然要征发无数徭役!对国家有危害的事情,我这个谏议大夫要闭口不言吗?” 看着伏胜涨红的面孔,孔鲋觉得愈发好笑,他看着渐渐停止前进的车队,转头笑着说道: “关中和关东不同,陛下此举亦有深意,多待些时日你自然会明白的,但在此之前,还请伏子多听多看少言!” 伏胜微微点头拱手说道:“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孔鲋笑着说道:“然也!但还请伏子先下马车。” ………… 先秦宫殿的风格真他喵反人类啊……扶苏仰起头,看着最少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的台阶,心中只浮现出了两个字,搬家! 他准备等到时机成熟了,修建一下洛阳邑,在那里仿着故宫的样式修建皇宫,这样就不用每天爬上爬下的,烦得要死! 他今天来,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在这里修书。 嗯,就是大秦版百科全书。 将咸阳宫中的藏书,以及全天下从夏商周时期流传下来的孤本铭文等,统统收录其中。 虽然烧钱,但这是一种可以有效获取士大夫阶层拥护的壮举。 或者说维稳。 毕竟绵延数百年的大争之世,在短短十数年内告一段落,天下间的游士全部下岗失业,可不得卯足了劲再找下一份工作。 所以维稳,针对群体而不是个体……扶苏看了看从马车上走下,东张西望的一群儒生。 其实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要等到卖掉南方运来的蔗糖以后,有了钱再搞这件事情的。 可当他仔细看了看水衡都尉报上来的账目之后,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上林苑中的铸币厂,虽然比不上后世漂亮国的核动力印钞机,但…… 嗯,铸造五铢钱时,刨掉运费、燃料、工钱等成本之后,每铸造一百枚五铢钱,就能产生七枚五铢钱的利润! 这还是现阶段铸钱的原材料,是融化半两钱所得到的铜锭。 要是换成铜矿石,每百钱的利润,可以达到二十七钱之多! 当然了,这主要是规模大,所以摊薄了成本。 那一刻,扶苏明白汉武为什么如此穷兵黩武,国力反而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盐铁官营,保障朝廷发行货币的购买力,然后不断地熔铸新钱,仅仅收铸币税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当然了,汉武时期的‘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是他执政后期自己作出来的…… 毕竟按照刘小猪的想法,他老爹四十八岁死的,他十六岁登基做了皇帝;现在太子也十六了,而自己也到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年纪了。 辛劳了半辈子,还不能享享福? 没想到的是,天下岂有三十年的太子乎! 扶苏在众人的惊诧中,微笑摇头,止步在宫殿前的台基之下。 他指着连绵不绝的宫殿说道:“自今日开始,这里更名为文华殿,尔等就在此处专心修书吧!” 他回身看向又惊又喜的儒学博士,指着孔鲋说道:“你来做这个总编纂官,每十日将原版和修订版送到尚书令那里,记住,朕要的是一字不改!” 孔鲋收摄了一下狂喜的心神,拱手而拜:“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扶苏微笑颔首,看着身边的李承说道:“传诏,自今日起,废除挟书令,天下无论士庶,凡有献书与官府者,必有重赏!” 伏胜睁大眼睛,愣在当场。 他来咸阳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一道挟书令! 可现在,眼前的皇帝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压在天下士子头上的一座大山顷刻间轰然倒地! 伏胜一瞬间理解了孔鲋信中所说,这,就是皇帝的权威吗? 在伏胜和所有儒学博士的目瞪口呆中,扶苏指着远处溪流边的一处水榭,转头对章平说道: “把它拆了,按照朕绘制的图纸施工,这里就是大秦的第一座水运仪象台!” 虽然他不懂天文,但这台仪器,主要是用来校准时间用的,有了精准的时间,才能诞生精密计时的航海钟。 而后者,是横跨大洋,探索未知之地的保障。 嗯,主要是借助穿过咸阳宫帝座的本初子午线所代表的大秦标准时间,再通过测量所在地的地方时,获知所在地的经度。 船队向东航行,去把传说中向东渡过太平洋的,棕色皮肤的‘殷商’遗民接回来。 毕竟向东航行和下南洋不同,后者可以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行,除了可能有台风侵袭之外,并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而向东航行虽说可以乘着黑潮,摸着太平洋上的岛屿前进。 但大前提是,要知道自己的准确方位,以及岛屿所在的位置,要不然…… 很有可能会像当年鉴真东渡一样,一阵风浪刮过,船队再次登陆时,发现自己到了越南/泰国…… 而按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原则。 秦的先祖是商朝遗民,新大陆的人民同样是商朝遗民。 再加上一笔写不出两个商字。 既然秦人定鼎中原,成为了天下的主人,那么新大陆从殷商时期开始,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黑船西来,不是侵略,而是带他们回家! 扶苏向站在一旁的章平简单交代几句,接着向孔鲋允诺了三百个修书的博士名额,以及向伏胜允诺了二十个校准时辰、新历的学士名额。 紧接着,他又对孔鲋等人训诫和勉励了一番,甩着袖子大步流星而去。 忙死了,忙死了……扶苏登上马车,在上千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向西而去。 他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去给新成立的大秦高等职业专修学院‘剪彩’…… 毕竟扶苏是校长,这是他必须要参加的环节。 嗯,出于对官僚阶级,以及军功贵族的安抚,他将新学院的东半部,划给了咸阳学室。 之后将一些‘领头羊’叫进宫来,敲打并安抚一番,向他们保证了学室弟子一切照旧。 既通过射箭驾车等体能测试,以及秦律条文的考核之后,可以成为秦国的‘公职人员’,过上被纳税人包养的生活。 片刻之后,一座修建于惠文王时期的宫殿前。 宗正公子衮、将作少府公输轨带着一百多个身穿黑衣的学吏,整齐列队,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 扶苏从马车走下,看着悬挂着他亲笔题写的‘大秦高等职业专修学院’这几个字微微出神。 总觉得少了什么……扶苏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在心中默默嘀咕,少了什么呢? 哦,对了,没有两边的对联! 嗯,写什么呢? 升官发财莫入斯门…… 不妥,太不吉利了,嗯不是说学校不吉利,而是校长……算了,天边的河蟹虎视眈眈,就等着收拾咱呢! 扶苏摇了摇头,昂首挺胸向校门走去。 “在学院里,叫朕校长就好了。” 听到扶苏的话,公子衮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有称呼自己为‘朕’的校长? 但他还是小跑两步,跟在扶苏身后:“是的,校长!” 扶苏头也不回的问道:“学生呢?” 公子衮有些尴尬的指着广场上的一个方阵:“都在那里了!” 扶苏定睛一看,发现那里的总人数不超过两百人,基本上和他制定的教师名额持平…… 唯一的让他顺眼的一点,在于秦国多年盛行的****,嗯,耕战体系,这些学生的父兄大多受过军事训练,所以他们耳濡目染下,站的很是整齐。 嘶…… 扶苏倒吸一口凉气,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感觉到了秋老虎的威力。 “只招了这么一点人,尔等莫不是以为……”他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问道: “能给本校长说一下,你们是怎么想的吗?” 听到扶苏的问题,公子衮顿时开始叫屈。 “这是按照陛下吩咐,对于入学之人进行学前测试,就只有这么多人通过考试,臣也没有办法!” 扶苏略微沉默一会,长叹一声久久不言。 虽说对于入学的学生不收学费,且发放补助,但这里是咸阳城,是秦国的都城。 凡是能通过入学考试的,必然是有点文化水平的。 那么对于这些人而言,但凡家中有点关系,很容易在咸阳城周边郡县的学室谋一个位置,毕业之后直接就拥有了‘铁饭碗’。 而现在出现在扶苏面前的,大多是没什么人脉的‘城市中产’。 嗯,主要就是那些被始皇帝强行迁入关中的六国富户。 也好,反正这所职业专修学院培养的也不是‘人上人’……扶苏微微转头,看向公输轨说道:“朕要进行二次扩招!” 公输轨抱拳问道:“不知陛下、校长准备怎么个扩招法?” 扶苏沉吟了一下说道:“放宽对文字类的要求,招募咸阳城周边的良家子入学,再给予专业技术等级在三级以上的百工之人推泽的权力!” “每人一个名额,无论是他们的子侄,还是弟弟,只要是未成年、嗯,未加冠的,都行!” 扶苏看了眼面前人数上百的老师,接着说道:“第一届先开一百个班,每个班五十人!” 听到扶苏的话,不仅公输轨傻了,就连一旁的老师也傻了。 公输轨傻掉的原因,在于无论是他公输家,还是其他的百工之人,在教授学徒的时候,大多都是一对一的口传心授,这一个班五十个学生,苍天呐! 一旁的老师傻掉的原因则在于,他们大多是准备到皇帝面前混个脸熟,然后争取从学院,步入仕途。 现在真让他们去给别人当老师,不是说当不了,而是这和他们的初衷截然不同了! 公子衮上前拱手说道:“陛下,还请三思啊!” 扶苏向外走去,语气坚定的说道:“朕决定的事情,尔等照做就是!”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钱若是不够了,找少府去要!现在距离年终考评还有些时日,老师的考评就由学院和学生双向打分,分数最高的前十名,奖励一级爵位!” “嗯,考评的结果要是参假,凡是经手者一撸到底,全部去上郡放羊!”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九原郡,阴山脚下。 除了零星的屯垦点外,这里完全是草的海洋。 只是当关城大开之时,绿色的海洋上,没一会就遍布着白色的云彩。 嗯,是绵羊。 立秋已过,北方草原的牧民就开始准备过冬了。 尤其是大漠以北的蒙古高原,荒草已经开始结籽,再过月余,初雪必将如期而至。 为了防止匈奴人遵循着惯例南下劫掠,散牧在阴山以北,大漠以南的畜群将陆续越过长城,在更加安全和温暖的河套草原贴秋膘,并越过漫漫寒冬。 当最后一个牧人赶着牛车,进入关城之后,城门立刻关闭,守门的秦兵翻身上马,开始帮着牧人聚拢羊群。 嗯,其实是寻找属于他们这个关塞的牲畜,就是他们之前出塞作战,从匈奴部落中劫掠而来的牛羊。 按照九原军和少府的约定,牲畜交由少府管辖的牧奴放牧。 毕竟九原军或在军营中训练战斗技巧,或在长城要塞守关,没有那么多人力,也不可能去散牧畜群。 至于报酬,羊毛归属少府,羊群产仔则是九原军和牧奴平分。 片刻之后,关城的秦军挑出了十几头最为膘肥体壮的绵羊,在它们身上做出记号,等待剪毛以及再贴一贴秋膘之后,陆续宰了改善伙食。 这里的士兵大多来自关中,远离家乡前往北方戍边,一年也见不到几个活人,再不让吃点肉实在是说不过去。 双方确认完毕之后,牧人将羊群赶到河湾地,然后将绵羊按在地上开始剪毛。 夏天的羊毛虽然比不上冬季的羊毛,但不剪白不剪,反正秋天是草结籽的时候,营养丰富,羊毛也长得快。 渐渐地,被剪的光秃秃的绵羊‘咩呀咩呀’的跑开,化悲愤为食欲的拼命啃草,而它那些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同类,也被按倒在地,四脚朝天的‘达咩’起来。 ………… 而在阴山以北,数千骑兵正沿着单方面划定的疆界策马狂奔。 在猎猎作响的秦字战旗之下,为首的秦将正是蒙恬。 而在他的身边,跟随着的则是上次作战有功,顶替了王离成为九原军裨将的丁复,以及继续奉命扩编胡骑营的灌婴,和刚刚被派遣到九原军做了行军司马的钟离眛。 日上中天,草原上变得酷热起来。 数千骑兵在蒙恬带领下,驻扎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上,扎起帐篷,解下马鞍,埋锅造饭,饮马刷马的忙碌起来。 午饭过后,蒙恬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闭目不言。 他心里有预感,要不了多久,让他返回咸阳城的诏命就会到了。 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伴随着冯去疾的罢相,朝堂之上的斗争骤然激烈了起来。 毕竟冯劫依然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位极人臣,本就是冯去疾一党的中流砥柱。 在他的带领下,冯党虽然丢掉了很多利益,但一些重要的职位还牢牢攥在掌心。 呼,还好陛下早早将御史派到各郡,要不然朝堂的斗争必然波及地方……蒙恬微微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和拘谨的钟离眛,开口问道: “这几日连续行军,身体还吃得消吗?” 钟离眛弯腰抱拳道:“末将能吃能睡,就是再行军百日也无碍!” 一旁的丁复突然噗嗤一笑,旋即在蒙恬骤然凌厉的眼神中恢复到严肃的神情,只是逐渐涨红的脖子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嗯,他才不会承认现在钟离眛的一板一眼是被他带跑偏了…… 蒙恬笑着说道:“此地不是军中大帐,尔等切莫拘谨,都坐下吧。” 他随即补充说道:“除了裨将丁复!” 说完,蒙恬闭目养神,思索着接下来的巡弋路线,以及返回咸阳城之后的事情。 说实在的,他执掌九原军的时候,常常想着早日返回咸阳,但真到了让他返回咸阳城的时候,他又不舍得了…… 丁复看到蒙恬闭眼不语,仗着自己是对方心腹爱将的身份,于是蹲了下来,凑近钟离眛小声问道: “咸阳城变化大吗?” 钟离眛摇了摇头:“我只在咸阳城待了不到一年,大多时候还是在材士馆渡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变化。” 他补充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吃的,那变化就太大了!” 说完,他舔了舔嘴唇,一脸向往的样子。 这些天的行军,即便他是军官,但每日里主要吃的也是熏肉小米饭,除了有肉这一点,连让他吐槽了很久的材士馆食堂都不如! 丁复双眼一亮,凑的更近:“说说看,都有哪些好吃的?” 见到钟离眛有些疑惑,灌婴笑着说道:“行军司马有所不知,丁将军庖厨出身,往日里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种吃食,咸阳城流传的羊汤大饼,就是他最先做的!” 真是英雄莫问出身啊……钟离眛睁大眼睛,旋即皱着眉头问道:“可我听说那是一个庖厨所创……” 丁复指了指自己说道:“就是我,就是我!当时我不愿意去九原县做县令,所以就被上将军罚去重操旧业了!” 在钟离眛恍然点头,如数家珍般的说着什么炸鸡、油条、炸酱面、金丝蛋卷等南市餐饮街的名小吃时,蒙恬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一片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命人拿来了一张比例尺很大的舆图,放在面前,招来众人说道:“九原军今年,以及明年一年的任务是,严控漠南草原,让匈奴人匹马不得南下!” “等到后年,当水泥路从咸阳城铺到九原城的时候,再征调民夫,沿着陛下画的这条线,用长城将整个漠南草原圈起来!” 丁复微微皱眉:“何必如此麻烦,等到明年春季的时候,大军北上,直扑单于王庭,一战定胜负不就行了!龟缩长城之后,不是大丈夫所为!” 蒙恬笑了笑,看着丁复等人问道:“尔等觉得,长城是用来防守的吗?” 丁复点点头,灌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有钟离眛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蒙恬无声叹息,他这个心腹爱将忠于职守,长于骑射,勇于阵战,但只可为将,不可为帅; 胡骑校尉灌婴这个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但为人圆滑少谋略,可以做守成之将,不可为进取之帅; 唯独这个年纪尚幼的钟离眛,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缺乏经验,但天赋却很好,假以时日必然可以独当一面! 先有韩信、郦商,后有这个钟离眛,陛下从哪找来了这么多人才……蒙恬略微皱眉,他想起了那个始终压自己上司郑国一头的萧何,觉得此人也不可小觑! 他看向钟离眛,决定对他多加调教,于是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我?”钟离眛用手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丁复、灌婴以及一些下级军校也一同向他望了过来,这就让钟离眛变得愈发紧张。 蒙恬点点头,温和的笑着说道:“对与错都无关紧要,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钟离眛低着头思索了几秒钟,旋即抬头略微结巴的说道:“我在咸阳城时,听同舍陈婴言说陛下曾言,长城既是大秦北方的防御前线,也是向匈奴、东胡等游牧民发动反击的前进堡垒……” “呃,就以漠南草原为例。若是我们沿着草原的边界修葺长城,则只需要些许烽燧,以及百人规模的巡逻队,就可以使得整个漠南草原不受到匈奴突袭!” “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始终保持数千人规模的骑兵,在边界不停巡弋……” 他看看皱着眉头的丁复,接着说道:“仅算经济账,以这些天来我的计算,这数千人的人吃马嚼若是节省下来,所积攒的费用,至少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支撑三万步骑深入漠北作战!” 丁复竖起拇指,满脸惊奇说道:“你居然会算大军粮草?了不得,了不得!” 呃,你皱了半天眉头,就是想说这个吗……灌婴有些无语,解释说道:“材士馆的材士们主要学习的,除了秦律,就是陛下所说的数学……” 他长叹一声说道:“还好我早就离开咸阳城了,那些时日半夜做梦的时候,都是趴在案上解着什么二元一次方程……哎!” 钟离眛向他看了一眼,心中涌起相同的感慨。 “把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他口中呢喃着材士馆的段子。 “生活可能会欺骗你,但数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灌婴回以相同的段子,二人越走越近,刹那间彼此再无隔阂。 丁复微微眯着眼,觉得此刻自己是个局外人。 蒙恬则笑而不语,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排挤在外,蒙颖注定要娶皇帝胞妹,而他又有从龙之功。 可以说此刻,蒙家才算是真正和皇帝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他心中明白,蒙家只要不作出违反皇帝意志的事情,蒙家将会和王家一样,三代之内尽享富贵,至于以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过,若是云阳公主能生下一个女儿的话,说不定蒙家还可以有和皇帝亲上加亲的可能……蒙恬想到这里,决定尽快结束漠北巡弋,返回咸阳。 呵,皇帝时常召幸十五岁的戚美人,轮到自己妹妹了,就需要等到十八才嫁? 双标也不是这么个双标法! 想到这里,蒙恬一下子站了起来,命令军队即刻开拔,争取在日落之前抵达下一个扎营地! ………… 咸阳城天上人间,绕过烧热水的锅炉房,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子,就见到后院的一间独立员工宿舍。 张良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出门了,他胡子拉碴的躺在床上,保持着望天的姿势,不住发出沉重的叹息之声。 自从当日‘天命在秦’,以及为了普天同庆,而减免天下士庶一年口赋之后,伴随着咸阳城黔首的呼喊,张良如丧考妣,一言不发的默默转身回了宿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 “狗皇帝这一连串的举动,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呀!” “难不成,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他猛然坐起,回忆起几天前的一场行动。 据说蓝田县玻璃工坊研究出了一种新型制作玻璃的方法,不仅透明度更高,而且不需要太多的操作,就可以得到一块很平整的玻璃。 要知道,尽管咸阳城的集市中,玻璃窗的价格已经从两千钱,一路降到了三百钱一块,但现在的粮价,太原郡云中郡产的上等粟米也才一百枚五铢钱一石! 也即是说,一块玻璃窗的售价,抵得上三石粟米,若是换成麦、稻,则在四石以上! 这样的秘方,无论是韩人,或是楚墨都必须拥有! 于是当夜黑风高之时,十七名力能搏杀虎豹的楚墨游侠,悄然潜入之后工坊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如雨点般的强弩攒射! 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楚墨们的一举一动,全在秦人的监控之中! 要不然无法解释会有数百名蹶张士就等在楚墨翻墙而入的地点! 而在外围负责接应的楚墨游侠,也被突然从里坊内窜出的,带着齐鲁口音的壮汉擒杀! “哎,这个叛徒会是谁呢?” 张良喟然长叹,重重躺了回去,听着自己腹内发出的咕噜声,一动不动。 在没有想清楚究竟谁是叛徒,或是秦人为何会洞悉他们的计划之时,保持着现有的状态,不和任何人联系,不发出任何指令,才是保存他,以及为数不多的楚墨游侠的明智之举。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张良吟诵着孟子的说过的话,回想起自己着蹉跎的半生,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 “我太难了……” “博浪沙刺秦,没有成功……” “兰池宫刺秦,还是没有成功……” “启耕大典刺秦,依然没有成功……” …… “肚子好饿,好想吃东西啊……”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就,很润……(周末加更) 云阳县林光宫,周围绿树成荫,怪石嶙峋的一间湖畔凉殿。 夜已深了,扶苏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这并不是热的,与之相反,今天早晨时下了一场小雨,直至午后才渐渐转晴。 此刻夜明星稀,清风徐来,虽说偶有蛙鸣之声,但却是个极其美好的夜晚。 算算日子,田姬就要生了,可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真是令人不放心啊……扶苏再次翻了个身,思索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接生我不行,那么提供一个干净卫生的产房还是没问题的……扶苏再次翻了个身,口中呢喃着什么杀菌,除尘之类的话。 他这边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苦了身边躺着的戚蕊儿了。 戚蕊儿得知扶苏今天没什么奏疏要批,特意支开嬴阴嫚,然后洗了个花瓣澡,把自己从里到外清洁了一遍,接着把自己裹成个老北京鸡肉卷一样的送货上门。 可是迎接她的,是扶苏轻描淡写的一句晚安…… 晚安就晚安吧,能够在独属于皇帝的凉殿中睡一个好觉,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毕竟这里比她们住的偏殿,至少凉快两度! 但,翻来翻去,嘟嘟囔囔,有完没完,好想打人啊……戚蕊儿在心中咆哮,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向床边挪了一下,背对着扶苏缩成一团。 恰在此时,扶苏再次翻了个身,面朝着戚蕊儿的方向愣住不动。 此刻月色如水般从窗外洒入,帷幄低垂,月光照在床上,已然柔和许多。 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戚蕊儿在月光中,隐隐泛着润泽的晕光。 白嫩光泽的脖颈,透入肌骨的细腻嫩润,仿若透明的肌肤,如同水灵莹润的羊脂美玉雕成。 就,很润……扶苏怦然心动,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缩成一团,调匀呼吸准备挽救自己美容觉的戚蕊儿突然变得僵硬,一只热乎乎的大手突然放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之上。 但下一秒钟,她变得柔软了起来,身子软得仿佛没了骨头似的。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顺着轩窗洒入。 戚蕊儿依然保持着缩成一团的睡姿,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初秋的阳光过于燥热,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泛着两抹红晕。 虽在沉睡之中,却犹如海棠盛开,分外娇艳。 扶苏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睁开双眼,在床上坐起,伸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吼。 似乎是被他吵到,戚蕊儿整齐而细密的眼睫毛轻轻地动了几下,慢慢张开眼睛,睡意尚未完全消去,一双明媚的眼睛显得有些迷迷糊糊。 但看到那个站了起来的身影时,她脸上露出既失望,又一本满足的神情。 下一秒钟,她极其温顺的坐了起来,如同一个女奴一样半跪在地上,为扶苏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里衣。 这都是什么毛病,我摊上的怎么都是些极品!一个疑似男女通吃的纯欲大姐姐,一个茶里茶气喜欢玩制服诱惑的,一个百分百的抖M……扶苏心中哀叹,朕的命可真苦啊! 他向外走了两步,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收拾一下过来陪朕吃早饭!” 片刻后,凉殿一角,一张不大的圆桌上摆着小米粥、羊肉包子、茶叶蛋和几样凉菜。 扶苏光着脚,坐在圆桌前自顾自开始吃饭。 俄顷,戚蕊儿换上了一套粉色宫裙慢慢走来,颀长苗条的身段儿走动之间,如同莲花凌波,优美无比,顾盼之间冶艳天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贵气。 嗯,这个样子的她谁能想到居然是个抖M……扶苏抬头看了一眼,用下巴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 戚蕊儿瞄了一眼,发现扶苏指给她的椅子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坐垫,于是嫣然一笑,妩媚自生。 “谢陛下!” “食不言。” 戚蕊儿默默咬了咬嘴唇,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色,旋即坐下,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茶叶蛋,微微皱眉。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捻起一颗,在桌子上敲破,剥去外壳后递向扶苏。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扶苏微微斜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吃掉蛋白。 然后,茶叶蛋撞击桌面的声音再度响起。 俄顷,半颗剥离的很完整的蛋白递了过来。 “朕也不喜欢吃蛋白,这是跟谁学的,把朕当垃圾桶了?”扶苏终于不想忍了,脑海中浮现某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 林光宫东殿。 这是一间最靠近林光宫外围的一座宫殿,有一道长长的廊桥和远处的亭台水榭相连。 食时(7:00—8:59)刚过,夏无且陪着上代扁鹊戚横从远处走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许多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女,以及韩让和几名内侍。 “嗯,这里就是陛下所说的产房吗?” 夏无且扭头看向韩让,后者则肯定的向他点点头。 夏无且再次问道:“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而不是就在田姬夫人居住的偏殿?” “当然是为了消毒!”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 不就是拱了你孙女,至于吗?呵呵,你等着……扶苏看向始终‘厌屋及乌’的戚横,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间摆弄着腰间的铜铸人首鸟身佩。 老头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双手聚拢,俯身下拜:“见过扁鹊。” 扶苏点点头,看向满脸促狭的夏无且,正色说道:“朕让尔等来,并非单单是为田姬接生,而是给你们打个样,今后长阳街妇产医院的产房就照此处理。” 他带着一群穿‘白大褂’的向‘产房’走去。 ………… 琅琊郡,琅琊县。 侯封天不亮的时候,就在一群琅琊郡的官吏,和当地名望很高的田姓豪强陪同下,一起登上琅琊台,恭恭敬敬的祭拜了始皇帝留下的琅琊石刻。 他今天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游览琅琊台,祭拜石刻,另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则是巡视这里存放的水师战船。 ------------ 第二百九十三章 楼船 当年始皇帝最后一次巡游天下时出武关南下,抵达云梦泽,之后到达九疑山(今湖南九嶷山)望祭虞舜; 随后乘船沿长江而下,经丹阳(今安徽当涂县东北)南下钱唐(今浙江杭州附近),渡过钱塘江,登上会稽山(今浙江绍兴市附近)祭祀大禹; 由会稽山北上,过吴县(会稽郡郡治,今江苏苏州),嗯,就是在这里,项籍说出了那一句流传千古的‘彼可取而代之’。 只是始皇帝并没有听到那个跪在道左的年轻人说出的豪言壮语,他的船队由江乘(今江苏句容北)北渡长江,沿海北上山东半岛,先后抵达琅琊、荣成、之罘,而后西返; 到了平原津(今山东平原西南)时,突然病倒,没过多久便在沙丘(今河北广宗县附近)病逝。 而那些耗费巨量财富打造的大船,小一部分被徐福带走,前往东海寻仙,大部分则留在了琅琊县的港口。 嗯,就是在这片海域,曾经爆发过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海战。 进攻方是吴王夫差率领的吴国水师,防守方则是齐国水师。 最终的结果则是吴国胜利…… 侯封祭拜过琅琊石刻后,远眺了一下碧蓝如洗的汪洋,感叹着命运之无常,人生之短暂。 贯高从琅琊台下迎了过来,抱拳询问说道:“禀右丞,楼船校尉已到,是否让他过来?” 侯封微微颔首,此刻他代表皇帝在祭拜琅琊石刻,所以尽管楼船校尉是秩比两千石的高官,也依然要等在一旁。 俄顷,一个身高近丈,看起来极为彪悍的青年快步走来。 “楼船将军孟贲,参见右丞!” 难怪陛下说关中出将……侯封心中赞叹,想起对方曾经在海中搏杀海怪的传闻,旋即上前一步,仰头说道: “不愧是力搏海怪,被先皇帝赐名为贲的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贲微微摇头,谦虚的说道:“称不上海怪,不过是一条吃人的巨鲨罢了……” 他略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右丞传末将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侯封浅笑说道:“将军快人快语,我就直说了。我让将军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请将军带我巡视水师战船。” 孟贲抱拳说道:“既如此,还请右丞随末将一同去琅琊港就是!” ………… 日中之后,侯封从马车上走下,随即向四周打量。 在他的不远处,数不清的‘楼船之士’头戴黄色小帽整齐列阵。 嗯,这主要是因为阴阳五行学说,土克水,所以水师服色和步兵骑兵迥然不同。 侯封向远处港口望去,只见到一座高十余丈的大船漂浮在水面上面,如同一个庞大的水上堡垒,威风凛凛。 他不由得轻声呢喃道:“这就是当年先皇帝的御船吗?果然不凡。” “右丞错了。”孟贲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这是末将的船,用来观测敌情,指挥作战之用。” 他指着另外码头另外一边,一条长约十五丈,宽约四丈的三层艨煌说道:“那才是陛下专用的御船。” 侯封偏转脑袋,看着那一艘雕梁画栋,船舷上多用黄金装饰的大船,不停点头称赞,心中却想,我还以为先皇帝转了性子,晚年开始节俭了呢,原来是我错了! 他旋即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将军的船,为何会比陛下的船更大?” 毕竟始皇帝是一个什么都喜欢大的奇男子…… 孟贲笑着解释道:“右丞有所不知,凡战船,分为大翼、中翼、小翼,另外还有楼船、突胃、桥船等。” “若是按照当年伍子胥的说法,将水师比作陵(陆)军,则大翼如同驷马战车,小翼如双马轻车,桥船如轻骑,突胃如攻城之冲车,楼船便如楼车。” 侯封点点头,他明白了各种船只的用途,但还是不理解为何始皇帝的御船没有孟贲的指挥船大。 孟贲接着说道:“楼船太高了,不仅航速太慢,而且如果遇到大风浪,还容易倾覆。但水战不比陆战,大家都在同一个平面上作战,楼船高于所有战船,方便指挥作战。” “最重要的是体型够大,看起来很壮观,所以水军的将领,就以楼船将军,楼船校尉命名。嗯,类似于步兵的车骑将军,骠骑将军。” 侯封恍然点点头,其实他还是不太懂,为什么说楼船容易倾覆,但再问下去,就太丢脸了。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问道:“水师船帆改造的情况如何?” 孟贲叫来了军中的工师, 让他给侯封详细汇报。 工师略微想了一下,语气平稳的说道: “我水师共有大翼三十船,每船容短兵二十六人,棹卒(桨手)五十人,舳舻三人,持长钩、矛、斧者各四人,共计九十一人,已经改造完成的共计十九船,其余本月之内可完工……” 侯封不停点头,对琅琊水师的效率表示满意。 只是他在心中腹诽,大翼长12丈,宽1丈6尺,没想到才能够乘坐不到百人,相比之下,陛下在长池建造的新式帆船,长度和大翼差不多,同样有船员百人,但除此之外,还可载重数千石……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片刻之后,侯封询问道:“若是等到全部战船改造完毕,大约还需要多少时日?” 工师略微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最多再有一月,就可全部改造完成!” 侯封奇道:“如此之快?尔须知军中无戏言!” 孟贲笑着解释道:“改造船帆不难,无非是将前帆改为三角帆,至于后帆,则并没有多少船有后帆……” “最难的一点,就在于让操舟之士学会逆风航行,虽说有陛下画的教程,但毕竟和以往的航行之法截然不同,所以尚需时日才能适应新的作战技巧。”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道:“嗯,陛下所绘制的三角帆,我水军虽然尚未完全掌握,但琅琊郡的渔民却已然掌握,并且先水军一步将之应用在出海的渔船上……蛇形前进,船速至少提升一倍!” ------------ 第二百九十四章 辰国 侯封听着孟贲的话,微微点头,在心头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就在此时,一名绣衣郎从港口外策马而来。 “禀报右丞,护东胡中郎将、渔阳郡守、辽东、辽西郡尉严湛到了。” 这么多人……孟贲心中腹诽,但脸上如常。 来的好快啊……侯封快步向外走去,回头说道:“将军随我一同去见严郡守,有陛下密令相商!” 片刻之后,港口一间僻静的房屋内,代表着皇帝的侯封坐在上首,严湛、孟贲相对而坐,房屋三丈之外,遍布着手按环首刀的甲士。 孟贲看看侯封,再看看严湛,满脸疑惑。 侯封同样打量着二人说道:“按照陛下密令,让我等选择适当的时机,向东方航行,擒拿徐福回咸阳治罪……” 孟贲眉头紧皱,举手示意道:“徐福何罪之有啊?他所做一切,全部是奉先皇帝之命而为。” 侯封正色说道:“齐人徐福,妖言蛊惑先皇帝,耗资巨万,却始终未获仙药,罪之一也!” “此寮先后两次,携我秦之童男童女投之异域,罪之二也!” “有此两罪,就是族诛此贼亦不为过!” “楼船校尉莫非想要包庇此人不成?须知秦律昭昭,包庇奸人与降敌者同罚!” 孟贲瞬间睁大眼睛,满脸的惊怒交加。 他有些不敢置信,此时这个咄咄逼人,面如豺狼之人,竟然和刚才那个语气温和,彬彬有礼的是同一个人。 一瞬间,孟贲想起了对方的先斩后奏之权,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严湛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孟贲,心中叹气,但还是决定看在同为秦国公族的份上,伸手拉对方一把。 他满脸堆笑的打着圆场:“廷尉右丞多心了,楼船校尉必然不会包庇奸人,还是说一说如何出海擒拿徐福的事情吧!” 侯封顺势收起阴鸷的神情,脸上重新挂上敦厚的笑容:“按照陛下所说,我等需要先在东海建一基地。” “毕竟徐福向东航行,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 “况且一同出海的还有卢生、韩钟、侯生、石生等人,故而这不是一次两次出海就可成功的事情。” 孟贲擦了擦额头汗水,附和着说道:“右丞所言甚是,茫茫大海,要想找到徐福等人的确不易!” 严湛也笑着说道:“我觉得,向东航行的基地,不如就放在辰国。” 侯封微微一愣:“辰国?那是哪?” 严湛解释道:“就在箕子之国以南,其国共有七十八部,民多但兵弱,懂农耕,亦擅冶铜,男丁多聒噪,但女子却很温顺……额,过几日我送二三子几个辰国隶妾,好好享用享用……” 他自从被任命为护东胡中郎将之后,就很自觉的将妻子儿女送回了蜀郡老家,身边只留下两个陪伴多年的妾室。 习武之人体格健壮,欲望本就强于常人,且像他这样出身贵胄的,在女色方面更是来者不拒,所以网罗了很多异域女子。 听到严湛的话,孟贲满口称谢,但侯封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严湛的好意。 女人,有秦律好看? 他看着严湛说道:“郡守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了陛下还曾说过,让我等择机从箕子之国寻觅耐寒的稻种,引种辽东。” “这次出兵,正好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孟贲看着严湛铺开的舆图,点头说道:“若是能降服辰国,使之成为我大秦的藩篱,那么向东航行之时,就可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了!” 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但,我等具体该如何去做呢?” 侯封笑着摇摇头:“我乃法吏出身,虽然曾在陇西军中效力,但对于指挥作战之事却没有天赋,此事全凭二位决断,我尽力配合就是。” 孟贲也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生于关中,但多年的水师生涯,已经完全忘了该如何组织陆地作战,所以……” 严湛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某就当仁不让了!” 听到严湛如是说,侯封和孟贲齐齐笑着表示赞同。 严湛在将舆图调整方向,招招手示意他们二人过来:“此次出兵降服辰国,我的打算是南北并进。” “具体的方法则是调动渔阳、辽东、辽西三郡郡兵,再从东胡调遣部族军,然后借道箕子之国,向辰国发起攻击。” “这是北路进军的方式, 至于南路,只需要琅琊水师出港向东,绕过胶东半岛,封锁辰国船队,使得他们不能骚扰北路军的补给船队。” “等到北路军抵达辰国都城,琅琊水师再顺流而上,将攻城器械运送过来就行!” 他说的攻城器械,指的是当日对付过羌人的重力抛石机,要是让步兵携带着这么个大型的攻城武器,穿越半岛北方的话,不知道要走到哪年哪月! 侯封点点头,严湛的谋划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占据优势的一方本就不必要搞一大堆的花式操作,只需要一路横推过去就好了。 而一旁的孟贲则满脸疑惑:“陛下之前下诏,说是停止征发徭役,征调戍卒,严郡守这样做,会不会招来御史弹劾?” 严湛微笑摇头:“没有必要征调戍卒,按照我对辰国的了解,三郡共出动郡兵五千,再从东胡掉一万部族骑兵,再加上三郡的水师,以及琅琊水师,兵力绰绰有余,根本不会对地方造成任何负担。” “而且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和箕子之国的国主见了一面,他允诺我军在穿过他们领土的时候,承担我军一半的补给。” 他看着孟贲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笑着说道:“而且这几个月,正是辰国稻田收获的季节。二三子可能不知,那辰国虽然多山,但山谷之内却遍布良田。” “若是我军此时出击,他辰国粮仓满溢,我军正好就食于敌!” 侯封指着舆图说道:“此次作战,我军没有必要多造杀戮,应当以收降其民为主,隶臣则编入军中效力,隶妾发于兵士为妻……”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假途灭虢 严湛点头称是,但孟贲却转头问道:“隶妾的安排,我觉得没有问题,关键是隶臣,之前严郡守说辰国兵弱,我们要这许多弱兵何用?” 侯封捻须一笑:“你可听说过假途灭虢?大军班师之时,正好灭了箕子之国!” 孟贲恍然大悟,辰国多木石所筑城寨,破之不难。 但箕子之国却和中原类似,国都是一座正儿八经的夯土城池,围而攻之的确需要不少的兵力。 等到攻城之时,正好可以驱赶着编入军中的隶臣打头阵,消耗守军的防守器械。 斩敌人首级可以免除隶臣身份,不怕他们不奋勇争先! 但随即,他又笑着说道:“箕子之国乃殷商之民,所以对于中原之俗并不熟悉,此等假途灭虢之举,恐怕骗不了任何一个周之诸侯国!” 严湛伸出食指轻轻摇动:“非也,箕子之国虽然是殷商之民,但如此简单的计策,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孟贲歪着脑袋问道:“那他们为何还要同意我军借道?” 严湛反问道:“你猜辽东郡共有多少人口?” 不等孟贲回答,严湛直接说道:“户三万四千有奇,口十五万九千。” 嗯,大约相当于后世一个大点的乡或小点的县的人口。 孟贲睁大眼睛:“这么少?” 严湛正色说道:“这还是天下一统后,人口繁衍生息十多年的数量呢!” 看着孟贲依然有些疑惑,侯封笑呵呵的解释道: “按照前往箕子之国的商贾回报,箕子之国有民百余万,大小城池七十余座,我军借道而过的数量,连东胡的部族兵在内,也不足两万。” “若换做你是箕子之国的国主,也不会担忧自己会如同虢国那样,被一战而灭!” 孟贲听完,越发不解:“既然无法一战而灭箕子之国,那为何还要做出背信弃义之举?两厢安好,各过各的日子不行吗?” “愚蠢!”严湛小声责骂,旋即说道:“箕子之国乃殷商之民,本就与中原无异,国内人口多为秦灭燕齐之前,从中原逃到那里去的。” “现在辽东郡人口不繁,我不去打他,焉知他不会打我?” “况且此战并不是为了吞并箕子之国,而是使之臣服为秦之藩属。陛下天恩,欲封其国主位顺义候,食邑万户……” 孟贲弱弱的问了一句:“要是他不答应呢?” 侯封笑着说道:“那就从他的兄弟、儿子、叔伯或远方亲戚中挑一个亲秦之人,封为顺义候!” “况且按照陛下诏命,除了食邑万户的顺义候之外,再封赏十个食邑五千户的伦候。嗯,顺义候暂时还没定好,伦候的名额已经确定了七人……咸阳城的繁华,没有人能够拒绝!” 孟贲想了想自己的食邑三百户,喃喃说道:“陛下真是大方啊!” 严湛看了看侯封,二人相视一笑,旋即严湛问道:“陛下所说的以齐赵之民入辽一事,右丞准备的怎么样了?” 侯封微微颔首:“等到降服辰国之后,胶东之民就可以出发入辽了。” 严湛蹙眉问道问道:“此话何讲?” 侯封笑着问道:“适才郡守问楼船校尉,可知辽东郡有多少人口。现今我要询问郡守,可知胶东郡共有人口几何?” 严湛闻言一笑,微微摇头。 侯封说道:“胶东郡两面环海,南临琅琊、西接临淄,虽然是帝国边缘,但人口却不少,共有黔首一十三万户,七十八余万口!” 羡慕,渔阳郡和辽东辽西三郡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么点人口……哎,谁让燕人不善于耕作,且土地多被海水侵蚀呢……严湛正想说话,但看到侯封似乎是意犹未尽,于是默默等着对方继续。 侯封脸上带着几分阴霾说道:“但,这是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事情了,吾等现在看到的户籍民册,还是通武侯王贲灭齐时所统计出来的。” “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娃娃都已经长大成人,而那些成年之人,又没有死于饥荒和战争之中,所以仅仅是这些天的初步统计,胶东郡的人口数量,保守也要在一百二十万人以上!” 严湛眨眨眼睛质疑道:“那不是好事吗?陛下常说人多力量大,时常下诏各郡县鼓励生育……对产妇多加褒奖!” 侯封摇头叹息道:“陛下的初衷是极好的,但皇帝居于庙堂之上,怎知着天下这油滑刁吏之蝇营狗苟,豪强大户之贪得无厌!” 他接着说道:“比如这胶东郡,自从先皇帝颁布了‘使黔首自实其田’的诏命之后,此地官吏豪强相互勾结,上下其手, 将本该授予黔首的土地中饱私囊……” 严湛咬着后槽牙说道:“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这厮,莫不是陛下所说的愤青……侯封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病入膏肓,猛药之下必然一命呜呼,一味杀戮并不可取!” 严湛捶了捶桌子说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侯封脸上露出莫名笑容: “郡守之前说过,辰国女子很是温顺,正好配我胶东男儿!” “正所谓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 “首批入辽黔首,统一编入士伍籍,由少府和胶东郡共同拨钱,用于赎买辰国隶妾为妻,购置耕牛农具以及建造房屋的费用。” 严湛心中盘算了一下,抬头说道:“不必等到征服辰国,现在就可向辽东移民了!” 侯封微微一愣:“为何如此急迫?” 严湛笑着说道:“按照陛下所绘之图,从渔阳出发的工师,果然在襄平县东南方向发现大片铁矿(辽宁鞍山弓长岭),而在襄平县东北方向,也发现了埋藏很浅的煤矿。” “如果他们此刻出发,正好可以和从三川郡来的工师一同抵达辽东郡,这样采上几个月的矿,也许就不用和里坊之人共用耕牛农具了!” 侯封询问道:“光说迁移人口,粮食问题该如何解决?若没有辰国和箕子之国处得来的粮草,凭借辽东郡府库所藏,足够应付十万人规模的移民吗?” 严湛自信一笑:“有渔阳新开之田,足够了!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要生了! 二世元年八月。 云阳县,林光宫,一座摆放着六七个冰鼎的凉殿内。 扶苏坐在正中,一手拿着写满文字的竹纸,另一只手不时用勺子挖一点甜瓜味的冰沙放进嘴里。 在他的面前,围坐的是陈婴、孔鲋、伏胜,以及十几个他叫不上名字的儒学博士。 孔鲋今天带人从咸阳城跑来林光宫,是为了将重新誊抄出来的书籍送到扶苏面前御览。 嗯,还好,没有做的太过分……扶苏放下手中竹纸,拿起另外一张。 今天孔鲋送来的新书里,和儒学有关的典籍大约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这比扶苏预期的要少很多。 他在心中暗暗点头,孔鲋这个人还算是很识大体的。 按照之前的统计,咸阳府库中的藏书,除了占据半壁江山的山东列国的官修史书之外,剩下的一半典籍里,儒学大约占了一半,剩下的才是阴阳家、道家等著作。 至于墨家典籍……嗯,大多都在秦墨家里藏着呢! 毕竟他们和秦国深度融为一体,挟书令还没有正式下达,他们就已经得到风声,将自家藏书好生收好了。 其实按照扶苏的想法,即便是齐楚等六国的官修史书,也同样要做到一字不改。 但在一众公族大爷们的劝说下,他只得放弃最初的想法,做了自己最不愿做的改史党。 当然了,其实主要是在六国史书中,看到了很多莫名其妙,错漏百出的记录…… 如果不趁着许多经历过这段历史的老人还活着,将之梳理成一段相对可信的记录的话,后世再想要追寻历史的真相,就真的是千难万难了。 嗯,尤其是很多资料,因为虫蛀等问题而缺字,于是修史的人一懒,干脆不写或是瞎编,很多千古谜题就此产生…… 片刻后,二次审批完成,扶苏看向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的伏胜。 他依然穿着葛布做的夏衣,只是在头上戴上了儒学博士的爵弁,而摆放在他面前的冰饮,也被他推到了孔鲋面前。 搁这演颜回呢?一箪食、一瓢饮?不过也不能排除,真的有人不在乎吃喝等享受……扶苏放下竹纸,询问道:“伏子有何事欲教朕啊?” 伏胜睁开眼睛,微笑摇头:“‘教’谈不上,只是臣和太卜等人,将历法初步修订完成,还请陛下圣裁。” 扶苏接过,翻看了几眼,发现这是按照他的吩咐而修成的阴阳合历。 嗯,大约相等于后世的‘老黄历’。 只是当他目光向下,果不其然发现了和老黄历一样的东西,按照日书而编写的吉凶预测…… 呵,封建迷信害死人哟! 扶苏继续翻了两页,发现在经过娄敬等几个农家士子的校准下,这一时期的二十四节气也和后世不同。 比如后世的二十四节气中,‘惊蛰’在‘雨水’之后,‘谷雨’在‘清明’之后,在秦朝,这全部是反着的。 而在一个农业社会中,这是极其重要的参照物。 《吕氏春秋·审时》中总结所谓‘耕道’,反复强调农耕必须正时。 比如‘得时之稼兴,失时之稼约’、‘得时者重’、‘得时者多米’…… 扶苏点点头,将新历放在一旁,看着伏胜说道:“吩咐印刷工坊的工师,让他们立刻雕版,争取在年底之前,将新历推广到天下各郡县去!” 嗯,黄历不比别的,每家一本的话,印刷量近千万,每本十钱,接近亿钱! 垄断行业就是赚钱呀! 嘿嘿,小钱钱……扶苏美滋滋的想了一会,至于如何计算成本,这不重要! 他重新打开历书说道:“既然立秋之时‘日复重生’了,那就干脆改元吧!以后每年一月为岁首,一月一日为新年第一天!” 这是为了纪念那永远也回不去的世界…… 他说完,孔鲋、伏胜愣住不动,陈婴在短暂的停滞了一秒钟后,开始挥笔写下诏命。 扶苏看着他继续说道:“嗯,每年十月的上计照旧,考评考的好,就过个好年,考评考的不好,就回家种田!” “嗯,至于新年假期,从初一到十五,连放十五天!” 他说完,陈婴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毕竟假期这种东西,本就是为官吏们准备的。 至于黔首,嗯,请自觉充当好背景板。 扶苏接着转头看向伏胜说道:“秦国每四日休沐一天,那就干脆以五日为一周,周一、周二一直到周五,往复循环。” “嗯,对了,还要在新历上加上一些劝说的话, 比如‘饭前便后要洗手’、‘不要喝脏水’、‘夏秋季节不要让小孩子去河边游泳’以及一些歇后语之类的话。” 伏胜突然笑了笑,抬头看向扶苏问道:“陛下如此做,是不是显得有些仓促?毕竟这本历法,呜,按照陛下的说法,只是1.0版的历法,其中必然还存在着不少的漏洞和错误……” 扶苏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反正明年还会颁布新历,到时候继续做出修正不就好了!” 其实后世的历朝历代,每年都会通过刊印历法这样的行为大赚一笔! 比如大萌,任何没有盖上钦天监印信的黄历,都会被当做私历,盗印者如被查获,将被处以斩首的重刑,告密者则可获得赏银五十两! 然而到了人家鞑清,反倒允许私人刊印黄历了……可能是因为人家不缺这点小钱吧…… 不管怎么说,垄断行业就是赚钱! 只要印刷上当年的吉凶祸福,每年都可以割一波韭菜,封建迷信神马的最喜欢了……扶苏畅想了一下,突然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 “陛下,廷尉右丞、护东胡中郎将联合奏报!” 扶苏从韩让手中接过竹筒,抽出一沓竹纸。 “嗯,他们要对半岛居民动手了!” “辽东郡的铁矿和铁矿也找到了!后世的鞍钢就要提前两千多年出现了!嗯,现在应该叫辽钢……” “好呀,齐地的局势初步稳定了……” 就在扶苏继续翻看的时候,一名内侍从殿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陛下,田姬夫人……田姬夫人她要生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卷 林光宫东侧,勾连着亭台水榭和东殿的廊桥上。 扶苏大步流星急匆匆的走着,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多个一路小跑的内侍。 妈的,先秦的建筑风格真是反人类……扶苏边在心中咒骂,边迈步走进东殿。 他刚想要掀开帐幔走进偏殿,但随即站住,并非是什么狗屁的进入产房会有血光之灾的原因,而是他这一路走来,身上必然携带了很多尘土和细菌。 此时,从偏殿内传出一个痛苦,但中气十足的嚎叫声。 “陛下呢,他来了吗?让我掐他一下,一下就好……” 田姬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嘴里喊着各种大逆不道的词语。 分娩之前,她还不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幻想着孩子出生时的样子,一想到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满足和欢喜。 但此刻,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就不能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咻的一下就钻出来吗? 啊这,神经病……扶苏一脸无语的表情,看向侍立在门口的韩让:“医生都到了吗?要用到的器械消毒了吗……” 韩让弯腰行礼说道:“回禀陛下,医生和产婆早就提前等候在林光宫,按照陛下的吩咐,对她们进行七加十四天的隔离,每日沐浴,随身衣物也每天煮沸消毒……” “在太医令的指导下,她们对各地呈送来的医案反复分析,也做出了很多种的应急预案……” 他指着东殿外一角的火灶:“所需要的麻布、热水等物,也全部都准备好了!” 扶苏正要再问两句,赵姬一手扶腰从殿内走来,轻轻揽着他的手臂:“陛下,还是坐在殿内等着吧,你这样会弄得大家都很紧张的!” 扶苏暗自叹气,任由她拽着走向殿中。 咦?你干嘛掐我……扶苏觉得手臂一痛,微微皱眉低头望去。 赵姬掩口一笑,杏眼微抬:“这是田姬的吩咐,她让妾看到陛下之后,掐陛下一把替她出气!” 说完,她伸出小手,轻柔的抚摸着刚才掐过的地方,虽然一言不发,但无非是‘不像我,我只会心疼giegie’…… 茶茶,是你吗……扶苏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但经过赵姬这么一打岔,他心中的忐忑稍微消减。 但偏殿内传出的喊声,以及身穿白色长袍,形色匆匆的医生,还是不停撩动着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 于是他开始回想起来之前看到的密报,试图以此分心。 ‘胶东郡所辖,大致是就是后世的胶东半岛,也就是后世里的威海、烟台、再加上青岛和潍坊的一部分。’ ‘如此大的地域,人口数量不超过两百万,多吗?一点都不多!后世里那个世界啤酒之城、世界帆船之都,现在还只是渔村的青岛,总人口就接近千万了!’ ‘虽说拿信息时代来和公元前的农业时代作对比,是一件耍流氓的事情,但……’ ‘迁齐人入辽之事,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去做的!’ ‘无他,当一个地方的黔首有接近一半都是无地,或是只有很少土地的庸耕者的时候,一旦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这里就是炸毁整个帝国的火药桶!’ ‘反正都是要官府出钱,组织开荒,那么为什么要留在家乡,而不是更加‘自由’的‘新大陆’,辽东呢!’ 若是官府出钱帮着胶东郡的黔首开荒,我敢保证,要不了三年时间,这些耕耘好的良田,就会被当地的豪强大户用各种手段收入囊中……扶苏回想起侯封的密报,觉得齐地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触目惊心! 十多年的时间里,秦庭派出的官员,和当地的豪族勾连,迅速堕落腐化,上下其手,鱼肉百姓。 但最讽刺的是,当大泽乡发出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之后,各地的豪强扇动着不堪忍受的黔首们响应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和秦官划清界限,然后借尓人头一用! 呵,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所以还是韩非子说的好呀,治国先治吏。 打掉保护伞,拉拢最底层的黔首,以及最顶层的,愿意跪舔的豪族,进而逼迫社会中层的小庄园主们将多余的人口吐出来,然后打包送到辽东! 等到无地之人迁徙的差不多了,无论是大小的庄园主,都不会再有以管两顿饭为代价,就可以如同使役牛马一样,使役无地黔首! 到那时候,就再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绥靖和妥协了。 嗯,后世西汉初年之所以能够很轻松的解决齐地诸田以及楚国贵姓, 一道诏命就把他们全部迁入关中,生生创造出第一、第二,到第八这几个小众的姓氏,就在于连年的征战,不仅打光了社会财富,而且那些无地的黔首也死亡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强如韩信、英布,连个水花也没掀起,就被镇压下去了。 至于以齐赵之民入辽,则更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的‘鞍钢’和黑土地,而是考虑到技术的扩散。 现如今的秦国之所以碾压周边的蛮族,一在于铁器的应用,相比于青铜器和石器有了质的飞跃;其二在于牛耕等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 而能冶铜,就能冶铁,无非是铁器质量稍微差一点。 这里是东亚怪物房,‘卷’这个词从几千年的石器时代就烙印进了所有民族的灵魂深处。 如果不能赶在箕子之国的人掌握冶铁和牛耕,就将他们郡县制之的话,即便是强如汉唐,也在无休止的叛乱中退了回来。 至于羁縻,然后慢慢融合吞并,则是一件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的事情。 在吞并之前的任何错漏,都会导致羁縻地直接独立! 在这个年代,要想要稳固帝国的边疆,除了换种别无他法! 至于缺少人口的问题…… 嗯,欧洲人在新大陆开辟的农庄,每个移民家庭,拥有的土地超过了六百亩! 当然了,生活在这个农庄里的不止移民一家,还有很多肤色各异的农奴。 所以,公元前两百年的秦国,农奴制和大秦特色封建制并存,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嬴秀:我已出仓,感觉良好! 想到这里,扶苏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从韩让那里接过纸笔,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 然而他除了抓了一把空气,一无所获。 此刻,从偏殿内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扶苏低头沉默不语。 他强迫自己继续放空思维,逃避现实,但却怎么也做不到。 于是大脑开始胡思乱想,一会田姬身后跟着几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粉团子从他面前跑过,一会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医生走来,问他保大还是保小……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基友找他开黑的声音、女孩对他说你是个好人的声音、无数人低着头口呼陛下的声音……以及令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的声音。 大楚兴,陈胜王! “都他妈给朕闭嘴!” 扶苏大吼一声,愤怒的拍打着桌子。 哗啦啦。 除了坐在他身边的赵姬,以及缩在角落里手牵着手瑟瑟发抖的嬴阴嫚和戚蕊儿,在场的内侍和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脑袋抵在地面上,不知所措,心中满是忐忑。 “陛下失眠多久了?” 上代扁鹊戚横从旁边走过,歪着头,看了一眼扶苏布满血丝的眼睛,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赵姬。 赵姬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嗯?是在问我吗?” 你是皇帝的女人,不问你问谁……戚横用力点了点头。 赵姬摇摇头:“陛下这些天多是白天在我宫中,很少留宿,原来是怕自己失眠吵到我啊!我还以为……” 她看向扶苏,甜甜的笑了笑,转而抬头看向戚横说道:“这些天里侍寝最为频繁的,是缩在角落的戚美人……男人嘛,从来只见新人笑……” 而在角落里,戚蕊儿看着骤然睁大眼睛的嬴阴嫚:“云阳,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支开你,支开你……” 她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捂着脸颊的手掌之中。 “这两个月压力比较大,所以朕睡眠之时总是断断续续的……” 扶苏抬眼看向戚横,出言挽救了一下自己在对方心中荒淫无度的形象。 但成见这种东西,一旦埋下,几乎不可能消散。 在戚横心中,有其父必有其子,始皇帝那二十多个活下来的子嗣,难不成也是勤勉国事的产物?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如风中风中摆柳般的孙女,决定回去就揍戚鳃一顿出出气! 打破众人沉默的,是一声出生婴孩的啼哭。 哇! 而在远处,竖立在林光宫中的钟楼传出了十二声不紧不慢的钟声。 正午十二点,日上中天! 东殿内,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女子从偏殿跑出,跪倒在扶苏面前。 “恭喜陛下,男娃!” 男娃,哪学的这种词……扶苏心中吐槽一声,旋即问道:“田姬如何?” 中年女子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嘴中呢喃大逆不道之言……” 有力气骂我,应该没事……扶苏稍稍松了一口气,站起,在身上套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用眼神逼退试图阻止他的医生,径直走进偏殿。 田姬躺卧之处是一张柔软的大床,此刻几名同样换了干净衣服的宫女正在清理着床上的血迹,为她换上了另外一套干净的被褥。 田姬平躺在床上,往日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憔悴,只是已经被人擦拭干净,所以并没有出现扶苏想象中的满脸汗渍。 “陛下……”她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只是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朕册封你为皇后,你能原谅我吗?”扶苏半蹲在她床边,很自觉的将‘朕’换成了‘我’。 田姬眨眨眼睛:“妾、我考虑一下……” 她心有余悸说道:“妾不想再生孩子了……也不想再侍寝了……” 扶苏点点头:“行,都依你。” 田姬咧嘴笑了笑:“陛下真是个好人……” 呵呵……扶苏微笑点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田姬歪了歪头,向四周看了看,突然有些紧张的说道;“妾的孩子!妾的孩子呢?” “你终于想起来你还生了个孩子?”赵姬的声音在扶苏身后响起:“孩子需要沐浴清洁,所以暂时抱出去了。” 她看向扶苏轻轻说道:“韩让和将行、皇后卫尉、皇后少府的人都看着呢,不会有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 扶苏微微点头,他既然已经准备册立田姬为皇后,那么掌皇后礼仪的‘将行’、掌皇后卫队的‘皇后卫尉’、和皇帝对标的皇后少府、掌车马的皇后少仆等官吏也早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至于盯着孩子,则是防止被人替换。 其实皇帝的子嗣大多会在皇宫中养到十四五岁,之后才会出宫独立居住。 就是因为小孩子长得快,如果放在宫外,很容易被有心人拿自己的孩子将之替换,毕竟这小孩子长大了,要封王的。 在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里,凭借体貌特征认亲……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田姬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被帐幔隔开的出口。 疼痛渐渐消退,母性瞬间占据上风。 片刻后,几名有过照料婴儿经验的宫女,抱着孩子从外走进,小心翼翼放在田姬身旁。 “皇儿,我的皇儿!” 田姬将脸贴在小孩额头,小声呢喃,只是小孩并不领情,他扎撒着小手,闭着眼睛哇哇大哭。 “哎,我是你亲娘啊!怎么刚才不哭,现在就哭了,我命令你给本宫闭嘴……” 呵,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这应该是沙雕了……扶苏用手揉着太阳穴,一时间对于册立皇后的决定感到后悔。 “可能是饿了吧……”赵姬有些不确定的说了一句,旋即看向小孩问道:“陛下给他取名字了吗?” 田姬看着被奶娘抱起的小孩,头也不回的说道:“单名一个秀字,嬴秀!” 她突然好奇的问道:“你的呢?陛下取名字了吗?” 赵姬一脸木然:“两个字,可爱,嬴可爱……不分男女……” 嗯,我还有国事处理……扶苏站起,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造桥 咸阳城,灞水之畔。 蒙恬坐在凉棚下,手中握着一杯凉茶慢慢啜饮。 他的面前,则是筹划了很久,如今终于开工了的灞水大桥工程。 凉棚之下在蒙恬身边坐着的,分别是‘包工头’将作少府公输轨,以及负责打钱的少府公子衍…… 至于蒙恬本人,修桥铺路的工作,本就是太仆分内之责。 他一口气饮干杯中茶水,觉得自己一定是三公九卿中最忙碌的那个! 两天之前,他还在雍县的牧苑视察,而今天就又匆匆到了灞桥施工现场。 毕竟作为太仆,他不仅是皇帝的御用司机,而且,整个秦国六十多座官马场,也同样归他掌管。 牧奴六万,饲养马匹近三十万。 嗯,必要的时候,这六万牧奴稍加训练,就是六万轻骑兵…… “如此造桥之法,当真是闻所未闻啊!”公子衍看着详细到极致的三视图,满脸惊叹的表情。 一旁的公输轨则撇了撇嘴,最终一言不发。 蒙恬附和着点点头说道:“是啊,用船载着人,在河水里打下几圈木桩,就形成了河中之湖……”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图纸,接着说道:“这叫做围堰法,在木桩围好的地方填上泥土,再把内部的积水抽干,只需月余,往日花费半年时间也修不好的桥墩就造好了!” 公子衍微微皱眉,念着图纸下方的一行小字:“只可惜咸阳城不靠海,要不然在桥墩上养殖生蚝,生蚝繁殖后就可以堵住因为水流冲刷造成的破洞和桥墩石块间的空隙,桥梁就有了自我修复的能力,牛批的不行……” 公输轨猛然站起,走到桌子前,小声嚷嚷道:“这是谁啊,怎么把陛下的初稿给拿到这里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灞水上的第一个围堰终于造好,一排浮船载着一个仓鼠轮模样的木轮,缓缓向围堰靠了过去。 而在另一边,一个架在船上,高出水面十几米的打桩机从围堰边上顺水而去。 其实这个东西,才是提高前期围堰效率的神器。 虽然同样是由人力拽着绳子,牵引石块向上,之后借助重力将木桩砸进河底,但和人拿着锤子,八十八十的砸相比,效率提升至少百倍! 等到打桩机离去后,木轮终于靠近围堰,数百个穿着短衫,光着脚掌的壮汉有条不紊的开始组装。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壮汉头上全部带着新式的爵弁,这表示他们都是有爵位在身的工师。 而他们一起组装的,正是用来抽水的水车。 水流带动木轮转动,传动轴带动伸到围堰内部的齿轮转动,和齿轮咬在一起的,垂直于水面、挂满了水桶的传送带也随之转动,从而将围堰中的积水抽出。 等到积水抽完之后,水车将会拆除,前往下一个围堰继续工作,而这里的工作,就进入了纯人工的环节。 从内史各县招来的,大多都在公士爵位以上的‘农民工’,将进入围堰中,挖除淤泥,直到看到坚实的地面。 之后就是用水泥混合砖头修建桥墩。 再然后修建的桥梁,依然是砖石结构,用水泥粘合的拱形桥梁。 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桥就别想了。 这并非是没有那么多的钢筋,其实随着宜阳钢铁厂的建成,至少现阶段的关中及三川郡周边是不缺少钢铁的。 但拱形结构,其实是一种十分完美的结构。 拱桥之所以称为拱桥,就是用拱形的几何结构构造换取了全截面受压的特点,拱形的目的就是减少活载导致的局部受拉效应,构造合理拱轴线。 而且以砖石承压能力,根本不需要钢筋,哪怕是后世造的砖石拱桥,也不需要钢筋进行加固。 嗯,其实很多的钢筋混凝土拱形桥,都是变截面连续梁桥,相当于方形截面的梁,然后把中间扣掉一块节省材料,本身设计理念跟拱桥完全不同。 看上去是拱桥,其实是梁桥…… 拱桥不需要钢筋的一个点,还在于合理的拱轴线不会产生弯矩,而钢筋,主要是抵抗弯矩用的。 至于另外的原因,则在于现在的秦国,没有载重量百吨以上的重卡…… 四轮马车的载重量,不足以压垮一座石拱桥。 多点施工,统一协调。 扶苏的计划是用秋播后农闲的时间,将灞水桥修好,然后让这群积攒了经验的工师,前往各地修桥,为车轮上的大秦扫清障碍。 当然了,让天堑变通途的长江大桥还需要再等等,毕竟江面太宽了……工师们需要再升一升等级,才能搞定这个倒数第二关的看书sh.co 至于最终的大BOSS,当然是跨海大桥了! 嗯,有生之年系列…… 当号子声传入凉棚的时候,公子衍看着图纸上画着的两条横线微微发愣。 “这似乎和礼制不和吧?” 他说的,是桥面上所画的双黄线,这是为了避免相向而行的车辆,发生迎面相撞而设计的,据说后世自从有了道路中间的黄线之后,交通事故率降低了很多,因此很快被大规模普及。 大秦的车辆虽然都是马车,行驶的速度也不快,发生车祸的概率是比较低的,但公子衍所说的礼制不和,却并非如此。 他的意思在于,如果只是将大桥分成两半,那么皇帝出行时该走哪条路? 以及像他这样的公卿大臣,出行的时候又该走哪条路? 难不成要让他们和黔首并行? 说的对呀……蒙恬也是刚刚发现,他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向公输轨。 毕竟这是‘乙方’应该考虑的事情。 公输轨笑着说道:“灞水桥是一座拥有双向六车道的大桥,其中最内侧车道,是千石以上高官、或者爵在五大夫以上的高爵者专用。” “中间的车道,三百石以上千石以下官员、或者爵在大夫爵以上的比大夫爵者专用。” “至于最外侧,以及两旁的步行道,则是斗食小吏,民爵者、黔首专用。” “各行其道,有僭越者以秦律治罪!” 至于皇帝怎么走…… 嗯,皇帝出行的时候,桥面上除了卫兵,不会有任何无关人等。 ps:感谢‘书友1511……8925’的月票! ------------ 第三百章 大礼 “嗯,正该如此!” 听到公输轨的解释,公子衍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蒙恬,也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情。 毕竟将人和人不平等写进一切明文以及律令,才是封建王朝的常态。 任何试图撼动这一常态的改革,只会产生一个局面。 这个皇帝疯了,我们从他的儿子中挑一个继续当皇帝吧! 他们几个闲聊了几句,蒙恬突然问道:“你们为公子秀庆贺满月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公输轨笑呵呵的说道:“我准备将先祖留下的一套鲁班锁作为贺礼……” 他话音没落,不仅蒙恬悄悄翻了个白眼,就连一旁的公子衍也同样露出不屑的神情。 一堆烂木头,你说是鲁班留下的,就真的是鲁班留下的? 真他妈小气! 呵呵,等着皇帝给你穿小鞋吧! ………… 金城郡,碧蓝如洗的青海湖边。 章邯眺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湖面,心中在思索着和蒙恬相同的问题。 公子秀的满月礼,以及百日礼究竟该送什么? 自从公子秀降生的那一天,上百名鸿翎信使,以及无数飞跃山海的信鸽,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秦国的每一个角落。 毕竟之前无论是咸阳城,还是大秦的很多地方,针对皇帝没有后嗣的各种谣言就没有停过。 而在这个年代里,对于一个男性的最大的侮辱,莫过于他生不出儿子。 尤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那一个,更是如此。 以后世的汉武帝为例,当初他死活生不出儿子,于是天下的诸侯,尤其是那些刘姓诸侯就开始蠢蠢欲动,其中跳的最欢的,莫过于豆腐发明者·黑秦急先锋·八公山迷宫吓死个人·淮南王刘安。 毕竟家天下,儿子继承老子的皇位,天经地义,大家都没话说,如果你没有儿子,那这个皇位,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兄弟,或叔伯的呢? 不仅皇族会这么想,大臣们也同样会产生动摇,周勃和陈平拥立代王刘恒的时候,理由之一正是‘少帝不是惠帝刘盈的亲儿子’。 天数有变,神器自然更易。 就连汉武的亲舅舅田蚡,当年也和风头最盛的淮南王勾勾搭搭,试图脚踩两条船,成为拥立新皇帝的功臣! 没儿子就是皇帝的一块政治短板,玩过十字军之王系列的都知道,没有继承人游戏直接结束…… 只是扶苏有了儿子之后的炫耀,不仅是为了江山稳固,更多的是一种骨肉相连、血脉亲情的悸动。 毕竟人们常说,只有当男人拥有第一个孩子后,才能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不仅看到了生命的延续,也会赋予新生儿别样的期望。 于是,满天下的大臣们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起来。 送的礼物价值高了…… 嗯,在皇帝面前炫富肯定没有好下场! 若是送的礼物价值低了…… 嗯,你是瞧不起皇帝吗?秦法昭昭,哪一条都能杀人全家! 章邯今天来湖边溜达,正是为了散散心,放空自己,想一个合适的礼物送上去。 他和很多根基深厚的大臣不同,他属于典型的草根逆袭,砍人头积攒功勋,一路拍着上司的马匹向上爬,最终被皇帝看重,成为金城郡的无冕之王。 所以皇帝诏书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翻来覆去的看了不下十遍! 就在此时,远处一骑打马如飞而来。 章邯定睛望去,来人正是因为献上金矿有功,而被擢升为金城郡丞的吕泽。 “护月氏校尉李骞密报!” 章邯打开竹筒,匆匆浏览一遍,觉得自己献给公子秀的满月礼有了! 名剑宝马,奇珍异宝算什么! 他将要献给公子秀的,是十多万、甚至数十万人口,和多如天上繁星的牛羊,以及骑上马,半个月也跑不到边际的辽阔土地! 看着章邯露出了狂喜的神情,吕泽微微侧目,好奇问道:“将军因何事喜悦?” 章邯笑着说道:“月氏那边有个首领,叫做休密翕侯的,因为对月氏王女示爱不成,所以决定抢婚,只不过抢亲失败,于是就被月氏王一箭射死了……” 啊这……吕泽有些疑惑的问道:“游牧之民历来野蛮行事,不讲礼法,就连本地的羌人亦是如此,所以抢亲这种事情……” 章邯接着说道:“他们抢不抢亲的跟咱们没关系,主要是月氏王杀了休密翕侯之后,强行占有了他的部族和人口!” “于是剩下的四个翕侯就有了唇亡齿寒之意,相互摒弃前嫌,抱团和月氏王对抗!” 他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密报上还说, 在一些秦人游贾的劝说下,四部翕侯正厉兵秣马,准备和月氏王决一死战呢!” “嗯,李骞还写了,反叛的背后,似乎也有匈奴人的推波助澜……” 见到吕泽依然有些许疑惑,章邯微微一笑,毕竟对方是郡丞,一直在忙于内政,很多的事情都不了解。 他笑着说道:“你听说过卞庄刺虎的故事吗?” 吕泽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说等到月氏王和叛军大战,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出兵……”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为两家解斗!毕竟皆是我大秦之藩属,死伤过甚总是不好!” 章邯指着吕泽笑了笑:“不错,有天赋!” 他旋即正色说道:“你去传令,让在金城郡放牧的一万戎狄骑兵,逐步向昭武城集结!同时让金城郡兵,自备口粮向临羌县集结!” 吕泽抱拳应诺,翻身上马而去,只是在心中嘀咕:戎狄骑兵?是当年跟随李信出战的那一支军队吗?他们什么时候到了金城郡? 章邯则站在原地,捻着胡须思索着该如何进军。 “戎狄骑兵一万,加金城郡骑兵五千,再加李骞那里招募的胡骑以及昭武城驻军,总兵力突破两万……” “够了,只是这么做,金城郡兵力空虚……嗯,将那些淘金者征召进军队,用于监视羌人、防御沙匪,反正浅层的金砂已经淘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样,公子秀满月宴的时候,仗还没打完……” “不管了,迟到的大礼,就不是大礼了吗?” ------------ 第三百零一章 愿望 祁连山脚下,河西草原。 一场秋雨过后,天清地绿,空气新鲜。 天边挂起一道绚丽的彩虹,犹如一弯七彩的桥,望不到边际的草原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星罗棋布的毡包如同朵朵蘑菇散落在草原。 伴随着一阵阵轻快的马蹄声,身穿毛毡的牧羊女缓缓驰骋在湛蓝的天空之下,在她的前方,羊群云一般在草原上流动着。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扎着满头小辫子的牧羊女,唱着从秦人游贾那里学来的歌谣,只是歌曲中的柔情似水,变成了凄婉哀凉。 不久前,那个‘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的男人死在了月氏王部族的弯刀之下。 而她家中的牲畜和帐篷,也归属了那个杀死她男人的恶人,就连她自己,也成了对方的女奴,白天放牧牛羊,晚上生儿育女。 牧羊女站在一片高坡上,向草原上望去,一条银亮的河象玉带一般从草原上蜿蜒而过。 在河流的彼端,生长着白桦林的山坡之下,那个硕大无朋,足有十二个哈那的毡包,就是她的仇人,月氏王所居住的地方! 牧羊女握紧手中的乌尔朵(扔石头用的绳子),狠狠地盯着王帐看了两眼,旋即调转马头,追寻着羊群而去。 身为草原女子,她自然明白草原的规矩,但……一定要用乌尔朵,砸烂月氏王的狗头! ………… 王帐中,月氏王放下手中的银杯。 杯中盛放的,是一名胡商在‘弯刀’之下,主动送上来的贡品。 他晃了晃地上的橡木桶,索性将最后一点殷红如血的液体倒进杯中,旋即一饮而尽。 嗝! 他丢开银杯,双颊泛红,眼神迷离。 四部翕侯秘密集结起来,试图和他决一死战的消息,他早就听到了,但那又如何! 四条狗加起来,也斗不过一条狼!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秦人,以及试图重返故土的乌孙人支持。 一王五候的制度,不过是在乌孙、羌人、戎狄三方逼迫下,而不得不抱团取暖的产物。 随着乌孙人被驱逐,羌人和戎狄人逐渐被崛起的秦人打残之后,这一制度就渐渐地玩不下去了。 无他,五部翕侯在夺取了乌孙人的草场,以及大量人口之后,加起来的势力,隐隐能够和月氏王相抗衡! 所以…… 之前王女?木雅被休密翕侯抢婚的事情,也是月氏王一手策划。 归属于?木雅的部民,在月氏王的有意安排下,被分散在广袤的草原上,这就给了抢婚之人的可乘之机。 虽说舍不得女儿,坐不稳王位。 但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子嗣,所以当护卫王女的部民被屠戮一空,休密翕侯欢呼酣饮准备洞房的时候,月氏王领兵而来,杀其首领,占其部族,重新将女儿夺了回来。 “现如今,优势在我!” 月氏王再次打了个酒嗝,旋即陷入沉睡。 ………… 会稽郡,震泽。 广袤无垠的湖水中,荻花秋瑟,鱼翔浅底,水鸟翻飞。 恍然间,一种‘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感慨由此而生。 而烟波浩渺之中,一座掩映在芦苇丛中的湖心岛上,蹲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 青年满脸怒容,用生着重瞳的眼睛,注视着面前歪歪扭扭的队列。 青年正是项籍,而那些歪歪扭扭的组成队列的,正是秋播完,重新到湖心岛训练军阵的‘江东子弟’。 只是长时间不加以训练,他们似乎已经在繁重的劳作中,忘记了该如何结阵而战。 “真是的,这时候就应该效法孙武,三令五申依然不能结阵者,尽杀之!” 项籍嘟囔两句,吐掉嘴里的芦苇,杀气腾腾的看向桓楚。 背对着项籍的桓楚只觉得如芒在背,不仅口中的号令乱了,就连走路的姿势,也变得顺拐了起来。 他这个少将军哪都好,就是杀心太重,每每问及该如何复楚之事,总是说给他三千精卒,必然过关斩将,杀进咸阳,宰了皇帝…… 嗯,不过话也没错,任谁有力能扛鼎的本领,都会有这种想法。 任尔千路来,吾只一路去…… 大力,必然出奇迹! 从项籍处散发出的杀气,不止桓楚感觉到了,就连那些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扩张茶园,然后茶鸭同养的江东子弟们,也同样感受到了。 于是他们在一阵胆战心惊中,脑海中的技巧快速被唤醒,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从松松垮垮,变成了整齐严密。 就连喊杀之声,也一扫颓唐, 变得中气十足。 开茶园虽然赚钱,但有命挣钱,也要有命花钱啊! 仲槐一家是怎么死的,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其实自从秦帝换人之后,尤其是看到了隔壁鄣的郡黔首渐渐变得富足。 他们心中也明白,造成他们生活困顿的究竟是什么原因,之前的松松散散,不过是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罢了。 特别是当秦庭派遣御史到来会稽郡,将府库中的兵器和铜钱全部造册熔炼成铜锭,运往咸阳之后,为了积攒复楚的兵器甲仗,他们需要将今年一半的收入上交! 若非知道项梁绝对不会将这笔钱挪作他用,呵呵…… 至于复楚之后的十倍偿还,则完全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毕竟……对吧。 唯一庆幸的是,皇帝又免除了一年的口赋。 虽然不多,人口少的家庭几十钱,而人口多的也不过百余钱,再加上楚地之前已经被免除过口赋了,现在免除的口赋,应该是后年的…… 但毕竟有一笔注定要交的钱被免除了,这就是一件很好地事情。 拥有楚人血脉的秦帝,果然是心向着楚人的! 于是,这些江东子弟们边练习着如何杀死秦卒、光复楚国,边在脑中希望着,皇帝生了个儿子,那么这个至少拥有四分之一楚人血脉的皇子,如果被册立成太子之后,能否再免除楚地一年的口赋? 嗯,听说生下皇子的是一个齐女,大不了也免除齐地一年口赋好了…… ps:感谢‘徐徐缓缓即我道’的月票!(^-^)V ------------ 第三百零二章 远航 南海郡,番禺县向西二十多里的一个农庄。 被南方骄阳晒得肤色如炭的陈卯正在跳着脚骂人。 无他,一群番禺县前往桂林郡买牛的小吏被当地的越人骗了。 嗯,其实也谈不上被骗。 主要是因为语言不通,再加上越人没有牛耕的习惯,所秦吏们买回来的水牛,完全不适宜在田间耕种,只是用来养来产奶吃肉的菜牛。 其实不止水牛,就是北方的黄牛,也同样分为菜牛和耕牛两种。 区别就在于牛背可不可以架辕。 耕牛的脊梁上有驾木之骨,菜牛则没有,前者需要向官府报备,私自屠宰犯法……嗯,民不告官不究的那种。 而后者就是养来食肉用的,和猪、羊的性质是一样的。 嗯,很多人说梁山好汉吃牛肉,是因为突出他们有意违反法律,这纯粹是扯淡了。 大怂别的不说,杀牛吃牛的风气绝对是远迈汉唐! 毕竟‘一牛之价不过五七千,一牛之肉不下三二百斤,肉每斤价值需百钱’。 这么算下来,杀一头牛可卖20000—30000钱,而一头活牛才值5000到7000文钱;活牛价值仅相当于杀牛取肉价值的四分之一左右,而且牛皮、牛筋都可另行出售获利。 所以黄庭坚云‘酒阑豪气在,尚欲椎肥牛’…… 而在赚小钱上特别在意的大怂,见到堵不如疏,直接开始收牛肉税…… 到了鞑清,这一项禁令才重新被重视,更有甚者还将禁止屠宰的范围扩大到一切牲畜,颇有几分后世素食主义者的风范。 “该杀,该杀,都该杀!”陈卯在原地转着圈的怒骂。 而在他身侧,十几头水牛则慵懒的趴在地上,反刍着草料,间或甩动尾巴,赶走身上的苍蝇。 听到陈卯的怒骂,子婴默默收回踏进农庄的一只脚,然后悄然转身离去。 他到这里来,是想让陈卯一起去码头看稀罕。 第一批新改造的桨帆船已经从大海之上返回,船上满载着奴隶和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和种子。 只是子婴明白,要是他现在走进去,只怕陈卯非拉着他一起去找任嚣理论不可,毕竟这些小吏都是任嚣派遣出去的。 嗯,他们的评价都是‘精明能干’……任嚣说的。 在周围侍从疑惑地眼神中,子婴蹑手蹑脚翻身上马,旋即调转马头,飞一样的离开农庄。 ………… 番禺县码头,鳞次栉比的停满了等待卸货的大船。 子婴从马上跳下,四处张望着寻找任嚣的踪迹,只是他的目光被码头上矗立的机械吊臂所吸引了。 这才几天,这里就也有了这种东西吗?啧啧……子婴长了张嘴,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 在此之前,番禺的码头和大秦其他地方的码头一样,主要靠人力装卸。 就是将一块倾斜的木板,搭在船舶的甲板上,这样装卸工可以顺着木板走上船,然后抗或抬起船上的货物,从木板走下来,堆在码头后继续之前的工作。 累而且没有效率,最主要的是没有这么多的人手。 而有了机械吊臂之后,只需要将货物装在方形箱子中,利用动滑轮减轻拉力的办法,仅仅几个人,就可以抵得上十几个人的工作效率。 这种东西最初的时候,只在渭水、洛水等咸阳城周边的码头才会有。 嗯,蓝田工业区的灞水岸边,也同样竖着一排这样的机械吊臂,用来卸载从矿场运来的煤铁等原材料。 哦,对了,陛下说这叫做大秦重工1.0……子婴将手掌搭在额头,隔绝阳光的干扰后,很快找到了任嚣的踪迹。 “见过郡尉。” “见过公子。” 子婴转过身,趴在码头的栏杆上,看着从桨帆船上走下的奴隶,其中男丁的数量占据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则是小孩,至于女人则寥寥无几。 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奴隶除了被剃了个光头之外,大多数的身上都遍布着伤疤,从痕迹上来看,不像是鞭打造成的,而是被利器所伤。 “这些都是战俘吗?”子婴扭过头问道。 任嚣摆摆手,一名船长跑过来,行礼之后说道:“嗯,这批隶臣全是战俘……” 他看了看微微皱眉的子婴接着说道:“不过不是我们抓的,这些是我们拿货物从当地的部落里交换的。” 子婴略微点头,询问道:“不是说中南半岛上的越人部落已经没有多余的隶臣了吗?看这源源不断的架势,至少有上万人之多啊!” 船长笑着回答道:“公子好眼力,这次总共换到了一万两千多隶臣,大多都是略微懂一点耕种技巧的!” 迎着子婴和任嚣惊奇的眼神,他笑着又说道:“自从有了三角帆和斜桁帆,船只不仅可以逆风航行,而且改造后的船舱结构中精简了桨手的位置,不仅装的补给品多了,装的隶臣也多了……” “所以我们这次航行,只用了上次时间的三分之一,就航行到了半岛的最南端,接着绕到了半岛的西端,和那里的越人部落做的交易。” “而且听当地人说,翻过西边被羯荼人占据的地狭,就可以看到另一片大海,再往西的大陆上,还有很多人口众多,但不怎么能打仗的部落!” “这次的很多战俘,就是从半岛西边换的,当地人很喜欢大秦的丝绸、漆器……” 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对于此次准备不足,无法到达更远的地方而遗憾不已。 子婴和任嚣对视一眼,旋即从怀中摸出一份舆图,这是他从咸阳城离开时扶苏画的一张东南亚的大致地形图。 “嗯,你说的地狭,应该是这个马来半岛……从陛下画的图上看,向南航行,就会看到一道海峡,然后穿过海峡,就是他们说的另一片大海了……” “打仗不行的部落……额,这画的是大象吗?” ps:关于耕牛菜牛的资料,来源《竹叶亭杂记》,作者清朝人姚元之,嘉庆十年进士、道光十三年任刑部侍郎、十八年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关于有关吃牛肉的资料,来源《中国古代屠牛律的沿革及其兴废原因探究》。 ------------ 第三百零三章 吃面不能没有蒜!(3k章) 上郡草原,盐池。 池周绿草如茵,野花丛生,池面如镜,倒映出天空的颜色,仿佛遗失在草原之上的一面天空之镜。 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盐池里的藻类和矿物质悄然发生某种神秘的变化,使得盐池变得五彩斑斓,黄色、橘色、红色、粉色、白色……绚丽非凡,美不胜收。 但盐池以南,因为采盐而到此的白犀县的盐工,却并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一世间罕见的美景。 毕竟天天见,都快看吐了…… 他们拿着硬邦邦的面饼,就着水囊中的清水边走边吃,颇有几分后世社畜的赶脚。 行走中,他们按照各自班组的不同,慢慢聚拢在一起,听着组长分配着今天的工作,间或说出自己的想法。 按照朝廷制定的考核制度,每个采盐的小组当月的采盐任务,如果超过额定指标的十分之一,就会获得一只羊作为奖励。 而要是年终评定在前三的小组,则每个组员将获得民爵一级的奖励,组长和班长在此基础上,分别获得一万和五千钱的奖励。 新考评制度的体现,就是尽管被源源不断运走,但还是堆积如雪山一般的食盐。 而这,也是扶苏放心大胆去进行货币改革的底气。 在现在这个年代,谁掌握了食盐,谁就掌握了所有人。 当官府卖盐只收五铢钱的时候,半两钱的流通性就大打折扣。 而当官府将半两钱和五铢钱的货币价值统一。 既尽管半两钱更重,但也同样当做一钱来看待时,无论是谁,只要不傻,都会尽快将手中半两钱兑换成五铢钱。 毕竟一枚半两钱融化,至少可以获得两到三枚五铢钱。 这也是扶苏抢在五铢钱还没有在全天下流通的时候,就急匆匆用超低的盐价,去摧毁齐地私盐的原因。 打击私盐贩子的同时,也是在抢占其市场份额。 嗯,按照账册上来看,齐地的很多黔首,至少存了两三年都吃不完的食盐…… 毕竟便宜,而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嘿! 不过扶苏相信,他们家中存的食盐,要比他们想象的消耗的快。 随着铁制农具的推广,以及无地的黔首被大量迁走。 牛耕的成本,就会远远低于雇人庸耕的成本。 赋闲的劳动力少了,则剩下的人对于薪资的议价能力自然提升。 就像当年的欧洲,因为黑死病的横扫,人口锐减,于是用工成本上升,倒逼很多相关工具的发明和推广,进而提升生产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有了后来的工业革命。 而在现在的秦国,也同样是这样的。 推广牛耕,再加上没有太大的人口压力,就可以引进用于发展畜牧业的三圃制。 而牲畜多了,食盐的消耗量也就随之上升。 毕竟食草动物对于食盐的需求,是完全不弱于人类的。 所以主要靠吃竹子为生的大熊猫,也就有了食铁兽的别称…… 至于民间养殖的牲口多了,则正好收购了做罐头。 平价收高价卖。 嗯,小钱钱! ………… 云阳县林光宫,原本种植着许多奇花异草,现在被拔掉并平整了一遍的花园中。 扶苏扁起袖子,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小铲子在挖坑。 在他身侧的竹篮中,摆放着白色的圆球。 嗯,是大蒜! 这是远去西域的使团,送回的第二批种子。 扶苏打开包裹,一眼就认出了这些被放在角落里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大蒜! 尽管蒜头的个头比不上后世的大,但和大秦本地的小蒜却长得截然不同。 而作为北方人,嗦面条的时候不配上几瓣大蒜,总觉得没有灵魂。 哎,可惜就只有这么两坨……扶苏手脚麻利的挖着坑,驱散自己心中那个不断叫嚣着,‘尝一颗,反正还有一颗呢,怕什么’的念头。 “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朕要吃个爽!” 糖蒜、蒜薹炒肉、蒜香排骨……扶苏嘴中呢喃,将两坨大蒜掰开,根部朝下种在坑里。 他边填土边想,等下命人用竹篾编个罩子,盖在上面,免得被小动物或某个坏女人把蒜苗给嚯嚯了! “陛下这是在作甚?”坏女人的声音在扶苏身后响起。 扶苏回头望了过去,田姬穿着一件红色斗篷,双手揣在袖子里,珠圆玉润、艳若桃李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站在原地探头探脑的张望。 嗯,宛如一只被抓着脖子的鸭…… 不过,真大啊……扶苏从对方因为在哺乳期,而越发伟岸的胸口艰难的挪开视线,旋即皱着眉头问道: “农民揣?哪学的这个毛病?而且,你这时候不应该在房间里坐月子吗?瞎跑什么!” 听到扶苏一连串的问话,田姬撅了撅嘴,满是小女孩神态的说道:“人家闷嘛!再说了,人家不都已经把手揣起来了嘛!” 人家?清醒一点啊喂,你已经是孩子妈了……扶苏怒视着一对因为揣手的动作,而愈发显得充满压迫感的兔子:“手揣起来了?那脸呢?着凉了怎么办?” 田姬笑嘻嘻的走过来,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圆圆的下巴点了点埋在土层中的蒜瓣:“这是什么?陛下是在种花吗?” 春天我种下一个老婆,第二天就被派出所抓了……扶苏莫名想着这么句话,旋即开始专心自己的事情。 田姬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站起在原地走了几步,就在扶苏以为她已经走掉的时候,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陛下什么时候带妾身去骑马,你答应过我,教我骑马的……” 扶苏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视线始终被某些存在所吸引,有些底气不足的质问道:“你现在能骑马吗?再说了,朕不是教过你骑马吗?” 他发现宫女和内侍都在远处站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朕就是那匹马呀……” “妾身可听不得这种话!”田姬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旋即扭头而去,只是在回廊中留下了几声放肆的大笑。 啊这,有猫饼!不过,这娘们扭得真好看……扶苏收回目光,打开另外一个小包裹。 这里面装的,是从西域胡商那里收获的蒲公英。 嗯,巴掌大的一小袋,价值一个完整的绿色玻璃瓶! 要是让蒙恬他们知道了,一定会痛骂败家子吧……扶苏打开包裹,见到了里面连带着种子和枝叶的蒲公英。 “嗯,当地人管这东西叫马奶草,应该是切开以后会有白色汁液流出的缘故……” 扶苏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小到不行的种子移到纸上,至于已经干枯的枝叶和根茎,则完全没有价值了。 其实蒲公英这种东西遍地都是,但要是想要提取橡胶的话,就只有这种生长在天山山谷以及俄罗斯中部的蒲公英才行,别的亚种产胶量非常低。 至于杜仲胶,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不过这东西就是用来应应急,真正的天然橡胶,还是要去南美洲去找,之后引种在大秦的南洋都护府…… “陛下这又是什么?”田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杀了回来。 田姬·影逝二度……扶苏猛然回头,看着一张笑靥(yè)如花的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蒲公英,就是之前凉拌了,你很喜欢吃的那种!不过这是其中的一个亚种,它的根部可以提取一种胶状物质……” “嗯,如果做成某种形状的话,你应该也会很喜欢吃,只是不能咽下去,并且用牙齿咬……” 扶苏忙活着手中的活, 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毕竟蒲公英这种东西基本等同于杂草,用心打理亩产一千,瞎几把种亩产八百。 反正他要的是根,至于吃,还是吃本土的品种,谁知道这个亚种会不会发生变异,然后体内积攒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元素。 嗯,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的那种…… 虽说有‘医保’,医疗免费,但架不住医生的水平太菜…… 懂了,但好像有没有全懂……田假眨眨桃花眼,依然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轻启朱唇问道: “陛下,你说的这个胶,它正经吗?” 嚯嚯嚯,女司姬……扶苏头也不抬的说道:“当然正经了!” “你平日里坐马车的时候,轮子压在地面缝隙上,即便是有了板簧,但还是会很颠簸,而将这种胶做成条状,套在轮子上,就可以替代轮子上原本的皮革。” “橡胶,呃,蒲公英胶的耐磨性和可塑性都比皮革要强的多,而且还可以打上花纹,提高轮子和地面的摩擦系数……” “嗯,还可以用来做鞋底,同样比皮革或是其他材料要好用……” 当然了,最多做成实心胎,充气的是不要想了。 不过随着咸阳城周边路面逐渐铺上水泥,平日里需要用四匹马才能拉动的马车,现在只需要两匹就可以了。 如果将轮子外的皮革换成橡胶,再将四轮马车上冗余的结构精简一下,就可以做成一匹马也可以拉动的小型四轮马车。 这样,那些‘中产阶级’就也可以买得起马车了。 韭菜还是要从中间割…… ------------ 第三百零四章 西北望(3k章) 好困啊……田姬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她是来撩骚的,不是来听课的。 突然,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向这里走来的陈平。 “陛下,妾先行告退……” “嗯,晚上朕去你那睡,不为别的,主要是想去看看秀儿……” “呵呵,妾都不好意思点破陛下!” ………… 花园边,陈平放慢脚步,等着田姬彻底离开后才走过来。 “参见陛下!” 陈平说完,只见扶苏向他摆摆手,旋即自顾自的提着水桶,开始浇地。 嗯? 陈平微微皱眉,他过来之前,还以为皇帝在和自己的宫妃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但此刻看来,皇帝这确实是在种田…… “何事?”扶苏拎着水桶,言简意赅的问道。 陈平从袖子里摸出竹简双手奉上:“禀陛下,金城郡章邯奏报。” “哦?”扶苏在自己身上随意的擦了擦手,打开竹简看了起来。 “看样子,左丞相那边进展的很顺利啊……” “只是要想彻底解决月氏人的动乱,并且不被匈奴人黄雀在后,这么点兵力够吗?” 扶苏在原地踱了几步,仰头向西北而望,心中想道: 呜,应该是够的,等到月氏人两败俱伤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身份登场,然后击强扶弱,将两边一口吞下。 嗯,那么关键的点,就在于抢在匈奴人介入的时候,先一步统合月氏人,到时候本部秦人精锐,再加上月氏骑兵,至少在兵力上不会太处于下风…… 扶苏想了想,看着陈平问道:“你的想法呢?” 陈平斟酌着语气说道:“臣觉得,这是彻底将河西草原纳入秦国疆域的良机,不过为防范匈奴人,不如让九原军越过边界烧荒……毕竟再过不久,草原就开始枯萎了。” 扶苏微微颔首说道:“你的意思是,让九原军虚张声势,做出伺机进攻匈奴王庭的态势,让匈奴人不敢轻举妄动?” 陈平点点头,笑着说道:“若是匈奴人执意南下,那就让九原军端了他们的老巢!” 他接着说道:“至于河西战事,有之前加固的昭武城,不对,是武威城,据城而守,此乃秦军强项,足以支撑到援军到来了!” “到时候九原军南下,两下夹击,我军仍可大胜!” 陈平说完,扶苏陷入沉思,对于陈平所说不置可否,而陈平则微微低头,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扶苏的神情。 太阳渐渐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扶苏在原地踱着步子,陈平那一句‘匈奴人执意南下’,让他有些犯难。 结合后世的汉匈之争来看,双方前期的争夺焦点,集中在黄河以南的河套平原。 毕竟这里南下,很容易就可以直扑汉朝的政治中心,长安城。 而后来的漠南之战结束之后,汉军将匈奴人的主力从阴山以南的河套平原赶了出去,双方争夺的焦点,就集中在了河西草原以及西域诸国。 对于匈奴人而言,这里是获得财富、人口和兵器等物资的来源,轻易不可舍弃。 而对于汉朝来说,这里是打击匈奴漠北王庭的另一个前出基地,汉武后期的很多次战役,汉军就是从武威、酒泉等地出发。 嗯,比如李陵,李广利…… 那么套用到现在的秦国,对于匈奴人而言,若是能够吞并月氏人的部众,然后让臣服于他们的乌孙人重返家园。 那么那里就会是匈奴人袭击秦国边郡的一个前出基地,而且河西草原的牧场丰饶程度,远比匈奴人的漠北王庭要好很多。 所以即便是放弃了漠北王庭,只要能够得到河西草原,进而臣服西域那群弱鸡国家,对于匈奴人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嗯,一切战术转换家,孙某某给予军事指导……扶苏微微叹气,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陈平所说的去做了。 毕竟要是从陇西或咸阳城抽调军队支援章邯,那么士兵集结、发放武器铠甲,准备粮草辎重后,军队抵达武威城时,章邯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 而九原军则不同,他们的主力这些天始终巡弋在漠南草原,毕竟此刻秋高马肥,正是草原人惯例南下抢掠的时候。 嗯,章邯的水平应该也不差,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记载,他第一战就带领刑徒军将几十万的周文军团平推出了函谷关。 之后攻杀荥阳将军田臧,收复荥阳城,又连续破邓说、败伍徐、斩蔡赐、降宋留,迫陈胜遁走至城父。 接着就是陈胜被杀,章邯又攻破陈县,大破吕臣,随即领军转战栗县,杀项梁部将余樊君、击破朱鸡石,围魏王咎于临济,击败楚将项它、齐将田巴的援军,杀魏相周市、齐王田儋,逼魏王咎自尽,追围田荣…… 之后虽然被项梁打败两次,但随后在定陶,反败为胜,大破楚军,阵斩项梁。 可惜的是,接下来就是巨鹿之战了…… 项王那是版本最强者,冒顿算个锤子……扶苏顿时有了底气,他相信章邯可以完美解决这次战事。 要按照后世一些人的评价,章邯那可是‘白起之亚也’,‘邯不败,即秦不亡’!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加担忧被他派到东边的王离。 嗯,就是降服辰国、箕子之国,为前往海外抓捕徐福扫清障碍的战役。 要是连这俩菜鸡都搞不定,王离等着坐一辈子冷板凳吧! 扶苏看向陈平,见他依然停留不走,随即问道:“还有事?” 陈平点点头:“是有关楚墨和张良……” 扶苏上前一步:“你抓到张良了?” 陈平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暂时没有……” 那你说个嘚,害我白高兴一场……扶苏心中吐槽,但面露勉励之色的说道:“不要着急,沉住气慢慢来。” 陈平抱拳说道:“虽然臣没有擒获张良,但咸阳城中潜藏的楚墨已尽在臣的掌握之中。” “臣之所以没有把他们尽数擒拿,只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让张良遁逃罢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据臣埋在楚墨中的密探回报,张良自从迎秋之日开始,就始终没有再和楚墨联系。” “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臣觉得他应该快忍不住想要动弹一下了……” 打草惊蛇?密探?行吧,你们这些玩战术的,心都脏……扶苏微微颔首,抓不抓的住张良,其实他已经不甚在意了。 有句话说的好,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当然了,阮籍这句话的意思更多的是‘时(现在)无英雄(刘项),遂使竖子(司马昭)成名’。 但没有一个动荡的乱世,‘英雄’或许会在田间务农至死…… “臣告退。”陈平见到扶苏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倒退几步,随即向宫外走去。 扶苏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远处渐渐显露的月亮,抬腿向宫内走去。 他准备先去换身衣服,沐浴更衣一番再去看望田姬。 无他,只是为了防止病菌感染幼儿,这也是他祭告宗庙,表示秦国有后时,却并没有带着嬴秀一同前去的原因。 ………… 黄海向东,大洋之上的一座岛屿。 这里和半岛隔海相望,最北端和半岛南部海岸相隔不过数百里。 而在岛屿的东南浅滩上,搁浅着许多条大型的桨帆船。 海滩上,数百名身穿秦人服饰的男女正在采集着退潮后的海货,从他们此刻的体型上看,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一,他们尚未成年;二,他们很久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了。 而在远离海滩的地方, 一座座木质建筑正在建设中。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三座高达两三丈的祭台。 从忙忙碌碌的众人手中的工具来看,为了建造这三座祭坛,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祭台上,相对而坐着三个衣服有些破旧,但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如果有当年始皇帝的侍从在的话,就会一眼认出,这三个人正是徐福、韩钟和石生。 徐福结束冥想,睁开眼睛,看向远处翻卷着巨浪的汪洋,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满是殷切之意的眼睛,始皇帝的眼睛。 “呵。”徐福轻笑一声,在心中不屑的说道: “若是找到仙药,我怎会将它让给你呢?” “想来天下已经大乱,再过几年,阴阳家掌控天下的机会就到了!” 此时,韩钟也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望向掩映在苍翠山体之中的一处溶岩洞窟,脸上露出了虔诚、狂热的表情。 他坚信,这里虽然不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但却是天帝曾经居住过得地方。 岛上一隅,奇岩绝壁高耸入云的地方,瀑布从黑色熔岩的悬崖峭壁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倾泻而下,汇聚成潭,随后奔涌向大海! 这个潭,必然是天帝用来沐浴的地方,而浩瀚无际的大海,应该就是潭中之水倾泻而成! 至于那个似乎永无尽头的溶洞,想来就是为天帝打理浴池的神仙所居之地! 石生同样睁开眼睛,他看向祭坛下侍立的童女,眼中一片火热。 这里将是他的国,他的子孙后代,将永远占有这一片莽荒,但生机勃勃的地方! ------------ 第三百零五章 金刀动秋色,铁骑想风尘(4k章) 河西草原。 可能是上游下了一场暴雨,往日平静的弱水此刻变得浩浩荡荡,泥沙滚滚注入这一片沙漠中的湖泊。 这里就是居延泽,魏晋时称之为西海,是巴丹吉林沙漠和漠北荒原之间的一座绿洲。 此刻的居延泽,水草丰美、牛羊遍地,只是远处成片的毡包中,隐隐传来哭喊之声。 突然,半人多高的荒草一阵颤动,一个满脸是血的月氏牧民自草丛钻出,私下张望,宛如惊弓之鸟。 “乌孙人回来了!” 他踉跄着向远处跑去,风中传来女人的哭喊和儿童的尖叫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等着吧,大王会为我们报仇的!” 他打了个呼哨,招来了一匹因为遭受惊吓而四处乱窜的马匹,随后趴在马背上,一溜烟向居延泽南方而去。 ………… 月氏人营帐外,乌孙王子昆莫用一块洁白的丝绸擦拭着手中的环首刀。 这是上次他跟随冒顿围攻王离时,从战场上捡到的,尽管已经崩了好几个口子,但他依然爱如珍宝,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搂在怀中。 而在他的周围,一个个身上染着鲜血的乌孙勇士,骑马往来奔驰,驱策生还者离开冒烟的毡帐,将自己看上的女人按倒在地上,当着她们父兄的面肆意蹂躏。 昆莫站在原地,视若无睹的继续擦拭着宝刀,他们这是在复仇,当年月氏人攻破乌孙人部落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远处,一队匈奴人打扮的骑手策马而回,领头的匈奴人手中,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尽管面容扭曲变形,但还是可以认出这就是之前逃跑的那个月氏人。 “赤勒哈,你回来了!”昆莫收刀入鞘,大步迎了上去。 这是冒顿的三子,按理来说,应该是他的弟弟,只不过他们兄弟二人,连同冒顿在内,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罢了。 赤勒哈从马背上跳下,将手上的人头丢到一旁,在他的身后,匈奴人同样跳下马背,加入了乌孙人的狂欢之中。 昆莫和赤勒哈大笑着把臂走入最大的毡帐,毡帐内,几个姿容艳丽、身无寸缕的月氏女人正在篝火前忙碌。 她们手持锋利的割肉小刀流利的分割着一头肥羊,然后将大块大块的羊肉丢进一口大锅。 见到二人走进毡帐,那几个月氏女人赶忙跪倒行礼,任由赤勒哈手中的马鞭在自己光洁的脊背上一路向下游走,只是微微颤抖,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片刻后,毡帐内响起了沉重的喘息声。 篝火之中,熊熊燃烧的木柴喷着红红的火焰,大锅中沸水翻滚,丢在其中炖煮的羊头不时浮出水面,一双空洞的眼睛陌然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 毡包外,昆莫驻足而立,回味着羊肉的鲜美和大海的滋味,油然感慨。 “乌孙人,你们的王回来了!” 乌孙国虽然被月氏人灭了,但几十万的乌孙人却并没有全部死绝,他们有的主动融入了月氏,有的则迁徙到更加贫瘠,但却很安全的地方苟延残喘。 毕竟草原广袤,要想彻底灭绝一个民族,无论是现在的月氏,匈奴、还是后来的鲜卑等都做不到。 “月氏王在玩火,大单于也在玩火!” 昆莫眺望着远处的戈壁和绿洲,心中冷笑。 月氏王试图整合部族,获得和秦人、匈奴讨价还价的资格;而大单于试图借助他的号召力,让乌孙取代月氏,并臣服于匈奴。 “可,若是我统合了乌孙和月氏,又凭什么去给别人当儿子?” 昆莫摸了摸怀中的几张帛布,这是秦国左丞相尉缭给他的亲笔书信,里面写着只要他能够取代月氏王的地位,那么祁连山以北的草原,将永远是他的驻牧之地!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乌孙臣服与秦国。 而他的条件则是,秦国的军队必须配合他进攻月氏,并且将秦国公主嫁给他做王后! 为此,他允诺将昭武城以东的草原作为聘礼,送给秦国。 皇帝的妹妹,不知道滋味如何……夕阳下,昆莫的笑象狼一般狰狞。 …………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越过阴山向北,在大漠戈壁的尽头,草原交汇的地方,散落着连绵不绝的军帐。 箭楼、鹿角、壕沟等一切防御设施应有尽有。 辕门之后,一面硕大的白底黑字秦军战旗迎风飘扬。 这正是得到飞鸽传讯,出塞烧荒的九原军。 此刻在他们的营地向北,大约两百多里的地方,同样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毡帐。 正中最大的那个蘑菇一样的毡包外,一面乌黑旗面的白色狼头大纛高高飘扬着。 这是大单于所居住的帐篷。 他们是得到牧民报信,前来监视九原军动向的。 在漠南草原上散牧了夏秋两季的秦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军战马,此刻已是膘肥体壮,若是放任秦人不管,只怕第二天一睁眼的时候,单于王帐外奔腾就全部是秦人的铁骑了! 是的,铁骑。 这半年多的时间内,九原军的战马已经全部钉上了蹄铁,而隔壁的匈奴人也同样知道了这个秘密。 但,他们连日常生活所需的金属器皿都凑不齐,即便知道了钉马掌的秘密,也是有心无力…… 反正马匹够多,并且饲养成本低,马蹄子废了,正好杀了吃肉! 其实说到底,一个字,穷! 嗯,在很多人的想象中,以及影视作品或文字作品描述中。 草原骑兵善于骑射,在敌人追上来时就分散撤离,敌人退却后就立刻黏上来,从头到尾保持着良好的组织和纪律。 号令整齐,胜则先整,败则复聚,强弓重箭,威力强大,高速疾驰的同时还能箭如雨下百步穿杨。 当敌人被削弱之后,草原骑兵还能收起收起弓箭,和自己的重装部队一起,直接用长矛刀剑狼牙棒与疲惫的敌人近身厮杀,彻底歼灭对手。 嗯,这么说也不为错,毕竟在几个游牧帝国强盛时期,是短暂存在着这样的轻骑兵的。 但大多数的时候,游牧部落的轻骑兵,都是一群穷的叮当响的牧民,穿着皮袍子,手中拿着的是平时打狼撵兔子用的软弓轻箭,箭头还大多都是磨尖的骨头…… 而他们跟着自己头人上战场的目的,小部分是因为牧场遭了白灾、黑灾(干旱,冬季无雪或少雪)等自然灾害。 大部分的原因,则是部落里没盐吃了、家里的锅坏了……以及食物储备不足,不出来抢一把碰碰运气,家里的父母妻儿就全得饿死…… 所以这些游牧骑兵在战场上只射箭不近战的根本原因,就是根本不敢和敌人硬碰硬的冲杀! 骑着相对温顺的母马(产奶),小步慢跑才能保证精度和射速,试图用数量优势将敌人吓退…… 嗯,敌人不退他们就退! 举个栗子话就是当年十字军东征时,欧洲的骑士老爷们夹枪冲锋,击垮了上万游牧骑兵; 达鲁古城之战时,女真人重骑兵横着凿穿了辽军阵列,引发了对方总崩溃; 以及明朝数百骑兵拼死突击,轻松击溃上万蒙古骑兵…… 就是戚继光当年说过的,两个人对着砍,对方虽然武艺高强,但我只要身上的铠甲够好,他砍我十刀,刀刀都被铠甲挡下,但我只要砍中他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嗯,土豪欺负穷逼的乐趣,由来已久…… 当天色渐渐晚去的时候,两个隔着荒漠对峙的大营,同时打开角门,迎接吃饱了的羊群归来。 当然了,这些可爱的羊,很快就会变得可口起来。 秦军大帐中,丁复有些无奈的低着头,在他的左手边,是和他很熟的一群九原军将领以及很快被九原军同化的钟离眛。 他们众口一词的在劝说着丁复,拿出男人的气概,明天一早带领大家莽过去,一波击溃大单于主力,然后大家砍两颗人头回家过个肥年…… 而在他的右手边,则是灌婴和一群胡骑将领,他们用带着各种各样口音的秦言在说着同样一件事。 冲过去,砍了冒顿的脑袋当尿壶! 好烦啊,我体会到上将军的苦了……丁复捂着耳朵,任由众人吵吵嚷嚷。 嗯,之前蒙恬在的时候,他就是左手边那群人里最能闹腾的那一个…… “都闭嘴!听我说!” 丁复决定不再当缩着,毕竟皇帝的诏书中写着,谋议可咨于众人,而决断需归于一将! 在众人殷切的神色中,丁复清清嗓子,重复了之前的话。 “敌不动,我不动!” “上将军离开时曾说,九原军这两年的任务,就是严控漠南草原,让匈奴人匹马不得南下!” “而此次我军在此集结,只是为了试探匈奴人的虚实,而今虚实已经探明……” “所以打,是不可能打的……” 钟离眛在一众九原军将领的怂恿下走出:“万一对面的匈奴人是普通牧民冒充的呢?” 丁复横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说道:“有千里眼在此,还有谁能够瞒住我的眼睛!” 嗯,毕竟人的眼睛是有极限的,在对方哨兵不是瞎子的情况下,己方的斥候是无法靠的对方营地很近的。 这也就给了诸如‘减灶之计’、‘草木皆兵’等典故的出现创造了先决条件。 可要是对面有无人机,或者是高倍数的望远镜呢? 所以每一次军事科技的进步和创新,都会引起战争形态和作战方式的变革。 见到丁复手中的望远镜,钟离眛呐呐不言的退下。 灌婴再次走上说道:“既然匈奴主力尽数集结在此,那么他们本部必然空虚,我们为何不派遣一支奇兵,绕开正面,直扑他们失去武力保护的部落。” “吃光他们的牛羊,烧光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他们的草料,杀光所有遗留在营地的精壮!” 听到灌婴的话,不仅一群胡人跃跃欲试,就连九原军的将领也同样双眼放光。 他们中并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游牧部落南下劫掠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敌人能做,我不能做? 丁复再次摇了摇头:“经过好几次的出塞作战,现在匈奴人已经学的滑了!” “根据从北边回来的游贾传来的消息,匈奴人的部族,离咱们最近的一个,骑马全速前进,也要五十天以上……” 他说完,军帐中顿时响起一连串各个地域的脏话。 反正冒顿全家男女都不干净了…… ………… 武威城。 高峰壁立老龙蟋,削出芙蓉作画看。 夕阳西下,章邯骑在一匹黄骠马上,呆呆凝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画面。 气势恢宏、壮丽无双、造型奇特、色彩斑斓…… 一时间他想起了当初在咸阳城时,和扶苏闲谈时听对方说过的一连串词汇。 当时他觉得皇帝陛下有些夸张了,但此刻身临其境他才明白,人的言语,在山川的壮丽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如此七彩斑斓的梦幻之所,也难怪无论是周穆王,还是始皇帝都要将这里当做西王母的居住之地。 这一刻他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心心念念的要谋夺这片土地!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章邯盯着眼前这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 浓与淡、深与浅、明与暗,不断交织在一起,宛如另一个世界,但却又无比真实的存在,口中呢喃着那首据说是西王母曾唱过的歌谣。 李骞从远处而来,听着章邯的吟唱,想起了自己当日的震撼。 “等到攻灭月氏,将军不妨和我一同去寻访西王母,请她去咸阳城也为皇帝陛下歌上一曲!” 章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西王母乃天帝之女,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哪里是我等想见就能见的?” 他们都没有对请西王母去咸阳城献歌一曲表示质疑,只是因为一队队身穿铁甲的骑兵如连绵江水般从他们身边走过。 西王母,她有多少甲士? ps:文中写的是张掖丹霞,写这段的时候,突然又想去张掖玩了,只是该死的新冠,艹!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 第三百零六章 角声满天秋色里 河西走廊西端的阿尔金山、祁连山与马鬃山之间,一片水草丰茂的河滩地。 蘑菇一样的帐篷铺满了整片草原。 远处,奔腾着数不清的牛羊和马匹。 只是放牧的不再是唱着婉转歌谣的牧羊女,而是一个个手持弓箭、短矛和马棒的‘套马的汉子’。 这里就是月氏王的秋季牧场,在更远处,一队队驱赶着畜群的牧人正向这里集中。 叛乱的四部翕侯在积聚着力量,月氏王也同样在积聚着力量。 大战,一触即发! 月氏王在自己的几个兄弟陪伴下,缓缓驰骋在这片湛蓝的天空下,他看着不断靠拢而来的部族,唇边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时,远处一骑飞来,马是黑马,通体没有一丝杂毛,马上的人却穿着一身白色长袍,高高立在马背之上,双手张开,一头乌亮的秀发在脑后迎风飘拂。 月氏王笑道:“是??木雅,她又在调皮了!” 须臾之间,快马行至他们面前,马上站着的,果然是月氏王女??木雅。 漂亮女人一旦衣装素净,无论黑白,都独具一种魅力。 尤其是??木雅这样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神情气质恬淡空灵,殊异与中原女子,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但是风扯着衣裙,衬出腰身、胸膛蜿蜒的曲线,却又有种撩人的风尘之气。 蒯木雅矮身下落,侧坐在马背上,一手攥着缰绳,笑嘻嘻依次问候道:“阿爸,二叔,五叔!三哥、四哥、七哥、九弟,早上好啊!” 至于她中间跳过的,并非是人没有到,而是已经去世了。 月氏王呵呵笑道:“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调皮!若是摔到了可怎么办?” 蒯木雅摇摇头说道:“咱们这边又没有马车,出门就要骑马,我都罗圈腿了!” “这孩子……”月氏王和他几个兄弟子侄对视一眼,全部都无奈的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纵横草原,倚马而生的人,确实个个罗圈腿。 但大家都不以为意,唯独??木雅自打从咸阳城回来了之后,就对此耿耿于怀,据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用绳子捆着自己的腿…… 月氏王叹了口气:“好,随你吧……我和你的叔叔们还有要事相商,你自己玩去吧!” 他的其中一个兄弟目送??木雅而去,皱眉问道:“马上就要和那群狼崽子打仗了,你还不让王女参加议事吗?” 月氏王无奈的说道:“??卓鲁你不知道,你这个侄女啊,现在恨不得把咱们整个打包卖给秦人,好去秦人的咸阳城居住!” “你让她来议事,她肯定会劝说你不要打了,带着部民们内附秦人好了,最好让秦人来设郡县管辖部民……” 听着月氏王大倒苦水,他的一众兄弟子侄纷纷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卓鲁转了转眼睛,突然说道:“王女亲向秦人是好事啊,我们正好可以借助秦人的力量来平叛,反正大哥你不是秦人封的什么,什么候吗?” 月氏王继续无奈摇头:“你们的牧场在昭武城以西,所以不知道昭武城的情况。让秦人来帮咱们平叛,只怕你我都会成为秦人的牧奴啦!” 他抬头看着天空长叹一口:“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就是向秦人称臣……”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骞修建昭武城,以及金城郡日新月异的变化给了月氏王太大的压力,他是不会打破月氏王一王五候的平衡,强行吞掉最弱小的休密翕侯的部众。 毕竟王族和五部翕侯分庭抗礼,王位才能顺利传给他的女儿。 但,他这个女儿自从去了秦国转了一圈后,越发向往秦国的生活! 真的是愁死他这个老父亲了! 所以他这次让他的兄弟们来,就是想要废掉??木雅王女的身份,然后从他的侄子中挑选一个来继承他的位置。 至于??木雅,等到打完这一仗,给她点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 武威城,护月氏校尉府。 章邯打量着这座和秦国风格迥异的建造,不住啧啧称奇。 虽然低矮了一点,装饰的简陋了一点,但考虑到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建好了这座容纳千人的府邸,实在是了不起! 从入驻武威城开始,一批批携带着信鸽的探马就派了出去,只等着月氏人内战开始的那一刻,这里的两万四千骑兵就要准备开拔,全军压上了。 河西草原虽然广袤,但它和其他地方不同,它是一条狭长的,夹在群山和戈壁之前的通道。 嗯,河西走廊。 这就意味着只要堵住出口,就差不多可以瓮中捉鳖了。 “将军!” 见到章邯走进,李骞上前迎了几步,领着他向内堂走去。 俄顷,内堂中。 李骞边沏茶边笑着说道:“月氏要是没了,我这个护月氏校尉可就当到头了!” 章邯正色说道:“月氏虽然没了,但这么大的地方总要有人管理,依我看,郡县制之之后,陛下很有可能任命你为郡尉或郡守!” 李骞叹气说道:“承将军吉言吧。这变化也太快了,你说这月氏王也是,好好地就跟自己的部下打成一片了……” 章邯小口品了品茶之后, 觉得李骞的茶没有自己的好,于是放下茶盏,问道:“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的校尉府盖的这么快?我也没见你这里有多少工匠啊?” “多亏了陛下的指导……”李骞笑着说了一句,旋即有些疑惑的问道:“陛下没给你说嘛?” 章邯好奇问道:“说什么?” 李骞微微皱眉:“就是有关新、新基建的方法?嗯,就是几个月前的一份邸报……” 他回忆了一下,像是背诵课文般说道:“改变原有线性进行的工程,变成并行推进,能够同时并行的任务越多,效率就会越高……” 章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毕竟他要从无到有的建立起一个郡,每天要做的事情多不胜数。 就在章邯陷入回忆的时候,校尉府外一骑飞驰而来。 “打起来了!” ps:感谢‘星之天使0’、‘微风而云’、‘书友2019……7394’、‘书友2021……1009’的月票! 感谢‘孤独寂寞的孤狼’、‘物语边城’的打赏! ------------ 第三百零七章 金山西见烟尘飞 河西草原,弱水南岸。 尖锐的一声鸣叫,一道暗褐色的身影箭一样自高空掠下,猛然落在月氏王的手臂上,锋利的双爪紧紧扣住厚厚的皮质护臂,歪了歪头,睥视了一眼主人。 左牵黄,右擎苍,只是月氏王手臂上的这一只不是普通的苍鹰,而是一只成年的金雕。 孤傲、霸气,眼神犀利。 驯养金雕,一直是月氏人的一项传统技能,不单单是为了狩猎,更多的是为了看护羊圈。 毕竟金雕翼展两米,可以轻松驱赶或搏杀野狼。 月氏王摸了摸金雕的羽毛,喂给它一块肉条,有些不舍的说道:“等打完这一仗,你就自由了!” 这是月氏人故老相传的习俗,一只金雕最多驯养七年,七年之后就要放它们自由,让它们回到群山之中繁衍生息。 和后世蒙族的射猎不绝一样。 月氏王回过身来,看向身边的一众大小头领:“前方已经发现那帮狼崽子的营帐,大家小心一点,今天晚上就不要生火了,吃肉干喝冷水,别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 “是……” 经过这一路的连续行军,大家都已经有些疲倦了,听此命令不禁有些沮丧,但也只能如此。 月氏王的兄弟??卓鲁大声向后边传递着命令,经过之前的王族议会,大家对革去??木雅的王女身份表示同意,但对于选择谁的儿子来接替王子的位置,争论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结论。 最终还是月氏王提议,在这次征讨叛军的作战中,哪一个侄子作战勇猛,战功最多,就将接替他成为下一任的月氏王! 而对于月氏王的提议,所有人都表示赞同。 毕竟游牧之民崇尚强者,只有勇武过人的英雄,才可以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天苍苍,野茫茫,碧绿连天,天际一轮夕阳已艳红如血。 好几万月氏骑兵陆陆续续下马,席地而坐,口中咀嚼着肉干和奶酪,安安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夕阳下,月氏王将本部的大小头目召集到一起,向西南方向一指: “他们的营帐就在那里,距离这里大约半天的路程,我们将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出发,这样等到太阳从山里升起的时候,刚刚好可以对他们发动突袭!” “??尔雅,??斯愣你们两个分别带领两千个穿皮甲的,提前一顿饭的功夫出发,绕到他们的后面,等到喊杀声响起的时候,带人从后面攻击他们!” “是!” 被月氏王点名的两个,是被提名成为王储呼声最大的两个,他们相互仇恨的看了一眼对方,然后一个拿起铁叉,一个握着短矛离开。 月氏王只当没看见,既然他的女儿不适合成为下一任王,那么下一任的月氏王将会是一匹残酷的独狼,他将踩着敌人,以及自己兄弟的鲜血登上王位! 他冷酷的向西南望了一眼,相比于月氏王部的集结,四部翕侯的部众需要从更远的地方汇集在一起,这就给了他以快打慢的机会。 “等着吧,我会把你们的头盖骨当碗用!” ………… 黎明时分,呼蚕水(今陶勒河)南岸一望无际的营盘中。 毡包上空慢慢飘起朵朵炊烟,牧羊犬的叫声此起彼伏,试图唤醒自己的主人陪自己去草原上放牧。 一个牧人从毡包中走出,身形略显干瘦,还跛着一只脚,他向还残留着星辰的天空望去,缓缓的伸了个懒腰。 突然,他猛地愣住,感受着地面的颤抖,聆听着远处响起如同滚雷一般密集的声音。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牧民,一个曾经的战士,他辨别出那是马蹄声,足足上万匹怒马狂奔的声音。 谷河西草原水草丰茂,牛羊马匹众多,像他这样的牧人家庭最多时拥有几十匹马,但为了草场的持续生长,马群并不会大规模的集中饲养。 那么? “是敌人!” 他扯着嗓子大声喊叫,抄起一根短矛向拴在毡包外面,不住嘶鸣的大青马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艰难的爬上马背,一只矫健的雄鹰凌空下扑,锋利的双爪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啊……”他痛苦的捂着脸在地上打滚,一只眼睛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在鲜血淋漓中,他看到无数匹战马一哄而至,犹如一股摧毁一切的巨浪,滚滚向前永不停歇。 ………… 月氏王率领着本部的精锐押后前行,放眼望去,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的存在。 一路之上,袭营破寨,散落在呼蚕水两岸的大大小小的营盘逐一被拔除,兵峰直指四部翕侯会师的地点。 酒泉! 嗯,后世里霍嫖姚的故事只是个传说,酒泉的得名在于这里有一处泉水喝起来有些像酒。 日上中天,万里无云。 正午时分的草原宛如蒸笼,让行走在这里的月氏人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但他们的精神却格外旺盛,只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每个战士都掠夺了不少的财富和人口,他们的贪心越来越大,对居延翕侯最富饶的大本营,志在必得。 突然,前往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厮杀吼叫声,月氏王猛然勒住战马,倾听了片刻,旋即下令全军全速向前。 嗒嗒嗒! 马蹄声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用月氏王过多吩咐,跟随着他身边的月氏骑兵快速展开,整个阵型犹如雄鹰展翅。 ………… 流淌着美酒的泉水旁,人马奔腾,喊杀四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低沉的哀嚎中消失不见。 女人、孩子的哭喊声,青铜内弧刀和短矛的碰撞声,还有牛吼羊咩,四散奔逃的马嘶声混在一起。 呜呜呜! 居延翕侯大本营的南方草原上,响起了一连串凄凉的牛角号。 眨眼之间,两支身上穿着皮甲,身形剽悍的骑兵狂奔而来。 这正是一开始就被月氏王派遣出去抄后路的两支骑兵。 四千精骑猛冲过来,因为自己人已经和敌人混战在了一起,于是他们并没有动用弓箭,一柄柄锋锐的青铜内弧刀高高举起,阳光下一片怵目惊心的寒光。 “杀!” ps:感谢‘孤独的武者’的打赏! 感谢‘书友1511……8925’、‘秦赢风云’、‘徐徐缓缓即我道’、‘书友2019……8981’的月票! ------------ 第三百零七章 以血还血 嗒嗒嗒,嗒嗒嗒! 马作的卢。 四千名穿着皮甲的月氏骑兵犹如一柄柄尖刀,切割开混战的双方,一直冲杀过去,直冲到整个营盘之外,然后再绕个弧弯,掩身向回杀来。 所幸这里是居延翕侯的本部,再加上其他翕侯的部众陆陆续续赶来,人多势众,敢战能战的武士也比比皆是。 虽然遭遇突袭,但他们很快就稳住阵脚,并逐渐开始将偷袭者向营盘外逼退。 “杀!” 对月氏王储势在必得的??斯愣大吼一声,借助着战马的冲力和腰力,手中铁叉带起令人头皮发炸的劲风,‘呼’一声横扫而出,荡开迎面刺来的一柄短矛,旋即狠狠向前一搠,将对方的一名千长刺个对穿! 铁叉收回,犹如毒蛇吐信般一吞一吐,那名千长胸前冒出三个血洞,热血狂喷,一声不吭地就倒栽下马。 刹那间,??斯愣身周的敌军齐声大喊,四散奔逃,丝毫没有为头领报仇的想法。 在??斯愣的激励之下,他率领的两千精锐骑手越战越勇,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将身前的近万敌人杀的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但在其他的地方,占有绝对优势的四部翕侯联军将月氏王的前方紧紧围住,石块、木枪如雨点般向内飞去。 在这种近似于一边倒的屠杀下,不断有人马的哀鸣之声传出。 “呜~~呜呜~~呜~~” 凄凉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尘土飞扬的地方,数万月氏骑兵奔涌而至。 大地在颤抖,巨大的轰鸣和怪吼声顷刻之间就传进了四部翕侯联军耳中,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惊惶不安的搔动起来。 远处奔袭而来的,是月氏王亲自率领的主力军队。 刹那间,战场上的形式瞬间翻转。 四部翕侯相互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兴衰荣辱,在此一战! 兵力最多的居延翕侯大声呼喝: “不要慌!” “阿克蒙,乞索克,带人绕向两侧,不要让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阔阔儿,博尔,带人用弓箭阻止他们!” “所有的皮甲勇士,跟着我准备反冲锋!” 草原攻杀,可用的阴谋并不多,想逃处处是路,想攻无所凭仗,所仰仗的唯有自身的实力。 “呜~~呜呜~~” 一阵雄浑有力的号角声飘荡在整个战场上空,宣告了最残酷战斗的开始。 在战场的两侧,两支打扮相同,战术战法也相同的月氏骑兵,正奋力厮杀在一起,不时有杀红眼的骑手猛然挑起,将对手扑倒地上,相互扭打在一起。 而在战场中心,伴随着居延翕侯和月氏王的一声大喝,训练有素的月氏骑手们几乎在同一刻拔出了锋利的青铜内弧刀。 战马奔跑、四蹄翻飞的速度也恰好提升到一个最易发挥冲锋的程度,两股骑兵,互不相让的迎头撞在了一起。 令人胆寒的震天喊杀声迅速演变成了惨叫和惊恐的呼喊,数不清的战马轰然倒地,厮杀在一起月氏骑手近乎盲目的挥刀,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战友了。 片刻之后,在月氏王和居延翕侯的带领下,两支浑身是血的骑手脱离交战状态,用相同的姿势在草原上画了一个8字,然后掉头重新厮杀在一起。 这一次,谁都没有撤退可言! 就在此时,河水对岸的一处缓坡上传出号角之声,树林中影影绰绰,似乎有数不清的人马在快速移动。 那里虽是一片草原,但并非一望无际,全是平坦的草场,缓坡侧面就是一座山峰,从半山腰开始,就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白桦树和其他各种高大的乔木。 林中快速奔出成千上万的骑兵,他们快速在一处浅滩渡河,向着激烈厮杀的战场而去。 正带领骑兵冲锋的月氏王愣住,他立刻将指挥权交给身边的??卓鲁,自己则带着几千精骑奔涌而去,摆开迎战的姿势。 月氏王握紧手中染血的长刀,这是朝觐皇帝时的赏赐,他一双略微有些三角眼的眼睛盯着渡河而来的骑兵,心跳如擂鼓。 “这支骑兵从哪里来?” “这附近应该没有如此规模的部落?” 战马狂飙,卷地而来,马未到,已是箭矢如雨,双方一个照面,天空中瞬间出现如同蝗虫一样密集的箭雨。 且驰且射,箭如连珠,双方骑射的功夫几乎不相上下。 月氏王举着从马鞍上摘下的盾牌,隔开一支向他射来的箭矢,旋即大睁双眼,目瞪口呆,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 此时双方已几乎靠的很近,所以敌人的样子也自然暴露在他的面前。 青眼赤须,状类弥猴! 这是被他们驱逐出草原的乌孙人! 没错,就是乌孙人! 整片河西之地,以及更加向西的西域诸国,就没有和乌孙人一样的红发绿眼之人! “冲!冲过去!” 月氏王高举长刀,大声呼喝:“趁他们还没有全数渡河,杀啊!” 而在另外一边,被月氏王本部压着打的居延翕侯则放声大笑。 “哈哈哈,援军到了,孩儿们跟我上啊!” 四部翕侯在开战之前,就通过秦人游贾牵线,和乌孙王子昆莫达成同盟,双方共同出兵消灭月氏王,然后平分河西草原。 对于四部翕侯而言,有了昆莫聚集起的乌孙骑兵,双方的兵力就远远超过月氏王。 而平分河西草原,也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事情。 毕竟此刻四部翕侯控制的草场,只占到河西草原三分之一,而灭了月氏王后却能得到一半! 嗯,盟书的落款,同样盖有秦国左丞相尉缭的印章。 伴随着居延翕侯的大吼,四部翕侯的部众越战越勇,逐渐从劣势转为均势。 草原之上尸积如山,到处是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悲鸣中四处奔跑。 而在弱水河边,乌孙人眼中燃烧着名为‘复仇’的烈焰,万马奔腾奋勇争先,几乎毫不闪躲月氏人的刀枪。 轻伤换重伤,重伤换敌命! 有很多浑身是血,摔落在地面的乌孙勇士,死死抱着自己的敌人,张开大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了下去。 “这一口,是我阿姊的!” “这一口,是我幼弟的!” …… ------------ 第三百零八章 西涉流沙 “挡我者死!” 昆莫挥舞着已经段成两截的环首刀,带领着状若疯虎的乌孙人奋勇向前。 此战他必须要胜!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秦国公主,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河西之地。 他要复仇,他要亲手割下月氏王的头颅当尿壶! 唯有如此,乌孙才能复国,乌孙人才能纵横驰骋在这片祖先遗留下来的土地! 此战必胜! 这是他心中的唯一信念,他根本不敢去想象战败之后的事情。 此战若败,世间再无乌孙! 于是,一人拼命,十人难挡。 在前锋的乌孙勇士近乎不计生死的拼杀下,月氏人的防线不可避免的开始动摇。 很多月氏骑手甚至是本能的在挥舞着兵器,根本不敢和对面的乌孙人对视。 一方被冲的七零八落,而另一方却恍若一口锋利的弯刀,如何还能对战? “大王呢?大王在哪?”??卓鲁满身是血的从远处跑来,四下寻找着月氏王的踪迹。 “我在这里!”月氏王带着十几个亲卫从混战的军阵中冲了过来,他们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大王,我们撤吧……”??卓鲁喘着粗气,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远处一支上千人的骑兵飞驰而来。 这是因为浅滩太小而绕道远处渡河的乌孙勇士。 月氏王同样发现了这一支骑兵,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撤吧……” 呜呜呜! 凄凉的号声响起,月氏王的军队开始仓皇逃窜,不过四部翕侯联军只是在原地举着兵器欢呼,并没有发起追击。 这并非是他们看在同族一场的份上,饶恕了对方,主要是累的。 毕竟在敌人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的战场上,不仅是体力,精神力的消耗速度也是快的让人无法想象。 “暂时先退回昭武城,重新整顿一下再来……”月氏王喘着粗气,一脸的不甘心。 “我觉得,你回不去了。”跟在他身边的??卓鲁冷冷的说道。 说完,他向自己的儿子??尔雅使了个眼色,后者手中垂着的短矛如毒龙出穴,锋锐的矛头噗地一声刺入了月氏王的左胸。 月氏王满脸愕然,眼中闪烁着惊讶不信的目光,刹那间变的模糊的听力,朦朦胧胧听到自己的亲卫发出怒吼、痛骂、和哀嚎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不愿意当大秦的狗,那么为什么不听我的,改做匈奴人的狗呢?你不愿意当狗,我可愿意的很呢!”??卓鲁冷笑一声说道:“大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已经向我做出承诺,他支持我成为月氏的王!” ??尔雅噗地一声将短矛拔出,笑着说道:“而我,将成为月氏王子……” 月氏王摇晃了一下,胸前血如泉涌,手中那把御赐的长刀和他一起摔落在地,强壮而有力的心脏,将他的鲜血都泵出了胸膛。 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模糊的双眼从纷乱的马腿间,看到天空湛蓝,白云朵朵。 “木雅,快跑……” 生命在渐渐消退,月氏王用尽最后的力气含糊不清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越来越呆滞的眼睛中,留下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个硕大的马蹄,从眼睛上方落下,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至遮住了整片天空…… ………… “阿爸!” 睡梦中的??木雅猛然惊醒,满脸冷汗从毯子上坐起。 她梦见月氏王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却满脸笑容的注视着她,笑容中满是不舍和悲凉。 嗒嗒嗒! 毡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惊呼。 “阿爸他……”??木雅猛地向外冲去:“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 “王女?”浑身血渍的信使注视着呆若木鸡的??木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骗人的,这不是真的,骗人的,这不是真的……”??木雅嘴中反复轻声呢喃。 但信使手中被马蹄踩踏成几节的御赐长刀,却证明了信使所说真实无误。 嗯,更重要的是这名信使,是跟随月氏王多年的一个亲卫。 “王女,还请早做决断啊!”信使再次出声催促。 如今那些忠于月氏王的部民,或被擒杀,或四处奔逃,而剩下的部民,正在??卓鲁的带领下,和四部翕侯联军以及乌孙人对峙。 无论那边战事如何,胜利的一方都绝对容不下??木雅这个月氏王女的存在。 ??木雅满眼迷茫的看着信使:“决断?什么决断?”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如梦初醒,有些胆怯和迷惘的触摸着断刀的刀柄,似乎在感受着月氏王曾经留下的温度。 片刻后,迷惘和胆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以及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神。 “我要去见护月氏校尉!” 她将断刀抱在怀里,胡乱扯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独自策马而去。 ………… 弱水南岸,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阵型中。 章邯有些好奇的望着汩汩流淌的弱水,看着身边的李骞说道:“按照陛下说法,这里自古就是大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骞有些迷惘:“啊?” 章邯笑着说道:“咱们眼前这条河,名为弱水,据陛下说,和禹王有关。” 李骞眨眨眼睛:“啊?” 莫非,这就是陛下所说的复读机……章邯有些无奈的说道:“禹王治水,可不止是在中原,相传这条弱水,也是禹王的杰作。” “禹王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嗯,月氏人占据的居延泽,就是弱水汇聚而成。” 李骞恍然大悟:“既然如此,我等此次也算是师出有名了!毕竟陛下说过,大秦,一点都不能少!” 章邯同样点头说道:“这一点先皇帝也曾说过,毕竟琅琊石刻上写着,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东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莫不臣服……” 他随即有些疑惑的说道:“不过陛下说,所谓流沙,指的是西瓯海岸,这西瓯不是在岭南吗?” 李骞摇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骑飞驰来报。 “校尉,月氏王女求见!” ------------ 第三百零九章 不走了 弱水之南,岸边的芦苇在风中摇曳。 李骞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宛如从泥地里挖出来的,就是他曾经见过的月氏王女? 而更让他无法相信的是,月氏王就这么死了? 在章邯和李骞审视的目光中,??木雅爱美的小女孩天性被激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混杂着汗水、眼泪和尘土的脸蛋。 “我要报仇。” ??木雅略显平静的说道:“请大秦帮我复仇!只要能手刃仇人,我愿做皇帝陛下的女奴,月氏部族……” 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月氏部族将成为秦人的牧奴,生生世世为大秦上马而战,下马牧羊!” 她知道和月氏、匈奴等游牧部族不同,秦国军队的调动,需要经过皇帝的允许。 尽管昭武城附近的秦国军队规模,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但她明白,这只是为了保护战火不会波及到金城郡罢了。 有武备而不为害。 这是秦人游贾告诉她的,是咸阳城中那个宛如天神的男人的信念,也是她的信念。 没等李骞说话,章邯径直问道:“你凭什么让秦军为你复仇?月氏王去世之后,还有多少月氏人愿意听从你的吩咐,成为秦国的牧奴?” ??木雅昂起头,直视着章邯说道:“我是月氏王女,阿爸、阿爸被奸贼所害之后,我就月氏的女王,所有的月氏部众都要听从我的吩咐,否则就会被处死!” 天真……章邯眯着眼睛问道:“我的意思是,你还能聚集起多少月氏骑兵?” ??木雅低头想了一会说道:“阿爸带走了全部的皮甲勇士,但留下的部族中,凑一凑还是能有六千多战士,要是再加上不愿意归附二叔……” “不愿意归附??卓鲁的部众,至少万余骑是有的!” 她掰着指头算完,抬头看向章邯:“要是算上那些强壮的月氏女人,三万骑是有的!” 章邯和李骞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没想到月氏人还有如此规模的战争潜力,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羊的数量再多,也无法阻挡狼的进攻,更何况此刻的秦军,是猛虎! 章邯向李骞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木雅的条件,毕竟有了她这个名义上的月氏女王,收服起月氏部族就可事半功倍。 李骞看了看??木雅,一脸沉痛的说道:“对于月氏王的遭遇,我感到十分痛心,陛下既然让我做了这个护月氏校尉,那么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对于那些谋害月氏王的奸贼,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们抓回来问罪!” “秦人与月氏人,早在百年前……” 他很是严肃的说了一大串官样文章,听得??木雅一愣一愣的,只是一想到自己再也没有阿爸了,她又止不住的悲从中来,眼中满是热泪。 章邯轻轻咳嗽一声,制止了李骞的长篇大论:“常言道兵贵神速,为了防止叛军合流,我们还是即刻出发吧!” ………… 河西草原,呼蚕水。 四部翕侯联军、乌孙人、??卓鲁的营盘,相隔着百余里呈三角形排列。 他们已经在这里对峙多日,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这三家中,乌孙人的实力最弱小的,这主要是因为之前他们打上头了,所以损失颇为惨重。 毕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几年前月氏人对他们无情屠杀还历历在目。 而昆莫之所以能够号召这些躲藏在边边角角舔舐伤口的乌孙人重新汇聚在他的麾下,主要的口号就是向月氏人复仇。 至于夺回草场…… 嗯,这时候的气候相对温暖,降雨充沛,沙漠的面积远没有后世那么大,所以适合放牧顺带着种点粮食的草场比比皆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而付出太过惨痛的代价。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生产力低下,人口才是一个民族或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至于土地,在这些游牧或游猎为生的人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殖民者用一个玻璃球,就从印第安部落手中换取了大片土地。 而在那场交易中,双方都在心中大骂对方才是蠢货…… 昆莫站在毡包外,抬头望天,止不住的长叹一声。 现如今的三方势力中,乌孙人成为了最弱势的那一个,而从草原上传来的消息,秦人九原军大举北上,大单于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南下支援乌孙复国。 至于开战之前和他互换盟约的四部翕侯,则已经完全信不得了。 毕竟平分草原,靠的是实打实的硬实力,而现在他缺少的,恰恰是这个。 他现在需要提防的是,四部翕侯和另一边的月氏人联合起来,两面夹击乌孙人,然后他们两方平分草原…… 就在昆莫犹豫着是不是先行撤退,然后借助匈奴人的势力重新复国的时候,他感受到脚下传来震动,以及看到隐约出现在视线尽头的黑线。 他用乌孙话咒骂了一句,旋即翻身上马,带领同样警觉起来的乌孙勇士迎了上去。 ………… 呼蚕水南岸的月氏营盘。 当潮水一样的秦军骑兵涌来的时候,留守的牧民顿时反水,尤其是见到身穿秦人衣甲,披着白色斗篷的??木雅后,更是知无不言。 “什么???卓鲁已经出发了?他要联合乌孙人共同对抗四部翕侯?” ??木雅听着那个头领结结巴巴的汇报,有些目瞪口呆的看向章邯和李骞。 章邯问明??卓鲁出发的时间后,转头说道:“如果他们谈判顺利的话,现在??卓鲁和乌孙人应该已经合兵一处,去攻打南边的四部翕侯了!” 李骞看了看章邯,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现在就出发,全速前进直扑战场,正好把他们三方都一勺烩了! 而当下达急行军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全部的秦军骑兵都大声欢呼了起来。 其中喊得最响亮的,莫过于从陇西郡调来的一万戎狄骑兵。 嗯,说是戎狄,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秦人,只是生活在戎狄居住的地方,有着戎狄一样的生活方式。 河西之地的肥沃他们已经了解了,那么…… “告诉翠花,别比比什么‘不得勿返’,她要想嫁给我,就跟我一起搬到河西住!” ------------ 第三百一十章 千骑卷平冈(4k章) 日已过午,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声悠扬的号角声从远处响起。 紧接着,一面面硕大的白底黑字秦军战旗跃上丘陵。 旌旗招展,喊声震天。 尘土飞扬中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马。 交战中的双方不由起了一阵阵骚动,他们从清晨战斗到现在,早已是筋疲力竭。 “是秦人!” 一名眼尖的月氏人大呼出声,惊惧之下几乎要拿不稳手中卷刃的青铜内弧刀。 就在此时,远处的丘陵上,一面黑底金色的鹰旗升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是月氏王的旗帜,他之前是突袭作战,所以将大旗留在了王帐中没有带出。 此刻??木雅高举着这面战旗,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将战旗重重向地上一顿,包了铜皮的尖头插进地面半尺多深。 “王!” 另一名月氏骑兵惊呼出声,他下意识的想要跳下战马,跪地行礼。 “我才是月氏的王!” ??卓鲁纵马疾驰,口中大声呼喝:“效忠与我的月氏勇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冲过去!” 他高举着染血的青铜内弧刀:“让我们用秦人的血,去夺回我们的荣誉,和自由!” 在??卓鲁的鼓动下,一小部分不满月氏王无限妥协的激进派,顿时爆发出狼嗥一般的大叫。 在这些人的裹挟下,周围那些有些犹豫的月氏骑兵也躁动起来。 而在另一边,交战中的四部翕侯和乌孙人也同样调转马头,在各自头人的带领下调整着阵型,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了秦军的方向。 只是,如果此刻从天上向下看的话,就会发现空旷的草原战场上,四部翕侯的军队变成了一个中间空虚,前面稀疏而后面紧致的阵型。 他们和乌孙人,以及??卓鲁不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秦人作对的想法,所以在他们心中,还有和秦人谈判的可能。 而筹码,就是此刻在迷茫中列阵的本部骑兵。 嘟嘟嘟! 秦军中传出有节奏的号角之声。 一望无际的战场上的最南端,数不清的手拿着马棒、木叉的骑兵开始冲锋。 他们就是??木雅一路收拢和征调的,依然效忠于她的月氏骑兵。 只是他们的冲锋,让勒马站在秦字大旗下的章邯有些目瞪口呆。 他根本没有下令这些月氏人冲锋好吗! 中军响起的号角所传达出的意思,是让全军开始准备出击,不是全军冲锋! 章邯怒视着带领族人发动冲锋的??木雅:“算了,不管了,她想找死就随她去!她打她的,我们打我们的!” 他说完,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号令全军出击的号角声响起。 嘟嘟! 地平线上,一条细细的黑线开始涌现,继而变成奔涌的潮水,无数战马的铁蹄践踏在灰黄斑驳的草原上,大地在微微地颤抖。 整个秦军阵型分成三部,排在两翼的依然是那些善于骑射的戎狄骑兵,箭在弦上,策马狂奔,如同两只张开的大手向敌人侧翼包抄而去。 而在正中间的,则是从金城郡赶来的具状骑兵。 嗯,谈不上具状。 受限于战马的负重能力,所以只在马脖子前面挂了一块护甲,外披罩衣,节省下来的负重则被分配给了马背上的骑手。 阳光下,甲光向日,长戟如林。 这半年多时间来,主动留在金城郡屯田的戍卒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从原来兼顾‘耕战’的民兵,变成了完完全全脱产的职业士兵。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外,只做三件事。 练武,监督并指导隶臣干农活,分别或一起同妻子或隶妾困觉…… 和之前相比,整个人粗了一圈…… 当然,与之前相比,也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加娴熟的技巧。 嗯,有点类似于后世欧洲的采邑骑士,毕竟这些戍卒家中有了几百亩田,十几头牛和上百只羊。 章邯手握长戟,纵马奔驰在队伍最前端,不时回头张望,大声发出指令。 作为骑兵指挥官,他需要约束全军的前进速度,以保持整体的阵型。 嘟嘟! 号角声响起。 章邯身后陡地一阵怪啸声起,一碧如洗的蓝天陡地被乌压压一片黑云笼罩,无数枝弩矢箭头箭尾地急追着,形成一片浓重的黑云。 破空之声响彻天地,中箭者的惨叫与战马的嘶鸣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挽歌。 嘟嘟! 号角声再度响起。 冲锋中的重甲骑兵收起强弩,平端长戟,双脚轻磕马腹,将战马的速度催发到极致。 奔跑之中,重骑兵阵型开始分裂,以百骑为队,形成一支支箭矢,猛然扎向慌乱中的乌孙和月氏人中。 “跑啊!” “让我走,我不能死在这里!” …… 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筋疲力竭,再加上面对的是闪耀着阳光,仿佛一座座钢铁堡垒一样的重骑兵。 无论是早就胆寒的月氏人,还是燃烧着复仇怒火的乌孙人,全部丧失了斗志,他们无视了头领的命令,调转马头开始逃跑。 只可惜他们跑得有些晚了。 白底黑字的秦字战旗转瞬而至,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几千个渴望获得更多土地和牛羊的精锐骑兵。 挡者披靡。 长戟挥动间,鲜血飞溅,很多之前还骁勇拼杀的乌孙人几乎是毫不抵抗的被刺于马下。 “杀!” 章邯凛然厉喝,手中鲜血淋漓的长戟,飒然指向前方的昆莫。 被混乱的自己人挤得脱不开身的昆莫暗叫不好,赶忙弯腰,试图躲过这一击。 但晚了,双马交错间,一个低矮但敦实的身影被长戟高高挑起,重重摔向地面,在凌乱的马蹄中化为肉泥。 “王子!” 一个草原骑兵用匈奴话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惊慌悲凉之意。 疾冲而过的章邯微微皱眉,心中想道: ‘王子?什么王子,月氏人哪来的王子?’ 谷‘这该不会是那个乌孙王子吧?惨了,这可是斩杀敌军大将的功劳啊,也不知道等下能不能把他再拼好了……’ ………… 夕阳西下,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一边倒的战斗结束。 除了那些追亡逐北的戎狄骑兵外,之前全数冲锋,凿穿敌阵的重骑兵已经无力再战。 他们盘膝坐在草原上,身边是卸去马鞍马甲等重物,低着头啃食青草的战马。 而在他们的前方,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在战场的右侧,是从战斗一开始就丢掉兵器,下马跪降的四部翕侯联军。 只是在章邯的命令下,千长以上的头领被尽数斩首,余下的普通牧民则按照之前的约定,成为秦人的牧奴。 当然了,他们牛羊依然还是他们的。 毕竟人人有马,而周围也没有城墙,没有一点盼头的话,人家撒丫子跑路你也没办法不是。 所以草原上的牧奴和藏地的农奴以及后来的黑奴完全不同,更像是中原的佃农,或者后世的打工人。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只识弯弓射大雕的一代天骄。 他手下很多将领都是奴隶出身,比如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就是为别人养马的奴隶,但却身高魁梧武艺高强,很明显不缺吃的。 山包上,??木雅怀抱着一柄断刀,呆呆凝望着眼前的修罗场。 “你说,皇帝陛下会如何治理这片土地?”她头也不回的自言自语。 “应该会设郡县吧。”李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就好,秦国在,则我族子民永无战乱之苦……”??木雅抚摸着刀柄,云淡风轻的说道。 “即便世间再无月氏之名?”李骞低头,眉头轻皱。 ??木雅一言不发的重重点头,目光远眺着连绵起伏的祁连山。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李骞翻身上马,回头问了一句。 “去咸阳城,给皇帝陛下做女奴……”??木雅抬起头,视线似乎穿过群山,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十二金人,以及当日那个站在台上,睥睨四方的高大身影。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去做!”??木雅站起,含泪的双目中燃烧着怒火,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手中断刀的刀柄。 月氏女王变女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李骞轻磕马腹,缓缓离开。 更远处,行军司马疾驰而来,在章邯面前停下:“禀将军,我军斩首一万有余,俘虏三万,缴获牛羊马匹无数!” 应该没有算之前他们互相杀的人数,真死板……章邯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转头说道:“传下去,我军大捷,斩首逾万,河西大定!” 听到章邯的话,十几名亲兵策马而去,口中高呼: “我军大捷,斩首逾万,河西大定!” 俄顷,远处的军阵中传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万胜!万胜!万胜……” 章邯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别部司马:“将战报写下,让信使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武威城,飞鸽传书送到咸阳城,请陛下御览……” 于是,在别部司马伏在马鞍上奋笔疾书后,一封简明记要的战报新鲜出炉。 章邯验看无误后,一队鸿翎信使打马而去。 十多天后战报在武威城被打乱顺序,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符号重新誊写,之后绑在一群阿婆主腿上,扔向空中。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这一封记载着帝国西端的战报,就开始以每小时七十多公里的速度,一路向帝国的中心接力而去。 十月金秋,天风浩荡,黄沙漫卷无边,一只只迎风飞翔的信鸽躲避着天敌的追击…… 穿过连绵起伏的祁连山…… 跨过浩瀚无边的青海湖…… 在大河之畔留下剪影…… 在黄土高原稍作停息…… 最终,从雍城起飞的信鸽完成了最后的接力,从云端箭一般落下,发出了杨过的声音。 咕咕!咕咕! 咸阳传舍中,身穿皂衣的小吏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从特制的木匣中取出碎米,奖励了这群昂首挺胸的鸽子,旋即从它们的脚下取出信函,送往宫中尚书令处。 “嗯,是这一本……” 今天当值的是萧何,他从一个锁住的抽屉中拿出一本图书和一个放大镜,旋即按上面的编码,开始转译信函的内容。 “0265、0973、4426……” 陛下真乃神人也,这大秦数字就是好用……萧何边在纸上誊抄,边在心中赞叹。 片刻后,他看着誊抄出的内容,整个人愣在当场。 “河西大定……河西大定!” 萧何从座位上猛地坐起,迈步向殿外狂奔,甚至顾不得在殿门口穿上鞋子。 “备车……不,备马!我要立刻去林光宫面见陛下!” 他有些失态的向着门口的侍从大声呼喝。 作为一名有资格参知政事,谋划国家未来的侍中,他明白河西走廊的重要。 河西走廊不仅仅是水草丰茂的草原,或者是土壤肥沃的田野,更是一片连通无限未来的希望之地! 萧何在马背上疾驰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宫中见过的一张绝密地图,原来中原之外,还有如此广袤无垠之地。 丰饶的绿洲、肥沃的平原,富庶而兵弱的邻邦…… 东到大海,西涉流沙……人迹所至,莫不臣服! ………… “别乱用力啊……稳住,呼、吸……呼、吸!”林光宫东殿,田姬攥着拳头,一脸紧张。 内殿之中, 不时传出赵姬满是痛楚的呻吟。 今天,是嬴可爱的出生日,也是赵姬的受难日。 总觉得我头上这顶玉冠,不是和田玉而是缅甸玉……扶苏微微侧目,看着田姬说道:“闭嘴吧你,把朕都喊的有些紧张了!” 一回生二回熟,相比于田姬分娩,那些一直留在林光宫的医生和产婆,都显得从容且有条不紊。 “人家紧张嘛!”田姬嘟着嘴,一脸的小女儿神态。 自从当娘之后,她越活越回去了,有些时候仿佛比努力装成熟的戚蕊儿更显稚嫩。 就在扶苏横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名内侍领着萧何从远处急趋而来。 “陛下,河西捷报……”韩让从殿门外接过奏疏,向扶苏走来。 与此同时,内殿里传出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声。 啊这……扶苏有些犯难,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以往,他应该先去处理国事,但此刻他若是不能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进入内殿安抚产妇,极有可能会对方记一辈子…… “咦?怎么还有一个?” ------------ 第三百一十一章 福禄(4k章) 林光宫东殿。 上苍庇佑……扶苏脚步轻快向殿外走去,心中既喜且忧,忧的是生双胞胎的风险,比只生一个要大。 至于喜,则自然是在年底之前响应了国家政策…… 嗯,三孩! 殿外。 韩让手捧奏疏,弯腰奉上:“陛下,河西捷报……” 大约几米高的台阶之下,萧何谨守本分的站好不动,他一个外臣,不好、也不能涉足用作产房的林光宫东殿。 扶苏打开奏疏,在逐渐西沉的阳光下飞速阅读起来。 “乌孙王子战死,余众或死或擒……” “月氏王被偷袭而死,四部翕侯及叛军千长以上皆被斩首……” “阵斩一万有余,俘虏三万,获四十余万月氏牧奴……” “缴获上等马匹六万,中等及以下马匹、牛羊无数……” “河西大定,请郡县置之……” 扶苏抬头望天,久久不能言语。 按照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要干掉月氏王,让那个亲向秦国的月氏王女继位,这样间接来控制河西走廊,然后慢慢蚕食。 可没想到,在尉缭、章邯等人的谋划下,最终的结果是秦国吞并月氏部族,直接将整个河西走廊纳入囊中! 我还是格局小了啊,个屁!哪有那么多人口去控制这么大的地方……扶苏在狂喜之后,开始犯难。 河西走廊不等于羌人的地界,夺取后者的地方,可以通过接壤的陇西郡施加压力,慢慢填充人口,最终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 可河西走廊是什么地方,北接匈奴,南邻羌人,再往西则是很多在瀚海和绿洲间艰难存活的小部落。 秦国要想将力量完全投射到那里,则至少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要是想要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则非二十年不可! 这就导致了虽然把地方吞了下来,但却无人打理! 就像之前吞并了六国一样。 用P社的话说,就是过扩值爆了,会随机弹出各种各样的灾难性事件。 比如,若是让移民集中定居,则边边角角的地方,必然要被周围的游牧民或其他西域异民族侵占; 若是将移民像摊煎饼一样摊开,则定居点的安全性就很难保证。 毕竟和游牧的月氏人相比,定居的农耕民族要储藏粮食、财物,这就是一块块会遭人觊觎的肥肉。 愁啊,但吃进来了,又不可能再吐出去,好吧,更愁了……扶苏略微叹息,轻声说道:“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啊……” 他拾阶而下,看着萧何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同样在最初的喜悦之后,萧何也认识到了鲸吞土地的灾难性。 要从中原迁徙无地黔首移民实边的话,要想让他们在异地安家,房屋、粮食等等必要性开支,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对于国家财政来说,五年之内是见不到什么回报的! 萧何沉默了一下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少量迁徙人口,将里坊连成线,维持通往西域诸国的道路,至于那些管控不到的地方,只能听之任之了……” 懂,达则自古以来,穷则搁置争议……扶苏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说道: “征收迁徙黔首的房屋和土地之时,不要发钱,折算成抵用券……用来购买粮食、水泥、砖头之类的。” 按照金城郡的成例,新移民免除赋税徭役,授予田亩宅基地,按里坊发放耕牛农具。 但居住的房子,要么是摇摇晃晃,一阵狂风就能吹倒的窝棚,要么就是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毡包…… 所以新移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建造一座稳固的房屋,毕竟这里是西北高原,冷起来能冻死人的那种! 而大家都不傻,见识过砖混结构房屋的好,只要是条件允许,没有人还想住和老家一样的土坯房。 至于发放水泥砖头抵用券,则主要是怕新移民们乱花钱,毕竟屁股大能生儿子的羌女只需要三千钱就可以买回家……帮着放羊。 嗯,其实主要是用来增加少府的收益,毕竟开山挖矿,烧水泥砖头之类的事情,只能由执掌山川河泽之利的少府来做。 众所周知,少府的,就是皇帝的…… 萧何偷眼打量一眼扶苏,什么也没有说。 反正这一时期皇帝和国家的财政是混着用的,每年有相当数量的财政缺口,是从皇帝的盐铁收入中去填补的。 嗯,还有像修路、修渠、冶炼兵器等花费,也同样是皇帝在出钱。 这是延续自春秋战国的传统,毕竟家天下嘛,国家在某种程度上是君主一人的私产。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扶苏略微向西看了一眼,心中沉吟,既然西边搞定了,那么南边就该提上日程了,会稽郡的事情也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他看向萧何说道:“传诏,令尉缭、蒙恬、李信以及尚书令、中书令等凡是加了‘中’字的官员,明日来林光宫议事!” 萧何拱手应诺后,突然抬头望向扶苏:“既然河西已定,那么李骞这个护月氏校尉……” 也对,月氏没了,再叫这个名字就有些言不顺了。但月氏人又需要安抚,毕竟现阶段,他们才是那里的主体民族,算了,我吃点亏好了……扶苏略微沉吟: “那就将整个河西走廊并为一体,取扬武威与西方之意,名为武威郡,郡治迁移到河西大战的地方,在那里建设一个新的城池……” 没等他说完,韩让急匆匆从东殿跑出:“恭喜陛下,赵姬夫人产下一名公主、一名皇子,母子三人皆平安无恙!” 萧何也笑吟吟的拱手说道:“恭喜陛下!” 扶苏听着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婴儿哭泣之声,点点头接着说道:“新的城池,就叫做福禄县!” 至于酒泉郡、张掖郡、敦煌郡……将来再说吧,毕竟没人,设了郡县也白搭。 萧何点点头表示记下。 扶苏继续说道:“至于李骞,就先在那里做郡守吧!嗯,秩比两千石。” 对了,还有月氏人,刚一打岔差点把他们给忘了……扶苏略微回想了一下说道: “废除月氏人原有的姓氏,从朕的名字里拆一个字赐给他们,赐姓为‘苏’,已示天恩!” 让月氏人姓秦人的姓氏,说秦人的语言,穿秦人的衣服,过秦人的节日,这样要不了多久,月氏就会和有着义渠、犬戎血统的戎狄骑兵一样,将自己当做秦人,为大秦而战。 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皇帝,圣三一! ………… 东殿内,扶苏凝视着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沉睡不醒的赵姬,伸出手,轻轻握着对方的小手。 嗯,有点凉……扶苏决定过段时间就搬回兰池宫居住。 赵姬如同刷子一般的眼睫毛抖了抖,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心中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要得到满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一直闭目装睡。 扶苏坐在床边,开始闭目养神,其实他早就知道对方是在装睡,只是懒得拆穿,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他倒要看看,赵姬究竟想要做什么。 咕噜噜。 一阵肠鸣声打破沉寂。 饿了吧,我可是吃过点心才过来的……扶苏饶有兴致的看着脸色由苍白突然变红的赵姬,一言不发。 赵姬顺势睁开眼睛,弱弱的问了一声:“陛下……” 装啊,怎么不装了……扶苏小声说道:“朕在这里,饿了吧?朕已经吩咐他们去准备膳食,等下就能吃了。” “陛下真好……”赵姬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扶苏笑着说道:“等你身体好了,朕亲自给你做黑椒鸡翅……” 赵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弱弱的说道:“不要鸡翅……” 嗯,所谓黑椒,指的是子婴从南海郡送来的胡椒,对此,已经派遣舰队继续出航,招募土著建设胡椒种植园了。 扶苏依然保持着微笑:“那你想要什么?哦对了,子婴从南海郡还送来好几个小孩拳头那么大的珍珠,你拿去做首饰吧!” 赵姬只是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扶苏有些好奇问道:“给赵衍加几级爵位?” 赵姬依然摇头,声音虚弱的说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 扶苏轻轻皱眉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考虑一下。” 赵姬半真半假的装了半天虚弱,见到扶苏上钩后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妾想要亲自为自己的皇儿取个名字,求求啦……” 她一双圆润的杏眼闪烁着名为‘希冀’的光芒,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扶苏。 真可惜,你晚了一步……扶苏摇了摇头说道:“皇儿的名字朕已经取好了,就叫福禄,嬴福禄!” 听到扶苏的话,赵姬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眼中名为‘希冀’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哀伤。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瞧瞧先皇帝给你取的名字,再看看你给我女儿儿子取的名字,我不活了……赵姬将头扭到一旁,一言不发。 “福禄不好吗?有福有禄,安享一生……”扶苏轻声呢喃,转身悄然离去。 赵姬眼睛逐渐睁大,心中如翻江倒海。 秦国从始皇帝开始就废除分封,即便是亲生的儿子也没有封王封侯。 而扶苏说的的禄,很明显指的是世卿世禄。 “陛下莫非是想要给这个孩子,封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赵姬想起扶苏时不时给嬴阴嫚加食邑,赏赐离宫的行为,胸中如小鹿乱撞。 ………… 林光宫正殿,扶苏躺在他那张松软而宽大的床上。 此刻天色已晚,秋月如水般从窗外洒入,映衬在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初来乍到’的时候,他是比较排斥分封制的。 一旦分封皇族,那么他的日常,就不仅要处理地方的离心主义者,更是要把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和这些亲戚的勾心斗角上。 但现在,他还是不打算启用分封制。 至于所谓的郡国并举,也一样不考虑。 汉朝是一个多股东的合资创业公司,股东的利益不能忽视,毕竟人家能把你抬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 而现在的秦国属于家族独资企业,完全没有分封的必要。 至于他当年那份赞成王绾分封诸皇子到各地的奏疏…… 呵呵啦,家里十几二十个成年的兄弟等着分家产,尤其是这些兄弟母族中大多豢养有死士的前提下, 作为肯定能拿大头的老大不高风亮节的表表态,还想活着走出咸阳宫? 嗯,现在细想想,当时那个胖子的神情似乎略微带有几分欣慰。 毕竟坏人,还是他当比较合适。 当然了,也许只是那个胖子对自己的儿子们比较苛刻。 毕竟‘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对于拥有这么多资源的那个胖子而言,偶尔路过的时候看到一个盘顺条靓的,于是就地临幸一番,于是就有了一个儿子…… 这样的儿子,和某些人青春期时冲在墙上的有区别? 所以扶苏的想法是,将嬴福禄塞进少府中做官,然后送到南边或是东边的‘皇家贸易公司’去。 赞赞功劳封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在消费主义即将盛行于天下的时候,当个有钱的闲散侯爵, 比坐上那个位置要舒服的多! 嫡长子继承制,才是保证帝国顺利延续的良方。 至于嫡长子的政治能力,则完全不重要! 他准备在将来,推广从腐国剽窃来的公务员制度。 而在这种制度下,真正掌管帝国的,是那些默默无闻的官僚,至于皇帝本人,嗯,只要能够掌控军队就可以了。 就在扶苏遐想的时候,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个缝,一个身材很是下作的身影慢慢挤了进来。 吱呀。 门轴还是传出了声音。 很明显,她低估了自己胸前的伟岸。 我的徽章动了……扶苏闭上眼睛,等着看看她到底要作什么妖! 俄顷,丁香和醋栗的香味传来,紧接着,他的脖颈间传来一阵湿热的气流。 “你不是再也不侍寝了吗?” “田姬一生,不弱与人!妾准备生二胎了!” 就在扶苏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只觉得口不能言,恍惚间有了一种成为婴儿的感觉。 ------------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说说你们的看法 一望无际的沙漠边缘,数百骑手犹如一阵狂风卷来,在临近沙漠和湖泊的草地上停下休息。 此刻天空仍是一片墨色,但点点星光下,还是可以看出这些骑手的装束。 月氏人! 这是当日大战的幸存者,只是不愿意向秦人效忠,那么就只能向西迁徙了。 为首的头人有些欲哭无泪,一个控弦数千的大部族,但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老人、女人、孩子,全部都没有了! 他们饮尽马奶、喝光清水,吃完仅余的一点食物,然后趁着黎明第一线曙光还未出现,继续向西而去。 “首领,我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 “向西,先去那个叫做……”首领嘟囔了一会,含含糊糊的用月氏话说出了‘楼兰’两个音节。 他骑在马背上,大声吼道: “去那里,掠夺牛羊、女人,然后继续向西,去寻找属于月氏人的乐园!” “只要我们还有呼吸,月氏就永远存在!” 听到首领的话,身心俱疲的月氏骑手爆发出狼一般的嚎叫,涣散的军心、低迷的士气,在首领的豪迈之下被一扫而空。 此刻他们热血沸腾,充满了无尽的斗志。 而在他们的身后,天光破晓,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 云阳县林光宫。 腰有些发酸的扶苏被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坐在床边,身穿大红轻纱睡衣,鬓发低垂、秀项修长、体态妖娆的身影。 啪! 这是咸猪手被用力打掉的声音。 脱了裤子风流快活,穿上裤子你就不认帐了……扶苏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 等他甩着手从内殿走出的时候,因为碗里的饭少了很多的嬴秀已经认命了,脸上挂着泪痕在用力的吃着早饭。 从他攥着的拳头可以看出,他对于早餐被抢这件事情,很是在意。 小气鬼,抢你口吃的怎么了?你有两个奶妈一只亲妈,我吃你两碗怎么了?凭什么我要让着你,谁还不是个宝宝了……扶苏在田姬额头亲了一下,转身向殿外走去。 “朕还有事,就不陪你吃早饭了!” “嗯。”田姬头也不抬,很敷衍的哼了一声。 男人,只会影响我奶孩子的心情! ………… 林光宫湖畔凉殿。 扶苏用最后一根腌菜配了最后一口小米粥后,抬起头,见到所有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摆摆手,示意内侍将餐盘撤下去。 俄顷,装着一小块水果奶油蛋糕的小盘子摆放在众人面前。 嗯,饭后甜点。 哎,由奢入俭难啊……蒙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用叉子吃起蛋糕。 谷今天他们一大早就来这里,主要是三个议题,但其实归结下来,只有两个议题。 因为要解决河西走廊的主体民族问题,就需要引入另外一个议题。 提升人口数量。 毕竟现在的秦国只有不到三千万的人口,且后世里的人口稠密地区,已经全部在版图之中了。 而根据之前粗略的‘上计’报告来看,此时秦国的人口数量,主要分布在关中,山东半岛,以及淮河一带。 后世人口繁重的蜀郡,这一时期很多地方还被野人占据。 最让扶苏当初感到惊讶的,是历来以人多著称的河南、河北的人口数量,甚至还比不过到处都是山岭的山西…… 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是由郑国来为他解答的。 原因很简单,没有好的水利工程系统,农业生产几乎完全靠天吃饭! 粮食产量无法得到保障,人口自然提升不起来。 因为这一时期的农田灌溉,主要是两种,蓄水灌溉和引水灌溉。 前者好理解,就是修水库。 选择一个低洼容易积水的地方,然后在洼地的四周修建堤坝,让洼地变成一个天然的蓄水池,等洼地蓄水充足之后,再修建引水渠和闸门,水库就建好了。 嗯,这一时期称之为陂(bēi)塘。 比较著名的叫做芍陂(què bēi),是春秋时楚相孙叔敖主持修建,修修补补了几千年,一直沿用至今。 在这里适合修建蓄水灌溉工程的原因是,江淮地区地形破碎,遍布着低矮的丘陵和小高坡,再加上降水充足,施工难度就相对较低。 而引水灌溉,指的是让水通过重力作用,从高处流到地处。 其中一个很有名,同样延续至今的水利工程,叫做都江堰。 始建于秦昭王末年,蜀郡郡守李冰父子在前人鳖灵开凿的基础上组织修建而成。 从邛崃山脚开始,一直到成都平原,海拔高度从一千六百米,下降到五百米。 这一千多米的海拔高差,推动着岷江水覆盖了六千平方公里的灌溉渠,让成都平原有了天府之国的雏形。 嗯,雏形。 因为同一时期的关中平原,最大海拔高差同样也超过了一千米, 而且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河流从山区向盆地中心流淌,在三万六千平方公里的平原上,形成了天然的河网地形。 至少在这个年代,关中之地才是当之无愧的天府之国。 在电动机抽水机没有发明之前,不管是蓄水灌溉,还是引水灌溉,都要求水源地的海拔必须要有相当的高度,而且需要灌溉的田地离水源地也不能太远。 也因此,现阶段的水利灌溉系统,主要集中在各种盆地或者山脉附近。 毕竟华北平原南北长八百公里,东西宽六百公里,但最大海拔高差只有五十米,不光不好修水利灌溉系统,母亲河在流不动了之后,绝望的变成了后妈河…… 扶苏看着边低头吃着蛋糕,边议论纷纷的大臣,心想要是坐在这里的是杨广,必然会开开心心的上马大运河项目。 加强南北沟通,顺便再修一些灌渠,至于会死很多人……额,罪在当代,利在千秋! 嗯,其实始皇帝在这方面,也不逞多让。 呵,好像听到了那个胖子骂人瓜皮的声音……扶苏擦擦嘴,正色问道:“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秦决不能有这么牛逼的人 听到扶苏问话,最先站出来的是李承。 他笑呵呵的说道:“臣以为,人是人他妈生的……既然如此,不妨对于生下幼儿的家庭,适当免除一两年徭役,以利诱之,人口自然提升。” 我知道,妖还是妖他妈生的……扶苏微微侧目,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有利,必然要有惩罚!”李承脸上笑容一敛: “女子十五以上,二十五岁以下不嫁人者,五倍征收其算赋,既每年六百钱!二十五以上仍不嫁人者,由官府为其指定夫婿!” 算你狠……扶苏沉吟了一下,觉得可以适当提升女子嫁人的年龄,比如从十四五,提升到十六七。 毕竟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体还没有彻底长开,怀孕生孩子神马的,就是在硬闯鬼门关。 听着被李承抛砖引玉而引发的议论,扶苏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露沉思之色。 后世里的杀女婴传统,其实在这个年代已经出现了。 毕竟在拖拉机等机器出现之前,农业生产是一个重体力劳动。 即便拉犁可以驱使耕牛,除草施肥可以由老人、妇女、儿童来完成,但浇地和收割,还是需要男性壮劳力来完成的。 尤其是收割,更是需要和老天爷抢时间。 富裕一些的人家会在这个时候请人帮忙,而穷一点的,则基本上住到田边,除了太阳最毒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再加上明里暗里的邻里争斗,农业社会下人们普遍喜欢生儿子,然后把别人家的闺女娶过来接着生儿子…… 所以贫穷人家杀女婴,实在是逼不得已的行为。 毕竟农村的女孩子,在饭量上可毫不逊色与男孩,但在农业生产上,却又比不上男孩。 杀女婴,很残酷,但又无可奈何。 扶苏觉得,要想在这个年代改变这一局面,需要在国家层面上去要求民众多种桑、麻。 毕竟这个时候和后世人口开始爆炸的年代不同,秦国不适合种粮食的荒地很多,种植桑树或亚麻不会侵占粮田。 而种植出来的桑麻,则完全可以交给家中女孩打理。 四五岁的小女孩虽然干不动农活,但可以帮着家中养蚕,等到八九岁的时候,就可以学着纺纱绩麻。 这就意味这一年龄段的女孩,已经和同龄的男孩一样,成为了家中的劳动力。 嗯,说不定纺纱绩麻赚的钱,比耕田赚的更多! 扶苏微微点头,觉得这样的决策,既解决了晚婚晚育的问题,又解决了杀女婴的问题。 一举两得! 能挣钱的劳动力,自然不舍得杀掉或早早嫁出去给别人家赚钱。 至于纺织出来布匹,则完全不愁销路。 不仅是很多人家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而是在边疆稳定之后,无论是将布匹卖给胡人换牛羊马匹,人参鹿茸等土特产; 还是运到南洋卖给当地土著,用来换奴隶、香料、宝石之类的,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嗯,说的是由少府控制的官方专卖…… 啊,小钱钱! …………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在众人议论,以及扶苏间或提提意见的情况下,有关河西移民,以及有关提升人口的议题完美结束。 一、从薛郡、砀郡、东郡、颍川郡、南阳郡、衡山郡、广阳郡这七个郡分批迁移二十万户无地或少地黔首到武威郡,分三年完成,由御史中丞张苍负责统筹监督。 二、士庶产子,免除两年徭役,对于二十到三十五岁的未婚女子,征收五倍算赋。 三、女子愿嫁,男子愿娶,且双方均无婚约者,父母不同意其成婚则私奔无罪。 四、在少府之下新设一织造令,秩千石,设左右两丞,秩六百石,属吏千员,专门用于采买民间布匹,贩与番邦换取财物。 片刻之后,众人散去,扶苏在面前的竹纸上写下他们内举不避亲,让自己亲朋好友加入织造令,为帝国的不朽功勋添砖加瓦的请求。 都是国之干戚,这么点小请求实在是不好拒绝。 扶苏放下手中的竹纸,看着在他的授意下,依然留在这里的尉缭、蒙恬、李信,以及刚刚结束当值就被召唤来的韩信。 “朕留下尔等,是想谈另外一件事情。” 扶苏说完,颔首示意韩让,将厚厚的一沓奏疏拿给他们。 “都看看吧,简直触目惊心!” 尉缭拿起一份,上面是郡监御史荃奏报郡守殷通,横行不法,将一起灭门案说成感染瘟疫暴毙而亡。 “这……” 他眉头紧锁,有心出言辩解。 殷通这个人在跟随王翦灭楚的时候,还是立下过不小功劳的,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俸禄两千石的郡守。 蒙恬则看着御史,或是从其他渠道发回的有关项氏一族的报告,暗自沉吟。 ‘项氏一族?’ ‘当年项燕覆军杀将的时候,他们没有跟着一同赴死?’ ‘殷通是已故武成侯的别部司马,按说和项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难不成当年项燕的子侄,能从乱军中逃生,和此人有关?’ ‘看着奏疏的日期, 可并非是这几天的事情了,陛下此时提起,究竟想要做甚?’ …… 在尉缭和蒙恬陷入沉思的时候,韩信则是一脸睁目结舌的表情。 他万万没想到,同样是落魄贵族,他在亭长家混饭,被人嫌弃;钻别人裤裆,被人不耻,可人家项氏一族是怎么过的? 会稽郡无冕之王! 贤士大夫皆出其下! 人比人气死人……韩信心中略微泛起酸水,决定为皇帝剪除这个祸害! 李信拿起几份奏疏简单的看了看,旋即放下。 作为一名武将,他只管上阵厮杀,像这种乱臣贼子,有一个杀一个,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才懒得多想,也不想去掺和。 毕竟他已经封侯,需要求稳,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猛冲猛打了。 他斜瞥了一眼韩信,决定把准女婿推荐给皇帝。 尉缭见到众人都不说话,当然,他完全无视了将想法写在脸上的韩信,将皮球重新踢回给了扶苏。 “不知陛下想要怎么做?”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朕才不是微操达人 老狐狸……扶苏微微侧目,沉吟了一下说道: “朕的打算,当然是彻底解决这伙逆贼!” 尉缭环视一周,暗自在心中点头,文臣们都已经退下,现如今在殿中的,是老中青三代武臣,那么皇帝的意思,应该就是大兵压境,将一切反叛连根拔起了。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陛下,若是从咸阳调兵,只怕项梁等人会有所察觉,提前远遁……” 听着尉缭说话,韩信学着准岳父的模样低头不语,蒙恬则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治安战不比灭国战,不仅有战阵冲杀,还要应付伪装成黔首的敌军偷袭。 更重要的是,事不可为,敌人必然远遁千里。 扶苏轻轻颔首,对于尉缭所说表示赞同,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从他继位以来,就反复在心中谋划,已经有了近一年的时间了。 他开口沉声说道:“朕欲拜蒙恬为选锋将军,前往泗水郡、陈郡,以及淮汉以南的南郡、九江郡、庐江郡、衡山郡、鄣郡、会稽郡挑选精壮勇士,用于补充咸阳驻军的实力。” “同时让虎贲中郎将韩信,率领一万五千蓝田大营精锐,沿东方道直抵东海之滨,加入对辰国的征服作战!” 听到扶苏点名,韩信猛然抬头,但前往辰国作战的诏命,有些让他摸不清头脑。 区区半岛蛮夷,不止要派出王离,还要让我再带领一万五千精锐?皇帝是不是有些过于高看他们了……韩信心如电转,眉头紧蹙。 尉缭微微眯着眼睛,一手捏着胡须,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蒙恬听到扶苏提起泗水郡和陈郡,突然想到之前无意中看到的一份奏报。 儒学博士孔鲋之弟孔聚,因为被一伙盘踞在芒砀之间的盗匪打劫,为保性命不得已加入对方,虚与委蛇一番后得到了贼酋信任,寻机逃脱奔入咸阳。 但秦律论迹不论心,孔聚确实加入盗匪,这就犯下了群盗罪,但皇帝看在孔鲋面子上,特赦其死罪,准许其戴罪立功,寻机引领官军进山剿匪。 蒙恬再次回忆了一下奏报的内容,那伙盗匪,为首的好像是泗水郡的一个亭长,叫做什么刘季…… 他暗暗点头,心中想道:那么皇帝让我去泗水郡和陈郡的目的,应该就是监督当地官员,指挥两郡郡兵进山作战,剿灭匪徒了! 蒙恬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他对于皇帝让他指挥剿灭一小撮盗匪有些不满,但搂草打兔子,顺手碾死他们好了。 扶苏视线扫过蒙恬,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毕竟蒙恬不是穿越者,不明白‘刘季’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心中会有牛刀杀鸡之感,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脸上露出各种神情的尉缭等人,接着说道: “蒙恬第一站,先去南郡,集合蒙毅训练出的荆楚勇士,然后沿江水而下,接管衡山、九江、庐江三郡郡兵,然后直抵鄣郡,以鄣郡郡守赵佗为副手,大军进逼会稽郡,征讨不臣!” “等到班师之时,再扫荡芒砀山和巨野泽的盗匪。” “韩信率军抵达琅琊郡之后,乘坐琅琊水师战船南下,在疁县(今江苏昆山市,当时海岸线)登陆,东西对进,和蒙恬会师与吴县。” “至于琅琊水师,则分兵游弋江水和海上,防止贼人渡江北上,或是跨海逃窜。” 他在此御前会议召开之前,是想让李信和蒙恬一起当这个选锋将军的,但考虑到咸阳城不能没有他信得过的名将镇守,所以李信这个掌宫廷宿卫的郎中令,还是待在咸阳城不要动的好。 在他这个战略布局下,蒙恬从几个郡抽调的郡兵,主要用于驱赶和拦截项梁的‘江东子弟’,至于致命一击,还是要让韩信带领的一万五千精锐来完成。 谷嗯,宿命的对决! 而另一边的,如果是蒙恬的话,应该不会被项羽正面打穿战线吧。 但不好说,毕竟项羽这个人虽然战略能力差了一点,但在战术层面上,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古今中外,无出其右! 所以为了让蒙恬能够稳住阵线,蒙毅在南郡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大量制作箭矢。 结硬寨,打呆仗,层层推进。 简单、粗暴、但好用。 抽调的郡兵野战能力也许不行,但万箭齐发,将敌人射成筛子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韩信突然抬头问道: “陛下此举虽然出其不意,但贼寇若是向南逃窜怎么办?溃军逃往闽中郡,恐怕会遗祸无穷啊。” “臣建议,陛下可以派遣使臣去闽中郡,让闽越君长调兵北上,严防死守溃军逃入闽越深山丛林之中。” 听到韩信的话,蒙恬等人微微点头,他们一致觉得扶苏的想法有漏洞。 毕竟项梁不是当年的项燕,楚国虽大,但身后就是郢陈,所以一步也不能退,最终全军覆没,无力回天后黯然自尽。 而项梁等人能逃一次,就能毫不犹豫的逃第二次! 扶苏心中微微一笑,和尉缭等人想的不一样,他怕的是项梁不跑。 项梁留在吴县拼死一战固然很好, 但他要是向南逃窜,逃到现如今还依然羁縻统治的闽中郡后。 中央军……呸,是秦军主力正好衔尾追击,跟着项梁等人的踪迹进入闽中郡。 然后,自然是请闽越君长一系来咸阳城吃火锅…… 闽越女子水润多姿,即便是骂人的时候也嗲声嗲气的,那要是娇喘连连的时候呢? 要命! 嗯,更何况闽越之地对面,还有一座孤悬于海外多年的宝岛。 大秦,一点都不能少! 在电台和飞机都没有发明之前,我就是想做微操达人,也是有心无力的……扶苏略微摇了摇头说道;“为防泄密,就不要让闽越君长掺和进来了。” “项梁等人若是舍弃会稽郡而逃,则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乡下一亭长就可以把他们擒拿归案!”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琅琊水师既要封锁辰国海岸,保障军队补给,又要运载蓝田军南下,恐怕有些抽不开身吧。” 尉缭则捋着胡须笑道:“以臣之见,此刻王离应该已经快要攻破辰国了……”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七开! 渤海之滨的某半岛南部,一座一望无际的军营。 中军行辕飘荡的王字大旗,昭示了这是王离率领的,用于降服辰国的大秦燕地军队。 王离依然穿着他那身板甲和锁甲混搭风格的盔甲,站在萧瑟的秋风中,眺望着远处辰国的都城。 这是一座占地不慎宽广的城寨,背水而建,东西宽六七里,石头堆砌而成,夹杂着许多用于固定的木头和泥巴 箭塔、望楼一应俱全。 从外墙上可以看出,辰国人对于都城的建设,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只是,王离满脸疑惑的看着都城外,装饰相对豪奢的王宫,有些摸不清头脑。 “嘶,辰国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怎么把王宫建在了城外?” “哎!可惜当日只抓到了一个九岁的公主,要是个王子也许能迫使他们开门投降……” “按照游贾所说,辰国是一个部族联盟似的国家,只要打掉这个领头的,剩下的部落就好解决了!” 王离打马向东而行,他并不打算现在攻城,而是要等到被拆分运来的抛石机组装好之后,再去攻城。 这并非是辰国人的都城不好打,而是他这次带的军队,不是大多由老秦人组成的九原军或蓝田军,而是渔阳辽东辽西等地的郡兵。 以燕地郡兵的战斗力,若是强行攻城的话,必然会有不小的损失。 至于驱赶着战俘打头阵攻城? 额,在胶东郡,一名肢体健全的隶臣,价值已经从原先的八九千五铢钱,一路飙升到了一万七千五铢钱了! 所以,花费些时日去打造攻城器械,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片刻后,他来到一处人声鼎沸,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工地。 映入眼帘的,是上千名身材瘦小,穿着布帛和皮裘的隶臣在辛勤劳作,而在他们身边,还有很多穿着相同服装,但却梳着中原发髻的人在做监工。 这是为了准备抛石器的石弹而开办的采石场。 至于这些隶臣,则是大军一路抓来的俘虏,而那些监工,虽然也是俘虏,但却是为了躲避中原战乱,而逃亡海外的中原人。 当秦军到来之后,会说中原雅言的他们,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做了监工,将往日里那些排挤并时常劫掠他们的土著踩在了脚下。 王离一路策马走来,虽然有些厌恶他们的阿谀奉承,但还是保持着仪态性的微笑,不住向拜倒在地,疯狂磕头的监工们点头还礼。 俄顷,一名头上戴着爵弁的工师迎了上来:“拜见王离将军。” 王离翻身下马,微微颔首:“今天能制作多少块石弹?” 工师略微思索,肯定的说道:“琅琊水师又运来了一批铁器,所以开挖石块的速度提高了不少,今天日落之前,最少可以制作两百块石弹!” 王离满意的点了点头,加上今天的产量,大军储备的石弹就超过一千块了,足够将辰国的破烂城墙砸的更烂。 守城作战,守军的心理防线就是脚下的城墙,一旦城墙被攻破,基本上就赢定了。 毕竟冷兵器时代里,城破之后大概率是没有什么巷战的。 王离左右环视了一眼,鼻腔中嗅到了蒸煮食物的味道,旋即说道:“本将军饿了,就在你们这里吃完饭再回大营!” 谷他看了一眼工师说道:“没必要特意张罗,那些隶臣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完,他身后跟着的亲兵立刻向厨房走去。 王离此举,就是想要看一看采石场的隶臣们伙食如何。 秦律规定,隶臣每月可以获得两石,既六十公斤的谷物作为口粮,而且用来下饭的酱、菜羹也同样有明文规定。 王离倒要看看,天高皇帝远之下,有没有人敢藐视秦律,如果有的话,正好杀一两个用来警示所有人! 嗯,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些辰国人在成为隶臣之后,除了‘人’这一属性之外,还有‘财产’的属性。 干重体力活要是再吃不饱,累死一个,就相当于一百多石粮食没了! 片刻后,王离面前摆放了一盘齁咸,且颜色为褐色的豆酱,一碗用豆芽熬成的汤,以及半盆香气四溢的稻饭。 王离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那些席地而坐的隶臣们身前也摆放着相同的食物。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坐在身边,面前额外摆放着半只炖鸡的工师说道:“要对这些隶臣好一些,多关心一些,把他们累死了,难不成你我亲自去挖石头?” 工师拱手说道:“将军放心,军中粮草供应充足,且秦律昭昭,无人胆敢越雷池一步!” 王离点头不语,旋即开始干饭。 工师说的军中粮草供应充足,主要是因为发动战争的时候,正巧赶上辰国人种植的稻米成熟。 于是在秦军围城的时候,那一万胡骑就左手拿着青铜剑,右手拿着镰刀,开开心心的到处去收割粮食去了。 按照他们和王离的协议,收割的稻米,三七开,秦军拿七成,他们拿三成…… 而且还有补充协议, 在他们去收割稻米的时候,口粮,无论是人还是马,都需要自备。 也就是说,他们人吃马嚼的花费,包括在这三成之中! 为表示信任,王离任由东胡人自由发挥,并没有派出人去监督他们。 对此,这些淳朴至极的东胡人表示,说拿三成就只拿三成,多一点都不要! 是真的不要! 按照他们的理解,如果不是跟着秦人南下,平日里要想打劫这种又菜又富裕的辰国人,首先需要莽穿秦人的长城,然后再打穿箕子之国…… 嗯,莽穿秦人长城这件事他们这辈子是做不到的。 不过抢收稻米这件事他们并不擅长。 他们擅长的是,攻破辰国人村落,然后驱赶辰国人去收割粮食,装到他们的马车上,再把所有辰国人和粮食一起送到秦军大营,之后按照不同的标准,每名隶臣兑换几百到一千不等的五铢钱,最后再购买粮食或布匹送回老家…… 夕阳西下,王离眉头紧锁,吐出一粒小石子。 ‘这粗米真难咽啊,我开始后悔了……’ ------------ 第三百一十六章 虎狼(周末加更) 清晨。 第一缕阳光喷薄而出,给被包围在城墙内的辰国人带来了温暖,以及几分轻松感。 昨夜,秦军战鼓响了整整一晚,偏偏却并没有人发起夜袭。 但尽管如此,城墙上的守军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万一呢! 辰国口耳相传的寓言中,就有这种让敌人麻痹,然后偷袭,最后屠城,连一只鸡一只狗都没有留下的故事! 所以松明火把整整燃烧了一夜,照的整个城墙亮如白昼。 当太阳渐渐升高之后,城墙上的守军虽然疲惫,但却开始大声欢呼了起来。 他们挫败了秦人趁夜偷袭的奸计! 秦人,不过如此! 这一刻,他们对于自己的王,对着前来劝降的秦将大声说的那句话更有信心了! “哈哈,我们可以守着城墙直到老死!” 他们大声重复着这句话,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愿王长寿!” 当穿着金盔金甲的辰王登上城墙的时候,欢呼的声音更是响彻云霄。 ………… 秦军大营,王离骑着土黄色的战马缓缓从辕门走出,他听着不远处辰国人的欢呼,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怎么感觉,他们似乎是单方面宣布了自己才是胜利者?” 王离环抱着头盔,有些不解的看向身边的严湛:“他们嚎什么丧呢?” 严湛双手一摊:“那谁知道?喊得乱糟糟的,听不清啊!” 片刻后,在满心的疑惑不解中,王离登上望楼。 在他的侧面,是一字排开的二十四架重力抛石机,抛石机旁,抱着人头那么大的石弹走来走去的,是从营地周围抓到的辰国隶臣。 嗯,其实也谈不上抓。 这些隶臣中有很多,都是在山里饿的受不了了,再听说了给秦人当奴隶每天都可以吃饱饭。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全家都成为秦国的奴隶,就可以提升自己的等级,从只管饭的奴隶,变成不仅管饭,每天还有工钱拿的隶臣。 于是,每天都有不少的辰国人,拖家带口的从山里跑出来,小心翼翼的躲开东胡人的骑兵,开开心心的被秦军捕获…… 至于城内的辰国人为什么不愿意投降? 开玩笑了,人家是城里的贵族,和那些吃不饱饭的平民能一样吗? 试想一下,你吃着泡菜唱着歌,突然…… 王·麻子·离看到前期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举起手中令旗猛地一挥。 咚咚咚! 中军战鼓隆隆之声大作,全军开始从站姿转为蹲姿,用于节省体力,等待攻城。 而在另一边,抛石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旁边宛如仓鼠轮一样的东西,在十多名隶臣的协力下开始转动,牵引着装满石头的木箱向上移动。 俄顷,在远处辰国人欢呼胜利的喊声中,王离猛然挥动手中的令旗,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画出抛物线,从天而降落在辰国人的头上。 砰砰砰! 烟尘四起间,一蓬蓬血雾散开。 几十斤的石头从天而降,砸着就死,碰着就伤! 城墙之上,一片寂静无声过后,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到处躲藏的骚乱。 只是,这不过是第一波的校准射击。 秦军阵营中,一名工师收回望远镜,根据石弹的落点,开始微调抛石机木箱中的石头数量。 谷片刻后,第二波攻击就绪。 相比于第一次的试射,第二次就精准多了。 几乎每一颗石弹,都落在了城墙之上,砸的辰国守军盲目乱窜。 他们这种刚刚开化的土著,哪里见过这种神仙一般的攻击方式啊! 嗯,其实指挥抛石机作战的王离,也同样一脸啧啧称奇的表情。 毕竟他从小到大见到的抛石器,都是人力拉扯的,射程极短,并且能否命中目标,基本全靠上苍庇护…… 而现在呢,在那名眼睛仿佛长在脑门上的工师调教下,石弹打的比射箭都准! 毕竟标准化生产下,抛石机的力臂不变,投掷的石弹重量不变,那么落点的大致距离,只需要微调木箱中的石头就可以估算出来了。 片刻后,第三波、第四波石弹相继画着抛物线划过天空。 几乎每一次的攻击,都不断提升着从燕地而来的秦军的士气。 而在另一边的辰国人那里,士气已经接近跌落谷底了。 他们的城墙开始倾斜,箭楼望塔也残破不堪,到处是碎裂的木屑,以及肢体扭曲变形的死尸。 最重要的是,金盔金甲的王,在一群王宫护卫下,仓皇逃离了城墙,似乎是向城池南边的渡口而去。 王想跑! “狗屎!”一名辰国守军吐出带着血沫的口水,开始四下寻找白色的布片。 这是秦人将军劝降的时候说的,双手向上高举白旗者不杀。 据说叫做什么??(fà)礼…… 砰砰砰! 石头砸在城墙上的声音响起。 只是这一次攻击过后,城墙上缓缓升起了许多面破破烂烂的白色布条,而那个被堵住的城门处,也传来了咒骂和挖掘的声音。 “万胜!” “万胜!” 见此情形,秦军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王离站在望楼上,紧紧攥着拳头。 此战过后, 辰国将不复存在,三千里江山尽为秦土,上百万民众皆为隶臣。 秦乃虎狼之国,而虎狼是绝不会和绵羊相互尊重,和谐共存的。 眼前的这只羊已经臣服,接下来就该向北,臣服另外一只羊了! 王离嘴角扬起笑容,令旗一挥:“全军出击!” ………… “停止你们愚蠢的做法!” 南海郡,子婴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愤怒。 事情的起因,是上次远航的船队归来后,他向皇帝传书汇报的时候,顺带嘴提了一句,说是战俘中有许多人的肤色迥异于其他战俘。 于是皇帝的诏命就附着在信鸽的脚环上,从天而降。 诏命之一自然是船队再次起锚,南下建立胡椒种植园,并引种到南海郡彼端的那座大岛上。 诏命之二则是将这些肤色迥异之人打包送到海外种植园,并人工绝育,让他们可以获得二次发育的机会。 但,有些隶臣明明是在南海郡晒黑的! 这,是子婴感到愤怒的原因。 ------------ 第三百一十八章 秩序 南海郡番禺县北方的种植园中,被子婴大声训斥的秦开一脸迷茫的表情。 “可,这是皇帝陛下的诏命啊?” “公子莫非想要抗诏不成?” 听到他的话,子婴双目瞬间睁圆:“大胆,谁给你的胆量跟我这么说话!” 秦开是少府公子衍的长孙,虽然和子婴同辈,但子婴年纪要比他大得多,而且更重要的是,秦开已经改姓为秦,而子婴还是嬴姓。 秦开虽然有些畏惧,但寸步不让的说道:“陛下诏命就是如此说的啊,将这些肤色异常的隶臣人工绝育,送到海外种植园,今后皆照此办理!秦人与之通婚者,后代亦如之。” 子婴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陛下说的肤色有异之人,指的是那些从‘骨伦国’交易来的战俘,不是说这些从瓯越之地交易来的隶臣!”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骨伦国的隶臣,在他们成为战俘的时候就已经被阉割过了,你就是想切,也找不到东西可切!” “什么?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秦开眨眨眼睛,如同他不理解皇帝的诏命一样,他也不理解子婴所说的什么骨伦国会阉割自己的战俘。 听到他的问话,子婴脸上涌起一抹得意的神色。 当种植园走入正轨,田地里产的粮食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拿出一部分用于售卖的时候,子婴的日常就变得很是轻松。 而从忙忙碌碌中清闲下来后,他顿时觉得格外空虚。 于是他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收集大海彼端的见闻,编纂一本《大秦南洋记》,试图超越在咸阳城时,见到皇帝写的那一本《大秦西域记》…… 嗯,他很有信心在这一点上超过皇帝。 毕竟皇帝离不开咸阳城,《大秦西域记》中很多都是道听途说,除了风景和大致地理的描写外,那里存在着什么样的国家,那里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有哪些风俗习惯,这些都是《大秦西域记》中所缺失的部分。 而子婴编纂的《大秦南洋记》就不同了,内容详实,尤其是提供南洋诸国典章制度的,很多都是那里的王子或国王,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成为了秦人的隶臣。 唯一不好的是,子婴和对方交流的时候,最多时候需要四个翻译彼此转译……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子婴喝了一口茶水,昂着头说道: “因为他们缺少一个伟大的人,先皇帝!” 秦开一脸严肃的问道:“公子此言何意?” 子婴正色说道:“因为先皇帝一统天下,终结了自东周之时就开始列国纷争,为华夏大地带来了秩序!” 秦开略有疑惑:“秩序?” 没等子婴回答,任嚣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是的,秩序。” 秦开回头,见到和任嚣一同来的,还有离着任嚣至少七八尺远的陈卯。 很明显,俩老头又吵架了…… 但秦开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任嚣。 任嚣坐下后说道:“举个例子吧,比如老夫少年之时,居住在秦、魏交界,即便是去临县集市售卖零散物品,大多时候都需要七八个乡邻一同前往。” “为何?因为道路上时常有剪径的贼人。多是些逃亡的罪犯、军士,穷凶极恶,为保自身行踪不泄露,很多时候是不会留人活口的。” “那官府呢?官府不管吗?”秦开依然满脸疑惑。 他出生在一个强大的秦国,等他记事的时候,天下已经接近一统,最重要的是他是宗室嫡子,从小身边就有一大堆的侍卫、仆役、婢女,任嚣所说的场景是他闻所未闻的。 任嚣摇头笑着说道:“老夫居住的里坊,乃至所属的县域,前日属韩、今日属魏、明日属秦,官府就是想管,也只是有心无力!” “不过等待老夫长大,大秦的边界已经推到了老夫家乡更西端二百多里,也就是在那时候起,老夫才理解了陛下所说过的那一句话!” 他摇着头,一脸唏嘘,急的秦开有些抓耳挠腮。 陈卯插话道:“莫不是‘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任嚣点点头说道:“然也!” “秦国一统之后,按照秦律,别说是家中一条狗,即便是院落外种植的桑叶,被别人偷偷采走,官府都会受理,准能将偷采桑叶的人擒拿归案!” “但在那之前,杀人,也不过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秦开略微点头,表示自己有一点懂了,他看向子婴问道:“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为什么骨伦国会阉割自己的战俘?” 子婴笑着说道:“当然了为了争夺女人啊!不过按照陛下的说法,骨伦国相对文明开化,只是阉割自己的奴隶,而那些更加野蛮的部落,通常会吃掉自己俘虏,将对方的脑袋挂在门前,以此炫耀自己的强壮,好获得更多女人的青睐……”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他们缺少一个像先皇帝这样伟大的人,给他们带去秩序,驱散无处不在的暴力和恐惧,消弭绵延不绝的部族仇杀。” 秦开猛然点点头,大声说道:“我懂了,这就是陛下经常挂在嘴上的,派遣船队南下,给苦难中挣扎的人带去文明之光!” “难怪那些看上去一脸凶悍的瓯越隶臣,平日里恭顺如同绵羊!做大秦的奴隶,可比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山林里好太多了!” “嗯,至少不用担心被别人吃掉,脑袋挂在门口!” 子婴等人互相看了看,莞尔一笑。 文明之光什么的另说,但至少这段时间来,番禺县周围很多人家,都有了一到两个耕奴帮着照料田地。 而这些语言沟通无碍,且多少会一些操舟潜水的黔首,都已经加入了皇家舰队,在海外为航路、以及新开辟的种植园提供武力支持。 当然了,为了家中的耕奴不孤单,他们偶尔也会上岸亲自请当地的土著到自家做客。 子婴眨眨眼睛,看向陈卯问道:“夫子来此,所为何事?” 陈卯一脸担忧的说道:“甘蔗就要成熟了,这么多的甘蔗可怎么处理啊!” 他前两天去甘蔗种植园看了看。 山坡之上,上万亩的田地里,甘蔗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很明显已经成熟,到了收割的时候。 但,这也太多了! 陈卯跑进蔗林实地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低估了甘蔗的亩产,在充足的肥料和细心的人工打理下,亩产至少在两千斤以上! 这么多的甘蔗,都榨成糖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谷朴素的,做梦都想回到上古时期以物易物年代的农家前魁首一脸震惊的从蔗林走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至今…… 尤其是他听说,在巴郡、蜀郡等淮汉以南郡县中,甘蔗种植的面积比南海郡小不到哪里去! 于是老头就愁的开始掉头发了…… 和陈卯一同发愁的,还有任嚣。 他曾听一名工师说过,甘蔗成熟后如果不能及时吃掉或是榨糖,很容易就放坏了。 而他去年的时候见过,甘蔗处理起来很麻烦,榨糖的效率也并不高。 一想到这些价比金玉的东西要烂在地里,任嚣也同样开始掉头发了…… 听到陈卯的疑虑,子婴倒并没有太过担心。 去年运回咸阳城的蔗糖,就连皇帝也不敢放开享用,听说为了宫中能吃上糖,皇帝已经开始惦记着驯养蜜蜂了…… 所以今年的蔗糖运回咸阳城之后,唯一担心的是价格,而不是销路。 子婴在心中幽幽想道,宗室公族们出钱开辟种植园,然后赚到的钱,再购买种植园的产出,钱又流回了少府……嘶!难不成陛下当初就想到了这一步?恐怖如斯! 他摇了摇头,看向任嚣说道:“郡尉放心,绝对不会把甘蔗放坏,相反,我只担心甘蔗的数量不够!” 在子婴的气定神闲中,任嚣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但有没有完全放下。 于是三天后,在陈卯和任嚣的辗转反侧中,种植的甘蔗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清晨,手中握着特制砍刀的隶臣从房舍走出,向山坡上的蔗林走去。 虽然是隶臣,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但每天能吃饱,也不用担心半夜睡着的时候,会被人把喉咙割断,最重要的是,不仅管饭,而且发钱。 这就让他们有了成为自由民的希望,平日里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只是即便是自由了,他们也不会离开种植园,他们追求成为自由民的身份,主要是为了涨工资…… 于是伴随着特制砍刀的上下翻飞,一根根甘蔗不断倒下,之后砍掉上面没有甜份的地方,拿去堆肥,而剩下的部分,则有专门的工师按照编号捆扎好,再由隶臣抬到马车上。 嗯,编号是为了区分哪些甘蔗更甜。 而那些糖分少的,则自然会被连根刨除,换上其他品种。 这种选育的方式虽然简陋,但也是无奈之举,除非建设先进的研究实验室,否则只能如此。 ………… 种植园外,几辆敞篷四轮马车沿着笔直平整的水泥路缓缓驶来。 自从阳山关的水泥工坊建好之后,从番禺县通向阳山关的道路就被水泥重新铺了一遍,而在主路旁边的种植园,道路自然也被重新改造了一番。 马车停稳,子婴和任嚣等人从车上走下。 任嚣打量着眼前的种植园,这里和他半年前来的时候,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种植甘蔗的土坡,和种植水稻的平地之间的荒草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正在翻耕,准备播种油菜的农田。 种植园临近河流的小型码头上,一袋袋装好的稻谷堆放在木箱上,被人力驱动的机械吊臂吊起,轻巧的放在渡船上,顺流而下。 任嚣微微皱眉,看着子婴说道:“收获的粮食都已经放进粮仓里了,为什么还要往外运?” 他疑惑的点在于,粮食究竟要运往何处。 毕竟南海郡地广人稀,在这个时间点上,基本家家户户都是粮仓满溢,市集上官方粮店已经好久没有开张了。 而下南洋的船队,带的都是盐巴、镰刀、斧子等高价值的商品。 毕竟船舱容量有限,在中南半岛上,一把上好的镰刀甚至可以换到拇指大小的一块蓝宝石! 之前他送给公子秀的满月礼和百日礼,就分别是两块拳头那么大的蓝宝石和一块巴掌大的粉红色宝石! 嗯,送给公子福禄和皇女可爱的礼物也已经在路上了…… 所以前往南洋的船队,通常都是携带着工具或布帛,然后满载着宝石、奴隶或是粮食返航。 毕竟得益于当地得天独厚的条件,那里的人随便在地里撒一点种子,收获的粮食就够所有人吃一年了。 而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将粮食运往中原的话,光运输成本就高的吓死人! 听到任嚣询问,子婴同样有些茫然的说道: “这是陛下的密令,说是让准备五万石粮食,沿海岸线向北运输,在年底之前运到东海郡外海,等候指示……” “至于为什么, 陛下没说……” 任嚣微微点头,既然是皇帝密令,他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跟着子婴一路向远处河边连成片的房屋而去。 秦开悄悄离开子婴身边,向另一侧而去。 种植园产的大鳄肉干是南海郡一绝,运往咸阳城后总是被哄抢一空。 昨日他接到家中来信,父亲说他有个朋友,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想要让他帮着直接在南海郡购买一些,快递回咸阳…… “也不知道父亲的朋友我认不认识……一百斤应该够了吧。”秦开边走边想,只是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 榨糖工坊内,陈卯有些目瞪口呆。 在他面前,一根根甘蔗被利刃截断,然后沿着传送带向前,经过两次冲洗,然后经过几个圆筒被多次挤碎、榨汁,汁液流入木桶,被提走过滤,然后上锅熬煮。 整个过程井井有条,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任嚣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毕竟,这里面也有他的股份…… 子婴微微点头:“等这里的蔗糖运到咸阳城,皇帝就不需要再去驯化蜜蜂了!” ------------ 第三百一十九章 跃马扬鞭 上林苑皇家狩猎场,被价值不菲的丝绸围起来的帐幔中。 扶苏穿着一身玄衣纁裳,跽坐在蒲团上,眼前是一大票携带着家眷,开怀畅饮的嬴姓宗亲。 按照传统,现在原本是新年,但新历之下,过年还要再等等。 在更远处,两个自告奋勇,他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本家小青年,正手法娴熟的拆解着一只梅花鹿,准备烹调后给众人分享。 嗯,这头可怜的梅花鹿,是他之前亲手狩猎的,只是从梅花鹿奔跑的姿势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从小就被养在圈舍中,专门用来供皇帝狩猎用的。 毕竟家养的,在利箭穿喉而过之前,都显得不怎么怕人。 真可怜,等下烤的时候记得掌握好火候……扶苏摇晃着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决定等下自己的猎物要是被这两个小混蛋给毁了,就让他们去西域种棉花去! 他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是第一批东返的胡商带来的葡萄酒。 虽然胡商们坚称这是葡萄酒,但扶苏喝了一口后觉得,这就是葡萄汁…… 我听说罗马人特别爱喝葡萄酒,所以他们一路向欧洲征服的时候,也把葡萄酒和葡萄庄园带到了被征服的地方……扶苏喝了一口在这个年代稀罕无比的东西,准备等明年就让人将葡萄引种到齐地诸郡,以及北地郡的贺兰山东麓。 嗯,后世的很多有名的葡萄酒庄园,就在这两个地方。 他在心中暗暗想到,听说这个时候欧洲人并没有掌握软木塞密封技术,所以他们的葡萄酒保质期很短,基本上一年的时间,就从酒变成了醋。 正好,红酒文化也归秦人所有了! 毕竟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而他了解这些,归根于后世里他约、不,是和妹子在家里谈心的时候,红酒是一件很好地辅助道具。 果香馥郁的红酒、跳动摇曳的烛火、轻柔舒缓的音乐……之后就可以和姑娘一起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洁白床单上……向女孩展示自己的夜光手表。 扶苏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戚蕊儿,决定晚些时候,和她一起鉴赏一个祖传的宝贝。 考虑到今天有很多从外地而来的宗亲,所以他没有让自家的波霸和她的塑料姐妹淘一起亮相,而是让她们去汤池宫泡温泉了。 毕竟她们尚在哺乳期,万一感染了传染病就不好了。 而且戚蕊儿是老秦人贵族出身,可以让她更好地融入到这场家宴中。 嗯,大人的抵抗力也比小孩子要高很多。 一旁的戚蕊儿浑然不觉扶苏内心所想,一双妙眸不时偷偷打量扶苏,眼神中带着欢喜和崇拜。 上午时候,扶苏策马而出,张弓搭箭的矫健英姿,深深印入戚蕊儿脑海之中。 突然之间,她呼吸凝滞了一下,俏脸飞霞。 跃马扬鞭……鞭……鞭打……戚蕊儿偷偷看向扶苏,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 汤池宫听泉殿。 田姬坐在殿中,单手托腮,圆润的脸蛋点缀着一双明艳的桃花眸,红唇鲜艳,一颦一笑之间,总流露出多情的妩媚。 在她的面前,是堆积如山的一大堆盒子,盒子中,尽是价值连城,珠光宝气的奇珍异宝。 嗯,大多是一些宝石、玉料、玛瑙之类的。 这些全部都是嬴秀满月和百日时,朝臣、宗亲,以及番邦使者敬献的礼品。 谷至于像一些宝马、猎犬、古玩摆件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别处,这里一件都没有。 她今天要做的,就是从这些首饰或者材料中,挑选一些,用于举行封后大典上用。 毕竟秦国从惠文王称王之后,只有王后,而没有皇后,所以皇后应该穿什么样的礼服,头上戴着什么样的头饰,都没有任何借鉴的可能。 于是,田姬捏着自己妩媚多情的俏脸,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愁啊…… 至于那些东西都是嬴秀的贺礼,按理说应该是他的私人财产…… 嗯,这个不重要! “来人啊,去把赵姬那个……赵姬夫人请来!”她哼唧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该用那一件之后,果断进行场外求助。 陛下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我这是善假于赵姬……田姬黑亮的眼珠子转啊转,嘴角洋溢起欢快的笑容。 ………… 南郡,江陵县,通向武关的驰道上。 蒙毅站在路边,双手搭在额头,向北方眺望。 “按理说应该到了啊!”他轻声自言自语。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蒙恬派来的信使,说是今天就到南郡,要求他这个地方官做好接待朝中大员的准备。 作为被哥哥揍大的弟弟,蒙毅丝毫不敢怠慢,专门等候在驰道之旁。 而在他的身边,是整整五千名身高力壮,披着重甲的武士。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甚毒辣,但他们站在无遮无拦的空地上,再加上穿着几十斤中的铠甲,早已是汗流满面,衣衫尽湿了。 但尽管如此,这五千人还是站的纹丝不动,远处看,如同一座座钢铁丛林。 这些人, 多是屈景昭三氏的旁支子弟,以及直接或间接被他们控制的隶臣。 在蒙毅向他们开辟了一个重返庙堂之上的康庄大道之后,这是他们效忠于秦庭的投名状。 而且,这其实是一场稳赚不亏的买卖。 秦国以军功封爵,仗打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打输了也不打紧,毕竟这些都是旁支子弟,是弃子。 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要进攻会稽郡的项氏一族。 但即便知道了,他们也同样不会手软,毕竟项家虽然也是楚国公族,但早就分家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比陌生人也亲不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一点是,跟着秦人作战,打赢了受爵分田,跟着项家造反,打赢了不一定分田,打输了……嗯,人死如灯灭。 在蒙毅在原地等待的很是焦急的时候,远处数百骑飞驰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蒙毅许久未见的大哥,蒙恬。 可算来了,晒死我了……蒙毅心中吐槽,但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 “南郡郡守蒙毅,拜见……哟,你这马不错啊!来就来了,还送匹马,真是的……” ------------ 第三百二十章 万里云间戍 南郡郡守府,装着玻璃窗的大堂上。 蒙恬正襟危坐在主位上,在他的右手边,是一脸笑意的蒙毅。 毕竟谁的圈舍中多了一匹神竣非凡的西域天马,脸上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蒙恬眼角的余光扫了自家愚蠢的欧豆豆,嘴角露出一抹不为人所察觉的笑容。 其实被蒙毅‘抢’走的那匹马,是他临行前,皇帝赏赐给蒙毅的,只不过他顺路经过南郡,所以…… 呵,名家的渣渣……蒙恬收回鄙夷的视线,专心审视着手中的清单,这关系到他征讨不臣的成败。 嗯,至于皇帝赏赐的西域天马,其实是月氏臣服后,章邯送到咸阳的月氏马。 最顶尖的一千匹用作繁育的种马,上等马用来赏赐公卿大臣,中等马则送到军中,替换老迈的战马,而淘汰下来的战马,则和下等马一起卖到民间,当做使役驽马,拉车拉犁什么的。 毕竟战马的服役年龄,一般在四到十岁,过了这个年龄段就没有什么速度和爆发力可言了。 而马匹的寿命,大多在二十到三十岁。 当然了,赤兔马除外,不过也不能排除‘赤兔’也许是个牌子…… 片刻后,蒙恬满意的点点头。 蒙毅这些时日,连同从关中武库调拨,再加上南郡的工坊,一共加工了一百二十万支弩箭。 按照皇帝的说法,以及从会稽郡发回的密报来看,项氏一族最多能纠结三万多人起兵作乱。 那么相当于是,每一个反贼身上都将插上近四十支箭! 只是蒙恬看着手中的竹简,微微皱眉。 他看着有些慵懒的蒙毅问道:“南郡没有造纸坊吗?怎么还用竹简?” 蒙毅笑着说道:“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大哥可知这南郡府库中,存放着多少编好的竹简吗?不把库存用完,我是不打算用竹纸来书写公文的!” 蒙恬略微点头,旋即再次问道:“这许多箭矢如何运输,可做出了方案?” 毕竟他这次的使命是‘选锋五万、戍于咸阳’,从武关向南,随后向东到达会稽郡,然后北上转一圈,最后返回咸阳城。 所以带着精锐士兵满世界溜达没什么,但要是随军携带着大量的箭矢兵刃,那味就变了! 更何况这堆积如山的羽箭,若是通过陆路运输,成本也太高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国的几处从咸阳出发的驰道路况还行,比如武关到南郡的驰道,也陆陆续续在用水泥重新铺一遍,但从南郡到鄣郡的路,就一言难尽了。 蒙毅轻声笑了笑:“放心吧,南郡毗邻云梦泽,这里的人靠水吃水,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大多都有一手驾船的本领。” “而且江水过了巫县之后,虽然浩浩汤汤,但却平缓的很,正好水运。” “在得到陛下诏命的时候,我已经找好了船只,并且将粮秣和羽箭装船,到时候兄长只管顺江而下,吾就在南郡静候佳音了!” 说完,他长身而起,拱手而拜。 蒙恬长笑一声,拱手还了个礼,旋即问道: “我看你清瘦了不少,想来比在咸阳城时,要忙碌不少!平日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啊……” “先谈国事,后叙亲情,兄长果然不改当年!”蒙毅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谷“虽然辛苦,但我还是会选择这种滚烫的人生。” ………… 蜀郡,僰道县,僰道城。 鳞次栉比的竹屋之间,雨丝如线,迷朦了视线。 郦商站在门前,按照惯例朝天光亮起就发出捶打之声的造纸坊啐了一口。 在他身边,一个脸色白皙,但皮肤有些粗糙的女子正为他披上蓑衣。 嗯,如果细看,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是上次那个僰人部落首领的女儿…… 远处,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士兵狂奔而来,手中高举着一个密封的竹筒。 “校尉,陛下诏命!” 郦商赶忙上前迎了几步,接过竹筒,验看漆封无误后,用力扭开,掏出里面的帛布,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竹筒中还放着一小块看上去沉甸甸的金属。 “这是……虎符!” 郦商将手中的诏书放好,拿起虎符在天光下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俄顷,他确认着这正是调动越骑营的印信。 有了这个,散布在淮汉以南各郡县的近两万越骑营士兵就可以集中起来,名正言顺的穿过帝国各个郡县的边界。 “陛下这是何意?” 郦商皱着眉头,洗了洗手,打开叠放整齐的诏书。 “让越骑营全体集合,顺江而下,按约定时间抵达鄣郡,然后听从选锋将军蒙恬调遣……” 郦商在原地踱了两步,口中呢喃:“鄣郡?选锋将军?莫非是要打仗?可敌人是谁?凭借关中的精锐难道还不能克敌制胜?” “越骑营擅长的山地丛林作战,嗯,主要是淮汉以南的丛林,那么需要让越骑营对付的,必然也是擅长在山地丛林作战的敌人!”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 要么是长沙郡的杨越,要么是桂林郡或象郡的瓯越,但这两个地方,需要大军南下,而现在诏命上说,是大军东去!” “所以,只剩下了一个目标,闽中郡的闽越!” “陛下莫非是想要废除闽越君长之职,郡县置之?唔,有可能,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闽中越人虽然臣服,但……” 想到这里,郦商一脸兴奋,已经决定走武臣这条路他,怕的是不打仗,没仗打就无法获得赏赐和爵位,没有这些,拿什么养活家里的十几个小妾! 嗯,不知道闽越女子的滋味如何……郦商嘴角扬起一抹夸张的弧度,看着周围聚拢过来的一帮百将屯长,大声说道: “传我将令,全军停止休沐,即刻开拔前往巴郡,汇合那里的越骑营士兵!” 听到郦商的话,所有人先是一愣,旋即拔腿向身后的房舍跑去。 秦律虽然不允许军中有女子,但这里并不是战场和大军驻地,再加上和家中婆娘分居很久,而身边的巴、僰隶妾又多不胜数,所以…… 最重要的是,郦商这个上梁不正,他夜夜笙歌的,哪里有脸去制止别人纳妾!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敢打我的马! 上林苑阿房宫旧址,现如今的大秦国家体育场。 扶苏坐在看台上,身边除了肃立的韩让和几个内侍之外,再无他人。 陪着他一同在上林苑游玩的戚蕊儿,身体不适,卧床休养……不,是趴床修养去了。 看我跃马扬鞭……扶苏回想起那一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眼睛,心中一片燥热,于是他拿起手边薄如蝉翼的茶盏,小口啜饮起来。 在远处的运动场上,用白色漆圈起了大约比后世一个标准足球场略宽一些的场地。 场地之上,两队各八人的骑手正在做着赛前准备。 嗯,他们这是在打马球。 用后世一些人的话来说,这就是‘马上高尔夫’运动,毕竟从球杆到球,再到击球的动作都和高尔夫很像。 但在扶苏看来,骑在马上挥舞球杆击中小球的动作,更加类似于在马上挥舞弯刀,劈砍地面的步兵! 在疾驰的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木棍,准确的击中地面上一颗拳头大小木球,最重要的让木球飞向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 能做到这样的马球手,应该也能用一柄马刀,精准的划过敌人的脖颈! 所以在中原,马球运动兴起于三国。 嗯,当时叫击鞠,曹植的《名都篇》中有‘连翩击鞠壤’的句子(注1)。 而鼎盛时期,则是巨唐。 国土广袤,再加上作战的主要对象,都是来去如风的游牧轻骑兵,相传李二听说打马球有助于训练有高速机动性和有利长途奔袭的轻骑兵,便在大唐促进开展这项运动。 只是扶苏要比李二想的更加长远一些,他想借助这项运动,兴起民间繁育优质马匹的风潮。 毕竟依靠官方来进行马种的繁育,总是比不过民间追求金钱或名声的效率。 嗯,其实能刺激民间繁育优质马匹的,还有另外一项运动。 赛马,以及因此而衍生出的赌马。 但考虑到现在的国情,他准备过段时间再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主要是现在腾不出手,没有那么多的人力。 毕竟作为穿越者,即便是他没有参与过赛马以及衍生项目,但博彩业有多赚钱,他还是略微了解一点的。 既然民间有这个需求,那就堵不如疏的让少府介入好了。 至少在他掌控朝堂这一时期,能够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看台上,扶苏间或放下茶盏,在摊开的奏疏上写一个‘可’字,视线偶尔扫向下方,看着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因为蓝田军的精锐已经在韩信带领下出关了,所以此刻出现在赛场上的,是由蒙颖带领的期门军代表队,以及临时起意参与其中的,由李承带领的秦国公族代表队。 马球队的选拔和蹴鞠一样,将会在年节过后,在大秦国家体育场角逐最终的胜利者。 但马球和蹴鞠不一样的点在于,马球的准入门槛很高,一匹能参赛的好马动辄好几万钱,这就让参与者,只有这些出身贵胄之人。 只是这就是扶苏想要看到的,毕竟优质马种的繁育,同样是在烧钱。 说来很残酷,世界上很多民用科技的进步,背后都是掌握着财富的人在推动。 无论是医疗,还是汽车工业都是这样的。 俄顷,赛场人所有人就绪,在裁判吹响的哨声中,十几匹雄壮的大马开始驰骋。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隐约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 而因为扶苏穿越前是个穷逼,马球的规则他同样也不清楚,所以干脆就和蹴鞠一样,不死不残就行…… 于是,赛场上恍惚间不是在比赛,而是两队精锐的骑兵在厮杀…… “额,加上一条,不准借着击球的机会,打对方的马,违者出局!”扶苏微微睁大眼睛说道。 一旁站着的小内侍匆忙跑到赛场边上,大声高呼:“陛下诏命,有打对方马者,红牌退场!” 他这一喊,让蒙颖等人顿时愣住,觉得一条好不容易找到的漏洞被堵上了…… 比赛双方都是八人,和蹴鞠一样,双方身后都有球门,将木球打入对方球门者得一分。 比赛规则是不死不残,但说的是球员,若是用球杖打断对方的马腿,他摔下马受伤则与自己无关。 对方少一人,则自己就相当于多一个。 所以比赛一开始,赛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球杖撞击声,甚至还有将球杖夹在腋下,模拟骑枪冲锋的…… 真他喵野蛮,不过我喜欢……扶苏摇摇头,有心下场也玩一玩,但他明白,这只能是一个梦了。 毕竟谁敢赢皇帝?又有谁敢和皇帝激烈对抗,把皇帝从马背上撞下来? 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 河西走廊,武威城上。 章邯眺望着远处开始变得枯黄一片的草原,心中同样产生了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觉。 河西战事结束,他即将返回金城郡。 而跟着他一同过来的戎狄骑兵,则基本上全部选择留在了这里。 只是他们现在还无法定居, 毕竟这里是西北,住在草棚子里,冬天是真的会死人的! 所以在新任武威郡守李骞的安排下,这一万戎狄骑兵被他撒了出去,几乎每一个人,都管着几十个牧奴,以线状分布在河西走廊的中心地带。 嗯,反正他们在家乡的时候,也是畜牧为主,农垦为辅。 让他们管理牧奴,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至于大规模的垦荒,则要等到明年秋季了。 春天的时候关东的移民陆续到来,而这里的夏季日照过于充足,强行进行垦荒这样的重体力劳动,会死人的。 只有等到秋天的时候,收割完牧草,然后进行翻耕,平整土地,最后将堆了一整个夏天的肥料埋进地里。 这样来年春天的时候,就可以播种谷物了。 章邯看了看身边的李骞,开口问道:“那个眼睛长在头上的工师来了吗?他要是过来了,你尽快派人带他去周围勘探矿物。” “按照陛下从古籍中看到的,这里的煤、铁和烧制水泥的矿石应该很多!” ps:注1,百度百科抄的。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彭越 薛郡、东郡、砀郡交汇处,因黄河携带的泥沙淤积,形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地,鲁人西出群山见此连绵平野,谓之大野。 巨野因是大野自东向西的入口,故称巨野。‘巨’者,‘大’也,巨野,即大野。 大野上的河流汇入东北部的一片洼地,形成湖泽,南北三百余里,东西一百余里,得名大野泽。 这天清晨,一叶扁舟驶入芦苇丛中,舟上坐着的,正是被秦庭通缉的张耳、陈馀。 而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人,二三十岁年纪,身材瘦长,穿着一身厚重的秋装,颌下蓄着短须,脸色阴沉。 如果有魏国王族在的话,依稀可以认出,此人正是宁陵君魏咎。 他们三个是来投奔落草在大野泽的彭越…… 嗯,这主要原因是侯封为了擒拿逃脱的田儋等人,于是侦骑四出,搞得他们在齐地没有了藏身之处。 至于他们为何不逃往赵地,则是因为赵地的口音和同属魏人的他们不同,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要知道,张耳的赏金为一千金,而陈馀的赏金则为五百金。 财帛动人心,万一有认识他们的人去告奸,在人生地不熟的赵地,就等于是在送人头。 最最重要的是,在东郡陨石案中,彭越全族尽数被秦人诛灭,此人和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必然不会将他们交给秦国官府。 片刻后,轻舟驶过芦苇丛,来到湖中淤泥堆积的一处滩涂。 张耳等人从船上走下,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房舍。 那房舍和他们在中原看到的迥然不同,房子下面打着木头桩子,凌空在滩涂之上,很明显是防止大野泽水面上升,将房屋淹了。 张耳环视一周,发现这片滩涂上,影影绰绰的盖着上百间这样的房子。 他在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仅仅这片滩涂上,彭越至少聚集着数百义士! 而他之前听人说过,彭越这个人素来仗义轻财,坚守原则,很是得到周边豪侠拥戴,若是他振臂一呼,至少可以聚敛起数千人的军队! 但今天只是管中窥豹,他就明白,传言有误! 彭越这个人的能量,远比传言要大得多! 大很多! 仅这一处滩涂就有数百人,而大野泽中滩涂遍地,彭越手下,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至于粮食问题,则完全不用担心。 大野泽水产丰富,周边县乡富饶,供养千人绰绰有余! 上千精锐,加上周边豪侠,再裹挟一些苦秦久矣的黔首,须臾之间可以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 张耳和陈馀对视一眼,觉得大事可期。 片刻之后,他们在几个小头目的带领下,见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彭越。 只见他大约四十多岁,黄脸黑须,不过相貌雄壮勇武,举止间还有点贵族气派,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家人都被秦庭诛杀的原因,他脸上挂着几分阴郁之气。 “张耳、陈馀见过兄长!” “二位先生不必多礼。” 彭越直起身子,看着昂然而立的魏咎皱着眉头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 魏咎负手而立,带着几分骄傲的说道:“吾乃魏王之子,宁陵君魏咎!” 谷彭越眼前一亮,他本魏人,今日得见故主之子,虽然对方有些桀骜,但在彭越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毕竟若是魏国还在的话,此刻他应该立刻跪地而拜。 俄顷,一间比周围房子多了一些摆设的房屋中,彭越东向而坐,魏咎南面而坐,张耳陈馀则面朝彭越而坐。 彭越让人送来了一些果脯茶水,他一脸歉意的说道: “诸位来的不巧,之前从一名路过商贾那里得到的好茶,不小心被湖水打湿……所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魏咎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反正我也喝不惯秦人做的茶……” 陈馀则笑着说道:“这些已经很好了,兄长切莫自责。” 彭越看着张耳问道:“不知诸位今日所来何事?但凡有用得上彭越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张耳和陈馀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看向彭越说道:“不知兄长如何看待秦人?” 彭越愣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与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陈馀一脸严肃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兄长何不高举义旗,伐无道,诛暴秦!” 彭越略微犹豫,他虽然恨秦人入骨,但在这里落草的很多同伴,大多是因为受不了严苛的秦法,而从家乡逃到这里的。 要是让他们去打劫过路的客商,那没有任何人会反对,但要是让他们公开和秦国作对,这可就难了! 见到彭越神色,张耳沉声说道: “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 “仅凭一块石刻,就屠地百里,杀人盈野!” “方今秦皇更是穷兵黩武,自继位之后用兵频频,虽然夺得尺寸之地,但却添了无数孤寡!” “关中之人皆披麻戴孝,妻哭其夫,子嚎其父!” “那支威震天下的秦军,想来已经死伤殆尽!” “即便如此,为夺得海外无用之地,秦军中仅剩的万余精锐,也已经在一名不见经传的秦将带领下,将要奔赴东海之滨!” “来此之前,我听人说,秦皇拜蒙恬为选锋将军,巡视天下,挑选精壮,何也?” “秦国已无可用之兵!” “当此之时,兄长何不振臂一呼,伐无道,诛暴秦,为天下之先!” 见到彭越有些心动,张耳接着说道: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但反秦之士多不胜数,只要兄长高举义旗,天下群雄必然群起响应,到时秦国必灭!兄长也必然青史留名!” 张耳说完,魏咎站起,在彭越不解的视线中走到他面前,双膝下跪,顿首而拜: “请壮士助我复魏,事成后我愿与君共享魏国!” 彭越呆呆地看着魏咎,脸上显现出挣扎之色,张耳陈馀对视一眼,决定再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外面跑进来一个水匪,高声喊道:“不好啦,祸事矣!” ps:前面章节貌似出了BUG,把大野泽写成巨野泽了。但这个锅要《中国历史地图集》来背,巨野泽是汉朝之后的称呼,书上标错了。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赶鸭子上架 屋内,彭越猛地一扬眉,忽然站起,大步走到门外。 他厉声呵斥道:“慌什么?贵客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水匪面如土色,眼睛中满是惊恐的神情: “不好了,西边的兄弟来报,说是荡寇校尉,荥阳令季布率领军队,已经过了定陶县(今山东菏泽定陶区),往乘丘方向行进,看样子,是直奔大野泽而来!” “荡寇校尉?荥阳令季布?”彭越面露思索之色,轻声呢喃:“季布?莫非是那个‘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的下相人?荡寇校尉……哈哈哈!” 他突然笑出声音,引得周围人纷纷皱眉。 彭越大声说道:“没想到我等在此聚义,居然引得朝廷瞩目,特意为剿平我等而设了个官职!如此,还不值得高兴吗!” 一众水匪听到彭越这么说,顿时被他的豪气所折服,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时期民间游侠之气很重,和金钱相比,他们更希望别人听过自己的名声,再加上这些水匪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就像后来的主父偃说的,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嗯,就像后世里的梁山好汉…… 不过巨野泽向北没多远,就是梁山…… 彭越笑了一会,接着问道:“那个叫季布的,带了多少人马?” 之前报信的那个水匪回忆了一下,挠挠头说道:“不知道,但西边的兄弟说,季布的军队连绵不绝,前队已经走出了好几里地,后面还看不到队尾……” 嘶! 之前还发笑的一众水匪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看了看身上的破衣烂衫,觉得朝廷还真的是看得起他们啊! 一些曾经在魏国当过兵的水匪更是胆寒,但心中却涌起几分气愤。 大军出动,日费千金! 朝廷要是把军费结算成用于招安的赏钱该多好! “不好啦,祸事矣!”所有人心中都同时涌现出了这样一句话。 屋内,陈馀听着外面的声音,用手肘捅了捅张耳,小声说道: “兄长,看这样子,大野泽是带不得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吧!须知《易经》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张耳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他看了看魏咎,从对方的眼神中也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秦军势大,不如暂避其锋芒,留待有用之身,以某大事! 有时候,屈辱地活着比悲壮地死去更需要勇气! 想到这里,他们站起身,走出房门,张耳躬身行礼道:“兄长,秦贼势大,不如我等暂避其锋芒,退往薛郡……” 他看着彭越接着说道:“张耳虽然无能,但在薛郡,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我等三人愿先行一步,为兄长及诸位壮士打点行程!” 彭越微微侧目看向张耳,心中泛起疑虑。 ‘秦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几个人来的时候,秦军也来了,而且他们还让我去薛郡避祸?’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三百里的大野泽上,我彭越就是这里的无冕之王!可若是上了岸……’ 谷‘难不成这几个是秦军派来的奸细?对了,他们之前蛊惑我举兵叛乱,可不就是想把我骗出大野泽吗!’ ‘现在细想想,我并没有见过张耳、陈馀和公子咎本人,他们说自己是,就一定是吗?如何证明所说为真?’ ‘嗯,不过还是不要太过粗鲁!先把他们看押起来,等打退秦军,再做计较!大不了磕头谢罪,反正他们有求于我!’ 彭越心如电转,但脸上神色不露,他豪气干云的说道: “先生莫慌,在这三百里大野泽上,到处都是我们的兄弟,各个水性娴熟,骁勇善战!” “他秦人就是有十万大军,某也一定让他们成为这大野泽中的鱼鳖之食!” 张耳陈馀对视一眼,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只听到彭越哈哈大笑道: “来人啊,打扫一间干净的房舍,请二位先生和公子入住,再去湖里打几条十斤重的大鲤鱼来,给先生们做晚餐!” 彭越说完,对自己的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 他们立刻带领手下围了过来,很是热情且不容拒绝的将张耳等人请到了远处。 彭越招来几个视力好,且摇船特别快的水匪,吩咐道:“你们几个去乘丘看看,探听一下秦军有多少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反正他们啸聚在大野泽不是一天两天了,周边几个郡也曾多次围剿,但大野泽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芦苇荡就是他们最好的庇护所。 大不了就像张耳说的那样,打不过就跑呗,利用这茫茫无边的大野泽,彭越带着手下从官府手中逃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还没等那几个水匪出发,芦苇荡外一条快船划来,不等船靠岸,摇撸的船夫立刻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向彭越跑了过来。 “不好了,薛郡郡兵已经集结,正在向巨野泽而来!” 没等彭越反应过来,芦苇荡中再次闯来几页扁舟。 “不好了,砀郡郡兵已到昌邑县(今山东菏泽市巨野县)!” “不好了, 东郡郡兵正在鄄城(今山东菏泽鄄城县)集结,准备向大野泽出发……” 听着属下的奏报,彭越顿时愣住,嘴巴慢慢张大,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这……” ………… 乘丘。 季布牵着马,站在一个土丘之上,眺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大野泽。 夕阳西下,余晖似雾,放眼望去一片烟红,大野泽边上的里坊中,虽然升起袅袅炊烟,但和三川郡、关中的里坊相比,少了鸡犬之声。 在他的身侧,八千名三川郡郡兵正在忙碌的扎着营地,准备在大野泽边过夜。 在皇帝的诏命下,他作为此次进剿贼人的主将,负责彻底清除大野泽中的匪患。 但,天可怜见,他一个游侠儿出身的人,不仅要当县令,守牧一方,还要操练军队,率兵剿匪……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季布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别部司马:“让你找的向导找了吗?记住我的要求,一定要那种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那种!”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行刑 东郡,鄄城县,城北的县府中。 侯封在一群绣衣御史的簇拥下,快步走进正堂。 正堂外,两行身高力壮的技击士如林而立。 侯封此来,是监督薛郡、砀郡和东郡三郡联合用兵,围剿啸聚在大野泽中的彭越等水匪。 虽然他对皇帝的安排感到有些不解。 因为只是区区一伙水匪,数量不过千人,居然要动用三郡总计超过两万的郡兵,以及亭长、游徼等率领的超过五万的里民和亭卒。 而这还不算,还要再从三川郡调遣数千精锐军队! 虽说大野泽的水匪在彭越成为首领之后,聚众过千,平日里穿县跨乡,所到之处官吏俯首,人人侧目。 但要动用数万人进行围剿?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这伙贼寇了吧! 不过他作为法家士子,朝廷的廷尉右丞、钦命的采访使,皇帝的意志,就是他的使命,只有超额完成,绝对不会阳奉阴违。 所以他将很多派在齐地的绣衣御史调了回来,分散在大野泽周边的各个县府,监督当地官吏。 他们的使命也很简单。 有私通贼寇者,族诛! 有望敌而逃者,族诛! 有疏忽懈怠者,族诛! 而他自己,也将行辕设在了距离大野泽很近的鄄城县。 片刻后,侯封在大堂坐定,县府外信使往来不断,将各地郡兵驻扎的情报源源不断向这里传来。 “网已经张好了,就看荥阳令那里的行动了!” 侯封轻声说了一句,略带皱纹的宽阔额头下,双眼之中杀气腾腾。 ………… 乘丘。 三川郡郡兵的大营中。 季布啃着热气腾腾的烙饼,大口吸溜着滚烫的羊肉汤。 “这就是你找到的向导?”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别部司马。 出身贵胄的别部司马放下碗筷,咽下嘴里的食物,抹了一把嘴说道:“正是。” 就说了两个字,你准备了这么久……季布心中吐槽,但脸上神情不变接着问道: “可按我说的做了?让里典牵头,里民担保,向导有私通贼人的行为,则诛杀阖里之民!” 听到季布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后,那几个一脸满足吃着羊汤大饼的向导,全部睁大眼睛,碗里的汤开始了剧烈晃动。 “将……将军……” “我们和湖里的贼人……” “我们绝对不敢……” 那几个向导吭吭哧哧、含糊不清的嚷嚷着,一双双满是畏惧的眼睛看着季布。 季布在心中长叹,其实他也不想如此,但此刻他为军中主将,一个疏忽,这几千名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士兵就可能埋骨他乡。 到时候偌大的三川郡,随处可见披麻戴孝之子,嚎哭父兄之女,此情此景,每每想起都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季布脑海中猛然回想起在咸阳材士馆中看到的兵书,于是心中对于这几个向导的歉意顿时荡然无存。 “传令,用餐结束,全军开拔,进湖剿匪!” ………… 大野泽南,济水滚滚注入其中的地方,吃了半饱的八千名士兵在这里列阵集结。 因为要进行水战,所以这些士兵只在上半身穿着一件皮甲,以及同样是皮质的头盔。 季布也做同样打扮,只是他头戴的皮盔上,插着两根洁白如雪的翎毛,这代表着他军中主将的地位。 他看着远处寂静的湖面,突然明白为何六国都灭了,但这一小伙贼人却可以在这里逍遥十几年。 无他,大野泽虽然是湖,但更加倾向于沼泽,是济水在一片低洼地带冲刷而成的水域。 虽然可以行船,但大多数的地方都只能容纳小船,水师的艨艟和楼船到了这里,只有搁浅这一种可能。 季布回头而望,看到了顺济水而下的船队,这些是皇帝早在几个月前,就为了剿灭这伙贼人而准备的船只。 几艘水师的大船之后,用绳索连接的是一眼望不头的平底小船,整体呈流线型,船舷上两侧各有五张木桨。 嗯,这是扶苏仿着后世的冲锋舟的样子,而制作出来的用于在浅水使用的小船。 其实在大野泽这种环境中,最好的选择是橡皮充气艇。 但,很明显,做不到! “登船!” 季布振臂一呼,郡兵们顿时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按照之前的操练,登上了和自己编号对应的冲锋舟。 “出发!” 鼓声隆隆作响,一艘艘冲锋舟如同离弦之箭,向大野泽中激荡而去。 季布坐在一艘架着战鼓,相对较长较宽一些的冲锋舟上,按照向导的指挥分派兵力。 有了当地渔民的指引,哪些芦苇荡中可以住人,哪些浅滩可能让船只搁浅,这些往日困扰围剿的难题都不复存在了。 只是季布聆听着隆隆战鼓,心中呲笑。 如此简单的事情,难不成之前的郡守、县令们想不到? 呵呵! 季布向鄄城县的方向看了看,仿佛能看到‘候砍头’再次大开杀戒的样子。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大野泽向北,济水冲出沼泽,再次滚滚向东的地方。 张县。 这里即便是在秦国这个时间点上,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千年古县。 春秋时期称之为良邑,秦灭六国后,统一郡县置之,于是改名为张县,后来被改名为寿良县,再到后来,因为避讳汉光武帝的讳,又改名为寿张县。 嗯,《水浒传》中李逵升堂判案得到万民伞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天太阳刚刚升起,县城里已经是万人空巷,就连周边里坊的人,也纷纷涌到了城南临时搭建的刑场。 刑场上,跪着一连串身穿白色短衣的男子。 如果细看,就可以认出为首的两个男子,正是张县县长和县丞。 按照秦制,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 刑场一旁的凉棚下,身穿白色獬豸服的贯高,手中把玩着一块铜印,眼中杀气腾腾。 根据当地‘群众’举报,张县已经烂透了,官吏大多勾结水匪,坐地分赃。 “不必再等了,即刻行刑!”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备而来 大野泽。 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时值秋日,且多日没有降雨,早已干透的芦苇丛被迅速引燃,火借风势,用人眼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开始蔓延。 此时,几条负责引火的冲锋舟倒着划出,迅速回到上风处。 在冲锋舟划出的地方,倒伏着十几具身上插满箭矢的尸体。 从他们身上的装束,以及那仿佛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羽箭可以看出,这些人正是大野泽中的水匪。 他们在秦兵围剿的时候,试图冲出芦苇荡作战,一阵箭雨过后,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仓皇退进芦苇丛中。 于是,季布毫不怜悯的下达了点燃芦苇丛的命令。 他并不打算进入芦苇丛中追击,只因为那里面是水匪的主战场,逢林莫入的原则,同样适合与大野泽中的芦苇丛。 在和当地向导的交谈中,季布了解到,大野泽中的水匪大多也同样是当地人,所以他们对于家乡父老倒是并没有怎么侵害。 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而彭越担任首领之后,水匪反而会时常接济大野泽周边居住的穷人,这也正是他能屡次击败围剿官兵的另外一个原因。 只不过,那些有钱、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富户,以及经过大野泽的行商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尤其是那些商人,很多时候这些水匪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财物被洗劫一空之后,男人会被杀死丢进水里喂鱼,至于女人…… 反正没有人见过有任何一个女人从芦苇丛中走出。 这也正是季布决定此战不留活口的一个原因。 游侠儿出身的他,偶尔也会做一些不法的勾当,打劫富户或是商贾的事情,他多少也做过一点。 但夺人财物,还要害人性命,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不留活口的另外一个原因,则在于荀子曾经说过的,‘人之初,性本恶’。 这些落草为寇的人,大多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抓回来,罚为隶臣,他们也一样会伺机杀死看守,重操旧业! 所以,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他们,回家过年! 季布站在船头,在一众向导畏惧的眼神中,侧耳细听,隐约可以听到大火中绝望的哭喊。 “就让火焰,洗刷你们曾经的罪恶吧。” ………… 芦苇荡,一间被从外面插上门栓的房间。 张耳透过房屋空隙,看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滚滚浓烟。 “秦兵开始进攻了?” “来的好快!” 他原地踱着脚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早知道秦兵要对彭越动手,打死他,他也不会带着陈馀和魏咎来大野泽中避祸! 魏咎满脸焦急的看着张耳,有心说一句‘计将安出’,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先生误我!” 陈馀猛然侧目,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一路上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魏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耳深呼吸一口,压抑住了心中怒火,只是长揖及地,一言不发。 魏咎猛然惊觉,赶忙抢上前一步,搀扶起张耳,语无伦次的说道:“这……我……先生,我……” 张耳微微摇头,叹息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自救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屋边,透过缝隙向外面仔细打量,看到的是在慌乱中收拾着细软,用木棍驱赶着许多衣不蔽体,满脸麻木的女子登船的水匪。 “看样子,他们是觉得秦兵势大,决定舍弃这里逃走了!” 张耳回头朝陈馀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看到那里的船了吗?等这几个水匪一走开,我们立刻打破房门,绕开那边的几个水匪,抢一条船,务求将公子平安送走!” 听到张耳的话,陈馀郑重的点点头。 ………… 大野泽。 在确认了芦苇丛中的水匪都被烧死之后,季布留下几条冲锋舟,让他们去将水匪的尸体运回岸边。 这些都是功劳,一个都浪费不得! 于是,船队在向导的引领下,继续向着另外一处可能藏有水匪的芦苇荡而去。 当然了,这一路之上的所有芦苇丛被尽数点燃,不会给任何的漏网之鱼有藏身的可能。 “嗯,等到大火熄灭,这芦苇丛下面一定是钓鲫鱼的好地方!” 季布看着火炬一样燃烧的芦苇,嘴角不经意扬起微笑。 波光粼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仿佛贴着水面飞行的船队,共同组成了一副意境幽深的画卷。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的骚动吸引了季布的注意。 “水下有人!” “他们在凿我们的船!” 郡兵们大呼小叫,然后高举着长矛刺进水中。 久经训练的他们并没有因为敌人从水下而来,而变得惊慌失措。 嗯,这主要是因为冲锋舟的底部,包裹着一层铁皮。 在水中从下而上的凿穿木板简单,但要想凿穿铁皮,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噫,我中了!” 一个郡兵高声欢呼,枪杆上传来的迟滞感让他明白,这正是刺中人体的感觉。 于是在全伍战友的欢呼声中,众人握紧枪杆,如同钓鱼一般向上抬起。 为了此次作战,他们手中的长矛也同样是特制的,锋锐的矛头下方,是向下弯曲的倒刺,形如鱼钩。 这样的形状, 一旦刺入人体,想要轻易拔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样的场景,此起彼伏的开始出现在船队的各个地方。 就在此时,芦苇丛中喊杀四起,几十条小船离弦之箭般窜出。 水下凿船,水面冲锋,这是彭越钻研出的一套,应付官军围剿的打法。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有备而来,且武装到牙齿的三川郡郡兵。 “放箭!” 季布一声令下,战鼓之声激荡而起,坐在冲锋舟上的秦兵平端强弩,轻抠悬刀。 嗡! 连绵不绝的弓弦震荡之声响起。 站在小船上,狂呼酣战的水匪如同风吹麦浪般倒下。 紧接着,解决了水鬼的郡兵,驾驶着冲锋舟,以一种让水匪绝望的速度冲击而来。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让季布有些无聊,他拿起手中的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于是,发现了从芦苇荡另一个方向逃离的船队,以及另外一条在原地不断转圈的小船。 “有意思……” ------------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送公子上路 东郡,郓县,大野泽之畔,夕阳西下。 往日里人迹罕至的湖边,如今到处是穿着甲胄,手持大盾长戟巡弋的甲士。 远处,一队骑士打马如飞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不放心当地官吏士卒,决定亲自沿大野泽巡视的侯封。 在他身后的骑兵手中的旗杆上,是一颗颗毫无血色,面容狰狞的人头。 这些大多数,都是和大野泽中的水匪有所勾结的当地豪族,以及仗剑轻侠。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被‘群众’揭发的,劣迹斑斑的官吏。 为了震慑人心,侯封并没有给他们过多申辩的机会,只要能够查实其中一项,立刻斩首示众! 而效果也非常显著,所有参与围剿水匪的官吏士伍,都变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毕竟,任谁面对这种动辄砍头、灭族的酷吏,即便是有同情水匪的心,也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当侯封一行打马如飞而过之后,所有的郡兵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往日里面对彭越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是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只是还没等他们放松下来,远处一骑飞驰,口中大声呼喊: “贼酋彭越授首,活捉叛贼张耳、陈馀,斩首一千两百有余,我军大捷!” 湖边巡弋的郡兵愣在当场,只一天功夫,上千水匪就没了? 彭越死了? 张耳、陈馀怎么也在这里? 假的吧? 但他们看见马上之人的装束,确实是秦军传讯的鸿翎信使,于是纷纷愣在原地,脸上露出满是震惊的神色。 而在远处,巡视湖边防务的侯封也勒住战马,目视着由远及近的鸿翎信使。 他身旁的白无忌立刻迎了上去,接过鸿翎信使手中的捷报,双手转呈侯封,后者打开信笺,笑吟吟的说道: “彭越授首……活捉张耳、陈馀……” “嗯?还有魏王之子,宁陵君魏咎?” “季布这人运气真好!” 侯封拈着胡须,暗自沉吟。 ‘张耳、陈馀还好说,但魏咎这种旧日魏国的王族,是留不得的,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明正典刑,不然迟则生变!’ 想到这里,他低头对着白无忌说道: “给季布回信,既然抓到了魏咎,就让他去地下陪伴自己的弟弟吧!” “嗯,王侯辞世,不能没有陪葬的,就让张耳和陈馀,再陪伴自己旧主一程!” “同时将捷报立刻传讯关中,呈送皇帝陛下!”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传令下去,大索三日后,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 渭水北岸,眉县。 这天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在无数只猛犬的吠叫声中,里坊外响起大声的呼喝。 “擅自踏出里坊一步者,罚二甲,城旦三月!” “擅自接近驰道者,族诛!” 谷…… 马上骑士往来驰骋,身后跟着的是当地的亭长和亭卒。 后者立刻散入各处里坊,汇合里典和里监门,约束起里聚之内的士庶,尤其是那些好奇心和叛逆感十足的少年。 嗯,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虽然训令中不许黔首踏出里坊一步,但没有限制他们趴在坊墙上向外看。 于是凡是临近驰道的里坊,坊墙上顿时冒出了一个个或白发苍苍,或黄发垂髫的人头。 所有人都大睁着双眼,静静等待着难得一见的‘西洋景’。 嗯,皇帝的车驾。 而那些手持小旗,按剑而立的亭卒,也对这样的行为视若无睹。 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就选择性执法了…… 片刻之后,数千人的骑兵大队缓缓而来。 旌旗招展,威武雄壮。 这是静室令公子昶带领的中尉府军队,负责在皇帝出行时在前方开路。 马背上的骑兵全数刀出鞘,弩上弦,杀气腾腾的四下张望,巡视着驰道两旁的任何异常之处。 当年博浪沙一案,负责外围搜查警戒的士兵被尽数斩首,而等下要是路边再飞出一个铁锤,他们的项上人头估计也要和身体说再见了…… 中尉府的骑兵过后,跟着的是钲车鼓车和公卿大臣的车队,再往后,则是一队四人,身穿皮裘,带着秦军爵弁的胡骑。 在九原军东出的第二天,灌婴就带着近五千名胡骑营精锐抵达咸阳城,补充了空缺的兵力。 此刻,当这些在马背上耀武扬威而来的胡骑经过,远处的里坊中顿时传出了低不可闻的咒骂之声。 “驴日的胡人……” 一些当年参加过北逐匈奴的老兵,盯着那些胡骑的脑袋看了又看,在他们心中,只有被砍掉脑袋的胡人,才是好的胡人。 不过于此同时,他们也一脸艳羡的看着对方身下神竣非凡的草原马。 这也是他们咒骂那些胡骑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他们的子侄则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只要这些胡人效忠于大秦,陛下长剑所指,他们英勇杀敌,胡人就胡人吧。 再说了,作为关中之地的秦人, 谁家里还没有几个义渠,或是戎狄的亲戚? 嗯,前提条件是他们不要和自己抢翠花…… “快看啊,是陛下的旗帜!” 一名参加过腊祭阅兵的戍卒高声呼喊,面露崇敬之色,自从参加完阅兵归来,上门给他说亲的媒人把家里的门槛都踩烂了! 他旋即有些黯然的说道:“只可惜今年只有腊祭,没有阅兵……” 在他身旁,一个眉清目秀,胳膊上能跑马的女人摸了摸隆起的小腹,笑而不语,在她想来,不阅兵正好,自家男人要是再参加一次阅兵,家里还不得多个小二、小三、小四…… 而在更远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辆簇拥在千军万马中的金根车,马车之后,象征皇帝的三辰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马车中,扶苏极为慵懒的打开面前的奏疏。 昨夜杀敌一人,损失过亿……不过,竭力压抑自己,咬着嘴唇婉转低鸣的眼镜娘的滋味,真不错啊……扶苏盯着两个黑眼圈,猛地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嗯?” ------------ 第三百二十七章 重拳出击 扶苏猛然坐直,看看日期,这是昨日就送到的奏报。 ‘虽然说我当时进进出出的很是忙碌,而且还是我说的,坏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呈报,而好消息不用。’ ‘但这样的好消息要是早点报上来,昨夜我肯定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 扶苏手中的这一份,正是有关大野泽的战报,侯封等人在擒拿了魏咎、张耳后,直接在军前斩首,根本没有给任何反叛势力留下‘劫法场’的可能。 这正是他很欣赏侯封的一个点,处事干脆、果决,而且下手狠辣,最重要的是为了皇帝的权威,根本不计较自己的名声。 酷吏用的好了,果然一把好刀……扶苏微微点头,只是在心中想道,候砍头这个名号,应该也能小儿止啼了吧! “这么说来,中原之地的清剿计划就完成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刘亭长,就暂时让他在山里修仙吧,等收拾了他的天使投资人后,再破灭老刘家并购老嬴家的梦想!” 扶苏轻轻一笑,将奏疏搁置一旁,只是心中难掩得意。 作为一名穿越者,如果时间线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再加上他是帝国的皇帝,拥有至少七成以上的决策权,在短暂的隐忍和妥协之后,重拳出击,自然一打一个准! 他接手的虽然是始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山东六国故地的火药桶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那么前期要做的,自然是整合自己所能掌握的资源,然后对于已经是火药桶的地方,尽力安抚,能妥协就妥协。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问罪殷通的原因。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已经大权在握,自然是顺者昌,逆者亡了。 虽然彭越这个人有一些军事才华,但……他和游侠儿出身的季布等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若是赦免这种手上沾染着平民鲜血的人,如何服众? 毕竟窃国者侯,窃钩者诛! 在扶苏肝着奏疏的时候,大约距离金根车一里之地,是宫中妃嫔、公主、朝中贵妇的车队。 田姬那辆宽敞的四轮马车上,赵姬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一双漂亮的杏眼闪着水润、柔媚的神采。 “哎呀,真是累死人了,陛下险些让我走不成路……呵呵呵。” 这是打上门来了,哼,你等着……田姬咬着后槽牙,决定等到了雍城之后,天天缠着扶苏,夜夜骑马! ………… 旬邑县,城东煤矿。 清晨时分,矿监涉间开始了每日的例常巡视。 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上百穿着铁甲的骑兵队,缓慢从煤矿东头向西而去。 这里的矿工大多都是囚徒,稍有懈怠,他们就可能从这里逃脱。 按照秦律,他,以及他的亲朋好友若是不能将囚犯抓回,那么他本人就要在这里顶替囚犯劳动。 所以,连同涉间身后的骑兵,都同样是一脸认真。 太阳逐渐升高,行走在矿场中的涉间突然感到地面传来猛烈的震动,紧接着听到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 “不好了,矿洞塌了!” “快,快去救人!” 涉间丝毫不赶怠慢,他让身边的几个亲随立即向外奔去,封锁矿区,所有人不得进出。 这是为了防止囚犯趁乱逃跑。 至于他本人,则立刻向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怎么回事?” 涉间看着塌陷的矿洞,抓着一个满脸黑灰,浑身战栗的囚犯问道。 “我、我们今天挖矿的时候,突然听到支撑矿洞的木头断裂的声音,英布、英布大哥让我们先走,他留下来看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好及时通知工师修补……” 囚犯指着矿洞,涕泗横流着说道:“可,可没想到,我前脚刚走,矿洞就塌了,英布大哥,还有好几十个兄弟都被埋下面了……” “英布?”涉间皱着眉头,这个名字他似乎有些熟悉。 哦对了,就是在这群囚徒中颇有威望的一个人,据说他经常跟别人开玩笑的说,他头上有通天纹…… 突然,涉间轻轻嗅了嗅鼻子,在这个囚徒身上,似乎有一些轻微的血腥味。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发现对方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肩宽腰细,双腿踩在地上的姿势,让他想起了军中见过的技击士。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囚徒虽然脸上看起来很是肮脏,但脖颈下方,虽然黑,但却没有污秽。 这,和矿场其他的囚徒完全不同。 挖煤的人,要么全身都很干净,要么全身都很脏,没有只脏脸,不脏身体的说法。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涉间眯着眼睛,手掌默默的放在了腰间环首刀上。 而在他对面,那个满脸鼻涕眼泪的囚徒嘴角微微向上咧了一下。 他上身慢慢前倾,小声说道:“将军,你每天忘记的事情有几千件,为何不把这件事也忘掉?” 他直视着涉间猛然圆睁的眼睛,继续说道:“我的老板,叫做甘夫,他让我代替他向将军问好!” “甘夫?”涉间猛然呆住不动, 握紧环首刀的手慢慢松开。 他脑海中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那是曾经跟在公子、不,皇帝身边的一个铁鹰锐士,当日在王离半推半就之下,将对方活捉。 然后,就此一飞冲天,成为皇帝阴影中的一只鹰犬。 虽然他不知道甘夫为何会派人来对付一伙囚徒,但……这和他这个武将无干! 涉间松开眼前的囚徒,紧绷的肌肉变得松弛,眼角的余光中,不经意间看到周边上百个囚徒慢慢移开视线,向别处看去。 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从什么时候,我这个矿场就成了公共场所了?这么多生面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吧……’ ………… 几天后,涉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回身望着矿场长叹一声,脸上却满是喜悦之情。 从咸阳城来此调查的官员说了,他玩忽职守,以至于矿洞塌陷,现免去他矿监一职,命他即刻前往鄣郡,与蒙恬军中戴罪立功! ------------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事半功倍 黄海之滨,王俭城外,插着秦字战旗的连绵不绝的营寨中。 王离裹着一身厚厚的冬装,和一群大头兵挤在一起烤火。 风中传来的,不仅有炙烤猪羊,以及炖煮谷物的香气,还有远处城头上箕子之国士兵的叫骂声。 算算日子,明天是中原的腊八节,秦军是在两天前跋涉到达这里的。 当然了,按照朝中诸公们假途灭虢的计划,王离直接斩杀了前来犒军的箕国王子,带兵开始修筑城寨,准备进攻王俭城。 嗯,此刻正在篝火上散发香气的烤肉,也是箕国王子送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冲进城去? 因为箕国人也不傻,王子出城犒劳秦军的时候,城门紧闭……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攻城?宰了那帮儒了子回家过年?”王离身边,一个士兵大声询问。 只是他的嗓音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燕地口音,而是齐地方言。 当日里那群征服辰国的燕地士兵,本着早日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想法,将自己的军功折算成辰国奴隶、土地和耕牛,留守在了当地。 毕竟在老家的时候,他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戍卒,而在这里,美女良田唾手可得。 最重要的是,辰国隶臣也懂得耕种,这就给了他们彻底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所以王离在离开的时候,殷切嘱咐他们,造娃的过程虽然美妙,但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兵,必须留出来每日操练作战技巧的时间! 而且他还向那些戍卒讲了一个皇帝陛下曾经说过的故事,说是在海外有一个国家,会定期召开运动会,而在这期间,在运动员居住的地方,床都能摇塌好几十张! 虽然王离和这群戍卒一样,不明白什么是运动员、荷尔蒙,但他们明白,运动能够让他们更加强壮,以及持久! 篝火边,王离看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只说了一个字:“等。” 和攻伐辰国不同,箕国这里是有着大秦内应的,那些满心挂念着咸阳城的繁华,做梦时常梦到高耸入云的十二金人的箕国贵戚,会在合适时机开门投降。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投石机再次组装,然后炫耀武力,让这些‘带路党’认清现实,彻底倒向大秦。 王离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 烤肉神马的,太香了! 周围的士兵也同时吞咽了一口口水,只是他们的视线,穿过烤肉,仿佛看到了城中花枝招展的箕国女子。 来之前他们就听说了,那伙降服辰国的燕地士兵,最少的一个,家里也有两个隶妾! 我滴乖,也不怕自己被榨干! 所以这些齐地的戍卒在心中暗暗定下目标,自己要有三个隶妾! 而要得到这些隶妾,就需要多砍几颗人头! 和欲求不满的齐地戍卒不同,在大营另一侧的东胡骑兵则一脸满足。 他们驮马上的褡裢里,装满了盖着王离印信的欠条,等到返回秦国境内之后,就可以拿着这些欠条,去榷场上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至于把功劳换成辰国奴隶,他们并没有这个想法。 东胡是放牧为主、辅以渔猎的国家,部落会跟着畜群迁徙,好不容易开垦的土地,部落一走,要么被别人抢走,要么就此抛荒,得不偿失。 至于换上隶妾回家生娃,则对于他们这些部落中的中下层来说,也是很不划算的事情。 毕竟他们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都是头领的,换回来的隶妾,自然也是头领的。 谷总不能头领一三五,他们二四六吧。 所以必然是头领一二三四五六七,而他们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怀念一下辰国女子的美好…… “不知道,定居在秦国,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猛然间,听着秦卒欢呼吃肉的声音,这些东胡骑兵心中泛起了一个相同的念头。 秦军的赏罚分明,头领的贪得无厌,一点点涌上心头,胸中的不满渐渐开始燃烧,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 雍县,大郑宫。 这里是秦德公(公元前677年)建造的秦国‘故宫’,历来是秦国君主在雍县祭祀时期的居所。 只是因为当年帝太后和面首在这里胡天胡地,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始皇帝觉得恶心,所以从不在这里居住。 但是这和扶苏无关。 反正我对帝太后也没有印象,大不了不住当年那间寝殿就是了……扶苏一脸无所谓的打开窗户,眺望着大郑宫的夜景。 “嗯,今年的初雪好像比往年来的早一点……” 扶苏盯着一片飘飘荡荡的雪花微微出神,一只手轻轻撸着身边很是温顺的波斯猫。 嗯,会抓老鼠的那种。 这是大宛国商人快马送到咸阳城的宝贝,和波斯猫一同到来的,还有据说是苜蓿草的种子。 至于扶苏心心念念的汗血马,则和历史上一样,大宛人不许大量交易,只是送来了五匹阉马,用为向他朝贺的礼物。 只是和一怒发兵攻打大宛的刘小猪不同,扶苏并不打算对大宛大加讨伐。 嗯,至少十年之内不会这么做。 他准备和大宛签订贸易协定,并且准许他们派遣使臣来咸阳城觐见。 按照他对于这一时期使臣的了解,尤其是像这些西域国家,充当使臣的很多都是王子或是王叔。 嗯,拥有强宣称的那种。 那么这就好办了,秦国助你称王,你向秦国俯首称臣,将国内用不上的好马多多的送一些到大秦来,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若是兴兵讨伐,则敌人肯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但若是搞政变呢? 一个整体就变成了多股势力的角逐,想要达成目的自然事半功倍。 就在扶苏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娇媚的呼喊。 “陛下,人家想要学骑马了……” 扶苏转头,看见玉体横陈的田姬,她身上披着一袭轻纱,若隐若现之间,对男人的魅惑也是同样的事半功倍。 扶苏无意识的撸着猫,在女人和猫之间陷入两难抉择。 但最终,他还是做出决定。 “咴~”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君今在罗网 二世元年腊月丙申,宜订盟、纳采、祭祀、祈福,忌破土、安葬、乔迁。 天还未亮,湛湛夜空中繁星点点,咸阳城外的道路上,地面积雪被清扫干净,堆在路边的树坑里。 渭水北岸,一行十数个男子携带着香案、祭品从咸阳城匆匆而至。 片刻后,一名身穿绿色曲裾,头上戴着玉冠的中年人站在香案前,满脸悲戚,一双坚毅的眼神中,似有无限懊悔。 这正是在咸阳城中躲藏多日的张良,今天他们到这里,是为了祭奠在大野泽罹难的张耳。 嗯,至于陈馀和魏咎,张良和他俩并没有太多的交情。 张良面向东方,那里正是张耳遇害的地方,悲声而吟: “呜呼!张君生焉义烈,死矣忠良!恒矢心以兴继绝,每锐志以复旧疆……” “离恨泉壤,地久天长。天下涂炭,故国荒凉。叹狐奔而兔逐,恨狼竞而鸱张……” “呜呼……君之名,与天地同大;君之德,与日月争光!呜呼痛哉!伏维尚飨。” 说到最后,不知道是感念张耳的不幸,还是由人及己,张良越发感到悲从中来,最后的几句悼词,带着些许的颤音和哭腔。 他看着汩汩流淌的渭水,久久不能自已,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复韩大计,想到了由此而付出的牺牲,想到了…… 远处的咸阳城中,隐约飘来了悠扬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响了七下后戛然而止,这一时间都居住在咸阳城中的楚墨游侠明白,现在是早晨七点,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坊市大开,满城摩肩擦踵的时候了。 在他身旁,一个穿着黑色短衣,衣领黑白相间的楚墨小声说道: “钜子,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尽早离去!” 他边说,边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在道路上或赶着马车载着货物,或背着褡裢徒步而行的形色匆匆的路人。 秦灭六国之后,强迁数十万富户入关中,所以像他们这样在渭水边凭吊家乡亲人的事情,早已是屡见不鲜,想来并不会过多引人瞩目。 但,那说的是普通人,张良这个墨家伪钜子,可是背着整整一百金的悬赏。 扶苏将他的赏金标准向下调整了很多。 嗯,大抵是一种羞辱…… 为此,张良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躲在澡堂里的单人房间中骂了半个小时。 毕竟,士可杀,不可辱! 张良微微颔首,从谏如流:“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离开,没有我亲自通知,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动。” 他攥了攥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在心中立誓,张耳的仇,需要由一百名秦吏的血来洗刷! 往日里他想的有些偏颇了,自以为干掉秦国的狗皇帝,就可以动摇秦人的统治,最终使得山东六国的义士,各复其国。 但狗皇帝身边千乘万骑、甲士林立,身边的侍卫比始皇帝还多! 想要效法博浪沙做惊天一击,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笑的是阴阳家那帮家伙,居然想要用女色迷惑狗皇帝,等到狗皇帝色授魂与,飘飘欲仙的时候,再一刀捅死! 可按照张良的认知,女人很容易爱上那个占有她们身体的男人,无论是她们主动,亦或是被强迫。 尤其是占有她的,是一个富有天下,权倾四海的皇帝! 做锦衣玉食的宫妃,还是做浪迹天下、朝不保夕的杀手,这似乎不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毕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叫做西施! 所以,张良准备放弃之前那个有些幼稚的计划,既然杀不了皇帝,那就杀那些缺少护卫的大臣和秦吏罢了! 一个县一个县的杀过去,直到秦国失去了对底层的控制,直到田野之间,遍布着因为缺少秩序而啸聚山林的盗匪! 谷那时,就是复六国社稷的时刻! 就在张良怀揣着美梦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他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横阳君,韩成! “张子,多年不见,如今安好!” 韩成拱手而拜,显露出了架在他身后的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刀身狭长,笔直锋锐,刀柄处有金色花纹。 千牛刀! 取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之意,为天罗专用! 张良眼睛微闭,瞳孔微微收缩,千牛刀在此,那么使用千牛刀的人,必然是天罗无疑! 可是,那个蠢笨如牛的甘夫如何得知他今日来此祭奠张耳? 而且,韩成又是如何被天罗所擒? 他不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在下邳为人庸耕,等待加冕为王? 刹那间,张良心中闪过无数条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杀出重围,伺机将韩成救走! 此人不仅是韩国仅剩的王族,更是他为之奋斗半生的念头! “公子莫慌,张良在此!”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面对着从一群路人变成的天罗,高声呼喊:“舍生取义,就在今日!” 被围在渭水之畔的楚墨,被张良的豪气所感染,纷纷拔剑而立,脸上露出大无畏的神情。 楚墨游侠,仗剑行义,虽百死而不悔! “杀!” 他们齐声高呼,虽只有十几个人,但气势却不输于千军万马。 直到对面的天罗从马车上取出了盾牌和强弩…… “呸,不要脸!” 张良痛斥了一句,向后猛地退了两步,正要跳进渭水,却突然被身边的一名楚墨拦腰抱住。 “对不起,我是天罗……收买的内应……” 那名楚墨死死搂住张良,嘴中大声吼道:“这就是逆贼张良,快来帮忙……啊!” 他后背一痛,只觉得有热流顺着衣衫流下,如铁链一般锁着张良的双臂,瞬间失去了力量。 “钜子快走!” 一名楚墨从叛徒背后拔出匕首,猛地转动身体,挡在了张良和天罗之间。 准确地说,是挡在了射向张良的弩箭之前。 张良眼中噙泪,弯着腰猛然向前窜去,双臂一震,身上的绿色曲裾向上飞去,再次为他挡掉了两支利箭。 噗通! 张良如鱼雷般窜入水中,然后猛的向下潜去。 就在此时,渭水之中一叶扁舟如飞而来,船上站着的一个渔人打扮的壮汉,猛地扔出了一张宽广的渔网。 ………… ------------ 第三百三十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3k章) 二世元年腊月丙申,黄海之滨。 王俭城外,骄阳初升之时,一队队内穿皮裘,外罩铁甲的秦兵缓缓从辕门走出。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路随军而行的辰国隶臣,他们极为卖力的推着巨大的抛石机,以及用于窥探内城的楼车。 王离坐在马上,通过翻译向东胡骑兵下达指令。 在大军攻城之时,东胡骑兵需要广张双翼,免得被从不知道哪个地方跑来的‘勤王’军队偷袭了大军侧翼。 虽然勤王是不可能有人来勤王的。 但这样的布置,也可以避免东胡骑兵在第一时间冲进王俭城,大肆劫掠。 这里是箕国都城,所住非富即贵,战利品的含金量远比其他村镇要高很多。 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在秦军紧锣密鼓准备攻城的时候,王俭城中的箕国王宫,箕王一脸急躁的原地乱转。 秦人背弃盟约,斩杀箕国王子,进攻王俭城的事情固然让他震怒,但那些派出去召集军队,前来王俭城救驾的信使,被一一射杀在城外,尸体被插在木桩上示众,更是令他感到绝望。 “先祖筚路蓝缕,得此一隅之地,难不成要在我的手上丢掉了?” “此非我之罪,乃秦人背盟,贵戚误我!” 他喟然长叹,三角眼中留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大王……” 门外,一声轻柔的女声响起。 俄顷,那女人走入,这是箕国的王后,虽然已是徐娘半老,却难掩昔日年轻时的风采。 箕王擦掉脸上的泪水,迎了过来:“你怎么来了?马上就要打仗了,不要到处乱跑。” 箕后微微摇头,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夫君:“大王,我们能赢吗?” 箕王长叹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孤也不知……” 箕后咬咬牙,像是下了决断的说道:“妾这里有不少珍宝,大王不妨尽数拿去,连同国库中的,再找国中贵戚要一点,全数送给秦人将军,求他退兵。” 箕王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箕后接着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秦军背盟攻城,是那个秦将一人主张,并不是大秦皇帝的命令?” “我们在燕国覆灭之后,就一直以君臣之礼侍奉大秦,他没道理打我们啊?” “毕竟相比中原的富庶,箕国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到箕后的话,箕王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他将箕后搂进怀里,满是沮丧的说道: “王后所想,孤王在一开始就想到了,在数日之前,孤就忍住丧子之痛,向秦人遣使求和,言说只要能保住箕国不灭,要多少孤给多少。” “然而秦将贪得无厌,即便是搬空了国库,也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而孤向朝中贵戚求援,这些往日里奢华无度的蠹虫,居然开始给孤王哭穷……呵呵呵,该杀!” 箕后仰起头,一双闪亮的眼睛看着箕王:“既然王说该杀,那为何不杀呢?” “当此生死存亡之时,若是他们不愿意向王效力,那不妨就把他们全部杀掉,夺其财物献给秦将,换取一线生机!” “等到秦军退去之后,我们再亲自前往咸阳城……嗯,淑儿生的花容月貌,不妨借着将她献给皇帝陛下的名义,得到一个面见皇帝的机会,亲自诉说箕国冤情!” 她说的淑儿,是箕王的一个宠妃所生的公主,能歌善舞,面容端庄,体态妖娆,是箕王的掌上明珠。 听到箕后的话,箕王有些犹豫,杀自家贵戚,夺其财富贿赂秦将的事情,虽然难,但也能办到。 唯独将女儿献给皇帝…… 箕国不行周礼,很多中原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礼法,在箕国都不是个事。 所以,一想到要将那个出落的越发勾人心魂的女儿送给别的男人…… 自家兄长自家晓得,见到箕王犯难,箕后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轻声说道: “一女子和江山社稷,孰轻孰重,难道大王还掂量不出吗?” “妾只愿陛下莫要覆了帝辛之辙!” 箕王猛然惊醒,大声高呼:“来人啊!” ………… 王俭城下,王离站在望楼上,一脸茫然。 远处的城池之中,隐约传来无数的哭喊之声,浓烟滚滚而起,就连城头的守军都不见了! “什么情况?” 王离看着身边的严湛,发现他脸上也同样是满脸迷茫。 严湛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会不会是空城计?” 王离咧了咧嘴,一脸嫌弃的说道:“城头上还缺少一个弹琴的老头呢!” 严湛笑着点头说道:“是,按照陛下说法,此时应该城门大开,露出里面十几个扫地的老兵……” 王离补充道:“城墙上还要有两个童子……” 严湛略微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试探性攻击一下?反正近身战,秦军一个打十个!” 王离抽出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发现城中确实很乱,街上到处都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到处乱窜的人群,不时有一队队的士兵往来厮杀。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严湛的提议。 俄顷,楼车上升起红白两面战旗,以及一面狗旗。 这是调动前军、左军,以及弓弩手向前的命令。 刹那间,鼓声隆隆而起,响彻云霄。 携带着盾牌和云梯的士兵开始向前移动,在他们身边,是端着强弩,向上瞄准的蹶张士。 然而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一直走到王俭城下,居然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这让那些充当先登之士的士兵大喜过望。 以往攻城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是拿命换军功,可现在,逛大街似的居然也有军功爵拿! 不要太爽啊! 片刻后,城头升起秦字战旗,王离在哭笑不得中,号令全军出击,占领外城,等待箕国内乱平定后,再进城接管王俭城,进而掌控整个箕国! ………… 九江郡,寿县,双桥里。 虽然已是冬月,但这里的很多里民却并没有选择猫冬,而是提着农具鸡鸣而起。 他们今天是去陈胜家的茶园庸耕的。 只是他们在经过吴广家的时候,惯例要吸一口炖肉的香气,然后吐一口唾沫。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宿醉的吴广此刻一脸惊恐的看着闯进他家中的不速之客。 “你说,我该叫你吴广?还是公孙广呢?” 为首一人摘下面巾,操着一口关中口音,语气中既有嘲讽,也有愤恨。 听到来人的话,吴广身体骤然紧绷起来。 他最初的时候,本以为这是一伙不开眼的贼人,因为眼馋他吃肉喝酒,所以翻墙而入想要打劫。 但…… 他借着屋外传来的天光,发现这群人虽然蒙着脸,但衣领却是黑白相间。 墨者! 不,是秦墨! “他们称呼我为公孙广,看样子,我是昌平君独生子的消息,瞒不住了……” 吴广靠在墙上,后背传来的坚硬感,让他此刻心中的惶恐稍微减轻了一点。 他颤着嗓音说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表弟!我要见皇帝……” 为首秦墨将剑尖抵在吴广胸前,不屑的说道:“那又如何?你杀害矩子召平,皇帝可以特赦与你,墨家之法却饶你不得!” 墨家,历来都有着自己内部的条令,在很多时候,墨家的私法,是凌驾在列国法律之上的。 “别冲动,别冲动……”吴广眼睛滴溜溜转着,小声说道: “老师之死,与我无干,都是张良,对都是张良一人,不,是张良带着楚墨一起做的……他们,他们是为了报当日王翦攻楚,秦墨灭了楚墨大本营的仇!” “对了,还有齐墨,他们也参与进来了,当日在外面围杀我墨家弟子的,就是朱家带领的齐墨游侠!” 为首秦墨冷笑:“楚墨,齐墨,早晚要找他们好好算这笔账!但你,你这个叛徒要死在他们前面!” 吴广拼命向后顶着墙,此刻那个给与他坚定感的墙体,限制了他的移动:“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表哥不仅仅是大秦的皇帝,还是秦墨的矩子!” “嗯,秦墨何时有了矩子?”为首秦墨和身后众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他们是在召平被毒死之后,奉命处决吴广这个墨家叛徒。 从那时起,他们就离开了咸阳, 一直在天下搜寻吴广的踪迹,并不知道扶苏自制了矩子令,‘威逼利诱’秦墨承认他是当代矩子的事情。 “此事千真万……”吴广突然愣住,胸前的剧痛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低下头,看到的是一柄利剑,一柄刺穿他心脏的利剑! “好快的剑……” 片刻之后,双桥里突然传出大喊:“着火了,快救火啊!” ………… 琅琊郡。 韩信带着风尘仆仆的蓝田军,终于在预定的时间,紧赶慢赶抵达了这里的港口。 “见过楼船校尉。” “见过虎贲中郎将。” 他和等候在这里的孟贲相对行礼,后者是在一天之前抵达的港口。 搞定辰国之后,协助王离的任务已经交接给了从渔阳郡征调的商贾船队。 “不要多耽搁了,即刻出发,到船上再做修整吧。” 韩信说完,孟贲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神秘笑容。 “好,登船!”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一月一日,晴。 一年之始,万象更新。 雪后的咸阳城,琼楼玉宇,仿佛天上宫阙。 每到这个季节,章台宫外大道上,密植于两侧的梅花都是开的最艳的时候。 粗大虬劲的梅树老干上覆盖着茸茸的白雪,朵朵梅花在白雪皑皑中骄傲地绽放着专属于它们的美丽,嫩如蜡质的花瓣儿晶莹剔透,尽情地吐露着芬芳。 道路两侧,站满了身穿朝服的大小官吏,王公贵戚,以及从帝国天南海北赶来的番邦使臣。 此时尚是寒冬,但站在人群中的田假父子却满脸红润,眉眼之间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今天不止是大朝会,而且是田姬封后的日子。 准确的说,今天只是宣读诏命的日子,腊祭之时,扶苏已经在宗庙举行过祭天典礼,告祭过列祖列宗了。 而因为田姬当日只是扶苏的一个姬妾,所以在她生下过皇长子,并且扶苏有意立她为皇后之时,还需要按照吉日,依次补上‘纳采’等环节。 三天之前的一个吉日,田假已经被封为伦候,就是只有封号、食邑,不会世袭的那种。 嗯,田韫、田巍兄弟也同样各有封赏。 这是秦国、准确的说是传承自周朝的惯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大秦老公族中的白氏能出个诗人的话,也许会留下‘田家有女初长成’之类的篇章。 当然了,如果真有这种诗句传出,扶苏一定会拉着他对一对暗号。 铛、铛、铛…… 章台宫宫门上方的钟楼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俄顷,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期门校尉蒙颖手按御林军刀,率领上百期门郎出现在宫门前。 于是,文臣武将自左门、王公贵戚、番邦使臣从右门鱼贯而入。 稍顷,只听宫外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象鸣叫之声。 见到巡查仪态的御史向后走去,公子衮捅了捅身边的公子衍,问道:“这就是蒙毅从南郡送来的‘大象’?” 他只听说过大象的名字,但是并没有真正的见到过大象长什么样子。 “嗯。”公子衍微不可见点头,这几头大象一直养在上林苑,他曾经去看过一次,只在心中留下了两个印象。 个大,能吃! 坐在金根车上的扶苏明显的感受到了拉车马匹的恐惧,但在驭手的安抚下,马匹很快恢复正常,拉着马车缓缓前行。 原来给扶苏驾车的车府令杨喜,扶苏为了还原历史,让他作为骑兵将领,跟着韩信一起去‘十面埋伏’项羽去了…… 远处,大象在驭者的指引下,继续扬起象鼻,用力咆哮。 嗯,主要是看在包吃包住的份上。 片刻后,扶苏从金根车走下,接过湛卢剑,转身登上帝辇。 章台宫前端,太乐令高呼‘奏乐’,指挥着乐工们奏响悠扬肃穆的钟鼓雅乐。 “警——” 手握长戟的中郎组成陛道,面向两侧,等待着帝辇从身后走过。 片刻后,扶苏落座,封后大典正式开始。 尚书令李承手捧诏书站在帝座之下,在他的身侧,是因为不可对外人说的功劳,而晋爵为五大夫的陈平。 李承一脸肃穆,打开诏书,高声吟唱。 “二世二年孟春甲寅,诏曰:” “朕承先帝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 “夫人田氏,承恩侯田假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生皇子秀。” “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於妇道,导师道於六宫,作范仪於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使使持节兼尚书令授皇后玺绶。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李承念完,长舒一口气,向扶苏躬身行礼后,和手捧着金册、金宝的陈平一起向殿门而去。 在殿门口,韩让带着一群内侍早已等候多时。 他接过李承、陈平递来的诏书、金册、金宝等物后,领着身后内侍急趋向章台宫外。 在那里,田姬坐在一辆装饰奢华的四轮马车上,在马车周围,遍布着皇后卫尉率领的甲士。 从今往后,我也是有军队的女子了,皇帝要是不乖的话,我就让我的士兵把他抓起来打屁股……田姬满脸无聊的表情,静静等着内侍将诏书等物送来。 片刻后,她从玻璃窗上看到了急趋而来的韩让,赶忙收摄心神,做出一脸庄严肃穆的神情。 谷………… 好无聊啊,也不知道那娘们今天穿的是什么,还跟我保密,等着吧,我将亲手把她一件一件的剥成小白羊……扶苏坐在帝座上,脸上庄严肃穆,心中却百无聊赖。 往日的田姬喜欢穿大红色的宫裙,所以他有些期待,今日的田姬红裳鲜艳,如同一团能把人融化的火焰。 他的视线看向那一群诚惶诚恐的番邦使者,扫过他们身上极具本民族特色的服装。 这些人相比于当年的腊祭阅兵,多了不少从未见过的,但又有很多之前见过的,这次却并没有到来。 嗯,毕竟有些人在各地的种植园为大秦添砖加瓦,而有一些…… 或因为试图进攻大秦,所以被天兵征讨,悬首于辕门之下;或因为国内战乱,不幸身死而国灭。 嗯,后者还留下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公主。 真惨,汝妻女吾养之……扶苏嘴角洋溢起魏武雄风的微笑,但旋即愣住,有些呆滞的望着殿门的方向。 田姬穿着一身玄黑色的丝质深衣款款走入。 纁红色的衣缘,庄重而大方,蔽膝、佩玉等一应俱全,暗而沉的衣料颜色和朴素的妆容,虽然不似往日的鲜明和妩媚,却透着一种肃穆与庄严。 她一步一顿向前走着,延颈秀项,皓齿明眸,头上金色的玄鸟冠,以及几根精巧至极的步摇,却没有一丝晃动。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她一人身上,但田姬的目光,却始终和帝座之上的扶苏纠缠在一起。 她真美,真的……扶苏缓缓站起,拾阶而下,迎着田姬走去。 今日之前,他们是君与臣,今日之后,他们是皇帝和皇后,是丈夫和妻子,至少在名义上,他们是平等的。 田姬继续向前走去,桃花眼中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若是单论及相貌,她比不上天生丽质的戚蕊儿,但此时此刻,她光芒万丈,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除了那个正在向她走来的男人,那个让她追随一生的男人。 扶苏在田姬面前站定,等到对方微微屈身行礼后,双手上扬,拱手行礼。 俄顷,田姬站起,嘴角洋溢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扶苏心中突然涌起一抹悸动,他想要伸出手,牵着对方一起登上帝座,但最终,只是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转身向帝座而去。 在他身后,田姬保持着庄严肃穆的神情,跟随在扶苏身后,亦步亦趋的登上帝座,之后在扶苏身边,特意为她设置的座位做好。 谒者仆射高宣:“皇后落座,文武百官,及宗亲使臣奉贺!天子雅乐,起!” 刹那间,在激荡悠扬的乐声中。 左丞相尉缭带领殿中之人走出,向扶苏及田姬行礼。 侯爵及三公九卿,以及秩在两千石以上官员长揖及地,而剩下的所有人,双膝下跪,叩首而拜。 虽说秦国这时候不兴跪拜礼,但那也是分人而异,毕竟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古典国家。 “拜见皇帝,拜见皇后!” 扶苏眼角余光看到田姬有些紧张,于是嘴唇微不可见的张开,用只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音说道: “好好享受吧,这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接受这么多大臣的叩拜……” 油饼……田姬微抬桃花眼,瞥了满脸肃穆的扶苏,压低声音说道:“我美吗?” “朕这人脸盲,不知道你美不美……”扶苏嘴唇不动,继续用只让田姬听到的声音说道:“而且, 朕不是个肤浅的人,朕看重的是‘心里美’……” 他说完,眉毛略微向上挑了挑,听到田姬轻轻呸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等下结束大典,我有几个亿的生意要和她谈一谈……扶苏嘴角扬起微笑。 ………… “哇……” 东海郡向东,长江出海口的地方,后世的江苏南通如东县,此刻还是海中沙洲,被称为扶海洲。 嗯,这里要在东晋时期,才会和大陆相连…… 刚刚登陆这里的韩信只觉得脚下一片虚浮,然后和其他的蓝田军一样,仿佛要把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其实他会驾船,并且粗通水性,但海上…… 哇…… 一旁琅琊水师军士则满脸嫌弃。 就这?天下强军? 孟贲小心翼翼躲开弯着腰的蓝田军士兵,走到韩信身边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修整几天,我派人驾船去鄣郡看看,蒙恬将军到了没有……” 韩信摆摆手表示同意,张开嘴,继续‘哇’了起来。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子临行赐侯印 鄣郡江嵊(今江苏南京栖霞区)县。 蒙恬穿着一身特制的明光甲,身后披着一件血色大氅,静静地站在山巅之上,眺望着会稽郡的方向。 在他的身边,鄣郡郡守赵佗躬身肃立,不时用眼睛偷偷打量蒙恬的神色。 虽说赵佗也是军中宿将,且官居两千石的郡守,但当他面对蒙恬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落下,将群山左侧的江面染得如同火烧,让右边碧绿的丛林原野蒙上了一片金黄。 “好景色啊!” 蒙恬悠然长叹,目光移向远处的江嵊渡口。 始皇帝在最后一次巡视天下的时候,就是从这里乘船渡海,直抵琅琊。 “是啊。”赵佗点点头,如数家珍的说道:“此处原名摄山,盖山中盛产甘草、野参、当归等养生滋补,有摄生之效的药草。” 他接着在蒙恬望过来的视线中,含笑说道:“陛下继位之后,任命我为鄣郡郡守,也将这座摄山,更名为了栖霞山……” “将军所在之处,为三山二涧之中峰,远处那座逶迤而下者为东峰,形若卧龙,名龙山;西侧山梁状若伏虎,曰虎山……” “嗯,今年秋收之后,这里将为陛下修建一座离宫,陛下命名为枫丹白露……供陛下南巡之时居住。” “只是下官有些疑惑,按说修建离宫,需要征调徭役,但陛下旨意上却说,不需在鄣郡征发黔首,只需要鄣郡保障上万人的口粮和被服等生活用品,嗯,花钱买……” 赵佗迎着蒙恬审视的眼光,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低不可闻。 蒙恬突然笑笑,赵佗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消失不见,他听到蒙恬只是淡淡的说道: “陛下说什么,照做就是了。徭役的事情你就不需要多操心了。唔,陛下既然说这里是枫丹白露,那就让人在群山中遍植枫树……” 蒙恬正要在说些什么,远处山脚下,一人狂奔而上。 及至近前,终于看清,此人正是被罚往军中效力的涉间,蒙恬看在他以往一向勤勉的份上,很是斥责了一番后,让他做了大军裨将。 涉间看了看赵佗,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向蒙恬报告。 蒙恬想了想,觉得也是时候将事情向赵佗稍微透露一些,于是对着涉间微微点头,示意他但讲无妨。 “将军,楼船校尉派信使传话,言说虎贲中郎将韩信,率领一万五千蓝田精锐,已经屯驻扶海洲,等待修整后,便可在会稽郡登陆。” 涉间说完,看着蒙恬询问道:“是否派人前往上游,通知选锋军加快脚步,向鄣郡集结?” 蒙恬略微低头沉思: 郦商带领的越骑营,以南海郡的越人为主,通水性会驾船,在数日之前,已经抵达鄣郡。 不过这些越人在身高体重上比不上中原之人,所以结阵硬战的话太吃亏了。 而且按照皇帝的意思,越骑营是南下闽中作战的主力,围剿会稽项氏一族,越骑营不需要参与进攻作战,只是在外围堵漏,协助选锋军作战。 嗯,尽管越骑营经过这一年的野蛮扩张,已经有了近两万之多,而选锋军,也不过两万七千…… 蒙恬抬起头,看向涉间说道:“通知琅琊水军,即刻封锁会稽郡海岸,使之片帆不得下海,违令者杀无赦!” “通知选锋军加快脚步,五日之内务必抵达鄣郡,失期者,杀无赦!” “通知越骑校尉郦商,让越骑营即刻入驻阳羡县(今江苏无锡),接管城防,于城外修筑城寨,防范从贼人越震泽向东逃窜!” 他回头看向满脸疑惑的赵佗说道: “命令鄣郡郡兵全体出动,封锁所有通往会稽郡的大小道路,有闯关者,杀无赦!” “命令各县游徼、亭长,率领本部亭卒巡弋里坊,但有无本里之民作保的外来之人,即刻拿下,统一关押,凡有反抗,杀无赦!” 赵佗略微迟疑道:“这、恐怕不妥吧,要出动郡兵,封锁鄣郡……” 他迟疑的点在于,尽管蒙恬身居高位,奉诏选锋,但诏书上却没有提起对方可以插手地方郡县。 蒙恬一笑,从袖囊中摸出一封帛布,以及一小块金属。 “这是我从咸阳城出发的时候,陛下亲笔所书诏命,加盖有国玺、相印,有权先斩后奏一切郡县官吏,即便是两千石的郡守、郡尉,也不例外! “这是陛下钦赐的虎符,有权调动不超过二十万军队作战,有不尊号令者,立斩无赦!” 赵佗看了一眼蒙恬摊开在他面前的诏书,尤其是上面殷红如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立刻躬身而立,大声说道:“下官领命!” ………… 会稽郡,吴县,郡府后宅。 项梁在原地踱着脚步,脸上带着些许急躁。 魏咎、张耳、陈馀伏诛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会稽郡。 而和这个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蓝田军被琅琊水师接上,却并没有向东航行,而是转而南下,此刻就停留在江水之上的扶海洲。 这可是一万五千精锐的秦军! 至于他们手中的秦剑将要砍谁,则不言而喻!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虽然一万多精锐也是了不得的一股力量,但在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人的灭国战中,一万多精锐打个水漂就没了。 但,时代变了。 现在项梁手中,最多也就集结七八千吴中子弟,这里面能称得上精锐的,也就是当年跟随项燕作战的三千老卒!不过这一万多蓝田军还不是最要命的。 毕竟秦军虽然精锐,但统领军队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爵至左庶长,官至虎贲中郎将! 所以江湖上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要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了统军大将,且加了个可以随时进宫的‘中’字。 “呵呵,还是秦国的皇帝玩的花啊……” 项梁冷笑出声,将‘公子信’忽略,他的焦躁,在于从西边而来的蒙恬! 将门虎子,当世猛将! 最初的时候,蒙恬只是选锋天下,所以项梁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即便蒙恬也会达到会稽郡挑选精壮编入选锋军。 反正会稽郡在项家的控制下,早就是铁板一块,应付一下远道而来的蒙恬,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现在他才看出问题的所在。 蒙恬此举,名为选锋,其实就是为了对付躲藏在会稽的项氏一族而来! 名正言顺,且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调动军队,顺江而下,直抵会稽! “好阴险,他们这些玩战术的心都脏!”项梁狠狠地啐了一口。 此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俄顷,敲门声响起。 梆梆梆! 项梁拉开房门,看到的是联袂而来的范增、田儋、项羽,以及齐墨游侠朱家等人。 片刻后,众人落座。 田儋拱手说道:“兄长可曾听说?” 项梁微微皱眉问道:“听说什么?” 田儋沉声说道:“鄣郡全境封锁,琅琊水师游弋于大海之上,那些脸有绣纹的越人士兵进驻阳羡县,沿着震泽挖掘壕沟,修建城垒……” “这么快?”项梁闻言,心头大震,他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并没有外出议事,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转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范增,拱手低头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计策?” 范增捻着胡须,垂目思索。 坐在门口的项羽则站起身,大声说道:“为今之计,决不能坐以待毙!” “叔父,请让我率领三千精锐,渡过震泽,先击破屯驻在阳羡县的越人,以震慑秦军!” “越人如同齐人,素来以胆小怯懦著称,一战可定……” 没等项羽说完,项梁微微摆手,示意他坐下闭嘴。 项梁看着田儋等人,有些歉意的说道:“竖子无知,若有言语冒犯,还望诸位海涵……” 田儋和田荣等人连忙笑着说‘无妨’、‘少将军快人快语’之类的话,将之前的事情轻轻揭过。 他们寄人篱下,即便是心中有火,也不会表露出来。 只是项羽虽然坐了回去,但嘴中却嘟嘟囔囔,在他看来,齐人确实胆小怯懦。 当年秦国灭楚之战,王翦率领秦国全部军队和楚国对峙,齐国但凡出兵攻秦,天下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齐国最后居然不战而降! 呸! 项羽微微侧目看向田儋、田荣等人,觉得这几个也同样是胆小鬼,居然不敢和秦人拼到底,惶惶如丧家之犬。 呸! 在项羽腹诽的时候,范增抬起头,声音苍老但却浑厚有力。 “以老夫之见,秦军虽然兵发会稽,然粮草转运,兵力集结尚需时日。羽儿说的好,为今之计,决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了看骤然睁大眼睛,满脸流露喜悦之色的项羽,接着说道:“但我们毕竟人少,势单则力薄,故而绝不可分兵而动。” 项梁看着范增,沉声问道:“不知先生究竟想要作何打算?” 范增说道:“当年的东郡陨石案如何,今日就如何!前段时间的‘日复重生’,诸位还有印象吗?” 项梁侧目:“先生是说?” 范增微微点头:“还需借郡守人头一用!” 喜欢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请大家收藏:()大秦扶苏:开局起兵靖难更新速度最快。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崩地裂 听到项梁和范增如同打哑谜般的一言一语,坐在一旁的田横有些不解。 他悄悄捅了捅身边的田儋,小声问道:“他们提及东郡陨石案是何意?” 田儋同样小声回答: “东郡陨石案,因为找不到幕后主使,所以始皇帝下令,尽数屠杀陨石周围里坊……我猜想,他们应该是想要对会稽郡的人说,秦庭因为之前的‘日复重生’,想要在会稽郡屠戮,毕竟太阳是从这里的海洋中升起……” 田横微微点头,这样借郡守人头一用就说的过去了。 只是,一想到会稽郡的人被这种谣言蛊惑,而随之而来的尸山血海,田横心中升起一丝不忍。 但,转瞬即逝。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要么在会稽郡击破秦军,号召天下义士诛灭暴秦,要么,就在这里轰轰烈烈的战死吧!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念及此处,田横坐的愈发笔挺,他已经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 一个人不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叭叭叭,叭叭叭……项羽满脸不耐烦,搞这些阴谋诡计做什么,管他秦军如何势大,亡秦必楚! 恍惚之间,他听到自己叔父和那个烦人的老头说,要借殷通人头一用,于是猛然坐起,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项梁微微抬了一眼,对于自家那个脑子里长满肌肉的侄儿的中途离场,并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项羽学剑不成,学兵法也不成,空有两膀子力气,整天嚷嚷着‘彼可取而代之’,中二期的少年,大抵都是这样。 只是没过多久,屋子外面突然传来凄厉的喊杀声和哭喊声。 “什么情况?” “秦兵打来了?” 就在他们准备到外面一探究竟的时候,喊杀声消失,哭喊哀嚎之声却不绝于耳。 俄顷,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一颗椭圆状的球体滚了进来。 项梁等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颗沾染着鲜血,面目狰狞的人头! 会稽郡郡守,殷通的人头! 而站在门口的,则是满身沾满鲜血的项羽。 项梁大怒:“羽儿,你……” 直视着项梁的双眼,项羽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咧了咧嘴角说道:“叔父不是说,要借郡守人头一用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完,项羽毫不理会众人的眼神,转身离去。 他此刻意兴阑珊的点在于,项梁见到他满身是血,毫不关心这血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想着斥责自己。 呵呵,亲叔叔! 放眼天下,会为我流泪的,可能就只有虞姬一人了吧……项羽长叹一声,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房间内,项梁呵呵一笑,打破沉寂: “羽儿力能扛鼎,双臂有万斤之力,就算是古之夏育、乌获亦不如也!” “有了羽儿,我军定能所向披靡,打破秦军!” 范增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朱家、田儋等人说道:“事已如此,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如何收服会稽郡兵,协力攻秦吧。” 毕竟,会稽郡矢志反秦的,只有他们这些人,以及被项氏一族控制的八千江东子弟,其余的郡兵和黔首,并没有提着脑袋和秦国玩命的胆量。 ………… 一月二十日,会稽郡。 阳羡县向北,曲阿县向南,昔日的吴国阖闾城,今日的延陵县东南方向,一支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正在缓缓行进。 猎猎作响的战旗中,除了白底黑字的秦字大旗,还有代表着蒙恬的帅旗。 蒙恬手扶旗杆,坐在摇摇晃晃的战车上,在他的身侧,斥候往来不绝。 “和陛下所说的一样,他们选择在会稽郡和朝廷决战,并没有向南逃窜……”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可惜如此人才,却不能为大秦所用……” 大军行进间,一路畅通无阻,想象中的突然而至的袭击,居然一次也没有发生。 更加让蒙恬有些意外的是,斥候来报,沿途里坊空无一人,黔首们似乎是数日前就已经逃离。 “坚壁清野,看样子是要决战与坚城之下了?” 蒙恬望着吴县的方向,低声自语道:“也是,听说有齐墨参与其中,论起守城之术,墨家在过去的一年里,确实是首屈一指。” “但,时代变了啊……” 他想起之前快马从咸阳城送来的包裹,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皇帝陛下亲手所做,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日之后,选锋军抵达吴县城下。 城墙上,白底黑字的秦字大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殷红如血的楚国旗帜! “呵呵,果然如此。” 蒙恬骑在马背上,绕着吴县城墙缓缓而行,只是心中突然想到,皇帝陛下身上还流淌着一多半的楚王血脉,若是论及楚国王位,陛下的份额,可比这些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项氏一族要多的多! 谷城墙上,穿着一身厚重铁甲的项梁有些遗憾,若是项羽在这里,他必然让那个力能扛鼎的侄儿出战,生擒了这个单骑巡视的蒙恬。 但项羽被他派出去召集桓楚带领的水匪去了。 嗯,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担心项羽会和田氏兄弟发生争执,不利于抵抗秦人。 在项梁身后,朱家带领的齐墨游侠重操旧业,指挥着被蛊惑,逃进吴县的会稽郡黔首修建防守工事。 城墙下所有和军事无关的建筑被一一拆除,而在更远处的房屋上,也被涂抹了一层防止火灾的泥土。 城中的大户在剑戟之下,同意了拆除家中房屋,用作滚木礌石,至于家中园囿,则住满了逃难而来的黔首。 此刻,在项梁的威望,以及项氏一族的蛊惑下,城中士庶众志成城,决心和前来屠灭会稽郡的秦军奋战到底! 突然,城外鼓声隆隆而起。 “秦军来了!” “秦人要来屠杀我们了!” 吴县城中黔首脸色惨白,然后在大声呼喝的齐墨游侠指挥下,纷纷奔上城头。 墨家的守城之法,向来讲究全民动员。 每五十步的城墙,除了守军外,还要丈夫十人、丁女二十人、老小十人,计之五十步四十人,而城下楼卒,则一步一人。 而当所有人在城头站好之后,却发现想象中的秦人攻城,似乎并未开始。 秦军虽然列阵,一面面秦字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 军阵齐整,一望无边,但距离城墙还有好几百步。 “这是?”朱家有些疑惑不解。 按照常理来说,秦军这时候应该用抛石机、强弩等物攻击城头守军,然后用楼车等载着弩手,持续射击,使得守军不敢从盾牌后探身,之后才是云梯强攻…… 但…… “我们没在城外挖沟啊?他们推着轒辒车干什么?”朱家有些疑惑的看着项梁。 在行军打仗上,他是个不知不扣的门外汉,至于防守城池的布置……嗯,墨守成规了解一下。 项梁摇摇头,看着那些蒙着牛皮,缓慢向城墙下靠拢的轒辒车,同样满脸疑惑,在心中猜想: ‘难不成,秦人想要用这个把城墙挖塌?那你挖吧,城墙是用糯米汁混合蒸熟了的黏土夯成的,挖的动算你厉害!不对呀,指挥秦军的,可是蒙恬啊?’ 片刻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十几辆轒辒车慢慢靠在城墙下。 城墙上,一个满脸愤愤的光头男举起一块大石,用力丢下:“娘希匹!” 铛! 石头砸在轒辒车上,隐约传出了一声金铁之声。 朱家微微咋舌,秦人真是财大气粗啊,生牛皮下面居然还垫着铁板! 你有钱,你了不起! 没过多久,他听到秦军战鼓骤然变得激昂。 于是看到,秦军的楼车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一个个步兵方阵,也动了起来。 项梁微微点头,开口称赞:“不动如山,其徐如林,蒙恬果然当世之名……” 然而没等他说完,城墙上突然传来喊叫之声:“别让这几个秦贼跑了,快放箭啊!” 项梁定睛一看,发现是那些操作着轒辒车秦兵举着盾牌,撒开双腿向秦军本阵退着跑去。 “不许放箭!” 项梁高声呼喝,制止了正在瞄准着的弓弩手。 要想射杀着几百人,至少要箭雨覆盖好几轮,这要射出去多少箭! 谁喊的放箭? 败家子! 于是,目睹着跑到百步开外的秦军,项伯愤愤一拳砸在城墙。 刹那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洪亮如同雷鸣的声音。 紧接着,脚下的城墙似乎开始跳动。 这一瞬间,在项伯心中,似乎如同一个甲子那么长久。 下一秒中,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将他重重的抛上空中。 天旋地转中,他似乎看到了吴县厚厚的城墙,在一寸一寸崩解,城墙上的守军,四分五裂的到处乱飞。 恍惚间,他似乎发现了一块穿着铠甲的肢体残片,那铠甲的样式,和他身上穿的好像一模一样。 “可我的铠甲,是找工匠特制的啊!” 项伯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好痛……” 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大脑,他在一片黑暗中陷入永眠。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孤勇 轰! 宛如晴天霹雳的一连串巨响,掀起了漫天烟尘。 似有形似无形的冲击波,甚至将早已经跑到远处的操作着轒辒车的秦兵掀了一个跟头! 乱石穿云间,不仅远处的吴县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就连正在列阵前进的选锋军,也惊疑不定的停下了脚步。 军阵中,战马嘶鸣人立而起,敲打着战鼓的士兵也愣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远处的尘土飞扬。 这?是怎么了?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这些莫名其妙来打这一仗的选锋军士兵,有了一丝想要退却的冲动。 但他们却并没有,也不敢做出逃跑的动作。 只是在原地站定不动。 作为被特意挑选的精锐,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他们很明白,自己做了逃兵之后,会给留在家乡的亲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而站在楼车上的蒙恬,也同样愣住,双目圆睁,嘴巴微微张开。 “皇帝只说这是炸药,点燃后能震塌城墙,没说过会有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场景啊……” 他浑然忘却了扶苏写下的说明,这些炸药是让他一路之上攻城拔寨用的。 也就是说,蒙恬将扶苏给他预留的十几份炸药,一下子全部用在了吴县城墙之下…… 但下一个刹那,蒙恬迅速止住了脸上震撼的神情。 将是兵之胆! 此刻只有他镇定下来,指挥若定,选锋军才能从畏惧中走出。 在远处的烟尘尚未停歇之际,楼车上的蒙恬刷的一下抽出御赐的八面剑,骤然指向前方,声如洪钟吼道: “城墙已破,进攻!” 在蒙恬身旁,跟随他多年,几乎是无条件信任他的涉间立刻大声吼道:“擂鼓,杀!” 刹那间,楼车下,代表中军幕府的战鼓被用力擂响。 隆隆响彻天地,发出角音的中级军官的‘帅’鼓,发出羽音的下级军官的鼙[pí]鼓接连响起。 击鼓而进。 “杀!” “杀!” “杀!” 应和着鼓声的,是选锋军口中的吼声。 喊杀声从最初的怯懦,渐渐变得无所畏惧,他们重塑信心,堵墙而进! 异象是从敌人那里传出的,中军响起的战鼓表示,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安排,蒙恬将军的安排!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杀! 不得,勿返! ………… 城墙上,项梁呆坐在地面上,任由残肢碎石落在自己身边。 “发生了什么?” “天罚吗?” “天命,不是已然重启了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 …… 在他身边,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田横和朱家。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惊惧,但远处响起的战鼓,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勇气。 “将军,快振作起来,我们没有输!” 他们一左一右的拉着项梁,想要将他从地面上拽起来。 然而此刻项梁耳中嗡嗡作响,四肢无力,宛如一个泥人。 厚重的铁甲再加上他的体重,田横和朱家根本就拉不动他! 城墙下方,指挥着会稽黔首支援城头作战的范增从地上站起,颤抖的手拼尽全力的从腰间拔出长剑。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剑刃上遍布无数缺口的长剑。 这是项燕的剑! 这是昔日楚王赐予项燕的剑! 这是项燕覆军杀将时,用来自刎的剑! 范增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注视着手中的长剑,依稀还能感受到那一腔热血的温度。 项燕的血早已干涸,但他的血还在沸腾! 他已经活的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项梁,不是为了项氏一族,不是为了当日项燕弥留之际的嘱托。 他早就用这把剑,用这把饱饮了项燕颈中热血的长剑自刎,去九泉之下追随那个值得他一生追随的上将军! 士,为知己者死! 现在,他面对着列阵而来的秦军,心中没有任何的恐惧,反倒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宽慰。 胜利,固然是所有人都渴望的。 但,死亡,尤其是能够手握着这把仿佛带着项燕余温的长剑,战死在光复楚国的道路上,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杀!” 范增低吼一声,手握长剑,踉踉跄跄向城外走去。 既然城墙已经倒塌,就用自己的血肉,去构建新的城墙! ………… 城墙上,被田横和朱家拽起的项梁,呆滞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哀嚎声,哭喊声,喘息声,似乎全部都是从远处的天边出来。 “守不住的……守不住的……” 他张开慢慢溢出鲜血的嘴唇,自顾自的小声呢喃。 突然,他看到了城墙下方,坍塌的缺口处,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身影。 “这是……范先生?” 项梁的目光,不由自主被范增吸引了过去。 不仅是他,城墙上的士兵、墨者,城墙下的黔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范增吸引。 此时此刻,除了远处的秦军战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范增,注视着这个垂垂老矣,步履蹒跚的老者。 但随即,他们的目光转移到了范增身旁,那一把遍布着缺口的长剑,那因为担心长剑滑落,而在手上和剑柄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麻布。 他这是? 人们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影向远处望去。 那里长戟如林,那里威武雄壮,那里有千军万马,那里有天下名将! 但那又如何。 一人,敌万军! 此时此刻,在寂静无声中,男子,捡起了手中跌落的兵器,女子,捡起了地上的草叉、耒耜,老人和孩子,寻找着周围一切可以用作武器的事物。 然后,他们默默地跟随在了范增的身后。 大楚不灭,亡秦必楚! 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中,一道道或高或矮,或男或女的身影组成了一道永不坍塌的城墙。 下一个刹那,城墙化作滚滚洪流,越过那个满脸坚毅,心中高叫着‘吾道不孤’的老人,义无反顾的涌向远处黑云压城的秦人。 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望向项梁。 “将军!” “将军!” 无数声的喊叫,让项梁如梦初醒,他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的面容,一张张祈求出城,和秦人决一死战的面容。 “开城门!死战!” 尽管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项梁还是猛然抽出长剑,转身向城墙下方走去。 ------------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后退者死! 选锋军,中军幕府的楼车上。 蒙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着涉间说道:“命令步兵结阵,大阵圈圆,你率领骑兵从侧翼迂回。” 涉间看看蒙恬,抱拳应诺而去。 蒙恬微微合眼,长叹一声。 他不明白为何会稽郡的黔首,无分男女老幼,全部跟在一个老翁身后向秦军扑来。 但,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既然你拔剑相向了,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咚咚咚! 鼓声一变,正在驰骛进击的选锋军立刻停下,在原地站定不动。 此时,从军阵后方驶来一辆辆车厢包着铁皮的四轮马车。 车辆停稳后,拉车的马匹被牵引到后方,一辆辆停留在原地的车厢,组成了一道临时的城墙。 俄顷,中军幕府升起一面狗旗,这是号令弓弩手上前的命令。 从南郡而来的,被蒙毅操练了很久的五千精锐迅速登上车厢,手持强弩,看向远处乱糟糟,狂奔而来的会稽黔首。 在他们的身后,一万名从鄣郡征调过,输送辎重的黔首分为两队。 一队手脚并用为强弩上弦,一队往来不绝运送弩矢。 在弩手之旁,是一队队手持盾牌长枪的甲士。 他们手握兵刃,严阵以待,并没有因为向他们冲来的是老弱妇孺,而有一丝动摇。 官军杀贼,天经地义。 而且,杀掉这些试图冲击军阵的,同样是功劳! 俄顷,中军鼓声大作。 “放箭!” 射声校尉一声令下,弩兵轻抠悬刀,弩箭破空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挥舞着千奇百怪的兵器,高声呼喝着‘杀啊’的乌合之众,瞬间如同割草般倒下一片。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车厢上站着的弩手回身接过上好弦的强弩,再次击发。 噗噗噗! 锋利的弩矢瞬间刺入人体,强大的动能让中箭者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 哭喊之声再次在人群中蔓延。 受到鼓舞而产生的血勇之气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那些受过军事训练的士伍籍男丁,那些因为担心秦人屠城而誓死反抗的老幼妇女,全部在同伴的哀嚎声中开始后退。 只要跑的够快,也许就不会被秦军捉住杀掉的……吧。 “后退者死!” 被人群超过的范增怒吼一声,挥剑在逃跑的会稽黔首中胡乱砍杀。 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让一张往日里慈眉善目的面孔,变得格外狰狞。 一个毫不在意自己生死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生死呢? 况且在范增心中,能为复楚而死,是莫大的荣耀! 而现在,这些胆小鬼玷污了这份荣耀! 所有人,都得死! 于是在哭喊声中,范增挥舞着长剑,奋力斩下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女人的头颅。 目睹了这一切的黔首纷纷愣住,一些人开始质疑之前听到的秦军将会屠戮会稽郡的消息是否属实,但更多的人,则下意识绕开范增,向吴县城中跑去。 他们准备收拾细软,逃入山林湖海。 反正秦军现在的目标,是吴县,以及戍守吴县的士兵,并不是他们! 嗯,他们笃定。 毕竟天下战事刚刚结束了十几年,能活下来的人,关于如何在乱世中活下来这一技能,都已经练到了满级。 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长戟短矛,结阵而来的士兵。 “后退者,杀无赦!” 项梁高举长剑,身边的江东子弟挺起长戟,一步一动。 “杀!杀!杀!” 黔首们试图再次转身而逃,但此刻人挤人的情况下,想要向侧面逃开,则千难万难。 于是,人群前方的黔首试图回身冲向秦军,而他们身后的人则推搡着向前冲去。 顷刻间,在项梁率军不停斩杀溃逃的黔首之时,自己的军阵也被黔首们冲的七零八落。 ………… 远处,中军幕府的楼车上。 蒙恬握着扶手,眉头紧皱。 他本以为向选锋军猛冲过来的,乌央乌央的人群是同仇敌忾,誓死反秦的逆贼。 可没想到,两波箭雨过后,他们就溃逃了! 溃逃了! 再然后,就自相残杀的乱成了一团! “那我摆出这么大的阵势,究竟是为了什么?” 蒙恬有些无语,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这种仗。 本以为是一场硬仗,可没想到…… 呵呵! 他长剑向前一指,高声喊道:“全军出击!” 于是,中军幕府升起五色旗帜,所有战鼓被同时擂响。 选锋军迅速分成五队,一字展开,然后缓缓变成一轮弯月,向远处骚乱的敌军包抄而去。 然而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涉间带领的两千轻骑兵。 没办法,江南之地以船为马,能凑够两千骑兵,已经是将选拔标准放低了很多了…… 在远远地看到了中军幕府升起的鸟旗之后,涉间猛地举起手中长戟:“冲!” 于是,他身后的两千骑兵顿时排成了三条横队,膝盖挨着膝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夹着长戟,跟随在涉间身后快步前进。 见此情形,涉间同样在心中长叹。 这些弱鸡也叫‘选锋’? 别说和鄙视链底端的戎狄骑兵相比,就是叫花子一样的匈奴骑兵,都能无伤全灭他们!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仅选拔的标准降到最低,就连指挥他们作战的方式,也只能用这种最基础的,被皇帝称之为‘墙式冲锋’的战术。 毕竟这种冲锋方式转向不易,也就欺负欺负乱糟糟的步兵,面对着更加机动灵活,战术多样的传统骑兵,只有送人头的份。 但此时此刻,这些被涉间称为‘弱鸡’的选锋军骑兵,要面对的恰巧是乱糟糟的步兵。 于是,当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 不仅仓皇逃跑的黔首傻了,就连那些忙着斩杀乱军,重新整队的会稽郡士兵也傻了。 试想一下,一个高是你的两倍,重量是你好几倍的庞然大物,以每小时近四十公里的速度向你撞来。 不跑的,要么是傻子,要么…… “结阵!” 项梁厉声高呼,带领着究竟训练的那三千名老卒越阵而出,挡在了选锋军骑兵和乱糟糟的本阵之中。 ------------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无限可能的未来(祝新春大吉,万事顺遂) 涉间骑在马上,不时向身后四周环视,控制着手下骑兵的冲击速度,突然见到远处乱军中涌出一些精壮。 “什么情况?” 他微微勒了一下战马,放缓大队冲锋的速度。 只见那影影绰绰的数千人,快速排成几队,手中的乱七八糟的矛戟指向前方。 岳峙渊渟,不动如山。 那些人虽然衣甲杂乱,武器也并非同一制式,但从他们的姿态上却透露出一句话。 某,不可轻侮! 于是涉间嗤笑一声,吹响口中铜哨,带领手下骑兵稍微绕了一下。 在这种平坦的地方,拥有速度的骑兵,就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 此处严防死守,那么就找寻其他薄弱处突破就好了! 人的主观能动性啊……涉间恍惚之间,想起了还在九原军中时,皇帝陛下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不好!” 项梁目眦尽裂,眼睁睁的看着秦军骑兵饶了个圈,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侧翼。 刹那间,一个个穿着各式盔甲的士兵被长戟刺穿,高高挑起,重重摔在地上。 俄顷,当骑兵一冲而过之后,原地只留下了痛苦哀嚎的伤兵,以及被马蹄踏断的肢体残片。 而在另一个方向,两万多选锋军排着严整的阵型,缓缓将项梁等人包围其中。 “上天待我何薄!”项梁剑指苍天,满脸悲愤。 “仗节死义,就在今日!”田横在身上擦拭掉剑上鲜血,和身边的朱家等齐墨游侠并肩而站。 而在吴县西边的震泽上,一页页轻舟如飞而来。 船上站着的,正是前去联络桓楚的项羽。 他带领着分布在江水和震泽周围的近三千水匪,终于赶上了此刻的大战。 “楚人项羽在此,谁敢和我一战!” 项羽不等船靠岸停稳,手握一杆铁矛纵身跃下,直扑秦军本阵而去。 “桓楚、龙且,带着所有人,跟我来!” 项羽在奔跑中怒吼一声,制止了桓楚等人试图增援项梁的举动。 擒贼先擒王! 斩杀了秦将蒙恬之后,秦军自然不战而溃! ………… 楼车上,蒙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略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一部据城而守,一部伺机绕后……” “项梁此人,也算是有几分本领……” 对于他这种档次的武将来说,沉迷于殴打菜鸡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蒙恬边指挥着身边的秦兵结阵,边小声自语说道: “但,到此为止了!” 伴随着蒙恬说话的,是远处平地上响起的号角之声。 紧接着,一面硕大的秦字战旗迎风招展。 远处烟尘四起,大地开始出现震动。 风中,隐约传来一曲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字正腔圆的秦音,标示着这支军队的身份。 蓝田军! 天下强军! 最先出现的,是整整五千名人马具甲的精锐骑兵。 带领这些骑兵的,正是皇帝的备用车夫,车府令杨喜。 他摘下自己的头盔,向楼车站着的、皇帝的御用车夫、太仆蒙恬行了个军礼:“末将来迟一步,还望将军恕罪!” 说完,他立刻带上头盔,带领着身边的重骑兵,扑向了远处光着脚丫子狂奔的水匪。 在杨喜看来,虽然有些牛刀杀鸡,但…… 此刻战场分成两坨,吴县那边肉多,但狼更多,这边的肉虽然少一点,但只有他们这一队重骑兵。 嗯,至于韩信带领的重步兵,还在后面吃灰呢…… 于是,战马四蹄翻飞之间,重骑兵和水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给我死!”项羽大吼一声,猛地偏转身体躲开了刺向胸膛的长戟,然后猛地挥舞长矛,将迎面而来的重骑兵连人带马抽飞了出去。 轰隆隆…… 被抽飞的重骑兵将身边的几名战友连人带马撞倒在地,更后方的重骑兵收势不及,接二连三的被绊倒在地上。 “嘶……恐怖如斯!” 冲锋中的杨喜倒抽一口凉气,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有些庆幸,自己和这个怪物尚有些距离。 然而不等他下达命令,训练有素的蓝田骑兵立刻控制着战马,从项羽,以及摔倒在地上挣扎的战友旁边掠过。 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身后光膀子的菜鸡? 于是,追了几步,没有追上绕行的重骑兵的项羽,毫不理会陷入苦战的水匪,只身向选锋军中军奔去。 项羽倒提铁矛,生有重瞳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远处的楼车。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冲! 冲过去! 不再顾及身后的属下,不再顾及身边的强敌,只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绝境之中,求一丝生机!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然而当所有绕行的重骑兵从他面前跑过之后,项羽突然愣住不动。 楼车之上,象征主帅的龙旗羽葆清晰可见。 然而在他和蒙恬之间,横亘着上千名身穿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铁甲的重步兵。 重步兵的手上,一支支弓弦拉满的强弩冷冷的瞄准着他。 “放箭!” ………… 吴县城下。 奋勇拼杀的项梁突然心有所感,但他从一名秦兵胸口拔出长剑,环顾四周,除了拼死奋战的田氏兄弟、齐墨游侠,以及项氏一族和江东子弟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日已倾斜,项梁双手开始微微发颤,自己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而周围的秦军,却似乎永无止境,如同潮水般奔涌不绝!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将秦军杀退,或者说,他已经不再去想如何将秦军杀退。 “楚国,真的就如此走向终焉了吗?” “上苍,待我何薄!” “上苍,待我项氏一族何薄啊!” 项梁攥紧了手中的卷刃的长剑,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拼杀。 突然之间,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是范先生吗?” 项梁挥剑逼退一个秦兵,视线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身影。 “不,父亲!” 远处那个按剑而立,身上沾满鲜血,到处是伤口的身影,慢慢和他的记忆重合,慢慢的,和他记忆中项燕的身影重合。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想起了曾经听项燕反复吟唱过的一首楚辞,那是昔日楚国三闾大夫屈原所做,歌颂楚国将士奋死抗敌的楚辞!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项梁惨笑一声,在万敌围困中高声吟唱: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歌声悲凉、雄浑,引得身边的楚人纷纷应和,奋力冲杀下,选锋军开始节节败退。 项梁大喜过望,身体里似乎涌现出了无穷的力量。 刹那间,远处秦军的中军处,响起了收兵的号令。 于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选锋军,又如同潮水般退去。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项梁站在尸山血海上,举起长剑,沙哑着嗓子大声欢呼。 他周围的田氏兄弟、齐墨游侠、项氏子弟也同样的把臂欢呼。 然而下一秒钟,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以及威武雄壮的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传来的方向,一座座钢铁丛林迈着矫健的步伐,缓缓将项梁等人围在中心。 猎猎作响的旗帜上,书写着一行大字。 虎贲中郎将韩! ………… 二世四年二月。 春意初现,雪融冰消,平原上绿草茵茵,远处的山峦上却仍是白皑皑地冰封未解。 泰山脚下,离宫外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帐篷,这些全部都是随扈扶苏在泰山封禅的甲士。 离宫中一间雕梁画栋的大殿正中,扶苏低着头,手中攥着直尺,在面前的纸上写写画画。 就在此时,一个粉雕玉琢,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着从殿外跑入。 “父皇!” 小男孩很熟稔的爬到扶苏腿上,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旋即皱着眉头问道:“这是甚鸭?” 扶苏放下手中直尺,笑着说道:“蒸汽机。” 小男孩歪着脑袋问道:“蒸汽姬?就是赵夫人、戚夫人、吕良人、箕良人、许良人、薄八子、虞八子……吕八子,还有那个教我骑马射箭的??少使,还有那些高鼻深目,皮肤很白,长着金色、红色、棕色头发那样的姬吗?” 啊这……扶苏低下头,看着小男孩说道:“谁教的你?嗯,不用说了,肯定是你母后那个蠢货……” “这叫蒸汽机,是一种机器,创造无限可能的未来!” 小男孩眨眨眼睛:“母后说,父皇要是在背后说她坏话的话,就让儿臣一定告诉她……” 你的重点在这儿是吗?还敢告我刁状,你等着……扶苏脸色一僵:“说吧,刨冰还是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小男孩美滋滋的点点头,旋即从扶苏腿上爬下,想要向殿外走去。 “别走。”扶苏嘴角上扬,眯着眼睛问道:“今天的二十个大字都认全了?” 片刻后,小男孩趴在桌边,边抽泣,边握着毛笔练字。 扶苏看着殿外五岳之首的泰山,幽幽说道:“别怪父皇,谁让你要继承的,是一个太阳永不落下的帝国!” (全文完) ------------ 完本感言 嗯,蛇头蛇尾的结束了。 怎么说呢。 其实我是不想写这个的,毕竟是个成绩很差的扑街老狗比…… 但,还是写写吧,善始善终,满足内心的轻微强迫感。 21年8.04上传第一章节,22年1.31上传最后一个章节,前后两年(?),近八十万字,说实在的,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写这么多…… 毕竟就像我上架感言说的,这本书起源于一个抬杠。 扶苏可不可以不死,秦国的命运,可不可以改写。 很多人说扶苏是被腐儒忽悠瘸了,但纵览《史记》等原始材料,通篇没有记载过扶苏遵从儒学。 他只是反对皇帝坑诸生,理由是惩罚太重会引起天下不安,这不等于他包庇儒生。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表面上看好像是受儒家思想影响,然而孔子从来没有教自己的学生这么孝,那时儒家主要还是以教育为主,并没有强制要求人做什么,真正强制要求人做什么的恰恰是法家。 《史记》原文中是这么写的,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寥寥几句,首先概括了一下天下大势,然后就指出了重刑可能会造成天下的动乱。 然后在《陈涉世家》中,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 我想,如果有人说即便是扶苏继位,天下人也一定会反的话,有人问过陈胜的意见吗? 所以扶苏如果能顺利继位,凭借皇长子的身份,嗯,毕竟没有太子,无嫡自然立长。 再加上有军方蒙恬的支持,秦庭中央应该不会出现动荡,这样对于天下的掌控也应该不会减弱。 毕竟在战国末期,流传着‘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的说法,但楚国‘五年易三王’,中央的斗争波及到地方,导致所有人都忙于内斗,自己把自己打出决赛圈。 题外话,尽管如此,半身瘫痪的楚国,还需要秦国倾尽全力才能制服…… 所以这也是我文中决定不处死李斯、胡亥的原因。 忍一手,和平完成权力交接过度,秋后算账,慢慢将异己分子清扫出去。 秦国这条破船,是经不起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的。 但,很明显,读者并不买账…… 所以,扑的无声无息…… 嗯,说完了这些,说说这本书吧。 在这本书被编辑不弃,签约上架了之后,我最初的结局构想,是扶苏重新回到自己在九原军中做监军的地方,故地重游。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向后倒下。 然后被人救起,扶苏躺在床上,牵着田姬的手,痛哭流涕:朕,朕的身体不行了…… 但我想到这样的场景,就有些热泪盈眶,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什么的, 我这个最带入其中的作者是接受不了的。 嗯,其实我有时候做梦的时候,时常会梦到一个红裙女子,浅笑盈盈,向前走去,而我在后面跟着,视线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但心中明白,这就是田姬……一个值得追随一生的女子。 这就又说回后宫问题了,当初觉得签不了,也没人看。于是瞎鸡儿写写,一口气给主角安排了三个…… 但写着写着,我心中对这些虚拟的女孩子,突然产生了感情,觉得如果只写一个的话,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纠结。 果然,我做不了渣男……更适合做段正淳…… 所以下一本的话,我想写刘盈,就是某刘姓亭长,和吕八子所生的儿子…… 当然了,这一本的扶苏已经死的透透的,不会有揭棺而起的可能。 一切顺利的话,春节查查资料,大约十五号的时候上传第一章节。 希望大家能捧个场! 嗯,虽然这只是个奢望,毕竟我只是一条死扑街……甚至不知道下一本能不能签约。 最后,祝看到这里的你,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 番外一 远方 秦历三十九年,六月辛丑。 中午过后,豪雨初歇,海浪阵阵而来,吹散雨后雾气,让高空云气卷舒,排成各种形状,反射金红阳光。 这里是南海郡番禺县码头,大秦帝国南方最大最繁忙的码头。 码头工人们顾不得雨后的蒸晒,从码头休息区走出,操作着咯咯作响的吊车,开始今日份的忙碌。 呜! 远处大海之上,传来一声悠扬的汽笛声。 码头工人们抬起头,向远处眺望。 在汽笛声传来的方向,一艘通体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巍峨巨舰缓缓出现。 “这是……飞翔的荷兰人号!” 工头模样的中年码头工大声欢呼,招呼着闲散的码头工人立刻前往最大的船位,准备从飞翔的荷兰人号上装卸货物。 “啊?哈哈哈哈……”一个口音很怪的十六七岁少年边走边笑。 “笑个屁,不想活了!”工头一巴掌砸在他的安全帽上。 “师傅,干嘛打我……”少年仰起头,一脸委屈。 工头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南洋商社的旗舰,花费了几十亿钱打造出来的铁甲舰!排水量一万两千吨,航速十七节……” 少年皱着眉头问道:“这些我都知道啊……” 工头四下张望了一下说道:“船名,是当今皇帝陛下亲自起的,你笑什么?活腻歪了?” 呜! 汽笛声再次响起,飞翔的荷兰人号顺利进港,慢慢停靠在码头。 舷梯放好,三十多名佩戴着秋水刀的壮汉快速走下,沿着码头一字排开。 俄顷,甲板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纹绣制服,身材瘦高,长着一双丹凤眼的青年。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银币。 银币正面是头像和花纹,反面则印着10这两个数字,标示着和铜制五铢钱的兑换比。 青年的目光,凝滞在银币有着花纹的一面。 “唔,这些石见郡打造的银币,据说头像是仿着皇祖父的样子打造,可我怎么越看,这头像越像父皇?”青年人嘴角扬起微笑,低声自言。 “公子,南海郡守萧禄到了。”在青年身后,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圆脸隆准、满脸敦厚的青年催促道:“我们快点下船吧,别让萧郡守等着了!这可是右丞相,太子太师萧何的长子,多少还是要给一点面子的……” “知道了,刘盈!”青年转过头,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那个和他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弟。 俄顷,在甲士林立的码头一侧,青年快步上前,拱手说道:“见过萧郡守。” 一个脸颊红润,中年发福的男子则还礼说道:“见过公子福禄。” 额,叫公子就好了,别加上后面的名字呀,怪丢人的……嬴福禄脸上僵了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是在报复自己让他多等了一会。 萧禄浑然不觉嬴福禄心中所想,直起身说道:“公子到南海郡,有何要事啊?” 他很清楚的记得,嬴福禄两个月前刚刚出航,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返回,毕竟从这里,一直到被皇帝陛下称为非洲的广袤天地,都是南洋商社的管辖。 说是日理万机也毫不为过。 嬴福禄一脸微笑的说道:“年底就是母妃生辰,我从南洋置办了一些生辰礼物,在这里靠港,正好坐火车从番禺县直达咸阳城!” 萧禄心照不宣的拱手说道:“公子纯孝,萧某感佩……” ………… 五天后,咸阳城灞桥火车站。 和人流如织的火车站东侧不同,火车站的西侧,显得格外冷清。 嗯,主要是这里站着几排手握长刀的侍卫。 刀是御林军刀,但侍卫,却是太子卫率从关中良家子中挑选的精壮。 火车站西侧正中心,几名穿着短打扮,腰上悬挂手刀的技击士簇拥下的,是一个高高胖胖,长着一双桃花眼的青年。 这正是大秦的太子,皇长子嬴秀。 “呵,居然有人胆敢偷铁轨,等下回去就给父皇上疏,请他派天罗彻查此事!” 嬴秀一脸肉疼,没想到国内钢铁价格都跌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偷卖铁轨…… 铁轨,是少府名下,皇家铁路公司的财产。 偷铁轨,就是在偷皇帝的钱,就是在偷他的钱! 呵呵,找死! 在嬴秀心怀杀机的时候,远处响起火车的汽笛声。 呜! 汽笛的声音回荡在站台每个角落,咣咣作响的火车头拖着二十多节车厢,缓慢停在车站。 “大哥!” 嬴福禄从车门口招手,满脸堆笑,步履稳健地踏上了地面,一把将嬴秀搂在怀中。 “额,你给我撒开……” 嬴秀扎撒着双手,一脸无可奈何。 他这样的样子,让身后的技击士们有些咋舌。 毕竟,在五年之前,率军平定日南郡叛乱的嬴秀,一天之内处决了七万多反叛的当地土著,留下了‘十年不食红河鱼’的说法。 “福禄,你是回来看望赵姬夫人的吗?” “秀儿,其实我无时无刻不想你啊……” 再次见到开启互相伤害模式的兄弟俩,一旁的技击士和南洋商社的护卫自觉地转过身,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 兰池宫玉桂殿。 嬴福禄将脑袋探进殿门,四下张望,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娇斥声。 “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嬴福禄嘿嘿一笑,从殿门走进,一脸讪笑道:“儿子这不是听说父皇在这里,担心会见到什么不应该见到的嘛……” 他继续张望了一下,只看到坐在塌上,手中拿着绣架的赵姬,摆在她面前桌子上的,是一小盘切开的黄瓜。 如果这里不是我娘而是皇后的话,这一小盘黄瓜应该已经贴在她脸上了……嬴福禄边走,边询问道:“父皇呢?” 赵姬头也不抬的回答:“探索新大陆的船队回来了,听说带回来了什么橡胶树的种子,还有,嗯,叫什么米和什么柿,对,赫鲁晓夫米、西红柿……所以你父皇嘟囔着什么番茄炒蛋,一溜烟就跑了……” 下一秒钟,她没好气的说道:“父皇父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更年期的女人真可怕,心疼父皇一秒……嬴福禄满脸堆笑:“当然是来看母亲的,父皇?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其实他现在挺烦扶苏的,不仅是因为年龄上的代沟,以及上了岁数之后,老父亲在儿子面前变得越发唠叨……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食王后生下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幼儿…… 嗯,大食王棕发蓝眼,王后红发碧眼…… 哎,真不怪我,是她主动的……嬴福禄在心中为自己辩解一句,有心去看看什么叫做赫鲁晓夫米,但看看赵姬神色,于是做出了很明智的决定。 “母亲,我来给你捶捶腿!” ------------ 新书《天命唯汉》已发布!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