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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明玉，玉无尘 ┃ 配角：殷君衡，洛寒霜，辜玉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想独宠白玉美人 　　立意：真爱可以救赎所有苦难 第1章 　　黑暗中，一个浑身通透洁白如同雪玉的青年静静漂浮在柔和的碎光里，五官精致绝美，是最上等的艺术品。 　　他鸦羽般的长睫随着空间中的微小气流时不时轻轻颤一颤，薄唇淡红，面色如生。 　　“滴——检测到宿主可以获得绑定续命系统的权限，绑定系统成功后，宿主将暂时获得一年完成任务的生命值。若任务完成，就能获得本世界五十年生命值，若失败，就会清空生命值并灵魂永久停留在任务世界。询问，是否同意绑定？” 　　冰冷的机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响起。 　　过了许久，一个柔和的嗓音轻轻说。 　　“同意。” 　　一瞬间，有粲然的白光绽放开来，包裹住了那漂浮着的青年，只是刹那间，那青年的睫羽颤了颤，在消失的最后一刻，缓缓睁开眼—— 　　瞳光，明若晨星。 　　· 　　馥郁的苏合香气息涌入鼻翼间，暖暖的，十分好闻。 　　沈明玉抬起手，细白病弱的指尖轻轻掀起朱红盖头的一角，他在摇动的红色流苏下抬眼，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不远处，有一座如意玲珑雕花屏风，旁边有袅袅冉冉的香雾从金色的狻猊香炉中升起，金丝楠木桌上摆着一对龙凤喜烛，还有紫金酒壶和同色的合卺酒杯。 　　门帘和四处都挂着红绸或者华丽的红色装饰。 　　古色古香，极尽奢华。 　　有个电子音在沈明玉脑海中咳嗽一声：“宿主，一会殷君衡就要回来了，你最好不要东张西望。” 　　沈明玉听着系统的话，回想了片刻刚才他拜堂的场景，不觉有些诧异地淡淡一笑：“太子身体没有问题么？我还以为他是病了。” 　　系统：…… 　　确实，太子殷君衡刚才拜堂的时候都没亲自出面，是让影卫代劳的。也难怪什么都不知道的沈明玉会误解。 　　不过想起沈明玉即将面对的艰巨任务，系统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犹豫了一会，它含糊道：“毕竟是皇帝赐婚嘛，没有感情也可以理解的，日后好好培养嘛。古代盲婚哑嫁都是这样的！” 　　沈明玉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反驳系统说的话。 　　他虽然病，但也不是傻子。 　　刚刚听过了系统介绍，沈明玉知道自己是个替嫡长兄出嫁的次子。原本联姻的对象应该是沈明玉的长兄沈明堂，可沈丞相舍不得长子，就把他这个出身卑微的次子送出去了。 　　原本猜到太子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高兴。 　　不过毕竟做这次任务是换取续命的资格，任务难一点也在沈明玉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他并没有责怪系统的意思。 　　系统并不知道是沈明玉的想法，这会它看着沈明玉温和淡定的侧脸，只以为沈明玉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倒愈发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明玉解释接下来的剧情了。 　　谁会想到任务局发系统的时候竟然会把这个SSS级别的任务发给一个病弱新手做啊！ 　　沈明玉做任务的这个世界是一本替身虐文的世界，沈明玉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个仙尊的替身。 　　按照剧情，沈明玉要被把他当成替身的三个变态渣攻狠虐，等渣攻们渡过情劫，能够同那个高不可攀的真正主角受仙尊并肩而立，沈明玉的任务才算完成。 　　但，问题就是……没有人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渣攻们顺利渡过情劫。 　　先前来过任务的宿主，都手段用尽，甚至不少连什么上吊、割腕，跳崖都用上了，却根本连第一个攻的情劫都过不了。 　　哎…… 　　忽然—— 　　“系统，我想问问你，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你之前说，这是本耽美小说，所以我应该让太子喜欢我么？”沈明玉又开了口，语气平和温软。 　　系统听着沈明玉耐心柔和的嗓音，莫名噎了一下。 　　过了一会，它干笑一声道：“其实……这个世界的主角有好几个，不光是太子。至于你的身份，你——” 　　沈明玉认真听着，侧脸沉静柔美。 　　系统看着沈明玉那白皙如瓷却透着一丝孱弱病气的精美侧颜，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敢把‘你就是个替身’这句话说出来。 　　话锋一转，它只能含糊道：“你就是个要辅助他们渡过情劫的人，让他们开心、满意，顺利渡过情劫就好了。” 　　沈明玉听完，静默了一会，最终他在系统紧张的小眼神里微微笑了笑。 　　轻声道：“好，我会尽力的。” 　　顿了顿，沈明玉还柔声细语地补充道：“我是个新手，确实很多事情都不懂，多谢系统你愿意把这些解释给我听。” 　　系统愧疚陡生。 　　纠结了片刻，它找个借口离开，转身就默默扭头钻进了数据乱流中，偷偷去找其他的系统小伙伴交流取经了。 　　虽然它能力不强，但也还是想帮沈明玉做点什么，不然……沈明玉也太可怜了…… 　　· 　　太子殷君衡并没有系统说的那么快回来。 　　系统离开后，沈明玉足足从晌午等到了黄昏。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白日里还好，日头一落下去，就有寒风细细刮起。沈明玉透过屏风，还能看到廊前隐约有细碎雪片吹来。 　　沈明玉修长好看的眉头蹙了蹙，不觉裹紧了身上虽然繁复但并不保暖的织金重工嫁衣，咳嗽了两声，唤道：“系统？” 　　系统没应声。 　　沈明玉等了一会，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只能慢慢起身，走到门外去。 　　本来沈明玉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在，或许可以给他烧个地龙，或者有个炭盆也好。 　　但这会屋外空无一人，冷森得很。 　　沈明玉只好关了门，走回来。 　　但关了门，还是冷，屋内地龙也未烧起，沈明玉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痒，有淡淡的血腥味翻起来。 　　他估摸着这身体只怕是呼吸系统不好，而古代肺痨又是绝症，便只好拉了床帘，蜷着身体静静靠在柔软的被褥上，躺了下去。 　　本身沈明玉不吃不喝能待到现在也是强撑。一躺下，嗅着馥郁的苏合香气，感受着被褥的温暖和柔软，终于还是没支撑住，竟是就这么身子一歪，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 　　戌时三刻，皇城外。 　　夜幕降临，城门上的灯笼也挂了起来，映着湿润的雪地，通红。 　　清寒的风携裹着雪片刮遍整个皇城，路边有不少穿着大棉衣的侍卫正在拿着大笤帚扫雪，扫出一片宽阔湿润的大道来。 　　忽然，一行奔马自城外而入，都穿着修长贴身的玄色剑袖，黑色披风翻飞，斗笠下，映出一双双鹰隼一般明亮锐利的眸子。 　　马蹄在刚刚扫过雪的道路上疾驰而过，踏出一点斑驳的暗痕，直奔皇宫而去，只搅起一片寒风，让道旁行人纷纷伫立退避。 　　渐渐的，一行奔马渐远。有胆子大的扫街侍卫悄悄抬头，隐约看到那行人披风卷起的一点边角上露出了半幅银色苍鹰的图案。 　　侍卫神色有些茫然。 　　那不是……太子府的标志么？ 　　太子处理完长生散一案……回来了？ 　　不过突然，侍卫一个激灵，回过味来，然后他便拾起扫帚旁的灯笼，颤巍巍上前，对着那那马蹄踏出的暗痕照了一照。 　　暗红一片，分明就是点点血渍。 　　侍卫心头凛然。 　　太子查完案回来了，那这皇城，要变天了啊…… 　　· 　　深夜，一行轻骑悄然停在太子府后门外，陆续下马。 　　只是这时，身着玄衣轻甲的影骑们看着后门处挂着的大红灯笼，不由得面露茫然之色。 　　太子府有喜事？怎么这些日子忙着查案都没听主上说过？ 　　有一袭高大颀长的身影从后方走出。 　　斗笠摘下，露出一双湛若寒星的狭长凤眸。 　　众人纷纷垂首，齐声道：“殿下！” 　　殷君衡仰起头，雪片纷纷而下，落在他修挺的鼻梁和淡漠削薄的唇边，深邃的五官如同刀斧雕琢而成，俊美非凡。 　　此刻，殷君衡凝视了片刻头顶那两只红得有些刺眼的灯笼，眯了眯眼，便淡淡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长生散一案办得极好。齐志，带大家去账房领赏吧。” 　　一旁一个影骑应声而出，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不多时，后门静静关上，方才地上被踏乱的一片脚印很快又覆盖上了一层薄雪。 　　殷君衡拒绝了迎上来的管家送他的请求，自己捻了一盏防风雪的明矾灯笼，就慢慢顺着小路朝西院走去。 　　路上风雪很大，殷君衡却走得很慢，神色也很淡漠，甚至有些阴鸷。 　　事实上，他并不想回来。 　　也更不想面对这门被强行赐下的婚事。 　　无尘仙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天上的云，高山的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那些人以为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病秧子，就能让他另眼相待吗？ 　　尤其那还是一个为了拉拢沈府，巩固皇权的傀儡。 　　更遑论他自己对无尘仙尊其实并无那方面的绮念。 　　那些人的恶意揣测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甚至，动了杀念。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忍耐。 　　冷白的指节缓缓捏紧了灯笼的悬柄，手背上，青筋暴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任由凉风冷雪吹散了自己从骨子里沸腾而出的一腔杀意，殷君衡才终于走进西院。 　　窄长的漆皮靴静静踏上台阶，玄色披风拂过台阶一角，湿润的暗红沾湿了雪。 　　灯笼被丢弃到一旁，殷君衡推开屋门的时候，屋内桌上燃着的那两只龙凤红烛被席卷而入的寒风吹得颤了颤。 　　殷君衡走到床前时，沈明玉还沉在睡梦中，并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已对他厌恶至极，此刻还露着一双朱红色锦靴并拢着斜斜踩在床边的脚踏上。 　　殷君衡见到那双锦靴之后，剑锋一般的眉不自觉蹙起，他心头原本压抑的杀意再度被缓缓引燃。 　　父皇和沈丞相把他这个身份敏感的太子当做工具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难道此刻连这个沈家次子也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不成？ 　　上前一步，殷君衡冷森着面孔，抬手“唰”得掀开床帘。 　　一个穿着繁复嫁衣的削薄身形蜷在床边一角，盖头半罩在脸上，流苏散散披下，只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和半边纤薄下颌，玲珑如玉。 　　殷君衡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伸手扣住沈明玉的肩头，便将人一把抓了起来。 　　冷不丁，丝绸做的朱红盖头随着殷君衡的动作悄然滑落，露出一张容光艳绝的昳丽面孔。 　　同无尘仙尊有七分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的一张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殷君衡面前。 　　看到这样一张脸，殷君衡瞳孔骤然收缩，按在那削薄肩头的手掌竟是不自觉微微收紧。 　　紧接着，一双眼尾绯红的微饧星眸惺忪睁开，鸦羽长睫颤了颤，眸光略显茫然，嗓音沙哑中透着柔软。 　　他望着殷君衡，唤：“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掉落五十个小红包~ 第2章 　　殷君衡在看到那张记忆中的清冷面孔做出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表情后，倒是立刻清醒了几分。 　　原本积蓄的杀意也荡然无存。 　　半晌，殷君衡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嗓音清冷：“谁让你睡在这的？” 　　沈明玉肩头被殷君衡攥得剧痛，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这么睡着确实不合规矩。 　　此时便忍着肩头的痛，默默起身朝殷君衡行礼：“是明玉错了，请殿下责罚。” 　　轻声细语，十分温和，也不多辩解，带着真诚的歉意。 　　殷君衡自高处往下看，悦动烛火的光照在沈明玉雪白的肌肤上，是白瓷一般通透无瑕的触感，浓密的羽睫安静垂着，唇色有些淡，眉宇间也透出一股孱弱病气。 　　倒也没有明知故犯的意思。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乖巧。 　　但殷君衡同沈丞相沈松庭打交道多年，知道那是个表面温吞，实则精明无比的老狐狸。至于他的儿子，总不会真的太蠢。 　　多半是装的。 　　殷君衡眸中微微渗出一丝寒意。 　　但现在才刚成婚，也还不是动沈明玉的时候。 　　思绪到此，殷君衡眸中各种情绪沉沉搅动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发难，只转身淡淡道：“罢了，服侍我宽衣吧。” 　　沈明玉：“是。” 　　殷君衡此刻也不看沈明玉是什么表情，就径直拂袖，从榻上走到了不远处落地的宽衣镜前。 　　沈明玉静静跟了上去。 　　最先解开的，自然是罩在外面的玄色披风，沈明玉长身立在殷君衡身前，就这么垂着眼，细白手指搭上殷君衡领口，一点点替他解开了披风系带。 　　殷君衡漫不经心地用那一双明亮锐利的凤眸从高处看着沈明玉。 　　沈明玉解开披风后，再走到一旁，轻轻抖落上面的雪水，就要把披风搭在龙首架上。 　　突然，一滴暗红的液体溅到的沈明玉靴头。 　　沈明玉静静看了靴头上迅速湮开的深色痕迹，不动声色地别过眼，动作没有一丝紊乱地就把披风搭好，又走了回来，继续替殷君衡宽衣。 　　殷君衡披风下穿了一身玄铁薄甲，虽然薄，但重，沈明玉把那薄甲一片片摘下来，放好，到最后，他额头上都累得出了一身细汗。 　　殷君衡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而等薄甲卸下，便真正露出了殷君衡那劲瘦有力的优美身材。 　　长臂宽肩，玄色的剑袖下勒出一片窄但有力的腰身，弧度极为漂亮。 　　沈明玉微凉的指尖抚上去，都能感受到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滚烫温度，夹杂着一些鲜血和麝香的混合气息，像极了殷君衡本人的气质——咄咄逼人。 　　沈明玉正要替殷君衡解开里衣的腰带，忽然，一只宽大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滚烫。 　　沈明玉白皙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也不抬头，只垂着眼轻声道：“殿下？” 　　殷君衡漠然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你倒是很会伺候人，特意学过？” 　　沈明玉不明白殷君衡是什么意思，沉默片刻，温声道：“这都是明玉应该做的。” 　　殷君衡：…… 　　所以真的是要勾引他？ 　　可殷君衡自高处看了沈明玉好一会，却也并没有在沈明玉眼中看出更多的旖旎意味——那一双眼太清澈漂亮了。 　　沉吟良久，殷君衡默默丢开沈明玉的手，转身道：“今日本殿下没那个心情，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入宫面圣。”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不自觉转过头看了一眼那颀长修挺的玄色背影。 　　抿了抿唇，沈明玉有些无奈——原来是太子会错意了啊。 　　不过这太子，好像也没系统说的那么凶。 　　雷声大雨点小的。 　　倒也不用太怕了。 　　想着，沈明玉看了一眼已经在床上坐下的殷君衡，便走到一旁，也开始宽衣。 　　并不知道殷君衡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这边。 　　不多时，脱得只剩下雪白里衣的沈明玉走到了床边，正要坐下。 　　殷君衡头也不抬，淡淡道：“你睡地上。” 　　沈明玉微微怔了一瞬，却也没多反驳殷君衡的话，想了想，只问：“那殿下，明玉可以多拿一床被子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殷君衡抓起两床被子抛了过来。 　　沈明玉低头拾起被子，轻声道了谢，真的就拿着被子，去一旁的屏风前打地铺了。 　　打地铺的时候，沈明玉洁白的手和脚腕都露在外面，冻得指尖脚踝泛红，微微有些颤抖。 　　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要打地铺，就不先脱衣服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殷君衡看在眼中。 　　看着沈明玉跪在地上，背对着他，塌着腰，那薄薄雪白里衣勾勒出他纤细优美的腰身，以及露在外面都冻得隐约有些粉红的手指和脚踝，殷君衡眸色沉沉。 　　一时间分辨不出沈明玉是真的听话，还是欲擒故纵了。 　　但沈明玉很快就铺好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似乎是怕殷君衡厌恶他，他还转过头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漂亮的青丝洒在枕畔。 　　殷君衡：…… 　　片刻之后，一阵嗤嗤轻响传来。 　　四周烛火熄灭，暗了下来。 　　· 　　半夜，殷君衡是被一阵有些急促压抑的喘息声给惊醒的。 　　殷君衡向来觉浅，一被惊醒便有些暴怒的征兆。 　　但这时他回过神细听了片刻，眸光沉了沉，便敛了怒意，掀开被子下了床。 　　殷君衡两步走到屏风前，就看到那缩成一团微微发抖的被子，他剑眉蹙了蹙，伸手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一个柔软身躯落在殷君衡怀里，殷君衡先是条件反射地微微僵了僵，接着他就皱眉拨开沈明玉额前散乱的发丝。 　　接着他便看到沈明玉这时双眸紧闭，长睫颤动，薄唇微微开合，竭力喘息着，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冷汗更是直接把乌黑的鬓发都湿透了。 　　摸了一把背心，冰凉。 　　不像是装的。 　　殷君衡皱眉，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里倒出一枚火红的药丸，塞进沈明玉嘴里。 　　沈明玉第一次十分痛苦，差点把药呕了出来，殷君衡只能抚着他的背，再伸手掐着他牙关，把药丸硬塞进去。 　　发病中的沈明玉并没有意识，几次都狠狠咬了殷君衡的手，都把那虎口处咬出深深带血的牙痕。 　　殷君衡搂着沈明玉，脸色很是不好看，但这时却还是只能抚着他的背心，一点点替他顺气，让他把药丸顺利吞服下去。 　　大约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沈明玉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也在殷君衡怀中悠悠醒转。 　　此刻他薄唇的颜色从青白变成了苍白，眼尾带着一点病弱的潮红，乌发散在脸侧两旁，愈发衬得他尖尖下巴玲珑削窄，透着一种可怜的清瘦。 　　一双秋水眼里也浸着几分茫然，显然还没太回过神来。 　　殷君衡见沈明玉醒了，剑眉一挑，正要问话。沈明玉有些干裂的嘴唇却在这时动了动，嗓音极轻极细地哑声道：“渴……” 　　殷君衡差点要发作了。 　　但最终，他看着沈明玉偎在他怀中那孱弱至极的样子，还是鬼使神差地忍了下来。 　　“等着。” 　　说完，殷君衡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掖好被子，便转身去叫人送茶来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管家送来一壶热茶和一碟点心。 　　殷君衡看了一眼，把粥放到一旁，倒了一杯热茶先走到床边。 　　沈明玉这会似乎清醒了，就蜷在床边静静等他，乌发披散，脸色苍白，却一句话都不多说，十分柔顺安静。 　　殷君衡扶他起来，把茶杯送到他唇边，他还会自己把长发轻轻拨到脑后，竭力靠着软枕，一点点去喝殷君衡掌中的热茶，并不把自己身体的力道压在殷君衡臂弯里。 　　殷君衡大约觉察到这一点，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却故意收拢五指往里一扣，将沈明玉清瘦的腰肢掐在怀里。 　　正在喝茶的沈明玉身体微僵，长睫颤了颤，默默看了殷君衡一眼。 　　四目相对，殷君衡眸光淡漠深邃，古井无波。 　　沈明玉安静望着殷君衡看了一会，才轻声说：“谢谢殿下方才救了明玉。” 　　殷君衡剑眉不自觉挑了一下。 　　沈明玉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下一瞬，殷君衡收回眼，漠然道：“喝你的茶。” 　　沈明玉应了一声，垂下眼，继续喝茶。 　　一杯热茶入腹，沈明玉面色终于恢复了几分，薄唇也从苍白变成了淡粉，水渍晕在他唇上，折射出一点莹润的光，乌墨长睫轻轻垂着，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味。 　　殷君衡视若不见。 　　等沈明玉喝完茶，殷君衡就接过杯子，放到一旁，再起身准备熄灯。 　　沈明玉目光恰好顺着殷君衡的动作过去，就看到了一旁矮几上放着的那盘随热茶送来的点心。 　　沈明玉饿了一天了，方才心疾发作又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看到那碟点心，肠胃便不自觉地绞缠了起来。 　　于是，即便知道不妥，沈明玉还是不争气地低低问了一声。 　　“殿下，我能吃块糕点么？” 　　殷君衡步子一顿，过了一会，他道：“自己拿。” 　　沈明玉又道了谢，便有些费力地欠身起来，拿了碟子中的糕点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安静，小心翼翼地，听不到一点响声。 　　殷君衡步子停了片刻，没有再去熄灯，而是信手扯了披风，转身走出屋，去外间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殷君衡顶着一身风雪寒意回来。 　　结果走到床前却发现——沈明玉已经睡着了。 　　蜷成一团，侧对着屏风这边，乌墨色的长发垂下来，手也搭在被子外面。 　　而且似乎是在吃糕点的中途睡着的，薄红唇边还沾着一点糕点渣，雪白的脸上神态十分安静柔软。 　　见状，殷君衡眸中不觉闪出一点微妙的情绪来。 　　沉默了片刻，他俯身上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抬手，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了沈明玉唇边的糕点渣。 　　可就在下一瞬，殷君衡意识回笼，眸中光芒一凛，手不自觉握了一下，便又迅速收了回去。 　　最终，他还是没叫醒沈明玉，而是自己拿了一床被褥，起身去了外间。 　　· 　　次日清晨，有侍女敲门进来，伺候洗漱。 　　侍女们端着水进来，就恰好看到一个雪白清瘦的身影这时在榻上半坐起了身，靠在一旁的丝绸软枕上。 　　沈明玉一头泼墨长发散在肩上，如同乌云一般，玉色的侧脸精致姣好，鸦羽长睫微垂，鼻梁修挺细腻，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 　　只是那绝美的眉宇间淡淡萦绕着一股苍白的病气，薄唇的色泽也略微有些浅。 　　一副沉疴已久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被沈明玉绝俗的容光震了震。 　　唯独一旁侍奉的嬷嬷开口提醒，众人才连忙回神伺候。 　　今日，殷君衡穿的是一件玄色金纹蟒袍，腰间玉带收束，头顶紫金冠，沉稳端肃。 　　沈明玉的礼服是深青色绣白凤纹样的，头上戴莲花白玉冠，腰间的玉佩选用同色的白玉。再加上一件雪狐披风。 　　穿好之后，通体素净，温容文雅。 　　侍女和嬷嬷们看了都赞叹不已，唯独殷君衡只淡淡瞥了一眼沈明玉，便道：“启程吧。” 　　· 　　马车粼粼，载着殷君衡和沈明玉朝皇宫驶去。 　　马车中，二人相对而坐。 　　殷君衡双眸微阖，坐姿也十分端稳。左手搭在右手背上，骨节分明的食指上戴着一枚乌金指环，上面隐约有些花纹。 　　不过对面沈明玉却没注意这些装饰，只一眼看到了殷君衡右手虎口处冷白的肌肤上那一片十分明显的，带着青紫的牙印。 　　先是怔了片刻，但很快，沈明玉意识到什么，便在异常安静的车厢内轻声开口道：“殿下，昨夜是我失态了，你的手伤得严重么？” 　　殷君衡倏然睁开眼，一双锐利凤眸中光芒冷森冰寒。 　　四目相对，沈明玉目光动了动，却依然用十分安静柔和的眼神去跟殷君衡对视。 　　殷君衡跟沈明玉对视片刻，大概是不太喜欢沈明玉这种“逆来顺受”的气质，冷淡别过眼：“无碍。” 　　沈明玉怔了一瞬，接着他就不自觉微微笑了：“殿下人真好。” 　　殷君衡：…… 　　殷君衡：“闭嘴。” 　　只这两个字说出口，整个车厢内便骤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才低声细细道：“好。” 　　殷君衡再次闭上了眼。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安神——很奇怪，明明沈明玉已经不说话了。 　　最后，他还是不自觉缓缓睁开眼，朝对面的沈明玉看了过去。 　　他想，沈明玉会红眼圈么？会像他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男妃一般难过么？ 　　亦或是生气，愤怒？ 　　可等到殷君衡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明玉身上的时候，他没在沈明玉身上看到任何那些他想象过的负面情绪。 　　沈明玉正抬手轻轻掀开马车车窗帘子的一角，出神地朝外面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微风轻轻吹起他耳畔发丝，玉白的侧脸纯美皎洁，神情异常安静淡然，仿佛殷君衡刚才训斥的人并不是他。 　　殷君衡：…… 　　太子殿下再次闭上眼，神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第3章 　　二人是在养心殿被召见的。 　　夏朝皇帝到今已有十二代，如今这一位国号为“泰安”，身形端厚，面方耳白，看上去倒是十分敦肃良善的一位国君。 　　沈明玉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听过系统说过日后的动荡剧情，不知道这位泰安帝正是“龙脉之祸”的起源，更是殷君衡命中一劫的推手。 　　这会，沈明玉随着殷君衡十分认真地朝泰安帝行了叩拜大礼，泰安帝便笑着让他起来，略略问了他两句话，又赏了他些东西。 　　面上是让沈明玉注意丞相府和太子府之间的关系，不要厚此薄彼，成亲了也要时常回家看看。 　　暗里则是延伸到了前朝政事。 　　沈明玉虽然是个现代人，但各种古装片也看了不少，自然明白泰安帝的意思。 　　倒也愈发明白了殷君衡对他那无端厌恶的来源了。 　　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婚姻成为一件工具，而且还是对自己没有什么直接利益的工具。 　　想着，沈明玉不自觉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殷君衡。 　　只见此时殷君衡垂眼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人如同坐禅一般，漠然且封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明玉薄唇微抿，又悄悄收回了眼。 　　泰安帝本也不算太喜欢殷君衡这个太子，对于沈明玉这个从未见过的沈家次子更谈不上喜恶，只不过想借着联姻更好地捆绑跟沈家的关系——毕竟沈家前不久才出了一个筑基修士，还直接被大陆另外一边的神秘剑宗接走。 　　苦求长生的泰安帝自然对此十分眼馋。 　　也没注意沈明玉这个小动作。 　　这时说完话，泰安帝就挥挥手，打算让二人退下，只不过临去前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对殷君衡道：“你常年在外鲜少入宫，自打立了太子府之后更是连朕也见得少了，更别说你母妃了。这些日子她老是在朕面前提到你，很是想你，既然你成亲了，也该带太子妃去看看她。” 　　本来殷君衡神色只是漠然，但听到泰安帝这句话之后，眸中竟是隐约闪出一点忍无可忍的深浓冷意。 　　但很快，他又垂眼敛去自己眸中的那一点冰寒，漠然恭谨道：“父皇说得是，儿臣一会就去看母妃。” 　　泰安帝略显满意地颔首道：“去吧。” 　　· 　　离开养心殿，殷君衡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他那位母妃，而是站在养心殿旁边一处回廊下，静静看了一会天。 　　沈明玉也不说话，就立在一旁安静等着。 　　忽然，殷君衡收回眼，淡淡道：“稍后谨言慎行，知道么？”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俊美漠然的侧脸，轻声应是。 　　殷君衡长袖一拂，走了。 　　沈明玉默默跟上。 　　中间，有一段很细小微妙的插曲。 　　就是沈明玉跟着殷君衡穿过回廊去殷君衡生母舒贵妃宫中的时候，有一个小太监从沈明玉身侧匆匆跑过，不轻不重地撞了沈明玉一下。 　　就这么一瞬间，沈明玉手中被塞了一个冰凉的管状物。 　　沈明玉心头一颤，抬眼还想再看那小太监，可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沈明玉：…… 　　沉默片刻，沈明玉又看了一眼殷君衡的背影。 　　殷君衡并未回头。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不动声色地就将手中那枚管状物扔回袖中藏起来，这才略略加快步子，跟上了殷君衡。 　　丝毫没有觉察到殷君衡在他碰到小太监后，步伐稍稍停顿了一瞬。 　　· 　　沈明玉没想过，这位舒贵妃竟然这么美。 　　在见到舒贵妃的一瞬间，沈明玉忽然就理解为何舒贵妃身份低微，无法封后，殷君衡还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了。 　　因为，这位贵妃着实是太美了…… 　　淡蓝色以银线勾出莲花纹样的素净宫装外披一件雪白的银狐披风，薄施粉黛，便足够清艳动人。 　　鬓发如云，如玉的娇嫩面孔上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最多像是殷君衡的长姐。 　　可当殷君衡见到这位貌美动人的母妃后，沈明玉却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又冷凝了几分。 　　不过旋即，殷君衡面无表情地垂眼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沈明玉连忙跟着行礼。 　　舒贵妃柔声道：“衡儿不必多礼。” 　　说着便要走上前来扶起殷君衡，却不料她才伸出纤纤玉手，殷君衡便自行起身了。 　　舒贵妃的动作微微一滞，无奈一笑，只能转过来扶起沈明玉。 　　凑得近了，沈明玉便嗅到了舒贵妃身上传来的一股，似有若无的，幽淡却又带着几分馥郁的清甜香气。 　　像是花香，又像是熏香。 　　但怎么闻，味道都不算特别自然。 　　沈明玉心中有些异样，但还是循礼道：“多谢母妃。” 　　话音刚落，沈明玉便感觉自己的背心似乎微微一凉，有冰冷的目光从他身后投射而来。 　　沈明玉不自觉抿了一下唇。 　　好在殷君衡和这位舒贵妃的重点都不在他身上，稍微客套了一下，三人分别落座，舒贵妃便轻声软语地细细跟殷君衡说起了家常。 　　沈明玉安静不语，就这么坐在下首静静听着。 　　听着听着，倒也听出几分端倪来。 　　这舒贵妃跟殷君衡交谈的内容里，竟是三句不离殷君衡那位名叫殷君荣的七皇子胞弟，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 　　可殷君衡这时却反倒是习惯了，身上那种冷厉之气都收了回去，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就端着一碗茶，垂着眼，可有可无的偶尔品一口。 　　也不去看舒贵妃殷切的表情。 　　直到舒贵妃说了半晌关于那位七皇子的家常后，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自从丞相提议成年皇子都在外建府后，荣儿就搬出去住了。可衡儿你也知道，他小时候病过，又常在我身边，宠得性情有些顽劣。我总担心——”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时辰不早了，儿臣一会还要回去操练影骑。” 　　殷君衡冷淡打断了舒贵妃的话，剑眉微蹙，显然是有些忍无可忍。 　　舒贵妃尴尬地安静了片刻，看着殷君衡油盐不进的漠然神色，终于还是慢慢说出了实情。 　　“荣儿他……我听说他这些时日在什么城南北巷跟一些乌七八糟的下九流混在一起，沾染了许多不好的习惯，竟是日常拜见也月余不来一次，母妃很是担心。而且珩儿你也知道，你父皇这两年服食金丹越来越多了，性情多变，母妃也不敢轻易离开宫里……” 　　舒贵妃絮絮地说着，绝美眉宇上不自觉多了几分哀愁，但殷君衡却仿佛见不得舒贵妃做出这种表情，眸中厌恶的情绪愈发深了。 　　听到最后，殷君衡道：“母妃是要我去看看君荣？” 　　舒贵妃点了点头。 　　殷君衡沉默片刻，忽然道：“好。” 　　舒贵妃怔了一瞬，露出一点讶异的表情：“衡儿你答应了？” 　　殷君衡指尖轻轻抚过食指上的乌金戒圈，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眼，静静看向对面的舒贵妃，不疾不徐地道：“不过儿臣也有事请母妃帮忙。” 　　对上殷君衡那深邃漠然却又如同明镜一般看透一切的眼神，舒贵妃心头骤然一跳，勉强笑道：“衡儿你又说笑了，母妃能有什么——” 　　“寻仙令。” 　　舒贵妃骤然噤声。 　　看着舒贵妃瞬间变白的脸色，殷君衡唇边竟是在这时勾出一抹有些玩味却冷冽的笑意。 　　宫内气氛沉寂。 　　在舒贵妃樱唇动了动，还想说出些话挽留的时候，殷君衡又先一步道：“一枚用过的寻仙令而已，母妃这也舍不得？” 　　他目光锐利，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 　　舒贵妃脸色更加难看了。 　　直到，殷君衡微微抬起下颌，坐回椅子中，淡淡丢下了最后致命一句。 　　“君荣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舒贵妃脸上所有神情彻底冻结，原本还在强装柔弱的眼神在这一瞬骤然撕裂开来，透出了一丝淬毒的恨意。 　　不远处的沈明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此刻看到舒贵妃露出这般眼神，他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跳，旋即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反倒是殷君衡，在看到舒贵妃这个眼神之后，身上原本那股冷冽扭曲的气息却立刻消弭于无形，变成了另外一种平静的淡然。 　　两厢僵持。 　　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沈明玉都觉得周围一切都开始拉大，放空的时候，殷君衡终于和舒贵妃达成了协议。 　　舒贵妃妥协了。 　　不多时，有侍女捧来锦盒。 　　殷君衡目不斜视，接过锦盒，连敷衍行礼都不做了，起身就走。 　　沈明玉见状，只能匆匆行礼，跟着殷君衡离去。 　　在殷君衡提步迈出宫门的门槛时，舒贵妃匆匆在他身后有些嘶声地喊了一句：“一定要保住荣儿的爵位！” 　　殷君衡步子稍稍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贵妃在后面凝视着殷君衡离开的模样，有些神经质地抓着宫门，漂亮的唇都咬破了。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不该那样用掉那枚寻仙令。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 　　马车粼粼驶出宫门。 　　殷君衡坐在沈明玉对面，一言不发，面色淡漠，修长手指却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膝盖上放着的那只锦盒。 　　此刻他眸中的情绪十分微妙，有一丝庆幸，还有一丝释然，夹杂着一抹复杂的冷冽。 　　微微出神。 　　沈明玉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一个人知道的东西越多，死得越快。 　　尤其是，他知道的秘密很可能就是殷君衡身上最大的秘密。 　　忽然，坐在沈明玉对面的殷君衡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静静端详了片刻面前的沈明玉，剑眉微挑，就状若无意地道： 　　“三日后回门，要我陪你么？” 　　沈明玉：？ 　　默默抬起长睫，看了一眼对面的殷君衡，沈明玉不明白为什么殷君衡会在这时问这个问题。 　　难道……殷君衡知道那个小太监的事了？ 　　可看殷君衡的态度，又不太像。 　　沈明玉琢磨了片刻，又垂眼轻声道：“殿下若是有空，是明玉的荣幸，若是有公事安排，便还是公事要紧。” 　　殷君衡意味不明地淡淡说：“你倒是贤惠。” 　　沈明玉分辨不清殷君衡这话的意思，只好抿唇不语。 　　好在殷君衡问完这句话之后，也没继续为难他，而是回过眼，继续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跟手中的锦盒盘桓去了。 　　短暂的沉默。 　　沈明玉微微松了一口气，倒是索性也不在意殷君衡的一举一动了，就这么垂着眼，略微靠在马车板壁上，作一个暂时的休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忽然，一个熟悉的电子音在沈明玉脑海中响起。 　　“宿主宿主！你任务做得怎么样了？” 　　沈明玉听到系统声音后，哑然片刻，无奈道：“系统，你怎么才来？” 　　系统噎了一下，方才支支吾吾道：“我有点事情忙。” 　　本来是要帮沈明玉问解决方案的，结果临时被几个小伙伴绊住脚，一下子就忘了时间。 　　哎，惭愧啊…… 　　沈明玉听出系统话里的愧疚，倒也不再多问，想了想，他只道：“我有些事情很好奇，系统你能帮我解答一下么？” 　　系统：“你说。” 　　沈明玉于是便将殷君衡和舒贵妃还有泰安帝之间的微妙关系同系统说了。 　　系统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叹气道：“都是孽缘。” 　　沈明玉安静等着。 　　系统看了沈明玉一眼，这才跟沈明玉慢慢讲清楚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4章 　　原来舒贵妃是采茶女出身，身份异常低微，但因为小时候运气好，做了一件好事就得到仙人青睐，获得一枚寻仙令。 　　那寻仙令只能用一次，可以获得仙人帮助解决一个问题。 　　而当时舒贵妃还是贵人位份，被一位妃子陷害打入冷宫，和殷君衡一起食不果腹。 　　舒贵妃恨极了，便用了那枚寻仙令。 　　不过她当时求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求那位仙人帮殷君衡登上太子之位。 　　结果仙人看了殷君衡一眼，就摇摇头说殷君衡没有帝王命，但他可以帮舒贵妃一把，让舒贵妃诞下一个有帝王命的皇子。 　　舒贵妃欣喜若狂，当即答应。 　　之后，泰安帝鬼使神差进了冷宫，春宵一度，舒贵妃怀上殷君荣，从此复宠。 　　而自那时开始，舒贵妃便对未出生的殷君荣极度爱重，对殷君衡则是因为仙人的断语冷淡了下来。 　　甚至后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主动提出让殷君衡去敌国当质子。 　　殷君衡就这么被舒贵妃和泰安帝舍弃了。 　　在敌国五年，他的日子也过得异常凄惨，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而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终通过非常的手段送出消息，同夏朝一位大将里应外合，灭掉了敌国。 　　可就在殷君衡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伏击，被包围在落满大雪的山中，三天三夜，粒米未尽。 　　殷君衡以为自己会死，可没想到，那位仙人再次出现了。 　　他在漫天大雪中问殷君衡，愿不愿意当他的徒弟，殷君衡拒绝了。 　　仙人没有再说什么，却还是救起了殷君衡，并一路送他回到了夏国皇城。 　　来时华光漫天，全皇城都为之震撼。 　　仙人临走前，殷君衡问了一句为什么。 　　仙人看了他一眼：“若有一日你可以同我比肩，便来天外天玉衡宫亲自问我吧。” 　　殷君衡怅然若失。 　　许是这位仙人这次出场太过震撼，殷君衡一回宫，便被泰安帝封为太子，从此地位稳固，屹立不倒。 　　系统讲到这就不再讲了。 　　沈明玉听完，沉默片刻，笑了笑：“难怪他那么在意那枚用过的寻仙令。” 　　“能有自己理想和追求的人，哪怕行事偏激些，只要没伤害到别人，我都很佩服。他很好。” 　　系统：…… 　　听着沈明玉对殷君衡的评价，系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觉得沈明玉要是知道那个仙人长了一张怎么样的脸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殷君衡真的是个疯批啊！ 　　但系统终究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沈明玉，而且——殷君衡忽然叫停了马车。 　　沈明玉没再跟系统说话，侧目望去。 　　一股冷风吹起车帘一角，一个黑色修长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车辕旁，他凑近来，同殷君衡说了几句话。 　　那影卫说完，沈明玉便看到殷君衡俊美的面容一点点冷凝成冰，寒意逼人。 　　过了许久，殷君衡抬头，沉声对那车夫道：“去金玉巷。” 　　马车调转方向，便离开通往太子府的宽阔大路，急急朝另外一条小路驶去。 　　此刻，沈明玉尚不知道之后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 　　金玉巷，听名字该是个十分优雅贵气的地方，但马车到了之后，沈明玉才知并不是。 　　这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高楼上有红袖招摇，路旁赌坊的小二四处吆喝拉人，劣质香粉气和油腻的酒肉味道混在一起，冲入鼻中，令人不适。 　　小路上的积雪没有清扫，被无数人踩踏之后就变成无比肮脏的泥水，溅在马车车轮四周，把那橡木车轮都染得乌脏无比。 　　终于，马车在一家窄小的门店前停了下来。 　　那门店前挂着的酒旗上写着“胡二食肆”几个字，缺了角，随风猎猎舞动。 　　门店上挂着一幅门帘，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此刻，影卫掀开车帘，又压低嗓音对殷君衡道：“殿下，正是此处。” 　　殷君衡面沉如水，静静凝视了那门帘半晌，道：“进。” 　　影卫应声跳下马车，而就在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四面八方忽然就闪出十多条跟他一样的黑影，齐刷刷出现在了那小店门前，把门店直接围了起来。 　　周遭不少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吓了一跳，都绕远了。 　　为首的影卫掀帘而入。 　　里面传来一阵惊恐的叫骂声。 　　殷君衡坐在车内，此时的表情只是沉沉的，冷冽如冰，并未有什么变化。 　　直到他听到一个高傲醉熏中带着几分慌乱的嗓音急切喊叫道：“我是七皇子殷君荣，我哥哥可是太子！你们这群狗影卫怎么敢随便抓我？！你们有什么证据我偷藏了长生散？！” 　　这个嗓音一喊出来，围观路人皆惊，不由得纷纷驻足。 　　殷君衡面上的平静就在这嗓音喊出来的那一瞬间骤然撕裂。 　　万丈冰面纵裂开来，露出冰海深沉，波涛万丈，罅隙间有雷电闪过，锐利惊人。 　　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舒贵妃的一个局。 　　逼他站队，逼他保殷君荣的一个局。 　　长生散为禁药，服食者即便是再普通的凡人也可以修行，但这药里藏了魔种，会随着修行逐渐侵染服食者的内心。 　　把服食者彻底变成魔族的走狗。 　　但世人贪婪长生散带来的力量，仍是会偷偷服食。 　　为了巩固夏国社稷，也为了历练自身，殷君衡亲自领了捣毁售卖长生散窝点的皇命，还堵上了太子之位。 　　可现在，好似要栽在亲弟弟手里了。 　　一旦保了殷君荣，他便彻底上了舒贵妃的船；可若是不保殷君荣，太子之位便也不保…… 　　殷君衡的手指不自觉扣在了扶手上，手背青筋暴起。 　　可这迟疑却也只停留了很短暂的片刻，殷君衡薄唇边便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他道：“把人都带出来。” 　　清冷的嗓音平静从马车内传出，周围肃静。 　　不多时，影卫们拖着一群穿着鲜亮的公子哥出来，按在了泥泞的地上，那些公子哥尚在挣扎。 　　其中便有穿着一身紫金色织锦长袍的殷君荣，头上白玉冠斜斜戴着，模样煞是风流貌美，只不过眼圈青黑，皮肤浮肿，气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殷君荣本来还犹自嘴硬大喊大叫，但等他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后却瞬间噎住，噤若寒蝉。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哥哥是个疯子！说不定真的会杀他！ 　　殷君荣怕了，他开始挣扎着往后缩，却被影卫有力的手臂狠狠压住，抬不起头，乌发全都按在泥泞的水中，狼狈不堪。 　　“殿下，人都在这了。”影卫恭谨地朝着马车的方向禀告。 　　短暂的静默后，风停了一瞬。 　　车帘被掀起。 　　一个身着玄金蟒袍的颀长身影踏下马车，闲庭信步般踏过雪水，一步步走到了这群跪着的，瑟瑟发抖的公子哥面前。 　　殷君衡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眸中情绪淡漠，如视草芥。 　　接着，他问：“卖长生散的店主是谁？” 　　公子哥们对视一眼，颤巍巍指了一个人。 　　殷君衡走上前来，忽然抬臂，“唰”地一声拔出一旁影卫腰间的佩刀！ 　　一道雪亮银光闪过，无数滚烫鲜血飞溅而起，洒在了四周的地上，泥墙上，和周围公子哥们的脸上！ 　　时间静止。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眸子还圆睁着，里面尽是难以置信。 　　风轻轻吹起车帘，沈明玉在马车中恰好完整地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 　　他脑海中的系统尖叫：“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也就在同时，那些公子哥也都吓得屁滚尿流，爆发出一阵阵惊惶的呜咽声。 　　殷君衡掌中长刀刀尖点地，雪亮刀锋上淅淅沥沥滑下血水，落在地面汇聚成小小一滩。 　　刀锋映出他溅染了数滴鲜血的俊美面孔，宛如修罗。 　　他忽然问：“按我大夏律例，私自向百姓售卖长生散者，该当何罪？” 　　无人回应，只有影卫拱手道：“杀无赦。” 　　他又漠然问：“按我大夏律例，明知长生散为禁药还要服食者，又该当何罪？” 　　公子哥们疯狂发抖，开始哽咽，磕头，求情。 　　为首的影卫沉着答道：“关押三日，不给水米，领五十天刑鞭，游街。” 　　殷君衡：“带下去吧。” 　　影卫应是，纷纷行动。 　　公子哥们如梦初醒，一边哆嗦一边反而朝着殷君衡赔笑，只有殷君荣，缩在人群最后，咬紧牙关，即便是被影卫踢踹着押走也始终不敢出一声。 　　而殷君衡也始终未曾看他这个弟弟一眼。 　　· 　　当殷君衡掀开车帘俯身进来马车中时，血腥味和那带着一丝冷戾的杀意扑面而来。 　　尤其是当他抬起脸露出那张溅了血的俊美面庞，一双毫无情绪的狭长凤眸冷光凌冽，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系统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恨不得立刻就要沈明玉跑路。 　　这疯批简直也太疯批了！ 　　虽然说按律例那店主是该杀，但当街杀人算个什么事啊？ 　　可系统没发觉，沈明玉此刻看向殷君衡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柔和。 　　周遭所有人都被殷君衡那股杀意给胁迫着，瑟瑟发抖，害怕。 　　只有沈明玉却仿佛凛冽寒风中的一座安静的小木屋。 　　打开，便能彻底隔绝风雪，是温暖如春。 　　殷君衡自然也觉察到了这微妙的一点，他剑眉轻轻一挑，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同殷君衡对视片刻，一双温柔的秋水眼忽然静静垂下。 　　殷君衡微哂：“怕了？” 　　嗓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嘲讽。 　　沈明玉没有回答，只是长睫翕动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静静递了过来。 　　马车中的气氛在这一瞬，诡异地凝滞了一下。 　　因为沈明玉那修长如玉的手中正握着一方雪白的素帕。 　　殷君衡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沈明玉。 　　身上的杀意却已经悄然褪去了许多。 　　直到，沈明玉轻声开口，询问：“殿下，要擦擦脸么？” 　　殷君衡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凝视着沈明玉那温柔安静的面容，忽然挑眉道：“这不该是太子妃分内的事么？” 　　沈明玉哑然。 　　接着，他便柔声道：“是明玉不周到了。” 　　殷君衡闻言，还想看看沈明玉是玩什么把戏，可他没料到，下一刻，沈明玉竟是一点都没有害怕和嫌弃的意思，就这么俯身凑了上来。 　　薄薄的柔软素帕在触及到殷君衡染着血的侧脸肌肤时，电光石火一瞬，让他整个人仿佛被麻了一下，他下意识皱眉避了一避。 　　可就在这时，沈明玉却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认真道：“殿下别躲。” 　　殷君衡：…… 　　不知为何，从小到大，殷君衡竟是第一次在一个病秧子面前感受到了一种被人占了上风的错觉。 　　但沈明玉手很软，很细腻，轻若无物。 　　他只要反手一捏，就能把这玲珑脆弱的腕骨狠狠捏个粉碎…… 　　没错，殷君衡杀惯了人，所以脑海中经常会有这样嗜血的片段闪现而出。 　　可就在这一刻，他竟然忍了下来。 　　只是手背微微绷紧。 　　任由面前似乎一碰就碎的病美人专注地靠近他，用手帕一点点擦拭干净他脸上的血渍。 　　呼吸间，殷君衡能看清沈明玉那纤长卷翘的羽睫，浓密无限，下面藏着一双盈盈如水的含情眼，即便是抿着唇，也仿佛在笑。 　　淡香萦绕，冲淡了血腥的杀意。 　　殷君衡的心口悄然擂动了一下。 　　过了许久，殷君衡漠然敛回眼，想：沈松庭这个美人计，倒是真的有点东西。 　　即便不像，却还是让他有那么一丝不舍得杀。 　　也罢，反正今日在宫内，沈松庭也遣人同沈明玉通了讯息。 　　倒不是先留在手里，知己知彼，也好长久谋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五十个小红包~ 第5章 　　沈明玉丝毫不知道殷君衡心中所想，这时他细细给殷君衡擦完侧脸上的血渍，就想收回手。 　　可偏生这时，殷君衡忽然抬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 　　陡然撞入一个极为宽阔温热的怀抱中，沈明玉不由得微微一惊，再感受到殷君衡那滚烫的呼吸不经意吐在了他的侧脸和霜雪般的脖颈上，沈明玉肌肤都不自觉绷紧了些许。 　　不自觉默默攥紧了手里的素帕。 　　这一切被殷君衡尽收眼底。 　　在看到沈明玉雪白脖颈一侧的血管都隐约有些浮动时，殷君衡就像是扳回一局一般，眸中阴鸷之色顿时消减了不少。 　　沈明玉在这时迟疑片刻，轻声道：“殿下？” 　　殷君衡抓紧了沈明玉的手腕往里拉了拉，沈明玉只能仰头默默去看他。 　　四目相对，看着沈明玉眸中有些无奈和茫然的眼神，殷君衡眼尾勾了一下：“现在知道怕了？” 　　沈明玉：……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无奈着含蓄道：“殿下孔武有力，手劲很大。” 　　殷君衡：？ 　　脸色一黑，殷君衡松开了钳制住沈明玉手腕的手，沈明玉指尖颤了颤，默默把手收回，放在了膝盖上，垂下眼。 　　但他这会半靠在殷君衡怀里，殷君衡却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多少有点不自在。 　　殷君衡在沈明玉垂首时也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沈明玉交叠在膝盖上方的左手手腕处欺霜赛雪的皮肤上果然留下了几个鲜红的指痕。 　　印记宛然。 　　殷君衡第一反应是皱眉：这么娇气？ 　　可随即，他目光落在沈明玉指尖攥着的那张染了他血的素帕上后，神色又有点微妙了。 　　怎么看都怎么感觉像是他殷君衡恩将仇报的样子。 　　而且沈明玉太乖顺了，侧脸纯粹得就像是刚雕出来的玉，细致莹润，长睫时不时翕动一下，在那白皙的眼睑下透出一片通透阴影。 　　真像是雪做的人。 　　这样的人，似乎娇气一点，也是理所应当？ 　　殷君衡漫不经心地想着。 　　最终，殷君衡凝视了沈明玉许久，还是抬手，再次捏住了沈明玉的手腕。 　　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抚过，让沈明玉不觉有些异样。 　　“殿下？” 　　殷君衡瞥他一眼：“疼？” 　　沈明玉迟疑一瞬，静静点了点头：“有些。” 　　殷君衡不说话了，垂眼，掌中略略加了一点力。 　　沈明玉本来以为还会继续疼，可没想到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股暖流随着殷君衡的揉捏缓缓沁入他的皮肤中。 　　殷君衡在替他揉手？ 　　这个认知让沈明玉自己都有点恍惚。 　　但殷君衡却什么解释都不多说，就这么垂着眼，细细替沈明玉按手。 　　沈明玉抿唇沉吟片刻，有点想转过头去看看殷君衡的表情。 　　可他刚一动，就被殷君衡放在他腰间的手臂给揽紧了几分。 　　殷君衡漠然道：“别乱动。” 　　沈明玉：“嗯……” 　　只好乖乖坐在殷君衡膝头，任由殷君衡摆布…… 　　· 　　等到沈明玉手腕上的红痕基本消散，马车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太子府门口。 　　早有管家侍女和小厮等在那迎接二人。 　　下了马车，殷君衡让管家备水，他要沐浴。 　　管家早已见怪不怪，立刻吩咐了下去。 　　沈明玉就跟在后面。 　　殷君衡在前面走，沈明玉静静跟着。 　　当沈明玉跟到西院的卧房前时，殷君衡推门而入，他也下意识就跟进去。 　　可偏生这时殷君衡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剑眉微挑，眸中藏了一丝戏谑。 　　“你要服侍本殿下沐浴？” 　　沈明玉步子悄悄停了。 　　过了一会，沈明玉抬起眼，望向殷君衡，问：“殿下需要明玉服侍么？” 　　看着沈明玉那双莹润漂亮的眼睛，殷君衡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 　　差点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但想到自己的安排，殷君衡目光动了动，淡淡道：“不必了，你去西边耳房等着吧。” 　　沈明玉乖乖道：“好。” 　　沈明玉走了。 　　走的时候倒是十分礼貌，还不忘对殷君衡垂首行礼，只是转过身后便再不曾回头看殷君衡一眼。 　　修长清瘦的身躯迎着风，就这么默默走到西边的耳房门前，推开门，进去了。 　　殷君衡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沈明玉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不久，管家送水过来，殷君衡让抬水的小厮们把东西放下，便让人都走了。 　　大门关上之后，殷君衡背对浴桶而立，就漠然从怀中掏出一根香点燃，不多时，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看了影卫一眼，殷君衡道：“去西边耳房盯着，看看太子妃做了些什么，一会都汇报给我。” 　　影卫垂首应是。 　　而这时，殷君衡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无论一会你发现了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知道么？” 　　影卫再次点头。 　　“去吧。” 　　影卫迅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殷君衡这才掐灭那根香，开始宽衣。 　　· 　　沈明玉丝毫不知道殷君衡对他的怀疑。 　　进入西边耳房之后，他叫了一下系统，结果系统又不在了。 　　沈明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环顾四周，沈明玉发觉确实无人，又确认过房门关好后就走到屏风后面，低头小心翼翼地从袖笼中掏出了在宫里那个小太监塞给他的东西。 　　浑然不知此刻正有一双眼睛从房梁上悄悄俯视着他。 　　沈明玉将袖中那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竟是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管，两头都被蜡封住了。 　　沈明玉将那白玉管拿在眼前端详了片刻，感觉没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就揭开了蜡封。 　　蜡封揭开，一枚红色宛如朱砂般的药丸先从白玉管里滚了出来。 　　那药丸很小，就跟沈明玉在现代见过的云南白药里面的保险子那么大。 　　那药丸在沈明玉掌心骨碌碌一滚，差点没掉下去，沈明玉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了手掌，才堪堪把那小小的红色药丸握住。 　　握住了药丸，沈明玉才终于松了口气，倒也不敢松开了。 　　之后，他就握着药丸又往那白玉管里看了一眼，果然，除了药丸，里面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沈明玉就用指尖一点点将那张纸条扯了出来。 　　纸条摊开，等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沈明玉不自觉微微皱了眉。 　　纸上只有一句话——务必让太子服下此丸。 　　沈明玉指尖不觉收紧，攥紧了纸条和掌中药丸。 　　看来殷君衡的敌意也并非毫无来由。 　　沈家把原主嫁过来确实不安好心。 　　甚至可以说是狼子野心。 　　也难怪系统会那么支吾。 　　如果你本身就是个间谍的身份，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足够惹人怀疑。 　　那这个局，到底要怎么破呢？ 　　沈明玉望着掌中的纸条，微微有些沉默地出了神。 　　却不知头顶那双锐利的眼睛早就把他掌中纸条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看完之后，那双锐利的眼中不自觉射出一点寒光。 　　好在殷君衡已经提前吩咐过他，他才按捺着没有轻举妄动。 　　要不然这会他恐怕已经跳下房梁，将沈明玉这个“奸细”抓个现行了。 　　而沈明玉也只是稍稍出了一会神，心中就有了决断。 　　这时，他慢慢把那枚药丸和纸条又重新收回了白玉管中，想了想，又重新放入了袖笼中。 　　影卫看着沈明玉这番动作，心里有了数。 　　等沈明玉走到屏风后的软榻前坐下歇息时，影卫便身形灵巧地悄然纵身而出，去了殷君衡的房中。 　　· 　　紫金冠摘下，放在一旁，殷君衡一头乌墨色长发湿漉漉披在肩头，为他俊美犀利的五官平添一分慵懒。 　　浴桶中蒸腾雾气缓缓升起，让人熏熏欲睡。 　　但此刻，殷君衡听着影卫的汇报，一双凤眸中的光芒冰冷锐利，丝毫没有半分睡意。 　　影卫就跪在一旁的地上，将方才在耳房中看到的那一幕完完整整描述给了殷君衡。 　　描述完之后，影卫沉声道：“那红丸也不知是何物，万一是剧毒，被殿下不小心沾上容易出大事。不如……把人先抓起来？” 　　殷君衡：“你亲眼看到他下毒了？” 　　影卫噎了一下，皱眉道：“可是殿下——” 　　殷君衡：“他一个病秧子，要在我面前动手下毒简直是无稽之谈。你是太高看他了，还是太小看我了？” 　　影卫腮帮子处的肌肉抽搐了片刻，只能俯首道：“是。” 　　殷君衡感受到了影卫的不满，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我留着他，是因为他弱，好掌控。若是戳破他的身份，你觉得对我有什么好处？父皇是会偏帮我还是偏帮沈家？” 　　“他一个庶子，又常年不养在沈家内宅，一旦出事，沈家自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大义灭亲。” 　　“到时，我能得到什么？” 　　殷君衡这句话一出口，影卫恍然大悟，接着他就异常惭愧地道：“殿下英明，是我考虑不周了。” 　　殷君衡：“下去吧。” 　　影卫退下了。 　　而等影卫离开之后，殷君衡原本还算淡漠的神色骤然就变得阴沉下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时，他不觉抬起手，端详着虎口处昨夜被沈明玉咬过还未消下去的齿痕，竟是莫名有些怒上心头。 　　不过此刻的殷君衡还没到愤怒失智的程度。 　　他很清楚，眼见不一定为真。 　　但沈明玉不单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若真是单纯，又怎么会答应那样的事，还把东西藏起来？ 　　不过越是如此，殷君衡倒是越想看看沈明玉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一个病秧子，除了有点姿色，沈家还真觉得他能翻出天来不成？ 　　想到这，殷君衡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臂，整个人靠回到浴桶边缘，便淡淡对着外面道：“让太子妃进来服侍。” 　　有侍女听到声音，立刻应声而去。 　　· 　　侍女来叫沈明玉的时候，沈明玉正靠在耳房内的软榻上小憩。 　　他两只手搭在描金软枕上，侧躺着，墨发倾泻在耳畔，面容十分安然恬静，薄唇在这时还透出一点柔软的粉色。 　　是一种令人爱怜的柔弱美人的味道。 　　侍女看到这一幕，倒是有些不忍把沈明玉叫醒了。 　　可殷君衡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 　　侍女犹豫了一下，也还是只能狠狠心，凑过去叫醒了沈明玉。 　　沈明玉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睡眼惺忪，没回过神，在听到是殷君衡传召他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温声跟侍女道了谢，就起身朝隔壁卧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沈明玉进到卧房后，隔着屏风便看到对面袅袅升起的白雾。 　　显然殷君衡中途加过水，还打算多洗一会。 　　沈明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默默走了过去，就垂着眼睫对殷君衡道：“殿下。” 　　殷君衡这会双臂敞开靠在浴桶边缘，露出一身冷白，精实的肌肉，雾气蒸腾，把他原本俊美到有些锐利的眉眼模糊了几分，反倒是有些惹人遐想的味道。 　　可偏偏，沈明玉不看他。 　　殷君衡不自觉眯了一下眼：“来的时候，嬷嬷没教你怎么伺候人么？” 　　沈明玉怔一瞬，虽然知道殷君衡是故意刁难，但还是轻声道了歉：“殿下请稍候片刻。” 　　殷君衡不说话了。 　　沈明玉说完这句，暗自看了殷君衡一眼，见他不再发作，便走到一旁取来了香胰，手巾和水瓢。 　　沈明玉拿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殷君衡正仰头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 　　他脸上沾了湿漉漉的水雾，反倒愈发显得剑眉和长睫乌黑，薄唇红润，往日清冷锐利的杀气褪去，那长得极好的五官便彻底展现出了它们的优势。 　　蜿蜒黑发湿漉漉搭在肩头，更透出一股野性的美。 　　沈明玉看了一眼，心中很客观的感慨了一下殷君衡确实长得好看，但仍旧心如止水，认真取了香胰和水瓢就轻声道：“我先给殿下沐发吧？” 　　殷君衡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 　　沈明玉拿起水瓢，轻轻舀了一瓢水，从殷君衡的发根慢慢往下淋，淋完再拿香胰搓出细密的泡沫，抹到殷君衡的头发上，用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丝，给他轻轻按摩揉洗。 　　沈明玉从小生病，身体很弱，但他也心疼父母，所以在父母替他四处奔波看病的时候，他也会学着给父母洗洗头，按按摩，缓解一下他们的疲惫。 　　久而久之，倒是专业了起来。 　　这会给殷君衡按摩，他的力道正好，手指又特别柔软，按摩在殷君衡的头皮处就感觉像是一块又软又暖的玉轻轻吸附在上面，酥酥麻麻的触感一阵一阵，直传入脑中。 　　殷君衡不自觉微微嘶了一声。 　　沈明玉闻声，动作不由得一停，低下头柔声问道：“是弄疼殿下了吗？” 　　殷君衡眉心跳了一下，半晌，淡淡道：“没有，用点力，继续。” 　　沈明玉乖乖“嗯”了一声，果然又加了一点力。 　　这次，更舒服了…… 　　而沐发到最后，沈明玉按照先前给父母洗头的习惯，还贴心地伸出手，给殷君衡开始按摩肩颈处和脑后的肌肉。 　　柔软湿润的指腹按在殷君衡肩颈处的穴位上，差点让殷君衡闷哼出声。 　　倒不是沈明玉手劲太重。 　　而是，太舒服了…… 　　不过很快，殷君衡就顺其自然了。 　　既然要享受，自然是要享受到底的。 　　靠在浴桶里，享受着沈明玉的服侍，此刻的殷君衡半阖眼帘，整个人有些舒畅，但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不自在。 　　从前，殷君衡偶尔也听那些有家室的影骑和影卫聊起过他们去花楼，说那些姑娘都特别会伺候人，给你揉揉腿，按按肩，整个人都酥了。 　　殷君衡当时不以为然。 　　可现在被沈明玉这么按着肩颈，他竟是微妙地想：沈明玉这是为了讨好他，专门学过？ 　　毕竟沈明玉按摩的穴位都很准，也不是一通乱按。 　　又或是沈府特意让他学的这些？ 　　就为了……杀他？可杀他之后，沈明玉不也没命了么？ 　　一个庶子而已，沈府真的能保他？ 　　还是说——沈明玉有什么把柄在沈松庭那？ 　　思绪到此，殷君衡脑中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骤然雪亮了几分。 　　殷君衡倏然睁开眼，眉头皱了皱，就缓缓朝正在给他按摩的沈明玉看了一眼。 　　谁料沈明玉正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 　　沈明玉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关切地问：“殿下，怎么了？” 　　殷君衡看着这样的沈明玉，几乎下意识想问他：你是被沈松庭胁迫了才嫁过来的么？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可话到唇边，转了一圈，殷君衡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他心知肚明，他和沈明玉还不是可以彼此信任的程度。 　　也未必问得出真话。 　　不过，殷君衡念头一转——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试探试探沈明玉是不是真的忠心于沈松庭。 　　想到这，殷君衡眯了眯眼，忽然就凝视着沈明玉淡淡道：“今日金玉巷一事，你也看到了。” 　　殷君衡这话一出口，沈明玉不觉抿了薄唇。 　　不明白殷君衡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但犹豫了一下，沈明玉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这个柔顺的反应让殷君衡心情略好了几分，然后他便又垂下眼，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沈明玉的漂亮面孔，慢条斯理地道：“我与舒妃和殷君荣不睦众所周知，但我拿了舒妃的东西，答应她要保殷君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殷君衡这句话问完，房中气氛骤然便凝滞了下来。 　　水中倒映着的沈明玉脸上也一下子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是真的为难了。 　　本来，这样的问题，殷君衡是不该问沈明玉的。因为沈明玉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他自己心中也早有答案。 　　但偏偏他现在就问了，还十分坦白地问了，并且直接在称呼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因为，他要的不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沈明玉的立场。 　　众所周知，沈松庭和舒贵妃来往密切，沈明玉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会替舒贵妃说话么？ 　　时间安静着，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殷君衡头一次，显出了异常的耐心，就这么等待着沈明玉的答案。 　　而沈明玉先是为难了片刻，之后又逐渐陷入了一种沉思状态。 　　过了许久，沈明玉终于轻声开了口。 　　“我想，若是殿下不帮七殿下脱罪，陛下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沈明玉这句话一出口，殷君衡的眸光便一点点冷了下来，但此刻他并未直接发作，只淡淡道：“哦？说来听听。” 　　沈明玉神色不变，继续温声细语地道：“殿下杀伐果断固然是好，但若是全按照规矩来，只怕也会遭人诟病，说殿下不顾及骨肉亲情，还有撇清自己的嫌疑。陛下贤良宽厚，最看重血浓于水这一点，殿下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会让陛下觉得心寒。” 　　“而且，贵妃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明玉这段话说完，殷君衡唇边不由得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眸中寒光也愈发凛冽。 　　不愧是沈老狐狸培养出来的人，这些什么“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虚伪至极的词都说得如出一辙。 　　果然他就不该抱太大的期望，忽然—— 　　沈明玉又道：“可是殿下若真的私下帮七殿下脱罪，也自身难保，毕竟那日在金玉巷，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好抵赖。”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个话锋一转，眉心不由得跳了一下，然后他便露出一点饶有兴味地神色，托腮看了沈明玉一眼：“那你说要怎么办？脱罪不好，不脱罪也不妥——你是觉得我在金玉巷做错了？” 　　沈明玉摇摇头：“明玉不敢。但明玉觉得，或许殿下可以直接到陛下面前替七殿下脱罪。” 　　殷君衡眸中骤然绽出一点锐利的寒芒来：“哦？” 　　“直接到父皇面前替殷君荣脱罪？父皇只怕会觉得我疯了吧？” 　　可明明是这么问，但殷君衡话中却隐约藏了一丝莫名的兴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兴奋。 　　看向沈明玉的眼神也愈发浓烈滚烫，甚至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息。 　　沈明玉似乎没觉察出殷君衡的异样，眸光平静，低声续道：“陛下既然讲孝心，讲血浓于水，那殿下就要做给陛下看。把七殿下犯下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承认是自身监管不力才如此的，而金玉巷的处理也是为了维护皇家威严，请陛下只惩罚殿下一人即可，不要追究七殿下的责任。” 　　短暂的静默。 　　过了许久，殷君衡忽然缓缓笑了。 　　他这个笑意里竟是罕见地带了一丝舒展。 　　沈明玉垂眼低眉，抿唇不言。 　　直到—— 　　殷君衡抬手，轻轻掐住他的下巴，逼他同自己对视。 　　殷君衡略带薄茧的指腹在沈明玉光洁如玉的下颌上轻轻摩挲，这时他眸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望着沈明玉就道：“你倒是真敢说。不怕欺君之罪？” 　　沈明玉长睫颤了一下：“明玉都是胡说的，殿下随便听听就好。” 　　“可若陛下真降罪于我，你这太子妃也未必好过。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殷君衡故意道。 　　沈明玉漂亮的眉尖轻轻蹙了蹙，过了好一会，他解释道：“若殿下真的这么做了，陛下绝不会罚殿下。” 　　殷君衡：“为何？” 　　殷君衡这话问出来，沈明玉沉默了一瞬，忽然看向殷君衡。 　　四目相对，殷君衡看着沈明玉有些异样的目光，不自觉挑了一下眉。 　　“看我作甚？” 　　沈明玉长睫颤了颤，又默默垂下眼帘，用一种很微妙的透着几分情绪的语气道：“若殿下真的不懂明玉在说什么，就当方才的话都是明玉瞎说的吧。明玉确实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这些，不过胡言乱语罢了，殿下莫要当真——” 　　沈明玉这带着一点小情绪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臂忽然就被人一把拉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腰间一轻，哗啦一声水响，水花四溅，竟是就这么被殷君衡硬生生拽入了浴桶中。 　　沈明玉：！ 　　等在沈明玉咳嗽着，在温热的浴桶中回过神来时，殷君衡已经把他半揽在了怀中，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被水淋湿，狼狈且茫然的漂亮的面孔，淡淡道：“还跟我矫情上了？” 　　沈明玉：…… 　　眉头皱了一下，沈明玉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道：“是殿下太不讲道理了。” 　　殷君衡嗤笑一声：“怪我？” 　　沈明玉垂着眼，不说话了。 　　看着沈明玉柔美侧脸上罕见的，一丝丝委屈的表情，殷君衡沉默片刻，心口莫名软了一点。 　　半晌，他淡淡道：“别气了。” 　　沈明玉稍稍怔了一下，转眼看向殷君衡。 　　四目相对，殷君衡剑眉挑了挑，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沈明玉讶异了一瞬，却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殷君衡，眼睛因为进了一点水，湿湿润润的，微红，很是安静漂亮。 　　看着沈明玉这般神情，殷君衡罕见地“大发慈悲”又平静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想低这个头而已。” 　　一阵静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低声道：“殿下是卧薪尝胆之人，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大局。” 　　殷君衡信口嘲道：“你倒是又了解我了？” 　　结果说完，殷君衡自己缓了缓，却又莫名有些懊恼。 　　这话，是他嘴欠了些。 　　但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顿了顿，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那明玉若是说错了，明玉给殿下道歉。” 　　殷君衡：…… 　　终于，殷君衡没忍住，凝视着沈明玉逆来顺受的温顺侧颜就冷笑道：“你究竟是真的没脾气，还是特别擅长阴阳怪气？”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长。 　　长到殷君衡凝视着沈明玉的时候，心头竟然会不自觉再次生出几分更浓烈的懊悔感。 　　可沈明玉的好脾气，又确实透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殷君衡很清楚，真正的好脾气，不是这样的。 　　沈明玉就仿佛一潭压抑的水，湖面风平浪静，但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 　　这就让殷君衡极想进去看一看，究竟这潭水底下藏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又或者两者兼有之？ 　　忽然—— 　　沈明玉长睫动了动，很平静地开了口。 　　“殿下真的误会了。” 　　“明玉自幼患有心疾，不宜大喜大悲大怒。所以日常行事与旁人有些不同，并非故意对殿下阴阳怪气的。” 　　沈明玉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倏然照透了殷君衡那饱藏怀疑和略显沉冷的内心。 　　殷俊衡瞳孔骤然收缩，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点。 　　这一瞬，他心头涌出了许多不知名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知道真相之前，殷君衡：你在装什么贤惠？ 　　知道真相之后，殷君衡：我真该死啊…… 　　沈明玉：倒也不必…… 第7章 　　沈明玉觉察到殷君衡的微妙变化，不由得仰起脸，静静看了他一眼。 　　“殿下？” 　　殷君衡回过神来。 　　四目相对，殷君衡眉头皱了皱，明明理智已经告诉他，他不该对沈明玉再发火，可偏偏这会他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我以为殿下知道。” 　　殷君衡不说话了。 　　他是知道，但他没想到这心疾居然对沈明玉的性格也有影响——终究还是他见过的真病人太少了。 　　半晌，他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地看了沈明玉一眼，道：“罢了，今日不追究你这些小事，起身吧。” 　　沈明玉哑然，过了好一会，他才无奈道：“殿下，我还未沐浴，恐怕不好伺候殿下宽衣了。” 　　“谁要你伺候？” 　　沈明玉：…… 　　过了一会，他又听到殷君衡语气有些微妙地淡淡道：“起来，我让人给你换水。” 　　没想到殷君衡突然会这么好心，但聪慧如沈明玉，稍微一想，自然也明白殷君衡为何会如此。 　　于是他也没推辞，就坦然接受。 　　“那明玉先谢过殿下了。” 　　说完这句，沈明玉便想自己从浴桶里起身，但稍稍一动，便感觉到殷君衡劲瘦有力的手臂还揽在他的腰间。 　　他这么一动，甚至感觉到殷君衡在他手肘和腰间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略带几分窘迫道：“殿下可否——” 　　话还没说完，他腰间的手臂却骤然收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什么，就已经被殷君衡拦腰抱起。 　　沈明玉心口猛地一跳，求生欲让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了殷君衡的脖子。 　　感受到沈明玉的动作，殷君衡垂头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沈明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避开了殷君衡的眼神。 　　殷君衡眉头蹙了蹙，却没有第一时间发作，而是抱着沈明玉就走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将湿漉漉的沈明玉放了下来。 　　再叫人换水，顺便自己宽衣。 　　从始至终，沈明玉没有再说话，又恢复了那安静柔顺的模样。 　　殷君衡本来还想同沈明玉说两句话，可看到沈明玉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眸光暗了暗，却也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下人送水过来，沈明玉便告罪去沐浴。 　　殷君衡目睹着沈明玉走到屏风后，看着那影子开始宽衣，他眉心跳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收回眼。 　　转过身，殷君衡抬起手，展开掌心。 　　一枚湿漉漉的白玉管赫然映入眼帘。 　　听着屏风后淅淅沥沥传来的水响，殷君衡指尖摩挲过那白玉管口的蜡封，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这根白玉管里的东西，而是方才从沈明玉袖中摸走白玉管时手掌下的细腻温软的触感…… 　　但很快，殷君衡眉头皱了皱，收回神，指腹轻轻一推，那白玉管口的蜡封便剥脱而下。 　　他抵着白玉管往自己掌心一倾，药丸便咕噜噜滚到掌中。 　　纸条上的内容影卫已经汇报过了，殷君衡无须再看。 　　此时他将那枚鲜红的药丸放到鼻下，仔细嗅闻了一下。 　　一股略显甜腻的香气骤然冲入鼻中。 　　殷君衡：？！ 　　此刻，他冷白的脸上开始渐渐泛起一点奇异的潮红，心跳加速，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猛地抬手按住额头，殷君衡露出几分惊怒的神色。 　　只见他一点点捏紧了右拳，将那枚红丸狠狠捏在了掌中，那力道，仿佛要把这枚红丸碾碎一般。 　　他倒是小瞧了沈松庭的狠毒程度。 　　送来的竟然不是毒药，而是百日合欢这般虎狼之药。 　　百日合欢，顾名思义，是一种极为烈性的助情药。 　　而这药物一旦服下，人便会神志不清，五内俱焚，只想着交欢一事。若不能及时纾解，服药之人便会元阳暴脱而死。 　　若沈明玉把这药给他服下，他情不自禁之下，必然会对沈明玉做出强迫之事。 　　以沈明玉的身子骨，不可能熬得住。 　　一旦沈明玉心疾发作，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到时传出去便是极大的丑闻。他这太子的位置，也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好毒辣阴险的手段。 　　殷君衡也不是头一次被人算计，但这次不知为何，他胸中怒意攒动，那滚烫的火仿佛烧不完似的。眸光也愈发阴沉嗜血。 　　恨不得此刻就冲入沈府里，把沈松庭拖出来，一刀贯胸—— 　　忽然，殷君衡心头一凛，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只怕是被这药给引动了。 　　随即，他就冷着脸，薄唇抿成一线，把药丸迅速又封入了白玉管中，自己则是快步走到一旁的桌前，提起茶壶便仰脖狠灌。 　　足足喝了快半壶冷茶，殷君衡身上那股被撩起的火热才总算褪去。 　　这药，果真是厉害。 　　殷君衡闭眼，仰起头，在原地静默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 　　等到殷君衡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眸光愈发清明冷冽了几分。 　　这时，他听着水声，看了一眼屏风后那模糊清瘦的身影，便道：“一会你不必在外间睡了，我有话同你说。” 　　沈明玉在这边听到殷君衡略显沙哑，且有些微妙的嗓音，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应了是。 　　· 　　沈明玉这次沐浴花的时间有些长。 　　因为，他发现他藏在袖中的白玉管不见了。 　　但浴桶被人抬出去换过水，四周的地上也没有，再联想到殷君衡方才有意无意抚过他腰间和手肘的动作，沈明玉心头微微有些发憷。 　　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被殷君衡拿走了？ 　　恰好在那时，殷君衡说找他有话要谈，沈明玉愈发不得不多想。 　　但他没有证据，只能按兵不动，默默洗完澡，就换上里衣，披着披风，走到了床前。 　　沈明玉过来的时候，殷君衡正坐在床头，单膝屈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边拿了一卷兵书在看。 　　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 　　见到沈明玉来了，他甚至抬眼看了沈明玉一眼，便道：“坐。” 　　可就这么一眼，沈明玉在此刻的殷君衡眸中看到了一丝莫名阴沉和杀意。 　　不过沈明玉任何特殊表现也没有，也没有探究殷君衡这情绪变化背后的故事，只静静在一旁坐下。 　　如果殷君衡已经知道了白玉管的秘密，对他有猜忌也是正常的。 　　他反而不能慌。 　　看着沈明玉安静坐下后在灯火映衬下略显湿润的柔美侧脸，殷君衡眸中戾气稍微消减了几分。 　　可随后，他就别过眼，淡淡说：“回门那日，我陪你。” 　　第一次他提回门的事是因为他想探探沈府的底细，可这次就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殷君衡总觉得自己这次要是不陪沈明玉回去，沈明玉恐怕就要被沈松庭那个老狐狸算计得渣都不剩了。 　　沈明玉：？ 　　不知道殷君衡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而不是别的。但此刻沈明玉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轻声道了谢。 　　见着沈明玉一无所知，只懵懂道谢的样子，殷君衡眉头皱了皱，莫名有些不悦。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怪沈明玉。 　　所以沉默片刻，殷君衡又压下心头不满，故作无意地问：“你和沈丞相平日关系如何？走得近么？” 　　问完，殷君衡便不动声色地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跳。 　　果然，那根白玉管就是被殷君衡拿走的吧。 　　但此时，沈明玉强行定了定心神，并没有露出诸如害怕、胆怯，厌恶等种种可能的微表情。 　　而是很平静地垂着眼，似乎思索了片刻，才道：“我从小被寄养在乡下，和父亲相处不多，对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 　　殷君衡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只有这些？”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系统之前跟他讲过的原著背景，再次点了点头：“我跟殿下成婚前也只同父亲相处了不到半月，他政务繁忙，我也不是日日同他见面。偶尔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关系确实也谈不上好或者不好。” 　　殷君衡不说话了。 　　长时间的静默，房间内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明玉都有些如坐针毡之际，殷君衡忽然淡淡道：“这话是我不该问，睡吧。” 　　沈明玉讶异，不由得鼓起勇气抬头又看了殷君衡一眼。 　　四目相对。 　　殷君衡眯了眯眼，露出一点冷厉的表情：“睡觉。” 　　沈明玉：“嗯……” 　　并不明白殷君衡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 　　是觉得，还要利用他么？ 　　沈明玉想不通，自然也没法再想，只能带着一点纳罕，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烛火熄灭。 　　一片漆黑中，沈明玉正想闭眼，却突然感觉到殷君衡朝他的方向躺了过来，抿了抿唇，沈明玉拉着被子，往墙壁里缩了缩。 　　谁料刚刚一动，一条手臂便伸了过来，将他的被子一按。 　　“别动。” 　　沈明玉不敢动了。 　　就这样，两人保持着一个宛如亲密夫妻的睡姿，安静过了这一夜。 　　· 　　次日，殷君衡早起上朝。 　　等沈明玉揉着惺忪睡眼从温软的被窝中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殷君衡早就不在了。 　　很快，有侍女进来伺候，是沈明玉之前见过的，一个叫茱萸的侍女。 　　茱萸一见到沈明玉，便抿嘴直偷笑。 　　沈明玉见到茱萸这表情，有些奇怪，结果下一秒，茱萸一边伺候他起身穿衣，一边就美滋滋地道：“殿下待您可真好，一早就吩咐不让我们打扰您，去上朝前还让小厨房专门给您准备了清淡的膳食。从前我都没见过殿下对什么人这么上心。” 　　沈明玉听着茱萸的话，却愈发觉得这是殷君衡的糖衣炮弹，倒是更有些不太安心了。 　　但此刻，他也没有反驳侍女的话，只点点头：“殿下确实心善。” 　　茱萸噎了一下，心道：可不是这样，殷君衡平日里脾气可差了。也幸好是太子妃生得美，性格又温柔才能让殷君衡另眼相待罢了。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在沈明玉面前说出口的。万一传到殷君衡耳朵里，她是有十个头都不够杀的。 　　在茱萸的伺候下，沈明玉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这会他立在穿衣镜前，看着气色还算正常的自己，信口问了一句：“殿下今日何时回来？” 　　茱萸怔了怔，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若是殿下没有其他公事，巳时基本也可以到府中，若是还有其他公事，就说不准了。” 　　沈明玉闻言，沉吟了片刻，忽然就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茱萸回道：“刚辰时。” 　　沈明玉点了点头：“茱萸，那你能吩咐管事替我备辆马车么？” 　　茱萸好奇：“太子妃您想去街市上逛逛？” 　　沈明玉摇摇头：“我想去接殿下下朝。”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窃喜：为什么突然来接我？ 　　沈明玉：打工人的自觉 　　殷君衡：？？？ 第8章 　　虽然知道这么做有故意讨好献媚的嫌疑，但沈明玉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这么做。 　　因为他看得出，殷君衡虽然杀伐果断，但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若他对殷君衡好一点，即便殷君衡知道他是间谍，恐怕日后下手也会手下留情。 　　至于茱萸，听了沈明玉这话简直喜出望外，立刻就道：“好！太子妃对殿下可真上心，奴婢这就去让人安排。” 　　茱萸走后，沈明玉端详了一番镜中自己的衣饰，便转身走到一旁，脱掉了身上那件雪白的雪狐披风，又从自己的衣箱里取了一件半旧的青色绒面披风披在身上。 　　面圣自然是要华丽些，但接殷君衡下朝就不必那么张扬了。 　　毕竟殷君衡暴戾名声在外，他自己又只是个庶子，太过张扬容易惹人红眼，尤其现在还在金玉巷那次事故的敏感期。 　　还是小心为妙。 　　· 　　沈明玉准备好一切，马车也就备好了。 　　出门时正是辰时一刻，从太子府到皇宫要大约小半个时辰，正好赶上殷君衡下朝。 　　马车这边刚驶到宫外，沈明玉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目光动了动，静静掀起侧边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结果一眼就看到一队太子府的影骑正在宫门口有些焦急地打转，却又被侍卫们拦住了。 　　沈明玉抿了抿唇，放下帘子就回头对一起跟来的小厮道：“去问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小厮连忙下车去了。 　　沈明玉看着那小厮跑过去，问了一番那些影骑，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发青地道：“不好了太子妃，出大事了！”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猜到可能是跟金玉巷的事有关，但见到小厮着急的样子，他还是先柔声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 　　小厮看着沈明玉温和柔美的面庞，一颗突突直跳的心不自觉平复了几分，喘息了片刻，他便略带语无伦次的把刚才那些影骑们说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了沈明玉。 　　沈明玉听完，秀气纤长的眉毛不自觉也蹙了起来。 　　没想到殷君衡竟然真的替殷君荣负荆请罪了，可并不是找泰安帝单独请罪，而是在早朝上公然请罪。 　　这样，泰安帝为了公正，确实是说什么也不能严惩殷君衡了。 　　可殷君衡此举，倒是无异于当众狠狠打了泰安帝的脸，反过来逼着泰安帝处置殷君荣。 　　加之一些权臣早就对殷君衡有所不满，甚至有人颠倒黑白说殷君衡或许也服食了长生散，所以才如此掩护殷君荣，并不是真正的骨肉情深。 　　加之殷君衡是殷君荣胞兄，此次也确实有监管不力的嫌疑，不能草率放过。 　　殷君衡听到这些话，当即冷笑一声，表示他愿意跟殷君荣一样领五十天刑鞭，证明他没服过长生散。 　　一瞬间，众臣静默，鸦雀无声。 　　天刑鞭和寻常的鞭子不同，是一位修真者传下来的，上面淬有雷电灵力，是一件灵器。 　　抽在服食过长生散但没被魔种侵蚀太深的普通人身上就能打散尚未成熟的魔种。 　　而目前所有受过天刑鞭的人在鞭刑之后都大病一场，卧床数十日甚至数月不等，可见这天刑鞭的厉害。 　　而若是身上没有魔种，这五十天刑鞭抽下来就无异于一场酷刑了。 　　可偏偏，泰安帝同意了。 　　小厮不懂朝堂里这些弯弯绕绕，这会急得发慌，转述完这番话之后竟是对沈明玉道：“太子妃，您父亲是沈丞相，他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若是您这会去求求他，说不定他能替殿下说个情呢？” 　　沈明玉哑然。 　　先不说，他是个庶子，在沈松庭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其次现在看宫门口的这个情况，他只怕也进不去。 　　而且，殷君衡这个做法虽然伤身，但确实足够破局。 　　还有，按照书中剧情，日后的龙脉之祸正是由于殷君衡对泰安帝还残存一丝亲情酿成的，若是能趁早断了殷君衡对泰安帝的念想，或许能阻挡这场惨绝人寰的祸事。 　　但这些，沈明玉都没有跟小厮解释，只是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是殿下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插手，但我会在这等着殿下出来。” 　　没想到看上去温柔可亲的沈明玉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不近人情的话，小厮怔住了，神色也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可沈明玉是主子，他也没法跟主子犟嘴，默默咬了一下牙，就自己下了车，跑去跟那些影骑想办法了。 　　沈明玉见到这一幕，倒是愈发确定殷君衡并不是剧情中描述的那个嗜血残暴，不通情理的太子。 　　一个人究竟好不好，身边人才是最知道的。 　　目前这府里上下，沈明玉只见过害怕殷君衡的，但并没有见过怨恨或是憎恶殷君衡的。 　　足以说明问题了。 　　所以，他也愿意对殷君衡好。 　　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 　　· 　　此刻，太极殿外。 　　殷君衡脱去外裳，只着雪白单衣，面无表情地立在汉白玉台阶前，但身形笔挺，修长锐利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刀，寒意凛冽。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行刑手手持天刑鞭立在他身后，面目沉肃。 　　一旁的殷君荣垂着眼，身形佝偻地跪着，并把头深深埋在怀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泰安帝则和一众大臣从太极殿内遥遥看过来，阴影中，众人神色晦涩莫辩。 　　终于，行刑开始。 　　唰拉一鞭甩去，雷光电闪，殷君衡雪白的里衣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一抹血痕，但他面容丝毫未变，依旧冷冽如冰。 　　又是霹雳一鞭！殷君衡眸光沉若古井。 　　三鞭、四鞭，五鞭…… 　　等抽到第三十鞭左右的时候，殷君衡神色还是未变，但冷白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密密细汗，抿紧的薄唇上血色也尽数褪去。 　　不过，从始至终，殷君衡一双狭长凤眼一直明亮冷冽地睁着，显出一种锐利而又坚韧的憔悴感。 　　此时，他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有血滴顺着他衣摆缓缓淌下，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有些过度惨烈，让人不敢细看…… 　　而这三十鞭下来，殷君衡体内并无一丝魔气溢出，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可泰安帝始终未曾叫停。 　　行刑到此刻，别说行刑手了，就连一开始还算平静的殿中也生出了许多嘈杂的议论声。 　　有些臣子虽然是偏丞相一派，但也认可殷君衡为夏国做的贡献，看到这一幕，多少也觉得属实太过。 　　而那些偏向殷君衡一派的，已经开始出声替殷君衡求情了。 　　泰安帝此刻神情冷凝，很不好看。 　　他昨日被舒贵妃在面前哭了一场，已经心软，便派人悄悄给殷君衡传递过消息，让殷君衡务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中把殷君荣的事情一笔带过。 　　可没想到，殷君衡就这么不听话，扭头便在一众朝臣前悖了他的意。 　　偏偏他还不能说破此事。 　　一国之君被自己亲儿子如此玩弄感情，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以今日殷君衡若是不服软，他便也不打算放过殷君衡。 　　现下便一身反骨，来日可还得了？ 　　所以，即便朝臣们纷纷开始给殷君衡求情，向来以“宽厚”著称的泰安帝此次也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眼看着，五十鞭快要抽完，忽然有太监细长的声音高叫道：“舒贵妃到——” 　　原本已经半阖上眼开始节省体力的殷君衡听到这一声，倏然睁开眼，眸中射出一缕寒光来。 　　然后，他便面无表情，略带一丝地嘲讽看着一袭素衣的舒贵妃面带泪痕，憔悴惊慌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舒贵妃一路奔来，本是想直奔殷君衡，可四目相对，对上殷君衡那淬了雪一般凌冽眼神，她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浑身一僵。 　　最终，她有些仓皇的别开眼，步子顿住，就在殷君衡身侧遥遥朝着太极殿中高高坐着的泰安帝跪下了。 　　嗓音宛转哀怜，流着泪恳求泰安帝饶过殷君衡。 　　泰安帝看着自己心爱妃子如此憔悴的模样，多少也有点于心不忍。 　　正欲开口，一个冷淡的嗓音却在这时把泰安帝所有要说出口的话截断在了嘴边。 　　殷君衡嘲道：“还剩五鞭，母妃若是来得再慢些，便已经打完了。” 　　整座太极殿瞬间鸦雀无声。 　　行刑手都不由得讷讷停下了。 　　泰安帝怒道：“逆子！怎么同你母妃说话的？！” 　　殷君衡这时却又漠然闭口不言了。 　　泰安帝失态之后，自己也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半晌，他冷笑一声道：“既然这逆子坚持要领这五鞭，那便成全他！” 　　泰安帝这番动了真怒，整个太极殿便再次沉寂了下来，行刑手也不敢拖延，只能硬着头皮，又抽了五鞭。 　　等到最后一鞭落定，那行刑手握着鞭子的手掌都觉得有些麻了。 　　都不敢再去看挺立在面前的染血修长背影。 　　他怕自己看了，双目都会被刺伤。 　　太极殿内仍是一片死寂。 　　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殷君衡仰起头，眯眼，静静看了一眼头顶明亮的朝阳，微哂。 　　接着他就苍白着一张脸，转身遥遥朝着殿上端坐的泰安帝一拜：“父皇，儿臣已自证清白，先行告退了。” 　　泰安帝面沉如水，并未答话。 　　但殷君衡此刻已经懒得理会泰安帝的表情了，说完这句，他便径直转过身，俯身拾起地上自己的外裳和披风，一步一步朝着台阶下走去。 　　滴滴答答，留下一路血痕。 　　在日光的映照下，分外刺目。 　　五十天刑鞭，足够抽碎一个人仅剩的，一点泡沫般的薄薄幻想了。 　　· 　　沈明玉本来一直是坐在马车中静静等着殷君衡出来。 　　但某一刻，他不知为何，他心口忽然轻轻跳了一下。 　　沈明玉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几乎没有犹豫便欠身而起，掀开了车帘。 　　风轻轻吹起车帘。 　　而只这么一眼，沈明玉便遥遥看到了那个从宫门中走出，沐浴着日光，无比高大，却在此刻又显得无比单薄的染血身影。 　　沈明玉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心疼之色。 　　影骑们也在这时看到了殷君衡，不觉哗然。 　　他们忍不住想围上去，可感受到了殷君衡周身那股冷冽如冰，生人勿进的凛寒气息，他们又犹豫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殷君衡的霉头。 　　最终，影骑们悄悄对视一眼，只能缓慢地分开两旁，让出了一条通路。 　　殷君衡面无表情地从影骑们让出的通路走了过去。 　　可忽然，他眉心蹙了一下，目光也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团柔软的暗青色身影从远处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这么踏着雪，迎着风，朝他跑来。 　　当看清楚那张柔美且熟悉面孔的一瞬间，殷君衡心口有什么东西很轻很轻地颤动了一下，裂开了。 　　他站着没动。 　　就这样，他静静看着沈明玉喘息着，踉踉跄跄的跑到他面前，一张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却还要关切地去握他的手。 　　沈明玉的手很软，很暖。 　　此时，还仰起脸，一双秋水眼中饱含自责和难过地仰头看着他：“殿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痛不痛？” 　　凝视着眼前这双漂亮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殷君衡眸中的情绪骤然深邃翻涌了起来。 　　下一瞬，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冲动，忽然一把就攥住了沈明玉纤细的手腕，一把将人拽入了怀中—— 　　青色披风扑了满怀，鼻翼间尽是淡淡的馨香。 　　沈明玉瞳孔骤然收缩。 　　但很快，他又悄悄抿了唇，有些小心翼翼地也伸出手，轻轻回抱殷君衡。 　　感受到沈明玉的小动作，殷君衡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一丝，也默默阖上眼。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方才所有的心灰意冷都在此刻化成了那屋檐上日光下的雪，消融殆尽。 　　即便这个人身份成迷，也未必全部真心为他，可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这个拥抱是真的。 　　那就够了。 　　时间静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君衡怀中抱着的沈明玉忽然有些压抑地低低咳嗽了起来—— 　　实在是沈明玉方才跑的太急，又吹了风，现在停下，心脏已经开始怦怦直跳，有些堵得发慌了，只是殷君衡抱着他，他不敢太煞风景。 　　可忍了一会，沈明玉还是没忍住，就在殷君衡怀中咳嗽了出声。 　　殷君衡听着沈明玉的咳嗽声，倏然睁开眼，接着他就蹙眉松开了沈明玉，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沈明玉感受到殷君衡投射下来有些不悦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正想解释，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便凌空而起—— 　　就这么被殷君衡抱了起来。 　　吓得沈明玉一边闷声咳嗽一边搂住了殷君衡的脖颈。 　　殷君衡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因为咳嗽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柔弱侧脸，不觉皱眉：“明知自己是个病秧子还敢这么折腾。” 　　沈明玉：…… 　　一边咳嗽，沈明玉一边低声勉力道歉：“殿下教训得是，是明玉不自量力了。” 　　殷君衡剑眉一挑，冷冷道：“再胡乱道歉，就把你扔在这。” 　　沈明玉瞬间抿唇，不敢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你这是碰瓷么？故意让我心疼你？呵，男人，我早就看透了。 　　沈明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第9章 　　就这样，殷君衡在一众影骑和小厮诧异惊讶的眼神中，抱着沈明玉，提步上了马车。 　　马车内，沈明玉被殷君衡放下后，殷君衡正想起身，沈明玉却忽然轻轻攥住了他的袖子。 　　殷君衡挑眉：“做什么？”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殷君衡鲜血淋漓的后背，低声道：“我帮殿下换件衣服吧？从这回府还要半个时辰，殿下一直穿着这衣服，恐怕伤处会留疤。” 　　殷君衡看了沈明玉一眼，眸光稍微柔和了一点，倒也没有反驳，就这么一撩衣摆，背对着他坐了下来。 　　并道：“座位下的暗格里有纱布和伤药。” 　　沈明玉怔了一瞬，知道殷君衡这是同意了，连忙“嗯”了一声，就按照殷君衡说的，去座位下找出了纱布和伤药。 　　东西放好之后，沈明玉便欠身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去帮殷君衡脱衣服。 　　殷君衡出来时间不长，但鞭刑时间加上他从太极殿走过来的时间也不短，所以在沈明玉帮他宽衣时，已经有不少伤口处的血液干涸，黏住了破碎的衣料。 　　略显暗沉的鲜血在脊背上凝成一片，有的还已经结了痂，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明玉看着这样的伤口，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悄悄屏住。 　　原本他想着若是伤口处的血还没凝固，就慢慢脱下来，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咬了一下唇，沈明玉抬眼默默看了一眼殷君衡，低声道：“殿下，我尽量下手快些，你忍着点。” 　　殷君衡嗤笑一声：“你尽管动手，我没那么娇气。”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锐利俊美中透着一股毫不在意的豁达气息的侧脸，一颗心定了定，便将唇一抿，狠心一把将那破碎的里衣从殷君衡身上扯了下来—— 　　撕拉一声轻响，殷君衡背上血流如注！即便他早有准备，额头上青筋也还是骤然暴起，脸色更苍白了不少。 　　不过，他一直静静抿着唇，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倒是沈明玉这时看到殷君衡那鲜血淋漓的后背，呼吸不由得一滞，眼圈都不自觉红了一点。 　　但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回过神来，便仓促地抹了一下眼睛，连忙去一旁拿纱布和伤药。 　　幸好殷君衡的里衣是昨夜新换的，天刑鞭又是灵器，不沾尘埃，所以伤口处虽然血流得多，但也没有多少尘渍。 　　沈明玉先用干净的纱布一点点替殷君衡把背后的残血擦净，再打开伤药，蘸取盒子里白玉一般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殷君衡背后的伤口上抹去。 　　谁料他刚轻轻涂抹两下，殷君衡就眉头皱起，微微“嘶”了一声。 　　吓得沈明玉手指一抖，小声歉疚道：“是我下手重了吗？很痛？” 　　殷君衡神色微妙了一瞬，淡淡道：“无事，继续。” 　　沈明玉还以为自己真的把殷君衡弄痛了，动作顿时更加轻软了几分。 　　却没注意到这会殷君衡薄唇默默抿成一线，神色愈发微妙了。 　　其实沈明玉给殷君衡动作很轻很软，指腹更像是暖玉做的，冰凉的膏体被他手指接触过就变得温热起来，抹上殷君衡的伤口处竟然一点都不痛，只是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 　　殷君衡不怕痛，但怕痒…… 　　可他没法跟沈明玉说这些。 　　堂堂太子，被抽了五十天刑鞭都能忍下来，现在说自己怕痒，不是笑话么？ 　　就这样，在沈明玉愈发细致轻柔的动作下，殷君衡很是忍受了一场别样的“酷刑”。 　　好不容易上完药，包扎好，殷君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扯起一旁的外衫就要披上。 　　结果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却一下子瞥见了沈明玉那微红的眼圈。 　　殷君衡的动作不自觉顿了顿，沉默片刻，他静静披上外袍，就对一旁正在垂着眼收拾伤药和剩余纱布的沈明玉道：“把头抬起来。” 　　沈明玉动作一停，有些茫然地抬起眼。 　　这下，他微红的眼圈愈发暴露了，而这会殷君衡更清晰地看到了他黑润如玉的眸中隐约还藏了一点水意，多少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殷君衡心头悄然一颤。 　　可嘴上偏偏丝毫不饶人，只皱眉道：“一点小事，哭什么？” 　　沈明玉没想到会被殷君衡发现，顿时有些无奈地垂下眼，解释道：“是明玉当初出的主意不好，连累殿下了。” 　　殷君衡脸色变了变，随后就难得换了一幅难得严肃的表情，淡淡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喜欢什么都忘自己身上揽？” 　　沈明玉被噎了一下，好一会，才轻声道：“那殿下就当是明玉自作多情吧。” 　　殷君衡：？ 　　终于，殷君衡没忍住，伸手就捏起沈明玉白瓷一般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殷君衡看着沈明玉微微抿着的薄红唇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还没说你矫情，这会就真矫情上了。”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唇边的笑意，沉默了一瞬，就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轻轻地推开殷君衡的手，往旁边躲了躲：“殿下好好养伤，别逗明玉了。” 　　殷君衡：…… 　　胆子变大了，还敢反抗了？ 　　正想伸手把沈明玉抓过来，但他手臂一伸展就牵扯到了背心的伤口，痛得他动作一顿。 　　而沈明玉这时却已经闪身让到一边去了。 　　殷君衡恨得牙痒，却又不好再去抓人，只能慢慢收回手，脸色略显阴沉地坐回原地。 　　看着沈明玉有条不紊地把伤药和纱布收进了座位底下的暗格里，却就是不看他，殷君衡心里总觉得像是有猫爪在抓挠一般，刺痒得要命。 　　理智告诉他，以沈明玉的性情应当是玩不出欲擒故纵这种事的，可偏偏，他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沈明玉在欲擒故纵。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他对沈明玉太纵容了，沈明玉就胆子大了。 　　但殷君衡不知道，其实沈明玉不是胆子变大了，只是他现在摸准了殷君衡的脉，知道殷君衡不会随便滥杀无辜，所以才略微显出了一点自己本来的脾性。 　　若是以前，他还当殷君衡是那个残忍无情的暴戾太子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随便推开殷君衡的手的。 　　虽然他胆子不小，但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这会，收拾好纱布和伤药，沈明玉才起身坐好，重新看向殷君衡。 　　四目相对，沈明玉对上此刻殷君衡眸中那沉郁冷漠的情绪，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做得有点不好，就想示个弱。 　　结果殷君衡这时忽然一挑眉，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 　　沈明玉：…… 　　犹豫了一下，沈明玉还是挪了过去。 　　不料他这边刚刚坐在，殷君衡却长臂一展，一把将他拽过来，抱在了膝上。 　　沈明玉惊了一惊，差点没挣扎着跳起来，却又不敢乱来，只能为难道：“殿下……” 　　这时，殷君衡在他柔软纤细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淡淡道：“再动本殿下的伤口就又裂开了。” 　　沈明玉果然不动了，就这么局促地坐在殷君衡膝头上，很乖却又有点别扭难受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 　　马车轻轻晃动着，沈明玉也随着马车的晃动在殷君衡的膝头晃动着，但他身轻体软，加不了多少重力。 　　反而是殷君衡一抬眼，就能看到沈明玉那一截雪腻的脖颈，和他垂着眼，长睫颤颤，神色谨慎安静的柔顺模样。 　　鼻翼微动，暗香浮起，一丝丝钻了进来。 　　殷君衡眸光微动，忽然就抬手轻轻拂过沈明玉耳畔。 　　指尖碰到沈明玉耳畔细腻如雪的肌肤，沈明玉身体不自觉轻轻一颤。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但殷君衡最终却只是撩起沈明玉耳畔那缕发丝，缓缓给他绕到耳后。 　　并无其他狎昵的动作。 　　沈明玉悄然松了口气。 　　殷君衡把这看在眼底，不自觉微微眯了眯眼。 　　过了好一会，他淡淡开口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不是什么奴婢妾室。无论先前你是什么身份，也无论双方亲长之间有什么龃龉，现下你都是我的正妻，同我平起平坐。所以日后你不必怕我，也不必躲着我，知道么？” 　　沈明玉讶然。 　　可还没等他心头那股暖意涌起，殷君衡又略显不悦补充了一句：“一点脾气都没有，整日怯懦得像个鹌鹑，没得丢了本殿下的脸。” 　　沈明玉：…… 　　半晌，他十分无奈地道：“殿下指责得是，明玉知道了。” 　　殷君衡眉头皱起：“你就没点脾气？” 　　沈明玉闻言，终于抬头看了殷君衡一眼。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那双澄净柔软的眸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怒道：“说话！” 　　沈明玉静默了好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那我说实话，殿下愿意听么？” 　　听到沈明玉这话，殷君衡眉头不觉微微挑了一挑，心中不自觉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但嘴上还是道：“你有话就说，本殿下最讨厌话说一半还要藏着掖着的人。” 　　沈明玉这才抬起眼，眸光明澈认真地看向殷君衡道：“明玉虽然是普通人，但也不喜欢老是被人说娇气、懦弱和笨。明玉是不想惹恼殿下才躲着殿下和不说话的，不是真的没有脾气。” 　　殷君衡：……………… 　　头一次，在殷君衡俊美冷冽的面容上出现了许多诸如尴尬，震惊和恼羞成怒的情绪。 　　红红白白，好看极了。 　　半晌，他冷笑：“是我说错了，没有脾气是假的，嘴皮子利倒是真的。” 　　沈明玉再次垂眼不言。 　　这悄无声息的反抗，直接把殷君衡气了个半死。 　　可又不好把人从身上推下去，只能沉着脸，泄愤一般默默掐紧了怀中纤细的腰肢。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好哇，翅膀硬了 　　沈明玉：你让我说实话的，我还没说完呢。其实你脾气比我臭多了，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讲道理，让着你而已。 　　殷君衡：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10章 　　之后一路两人都未说话，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冷战。 　　而这个冷战还持续到了回府。 　　沈明玉这次罕见的“硬气”，殷君衡不同他说话了，他便也不同殷君衡说话。 　　用膳，传唤下人都是如此。仿佛把殷君衡当了个暂时的空气人。 　　把殷君衡气坏了。 　　可偏偏沈明玉进退合度，对下人又极为温柔和善，就连午膳他布菜时都做得一丝不错。 　　偏偏就是不跟他说话。 　　殷君衡一开始憋了一腔怒火，后来又渐渐平静了下来，琢磨出来一丝别样的味道，就打算这么冷眼看着沈明玉能忍到什么时候。 　　只是还没等殷君衡等到结果，午睡时他自己就发起了高烧。 　　白日里殷君衡受了鞭刑，走出宫门的时候又逞强没穿太多衣服，就被冷风吹了。 　　当时殷君衡还自负身强，不显得怎么样，结果午睡时盖上被子一捂，冷热交加，反倒是冲起了寒意，就这么来势汹汹地烧了起来。 　　殷君衡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生过病，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天刑鞭太厉害还是他身体差了，这一烧，他硬是连翻身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又赌气不愿意叫人。 　　只能虚弱地躺在那，望着头顶出神。 　　望着望着，殷君衡面上愈发滚烫，神智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头顶柔软绸帐上的金色花纹就这样在他眼中变成了无数游动的小蛇，四处乱撞，他也愈发头昏眼花了…… 　　渐渐的，那些小蛇开始变成组成各种似曾相识的零碎画面和人脸…… 　　先是当年在冷宫中他被舒贵妃扔在雪地里，哭嚎不止，却被舒贵妃斥责他无用，不能获得泰安帝喜爱时，舒贵妃那张漂亮却饱含厌恶的脸。 　　一会又是他被送到敌国当质子时，所面对过的，一张张虚假中透着蔑视和侮辱之色的轻浮面孔。 　　再然后，便是夏国诸多朝臣，以沈松庭为首的那些老狐狸们对他露出的，虚伪而又饱藏暗箭的沟壑面容。 　　统统都让他即便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也恨不得伸出手，把这些脸通通撕碎！ 　　忽然—— 　　一张清冷无瑕的面容在这一片纷乱中静静出现，如同高山白雪，皑皑湛湛。 　　那眼中，仿佛蕴藏了万古隽永不变的真理，空灵平静，就这么一眼望过来，便让殷君衡微微失了神。 　　所有的纷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这时，殷君衡已经烧得异常干燥的苍白薄唇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想要开口叫出那张脸的名字。 　　想要问：现在我可以得到答案了吗？ 　　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一个，明明看起来已经没有希望的人？ 　　可等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吐出一些虚弱无力的气音。 　　电光石火间，殷君衡猛然惊醒，开始挣扎着试图起身。 　　但他这会出了一身冷汗，一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身上发冷。 　　脚还没踩进靴子里，便闷哼一声，倒头就朝前跪倒在了床前的地毯上。 　　不大不小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在外间看书的沈明玉。 　　沈明玉听到响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殿下？” 　　殷君衡没有应声，但屋内却隐约传来更大的动静。 　　沈明玉心头一跳，终于还是披上衣服，起身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殷君衡身着薄薄里衣，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乌发披散了一背，伸手竭力抓着一旁的床栏想要起身时，心尖不自觉狠狠一颤。 　　而此时，殷君衡脊背处雪白的里衣上还又隐约渗出了一点鲜血的痕迹，显然是扯到了伤口。 　　沈明玉无暇多想，只能冲上去用力扶住了殷君衡，一边吃力地扶着他，一边有些心疼且无奈地道：“殿下，你有事可以叫人，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赌个气就这样，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可等沈明玉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忽然觉察到了自己掌心下异常的滚烫。他再侧眼定睛一看，就看到殷君衡此刻脸颊处已经泛起了一片不自然的潮红，薄唇苍白，带着一点干裂的痕迹。 　　原本犀利明亮的眼神也变得昏沉迷茫，就像是在漂亮的黑曜石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纱一般。 　　根本就是高烧的样子。 　　意识到这一点，沈明玉心下骤然一沉，不再多想，咬着唇就先拼尽全力顶着殷君衡的肩膀，将人一点点扶回到了床上。 　　偏偏殷君衡还不算配合。 　　折腾了半晌，沈明玉自己都出了一身汗，心脏又开始急促且不均匀地突突跳了起来。 　　这会他捂着胸口，默默咽下一点喉咙里泛出来的血腥气，正想起身去叫人。 　　可偏偏，一股大力忽然从他背心袭来，竟是硬生生将他扯到了床边。 　　猝不及防，沈明玉跌入了一个滚烫的怀中，他有些无措地仰起脸，便对上了殷君衡那双带着一点迷茫却又饱藏复杂情绪的凤眸。 　　四目相对，沈明玉薄唇动了动，正想开口，殷君衡却忽然朝他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心。 　　沈明玉身体不觉颤了颤。 　　然后他就听到殷君衡皱了皱眉，用一种奇异且沙哑的嗓音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沈明玉怔住了。 　　聪慧如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殷君衡恐怕是高烧烧迷糊了，认错了人。 　　不动声色的抿了一下唇，感受着殷君衡抓在他手腕间那滚烫收紧的手掌，沈明玉迟疑片刻，最终轻声道：“殿下，是我。” 　　温柔轻缓的嗓音落入殷君衡耳中，却宛如春日里的一道惊雷，骤然将他从现实和幻想两个空间的边缘狠狠拉扯了回来。 　　恍惚了好一会，他终于在一片耳鸣和眼花的攻击中，徐徐看清了面前沈明玉的脸。 　　依旧是那么温柔纯净，没有一丝攻击性，还带着三分关切和七分耐心。 　　时间就这么静默着过了很久。 　　殷君衡闭了闭眼，最终默默抽回了握在沈明玉腕间的手，哑声道：“是你啊。” 　　沈明玉敏锐地从殷君衡语气中听出一丝疲惫，却也没有追问什么。 　　稍稍顿了顿，沈明玉只耐心道：“殿下染了风寒，我来看看，殿下现在还难受么？” 　　殷君衡“嗯”了一声，有些没气力地说：“去叫茱萸伺候汤药吧，你离我远些。” 　　沈明玉怔了一怔。 　　殷君衡说完这句，仿佛意识到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别过脸，冲着床里低低咳嗽了两声，蹙眉道：“自己是个病秧子，就别伺候了，一边歇着去。” 　　沈明玉这才反应过来殷君衡是关心他。 　　静静看了殷君衡一眼，沈明玉伸手轻轻替他盖好被子，就说：“那殿下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叫人。” 　　殷君衡闭着眼，含糊“嗯”了一声。 　　沈明玉起身了。 　　而就在沈明玉起身转出那道花鸟屏风后，床上的殷君衡忽然又睁开了眼，他静静看了一会沈明玉离开的背影，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沈明玉对他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大。 　　殷君衡在梦里梦到那张脸，已经很多年了。 　　是那张脸的主人撕裂了真相，让他看清了舒贵妃同他的虚假亲情，让他一路坠入地狱。 　　也是那张脸的主人将他从大雪封山，滴水未进，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的绝境中救出，并御剑带他回到夏国。 　　那日华光万里，照彻皇庭。 　　从那之后，泰安帝立他为太子，事事不敢轻视他，舒贵妃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看不透的害怕和畏惧。一路走来，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可唯有殷君衡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居心？ 　　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恐惧，可他却无法向别人说出这一点。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对那个人无比敬慕敬仰，而他现在所获得的一切，也都仰仗于那个人。 　　好像刨除掉那个人，他便什么都不是。 　　直到，沈明玉出现了。 　　那么像那个人，却又那么不像。 　　那个人浑身上下都隔绝一切尘俗，凛若山雪，高不可攀，而沈明玉只有温柔朴素和真实。 　　可就这么一丝真实，成为他破幻最大的仪仗。 　　在他握着沈明玉的手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细腻，好柔软。 　　也很安心。 　　他那种被架在黑暗中漂浮的悬浮感，那种被那个人阴影笼罩的痛恨瞬间消除。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平静。 　　在这么一瞬间，殷君衡忽然就有点后悔自己方才让沈明玉不要来伺候了。 　　不伺候，近前来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可惜，他把话说早了…… 　　忽然——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还隐约夹杂着沈明玉和茱萸的交谈声。 　　殷君衡眸光一动，忍不住就略略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靠在床栏上，去听外面的动静。 　　“这汤药还烫着，先凉一会再给殿下送吧。” 　　说话的是沈明玉，总那么温声细语。 　　“好，太子妃不进去么？” 　　“不了，我让陈嬷嬷备了点热水送来，一会茱萸你记得叫人帮殿下擦擦脸和身子，若是带着热汗睡了，即便喝了药，这病也难好。” 　　接着是茱萸好奇的嗓音：“太子妃自己不去？” 　　殷君衡听到这时，耳朵不由得动了动，虽然已经七成猜到了沈明玉的答案，可偏偏却还是想听。 　　短暂的沉默后。 　　他听到沈明玉很模糊地笑了一笑，柔声道：“不了，我今天惹了殿下生气，就不去打扰殿下了。还是你们伺候吧。” 　　殷君衡：…… 　　脸色就这么沉了下来。 　　而偏偏沈明玉性子温柔，却说到做到，说不进来，就真的不进来了。 　　后面殷君衡的服药和擦身都是旁人伺候的，即便他不高兴，也没人撒气去。 　　而到了服药的最后环节，殷君衡突然发现，出现了一个往日没有的小东西——梅子蜜饯。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谁让拿的。 　　可殷君衡偏要明知故问：“拿这个来做什么？” 　　茱萸听着殷君衡的语气，有点捉摸不准，便照实道：“太子妃让我们准备的，说殿下若是觉得口苦便吃一粒，不吃也无碍。总之是备着就好。” 　　殷君衡看了茱萸一眼：“这话也是他教你说的吧。” 　　茱萸怔了一怔，心想殷君衡怎么连这也知道，但还是要如实说：“是，殿下真是英明，连这都知道。” 　　殷君衡信手揭开那蜜饯罐，看着里面饱满的玫瑰乌梅蜜饯，打量片刻，又默默盖上了盖子。 　　神色莫辩地淡淡道：“也只有他会在这些机巧玩意上花心思——退下吧。” 　　茱萸听着殷君衡的语气，也不知是好是坏，但见到殷君衡没生气总是好的，便行了礼，老实告退了。 　　茱萸走后，殷君衡一个人在那研究了许久那蜜饯罐子。 　　可最终，他还是盖好了盖子，一颗都未尝。 　　人都不在，区区一颗别人做的梅子，又怎么能真的让他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不是替身不是替身不是替身，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沈明玉：我根本就没想过那些，倒是你，吃个蜜饯还那么多事，真麻烦 　　殷君衡：…… 第11章 　　此时，七皇子府。 　　殷君衡当众受了那五十天刑鞭后，殷君荣倒是再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只能也跟着硬受了五十天刑鞭。 　　但他自幼被舒贵妃娇宠，又整日吃喝玩乐，身体素质比殷君衡差得远，心性更是云泥之别。 　　所以只稍微抽了两鞭，就开始当着众臣和泰安帝的面鬼哭狼嚎起来。 　　最后还是他被打得脸色苍白，口吐白沫直接晕了过去，吓得舒贵妃跪在在一旁声泪俱下地求情，泰安帝才终于松了口。 　　可也正是如此，让大臣们和泰安帝也都看出了殷君荣和殷君衡的区别。 　　泰安帝即便对殷君衡忤逆的一些举止不满，但看着殷君荣那副烂泥完全扶不上墙的样子也觉得很是恼火。 　　所以即便中途看在舒贵妃的面子上叫停了鞭刑，却又对殷君荣降了罪——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舒贵妃纵然心疼幼子，但也看得出泰安帝动了怒，也不敢再求情，只能带着殷君荣退下了。 　　这会，殷君荣瘫在自己府中柔软的金丝软榻上，浑身不能动弹，舒贵妃就和衣坐在榻旁，给他喂药。 　　殷君荣喝了两口药，实在是憋不住那口气，忍不住就哑声对舒贵妃道：“母妃，我这次都是被殷君衡逼到这般地步的，你看他，哪有一丝骨肉亲情？明知我身体弱还逼父皇惩罚我，这不是要我死么！” 　　舒贵妃喂药的手顿了顿，垂着眼睫，神色不算分明地叹了口气说：“荣儿，你这次也确实犯了错，就别提你哥哥了。” 　　殷君荣噎了一下，看着舒贵妃柔美的侧脸，不说话了。 　　知道舒贵妃的妇人之仁又犯了。 　　但只是过了一会，殷君荣眼珠子转了转，便忍着身上的疼，又意味深长地道：“可这么一来，他的太子之位就更巩固了，母妃不怕么？母妃，比起我，哥哥可是更恨你啊。” 　　舒贵妃端碗的手不觉颤了颤，这时她抬头，皱着眉静静看了殷君荣一眼。 　　殷君荣神色平淡坦然地跟她对视。 　　舒贵妃心头一点点沉了下去。 　　其实殷君荣说得没错，当她当年放弃殷君衡，主动向泰安帝提出送殷君衡去当质子的时候，就权当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后来，她全力培养殷君荣，也取得不小成效，眼看着殷君荣即将成年，也可以封为储君了。可偏偏这时，殷君衡回来了。 　　就像一个噩梦，被那仙人御剑，带着万千华光回来，把她苦心孤诣给殷君荣经营多年的光环全都砸了个粉碎。 　　寻仙多年，渴求长生的泰安帝当即封殷君衡为太子。 　　从那之后，殷君荣的脾气就开始变差，酗酒、玩乐，不求上进。 　　她看在心里，苦在心里，却也明白得很——如果殷君衡不出点什么事，殷君荣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而等殷君衡登基，只怕最先对付的就是他们俩。 　　她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 　　也就在这时，一直久久凝视着舒贵妃表情的殷君荣忽然轻轻伸手，握住了舒贵妃手，柔声道：“母妃，你现在只有我了。” 　　舒贵妃身体颤了颤，颓然垂下眼，显然是默认了殷君荣的话。 　　而殷君荣看着舒贵妃的表情，平日里浪荡轻浮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破含深意的淡笑，接着他就道：“丞相给哥哥送去的那个长得很像无尘仙尊的庶子好像起到了一点作用，听说哥哥在宫门前直接抱了他，宠爱得很。母妃，我觉得，若是我们要动手，不妨从这个庶子入手。” 　　舒贵妃闻言，不由得皱眉：“可他，是沈丞相的人。” 　　殷君荣：“没关系，两日后那庶子回门，哥哥受了伤，必然不会去。到时候我们想点办法，在路上安排个人截了他的马车就是。一个病秧子，随便威胁威胁，还有不听话的？” 　　舒贵妃皱眉：“你哥哥他心思缜密，说不定是演给我们看的。” 　　殷君荣神色诡异地笑了一下：“演的也不要紧，我自有办法。” 　　舒贵妃：？ 　　殷君荣这时就对舒贵妃轻轻招了招手，舒贵妃会意，附耳过去。 　　殷君荣在舒贵妃耳畔说了几句话，舒贵妃一双杏眼中骤然出现极度惊诧恐慌之色，还是殷君荣安慰了她几句，她神色才从震惊变成了犹豫。 　　最终，她咬了咬樱唇，低声道：“那此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殷君荣眸光深邃：“放心吧母妃。” 　　“不会失败的。” 　　· 　　沈明玉回门之日很快就到了。 　　殷君衡的风寒在这两日也差不多痊愈，一大清早，他便和沈明玉一同坐上了去沈府的马车。 　　这两日，两人没怎么说话，沈明玉客客气气的，殷君衡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目前更紧要的倒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是沈府那边会对沈明玉有什么“安排”。 　　先前沈松庭都敢派人在宫内给沈明玉送百日合欢那等虎狼之药，那沈明玉这次回去，沈松庭若是见沈明玉还没得手，必然会加以询问或是指责。 　　甚至，威逼审讯。 　　以沈明玉那包子一般任人揉捏的性格，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他得盯紧点才好。 　　想到此处，殷君衡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穿着一袭雪狐披风，安安静静坐在那，温柔漂亮宛如一个玉雕人的沈明玉。 　　沉吟片刻，殷君衡淡淡道：“一会去你家，你不可四处乱跑，知道么？” 　　沈明玉：？ 　　他默默抬眼看了殷君衡一眼，晶润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殷君衡被沈明玉这个眼神噎了一下，剑眉蹙了蹙，又道：“本殿下不太习惯同外人相处，你最好随时跟着。” 　　沈明玉这才了然，点了点头。 　　殷君衡对于沈明玉这个点头有些不满，欲言又止，最终却又选择扭头掀开车帘朝外看风景去了。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朝外眺望时俊美的侧脸，不由得静静在心里笑了笑。 　　觉得殷君衡偶尔赌赌气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其实比起殷君衡，他其实想说他对沈府更陌生，尤其是沈松庭，那个剧情中一手策划了“龙脉之祸”的人。 　　他多少有点没底。 　　但这些，他是不能跟殷君衡说的。 　　想了想，沈明玉在心里低低叫了一声系统，打算再临时抱抱佛脚。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殷君衡。 　　系统这次倒是挺快就出来了。 　　沈明玉把自己的担忧轻声跟系统说了，系统听完，犹豫了一会，道：“其实你倒是不用小心沈松庭，你小心一下陈氏吧。” 　　陈氏是沈明玉的母亲。 　　沈明玉闻言，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动：“陈氏怎么了？” 　　系统有点尴尬，过了好一会，它才含糊道：“陈氏的情况，跟舒贵妃有点像。” 　　沈明玉：…… 　　卖子求荣？ 　　那难怪不用小心沈松庭了，有些事，如果有人能代替做，丞相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沈明玉心里也算有了底，知道恐怕今日跟沈松庭的会面只会是个过场，重头戏只怕在陈氏那。 　　这样也好。 　　陈氏就算再有心机，自然也还是比不过沈松庭，他面对起来没那么大压力—— 　　“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殷君衡冷淡的嗓音静静响起，沈明玉心头微动，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殷君衡。 　　四目相对，沈明玉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在想，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 　　这次轮到殷君衡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殷君衡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她被接到丞相府，自然日子会比以前好。” 　　头一次，殷君衡说了言不由衷的假话安慰人。 　　那种情况下，沈明玉的母亲被接到丞相府，几乎等同于人质，即便是富贵，也未必谈得上过得好。 　　可这时听完殷君衡的话，沈明玉却真心实意地淡淡笑了笑：“殿下说得对，是明玉想多了。” 　　殷君衡不说话了。 　　他确实很不擅长撒谎，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么单纯的沈明玉。 　　索性，闭口不言。 　　好在，太子府和丞相府离得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 　　马车停下，殷君衡先起身。 　　沈明玉敛起衣摆抚平，也打算起身，可就在他刚刚欠身起来的时候，一只修长骨感的大手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讶异地抬起眼，就对上了殷君衡那双异常坦然平静的凤眸。 　　沈明玉静静看了殷君衡两秒，抿了抿唇，就温顺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殷君衡掌心。 　　殷君衡顺势握紧了沈明玉柔软如白玉的手，就这么牵着他，下了马车。 　　· 　　进入沈府后，不出沈明玉所料，沈松庭并没有露面太多，只是客套地在书房里见了他们一面之后，就声称有公务处理，离开了。 　　让他们在府中随便走走看看。 　　只不过期间沈松庭看着殷君衡握着沈明玉手的样子，笑容微微有些别样的意味。 　　沈明玉看到沈松庭那个笑容，不知为何，心头很是不安。 　　他有几次忍不住想偷偷把手抽出来，可偏偏殷君衡反而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沈明玉：…… 　　从沈松庭书房出来，沈明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殷君衡。 　　四目相对，殷君衡侧头看他，语气淡淡的，眸中却带了一丝笑意：“不好意思了？” 　　沈明玉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殿下其实不必在父亲面前这样的，太刻意了。” 　　他也不明白殷君衡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挑衅沈松庭？那倒也不必如此…… 　　殷君衡：“你就是不乐意我牵着你吧？” 　　沈明玉：“……不是。” 　　殷君衡：“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的太子妃，我还不能牵着你了？” 　　沈明玉别过眼，抿唇不说话了。 　　殷君衡就这么看着沈明玉雪白的侧脸上泛起一点淡淡飞红，漂亮得就像玉白的羊脂膏上染上了一点玫瑰糖汁，甜润可口。 　　忽然就有种冲动想伸手轻轻去捏一捏，看是不是一捏就软了，化了。 　　可这毕竟是丞相府。 　　殷君衡只能有些可惜地将这个念头埋在心底，过了一会，他道：“带我去你母亲那吧，我也想去看看她。” 　　沈明玉怔了一瞬，默默抬眼看了殷君衡一眼。 　　殷君衡看出沈明玉眼中的疑虑，剑眉轻挑：“不逗你，走吧。” 　　沈明玉：“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娇娇老婆真可爱 　　沈明玉叹气：好幼稚啊这个人……怎么当上太子的？ 　　殷君衡理直气壮：天选啊 　　沈明玉：…… 第12章 　　沈明玉的生母陈氏原是沈松庭年轻时身旁伺候更衣的一位侍女，等同于殷君衡房中的茱萸。 　　陈氏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便入了沈松庭的眼，怀上了沈明玉。 　　只不过那时沈松庭和当时太傅之女刚成婚不久，为了哄好正妻，稳固地位，便悄悄将陈氏送去了城外乡下。 　　沈夫人性情温和，也不善妒，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再后来陈氏生了个儿子，传到沈松庭耳中便引起了一分注意，但也只是一分注意。 　　他一年半载偶尔去一趟城郊，说是踏青打猎，实则是探望陈氏母子。把关系维持在那，也让陈氏有了个念想，不至于带着沈明玉逃走。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松庭还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这个原本以为没用的庶子居然同太子殷君衡的“白月光”，无尘仙尊长得那么像。并想出联姻等一系列措施。 　　本来，沈松庭和殷君衡的关系算是很冷淡，毕竟当年送殷君衡出去当质子也有他的主意。 　　沈松庭和舒贵妃想法不同，不是为了什么夺嫡站队，而是一眼就看出殷君衡野心很强，也是个性情倔强刚烈之人。若真上位，恐怕不是他能控制的。 　　那倒不如斩草除根。 　　但沈松庭在这件事里做得不如舒贵妃那么露骨出格，所以殷君衡对他一直都很避讳冷漠，算不上格外怨恨。 　　这也让他钻了空子，半哄半骗半强制地安排下了这场联姻。 　　他知道，殷君衡心里也清楚，如果殷君衡日后要上位，必然还得依仗他。所以只要能利益绑定，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可陈氏一个家生子奴婢，并不懂这些。 　　沈松庭接她回沈府的时候，她还十分喜出望外，觉得是不是沈夫人前些年去世，沈松庭终于想通了。 　　可等到沈松庭要安排沈明玉出嫁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事情不对了，尤其是当她还听到了府里下人隐约传来的议论…… 　　但皇帝赐婚，也不是她能阻拦的，就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明玉出嫁离开。 　　这会，陈氏一袭华服，立在桌前，略显局促地看着面前的殷君衡和沈明玉，神色多少有些畏惧和怯懦。 　　和她这一身盛装格格不入。 　　殷君衡见状，一眼就看出陈氏在沈家的境地，再联想到沈明玉从前的境遇，心头不由得微微沉了沉。 　　而陈氏见到殷君衡，第一反应是仓促下拜，还好殷君衡伸手虚虚扶了她一把。 　　“夫人不必多礼。”殷君衡低声道。 　　其实陈氏这时还未扶正，也不过是个妾室，殷君衡叫她夫人，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不然殷君衡当真受得起这一拜。 　　陈氏被殷君衡扶起后，先是怯生生地感激，但接着她近距离地看清了殷君衡和沈明玉交握在一起的手，整个人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脸色微白，明显有些不自在。 　　之后还是沈明玉看出陈氏的不妥，默默松开了被殷君衡握着的手，就走上前去，扶住了陈氏。 　　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陈氏愈发紧张，开口就想去叫侍女们送茶送点心来。 　　但都被沈明玉阻止了。 　　“母亲不必麻烦，我和殿下只是来看看您，稍坐片刻就走。” 　　殷君衡也道：“不错，夫人不必太见外，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平日待明玉如何，便待我如何。” 　　殷君衡这话说出口，一旁的沈明玉不由得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感受到沈明玉的目光，剑眉轻挑，跟沈明玉对视。 　　可偏偏下一秒，沈明玉又垂下长睫，挪开眼去。 　　殷君衡：…… 　　一旁的陈氏听到殷君衡这些话再看着两人的互动，以她的身份本该是很高兴的，但她这会脸色明显又苍白忧郁了一点，才勉强挤出一点尴尬的笑意，低声道：“殿下待玉儿这么好，我也很欣慰。” 　　这下，别说殷君衡了，就是沈明玉，也觉得陈氏这笑意太过勉强。 　　一时间，气氛沉默。 　　半晌，殷君衡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沈明玉和对面的陈氏身上逡巡而过，忖度片刻，他最终主动起身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找丞相商谈，先行离开片刻。夫人和明玉好好叙旧便是，我一会再来接明玉。” 　　他能觉察到，陈氏倒没有要害沈明玉的意思，恐怕更多的还有想提醒沈明玉一些事。 　　如果他不走，陈氏很多话只怕说不出来。 　　所以，他还是得离开片刻。 　　而殷君衡这话说完，陈氏确实明显松了口气，原本有些愁苦的眉宇都舒展了，却还要起身道：“殿下太客气了，明玉，快送送殿下。” 　　殷君衡：“不必了夫人，我自己去就好。” 　　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会意，也顺势默默起身：“那我和母亲一起送送殿下。” 　　陈氏明显更放松了一点，也急着站了起来。 　　两人把殷君衡走了。 　　等殷君衡走后，陈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沈明玉拉回到了房中，并亲手关上了房门，插上门栓时，陈氏的手几乎在微微颤抖，看上去异常紧张。 　　沈明玉就这么静静看着陈氏动作，并未出言阻止。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个陈氏跟系统说的陈氏不太一样。 　　他是从有爱家庭出生的，所以对于真实的感情和虚假的感情一眼就能识别。 　　这个陈氏固然性情有些怯懦，行事也有些上不得台面，但能感觉到，她是真正关心沈明玉的。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果然，等陈氏一关上门之后，她就急匆匆走过来，一把抓住沈明玉的手，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哽咽不已，话都说不口了。 　　沈明玉只能默默回握她的手，轻声安慰，让她平复一会再开口说话。 　　好不容易，陈氏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死死抓着沈明玉的手，红着眼看着面前的沈明玉，就一边哭一边道：“玉儿，你可千万不能对这位太子殿下动心，他对你再好，那也是假的。你得尽快为自己想到后路啊！” 　　沈明玉听着陈氏这话，感受着陈氏几乎要把他手攥痛的力道，一颗心不知为何，也莫名颤了颤。 　　过了好一会，他低声道：“母亲为何要这么说？” 　　陈氏脸色骤然僵硬。 　　沈明玉敏锐道：“母亲不想说？” 　　陈氏默默摇了摇头，神色难过至极。 　　沈明玉：“是不是父亲对您说了什么？” 　　陈氏脸色微微变了。 　　沈明玉心头了然，当即抬头环顾四周，确认确实无人后，便扶着陈氏，默默走到屏风后内间，低声道：“母亲别担心，有话跟我直说便是，明玉受得住。” 　　陈氏犹豫了许久，再次哭了出来，抹泪道：“你父亲……让你劝太子纳妾，人选都准备好了。” 　　沈明玉怔住了。 　　而下一瞬，他就心中了然。 　　没错，他身体不好，又是个男子，不可能生下太子嫡子。若是沈松庭想要进一步捆绑拉拢太子，倒是确实需要一个合格的子嗣。 　　忽然—— 　　陈氏再次哭了出来，这次哭得有些控制不住。 　　一边哭，她一边嗓音嘶哑地道：“可他明知道，太子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长得跟太子的心上人很像就把你嫁过去博取太子欢心。现在还让你劝太子纳妾，根本就是要逼太子杀你啊。他是你亲生父亲，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沈明玉本来还静静思索着沈松庭这安排背后的深意，陈氏后面这些话猝不及防说出口时，他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惊天雷霆在脑中轰下。 　　无数细碎片段串联而起。 　　一下子，好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难怪系统一开始支支吾吾，藏着掖着。 　　也难怪那天殷君衡会在高烧之时，两次望着他的脸说‘是你’。 　　不单纯是认错人了，而是因为长得像吧。 　　原来……他只是个替身。 　　沈明玉薄唇一点点抿了起来。 　　虽然他一直足够理智，也足够清醒，但知道这个事实真相之后的那么一刻，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一点点，揪起来的难受，钝钝的。 　　最终，还是陈氏看着沈明玉微微发怔，被吓到，拉着他的手就叫他，才让他又缓缓回过神。 　　跟陈氏紧张担忧的双眼对视，沈明玉沉默片刻，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母亲，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陈氏脸上忧虑不减。 　　倒是沈明玉，这会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想了想，又问陈氏：“母亲，纳妾之事，是父亲逼你了？” 　　陈氏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她又凑过来，在沈明玉耳畔低声细说。 　　沈明玉就静静听着。 　　· 　　此时，屋外。 　　殷君衡自然是没走。 　　他在院中徐徐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感受到陈氏对沈明玉并非全无真心这一点后，他还是略有些欣慰。至少沈明玉的命运还没那么悲惨，还是有真心带他的亲人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会殷君衡心里莫名有些悬空的不安感。 　　奇怪…… 　　走到庭前，殷君衡步子默默停下，抬头看着天上静静漂浮的白云。 　　看着看着，他在某一瞬间，忽然又就想起了那张疏远寂寥，清冷如雪的面孔。 　　但这一次，他想的内容同之前的完全不同。 　　他心头一凛，猛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明玉究竟知不知道他跟无尘仙尊长得很像这回事？ 　　而陈氏呢？ 　　陈氏又知不知道？ 　　为何陈氏方才看他的眼神那么避讳，又那么担忧，难道说…… 　　念头还未落定，忽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从殷君衡身后被推来。 　　殷君衡几乎是瞬间便转身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恰好，四目相对。 　　沈明玉望着他，那双晶黑如玉的眸子里还是那么多的温润和平和。 　　殷君衡却不知为何，心头还是莫名紧张，眉头也不由得一点点蹙起。 　　而在殷君衡悬着心的当口，沈明玉忽然淡淡一笑。 　　“殿下，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钉板准备好了，榴莲也准备好了，老婆喜欢哪一个？ 　　沈明玉：我只是对你笑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殷君衡：别问了，问就是很慌 第13章 　　看到沈明玉这个温和的笑意，殷君衡心中萦绕着的那些疑虑和阴云悄然消失。 　　一边转身迎了上去，殷君衡一边道：“怎么这么快？” 　　丝毫不提他刚刚等得有些不安和焦躁。 　　沈明玉笑了笑，雪白如玉的面容上神色平静温柔：“母亲让我叫殿下进来，打算留我们用了午膳再走。不过我想殿下或许有公务要忙，就来问问殿下，有空陪明玉和母亲一起用午膳么？” 　　殷君衡微微一怔，说实话有点犹豫。 　　他本是打算带沈明玉见了沈松庭和陈氏，走个过场就回府。 　　不过看得出来，沈明玉和陈氏感情很深，难得这次能够见面，他好像也不应该太苛刻。 　　所以稍微沉默了一下，殷君衡就道：“也没什么公务，用个午膳不碍事。” 　　沈明玉唇角弧度又弯了一点：“好。” 　　这次，殷君衡没意识到，沈明玉这个笑容明显温柔明净了许多。 　　比最开始那个客气疏离的笑要舒服多了。 　　其实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沈明玉早起时听到殷君衡和影卫交待了一些下午要办的公务，现在又说没有，是为什么呢？ 　　当然，沈明玉也不会提，殷君衡答应了留下来用膳，他就把人留下了。 　　陈氏这次亲自下厨，做了不少爽口的家常小菜，殷君衡在太子府没吃过这些东西，这会吃着倒也舒心。 　　只是，午膳还没吃到一半，殷君衡就和沈松庭一起被泰安帝急召了。 　　原因很简单——下面官员来报，又有人在附近一处山隘中寻到了仙人踪迹，泰安帝十分欣喜，已经着人去寻，甚至要亲自去看。 　　宫里人都劝不住，只好找了沈松庭和殷君衡来。 　　这俩，算是目前泰安帝唯一能听得进去话的人了。 　　殷君衡听到这么一回事，即便是当着沈明玉和陈氏，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又换了一张淡然的面孔，拿起手帕，匆匆擦了嘴，就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 　　沈明玉自然不会多问，默默起身就把殷君衡送到了门口。 　　临出府前，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殷君衡却忽然转过头，看向沈明玉，叮嘱道：“若是我不来，你千万别私自回府。”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也认真点了点头：“好。” 　　不过殷君衡此刻沉思了一会，又取出一枚令牌交给沈明玉，凑上前来压低嗓音道：“你先拿着这枚令牌，若我来不及回来，会遣人来接你回去……” 　　越说到后面，殷君衡话音越低，但足够沈明玉能听清。 　　而两人间此刻距离极近，鼻梁几乎要贴到一处，殷君衡都能看到沈明玉那蝶翼一般轻轻闪动的漂亮羽睫和淡粉色的薄唇。 　　沈明玉也能感受到殷君衡说话间落在他眉心的温热吐息，总感觉……殷君衡下一刻就要吻上来。 　　不过，殷君衡毕竟是殷君衡，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肆。 　　低声交代完沈明玉之后，殷君衡凝视了沈明玉温柔如玉的面容片刻，忽然就有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在沈明玉侧脸抚了一下。 　　“等着我。”他低声道。 　　说完，便唇角静静勾了勾，转身走了。 　　留下沈明玉一人在原地愕然。 　　只等殷君衡背影消失在门外，沈明玉脸颊处被殷君衡方才抚过的地方便一阵阵微微烫了起来。 　　半晌，沈明玉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忍不住抿了唇。 　　外人看来，那倒是个十分平常的告别动作，可只有沈明玉才知道，殷君衡轻抚过他脸颊时还顺势捏了他脸颊处的软肉一把。 　　沈明玉：…… 　　说好的阴鸷嗜血，把人当替身都没有一点惭愧之心的太子呢？ 　　怎么愈发像个登徒子了？ 　　一旁跟过来的陈氏不明就里，但看着沈明玉的模样，却忧色更深了。 　　她此刻越发后悔，觉得最初就不该让沈明玉嫁过去——沈明玉那么单纯又心软，怎么玩得过心机深沉的太子？ 　　咬了咬牙，陈氏忍不住想：也许……那张釜底抽薪的牌，该拿出来了。 　　· 　　殷君衡和沈松庭走后，偌大的沈府就愈发安静了。 　　陈氏带着沈明玉又回了自己的住处，下午两人便在庭中坐着，陈氏绣花，沈明玉在一旁帮她递针线，又听陈氏絮絮讲一些从前的事。 　　不知为何，陈氏又讲到了仙人，不过她讲的是寻仙之事。 　　沈明玉在一旁就当做童话故事听。 　　然而讲着讲着，陈氏忽然就咬了一下唇，慢慢把针线从自己手中刺绣的扇面里抽出来，低声道：“其实玉儿，有件事母亲一直没跟你讲。你那身体一直不好，并非你真的天身体弱。” 　　沈明玉听到这，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跳：“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氏就这么盯着面前漂亮的鸳鸯合欢扇面，犹豫了好一会，方才轻声道：“因为玉儿你也有仙根，而且你的仙根很好，未必比你大哥差。” 　　就算沈明玉再淡定，听到陈氏这话，也不由得微微一震，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这件事，系统也没给他讲过啊，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说，陈氏真的藏得太深，想在这给他下套？ 　　过了许久，沈明玉皱眉略显含蓄地试探道：“但为何母亲先前不提？” 　　陈氏神色微微一僵，半晌，她苦笑道：“是因为那仙人说，你的仙根太特别，修炼起来困难重重，若是修得好便一飞冲天，若是修不好性命堪忧。还跟我说，若是想送你修仙，必须签下生死状。那时你才三岁，我舍不得你，又唯恐里面有诈，便拒绝了。” 　　沈明玉：…… 　　这怎么听起来像新型拐卖儿童的传销呢？ 　　但又不好直接说破。 　　倒是陈氏，一眼就看出沈明玉的怀疑，这会她看四下无人，忽然就抓住沈明玉的手道：“玉儿，你别不信。当年那仙人虽然走了，但也给母亲留了一块玉佩，那玉佩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有一次为娘发高烧，人事不省，那玉佩忽然就自动放出凉凉的光来，把为娘治好了。这绝对是仙器啊！不是假的。” 　　沈明玉这才重视了起来，却又有了新的疑问：“那母亲，玉佩在哪？” 　　陈氏犹豫片刻，拉着沈明玉的手起身，带着他进了房间。 　　翻箱倒柜了好久，陈氏在衣箱最底层，终于找出了一块白玉玉佩。 　　而当那玉佩拿出来的一瞬间，屋内的气息仿佛就骤然清新凉爽了几分。 　　沈明玉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 　　这会，陈氏垂眼，把那玉佩轻轻放到他手中，就无奈道：“本来母亲想把这件事藏一辈子，让你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奈何……你嫁给了太子。” 　　沈明玉听到陈氏这话，目光动了动，忍不住有点想为殷君衡辩解几分。 　　他其实理智下来想明白了，觉得殷君衡还不至于糊涂到把他当什么人的替身。 　　最多就是有些移情罢了。 　　至于他自己，他本就是来做任务的，对殷君衡暂时也并无那方面的感情。 　　既然如此，殷君衡倒也算不上亏待他。 　　可还没等沈明玉解释，偏偏这时陈氏又道：“太子对你虽好，可我总觉得不安心。” 　　“因为你父亲当年对我也是如此，一开始我差点都信了他。后来才知，是因为当年夫人怀不了子嗣，你父亲舍不得荣华富贵，又不想绝了后，就找了我这个家生子奴婢，好操控，也对他死心塌地。” 　　“男人啊……” 　　沈明玉却讶异道：“夫人她居然，可大哥……？” 　　“你大哥是夫人和你父亲的子嗣不假。但能有你大哥，那都是夫人爱你父亲爱惨了，找了一位仙人，拿自己三十年阳寿换了你大哥出生。” 　　“所以我也很佩服夫人，我对你父亲，尚做不到如此。但也替夫人可惜，毕竟你父亲，并非良人……” 　　一下子吃了这么大两口瓜，沈明玉简直有些理不清思绪。 　　他这时沉默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低声道：“母亲能清醒，明玉就放心了。” 　　陈氏没想到沈明玉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怔了怔，便默默笑了。 　　笑完，她就露出十分严肃的神情看向沈明玉，握住了沈明玉拿着玉佩的手道：“玉儿，母亲现在把这枚玉佩交给你，就是让你知道，你除了永远在太子府之外，还有别的选择。” 　　但说完，陈氏犹豫片刻，又道：“只是母亲也不清楚，这选择对你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可若是太子真的哪日不喜欢你了，厌弃你了，这条路走一走，也无妨。知道么？” 　　听着陈氏这番话，沈明玉仿佛看到了曾经为他奔波治病，殚精竭虑的父母，心头百感交集。 　　过了许久，他轻声道：“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一定会把母亲也接走。” 　　陈氏闻言，一直显得有些忧虑的脸上终于绽出一丝明亮的笑意来。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沈明玉的手。 　　“好！” 　　· 　　天色渐晚，大约到了戌时，还没见殷君衡回来。 　　陈氏见状，忍不住就提出若是殷君衡不来，沈明玉便在沈府歇下好了。 　　沈明玉知道陈氏想他念他，这会笑了笑，就答应了。 　　不过，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掌灯时分，陈氏正布好晚膳，殷君衡派来的马车却来接沈明玉了。 　　陈氏纵然不舍，也不敢违逆太子命令，临走前还给沈明玉塞了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些沈明玉喜欢的吃食和一些她亲手织的香囊，扇面等物。 　　沈明玉这时拿着令牌，跟那接他的影骑对了暗号，就欠身对悄悄抹泪的陈氏柔声道：“母亲别难过，明玉日后有空，一定会再来看您的。” 　　陈氏一边擦眼睛，一边点头。 　　沈明玉上了马车，离开了。 　　临走时，陈氏一直站在门口，遥遥同他招手，直到看不见那马车，陈氏才终于叹了口气，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打算转身回府。 　　可偏偏这时，又一辆印着太子府图案的马车驶了过来。 　　陈氏见状，有些奇怪。 　　直到那马车上的影骑跳下，对陈氏拱手道：“在下是太子府的影骑，奉太子之命，来接太子妃回府，这位娘子可否帮忙通传一声？” 　　这影骑的话一出口，周围管事和小厮们都不由得露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神色。 　　有的人笑呵呵地就准备调侃说太子府怎么办事这么不靠谱？ 　　唯独陈氏，怔了怔，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切片二：哈，我要出场了！ 　　殷君衡：糟了，老婆没了！ 　　沈明玉：要是能修仙的话，我可以 　　殷君衡：不，呜呜呜，我不可以。 第14章 　　陈氏神情急切地抓着来的影骑，把事情原委都说了。 　　那影骑听完大吃一惊，立刻就纵马朝着先前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那辆马车走得根本就不是官道，影骑找了好几条路，根本没找到一丝踪迹。 　　咬咬牙，影骑只能先迅速回程，去跟殷君衡回禀此事了。 　　· 　　此时，马车中的沈明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阴谋，还靠在马车中柔软的靠垫上合眼小憩。 　　但是坐着坐着，心细如发的沈明玉也觉察出不对了。 　　从丞相府到太子府距离不远，还都是走官道，一路畅通无阻，但现在这马车行驶过的路面明显不太平稳，颠簸摇晃不止。 　　而且，时间好像有点过长了？ 　　想到这，沈明玉睁开眼，稍微长了一点戒备，就悄悄抬手掀开车窗上的车帘朝外看去。 　　果然，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此刻马车正走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荒野小路上，远处已经是崇山峻岭。明显是离开了皇城的范围。 　　沈明玉心头微凛。 　　立刻放下车帘，第一时间开始召唤系统。 　　但系统这次好死不死又不知道去哪里摸鱼了，沈明玉叫了它好久，它都没有回应。 　　沈明玉：…… 　　只能沉住气，另想办法。 　　在车中思索了片刻，沈明玉四处摸索了一番。 　　幸好，绑架他的人似乎是不太看得起他的战斗能力，居然有不少东西都留在了马车里。 　　沈明玉翻找了一趟，在座位下的暗格里寻到了一把剪刀，一些药物。 　　把药物一一打开，沈明玉将一瓶粉末状的药物收起，其他的都塞进自己的小包裹。 　　至于剪刀，则被他揣入袖中。 　　做完这些，沈明玉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绪，就嗓音如常地对着马车外道：“影骑大哥，还有多久才能到府上？” 　　马车外安静了一瞬，回道：“快了，马上就到。” 　　沈明玉不说话了，却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揣着剪刀向车帘前靠近。 　　正当沈明玉都能透过车帘一角看到那影骑黑色的剑袖边缘时，忽然，车帘“唰”地一声被掀起。 　　一双冷沉无波的眸子就这么看了进来。 　　四目相对，沈明玉薄唇微抿。 　　那影骑却面无表情地道：“太子妃想去哪？” 　　眼看已经被发现，沈明玉沉默了一下，缓缓攥紧了袖中剪刀就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 　　一边退，他一边道：“这不是回太子府的路。” 　　影骑眉头一挑，索性也不装了，掀开帘子便施施然坐了进来。 　　“看来太子妃还不算太笨。” 　　沈明玉认得这名影骑，那日在宫门前，迎接殷君衡回府的影骑就有他，所以沈明玉在对完暗号之后觉得有些不自在也没有太怀疑。 　　现在看来，太子府都已经被渗透了。 　　沈明玉一颗心微微沉下。 　　只是不知，来人是要杀他，还是如何？ 　　而那名影骑看着沈明玉沉默的样子，只觉得无趣，这时他看了一眼马车外，确认四下无人，便道：“太子妃不必怕，我不会要太子妃的性命，只是有贵人找我，求太子妃帮忙办一件事。” 　　沈明玉作出一点害怕慌乱的样子：“什么事？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影骑自然就忽略了后面那个问题，这时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色的药丸，就朝沈明玉递了过来。 　　“只要太子妃服下这枚药丸，一切无事。否则——” 　　“否则如何？” 　　“死。” 　　这个字冷冷地从那影骑口中吐出来，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同沈明玉吐信。 　　沈明玉默默攥紧了袖中剪刀：“若是我不服呢？” 　　影骑神色淡淡，忽然就扬手撩起身后车帘。 　　沈明玉下意识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马车在他们对峙期间不知道怎么，已经跑到了一处悬崖前。 　　影骑此刻勾了一下唇角就道：“服下这枚药，或者失足坠崖，太子妃选一个吧？” 　　沈明玉：…… 　　只能再次叫系统。 　　而这次，沈明玉居然运气不错，系统终于来了。 　　系统一回神，就见到如此刺激的一幕，忍不住尖叫：“怎么回事？” 　　沈明玉：“系统，如果我从这个悬崖上掉下去，你有什么保命道具吗？” 　　系统：“啊？！！！” 　　看着捏着药丸步步逼近的影骑，沈明玉捏着剪刀的手掌都慢慢渗出了一丝冷汗，沉声道：“有没有？” 　　系统这才回过神来：“我可以帮你借一个降落伞！” 　　沈明玉：“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沈明玉就朝着那影骑扑了出去—— 　　影骑大概也没想到沈明玉会突然发难，整个人都骤然一怔，接着他脸色沉下，就想反击。 　　可两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沈明玉扬手一蓬药粉洒出，然后便狠狠一剪刀冲着那影骑的小腹要害去了！ 　　影骑猝不及防，先是惨叫一声捂脸，接着又慌忙去捂要害。 　　沈明玉就在这时趁乱掀开车帘，钻出了马车。 　　系统这时正要说你怎么不趁机跑路，捂着脸的影骑便已经又咬牙切齿地钻了出来，伸手一把抓住沈明玉的小腿—— 　　沈明玉回过脸看向此刻面容狰狞的影骑，他墨发被风吹起，玉白孱弱的面容上浮起一点平静淡然之色。 　　这样脆弱又坚定柔软的美，竟是让想要抓他的影骑微微愣神了一瞬。 　　忽然，他道：“降落伞。” 　　影骑：？ 　　还没明白沈明玉到底在说什么，被影骑抓住的沈明玉就又是一剪刀狠狠戳向了面前的马—— 　　马儿吃痛受惊长嘶，根本来不及思索，就朝着前面的悬崖直奔而去。 　　影骑震惊了。 　　没想到沈明玉这么狠。 　　他这时松开了抓着沈明玉小腿的手，就想跳下马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横空而起，猛地坠下—— 　　与此同时，沈明玉背上也出现了一个伞包。 　　狂风呼啸，刮在脸上生疼，沈明玉一边竭力喘息，一边在疯狂下坠中伸手去摸扯降落伞的绳子。 　　终于，在轰隆一声巨响传来，马车和影骑坠地的同时，沈明玉扯开了降落伞。 　　他坠落的速度骤然减缓，但也因为距离地面太近才打开的降落伞，他一个趔趄，还是摔到了地上。 　　闷哼一声，沈明玉痛得脸色发白，捂住了小腿。 　　他把脚踝扭了。 　　系统这时紧张地叫道：“你没事吧？” 　　沈明玉闭着眼，长睫颤颤，喘息着缓了好一会，才默默摇摇头。 　　系统终于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它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和在一旁已经摔得粉碎的马车和早就断了气的影骑，道：“你其实应该兑换一个瞬移道具的，虽然这里离皇城有点远，但我可以把你送到城外其他安全的地方。” 　　沈明玉：…… 　　“你刚才怎么不说？” 　　系统噎了一下，心虚：“太紧张，忘了……对不起。” 　　沈明玉不说话了。 　　这会他稍稍缓过来一点，也没搭理系统，就忍着痛，吃力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已经摔烂的马车前，把自己的包裹给拽了出来。 　　做完这些，沈明玉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脸色也更苍白了。 　　不过这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已经完全漆黑的天幕，就对系统道：“现在你可以用瞬移道具了。” 　　系统“啊”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它尴尬道：“积、积分用完了，你新手的额度只够降落伞和瞬移二选一。” 　　“抱、抱歉。” 　　沈明玉：…… 　　静默良久，沈明玉微微叹了口气。 　　但木已成舟，沈明玉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埋怨系统，毕竟以后他还是需要系统帮他做任务。 　　只能又忍着脚踝上的疼痛，去一旁的马车里和影骑身上翻了一通。 　　系统看着沈明玉翻东西时苍白的脸色，很是愧疚，但又心虚得很，只能默默守着沈明玉，不敢开口。 　　沈明玉找了一会，先是在马车里翻出了一根火折子，又在影骑身上找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最让他注意的，就是从影骑身上翻出来的另外一枚令牌。 　　上面有个小小的“荣”字。 　　正是荣王府出品的令牌。 　　原本以为是舒贵妃在后面动手，没想到是殷君荣。 　　沈明玉抿了抿唇，就把那枚令牌收了起来。 　　收好令牌，沈明玉掏出火折子，打算照一照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 　　忽然，他看到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裹在微微发亮。 　　沈明玉脸色微妙了一瞬，立刻打开了包裹。 　　然后，他就看到了陈氏先前给他的那枚玉佩在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 　　还一闪一闪的，仿佛在指引什么。 　　沈明玉眉头微微蹙起。 　　他伸手拿起那枚玉佩，刚想仔细端详，一个清冷如雪的嗓音就在他耳中静静响起。 　　“是天玄宗弟子么？” 　　沈明玉：……？ 　　过了半晌，他冲着那枚玉佩低声问道：“谁？” 　　短暂的静默之后，那个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是天玄宗长生峰一脉的弟子孟平，先前历练时不甚被魔族所伤，受困此地。若是同门或者道友，可否相助一二？” 　　听着这逻辑缜密，清冷沉稳的话语，沈明玉默默捏紧了手中玉佩，沉思着犹豫了好一会，不知道要答应还是拒绝，系统忽然震惊发声。 　　“卧槽，快答应他！男主二号出场了！” 　　沈明玉：？ 　　微微怔了一瞬，沈明玉便对着那枚玉佩问道：“你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洛寒霜：抱歉老婆，用了化名 　　沈明玉：不用抱歉，到时候拿剑抵吧 　　洛寒霜：？？？ 第15章 　　对面道：“你跟着玉佩的指引来吧。” 　　沈明玉低头看了一眼玉佩，就看到玉佩上面的光开始朝一个位置集中。 　　隐隐中指向了一个位置。 　　沈明玉这会收拾好了身上的包裹，在地上拾了一根马车上破损下来的棍子当做拐杖，便慢慢地拖着伤了的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而这次，趁着系统还在，他留心细问了一下关于这个男主二号的背景。 　　系统简单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个男主二号是个剑修，名叫洛寒霜，是天玄宗掌门的首座大弟子。 　　这洛寒霜天生剑骨，修唯识剑，冷心冷情，不通人情世故，唯一的追求就是以剑入道，白日飞升。 　　沈明玉听完，注意到了一个重点。 　　“他刚刚对我用的是化名？” 　　系统怔了怔：“是哦。”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那倒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系统：？ 　　“还有唯识剑是什么？无情道么？” 　　系统又解释了一下，说只有天生剑骨可以修这个剑，就是把剑灵跟神魂融为一体，然后逐渐抛弃作为人的五感，到最后肉身兵解，化剑飞升。 　　沈明玉听完，沉默了一会，道：“我觉得，他心理问题应该比殷君衡大。” 　　系统含糊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其实这一点系统也不知道，因为之前的任务者全部连殷君衡都过不了，所以它之前也没见过洛寒霜。 　　当然，为了自己的尊严，系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一点告诉沈明玉的。 　　问完关于洛寒霜的基本信息，沈明玉为了节省体力，就不再同系统说话了。 　　他一路顺着玉佩指引，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而这山洞一开始还是处在一个被屏蔽的状态。 　　沈明玉在四周找了很久，那个山洞才突然徐徐出现。 　　看到这一幕，沈明玉就猜到应该是洛寒霜在这山洞上下了什么禁制，方才则是在山洞里观察他的状态，确认他没有威胁，才把禁制打开。 　　不过对方毕竟是攻略对象，沈明玉也没有被人摆了一道的难受，这会他捏着玉佩，就沿着山洞，慢慢走了进去。 　　进去没多久，沈明玉身后的洞口悄然消失了，只剩下他掌中的玉佩仍然散发出一团莹莹白光，将他包裹住。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沈明玉才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座白玉雕塑一般的纯白人影。 　　那人端坐在一处地面上，一身雪白长袍，头顶白玉冠，两条素色丝绦自披散在背后的墨发旁垂下。 　　另有一条白纱绕过修挺如玉的鼻梁，覆盖在双目上，淡色薄唇微抿，浑身清洁如雪，不染尘埃。 　　身边还悬浮着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莹润生辉。 　　这样的人，沈明玉还是在一些大型仙侠网游的CG里见过，这时见到真人，多少还是有些震撼。 　　不过很快，他就慢慢回过神来，轻声朝着那尊玉人一般的洛寒霜道：“仙长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沈明玉嗓音柔软温和，宛如初春时化冻的一缕风，丝毫不会让人生出戒备。 　　而洛寒霜这时却沉默了，过了许久，他道：“你是凡人，为何会有我天玄宗的玉佩？” 　　沈明玉平静道：“祖上因缘所获。” 　　洛寒霜不说话了。 　　沈明玉被洛寒霜冷落，也不生气，沉默了一会，他问：“仙人，我可以先坐下么？坠崖时，我的脚受伤了。” 　　洛寒霜：“请便。” 　　沈明玉道了谢，就走到一旁，解开身上的包袱，把包袱皮铺开在地上，坐下了。 　　沈明玉坐下之后，看了一眼蒙着眼的洛寒霜，猜测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盯着自己上药。 　　便也没有太避讳的意思，自己忍痛小心翼翼脱了鞋袜，就把扭到的脚踝露了出来。 　　平日白玉一般的玲珑剔透的脚踝此刻已经高高肿起，通红。 　　轻轻碰了一下那处肿起的皮肤，剧痛。 　　差点让沈明玉闷哼出声。 　　默默咬了唇，沈明玉忽然庆幸他刚才还在马车里摸了不少东西出来，里面就有伤药。 　　寻了一种药膏出来，沈明玉正想涂抹在脚踝上，忽然，他眼前被一道光晃了晃。 　　愕然抬头，沈明玉就看到方才还悬在洛寒霜身侧的那柄透明长剑不知何时飞到了他面前，漂亮的剑身上还托着一个青色瓷瓶。 　　沈明玉怔了一瞬，便默默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洛寒霜。 　　洛寒霜道：“这是我们天玄宗秘制伤药，比你的伤药见效。” 　　沈明玉眸光动了动，心想这个剑修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就点头道谢。 　　洛寒霜：“你走了许久来寻我，也算是对我有恩，不必言谢。” 　　原来是不喜欢欠别人的。 　　沈明玉也不在意这些，再次道谢，就拿下了剑身上托着着的青色瓷瓶，收起了自己在马车里的伤药，开始用瓷瓶里的伤药敷在脚踝上。 　　这伤药是碧玉色的，上面还有点点灵光，触碰到肿痛的肌肤立刻就被吸收进去，化成凉凉的，舒适的细流。 　　几乎是片刻，沈明玉的脚踝就不红了，只是略微还剩下些肿。 　　这伤药居然这么厉害，难怪那么多人想要修仙。 　　沈明玉不觉有些心动。 　　他想，若是他能有机缘进入天玄宗，是不是能靠修仙治病？ 　　这幅身体若是好了，他接下来做任务也会顺利很多。 　　想到这，沈明玉就开始斟酌着要不要把这枚玉佩的来源告诉洛寒霜。 　　但沈明玉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问，不远处的洛寒霜就先开了口。 　　“你祖上既然能得到我们天玄宗的玉佩，必然也有仙根，你上前来，我看看你的根骨。” 　　沈明玉：？ 　　这么好？ 　　当即也没有推辞，轻声道了谢，便穿好鞋袜，默默上前去了。 　　沈明玉并不知道，洛寒霜此举也是无奈。 　　洛寒霜来此地前被魔族偷袭围攻，受伤极重，经脉纠结已经半月有余，若是再无人替他打通受伤的经脉，他体内淤积的灵力找不到出口就会爆体而出。 　　到时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一命呜呼。 　　本来他是想若有个修士帮忙也好，修为不论，只要能引气入体即可。因为他只需外界一点轻微的灵力就能引动体内周天，将自己体内淤积的灵力冲开。 　　没想到沈明玉是个凡人。 　　可现在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再等一个修士前来希望渺茫，只能看看能不能在这短短数日帮沈明玉引气入体了。 　　沈明玉走到了洛寒霜面前。 　　洛寒霜这时道：“我行动不便，你将我的手托起，二指放在你的眉心即可。”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照做。 　　洛寒霜不愧是剑修，长袖下的一双手剔透修长，如同玉制竹节一般，骨节分明，美轮美奂。 　　指甲都泛出一种淡淡的漂亮粉色。 　　但沈明玉此刻倒是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就这么轻轻托着洛寒霜的手腕，捋出两指，点在自己眉心。 　　瞬息间，有一缕极为清冷的灵气从眉心灌入沈明玉体内。 　　沈明玉眉心微蹙。 　　下一秒，他感觉到放在自己眉心那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灵气也骤然收回。 　　沈明玉：？ 　　睁开眼，沈明玉长睫颤了颤，神色有些茫然：“仙人？” 　　对面的洛寒霜此刻神色莫辨，但通过他微微抿成一线的薄唇看得出来，他显然是有些纠结了。 　　只是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许久，洛寒霜道：“你这枚玉佩，到底从何得来？应当不是祖上所获，而是天玄宗长老亲赐吧。” 　　沈明玉通过洛寒霜的语气，一下子就敏锐地觉察出一些问题。 　　难道……他这幅身体果然根骨不凡？ 　　不过这会他还是没有将陈氏对他说的话和盘托出，只道：“是我母亲传给我的，她只让我随身佩戴，我也不知道内情如何。” 　　顿了顿，沈明玉又问：“仙长，是我的根骨有什么问题么？” 　　洛寒霜再次闭口不言。 　　沈明玉也不催他，就这么耐心地等着。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洛寒霜终于开口，道：“你并非根骨特殊，而是体质特殊。” 　　沈明玉静静望着洛寒霜的清冷侧脸。 　　“本来我是想看你根骨如何，若有仙根，我便教你修行。待你引气入体后，也能助我疗伤，到时我便能待你离开此地。但你体质特殊，此举倒是行不通了。” 　　“我不能修行？”沈明玉秀气修长的眉头微微蹙起。 　　洛寒霜沉默许久，似乎是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并非。” 　　沈明玉看出洛寒霜的为难，思忖片刻，默默笑了笑：“仙长其实不必为难，我自幼身患心疾，不少大夫都说我恐怕活不过二十。但我今年已经二十了。这体质就算再差，难道还会平白夺人寿命不成？” 　　“所以仙长不必顾虑我的感受，直言便好。” 　　洛寒霜听完沈明玉的话，再次静默了许久。 　　就在沈明玉以为洛寒霜不萝白会说出真相的时候，洛寒霜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道：“你是天阴之体。” 　　沈明玉面上微微露出一丝不解。 　　“这是一种最顶级的，炉鼎体质。” 　　瞬间，整个山洞就这么沉寂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啊这……？ 　　洛寒霜：我也mei想到啊，刺激啊 　　殷君衡：艹，老子要刀了你！ 第16章 　　沈明玉仙侠小说还是看过不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阴之体，但对炉鼎体质倒是很熟悉。 　　这时，他才意识到为何那个送玉佩给陈氏的仙人会让陈氏签生死契约。 　　恐怕也跟他的这个体质有关。 　　炉鼎体质，确实很糟糕。 　　不过对于沈明玉这个想活命的人来说，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现在他碰到了男主二号，他还算有得选，不是么？ 　　但鉴于每本书细节设定可能不同，沈明玉此刻沉吟了一会，先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点：“那仙长，炉鼎体质，是不能修炼么？” 　　洛寒霜：……？ 　　大概没想到沈明玉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个问题，洛寒霜神色有些微妙。 　　倒是沈明玉，神色温和平静地看向洛寒霜，淡淡一笑：“仙长，我们现在被困此处，时间少一分，性命就多一分危险。若我能修炼，也能帮上你的忙，不是么？” 　　“至于这个体质——”沈明玉顿了顿，“我相信仙长是个好人，不会强迫于我。” 　　洛寒霜再次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解释道：“并非不能修炼，只是修炼方式同旁人不太一样。” 　　沈明玉认真倾听。 　　洛寒霜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道：“你是天阴之体，不是寻常的炉鼎体质，除了引气入体需要他人引导，直至修到元婴期都不需要行阴阳交合之事。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天阴之体天生阴气极重，所以才会压抑心火，让你患上心疾。这阴气随年岁渐长，正常来讲，若你自幼开始修炼，天阴之体便会在成年之后定时爆发，届时阴气贯穿经脉，若无修炼极阳内功之人的引导，就会爆体身亡。” 　　沈明玉愕然。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层等着他。 　　“我可以教你引气入体，只是一旦你引气入体后，你体质爆发便会加速——” 　　“若是不修炼，我的体质就不会爆发么？”沈明玉忽然问。 　　洛寒霜再次沉默了。 　　沈明玉看着洛寒霜这表情，又微微笑了——这个男主二号，倒也是个面冷心热的。 　　反正，他只有一年时间，横竖赌一把也不亏。 　　想到这，沈明玉就柔声道：“仙长，此刻若是关在这，恐怕我都撑不到第一次体质爆发，若是能修炼，或许日后反而会有转机呢？” 　　洛寒霜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寒霜语气十分平静且慎重地道：“既然如此，那我教你。” 　　但顿了顿，洛寒霜又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既然教你，就会对你负责。” 　　沈明玉有些讶异，正想说不必客气，洛寒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震了震。 　　“离开之前，我会同你结为道侣，日后你有道侣契约在身，行走在外，也不至于受人欺辱。” 　　沈明玉听到这，一时间心中都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半晌，他有些无奈且心暖地笑了一下，道：“可是仙长，我成亲了。” 　　洛寒霜：…… 　　但旋即，洛寒霜又道：“无妨，只要你夫人不是修士，凡间婚契对道侣契约不受影响。”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修唯识剑的剑修解释这个问题。 　　对方……好像真的，完全不通人间感情。 　　虽然沈明玉自己觉得危急关头之下，这样也不算不妥，可他也要顾及殷君衡啊。 　　他不能给殷君衡戴绿帽。 　　大约是看出了沈明玉的为难，洛寒霜沉默片刻，又耐心解释道：“我修唯识剑，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留下道侣契约只是为了震慑其他想要觊觎你的修士。一旦你开始修行，身上气息便会散发出去，天阴之体的事实很难遮掩，若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修士发现，下场会很糟。” 　　沈明玉：……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看来他倒是低估了这个天阴之体的香饽饽程度了。 　　事到如今……好像只能按照洛寒霜说的做？ 　　恰好这时，洛寒霜再次道：“你夫人若真是在意你，想必也不会介怀一个有名无实的道侣契约。” 　　沈明玉听到这话，愈发在心中微微苦笑。 　　殷君衡不会介怀？ 　　那是不可能的。 　　但此时的情势已经到了不可退转的地步。 　　沈明玉无奈沉思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抬起一双莹润眸子，静静看向对面的洛寒霜道：“我可以同仙长结下道侣契约，但仙长可否也帮我一个忙？” 　　洛寒霜：“你说。” 　　沈明玉：“恳请仙长脱困后暂时不要离开，替我向我凡间夫君解释清楚这契约的原委，否则我怕他动怒。” 　　夫君？ 　　洛寒霜微微愕然，大约也没想到沈明玉竟然是个男妻。 　　那难怪对方会介意。 　　若是寻常人家的妻子，知道丈夫不好男风，对于丈夫得了仙人机缘这件事，反而恐怕会高兴。 　　可若对方也是男子就…… 　　但稍许沉吟后，洛寒霜就道：“无妨，我会替你解释。天玄宗在夏朝地界还是有些威名，待我澄清真相，想必你夫君也不会太为难你。” 　　沈明玉这才垂眼道谢。 　　· 　　两人商议好之后，洛寒霜便开始教沈明玉怎么引气入体了。 　　因为知道沈明玉有夫君，所以洛寒霜迟疑了一下，并不打算再同沈明玉有肌肤接触，而是道：“我的承影剑是仙剑，有剑灵剑魄，也恰好是冰属性，同你体质相得益彰。现下我行动不便，你把它拿起来，握住剑柄，我让剑灵帮你引气入体。” 　　说完，那晶莹剔透的承影仙剑便缓缓飞到了沈明玉面前。 　　见洛寒霜如此避嫌，沈明玉反倒自在，这时他道了谢，就伸手轻轻握住了面前承影仙剑的剑柄。 　　洛寒霜道：“闭眼。” 　　沈明玉长睫动了动，闭上双眸。 　　洛寒霜又徐徐念了几个心法口诀，告诉了沈明玉引气入体的关键。 　　沈明玉握着剑柄，依言照做。 　　渐渐的，他就能感觉到有微凉却十分舒服的气流顺着承影仙剑的剑柄涌入他的掌心，丝丝缕缕，开始逐渐朝着他的下腹丹田汇聚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明玉在一片黑暗中，即便是闭着眼，仿佛也能看到自己丹田处开始隐约发亮。 　　而那里，也确实有一点莹白色的气流在渐渐汇聚成团。 　　应该，快成功了。 　　洛寒霜和承影仙剑几乎一体，这时沈明玉的变化他也能感知到，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 　　太快了。 　　这引气入体的速度太快了。 　　难怪都说天阴之体是极品，也难怪天玄宗那位不知道是何人的前辈会将这枚玉佩留给沈明玉母亲。 　　这样的灵体，确实人间罕有，若是同沈明玉双修，那双修的效率可想而知。 　　但意识到这一点，洛寒霜并没有觉得高兴，而是微微蹙起了他那一双修长剑眉。 　　自幼身怀剑骨的他很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因为当年同样出身低微的他就差点被觊觎了这一身剑骨，还是天玄宗现任掌门，也就是他师尊宗崖出手，力保下他。 　　否则，他这一身剑骨早就被剖了出来，送给不知道哪个世家的天才子弟换上了。 　　而沈明玉这样的体质更是…… 　　更何况，现下他还不知道当年留给沈明玉玉佩的那个同门是善是恶。 　　天玄宗内部，其实也不像外面看到的那么清白朗然，反而是浑浊一片…… 　　忽然，沈明玉微微闷哼一声。 　　洛寒霜骤然收回神，清冷嗓音中略带一丝难以觉察的紧张。 　　“发生何事？” 　　沈明玉闭眼抿唇，薄红唇角悄然溢出一丝血线，然后他就摇了摇头，无奈道：“是我急于求成了，方才眼看就要成功，心神有些动荡，一时岔了气。” 　　洛寒霜哑然。 　　过了片刻，他道：“不必太急，寻常修士引气入体这一关也经常要数十次甚至百次才能成功。你一次就能摸到关窍，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明玉听出洛寒霜的安慰之意，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手帕，擦去唇边血丝：“好。” 　　洛寒霜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明玉怔了怔，抬头看了一眼山洞外，道：“或许已经子时。” 　　洛寒霜：“那便先歇息吧，明日再试。” 　　沈明玉意识到什么，又静静看了洛寒霜一眼。 　　大约是觉察到了沈明玉在看他，洛寒霜沉默片刻，竟是也没隐瞒。 　　“我受伤太重，有淤血冲不开，堆积在眼中经脉，所以暂时失明，看不见外物。” 　　沈明玉眸光动了动，没想到洛寒霜居然连这也告诉他，默默笑了笑，轻声道：“仙长这么相信我啊。” 　　洛寒霜：…… 　　明明是句十分平常的话，但洛寒霜却总觉得滋味有些不对。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半晌，洛寒霜正欲先收回承影仙剑。 　　忽然，沈明玉望着再次慢慢飞起的承影仙剑轻声道：“仙长，您这柄仙剑真的很好看，我可以摸摸它的剑身么？” 　　洛寒霜：？ 　　沈明玉感受到洛寒霜的疑虑，又微笑着补充道：“我看过那些仙人御剑飞行，羡慕得不得了。但也从没见过像这把仙剑这么好看的剑，所以忍不住心生喜爱。” 　　“若是仙长觉得冒犯，不同意也没关系。” 　　洛寒霜沉默不言。 　　但在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了承影仙剑面对沈明玉称赞的兴奋了。 　　只是……沈明玉并不知道，他跟承影仙剑的关系。 　　摸剑对于他来说，真的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冒犯了。 　　而且，沈明玉还是有夫之人。 　　也不知道犹豫了多久，就当洛寒霜缓缓冷下心，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 　　承影仙剑自己叛变了。 　　没错，还没等洛寒霜说什么，它就主动又飞到了沈明玉面前，甚至把自己横了过来。 　　一副躺平任摸的样子。 　　洛寒霜：……？ 　　倒是沈明玉十分意外，他以为这是洛寒霜授意的。 　　这时他抬头看了洛寒霜一眼，眉眼微弯地笑了笑：“多谢仙长。” 　　洛寒霜皱眉，欲言又止。 　　下一秒，沈明玉修长白皙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了承影仙剑那透明微凉的剑身。 　　柔软温热的指尖细腻如玉，缓缓滑过那剔透如冰的剑身…… 　　在这一瞬间，洛寒霜只觉得一股酥麻热意从他脊梁骨整个蹿了起来。 　　这种滋味，是洛寒霜从未感受到的。 　　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洛寒霜：跟老婆进展迅速 　　沈明玉：这剑好摸 　　殷君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变身咆哮鸡） 　　开始存稿准备入v，这几天就没有加更了 第17章 　　好在沈明玉并没有抚摸承影仙剑太久，就轻轻握住了承影仙剑的剑柄，将仙剑横到面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说来也怪，洛寒霜明明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但当沈明玉开始端详承影仙剑的剑身时，他却莫名觉得像是有一股温柔又细致的目光也静静凝视着他。 　　从上至下，从内到外…… 　　洛寒霜胸口莫名有些热烫。 　　偏偏这时沈明玉还轻声冲着承影仙剑夸赞道：“你真漂亮，比冰还透，比玉还润，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剑了。” 　　就像是哄小狗小猫一般的语气。 　　可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嗓音，却丝毫没有被侮辱的意思，反而胸口那股淡淡的热意愈发盛了。 　　尤其是承影仙剑这时还很高兴地在沈明玉手中嗡嗡颤了颤，表示沈明玉很有眼光。 　　沈明玉轻声笑了，笑意温柔如潺潺泉水，撩人心弦…… 　　洛寒霜倏然抿唇。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就当洛寒霜这个修唯识剑的人都忍不住想开始念清静经的时候，沈明玉终于放下了承影仙剑。 　　洛寒霜不自觉松了口气。 　　沈明玉把承影仙剑归还的时候，洛寒霜还能感受到承影仙剑的依依不舍。 　　洛寒霜：…… 　　在归还承影仙剑的时候，沈明玉还道：“仙长的剑这么好看又有灵性，剑术想必也很好。” 　　洛寒霜回过神来。 　　若是往日，对于这样朴素的夸赞洛寒霜只会觉得漠然甚至厌烦。 　　可沈明玉极为真挚的夸赞，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很轻地在他心上撩了一下。 　　半晌，洛寒霜道：“承影确实是柄好剑，但我剑术只算寻常。” 　　“仙长不必自谦，能让承影仙剑这样的剑认主，仙长必然也是惊才绝艳之人。” 　　洛寒霜微微沉默了。 　　面对沈明玉丝毫不加遮掩的真诚夸赞，他竟是有些窘迫…… 　　而这时，沈明玉在对面细细看着洛寒霜的表情变幻，确认洛寒霜没有不耐烦或者生气，才又浅浅笑了笑，道：“其实仙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洛寒霜回过神来，眉头微皱：“说。” 　　所以，是有求于他才夸他的么？ 　　沈明玉：“等仙长脱困了，临走前可否教我一些粗浅基础的术法？不拘什么，可以防身就好。” 　　洛寒霜没想到沈明玉只是要求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愕然片刻，便颔首道：“无妨，我可以教完你再走。” 　　沈明玉讶异：“真的吗？不会耽误仙长历练？” 　　洛寒霜难得耐心解释：“大宗门历练时间多在半年甚至数年以上，途中有些拖延也在容许范围之内。” 　　沈明玉释然一笑：“那就好。”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寒霜听到一阵窸窣碎响，感应了片刻，原来是沈明玉在包袱里收捡东西。 　　过了一会，沈明玉从包袱里寻出一件陈氏给他做的新披风，就轻轻起身道：“仙长冷吗？我看仙长穿得单薄，恰好我这里有件披风，给仙长披上好不好？” 　　洛寒霜原本想说不必，可不知怎么，话到唇边，却变成了一个字。 　　“可。” 　　说完，洛寒霜自己都怔了怔。 　　沈明玉已经走了过来。 　　轻柔披风从肩头落下，洛寒霜浑身下意识绷紧了一点。 　　偏偏这时，沈明玉还伸出手，绕到前面，给洛寒霜细细系上了披风的系带。 　　披风柔软的毛随着沈明玉的动作时不时挠一下洛寒霜的颈侧，微痒。 　　洛寒霜情绪微妙地隐忍着。 　　忽然，一点温软细腻的触感在洛寒霜冷白如玉的下颌上划过—— 　　是沈明玉细白的指尖轻轻碰到了洛寒霜下颌。 　　蜻蜓点水，一触及逝，却骤然掀起一阵触电般酥麻的感觉。 　　洛寒霜：…… 　　沈明玉：“抱歉，仙长。” 　　洛寒霜无言半晌，嗓音有些干涩地吐出两个字。 　　“无事。” 　　给洛寒霜整理好披风之后，沈明玉就去一旁睡下了。 　　洛寒霜仍是维持打坐的姿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寒霜眼皮动了动，朝沈明玉那边侧过头。 　　感受了一会，洛寒霜心绪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沈明玉把仅剩的一条披风给他了，自己却是披着两件薄衣裳睡的。 　　沉吟片刻，洛寒霜示意了一下承影仙剑。 　　承影仙剑飞了过来，剑尖绕了绕，就取走了洛寒霜身上的披风。 　　然后飞过去，轻轻将披风盖在沈明玉身上。 　　说来也怪，承影仙剑虽然看上去玲珑剔透，但实则是特别难以驯服的烈性剑灵。 　　在碰到沈明玉之后，不知为何，三番五次就变得温柔乖巧了起来。 　　洛寒霜觉得有些无奈。 　　可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沈明玉的态度也很是不同。 　　甚至此刻，他忍不住想：等他眼睛恢复了，一定要看看沈明玉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能让承影仙剑这么喜欢，一定不简单。 　　但究竟是他想知道承影仙剑为何这么喜欢沈明玉，还是他自己想看，就不得而知了。 　　· 　　四更时分，皇城内官道上。 　　一阵萧肃寒意笼罩在皇城内外，此刻天还未亮，街头人烟稀少，空荡荡的。 　　一队队身披黑色披风的影骑从四面小巷中骑马而出，汇合到一处，朝着骑马立在中央的殷君衡汇报。 　　“禀告殿下，沉水巷没有发现太子妃和贼人的踪迹。” 　　“禀告殿下，长安街也没有发现太子妃和贼人的踪迹。” 　　“禀告殿下……” 　　随着影骑们一声声汇报落定，殷君衡的脸色逐渐从漠然变为冷冽，再变为肃杀。 　　这时，他不自觉默默捏紧了掌中缰绳，恨不得回到六个时辰前，去丞相府把沈明玉带走。 　　五个时辰前，殷君衡还守在养心殿，同沈松庭一起劝导了泰安帝许久，才让泰安帝放弃了亲自寻仙的念头。 　　不过这个任务，就又落在了殷君衡头上。 　　但殷君衡那时是主动请缨。 　　一是金玉巷之事让他多少对泰安帝心灰意冷，不愿意再一直留在皇城；二是他想趁这个机会带沈明玉去外面散散心。 　　留在皇城内，沈松庭就会想方设法暗中打扰支使沈明玉，倒不如他把人带走，这样沈松庭也无可奈何了。 　　原本一切都计划得极好，殷君衡甚至都想到了今夜回去接了沈明玉要怎么钓他胃口，再说出这件事。 　　结果刚刚出宫，就撞上了急急来报的影骑。 　　听说沈明玉被一辆冒充太子府的马车劫走后，殷君衡急火攻心，但随即他就勉强压抑住心头的焦躁和担忧，衣服都没换，便沉声指挥着影骑同他一起出发去寻。 　　城中寻遍了不见踪迹，又去城外。 　　但城外范围极大，若动用人力去寻，至少得三到五日。 　　但此时距离沈明玉失踪已经过去快一整夜，天都蒙蒙亮了。 　　殷君衡一夜未睡，狭长的凤眸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冰冷嗜血的压抑气息。 　　一旁的影骑们也都累了，却无人敢劝。 　　最终，是殷君衡坐在马上沉默片刻，最终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冷冷道：“我去一趟城外，你们留在城中继续找人。” 　　影骑们面面相觑，但也不敢怠慢命令，只得领命而去。 　　影骑们分头离开，殷君衡也面无表情地骑着马，朝着城外纵马而去。 　　· 　　半个时辰后，披着一身寒霜的殷君衡驱马停在了城外一处小别院前。 　　那座小别院此刻被薄雾笼罩，四周篱笆爬满藤蔓，在这个深冬还开着各色妖异的鲜花。 　　透出一股鲜艳又诡异的气息。 　　殷君衡先下马将马拴在离小别院远远的一棵大树上，这才徒步走到院门前，十分有节奏的，用长短不一的快慢敲了院门十八下。 　　殷君衡敲完门，院中始终安静，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殷君衡面色不变，依旧等在那。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吱呀吱呀的响声响起，木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 　　殷君衡不假思索，提步而入。 　　木门又在他身后悄然关上了。 　　殷君衡听到响动也没有回头，只是踏着脚下那长长的青石阶，往别院内走去。 　　渐渐的，殷君衡面前雾气散去，等他停步立住，就看到一袭朴素青衣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了不远处的庭前。 　　墨发披散，半张脸被一片雕琢精致的白玉面具遮住，只露出一点薄红妖艳的唇和尖削的下巴。 　　而白玉面具下的一双幽紫色瞳眸更是宛如最上等的葡萄酒一般，剔透澄澈，深沉醉人。 　　即便没有任何装饰，只通过那露出的半张脸和这一双惊人紫眸，也能看出这人必然容貌极盛。 　　只是出现在这种地方，却莫名透着一股阴森鬼气。 　　见到殷君衡，那白玉面具下的薄唇轻轻勾了一下。 　　“太子殿下终于有事求我了？” 　　殷君衡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我知道你会卜算之术，你替我寻一个人，我帮你做一件事。” 　　“太子殿下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太子殿下来找我，我的要求只有那一个。” 　　嗓音幽然慵懒，不急不缓。 　　“我答应。” 　　殷君衡这三个字一出口，那白玉面具下的紫眸微微露出一分诧异，过了好一会，他轻轻笑了一下。 　　“好啊，太子殿下请进。” 　　· 　　半个时辰后。 　　看着面前铺开的沙盘和竹制的乩笔，殷君衡一双剑眉冷冷地蹙了起来，面色森寒。 　　“辜玉楼，你在玩我？” 　　被唤做辜玉楼的面具青年抬头，瞥了殷君衡一眼，道：“你要寻人，自然是你自己来。我也不知你要寻的那人长什么样子，怎么寻？” 　　殷君衡沉默片刻：“寻到的概率有八成以上么？” 　　辜玉楼一边布置沙盘，一边淡淡道：“若是还在方圆百里内，扶乩便可寻到，若是离了方圆百里，便没有作用了。” 　　殷君衡蹙眉，沉默了。 　　辜玉楼见状，又道：“只要太子殿下决定扶乩，我就要收取报酬，无论成功与否。所以，太子殿下想好了么？” 　　而这次，原本以为殷君衡会拒绝他的辜玉楼却听到了一个异常令他意外的答案。 　　殷君衡平静道：“想好了，开始吧。” 　　若是不在方圆百里内，那便是修仙之人的手段，恐怕得另找他人。 　　至少，辜玉楼可以先帮他筛选范围。 　　辜玉楼微微有些意外，他又看了殷君衡一眼，忽然忍不住调侃道：“到底是什么人，让太子殿下这么上心？” 　　殷君衡知道辜玉楼的性情，往日，他对于这种调侃言语多半是恍若无闻。 　　但今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伸手在扶上上乩笔的那一刻竟是不觉开口道：“我的太子妃。” 　　辜玉楼原本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但听到殷君衡这话，他慵懒的面色倏然就微微变了。 　　变成一种玩味的冷静。 　　过了好一会，他道：“是那个，长得很像无尘仙尊的沈家二少爷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来晚了 　　沈明玉：你也暗恋无尘仙尊？ 　　辜玉楼冷淡：不，我只是喜欢看恋爱脑的笑话 　　殷君衡、洛寒霜：恭喜，马上你也要变成恋爱脑了 第18章 　　殷君衡扶乩的手骤然收紧，这时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辜玉楼一眼，眸中寒意森然。 　　四目相对，辜玉楼眸光转了转，笑了一下：“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殿下扶乩吧。” 　　殷君衡这才收回眼，继续扶乩。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认真的模样，眉头不由得微微挑起，觉得这事愈发有趣了。 　　不过惦记着自己的报酬，他还是徐徐走到一旁，开始帮殷君衡点香请仙。 　　一边点香，辜玉楼一边道：“请殿下务必在心中想着所寻之人的形貌，越清晰越好。” 　　辜玉楼话音落定，殷君衡默默握紧乩笔，脑中便不自觉浮现出各种沈明玉的样子。 　　穿着嫁衣坐在床上仰头看他的样子，生病时脸色苍白却还蜷在床头乖顺等他的样子，还有……那日在宫门前，一片白雪映照中，沈明玉冲他跑来的样子。 　　以及在丞相府时，因为他一句调侃就长睫颤颤，垂眼害羞的样子。 　　多种多样的姿态，汇聚到一处，就只成了一个沈明玉。 　　温柔纯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沈明玉。 　　殷君衡神思逐渐凝聚，屋内的气场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旁的辜玉楼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微微有些讶异。 　　要知道，请仙这种事就是心越诚越灵，而殷君衡请仙速度之快，是他前所未见。 　　所以，这个冷面冷心的太子真的动了心？ 　　妙啊。 　　辜玉楼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些好奇那位沈家二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伴随着袅袅上升的香雾，房中变幻不定的气场逐渐开始凝滞，到最后，别说是风，就连香雾都开始凝成一团。 　　明显，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来了。 　　辜玉楼抿唇不言，神色认真。 　　殷君衡扶着乩笔的手忽然颤了颤，然后，他掌中的乩笔就随着香雾流动的方向缓慢移动了起来。 　　整齐的沙盘中逐渐开始出现字迹。 　　到最后，殷君衡的掌心忽然又颤了颤，“哗啦”一声轻响，他掌中乩笔骤然散架，轻轻落在了沙盘四面。 　　萦绕在周围的香雾也在这一瞬扑散开来。 　　想必是请来的仙已经走了。 　　殷君衡睁开眼，往沙盘中一看。 　　散乱的乩笔围绕着一个字。 　　是一个“崖”字。 　　辜玉楼在一旁看着，神色平静。 　　殷君衡却在这时微微皱了眉。 　　一个“崖”字？这怎么让他去找？ 　　是跟悬崖有关，还是跟人名有关，又或是跟什么带“崖”字的东西有关？ 　　殷君衡想不出来。 　　倒是辜玉楼，静静看了一会那个“崖”字，忽然挑眉道：“方圆百里之内，好像只有一处悬崖。” 　　殷君衡回过神，眸中倏然迸发出一点异样的光彩：“通天崖。” 　　辜玉楼点了一下头。 　　殷君衡再不迟疑，匆匆起身就要离开。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起身，也不阻拦，只是等人走到门口时，他才徐徐开口道：“我的规矩，殿下应该知道。” 　　殷君衡步子骤然一顿，过了片刻，他皱眉道：“我不会赖账，等我找到他，就来完成承诺。” 　　辜玉楼似笑非笑：“殿下，你该知道我的规矩是因何而定？”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转过头，剑眉紧蹙地看向辜玉楼，沉声道：“我现在要去寻人，若我立刻兑现承诺，谁替我把人找回来？” 　　辜玉楼：“殿下手中的影卫各个身手不凡，为何不派他们去？” 　　辜玉楼不提影卫还好，一提影卫，殷君衡的脸色就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辜玉楼，辜玉楼也看他，一双幽紫色眸中光芒平静冰冷，并无丝毫退让之色。 　　过了许久，殷君衡别过眼，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一定要先兑现承诺，那你动手吧。” 　　辜玉楼微微一笑：“多谢殿□□谅。” 　　说着就走了过来。 　　银白雪亮的匕首抽出，一个花纹奇怪的黄铜钵盂也很快被放置在了殷君衡的手腕下。 　　光芒闪动，一道深痕出现在了殷君衡冷白的手腕上，瞬间，鲜血汩汩流淌而出，落入他腕下那只黄铜钵盂中。 　　屋内，气氛安静凝滞。 　　· 　　通天崖下，山洞内，反而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情形。 　　沈明玉睡了一夜，睡到最后越睡越暖，竟然也没觉得不舒服。 　　等到清晨，山洞外叽叽喳喳的鸟叫传来，他才徐徐醒转。 　　稍稍一动，沈明玉就看到了身上盖着的披风。 　　微怔片刻，沈明玉不由得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看向了对面的洛寒霜。 　　洛寒霜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打坐，白纱覆眼，清冷如雪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修炼。 　　沈明玉忖度片刻，正小心翼翼地想抱着披风和衣物起身，洛寒霜忽然开口。 　　“醒了？” 　　沈明玉动作一顿，接着他就微微笑了笑：“多谢仙长昨夜把披风让给我，我睡得很好。” 　　洛寒霜沉默片刻：“本就是你的披风，何必道谢？” 　　沈明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洛寒霜纠结，默默笑了一下，就转移话题道：“仙长，今日我们继续修炼？” 　　洛寒霜没想到沈明玉这么上进，哑然片刻，道：“你的身体，没关系么？” 　　他昨天也略微查探了一下沈明玉的身体状态，知道沈明玉身体比起寻常人来说都要虚弱很多。 　　所以，他才没有那么急着要沈明玉第二次尝试引气入体。 　　就怕引动沈明玉的心疾，得不偿失。 　　可沈明玉却在这时摇摇头：“休息了一夜，我已经没有大碍了。更何况我这次是意外坠崖，家中人都不知情，我夫君这会一定在找我，我想早些回去，不让他担心。” 　　听着沈明玉一口一个夫君，洛寒霜心头莫名不知是何种滋味。 　　但既然沈明玉都如此要求了，洛寒霜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稍一沉吟，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调息片刻便开始吧。” 　　沈明玉笑了：“好。” 　　一旁的承影仙剑一听沈明玉这个‘好’字，顿时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洛寒霜见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纵容承影仙剑快乐地朝着沈明玉飞去。 　　见到承影仙剑热情的样子，沈明玉也很高兴，这会他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剑身，柔声道：“一会，可要多承蒙你照顾了。” 　　承影仙剑得意洋洋，嗡鸣震颤不已。 　　不远处的洛寒霜浑身骤然绷紧，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好在沈明玉也没有把玩承影仙剑太久就收回神来，握住了剑柄，开始按照洛寒霜之前的指点，再次尝试引气入体。 　　第一次沈明玉和承影仙剑还不熟，承影仙剑也只是按照洛寒霜的命令行事，公事公办。 　　但这次，已经被沈明玉夸赞多回的承影仙剑俨然就把沈明玉当成自己人了，格外卖力不说，还刻意留心，悄悄分出一丝精力去护住了沈明玉的心脉。 　　感受到这一点的洛寒霜，心中情绪愈发有些古怪了。 　　当初他收伏承影仙剑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难道说，仙剑也都是喜欢听人说好话的么？ 　　不多时，沈明玉再次将承影仙剑传来的灵气化进体内，再一点点引入丹田中。 　　只要这些灵气到最后有一丝能凝聚在沈明玉丹田中，被丹田吸收，为沈明玉所用，就算成功了。 　　只是，沈明玉身体确实有些弱。 　　若他是寻常人的身体，在气血较为充沛的情况下足够将那些灵气压制住，化入丹田。 　　可偏偏他身患心疾，还气血亏虚已久，丹田就宛如一个小漏斗，进多少，漏多少。 　　渐渐的，沈明玉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握着承影仙剑的手也有些发抖。 　　到最后，还是承影仙剑开始发狠，就这么不要命地给沈明玉疯狂灌注灵气。 　　那灵气浩瀚如海，终于就还是被沈明玉捕捉到了浅浅一丝，融入到了丹田中。 　　在灵气融入丹田的那一刹那，沈明玉仿佛见到了春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久困在寒冬的枯树，在这一瞬吹到了春风，淋到了春雨，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就连毛孔都拥有了呼吸的能力。 　　通体舒泰，难以言表。 　　但这种舒适感没有持续太久，沈明玉就因为脱力，喘息着握着剑，朝前扑倒了下来。 　　淋漓墨发洒在肩头脸侧，在他布满冷汗的白玉面孔上微微沾湿了，鸦羽一般的长睫也是湿漉漉的，唇色淡白，却愈发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孱弱美。 　　可惜，这些洛寒霜都看不到。 　　他只能感知到沈明玉引气入体成功了，又倒下了。 　　这时他心头一紧，便问：“你没事吧？” 　　听着洛寒霜这话，沈明玉闭眼低低喘息了片刻，长睫颤了颤，微微笑了。 　　然后他就咳嗽着，缓声道：“仙长放心，我无事……只是实在身体太差，让您看笑话了。” 　　洛寒霜静默片刻：“你不该如此逞强。” 　　沈明玉这时终于撑起身，一边扶着自动送到他手边的承影一边慢慢坐了起来。 　　这会，他嗓音略显沙哑却依旧十分温柔地道：“仙长不必介怀，是我自己想早些回去，这后果自然也该是我承担。” 　　洛寒霜不说话了。 　　就为了早些回去这么拼命？看来，沈明玉倒是真的十分在乎他的凡人夫君。 　　若是往日，知道这一点，洛寒霜必然会庆幸。因为这样，他就不用担忧日后跟沈明玉结下道侣契约会产生什么不应该的牵扯。 　　可此刻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偏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刺。 　　很不舒服。 　　当然这些情绪洛寒霜不会表达出来，只是沉吟了片刻，道：“你还是先歇息片刻再替我疗伤吧。否则，一旦成功不了，便前功尽弃，这于你我二人都无益处。” 　　这一次沈明玉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好，都听仙长的。” 　　· 　　郊外，别院木屋中。 　　一黄铜钵盂的血放完，殷君衡俊美的面孔已经变得惨白，好几次都差点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晕过去。 　　但他这时一包扎完伤口，就强忍着眩晕站起，强撑着往外走。 　　辜玉楼没想到殷君衡这么逞强，此刻眉头一皱，他一边盖住黄铜钵盂，一边就按住了殷君衡的肩膀道：“殿下这么去，不怕出事么？” 　　殷君衡面无表情：“与你无关。” 　　辜玉楼沉默片刻，打量了片刻殷君衡几乎白到没有血色的俊美侧脸，忽然目光动了动，眯眼道：“罢了，我陪殿下走一遭吧。不然殿下若是在我门前出了事，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殷君衡讶异。 　　并没想到辜玉楼会帮他。 　　但思忖片刻，殷君衡却妥协了。 　　他现在信不过自己的影骑影卫，倒是只剩下辜玉楼这个行事诡秘莫测的毒医可以信任了。 　　毕竟辜玉楼虽然脾气怪异，但拿人报酬，替人做事这一点倒是从未改变过。 　　而且，他和辜玉楼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倒也不怕辜玉楼害他。 　　想到这，殷君衡神色稍缓，点了一下头：“那便有劳了。” 　　辜玉楼：“那请殿下稍候片刻，我收拾一番再走。” 　　殷君衡没有反驳，自己先在默默坐下，看着辜玉楼开始收拾东西。 　　辜玉楼转过身去，先开始收拾那个装满了殷君衡鲜血的黄铜钵盂。 　　辜玉楼此刻当然知道殷君衡打的算盘，但他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并未告诉殷君衡。 　　他当然不是纯好心。 　　好心只有一丝，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那个跟无尘仙尊长相有九成相似，还能把殷君衡迷到这般境地的沈明玉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人肯定做不到这一点，难道是什么妖孽？ 　　若真是妖孽，他倒是可以抓来做药了。 　　殷君衡丝毫不知辜玉楼心里这诡异且天马行空的想法，若是他知道，恐怕就是自己爬出这道门也不会让辜玉楼跟上。 　　这会，辜玉楼收起黄铜钵盂，又去一旁拿了一些绳索和攀山用的工具，都放在一个包袱里。 　　收拾妥当之后，辜玉楼又从屋后牵出一头瘦弱的毛驴。 　　就这样，殷君衡骑马，辜玉楼骑驴，两人就这么赶往了通天崖。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抓奸来也！ 　　辜玉楼：让我看看妖孽长什么样子 　　洛寒霜：mdzz…… 第19章 　　沈明玉休息了两个时辰，又吃了一些陈氏给他做的糕点，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主动提出要帮洛寒霜疗伤。 　　洛寒霜略一思忖，同意了。 　　因为他的情况虽然复杂，但也简单。 　　只需要外界一点灵力为引子，冲破他堵在心脉处的淤血，他便可以自行运转灵气，冲开其他伤处。 　　赌的就是冲开心脉处淤血那一瞬间的配合，并不需要太多灵力，再拖下去也未必更合适。 　　就这样，洛寒霜指点着沈明玉坐到了他身前。 　　洛寒霜本来犹豫了一下，想让沈明玉坐到他身后，但又怕沈明玉不会辨明穴位，出了差错，就还是让沈明玉托起他的手，十指相抵。 　　沈明玉之前握着洛寒霜一只手还好，但要两只手跟洛寒霜十指相抵就有些困难。 　　他这会抓着洛寒霜修长如玉竹的双手摆弄了好几次，才堪堪对准。 　　洛寒霜被沈明玉柔软温润的手握着，捏着，虽然知道沈明玉并无异样的心思，但这也是他头一次跟人有如此紧密的肌肤接触。 　　手背的肌肤都不自觉微微绷紧了。 　　好在，沈明玉并未觉察到。 　　一旁的承影仙剑似乎感受到了洛寒霜的心思，故意凑过来，在两人身边唰唰一阵乱转。 　　洛寒霜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沉声喝道：“停下！” 　　洛寒霜这声呵斥一出，承影还未如何，沈明玉先微微一惊，握着洛寒霜的手都颤了一下。 　　接着他便抬起眼，有些茫然和歉意地看向面前的洛寒霜。 　　“仙长怎么了？” 　　洛寒霜：…… 　　半晌，洛寒霜头一次有些窘意地道：“我说承影，不是说你，” 　　沈明玉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承影仙剑，偏偏承影仙剑早有察觉，这会一下子停了下来，就这么悬浮在空中安静散发着莹润白光，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微微抿唇，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旁的洛寒霜：…… 　　好在沈明玉并未深究，回过眼，就问洛寒霜：“那仙长，我们继续？” 　　洛寒霜神色稍定，微微颔首：“继续吧。” 　　沈明玉再次握住了洛寒霜的手，将两人的手十指相抵。 　　这次，洛寒霜凝神摈弃一切杂念，总算等到了最后。 　　十指相抵，掌心相贴，很快，两人便同时闭上眼，开始运转体内灵力。 　　洛寒霜在练气阶段，也曾受过师兄和师尊的灵力引导，那时他只觉得有了旁人灵力引导，自己会省力很多。 　　但等到沈明玉那温润轻柔的灵力进入到他体内之后，洛寒霜竟是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骤然通畅起来。 　　那涓涓细流仿佛不再是别人输送给他的灵力，而成了他自己的灵力，运转起来没有丝毫不畅。 　　难道这就是天阴之体的神妙之处么？ 　　至阴至柔，如水如地，承载万物，容纳百川。 　　洛寒霜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调动了沈明玉的灵力，一点点汇聚到受损淤堵的心脉处。 　　那柔和的白光虽然看起来攻击力不强，但碰到被魔气侵蚀的淤血后，竟是宛如水银一般细细地流下，将那些魔气都包裹着，融化了。 　　心脉中的淤血也在这一刻，慢慢融开。 　　洛寒霜逐渐感觉到自己血脉里淤堵已久的灵力开始嗡鸣，兴奋，想要蜂拥而出—— 　　而且，他竟是诧异地觉察到他体内灵力对于沈明玉灵力的渴望，都仿佛叫嚣着要把沈明玉的灵力吞噬。 　　这不对劲…… 　　终于，在心脉处所有淤血冲开的那一瞬，洛寒霜体内所有爆发而出的汹涌灵力也不受控制地扑向了沈明玉输进来的柔和灵力。 　　洛寒霜竭尽全力，在自己的灵力不受控制之前，一把推开了沈明玉的手掌—— 　　沈明玉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但洛寒霜只是推开了沈明玉，并未伤到他。反倒是洛寒霜自己汹涌疯狂的灵力失去了吞噬目标，一下子就变得发狠起来，开始在洛寒霜经脉里乱窜。 　　洛寒霜推开沈明玉后，自己也扑倒在了地上。 　　这会他伸手撑着地面，胸中灵力顶撞，气血翻涌，没忍住就呕出一口血来—— 　　不过他性情坚韧，异于常人，很快又咬了牙，把喉头翻涌的腥甜硬生生憋了回去。 　　沈明玉其实方才隐约也对洛寒霜体内灵力失控一事有所感知，这会看到洛寒霜呕血，倒也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顿时也顾不得别的，连忙爬起身，凑过去就伸手扶住了洛寒霜。 　　沈明玉的手碰到洛寒霜的手臂，洛寒霜下意识想要把人甩开，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肌肤绷紧了一下，没动。 　　沈明玉连扶带抱，终于让洛寒霜重新坐了起来。 　　洛寒霜呼吸略微有些重。 　　这时，他几乎贴在沈明玉怀里，也是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软玉温香。 　　期间，沈明玉柔软的黑发垂下来，丝丝缕缕滑在洛寒霜脸侧，带来一阵阵幽微的栀子花的甜香气。 　　一瞬间，洛寒霜忽然就明白为何那些修士都对极品炉鼎那么疯狂了。 　　从前的他对那些人嗤之以鼻，现在轮到他自己，却发现……自己好像也不能免俗。 　　这个认知让洛寒霜不觉微微攥了拳，手背青筋绷起。 　　沈明玉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就低头有些担忧地低头去看洛寒霜的脸。 　　“仙长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么？” 　　沈明玉的嗓音传来，洛寒霜怔了一瞬，长睫动了动，隔着那层薄薄的白纱，他忽然发现自己眼前开始有光影晃动。 　　他的视力，好像要恢复了？ 　　洛寒霜在这一刻竟是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方才对自己的痛恨和戒备。 　　他忍不住微微凝了神。 　　沈明玉也在这时觉察到什么，迟疑着又叫了一声：“仙长？” 　　就在这一声出口的同时，洛寒霜眼前光影汇聚，一切薄雾都尽数散去。 　　洛寒霜也终于看清了沈明玉的脸。 　　是一张，比他想象中还要温柔美好的脸，如同最上好无瑕的白玉，润如凝脂，巧夺天工。 　　只是…… 　　怎么会那么像？ 　　难道……是他？ 　　洛寒霜神色一点点复杂沉凝，就在对面的沈明玉看着他的神情，都开始露出几分无措之色时，他终于蹙眉，嗓音有些微妙沙哑地问道。 　　“你……是不是姓沈？” 　　沈明玉怔住了。 　　过了一会，沈明玉略带讶异地笑了一下：“仙长认识我？” 　　洛寒霜一颗心猛地跳了一下，又猛地落下，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他嗓音有些微涩地道：“你夫君……是殷君衡。”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沈明玉没想到洛寒霜连殷君衡也知道，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洛寒霜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抿唇，微微沉默了。 　　沈明玉这有些局促的沉默被洛寒霜看在眼中，微微刺痛了洛寒霜的眼。 　　他道：“你不必瞒我，我没有恶意。只是……你确实是真心嫁给殷君衡的么？” 　　沈明玉听到洛寒霜这话，微微愣了一下，聪慧如他，立刻就猜到洛寒霜这话是什么意思。 　　笑了一笑，沈明玉坦然道：“仙长不必担心我，殿下其实待我很好。” 　　洛寒霜：…… 　　斟酌片刻，洛寒霜凝视着面前沈明玉柔和的笑颜，沉声道：“那你可知，他待你好，并非是因为你是你，而是——” 　　“你放开他！” 　　一声饱藏怒火的冷喝倏然在山洞外响起，赫然便是殷君衡的嗓音。 　　还带了一丝沙哑和难以置信。 　　沈明玉和洛寒霜皆是一震。 　　沈明玉脸色微变，下意识回头看去，想要起身。 　　可偏偏这时，洛寒霜却暗暗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按在了怀中，皱眉沉声道：“你别动。” 　　沈明玉以为洛寒霜是误会了什么，正想解释，外面的殷君衡便已经闯入了山洞中。 　　见到沈明玉几乎被洛寒霜半抱在怀中，殷君衡泛红的眸中几乎要溢出十万分嗜血的杀意。 　　原本先前在崖底找到那影骑破碎的尸体和马车时，殷君衡都几乎要肝胆尽碎。 　　可他还是强撑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了过来。 　　可没想到，人是寻到了，却看到的是这样刺眼的一幕。 　　殷君衡此刻只感觉眼中仿佛被钉了一根冰冷的钢钉，血流到里面去，都差点凝住了。 　　但这时，殷君衡通过洛寒霜腰间玉佩，已经认出洛寒霜的身份，有所顾忌。 　　也怕洛寒霜是想把沈明玉当做人质，只能攥拳隐忍着怒火，沉声道：“我不知道内子是否得罪了仙长，但他向来循规蹈矩，若是有什么误会，我替内子先向仙长道歉。” 　　说完，殷君衡便朝着洛寒霜一拱手。 　　洛寒霜见到殷君衡冲他行礼的模样，神色淡漠平静，只道：“太子殿下是未来龙君，不必对我一个修士行礼。而且，明玉也没有得罪我，他反而是我的恩人。” 　　殷君衡：？！ 　　接着，殷君衡看向洛寒霜的神色就愈发带了几分警惕和冷冽杀意。 　　洛寒霜平静回望，冰雪眸中如古井无波。 　　这一番眼波对撞，又是无声的刀枪剑戟。 　　终于，还是被洛寒霜半搂在怀中的沈明玉按捺不住了。 　　他先是悄悄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骤然冷淡的洛寒霜，却只看到一截冷白无情的下颌和抿紧的唇角。 　　欲言又止。 　　只能又看向对面隐忍怒火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面色苍白的殷君衡。 　　沉默片刻，沈明玉面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忍不住轻声问：“殿下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因为昨夜一直在寻我，没睡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耶，老婆先关心我~ 　　洛寒霜冷冷：别急，等我扒了你的老底 　　辜玉楼：呱唧呱唧 第20章 　　殷君衡原本胸中还暗潮汹涌，甚至已经有些迁怒沈明玉，觉得沈明玉已经是有夫之人了，面对洛寒霜这样出格的举动难道不能坚定拒绝么？ 　　可偏偏这时，沈明玉一双水润眸子静静看着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殷君衡：…… 　　一颗心不知道怎么，就悄悄软了。 　　半晌，殷君衡淡淡道：“一夜不睡而已，没什么大碍。” 　　本来还想问问沈明玉昨夜过得如何，但看到一旁洛寒霜放在沈明玉腰间碍眼的手，殷君衡终究还是冷着脸把剩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沈明玉向来细心，这时看着殷君衡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不开心了。 　　忖度片刻，沈明玉不想因为误会造成两人之间更大的矛盾。 　　只能先耐心冲着殷君衡解释道：“殿下，若不是仙长，我恐怕也不能这么快见到你，仙长确实算我的救命恩人，殿下不要误会。” 　　殷君衡剑眉皱了起来，脸色愈发难看了。 　　洛寒霜一言不发，但冰霜般侧脸上表情却显然缓和了一点。 　　可偏偏，沈明玉又默默回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洛寒霜，轻声道：“仙长能否先放开我？殿下不是别人，是我夫君，他是来找我的，不会害我。” 　　沈明玉这句话一出口，洛寒霜身上的气息也不觉冷凝了下来。 　　倒是殷君衡，怔了一瞬，反倒是一下子扬眉吐气了。 　　沈明玉那一句话，就把他当做了自己人，而洛寒霜只是个外人。 　　亲疏之分，很明确了。 　　当即，殷君衡五官舒展不说，甚至还要主动朝洛寒霜拱手道：“看来先前确实是在下误会了，抱歉了，仙长。” 　　“仙长昨夜照拂明玉想必也十分辛苦，在下无以为报。若仙长能看得起，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在下一定尽量办到。” 　　沈明玉：…… 　　一口一个“在下”，沈明玉一时间不知道殷君衡是真诚恳，还是在阴阳怪气了。 　　沈明玉当局者迷，洛寒霜却是旁观者清，如何能听不出殷君衡话中的挑衅意味？ 　　不过，此刻他眼眸被那薄薄的白纱遮住，旁人也看不真切他的情绪。 　　只是过了许久，就在大家都以为洛寒霜不会再说话了。 　　洛寒霜开了口。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提了，那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殷君衡剑眉一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洛寒霜之后究竟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可承诺已经说出，殷君衡不会收回，所以他倒是很豪气地淡淡道：“仙长请讲。” 　　洛寒霜神情平静地抬眼看了对面的殷君衡一眼。 　　四目相对，殷君衡似乎看到洛寒霜那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一丝。 　　但很快又沉下。 　　仿佛方才只是幻觉。 　　然而，下一刻，洛寒霜说出口的话就让殷君衡无论如何都淡定不起来了。 　　他薄唇轻启，淡淡道：“请殿下休了太子妃，我想同太子妃结为道侣，护他周全。” 　　嗓音清冷，字字清晰。 　　这么平静的一句话，却宛如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一汪平静却深邃无比的潭水上，激起滔天巨浪。 　　别说殷君衡，就连沈明玉都被这句话震住了。 　　沈明玉扪心自问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洛寒霜这样修唯识剑的剑修一见倾心。 　　可洛寒霜看上去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洛寒霜是觊觎他的体质？ 　　但洛寒霜那清冷如高山之雪的面容又让沈明玉觉得事情不是这样。 　　就算是再急色的修士，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野心，更何况洛寒霜先前还在两人灵力交融之时推开了他。 　　洛寒霜不是这种人。 　　可这也愈发让沈明玉迷惑了。 　　唰—— 　　一声长刀出鞘的锐利轻响，把被洛寒霜这句话弄得心绪动荡不已的沈明玉骤然回过神。 　　他抬眼一看，殷君衡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了腰间描金唐刀，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就这么直直指向洛寒霜的眉心。 　　此刻殷君衡手握唐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洛寒霜的脸，嗓音寒冽：“仙长，虽然我是个凡人，但也不喜欢被人开这种玩笑。方才的话，还请仙长收回。” 　　洛寒霜微微抬起下颌，看了殷君衡一眼。 　　看完，他却又一言不发，默默看向沈明玉。 　　他问：“你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么？” 　　沈明玉：…… 　　虽然都没看殷君衡，但沈明玉已经能感觉到一股极为凛冽的寒意从背心慢慢爬了上来。 　　确实，殷君衡此时握着唐刀的手不自觉收紧，手背青筋暴露。 　　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砍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到几乎濒临爆发的边缘，沈明玉终于道：“仙长，殿下待我很好，您……不必如此。” 　　在这一瞬，空气中的冰寒杀机消弭于无形。 　　而若是洛寒霜摘下了覆目白纱，沈明玉就能看见，洛寒霜眸中隐约有一抹淡淡的光熄灭了。 　　“哗啦”一声轻响，殷君衡收刀入鞘。 　　沈明玉听到这声响动，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让洛寒霜放开他，忽然，一个十分悦耳磁性的嗓音低低在山洞外响起。 　　“殿下，寻到太子妃了么？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料理我的草药了。” 　　就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吸走了洞中三人的注意力。 　　殷君衡眉头皱了皱，对着洞外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么？” 　　“不错，但方才我的引路蝶告诉我，附近有人来了。” 　　殷君衡脸色微微变了。 　　而这时，洞中的洛寒霜也垂眸细听片刻，之后，他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确实有人来了，而且不少。” 　　“所以，几位要不要走？”仍是那个微笑悦耳的嗓音。 　　殷君衡沉默片刻，看向了沈明玉。 　　沈明玉见到殷君衡这个眼神，迟疑了一下，终于看向洛寒霜道：“仙长……” 　　洛寒霜没有说话，却慢慢松开了搂在沈明玉腰间的手。 　　沈明玉自己站了起来。 　　犹豫了一下，沈明玉也没有直接跑向殷君衡，又问：“仙长可以自己站起来么？我扶你？” 　　洛寒霜微微怔了一怔，神色稍霁，很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去吧。” 　　沈明玉这才放心朝着殷君衡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走到近前，殷君衡已经冷着脸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搂进了怀中。 　　沈明玉：…… 　　还未等沈明玉说点什么，一个十分轻的笑声从外面钻入了他的耳中。 　　沈明玉怔了一秒，从殷君衡怀中看去，然后就隔着重重垂下的藤蔓帘幕看到了一双藏在白玉面具后的幽紫色瞳眸。 　　那眸子如同浸满了漫天繁星，璀璨神秘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高贵。 　　只是，里面的情绪十分冰冷，还带了一丝轻蔑的玩味。 　　沈明玉感知到这些不算太客气的情绪之后，不觉抿了抿唇，默默回过眼，不再去看了。 　　倒是殷君衡，把沈明玉回过头这个动作当成了依赖他，这会手臂微微收紧就道：“走。” 　　殷君衡和沈明玉走出山洞后，洛寒霜收起承影仙剑，跟了上来。 　　辜玉楼此刻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崖底站定，这会他拉了拉手中通往崖顶的长绳，就勾了一下唇角，冲着这边的三人道：“我这长绳一次只能载两个人，几位谁想先上？” 　　殷君衡正想说洛寒霜一个修真者，御剑即可，沈明玉却在这时道：“仙长有伤在身，让仙长先上吧。” 　　辜玉楼闻言，就默默看向一旁的洛寒霜。 　　洛寒霜伤势确实还未恢复，但御剑也不在话下，本来不想麻烦他人，可沈明玉主动开口，他也不想拂了沈明玉的意，稍一沉吟就道：“有劳了。” 　　辜玉楼淡笑：“仙长不必客气。” 　　就这样，辜玉楼用长绳载着洛寒霜，先上了崖顶。 　　殷君衡见状，也想带着沈明玉再上去。 　　结果，辜玉楼将洛寒霜送上崖顶之后，却又顺着绳子爬了下来。 　　殷君衡：？ 　　“你又下来做什么？” 　　辜玉楼有些好笑：“我这条绳子，殿下会操纵么？” 　　殷君衡：…… 　　旋即，他又道：“你先送明玉上去。” 　　辜玉楼：“好。” 　　殷君衡正要放开沈明玉的手，先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却让他眼前骤然黑了一下，他下意识扶额，踉跄一步，差点没摔倒。 　　沈明玉连忙扶住了殷君衡，这才意识到殷君衡恐怕在寻他受了伤。 　　“殿下你怎么了？” 　　殷君衡摆摆手：“无事，昨夜没睡好罢了。” 　　沈明玉自然不信，犹豫片刻，他主动看向辜玉楼道：“阁下可否先把殿下送上去？” 　　辜玉楼眉头微挑，却没答沈明玉的话。 　　殷君衡还要坚持，最终却是沈明玉略显出强硬一面，硬推着他，让辜玉楼带着他，先上了崖顶。 　　之后沈明玉就立在崖底，吹着冷风静静等辜玉楼下来。 　　而这一次，他明显等得有些久。 　　就在沈明玉以为上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袭青衣从空中静静降下。 　　然后，辜玉楼转过头，那一双漂亮的幽紫色眸子看了过来。 　　眸中明明浸着笑，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意和诡异。 　　看着这样的辜玉楼，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没动。 　　辜玉楼微微挑了一下眉，就主动朝着立在风中的那一袭白衣伸出手。 　　“太子妃，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今晚零点入V，万字更新咔咔咔 　　辜玉楼：终于轮到我搂腰摸手了，哇 　　殷君衡、洛寒霜：呸！ 　　预收《替身美人恣意妄为》了解一下~ 　　江楚容穿书了，穿成了和书中主角顾明霄长得有七分相似的蠢毒炮灰 　　顾明霄光风霁月，名动天下，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原主天赋低微，不求上进，只能靠着和顾明霄相似的脸，在顾明霄几个追求者间周旋乞怜，嫉妒顾明霄到近乎发疯 　　江楚容穿书时原主刚暗害了顾明霄，被掌门罚进禁林，却不慎为未来大反派所骗，血祭了阵法，放出了未来大反派 　　此刻的江楚容，被血祭完还剩最后一口气 　　他不慌不忙，喘息着咬破了舌尖，吐出心头血，吻上了未来大反派的淡色薄唇 　　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所以今天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在未来大反派扭曲复杂的眼神中，同心生死契结成 　　江楚容推了他一把：“走。” 　　- 　　不出江楚容所料，当天夜里，未来大反派把他拐走了 　　此时大反派还是个黑瘦少年，神色阴鸷冷漠，却还硬掐着江楚容纤细的脖颈道：“我知道你是欲擒故纵，不过我是为了生死契，你最好乖一点。” 　　江楚容心里笑得打跌，面上却哄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后来，江楚容和大反派出生入死，一起进入了化神，成了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黑白双煞，把修真界搞得鸡飞狗跳 　　顾明霄也成了明霄尊者 　　一日，江楚容和大反派不慎被正派围攻 　　顾明霄一袭白衣，凌空而来，剑尖点上了江楚容锁骨 　　江楚容唇边带血，微微一笑：“大师兄，别来无恙。” 　　顾明霄面无表情：“闻凌已经死了。” 　　江楚容挑眉：“明霄尊者也会骗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明霄带走了江楚容 　　江楚容被关进了地宫里 　　他很平静，一路都在想怎么脱身，而且他也不相信，闻凌会死 　　是夜，顾明霄造访 　　四目相对，江楚容淡淡别过眼，没心情再同顾明霄打嘴炮 　　可就在下一秒，顾明霄忽然掐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来！ 　　江楚容先是震惊，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微微一怔，狂喜 　　老公nb啊！ 　　只是，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闻凌喜欢玩cosplay？ 　　- 　　闻凌是顾明霄年少时为了得证大道用禁法分出来的心魔，是他心中所有的阴暗面 　　江楚容则是顾明霄最瞧不起的杂碎，用着同他相似的脸，做出卑微苟且之事 　　顾明霄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人一魔会走到一起 　　但当他透过心魔的眼，看到江楚容对着被他舍弃的心魔笑意盈盈地告白时，他竟然难以遏制地心动了…… 　　人人都爱光风霁月的明霄尊者，却无人知晓顾明霄心中也有万丈明光也照不到的阴暗缝隙 　　后来，找到江楚容的顾明霄想：心魔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心机钓系美人受×白切黑切片攻 第21章 　　沈明玉终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轻轻放在辜玉楼掌心。 　　辜玉楼将手一收，身形一动，就很自然地搂着沈明玉悬空而起, 攀上了绳索。 　　沈明玉此时跟辜玉楼贴得极紧, 一下子就嗅到了辜玉楼身上那股清淡苦涩又复杂的药草香气。 　　他眸光动了动, 心想这人原来是个大夫。 　　而此时辜玉楼从高处往下看，只见沈明玉鸦羽似的长睫静静垂着, 薄唇微抿, 白玉般的脸上神色很是温润柔顺。 　　确实是那种最不经意就能撩到人的楚楚可怜。 　　想到方才在山洞外看的一场狗血好戏，辜玉楼认定了沈明玉必然是个迷惑男人的高手, 所以并未对沈明玉掉以轻心。 　　片刻后, 辜玉楼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明玉，一边默默扯动了绳子。 　　两人慢慢上升。 　　过程中，沈明玉一直垂着眼, 也不跟辜玉楼交流, 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下方,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风吹过来, 吹得他鬓边柔软的黑发微微乱了，长睫也如同蝶翼一般, 轻轻直颤。 　　辜玉楼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 又看了一眼。 　　眼见着沈明玉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 辜玉楼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 　　这时他眸光略显冷淡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就意有所指地道：“太子妃可知道殿下这次为了找你，付出良多。” 　　辜玉楼这话出口, 原本一直仿佛在神游天外的沈明玉终于回过眼, 神色有些异样和紧张地看向辜玉楼：“殿下怎么了？” 　　所以, 殷君衡脸色苍白果然不是因为什么失眠么？ 　　付出了代价？什么代价？ 　　望着眼前辜玉楼那双略显慵懒和潜藏着一丝不屑的紫色眸子，沈明玉一颗心不自觉抽紧了一点。 　　他本来就是为了做任务续命，所以只希望能跟殷君衡和平相处就好，并不希望殷君衡真的太重视他。 　　这样，等他有朝一日任务完毕，要回去本来世界。 　　殷君衡怎么办？ 　　辜玉楼从高处看着沈明玉眼中真切的担忧和紧张，倒是不自觉皱了皱眉。 　　真的？还是装的？ 　　他阅人无数，他的本能告诉他，沈明玉的担忧和紧张不是假的。 　　但他不信。 　　所以这时他就维持着最开始那种冷静审视的神色，语气缓慢平静地道：“殿下为了寻太子妃，同我做了个交易。代价是什么我不方便明说，但很伤身。所以等太子妃回去，还是对殿下好些吧。” 　　“也不要遇到什么仙长尊者，就那么主动殷切了。” 　　“什么？”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跟辜玉楼做交易那里，不自觉震了震，自动忽略了辜玉楼后面那句明显的嘲讽。 　　他从辜玉楼身上的药味已经判断出辜玉楼是个大夫，那殷君衡付出的代价难道是——试药？ 　　一时间，沈明玉心中五味杂陈，十分不是滋味。 　　他并不喜欢欠别人的。 　　其实即便这次殷君衡不找他，以他和洛寒霜后来的情形也可以脱困。 　　但殷君衡来了，还是为他来的，又付出了代价。 　　这份人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还了…… 　　想到这，沈明玉心里很是有些难受，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还是抬起头，情绪有些低沉地看了辜玉楼一眼。 　　接着，沈明玉勉强笑了一下，感激道：“多谢您提醒我这件事，不然我真的要蒙在鼓里了。” 　　想了想，沈明玉又诚恳解释道：“我跟仙长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都是误会。仙长不太懂人间感情，才那么说的，并不是真的想跟我有点什么。” 　　辜玉楼眯了眯眼，神色莫测。 　　沈明玉大约觉察到了辜玉楼不太信他，一时间抿了抿唇，沉默无言。 　　辜玉楼也感受到了沈明玉对他的戒备，心头微微冷笑。 　　又过了一会，辜玉楼心念一转，仰头看了一眼还算遥远的山顶，忽然故作无意地道：“山间风大，太子妃抱紧些。” 　　沈明玉闻言，怔了怔，就默默伸出手，用一种抱公交车栏杆的姿态双手抱紧了面前空余的绳子。 　　辜玉楼：？ 　　辜玉楼好看的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但忖度片刻，却也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试探。 　　罢了，毕竟只是个病秧子，想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只是，顶着那人的脸，尽做些矫揉造作之事，也着实让他看了心生厌烦。 　　真是不知殷君衡和那个修士是怎么瞎了眼的。 　　· 　　此时，崖顶。 　　殷君衡失血过多，方才在崖底时已经显出了气力不支的端倪。 　　现在又撑了一会，眼前再次开始发黑，他便只好撑着一旁的巨石，贴身翻出一枚参丸含在舌下。 　　等药力徐徐化开，殷君衡才勉强背靠巨石缓了过来。 　　一旁的洛寒霜看到这一幕，没有任何表情。 　　还是殷君衡服完参丸后，气息逐渐平息，便径直瞥了一眼立在远处树下，一袭白衣，清冷不染尘埃的洛寒霜，哑声道：“仙长不走？” 　　洛寒霜抱剑而立，神色淡淡：“我还有事要办。” 　　他答应过沈明玉，要教会沈明玉一些基本的修炼和防身之术再走，自然不会食言。 　　而且，现在知道了殷君衡娶沈明玉的目的不纯，他更不能走了。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沈明玉后半辈子在火坑里度过。 　　殷君衡听了洛寒霜的话，眸中不由得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嘲道：“都说修仙之人六根清净，我看倒是未必。” 　　洛寒霜面色不变：“殿下不必指桑骂槐，我行事从来问心无愧。倒是殿下——扪心自问，难道你娶他就真的一点私心也无？” 　　殷君衡听到洛寒霜这话，眸光不觉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洛寒霜神色平静地看向殷君衡，虽然他双眸被白纱所覆，但隔着这一层白纱，殷君衡都能感受到洛寒霜眸光中的清冷和不屑。 　　洛寒霜：“我曾蒙无尘仙尊指点过三式剑气，在心中将他奉为半个师尊。殿下和无尘仙尊的过往在苍玄大陆都颇有流传，我自然也有所耳闻。” 　　“他和无尘仙尊，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殷君衡神色骤然凝滞。 　　半晌，殷君衡剑眉默默皱起，虽然极不情愿在洛寒霜这个潜在“情敌”面前示弱，但他还是沉声道：“不错，他确实同无尘仙尊长得很像。仅凭这一点仙长就妄下论断，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洛寒霜看了殷君衡一眼：“我知道他是沈府庶子，还是被沈丞相精挑细选送到太子殿下身边的。我此行前来苍玄大陆，一半是为了诛魔，也有一半是为了此事，所以此事的前因后果我很清楚，殿下不必再狡辩。” 　　“而且，若殿下果真百般不愿，为何要娶他？” 　　殷君衡瞳孔不觉收缩。 　　过了许久，他身上的戒备和警惕升到了最高，这时他转过身，冷冷看着面前的洛寒霜：“你调查此事，是为了谁？无尘仙尊么？” 　　洛寒霜：“是。” 　　殷君衡沉默片刻，忽然嘲讽一笑：“那仙长凭什么质疑我目的不纯？倒是仙长你自己用心不纯吧？” 　　洛寒霜面色一冷，正想反驳，忽然，拴在一旁巨石上的绳索微微一动。 　　洛寒霜骤然抿唇噤声。 　　果然，绳子往上一抛，两个人影出现，正是辜玉楼扶着沈明玉上了崖顶。 　　殷君衡心头一动，立刻不再看洛寒霜一眼，便径直朝着沈明玉迎了过去。 　　这一次，沈明玉居然也主动朝他迎了上来，还是跑着过来的。 　　殷君衡唇角不由得勾了勾，伸手一把搂住沈明玉，还旁若无人地就拉住了沈明玉的手。 　　“就这么一会不见，跑什么？” 　　沈明玉被殷君衡当着辜玉楼和洛寒霜这么大大咧咧搂在怀里，饶是向来平静如他，也不由得脸上微红。 　　但犹豫了一下，沈明玉却没有挣脱殷君衡拉着他的手，只有些担忧地望着殷君衡的苍白面容，轻声道：“殿下，我们快些回府吧。你一整夜都没休息，该要好好休息才是。” 　　殷君衡并不知道辜玉楼把自己跟他做交易的事告诉了沈明玉，只当是沈明玉关心他。 　　一下子，方才同洛寒霜争执后产生的那些阴郁情绪尽数烟消云散。 　　笑了一笑，殷君衡故意淡淡瞥了一眼远处树下的洛寒霜，伸手刮了一下沈明玉小巧的鼻尖就道：“行，都听你的，回去。” 　　沈明玉：…… 　　殷君衡这个动作太过明显，沈明玉都能意识到殷君衡这时是在跟洛寒霜示威。 　　但想到殷君衡为他做的事，沈明玉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 　　殷君衡拉着沈明玉的手，就故意要从洛寒霜面前走过去。 　　可偏偏，洛寒霜此刻稍许沉默了一会，竟是主动冲着二人走了过来。 　　殷君衡原本带着一点得意和炫耀的神色倏然变冷，他下意识想要把沈明玉拉到身后，但洛寒霜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这时，洛寒霜一眼都未看殷君衡，只垂眼摘下腰间玉佩，朝沈明玉递了过去。 　　“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不会忘。这两日我先去处理魔气之事，你把玉佩收着，若有需要，你该知道如何找我。”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感受到殷君衡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攥紧的触感，微痛，终究还是抿着唇，没伸手去接洛寒霜递出的玉佩。 　　洛寒霜似乎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接下来，他便径直抬眼看向一旁神色冰冷阴鸷的殷君衡道：“殿下若希望太子妃日后再遭遇不测，尽管不收玉佩，赶我走就是。” 　　殷君衡脸色微微变了：“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洛寒霜：“回去殿下自可去问太子妃。” 　　殷君衡看向沈明玉，眸中微微透出些许沉冷和怀疑。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这个眼神，沉默片刻，他低声道：“殿下若是不想我收，我不收便是。” 　　洛寒霜：…… 　　最终，还是殷君衡回过眼，冷着脸一把从洛寒霜手中抢走了他递过来的玉佩，最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道：“仙长好走不送。” 　　洛寒霜眉心冷冷一跳，一言不发，转身御剑而去。 　　沈明玉看着洛寒霜离去的背影，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歉疚之色，还是殷君衡默默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拉回了现实。 　　沈明玉看了一眼神色冷森的殷君衡，迟疑道：“殿下生气了？” 　　殷君衡磨了磨牙，沉声反问：“你说呢？” 　　沈明玉惦记着殷君衡身上不好，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就软声恳求道：“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殿下若是觉得明玉做错了什么，回去再罚好不好？” 　　殷君衡微微瞪大了眼，觉得沈明玉简直在颠倒黑白。 　　半晌，他冷哼一声：“闭嘴！” 　　沈明玉：“哦……” 　　不远处收起绳索的辜玉楼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很平静地扯了一下，又漫不经心地收回眼。 　　这边殷君衡抱着沈明玉上马，两人共乘一骑。 　　殷君衡拉了缰绳，正准备驱马，却似乎又想起什么，就朝辜玉楼这边看了一眼。 　　“要同我一起去趟太子府么？府中药房进了一些新药。” 　　辜玉楼听到殷君衡这话，眉心不觉一跳，半晌，他抬起头，意有所指地道：“殿下，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不由得也从殷君衡怀中仰头看向了殷君衡，眉头微蹙。 　　觉察到沈明玉的目光，殷君衡迟疑片刻，淡淡说：“也罢，不愿意就算了，驾——” 　　很快，骏马撒开马蹄，疾驰而去。 　　只是片刻，辜玉楼便看不到两人一马的身影，这时，他才抬起眼，朝不远处空旷的山隘静静看了一眼。 　　唇边勾出一抹嘲讽之色。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辜玉楼对殷君衡的脾气和性情已经有了九成了解。 　　知道殷君衡既无亲情，也无友情，还很理智冷漠，同他来往交易也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正是因为如此，辜玉楼才喜欢同他交易——爽快，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发疯连累他。 　　但方才，殷君衡分明是还想同他交易的意思。 　　那为了谁，就不得而知了。 　　殷君衡是不要命了吗？ 　　为了一个人，同他短时间内交易两次？ 　　若不是方才相处辜玉楼着实没在沈明玉身上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他真的要怀疑沈明玉是不是狐狸精转世了。 　　能把殷君衡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迷成这样，沈明玉到底施了什么法？ 　　· 　　殷君衡亲自骑马带着沈明玉回府之时，影骑和影卫们都着实吃了一惊。 　　但看着殷君衡苍白和冷沉的脸色，倒是谁也没敢上前慰问，不过私下大家都眉眼传讯，好奇地问着有没有人知道殷君衡是怎么找到沈明玉的？ 　　不过殷君衡和辜玉楼之间的关系向来瞒得极严，连他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人猜，也猜不出什么端倪了。 　　房中。 　　殷君衡先叫了人，让赶快送热水热茶和糕点进来，就因为身体不适，自己先靠在了软榻前，皱眉扶着额头，阖眸小憩。 　　沈明玉见状，走了过来。 　　“殿下头痛？” 　　殷君衡眸光微动，抬头瞥了沈明玉一眼，然后他唇角勾了勾，就伸出手，握住了沈明玉的手。 　　慢慢揉捏着那如玉一般的细腻温软的肌肤。 　　沈明玉：…… 　　殷君衡捏了一会沈明玉的手，就觉得今天和昨夜吹的那一腔冻人的寒风都在此刻缓缓融开了。 　　捏了一会，殷君衡犹嫌不够，就想伸长手臂，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坐着。 　　忽然，太阳穴处一阵刺痛传来，殷君衡不由得动作一顿，抬手扶额闷哼了一声。 　　这下，沈明玉倒是紧张了，他连忙从殷君衡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坐到殷君衡身侧，关心道：“殿下怎么了？” 　　殷君衡按着阵阵作痛的额头，心中不觉一沉，却还是很慢地摇了一下头，语气轻淡地道：“没事，有点头疼，老毛病了。” 　　确实是老毛病了，但这个老毛病，是当年殷君衡被围追堵截在雪山中，冻了三天三夜留下的病根。 　　后来经过名医调理，稍微好了些。 　　结果昨夜和今天吹了这么久的风，又失血过多，诸多外因加在一起，这老毛病便又犯了。 　　其实这老毛病，痛倒也不是真的那么痛，但痛起来，就会让殷君衡不受控制想起那时身受重伤，却还要躲在雪山里，饥寒交迫的同时紧张到胃部抽搐，到最后渐渐绝望那种情绪…… 　　果然，心念一到此处，殷君衡的就手微微开始发抖。 　　他只能默默攥紧了拳，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在沈明玉面前失态。 　　可沈明玉向来心细如发，又如何能看不出殷君衡这会的异样。 　　他凑上来，略显担忧地问：“很疼么？” 　　殷君衡本想否认，但听着沈明玉柔软中含着担忧的嗓音，迟疑了一瞬，却是含糊着“唔”了一声。 　　沈明玉有点心疼了。 　　沉吟片刻，沈明玉轻轻伸出手，扶在殷君衡头的两侧，就柔声哄道：“那殿下，你躺下，我帮您按按头。按一按，就不会那么疼了。” 　　殷君衡怔了一瞬，倒是依言躺了下来。 　　沈明玉就把殷君衡的头轻轻抱到自己怀里，然后开始帮殷君衡按摩。 　　沈明玉的手法很好，先从印堂开始，再慢慢按到太阳穴，又逐渐顺着三焦经的位置往脑后按。 　　想了想，沈明玉还悄悄将自己刚刚引气入体的那一点灵力调动出来，放在指尖帮殷君衡按摩。 　　觉得效果可能会好一点。 　　而殷君衡本来只是觉得沈明玉指腹柔软如玉，虽然不能缓解太多，但也能转移注意力，让他觉得好像不那么疼了。 　　忽然—— 　　一股极为柔和轻盈的暖流就这么顺着沈明玉的指腹淌入了他的穴位，殷君衡顿时全身如同过电一般，酥了一下。 　　紧接着，他竟然恍惚感觉到自己脑中仿佛有什么一直郁结着的淤堵被冲开了。 　　大脑都一下子轻盈了起来。 　　殷君衡：？！ 　　下一瞬，他忍不住就伸手一把攥住了沈明玉正在给他按摩的手腕，将沈明玉狠狠拽到他面前，有些难以置信地沉声道：“是谁教会你修炼的？是刚才那个人？” 　　殷君衡动作太猛，沈明玉被他攥得手腕生疼，不由得蹙了蹙眉，小声道：“殿下你别激动，我先前说了，回来会对你解释的。” 　　殷君衡：果然是他…… 　　本来殷君衡太阳穴已经不痛了，又被沈明玉这个默认刺激得突突痛了起来。 　　浑然未觉自己手腕处先前被割破的伤口又因为这个剧烈动作开始渗出血来。 　　血顺着殷君衡手腕内侧缓缓淌下，滑到沈明玉手腕上，温热湿腻的触感让沈明玉骤然一震。 　　“殿下你的手？！” 　　沈明玉焦急的嗓音也终于让殷君衡回过神，感受到了手腕伤处那隐隐的阵痛。 　　但这件事，他是想瞒着沈明玉的。 　　可看着沈明玉一脸紧张地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攥住的手去扒他护腕，要看他的伤处，殷君衡心头微动，却又不阻止了。 　　就这样，殷君衡护腕被沈明玉小心翼翼地解开，绑着纱布的手腕也露了出来。 　　此刻他手腕上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红了半边，看上去霎时骇人。 　　沈明玉心细如发，联想到辜玉楼说的交易以及殷君衡苍白的脸色，怎么能猜不出殷君衡手腕上这平白无故的伤口是为了什么？ 　　倒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殷君衡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沈明玉顿时就沉默着红了眼。 　　他一红眼，殷君衡倒是心软了。 　　眉头皱了皱，殷君衡淡淡道：“我还没死呢，一点小伤而已，不要露出这种晦气的表情。” 　　沈明玉闻言，默默回过神来，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嗓音微哑：“好。” 　　殷君衡：…… 　　下一瞬，殷君衡伸出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攫住沈明玉的下巴，把沈明玉的脸扳过来，逼沈明玉看他。 　　“还哭。” 　　“我没哭。”沈明玉长睫颤动，眼圈是红的，但确实漂亮的眸中也只有一点点湿润，显然是忍住了。 　　殷君衡见状，嘴角却不由得勾了一下。 　　过了一会，却淡淡道：“你方才不是要同我解释么？解释吧，我听着。” 　　沈明玉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他望着殷君衡就低声道：“那我先给殿下包扎。” 　　殷君衡默许了。 　　等纱布解开，沈明玉看到殷君衡手腕处那骇人深长的伤口后，心头又疼了一下，但这次，他眼圈也没红，就这么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仔仔细细地给殷君衡把伤口包扎好了。 　　他垂着眼睫，包扎的样子分外乖巧柔顺，殷君衡看着看着，不觉就顺了气。 　　不由得想：那仙人再好又如何？反正沈明玉第一时间选了他，这就够了。 　　伤口包扎完毕，沈明玉就要同殷君衡继续解释昨夜的事，结果殷君衡这会却又顺势往他柔软香暖的怀中一靠道：“头疼，继续。” 　　沈明玉哑然，片刻之后，他微红着眼圈抿唇笑了笑：“好，那我一边替殿下按摩，一边给殿下讲。” 　　殷君衡漫不经心道：“嗯。” 　　沈明玉伸出手抚上殷君衡的太阳穴，但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又看了殷君衡一眼道：“那殿下一会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可以像方才那样激动或者生气，好不好？” 　　殷君衡微微挑眉，往上看了沈明玉一眼：“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沈明玉也不回答，只低声问：“殿下答应么？”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冷哼一声：“答应了，你说吧。” 　　沈明玉再次微微笑了，果然就继续给殷君衡细细按摩太阳穴，一边按摩，他一边嗓音轻柔地就将昨夜发生的一切来龙去脉讲给了殷君衡听。 　　先得知那影骑是殷君荣的人后，殷君衡倏然睁开眼，眸中透出一点嗜血杀意，冷笑道：“老鼠就是老鼠，只会干些阴沟里的龌龊事。” 　　沈明玉抿唇不言，手中动作也停了。 　　等了片刻，殷君衡觉察到沈明玉的异样，默默往上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殷君衡很是不满地闭上眼道：“我不说了，你说吧。” 　　沈明玉这才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继续往下讲。 　　等讲到他可以修炼的部分，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把“极品炉鼎”体质这一节给省掉了。 　　只说因为他根骨不错，所以洛寒霜动了惜才之心，怕他日后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修士抓去挖了根骨，才想跟他结为道侣的。 　　殷君衡听到这，觉得简直荒谬。 　　什么样的根骨需要结为道侣保护？只怕那洛寒霜目的不纯，觊觎沈明玉的天赋吧？ 　　但也正是如此，让殷君衡不由得眉头皱起，整个人都微微紧张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修仙根骨好跟根骨不好甚至没有修仙根骨的人之间的差距大部分时候比人跟畜生的差距都大。 　　沈明堂，也就是沈明玉那个便宜大哥，只是因为根骨还算不错，就被众星捧月，更是引得泰安帝对沈家青睐有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件事，在这个灵气逐渐复苏的苍玄大陆，从来不是笑话。 　　若是沈明玉根骨连修真者都觉得好，想要抢先结为道侣，怕被别人抢走，那他日后这个沈明玉的夫君将会面对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就不得而知了。 　　殷君衡：…… 　　他倒也不是觉得怕，只是一阵窝火的愤怒。 　　就在昨日去沈府后，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以后要跟沈明玉好好过。 　　结果就这么一日，便闹出这么多大事和未来的隐患及威胁来。 　　太阳穴又开始隐约作痛。 　　沈明玉在讲述事情的过程中，一直静静注意着殷君衡的神情，这会看到殷君衡神色阴沉，不动声色地就慢慢停止了讲述。 　　殷君衡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沈明玉。 　　四目相对，沈明玉静静道：“殿下，说好了不生气的。” 　　殷君衡反问：“我说我生气了吗？” 　　沈明玉哑然。 　　这臭脸，拉得老长了，还说自己没生气。 　　但殷君衡要面子，沈明玉也不好直说，顿了顿，就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话音未落，原本还靠在他怀中的殷君衡倏然起身。 　　沈明玉微微一惊，下意识想往一旁躲。 　　可偏偏殷君衡眸光沉沉地凝视了他片刻，反手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腰，并将他狠狠抱了起来，放在膝上。 　　沈明玉忍不住搂住了殷君衡的脖颈，失声道：“殿下小心伤口——” 　　才包扎好的，又弄裂了就不好了。 　　殷君衡手掌紧紧环在沈明玉腰间，这会他抬眼看着坐在他怀里，显得有些惊慌却明显十分担忧他的沈明玉，剑眉很轻地挑了一下。 　　“刚才你说的那些，都是借口。” 　　沈明玉：？ 　　他长睫颤了颤，默默看向殷君衡，一双漂亮莹润的眸中藏着一点疑惑和茫然。 　　殷君衡神色淡淡：“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确实跟那个修士没什么，是不是？” 　　沈明玉：…… 　　虽然，他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但这话被殷君衡说出口，不知道怎么就怪怪的…… 　　忖度片刻，沈明玉嘴唇动了动，正要解释，殷君衡却已经抬起手，按住了他柔软的唇，道：“别说。” 　　沈明玉怔住了。 　　殷君衡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沈明玉的唇角，目光灼灼地缓慢打量了沈明玉片刻。 　　“我其实也不在意那些什么修真界的事，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明玉长睫颤了一下：“什么问题？” 　　殷君衡：“在他提出要你当他道侣的时候，你有那么一刻，想过要同我和离吗？” 　　殷君衡问这话时，嗓音异常平静，但沈明玉却一下子就窥见了那平静底下深藏的惊涛骇浪。 　　莹润乌黑的瞳孔不觉微微收缩。 　　殷君衡捕捉到沈明玉这细微的表情，眸光不觉沉下，冷声道：“回答我。” 　　沈明玉感觉到殷君衡环在他腰间的手掌在这一刻骤然收缩，犹豫了一瞬，沈明玉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殷君衡微微一怔，刹那间，身上戾气尽消。 　　过了好一会，他挑眉，伸手捏住沈明玉白皙的下巴：“没有？” 　　沈明玉不自在地躲开一点殷君衡的手：“我不喜欢殿下这样。” 　　殷君衡：…… 　　嘴角抽搐了一下，殷君衡沉着脸，默默放开沈明玉的下巴，道：“惯得你了。” 　　沈明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把自己方才被掐得通红的手腕拿到殷君衡面前。 　　“殿下可没有惯过我，你看，殿下刚才掐的，现在还红着呢。” 　　殷君衡：……………… 　　但过了一会，殷君衡还是伸手轻轻把沈明玉那被他捏红的手握住，捻了捻：“还疼？”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关心的表情，很淡地笑了一下：“也不疼。” 　　殷君衡闻言，眸光闪烁片刻，忽然就攥住沈明玉的手腕，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沈明玉：！ 　　等殷君衡咬完，沈明玉原本只有红痕的手腕上已经又出现了两排利落的牙印。 　　沈明玉生气了。 　　殷君衡却含着笑道：“现在疼了吗？” 　　沈明玉无语了，索性就垂着眼睛生闷气，不理会殷君衡。 　　殷君衡目光动了动，伸手去捏沈明玉的侧脸。 　　沈明玉躲了。 　　殷君衡又伸手捏另外一边。 　　沈明玉又躲。 　　眼看着殷君衡眉头一挑，手愈发张开了些，沈明玉知道避无可避，索性无奈地停住了，就这么抬眼看向殷君衡，软声道：“殿下——” 　　殷君衡动作果然停了。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他也就这么静静看着沈明玉。 　　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蝶翼似的睫羽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然后他就冲着殷君衡微微一笑，很坦然，很认真地轻声道：“殿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那位仙长走的，更不会同那位仙长有些什么，殿下放心。” 　　在这一刹那，仿佛有一片很轻柔的羽毛落下来，在殷君衡心尖上轻轻一扫。 　　让他原本还有些负气的阴暗和强硬的情绪骤然消散了……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嘴硬，只是一双凤眸静静凝视着沈明玉道：“你也不想修仙了？”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我可以自己学。” 　　殷君衡眸中似乎有一点柔软的情绪浮起，过了好一会，他唇角勾了勾，伸手就捏了一下沈明玉的鼻头道：“自己学？你以为你是什么不世天才么？” 　　沈明玉：……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能修仙，我也不会断了你的前途。如果你想好好修，我会帮你找师父。” 　　沈明玉微微讶然：“找师父？” 　　殷君衡“嗯”了一声：“我好歹是储君，这点人脉关系还是有的。” 　　沈明玉默默笑了笑，过了一会他道：“这件事我也不急，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是天阴之体这件事，他还不想暴露出去。 　　殷君衡挑眉：“真是不求上进。” 　　沈明玉不说话了。 　　· 　　沈明玉这次哄好了殷君衡，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恢复如初了。 　　之后下人鱼贯送来茶点热水，沈明玉就和殷君衡一起坐在软榻上吃东西。 　　沈明玉吃了一半，忽然看到殷君衡拿出一枚竹简在上面刻什么，虽然不是爱八卦的人，但也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殷君衡见状，瞥了沈明玉一眼，笑了一下：“想看？” 　　沈明玉摇摇头。 　　殷君衡眉头挑了挑，不说话了。 　　这时他刻完竹简，将竹简收起就道：“这是送给你未来师父的拜师信。” 　　沈明玉怔了怔，正有些纠结地想找个借口说他没那么想修行。 　　结果殷君衡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必担心，他虽然性格冷淡了些，但还算正派。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们也见过。”殷君衡笑了一下。 　　沈明玉哑然。 　　见过？？？难道是……那个大夫？ 　　可那个大夫，好像是个普通人吧？ 　　殷君衡看出了沈明玉的疑惑，迟疑了一下，他十分简略地解释道：“他从前也是大门派弟子，遇到一些变故，自废修为出来了。” 　　沈明玉欲言又止。 　　说实话，他对辜玉楼不了解，但能感觉到辜玉楼对他有成见。 　　而且他体质也不是普通体质，不知道答应了这件事会不会出问题。 　　最重要的是，先前殷君衡只是找辜玉楼算他出现在哪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让他拜师，岂不是要付出更多？ 　　沈明玉纠结片刻，正在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这件事，一个激动的嗓音忽然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系统：“别拒绝，别拒绝！辜玉楼就是主角三号啊，也是你的任务对象之一！” 　　沈明玉下意识：“啊？” 　　殷君衡：“怎么了？” 　　沈明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萝白话，连忙摇摇头：“没什么，” 　　殷君衡想了想，敏锐道：“你不喜欢他？” 　　沈明玉又摇摇头：“没有。”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 　　沈明玉见到殷君衡这么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他低声道：“我都听殿下的安排，只是最近变故太多，一时半会我还不太想修炼。” 　　殷君衡目光动了动，收起竹简：“没关系，我不逼你，你想什么时候拜师，或者不想拜师都可以告诉我。” 　　沈明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接着他就释然一笑道：“好，多谢殿下。” 　　· 　　戌时三刻，外面又下起了小雪，洋洋洒洒，很快就给地面和屋脊上涂了一层霜粉。 　　殷君衡命人把屋内地龙烧起，又放了好几个火炉在卧室中，暖洋洋的。 　　本想难得静谧的夜间好好陪陪沈明玉，可不成想，火炉刚笼起来，就有关于长生散的消息传来。 　　殷君衡皱眉，却也不得不去处理，沈明玉也连忙起身，帮殷君衡整理衣物。 　　临走前，沈明玉递了一枚药丸给殷君衡。 　　殷君衡挑了一下眉：“这是什么？” 　　沈明玉道：“是补气血的药。” 　　殷君衡把那枚药丸接过来，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见到沈明玉神色平静温柔，殷君衡唇角勾了勾，竟是没有把那枚药丸细细端详或是嗅闻，径直一口吞下。 　　药一吞下，殷君衡顿时就感觉到一股温热暖流滚入腹中，整个人竟然真的就精神了起来。 　　他有点讶异。 　　也不知道沈明玉从哪弄来的这药。 　　但此刻，影卫又在外面催促，殷君衡眉头挑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突然萌发出一点冲动，忽然就回过头，一把揽住沈明玉—— 　　在沈明玉无比惊诧的目光中，殷君衡伸手扣住沈明玉后颈，就这么低头在那肖想已久的薄红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淡淡馨香和滚烫又迫人的威势交织在一处，时间仿佛凝滞静止了一下。 　　沈明玉：！ 　　注视着沈明玉腾得一下就红起来的白皙面庞，殷君衡不由得畅快一笑，放开沈明玉就转身走了。 　　沈明玉微红着脸，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有些神色莫辨地悄悄抿了唇。 　　就在这时，系统狗狗祟祟钻了出来。 　　“宿主啊，我还以为你要兑换那个药是保命的，没想到是给殷君衡的。那是长生命值的药，他受伤自己就能恢复的，用不到这种好药。你好不容易才集齐了三个主角，攒了这么一点积分，太浪费了啊。” 　　“而且，他都这么喜欢你了，你完全可以把这药的积分留下来，换成别的东西，让另外两个主角喜欢你。” 　　沈明玉回过神来，脸上薄红褪去，很平静笑了笑：“这药给他挺好的，我不觉得浪费。” 　　系统咋了咋舌，忍了一会，小声道：“可你不是知道他把你当替身吗？” 　　沈明玉：“可我也在做任务啊，我也瞒了他很多事情。” 　　系统纠结：“这不一样……” 　　沈明玉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想：其实他没觉得殷君衡把他当替身，当替身不会是这样的。 　　不过他没对系统解释，因为他感觉系统好像也不是很懂感情。 　　雪又大了一点，寒风袭来，沈明玉看了一眼外面乌沉沉的天，不觉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披风，转身走进了屋里。 　　屋内地龙燃着，温暖如春，沈明玉关门坐到软榻上，就想给自己倒杯茶，看看书。 　　忽然，一股清凉的微风拂过。 　　沈明玉心头一动，朝那风吹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瞬，他神情微微滞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熟悉的白色修长身影已经立在了不远处的屏风前。 　　洛寒霜气质依旧凛然若雪，只是站在那，周身便如同蒙上了一层淡白柔光一般。 　　承影仙剑就悬浮在他身侧，还高兴地冲沈明玉晃了晃剑柄。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仙长怎么到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评论都有红包~顺便暗戳戳求个营养液~ 　　辜玉楼：哈，我要给老婆当师父了 　　洛寒霜冷冷：脑残 　　辜玉楼：？ 　　洛寒霜：没骂你，骂那个姓殷的 　　殷君衡：但凡我知道他也是，我也不会…… 第22章 　　沈明玉话音刚落, 瞬息间，洛寒霜便到了沈明玉身前。 　　这时，他看了一眼软榻上的描金矮桌。 　　沈明玉会意, 沉默片刻, 他道：“仙长请坐。” 　　洛寒霜在沈明玉对面坐下了。 　　沈明玉也坐回了原位。 　　沈明玉给洛寒霜斟了一杯茶, 奉到洛寒霜面前，这会承影仙剑忽然凑过来, 晃了晃。 　　沈明玉被承影仙剑这动作逗得微微笑了, 就轻声道：“仙剑大人，别来无恙。” 　　承影仙剑顿时更欢乐了, 甚至那晃动的动作都隐约透出一点莫名的谄媚来。 　　洛寒霜：…… 　　半晌, 洛寒霜拂袖，将承影仙剑收入体内，就看向沈明玉道：“我是追查魔气之事, 顺便到此地。发现太子也在追查此事, 就过来看看。” 　　沈明玉愕然, 倒是没想到洛寒霜是来找殷君衡的。 　　顿了顿, 沈明玉如实说：“殿下刚出门，仙长若是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 　　短暂的沉默。 　　之后, 洛寒霜道：“我也有事要问你。” 　　沈明玉早有预感, 这会反倒很平静：“仙长请讲。” 　　洛寒霜先沉吟片刻, 问道：“你白日里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么？你果真不愿同我去天玄宗修仙？” 　　沈明玉哑然。 　　过了好一会, 他微微一笑：“承蒙仙长厚爱, 但我夫君在这，我的家也在这, 我怎么走？” 　　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话, 身上的气息骤然沉了下去。 　　半晌, 他抬起眼，眸光清冷锐利，隔着那一层薄薄白纱径直看向对面温和平静的沈明玉道：“那你可知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么？” 　　沈明玉心头微震，没想到洛寒霜也知道这件事。 　　但他心念稍转，倒是立刻就明白洛寒霜先前为何在通天崖下会对殷君衡提出那么荒谬的要求。 　　看来，洛寒霜和系统一样，都觉得殷君衡把他当成了那位无尘仙尊的替身。 　　那么做只是出于同情。 　　想清楚这一点，沈明玉心中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淡淡一笑，就抬眼看向对面神色似乎有些凝重的洛寒霜道：“我知道。” 　　洛寒霜脸色变了。 　　但接着，沈明玉又回过眼，一边给自己轻轻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一边语气十分安和平静地道：“可是我能感觉到殿下对我好是真的，并不是把我当什么人的替身。” 　　洛寒霜一双剑眉一点点蹙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说：“既然如此，那你知道太子为何会是太子么？” 　　“你既了解他，就该知道他其实无心权斗，可他为何偏偏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沈明玉缓缓握紧了手中茶杯：“仙长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因为他想修仙，他想去天外天玉衡宫找无尘仙尊。但他天生没有仙根，只能另辟蹊径。” 　　“没有仙根之人，修行必须借助外力，夏朝的龙脉异常鼎盛，所以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就能借助龙气修炼。” 　　“只要他一日不放弃这个念头，就证明他一日未曾放下无尘仙尊——” 　　“仙长。”沈明玉忽然静静打断了洛寒霜的话。 　　洛寒霜微有不悦，但还是没有开口。 　　“或许殿下以前是这么想过，但现在他又不一定是这么想了。想修仙，未必就是想去见那个人。或许只是为了求长生不死，又或许，殿下确实就是想去见那个人，但……怎么能说他想见那个人就一定是因为心存爱慕呢？” 　　听完沈明玉这一段无比“恋爱脑”的发言，洛寒霜彻底沉默了。 　　他来之前，并未想过沈明玉对殷君衡的“感情”如此之深。 　　只想着，若是沈明玉白日是迫于殷君衡淫威说出那些话，那找个殷君衡不在的时间再问问沈明玉的真心便是。 　　可他没想到，沈明玉的真心……就是如此。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但洛寒霜并不明白沈明玉的真实处境，自然也不会想到沈明玉选择留在殷君衡身边，是因为殷君衡确实对他好，而且看起来是三个主角里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沈明玉不知道殷君衡会多么难受，甚至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 　　但洛寒霜和辜玉楼不一样，这两个人，一个只是对他略有好感，一个更是隐约有些讨厌他。 　　所以无论怎么选，沈明玉都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利益，抛弃殷君衡。 　　哪怕，殷君衡可能只是一个npc。 　　而这些心里话，沈明玉一个字都不可能告诉洛寒霜。 　　一时间，气氛微微凝滞了起来。 　　还是沈明玉自己先捧起茶杯，默默抿了一口，清润甘冽，然后他就很淡地笑了一下。 　　“仙长，茶很好，你要尝尝么？” 　　洛寒霜回过神，看了沈明玉一眼，默默拿起茶杯，尝了一口。 　　果然，茶不错。 　　沈明玉又道：“我知道仙长心地仁善，担心我受殿下欺辱，但殿下真的对我很好。” 　　洛寒霜再次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道：“所以你果真不愿同我走？” 　　沈明玉没有犹豫：“是。” 　　“但你要知道你体质之事很难长久瞒住，一旦暴露，太子不可能护得住你。即便如此，你也要留下？” 　　沈明玉面色平静：“嗯。” 　　洛寒霜修长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沉思许久，他只能再退一步，妥协道：“你是为了救我才选择修炼的，我不能对你坐视不管。” 　　“既然你不愿离开，那我可以先同你结一个简单的道侣契约。有了道侣契约，方圆千里内，我们都能彼此感知，这样若是有其他修士想对你出手，我也能够知道。” 　　“他们看到我跟你的契约，也至少会忌惮三分。” 　　沈明玉稍有犹豫：“此事——” 　　“你觉得，你的性命还不如殷君衡的面子重要？”洛寒霜语气终于不觉有些冷冽。 　　沈明玉听出洛寒霜的不悦，哑然一笑，然后他就道：“仙长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样是否会耽误仙长日后找道侣？” 　　洛寒霜愕然了一瞬，默默摇了摇头：“我修炼功法与寻常不同，不会找道侣，你不必愧疚。” 　　沈明玉沉吟片刻，还未答话。 　　洛寒霜看了沈明玉一眼，似乎觉察出他最后一丝顾虑，眸光冷了一点，却还是道：“如果你想保密，我不会告诉殷君衡。” 　　沈明玉微微一怔，终于点了头。 　　“好。那就多谢仙长了。” 　　洛寒霜：“把手给我。” 　　沈明玉依言，轻轻将手放了过去。 　　· 　　一股清冷的气息如同纱幔一般在房间四周倾泻而下，屋内莹润光芒缓缓亮起，但屋外却被这道气息隔绝，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洛寒霜将沈明玉柔软细腻的手握在掌心，便很仔细地轻轻放出一丝灵力。 　　很快两人灵力就汇合在了一处，流转交融，如同水一般，没有任何阻碍。 　　洛寒霜微微愕然，没想到他跟沈明玉的灵力交融也会这么顺利。 　　其实他心中还稍微有些担心两人道侣契约不成。 　　毕竟他们修为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了，若是寻常修士，修为相差两个大境界以上强行结道侣契约，就会造成高境界那名修士修为损失，而低境界的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对方灵力的冲击爆体身亡。 　　还有那种境界差距不大，但仙根相互排斥导致道侣契约不成的情况，总之，道侣契约也不是想结就结那么简单。 　　但鉴于沈明玉体质特殊，洛寒霜打算试一试。 　　可没想到，天阴之体的神妙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 　　上次他是能够顺利将沈明玉的灵力化为己用，只觉得是因为天阴之体兼容并包的缘故，而沈明玉修为又很低，在他境界提上去之前，普通修士应该不会那么在意。 　　可现在他才发觉，沈明玉能够完全毫无排斥的接受所有来自他的灵力，并快速融合成一体。 　　甚至，完美地将两边的灵力互相转换。 　　洛寒霜：…… 　　一瞬间，倒是愈发担忧沈明玉之后的境况了。 　　这样神奇的炉鼎体质，别说普通修士，就是那些隐世大能都很难不觊觎。 　　洛寒霜虽为天玄宗掌门首徒，宗门内地位已经不低，但天玄宗在修真界所有宗门里只能算是中上。 　　天玄宗之上还有四个更厉害的大宗门，除了那些大宗门，更有许多方外大势力，不可低估。 　　比如无尘仙尊所居的，不属于任何宗门的天外天玉衡宫，地位并不比四大宗门差，甚至更高。 　　这些势力和宗门内固然有修炼正道的，但也有专擅双修合欢之道的。 　　若沈明玉被那些修合欢之道的大能看中，后果可想而知—— 　　“仙长。”沈明玉忽然轻声道。 　　洛寒霜被沈明玉一唤才发觉自己居然分了心，神色微凝，他不动声色的回过神，就继续一点点同沈明玉将这道侣契约结成。 　　很快，两人的灵力在彼此识海中停留，融合，最后化为一个淡淡发光的灵魂印记烙在双方识海中。 　　而这印记烙下的一瞬间，洛寒霜和沈明玉都心魂微震，感觉整个人仿佛都通透明朗起来，四周一切的细微变化都放得极大。 　　洛寒霜耳中骤然传来百里外一棵树上枯叶坠下时那落地的轻轻细响，沈明玉则是一下子就听到太子府中不少下人低声交谈的嗓音。 　　竟是在这一刻，两人同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顿悟。 　　睁开眼之时，四目相对，沈明玉遥遥看过去，即便是隔着一层白纱，不知为何，他仿佛就看到了洛寒霜的眼眸。 　　是一双很清冷沉润的眼，狭长，羽睫疏淡，瞳孔却宛如黑玉一般漂亮明净。 　　洛寒霜在此刻，也仿佛透过沈明玉那一双纯净如水的剔透眸子看到了沈明玉的内心。 　　恬静温润，却又有着一丝浅藏的忧郁。 　　两颗心同时轻轻跳了一下。 　　这道侣契约结成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沈明玉以前其实不太相信灵魂伴侣这种东西，但方才和洛寒霜道侣契约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心魂仿佛和洛寒霜的心魂一起震颤共鸣了起来。 　　沈明玉：难怪那些仙侠小说里的爱情总是分外狗血，他只是结了个道侣契约就感觉自己好像心动了一下，更别说那些真心喜欢的，肯定更难放手了。 　　洛寒霜这边的反应其实更微妙。 　　比起沈明玉，他更不食人间烟火些，修行这么多年，除了剑术，极少有人和事让他产生触动。 　　刚才的灵魂共鸣对于沈明玉来说，类似于看了一场文艺爱情电影，过了虽然偶有回味，但也还算平静。 　　但对于洛寒霜就宛如惊天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那未破冰的水面上，万丈冰涛，夹杂着无数细碎冰块，飞溅上天。 　　他的心，已经很难再完全平静下来了…… 　　还是沈明玉轻轻抽回手，道：“多谢仙长，我感觉我体内灵力又多了许多。” 　　洛寒霜失去掌中柔软，骤然回过神。 　　下一秒，他眸光不觉沉了沉，但沉吟片刻，洛寒霜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那莫名生出的一点遗憾和失落，淡淡道：“这些时日，你还是不要太勤于修炼，明白么？” 　　沈明玉当然明白洛寒霜是什么意思，微微笑了一笑：“仙长请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要命。” 　　洛寒霜：“嗯。” 　　“那仙长还有别的事么？” 　　虽然语气温和，但俨然有点类似逐客令的意味了。 　　洛寒霜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但隔着覆目白纱，也看不出他表情，很快他又别过眼，起身道：“无事了，魔气一事我还得去调查。” 　　沈明玉也起身：“要我送送仙长么？” 　　洛寒霜：“不必，你自己小心遮掩体质就是。” 　　沈明玉：“好。” 　　洛寒霜正要转身，沈明玉忽然又叫住了他。 　　洛寒霜回头看向沈明玉，沈明玉抬手，递出一个玉瓶给洛寒霜。 　　洛寒霜面露不解。 　　沈明玉轻声解释道：“仙长宅心仁厚，帮我良多，无以为报。恰好这里有一枚陛下赐的御药，据说伤重时服下可保命，请仙长收下。” 　　洛寒霜微微挑眉，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不知为何，看着沈明玉那浸着柔软笑意的白瓷眉眼，终于还是没有拒绝。 　　默默伸手，将那枚瓷瓶接了过来。 　　接过瓷瓶时，洛寒霜指尖无意碰到沈明玉的手背。 　　一点如玉的温软。 　　触电般，稍纵即逝。 　　很快，沈明玉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指尖，把手收回去了。 　　洛寒霜收起瓷瓶，走了。 　　沈明玉就这么目送着他消失在房中。 　　系统躲在暗处看完了这一切，此时不由得哀声叹气。 　　本以为沈明玉是个拎得清的宿主，没想到是个散财童子，好不容易集齐三个攻攒够的一点积分，两枚续命药就快造完了。 　　可惜啊…… 　　而且，刚才气氛那么好，沈明玉要是钓系一点，说不定就借着结道侣契约把洛寒霜拿下了。 　　“系统。”沈明玉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系统一个激灵，顿时心虚道：“没有，哪有。” 　　沈明玉这会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拿假心换真心，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的。而且这个时候对洛寒霜出手，对殷君衡不公平，对洛寒霜更不公平。” 　　“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他们再在感情上被背刺。而且，我只是个做任务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刻意去破坏他们本来的生活？如果我就这样在他们的生活里胡搅蛮缠一通再回去，他们会觉得多恶心？” 　　系统听到这，不知为何，怔了怔，莫名有点愧疚。 　　它想说这两人是NPC啊…… 　　但不知道怎么，就硬是没说出口，因为，它在这一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到之前那些任务者为了破局，都会做一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所以攻们的反应也都很恐怖。导致系统每次都像看狗血大戏一般，只知道跟任务者们一起高高在上地计算要怎么对攻们出手。 　　可沈明玉来了，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沈明玉是真的把这三个攻当人看的，而且他也有很认真地去融入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和礼仪。 　　在沈明玉的这一切努力下，殷君衡自然是变化最大的，洛寒霜也看上去有了人味。 　　真的，不像是程式化的NPC了。 　　或许……沈明玉真的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呢？ 　　系统忍不住想。 　　这会，它又悄悄看了一眼沈明玉。 　　沈明玉刚才见系统不说话了，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这会便又坐回到软榻的矮桌前，收拾了茶杯，捧起一本书在灯下认真看。 　　他披一袭半旧的银狐披风，黑发披散，摇曳的烛火把他温润如玉的侧脸照出一点暖融融的光来，仿佛透明，长睫垂下，漂亮沉静。 　　只是看着，便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系统悄悄看了沈明玉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扰沈明玉，就自己退下了。 　　它忽然觉得：或许沈明玉真的不需要它的引导，也能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呢？ 　　· 　　此时，夏国城郊。 　　殷君衡从没想过，居然有人会在夏国郊外豢养“魔畜”。 　　“魔畜”是魔族对它们豢养魔种的宿体的称呼，魔族在暗中抓到一些居无定所的游民，就给他们喂下长生散，再把他们困到一个地方，像喂猪一样，等待着长生散中的魔种在他们体内破土而出，啃噬他们的灵魂为生。 　　等这些“魔畜”灵魂衰竭死亡，就再换一批。 　　殷君衡只听说修真界和魔界百年大战前魔族就是这么豢养“魔畜”，所以才激怒修真界的一众大能和宗门，以无尘仙尊为首的大能们联合出手围剿了魔族，逼魔族退到了方丈洲之外。 　　自那以后，修真界就风平浪静了百载。 　　没想到现在这些豢养“魔畜”的魔族又出现了，还出现在了夏国城郊。 　　殷君衡面如寒霜，命影骑们捣毁了几处豢养“魔畜”的窝点，将那些“魔畜”放在用锁灵链围住的囚笼中，准备带到安全的地方再做处理。 　　可奇怪的是，这几处豢养“魔畜”的地方，殷君衡却遍寻不到魔族的踪迹。 　　他眉心莫名微微跳动，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 　　但即便如此，殷君衡还是命影骑们护送着那些囚笼去往郊外一处深埋地底的水牢。 　　魔种不同于魔气无孔不入，在破体而出前，它们对生存的环境比较苛刻，怕水也怕火，水牢一定程度能克制这些人体内魔种的生长速度。 　　这些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他们也都是被害者，在没有完全丧命之前，殷君衡不愿动手杀他们。 　　只能先关起来，再做打算。 　　车队很快就到了水牢前。 　　殷君衡正欲让影骑们下马，可没想到他刚一抬手，忽然，一股敏锐的气流自他脑后滑过—— 　　殷君衡心头一凛，瞬间拔刀旋身斩去！ 　　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一枝悄无声息射来的飞箭被殷君衡的唐刀斩落在地。 　　殷君衡吼道：“戒备！” 　　他话音刚落，果然，又有无数飞箭铺天盖地的射来—— 　　不少影骑防备不及，仓促拔剑抵挡，但还是被擦伤不少。 　　顿时，影骑中又爆出一阵愤怒的惊呼。 　　“这飞箭上有毒，兄弟们小心！” 　　一时间，现场乱作一锅粥。 　　殷君衡骑在马上，眸中光芒阴沉愤怒，一边挥刀斩落那飞来的箭矢，一边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信号弹，放了出去。 　　信号弹放出，暗中射出的飞箭更多了，力道之大，密度之小，明显是想把这里所有人置于死地。 　　至于那些原本被困在囚笼里的“魔畜”，这时也被飞箭射中，都纷纷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月光下，凄厉不已。 　　分明是要毁灭一切证据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殷君衡脸色愈发阴沉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一开始，他们都没找到魔族，只当是那些魔族不在，可现在看来…… 　　豢养这些“魔畜”的或许根本就不是魔族。 　　若是如此，对方能在夏朝近郊处豢养这些“魔畜”，又筹谋了多少年？到底是冲着什么去的？ 　　而今日他和影骑们找到这里，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一网打尽的阴谋？ 　　这些念头从心中生出，殷君衡背心不自觉泛起一阵极寒。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意识到如果事情真像他想的那样，恐怕他的信号弹也无用了。 　　殷君衡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胸中冷冽杀意陡生。 　　下一瞬，他果断扭头高声道：“诸位，不必等援兵了，我们自己杀出去！” 　　影骑们闻言，都纷纷了然，胸中自然愤怒不已，但也立刻不再躲闪，径直拉起披风，纵身上马，奋力朝皇城的方向杀去。 　　而殷君衡这一声令下，远处的暗箭却渐渐少了，但又有许多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拿着刀剑从高高的树木中跳了出来。 　　同他们厮杀到一处。 　　一开始，殷君衡并不在意——毕竟论近战，很少有人能敌得过太子府的影骑。 　　但渐渐的，他发现这黑衣人里竟然有人能熟练运用魔气！ 　　影骑再厉害，也不过是凡人之躯。 　　战局大变！ 　　殷君衡一行被逼得且战且退，若不是殷君衡手中唐刀并非凡物，而是无尘仙尊当年所赠，他好几次也差点着了魔气的道。 　　但没有灵物傍身的其他影骑就没有殷君衡这么好运了，伤的伤，残的残，可也还是在奋力拼战。 　　殷君衡见状，牙都要咬碎了，却又无可奈何——对方掌握魔气的黑衣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个人拿着唐刀也根本杀不完全部。 　　眼看着，殷君衡一众人已经逐渐被逼到了水牢旁一片大湖的边缘。 　　殷君衡胸口微微起伏，眸中血色浸染，缓缓握紧了掌中唐刀，正打算殊死一战。 　　忽然，一阵轻灵又诡异的笛声在这偌大的郊野中响起，众人听到这笛声皆是心神一震，脸色有些古怪。 　　但很快，骇人的一幕就出现了。 　　窸窸窣窣一阵毛骨悚然的轻响，布满寒霜的地面上竟是就在这短短片刻，悄然出现了无数毒蛇虫蚁！ 　　黑衣人们脸色变了，影骑们脸色也变了。 　　唯独殷君衡，心神微微一振——他倒是没想到，那人会出手。 　　正在黑衣人们和影骑都不明所以，提高警惕之时，那些毒蛇虫蚁就这么动了！ 　　飞蹿而起，疯狂且精准地朝着黑衣人们扑咬而去！ 　　黑衣人们大惊失色，影骑们也顿时振奋了起来。 　　战局就这么悄然逆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袭青衣悄然从树林中走出，辜玉楼面上的白玉面具在月光下莹润生辉，一双紫眸更是神秘漂亮到让人目眩。 　　他手中拿着一根竹笛，看着这一地狼藉，瞥了一眼满身血痕的殷君衡就道：“殿下这次可是结了大仇家了。” 　　殷君衡从一旁的黑衣人尸体里默默拔刀，鲜血溅了他一身，他面不改色道：“谢了。” 　　辜玉楼神色淡淡：“不必客气，不过这里不太平了。” 　　殷君衡听出辜玉楼话中言外之意，心神微凛，正想询问，一旁的一名影骑忽然嘶声道：“殿下，快救救杨大哥！他被魔气伤到了！” 　　殷君衡脸色微变，不再多问，便径直朝那边走了过去。 　　辜玉楼见状，目光微动，也默默跟上。 　　只见几个影骑正围着一个满脸是血，面部已经被黑气笼罩，浑身抽搐不已的影骑，一脸担忧，泣不成声。 　　见到殷君衡出现，那影骑双眸血红，却还是勉强哑声道：“殿、殿下……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殷君衡面露不忍之色。 　　半晌，他正欲拔出唐刀，一旁的辜玉楼忽然淡淡道：“殿下且慢。” 　　殷君衡拔刀的动作微微一顿。 　　下一瞬，那原本一脸忠诚赴死的影骑骤然就面容扭曲地暴起，扬手一剑朝着殷君衡刺去！ 　　殷君衡瞳孔收缩，横刀便挡，其他影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怔了一瞬，才纷纷恼怒地拔剑刺向那名影骑。 　　可谁也没料到，捅向殷君衡的那一剑只是虚晃一招，那影骑的剑根本都没有抵达殷君衡面前便剑锋一转—— 　　浓浓魔气携裹着迫人之势，就这么一剑刺向了殷君衡身后的辜玉楼！ 　　辜玉楼被殷君衡挡住视线，但也听到风声，步子一闪，想要躲开。 　　但此刻已经迟了。 　　一声利器入肉的钝响传来，辜玉楼即便已经闪开了些许，却还是被那剑气刺中了左肩。 　　顿时，魔气弥漫，鲜血横流。 　　辜玉楼面色霎时苍白。 　　殷君衡暴怒，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那影骑手臂，其他影骑也蜂拥而上，将这名影骑刺死。 　　可这时辜玉楼已经捂着左肩，慢慢跪了下去，这时他满脸冷汗，指尖不断溢出鲜血。 　　殷君衡转身扶他，急切问：“你没事吧？” 　　辜玉楼：…… 　　殷君衡看着辜玉楼的脸色，不再多话，径直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便扭头对影骑们沉声道：“速速上马，回府！” 　　· 　　子时二刻。 　　沈明玉本来已经睡下了，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 　　他迟疑着刚从被子里钻起来，一声巨响—— 　　沈明玉震了震，连忙撩起被子起身。 　　等他走到屏风前，便看到殷君衡踹开大门抱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沈明玉心头一跳，也来不及穿衣，随手在一旁龙首架上扯了一件披风披了，就默默迎了上去。 　　殷君衡这时快步疾走到软榻前，便小心翼翼地将半边肩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辜玉楼放在了软榻上。 　　“你先忍一忍，我去宫里请御医。” 　　辜玉楼满脸冷汗地捂着受伤的左肩，眸光凛冽地看了殷君衡一眼。 　　“殿下现在走，难道不怕我一个人死在这？” 　　正准备起身去请御医的殷君衡：…… 　　恰好这时，沈明玉走了过来。 　　他的方向正对软榻，冷不丁就跟辜玉楼白玉面具下那双幽紫双眸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辜玉楼漠然挪开眼。 　　倒是殷君衡，发现沈明玉来了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起身就对沈明玉道：“辜大夫是因为我受的伤，现下我要去宫中请御医，明玉你替我照顾他一二。” 　　顿了顿，又嘱咐道：“他身份特殊，你别让旁人进房来，知道么？” 　　沈明玉：“好，殿下放心去吧。” 　　听着沈明玉温润柔和的嗓音，再看着沈明玉这时无比平静淡然的白玉侧颜，殷君衡原本一直紧绷的心弦悄然放松了一点，他很淡地笑了笑，走上前抚了一下沈明玉的侧脸就道：“辛苦你了。” 　　殷君衡的手因为方才握刀血战过，所以此刻冰冷，且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沈明玉嗅到这股味道，心头莫名难受了一下，正想问问殷君衡有没有受伤，殷君衡就已经抽回手，转身走了。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离开的背影，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恰好这时殷君衡已经走到了门口，但忽然，似乎想起一件事，迟疑了一下就扭头道：“明玉，你先前给我的那枚药，还有么？”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问话，不用猜都知道殷君衡是要给辜玉楼要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了一眼辜玉楼半边青衫都被鲜血染透的样子，沈明玉几乎没有迟疑道：“有。” 　　殷君衡：“那你能——” 　　“我一会给辜大夫服下，殿下你放心去吧。” 　　殷君衡又微微笑了：“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逐渐下起来的纷飞大雪里。 　　沈明玉静静站在原地目送着殷君衡走出院子，就回过头，关上门，走入了屋内。 　　辜玉楼这会闭着眼靠在软榻上，伸手按着被粗简包裹的伤口，面色苍白，薄唇抿着，也不去看进来的沈明玉。 　　沈明玉见到辜玉楼忽视他的模样，也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先去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就要在系统商城兑换续命丹。 　　系统见沈明玉居然又要兑换续命丹，立刻跳了出来，紧张道：“宿主，你考虑清楚哦，这枚丹药有限额的，虽然积分要的不多，但一个人只能兑换三次，这是你最后一次了。” 　　沈明玉微微一怔。 　　可接着，他道：“没关系，我兑了。” 　　系统：…… 　　又友情提示道：“兑完这枚，你就彻底没有积分了哦。” 　　沈明玉一言不发，没有理会系统的劝阻，就自己默默兑换了丹药。 　　在系统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中，沈明玉静静拿着倒好的热茶一起，走到辜玉楼面前。 　　辜玉楼这会仍是闭着眼，不看他。 　　沈明玉却没有再迟疑，只抬手把茶杯和丹药递过去道：“辜大夫，吃药了。” 　　辜玉楼白玉面具下那双幽紫色眸子倏然睁开。 　　这会他神情冷淡地看了沈明玉一眼，又看了一眼沈明玉手中的丹药，半晌，他带着三分懒散十分讥讽地哑声道：“我怎么知道太子妃这药没有问题？” 　　沈明玉沉默片刻，还是没有生气，只是抿了抿唇想了想，道：“辜大夫不信的话，我可以先尝一口。” 　　辜玉楼苍白的薄唇边浮出一点嘲讽。 　　沈明玉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能拿起那枚药丸，放到唇边，轻轻含了一口。 　　沈明玉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长睫垂着，很小心翼翼地含了一下丹药的边缘，怕自己含多了效果不好。 　　可这一切在辜玉楼看来，就是沈明玉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刻意勾引他了。 　　尤其是，他分明看到沈明玉那淡粉色的湿润舌尖还在薄红唇边轻轻勾了一下。 　　心中讥讽之意更甚。 　　直到沈明玉尝完丹药，递过来，辜玉楼仍是神色淡淡，没有张口的意思。 　　沈明玉眉头终于静静皱了皱：“辜大夫不肯吃药，伤势会加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今天写着写着爆了字数，明天早上的更新看情况吧，如果更不了就还是挪到晚上~ 　　顺便再求一下营养液～ 　　洛寒霜：殷君衡就是个白痴 　　殷君衡：没事，他现在还不喜欢老婆，我就看着他作 　　辜玉楼：…… 　　沈明玉：好幼稚哦 第23章 　　辜玉楼冷冷看了沈明玉一眼, 哑声道：“不劳太子妃操心，我自己有药。” 　　沈明玉：…… 　　最终沈明玉还是不说话了，既然辜玉楼不愿意吃, 他也不勉强, 想了想, 只把手中捧着的杯子轻轻放到一旁的矮几上道：“若是辜大夫要吃自己的药，这有滚水。” 　　辜玉楼没理他。 　　沈明玉不以为忤, 只想着手里的续命丹也不能浪费, 忖度片刻，沈明玉就从怀中掏出手帕, 准备小心翼翼地把这续命丹包起来。 　　系统这会倒是松了口气, 还道：“辜玉楼本来就是很厉害的毒医，他自己就能治自己的——” 　　不料系统话音刚落，注视着沈明玉把那续命丹细细包起的辜玉楼忽然不知怎么就改了主意。 　　只见他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道：“药给我看看。” 　　系统：？ 　　沈明玉：？ 　　虽然心中疑惑, 但见到辜玉楼转变了心意, 沈明玉还是把准备包起的续命丹取了出来, 递给了辜玉楼。 　　辜玉楼伸手接过续命丹，却也不第一时间服下, 就拿到眼下, 细细观察了起来。 　　他是毒医, 对各种药都很感兴趣, 方才看到沈明玉那么小心翼翼对续命丹的模样, 他就知道这药肯定价值不菲。 　　而这药的样子，他从前也没见过, 一时间动了好奇之心。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观察续命丹时漫不经心的样子, 忍不住悄悄蹙了一下眉, 生怕辜玉楼一会翻脸就把他的续命丹给扔了。 　　迟疑了一下，沈明玉凑近前去，低声道：“这药辜大夫若是不愿意服，就还是把它还给我吧。” 　　最后一颗续命丹，拿来救人他不可惜，但若是浪费了，就真的可惜了。 　　说着，沈明玉就鼓足勇气，上前去拿辜玉楼手中的续命丹。 　　辜玉楼眼皮一跳，将手一抬，沈明玉抢了个空，差点扑倒在辜玉楼身上。 　　乌润纤细的墨发淋漓扫过辜玉楼鼻翼间，又带起一阵柔软甜润的幽香…… 　　辜玉楼眸光不觉一暗，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就掐着沈明玉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前推开了。 　　沈明玉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从软榻上摔下去，顿时就有些生气了。 　　他坐回本来位置，沉声道：“辜大夫就这么喜欢戏耍别人玩么？” 　　辜玉楼反问：“谁说我不服这药了？” 　　沈明玉怔住。 　　辜玉楼见状，故意似笑非笑地嘲讽道：“倒是太子妃，给出去了又舍不得，恐怕不是真心想把这药给我吧？” 　　沈明玉皱眉：“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浪费。” 　　辜玉楼眉尖轻挑：“是吗？”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这幅挑衅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主角有点可恶，而且看他刚才推自己的力道，好像也不是伤得那么重的样子，倒也未必真的需要这药。 　　思索完，沈明玉索性微微冷下脸道：“不过看辜大夫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改变主意了。” 　　“辜大夫还是把药还给我吧，我不想给你了。” 　　说完，沈明玉就朝辜玉楼伸出了手。 　　辜玉楼：……？ 　　还有这样的？ 　　果然是真的不想给，只是做个样子吧？ 　　先自己舔一口，让他觉得恶心拒绝掉，就可以昧下这药了。 　　现在发现他不拒绝，就想要回去？ 　　辜玉楼不觉微微眯了眯眼。 　　看着辜玉楼眸中那流动的光影，沈明玉坚持道：“请辜大夫把药还给我。” 　　辜玉楼冷笑一声，道：“好啊，还给你。” 　　然后他就伸出手，作势要把那枚续命丹还给沈明玉。 　　沈明玉信以为真，就伸手接着。 　　眼看着辜玉楼的手已经悬到了沈明玉掌心上方，只要一松开，那一枚续命丹就能落到沈明玉手中。 　　可下一瞬，辜玉楼那一双幽紫色的漂亮眸中便绽出了一抹促狭的光。 　　他看着沈明玉认真的模样，手腕忽然一转，在沈明玉猝不及防时，就将那枚丹药投入了口中。 　　沈明玉：？！ 　　辜玉楼瞥了一眼沈明玉这幅有些生气又有点无奈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点舒服。 　　正当他嘴唇动了动，还想嘲讽沈明玉一句时，口中的续命丹化开了。 　　辜玉楼面色骤然变了，瞳孔也很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这药……确实厉害！ 　　丹药入口，几乎立刻就化为一股暖流淌入他腹中，瞬息间便补充了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引起的脱力，甚至……还驱除了一些魔气。 　　感受到这，辜玉楼神色逐渐复杂微妙了起来。 　　辜玉楼方才观察完之后，确定这续命丹没毒才服下的，但也没想过这续命丹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甚至不比他先前在万毒宗服过的不少疗伤圣药差。 　　一时间，辜玉楼的心情愈发异样。 　　这么好的药，沈明玉会纠结，倒也是人之常情。难道，还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着，辜玉楼又默默看了一眼沈明玉那边。 　　沈明玉这会正垂眼把一旁刚才被他自己撞歪了一点的矮几扶正，脸上冷冷淡淡的，但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可惜之色。 　　辜玉楼见状，心里琢磨了片刻，终于还是放缓了一点语气道：“太子妃这药很好，多谢。” 　　沈明玉回过神来，看了辜玉楼一眼，没说话。 　　显然还是有点置气的样子。 　　不过这会他还是把一旁的茶杯拿了过了，递到了辜玉楼这边。 　　辜玉楼见状，静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水，彻底把那药力送下去，渐渐的，他身上力气开始恢复。 　　而那药也真是神奇，他感觉自己肩头处现在都不流血了。 　　唯一有一点美中不足的是，他好像真的把沈明玉惹恼了。 　　沈明玉给他递完茶杯之后，就径直起身去了外间，也不管他了。 　　辜玉楼捏着掌中茶杯，缓缓地转着圈，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嘴里没什么滋味。 　　·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殷君衡顶着一身风雪，把御医秘密请进了府中。 　　进来的时候，他俊美锐利的面孔上都沾了不少雪屑，露在外面的手早就冻得冰冷。 　　沈明玉早就提着灯笼在屋檐下等着，见到殷君衡带着御医进来，他连忙就把准备好的披风给殷君衡裹上。 　　殷君衡见状，冻得微微有些发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道：“外面风大，你怎么不进去等我？”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微笑的样子，绝口不提他方才跟辜玉楼发生矛盾的事，只一边给殷君衡披披风，一边道：“我怕旁人闯进来。” 　　殷君衡目光动了动，伸手捏了一下沈明玉的侧脸：“真贴心。” 　　殷君衡的手冰冷，捏在沈明玉温热柔软的脸颊上，顿时把沈明玉冻得一缩。 　　沈明玉蹙眉道：“殿下手好冰！” 　　殷君衡又笑了起来。 　　不过顾及着里面还有个伤员，之后两人也没再寒暄，就带着御医进了屋内。 　　辜玉楼此刻坐在软榻上，偎着薄毯，靠着软枕，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比起方才在城外刚受伤时已经有了一点血色。 　　白玉面具下幽紫色眸中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 　　方才，殷君衡和沈明玉在外间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不知为何，心里就觉得有点不爽快。 　　而这时，御医已经照着殷君衡的描述，坐下开始给辜玉楼诊断了。 　　把了一会脉，那御医有些疑惑地道：“我看这位公子伤得不算太重，血已经止住了，只剩下一些魔气需要用些灵药驱除。一会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再配着驱散魔气的那些灵药，一日三次，煎汤给这位公子服下，五副药基本就可无碍。” 　　辜玉楼默默收回手。 　　一旁立着的殷君衡有些狐疑——之前他也粗略看了辜玉楼的脉象，分明是十分虚弱，怎么这就好了？ 　　他眉头皱了皱，都有点怀疑这御医的医术了。 　　正想开口询问，一旁的沈明玉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殷君衡怔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什么。 　　是了，沈明玉的药！ 　　难道这药效果竟那么好？ 　　殷君衡心中很是好奇，但当着御医，他也没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御医开方了。” 　　御医点了点头，起身颤巍巍行礼道：“殿下不必言谢，都是分内之事。” 　　殷君衡略一颔首，唤来管事，让管事带御医去账房领赏，顺便写方子。 　　写好了直接让药房那边按着方子煎好了送过来。 　　御医走后，沈明玉主动去关了门，殷君衡走过来，先看了辜玉楼一眼，意外道：“你果然好多了？” 　　那药效果真的那么好？ 　　辜玉楼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关门的沈明玉背影，忖度片刻，就道：“太子妃的药很有用，我竟还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太子妃那药从何而来？是殿下给的？” 　　殷君衡听到辜玉楼这话，不由得也蹙了一下眉。 　　他倒不是怀疑沈明玉要害人，只是这药…… 　　沈明玉从前在沈府待遇并不好，这么好的药自然不可能是沈松庭给的。 　　那除了沈松庭，只能是—— 　　通天崖下遇到的那个仙长了。 　　殷君衡：…… 　　明明方才还挺高兴的，现在忽然就那么一丝不高兴了。 　　这时，沈明玉已经关好了门，走了过来。 　　只不过在进里间前，他又去外间的柜子里取了一条干爽的手巾来。 　　见到沈明玉进来，殷君衡回过神，薄唇微微抿成一线，竭力不让自己不太高兴的情绪暴露出来——因为他答应了沈明玉，不瞎生气。 　　而且，那日沈明玉说了，不会同那个仙长走。 　　沈明玉并不知道殷君衡因为一枚续命丹就脑补了一堆，还吃上醋了，这会他拿着那条干爽的手巾走过来就道：“殿下别在榻上坐着，殿上身上都是雪，这会都融了，起来我帮你擦擦吧。” 　　殷君衡微微一怔，心头莫名一暖，就沉默着站了起来。 　　沈明玉先用毛巾一点点擦干殷君衡头发上的雪，这时，殷君衡一边任由他擦拭，一边就近距离地注视着沈明玉那柔和安静的白玉面容。 　　随着沈明玉的动作，沈明玉偶尔眨一下眼，长睫颤一颤，然后又抿唇，似乎是有点感慨殷君衡身上的雪多。 　　并无一丝藏着掖着的避讳情绪。 　　看着这样的沈明玉，殷君衡原本心中那一丝疑虑悄然而散，若不是辜玉楼还在，他都要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沈明玉那温柔乖顺的面旁。 　　肯定还是那温软如云的触感，暖暖热热的，细腻丝滑。 　　想着，殷君衡注视着沈明玉的目光都不觉粘稠深邃了几分。 　　而此时，看着面前旁若无人亲昵的两位小情侣，不远处坐在软榻上完全被忽略了的辜玉楼：……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辜玉楼其实已经隐约觉察到，沈明玉未必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像无尘仙尊故意勾引殷君衡。 　　因为那沈明玉看向殷君衡时温润眸子中的安心和平静是改不了的。 　　但对着自己，沈明玉就是平静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戒备和无奈。 　　辜玉楼不自觉抿了唇。 　　头一次，他心中略微漾出一丝后悔。 　　沈明玉对这边两位男主角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专心给殷君衡擦完头发后，又替殷君衡去掸身上的雪。 　　但这会屋内地龙温度太高，基本雪都化得七七八八了，加之先前殷君衡走得急，根本没来得及换衣服，里面衣服被鲜血浸染的血腥气也散发了出来。 　　沈明玉：…… 　　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了殷君衡一眼：“殿下还是去换件居家常服吧，这衣裳不能穿了。” 　　殷君衡闻言，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就道：“我直接让人送水来沐浴好了，正好辜大夫也需要清理一下。” 　　沈明玉怔了怔：“好。” 　　坐在软榻上的辜玉楼听到殷君衡这话，不觉抬眼朝这边看了一眼。 　　· 　　很快，在殷君衡的吩咐下，两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就被抬了进来。 　　下人们只当是殷君衡和沈明玉要沐浴，事实上是殷君衡和辜玉楼要沐浴。 　　这时殷君衡先看了歪在软榻上脸上仍是没太多血色的辜玉楼一眼：“要我帮忙么？” 　　辜玉楼略显吃力地起身道：“不必，我现在能自己动。” 　　殷君衡：“好。” 　　殷君衡向来在这块不算避讳，这时他见辜玉楼不需要自己帮忙，就解开外衣一件件扔在一旁的架子上，露出遍布细密新伤的精实上身，提步跨入了浴桶中。 　　沈明玉其实早就猜到殷君衡可能受伤，但这会见到殷君衡身上的信上，不由得微微一惊，然后他就道：“殿下，伤口最好不要沾水。” 　　殷君衡看了沈明玉一眼，满不在意地一笑：“无事，这是药浴，可以缓解疼痛，我经常泡，不打紧。” 　　沈明玉心下稍宽：“那就好。” 　　想了想，沈明玉走上前去打算帮殷君衡沐发，殷君衡太大大咧咧了，他实在是怕殷君衡动作太粗暴，又把伤口弄裂了。 　　可没想到他刚拿起一旁的香胰和手巾，一个熟悉的悦耳嗓音就从他背后缓缓传来。 　　“太子妃可否扶我一把，我伤口有些疼，起身不太方便。” 　　是辜玉楼。 　　沈明玉：…… 　　其实自从刚刚跟辜玉楼闹了那么一出之后，沈明玉就打算之后对辜玉楼冷处理了。 　　他不是个擅长争执的人，更不是个喜欢争执的人。 　　既然跟辜玉楼合不来，那就不理会好了。 　　这样彼此清静，也不会牵扯到殷君衡。 　　可偏偏，现在辜玉楼主动叫他了。 　　沈明玉有点摸不清辜玉楼的意图，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辜玉楼那边。 　　只见辜玉楼这会已经半欠起身，姿态似乎确实有些不便。 　　沈明玉默默抿了一下唇。 　　他正在犹豫，不远处的殷君衡却以为沈明玉在顾及他，此时笑了一下就道：“明玉去吧，不必担心，辜大夫是自己人。” 　　沈明玉：…… 　　可殷君衡都这么开口了，沈明玉倒也不好不帮了，这会他垂眼，细细说了一声‘是’，就朝着辜玉楼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继续求营养液呜呜呜 　　洛寒霜冷笑：以后姓殷的午夜梦回想起这件事都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殷君衡：呜呜呜，自闭了 　　辜玉楼：老婆快来我怀里！ 　　沈明玉：…… 第24章 　　沈明玉走到辜玉楼身边, 始终垂着眼，辜玉楼只是一瞥就知道沈明玉并不情愿。 　　但他故意把人弄来，当然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时就伸出手道：“有劳太子妃了。”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 默默走上前去, 扶起辜玉楼。 　　沈明玉先扶住辜玉楼的手臂，将辜玉楼的手臂搭到自己肩头, 就略显吃力地将人从软榻上扶了下来。 　　辜玉楼这时半靠在沈明玉身上, 垂眸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截莹白如雪的脖颈和小巧玲珑的耳垂, 乌墨的发丝间仍有若隐若现的幽幽香气浮出。 　　但这次这香气里面, 怎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味道？ 　　辜玉楼微微眯了一下眼，故意侧头往沈明玉身上贴了一下，鼻梁几乎都要贴上他脖颈处细腻如玉的肌肤。 　　沈明玉吃重, 差点一个趔趄, 两人这会挤到一处, 辜玉楼冰凉的白玉面具就碰到沈明玉的脖颈处, 一片冰凉，冻得沈明玉一缩。 　　沈明玉：…… 　　不知道辜玉楼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但沈明玉打定主意不同辜玉楼多纠缠, 也就没有说什么, 又用了一点力, 把辜玉楼扶起来。 　　这时, 辜玉楼也终于嗅出了沈明玉身上那股特异的香气究竟是什么。 　　他眉头不自觉挑了一下。 　　原来如此…… 　　沈明玉身上这股隐隐幽香, 分明就是炉鼎体质会散发出来的天然香气。 　　难怪沈明玉会把殷君衡和那个天玄宗弟子迷成那样。 　　但有一点，辜玉楼有些不太明白。 　　按理来说, 寻常炉鼎至少也要结丹才会修为巩固成熟, 这时身上才可以散发出香味, 否则也就是体态眼神看上去比寻常人更惹人怜爱些，并无其他异常。 　　沈明玉一看就完全没有修为。 　　怎么会这么快就有香气？ 　　难道，是那个天玄宗弟子做了什么？ 　　想到这，辜玉楼再想起洛寒霜那日突兀地要求殷君衡休妃，并想自己跟沈明玉结为道侣的行为，心下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他真的错怪沈明玉了？ 　　辜玉楼心头微微一沉，忍不住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这会吃力地扶着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一点细汗，却一句话都不说，只自己垂眼抿着唇，扶着他往前走。 　　辜玉楼看着这样的沈明玉，心头不自觉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情绪。 　　半晌，他默默自己用了一点力气，不再把大半力量压在沈明玉身上。 　　辜玉楼这么一个举动，沈明玉自然立刻就意识到了，不由得抬眼静静看了辜玉楼一眼。 　　辜玉楼这次淡淡笑了一下：“是不是很重？太子妃辛苦了。”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那幽紫色眸中浅淡的笑意，一时间捉摸不准这人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他向来是信奉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原则的，顿了顿，轻轻摇摇头：“不算重。” 　　嗓音很柔和，很轻。 　　这会沈明玉惜字如金了，辜玉楼却偏偏想逗他多说两句话，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撬开沈明玉的口，对面殷君衡却隔着屏风发话了。 　　“明玉，你扶得动辜大夫么？要不要我来帮忙？” 　　辜玉楼：……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怔了一下，连忙就道：“殿下不必起身，马上就好了。” 　　殷君衡：“好。” 　　这样，辜玉楼倒是失去了再逗沈明玉说话的机会，就这么被沈明玉扶着，走到了浴桶前。 　　但接下来，又有些麻烦了。 　　因为，辜玉楼要脱衣。 　　他伤口正中肩窝，自然自己是没办法抬起手臂的，只能旁人帮忙。 　　而这个旁人，现在只有沈明玉。 　　沈明玉经过了方才一遭，这会倒是适应了不少，就这么垂眼立在辜玉楼身侧，一点点帮他将那残破的青衫脱了下来。 　　然后又脱里面的里衣。 　　当辜玉楼露出一身冷白色的薄薄精实肌肉后，沈明玉看到，还微微怔了一下。 　　倒也不全是因为辜玉楼有肌肉，而是……辜玉楼的皮肤太好了，就像是刚从窑中烧出来的冷白瓷，光润明透，通体无瑕，一丝伤疤和瑕疵都没有。 　　这样，反倒是就衬得他肩头那道深深的剑伤愈发刺目鲜红了。 　　但……人真的可以做到有这样的皮肤吗？ 　　沈明玉正看得有些出神，辜玉楼和殷君衡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辜玉楼先勾唇淡淡笑了一下，正要开口，殷君衡忽然不动声色的在身后道：“明玉，你也辛苦了。” 　　沈明玉“啊”了一声，默默回过眼来，看向殷君衡。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茫然柔和的眼神，原本生出一点别样醋意的情绪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也知道辜玉楼体质特殊，这一身玉石一般的皮肤都是常年泡药浴形成的，他第一次看到辜玉楼洗澡的时候不知内情，还曾嘲笑过辜玉楼。 　　这会沈明玉不过多看了一眼，他怎么就…… 　　所以这会殷君衡又故作无意地笑了一下道：“无事，我是想说一会我跟辜大夫还有公事要聊，你若是困了，就去一旁的耳房先睡吧。” 　　沈明玉不疑有他，也确实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跟殷君衡和辜玉楼共处，当即点了点头道：“好。” 　　沈明玉转身走了。 　　殷君衡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随即，他便注意到一旁辜玉楼略含打趣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殷君衡：…… 　　随后他便微微仰起头阖上眸子，将手臂展开搭在浴桶两边，做出一副专心泡澡的样子。 　　辜玉楼见状，心头微哂。 　　倒也没嘲讽殷君衡，便自己徐徐跨入一旁的浴桶中。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屋门关上的声音，确认沈明玉已经走了，辜玉楼方才徐徐道：“殿下，别装了。” 　　殷君衡：…… 　　下一瞬，殷君衡倏然睁开眼，皱眉沉声道：“干什么？” 　　辜玉楼也将自己浸入浴桶中，神色戏谑：“不是要聊公事么？” 　　殷君衡再次哑了，半晌，他对辜玉楼怒目而视。 　　辜玉楼平静看着他。 　　过了许久，殷君衡败下阵来，默默别开眼，冷冷道：“你之前说这里不太平了，是什么意思？” 　　辜玉楼听到殷君衡这话，不觉瞥了殷君衡一眼，过了好一会，他道：“以你的眼力难道看不出来，那些‘魔畜’是人养的？” 　　殷君衡沉默了，他这时手不觉攥紧了浴桶边缘，面沉如水。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神色，眸光动了动，又回过眼道：“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避祸，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的势力都蔓延到了这里。” 　　殷君衡听完辜玉楼这话，许久没有开口。 　　辜玉楼神色近乎淡漠地缓声续道：“若我猜的没错，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夏国龙脉，劝殿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殷君衡眸中骤然绽出一点凌厉的光芒来：“龙脉？” 　　辜玉楼笑了一下：“是啊，殿下的目的不也是龙脉么？” 　　登基大宝，然后借助龙脉的龙气修炼，来日好去往天外天玉衡宫找无尘仙尊询问当年之事。 　　这些事，殷君衡并没有太隐瞒辜玉楼，而即便他不告诉辜玉楼，辜玉楼也猜得出来。 　　因为殷君衡的野心着实不在朝堂，也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仁善太子。 　　他跟无尘仙尊的事迹实在是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辜玉楼稍微一猜就能猜得出来。 　　殷君衡说完“龙脉”两个字之后，就不说话了。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脸色，又道：“其实我早先也说过，若是殿下要修行，未必只有龙脉这一条路子可走。” 　　“殿下也该知道，我当年从万毒宗出来是怎样的境况。万毒宗虽是四大宗门垫底，但总归比夏朝这个连金丹修士都没有的荒僻小国要强盛许多。” 　　“连万毒宗都被那些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觉得夏朝对上他们，会如何？” 　　殷君衡自然清楚。 　　但这会他垂眼静静看着水面上自己俊美漠然的倒影，过了好一会，终于道：“我若是走了，你该知道我的手下这些人会遭遇什么，夏国又会遭遇什么吧。” 　　辜玉楼挑眉：“我从前竟没看出殿下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殷君衡：“你不必嘲讽我。若是事情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我一定会走，不会做些无谓的牺牲。但现在还远未到那种境地。” 　　“不错，当年万毒宗一战确实惨烈，但那些人也在万毒宗下了血本了，连长老和副宗主都被全然渗透，全宗上下几乎遍布他们的眼线。而对待夏国，他们真的会投入跟当年对付万毒宗一样的力量么？未必吧。” 　　听到殷君衡谈论当年万毒宗的惨案时，辜玉楼眸光不觉逐渐沉冷了下来。 　　待到听完殷君衡这一番言论，辜玉楼静默许久，微哂。 　　“既然殿下这么认为，那我也不干涉殿下了。” 　　殷君衡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异样：“你想走？” 　　辜玉楼反问：“不然呢？” 　　这次轮到殷君衡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道：“郊外不安全了，那些人或许已经认出了你，你这时候若是离开太子府，就是众矢之的。” 　　辜玉楼自然也清楚这一点，面色顿时愈发沉冷。 　　殷君衡回过眼，又道：“你还是先留在我府中，疗好伤再做打算吧。” 　　听到殷君衡这句话，辜玉楼目光动了动，忽然笑了一下。 　　殷君衡凝眉：“你笑什么？” 　　辜玉楼抬手托腮，眸中带笑，但笑意有些淡漠地看了殷君衡一眼：“殿下不是无事献殷勤之人，今夜留我已算是两清。之后留我，只怕那些人反而会盯上太子府，对殿下可未必是好事。” 　　殷君衡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辜玉楼瞥了殷君衡一眼，见状，索性就还是把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殿下直说吧，留我在太子府，需要我做什么？” 　　殷君衡没想到辜玉楼这么直白，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时，他思索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你可否想办法治好明玉的心疾，再教他一些修行的基础法门？” 　　辜玉楼其实在殷君衡主动邀他在府中住下时就隐约有这个猜测。 　　但他总觉得，殷君衡是个干大事的人，总不至于为了感情糊涂到这个程度？ 　　可现在看来，倒是他高看殷君衡了。 　　而若是往日，在殷君衡提出这个要求后，辜玉楼会断然拒绝，并且立刻离开太子府。 　　可现在不一样了，辜玉楼自己也对沈明玉的体质有些兴趣。 　　再加上，他确实暂时找不到太合适的去处。 　　所以，只是稍许沉默了一下，辜玉楼就道：“可以。” 　　殷君衡：？ 　　“你答应了？”他本来以为不费一番口舌，辜玉楼不会答应。 　　甚至都想好若是要他再付出点代价，他也能出。 　　没想到辜玉楼就这么答应了。 　　而辜玉楼这时看了殷君衡一眼，也没回答殷君衡的问题。 　　毕竟，他现在更想要了解一下殷君衡到底对沈明玉的体质知道了多少，便径直又问：“殿下，太子妃能修行之事，是那个天玄宗弟子告诉你的么？” 　　殷君衡没想到辜玉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皱眉怔了怔，但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稍微一思索，就沉声道：“不是他，是明玉告诉我的。那个天玄宗弟子目的不纯，恐怕是觊觎明玉的根骨当初才让我休妃的。” 　　听到这，辜玉楼眸光动了动，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殷君衡感受到辜玉楼话中有话，立刻皱眉道：“你明白什么了？” 　　辜玉楼又换了副表情，摇摇头，淡淡道：“无事，我只是觉得这些所谓的正道弟子都是一个德行。” 　　殷君衡感觉到辜玉楼恐怕知道了什么，不愿同他讲。 　　但沉默了一下，殷君衡也并未多问。 　　辜玉楼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 　　等二人沐浴完，已是丑时，外面的灯笼都灭了，只剩下月光如霜，静静照在庭前。 　　殷君衡找了自己的衣衫让辜玉楼换上，辜玉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倒也不好挑剔，就勉强穿上了。 　　殷君衡自己换好衣服后，也不管辜玉楼，便径直从侧门出去，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没有地龙，也没烧火炉，温度很低，沈明玉却已经躺在床上歇下了。 　　这时沈明玉就这么和衣裹着锦被，在床上缩成一团，眉心浅浅蹙着，显然是冻得有点难受。 　　殷君衡见状，顿时剑眉皱了起来，心中暗自后悔方才让沈明玉出去的时候没考虑到耳房没有地龙这件事。 　　当即俯身下来，低声叫醒沈明玉道：“起来了，去正房中睡，别冻着。” 　　沈明玉本来就受着冻，半梦半醒地睡着，这会殷君衡的嗓音一出现，他倒是立刻清就醒了一点。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沈明玉放下手，有些茫然望着面前的殷君衡道：“殿下来了。” 　　殷君衡最爱看沈明玉这幅茫然又乖顺的柔软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就主动伸出手作势扶他道：“快起来吧。” 　　沈明玉困得慌又冷得慌，脑子不太灵光，这会见殷君衡伸出手，慢慢反应了一会，竟是主动就伸出手搂住了殷君衡的脖颈，将自己的头靠在殷君衡怀里。 　　还蹭了蹭。 　　温热香软的身躯就这么靠上来，柔顺的乌发丝丝缕缕在殷君衡颈项处蹭了蹭，殷君衡浑身一震，差点没把人推开。 　　不过很快，他心头就溢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欣慰感，把手臂一伸，就揽住了沈明玉的细腰，将人从锦被里抱了出来。 　　殷君衡刚泡完澡，身上热度还在，沈明玉寻到舒服的位置，顿时忍不住又往殷君衡怀里贴了贴。 　　就这个动作，让殷君衡唇角不自觉又微微上扬了一丝。 　　抱着人，殷君衡难得带了一点莫名炫耀和欣喜的情绪，回了正房。 　　殷君衡进门时，辜玉楼正在用一只手有些吃力地自己铺床，听到闷响声，辜玉楼也没回头，下意识就道：“殿下帮我——” 　　“嘘——” 　　辜玉楼眉头一皱，闭口不言，转头看去。 　　结果就看到殷君衡抱着一个沉睡的玉美人就这么走了进来。 　　沈明玉此刻揽着殷君衡的脖颈，姿态依赖地靠在殷君衡怀中，浓密羽睫垂着，在那雪白面上投出一片细密阴影，薄唇红润，脸颊上也有一片浅淡的飞霞色。 　　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和手臂皆是如同玉雕一般，边缘还透着一些浅浅的粉色。 　　辜玉楼沉默了。 　　他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就神色淡漠且微妙地注视着殷君衡那向来冷若冰霜的面上透着一种难以自抑的淡淡喜色，将沈明玉小心翼翼地抱到一旁的床上，轻轻放下。 　　帘帐落下，辜玉楼也看不真切床帐内的情形了。 　　接着，又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就在辜玉楼都以为这两人已经睡下了想要自己铺床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殷君衡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然后，便是一个迷茫又带着几分柔软的嗓音，窸窸窣窣的。 　　“殿下，你也快睡下吧，你披风都没穿，别冻着了。” 　　“好，我马上来。” 　　不知为何，辜玉楼有些牙酸。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努力搞出了更新！求营养液奖励呜呜呜！ 　　殷君衡：抱抱，嘿嘿…… 　　辜玉楼：emmm,可恶 　　洛寒霜：快被遗忘了，爆哭 　　沈明玉叹气：没一个好相处的。 第25章 　　又听了一会动静, 辜玉楼莫名觉得无趣，也不打算再叫殷君衡帮他铺床，转过身, 准备将就在榻上睡了。 　　偏偏这时, 殷君衡来了。 　　殷君衡往日寒若冰霜的面孔早就换上了一种十分舒畅的淡淡欣喜, 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这会他走到辜玉楼榻前，压低嗓音问：“找我有事？” 　　辜玉楼这会已经半躺上了榻, 倒是懒得再起来了, 见到殷君衡那眼角眉梢的喜悦，他莫名觉得更是不爽。 　　少顷, 辜玉楼淡淡摇摇头就道：“我行动不便, 本打算让殿下帮我安置一下床铺，现下已不用了。” 　　殷君衡怔了一瞬，道：“抱歉。” 　　辜玉楼眉头静静挑了一下, 语气里带了一丝淡淡的讥嘲：“殿下不必对我抱歉, 还是快去陪太子妃吧。” 　　殷君衡心里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根本就没听出辜玉楼话中的嘲讽之意。 　　这会听见辜玉楼不用他, 殷君衡对辜玉楼稍一颔首，竟然就真的匆匆转身走了。 　　看着走得毫不留恋的殷君衡, 辜玉楼：…… 　　真是从未见过见色忘友忘得这么彻底的人。 　　晦气。 　　· 　　次日清晨。 　　按照惯例, 殷君衡早起上朝, 沈明玉昨夜睡得还算不错, 所以也早早醒了, 这会就伺候着殷君衡在屋里洗漱。 　　殷君衡这时换上藏青色朝服，又戴了紫金冠, 鬓发整齐笼在冠中, 剑眉斜飞入鬓, 双眸如星，愈发衬得他五官俊美犀利，如同刀剑劈琢而成。 　　沈明玉在殷君衡身后替殷君衡整理披风，顺便看着镜中的殷君衡，眸光很是柔和温润。 　　“殿下今日这一身，很好看。” 　　在镜中见到沈明玉看自己的眼神，殷君衡头一次在穿衣镜中细细端详了一番自己，些微有些自满。 　　他本不甚在意皮相，但听到沈明玉夸他，多少就有些开心。 　　这会他目光动了动，忽然又问：“到底是衣裳好看，还是我好看？” 　　沈明玉：…… 　　不知道殷君衡突然抽得什么风，默默抿了一下唇，沈明玉道：“殿下和衣裳都好看。” 　　殷君衡剑眉微挑，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这会时辰已经不早了，小厮已经在外面低声催促了起来。 　　殷君衡沉默片刻，伸手捏了一下沈明玉的鼻尖就道：“这个答案不好，下次好好想清楚再说。” 　　沈明玉：“是……” 　　殷君衡唇角勾了勾，转身走了。 　　沈明玉提步默默走到门口，目送着殷君衡被小厮和侍卫们簇拥着离开。 　　殷君衡行走间，那青色绣蟒纹的披风在风雪里掀起，衬得殷君衡身姿愈发修长挺拔，稍稍露出的俊美侧脸更是让人惊鸿一眼。 　　此刻殷君衡的形貌确凿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一下子让周遭景色都悄然失色。 　　沈明玉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有些异样地想：倒是果然人比衣服出色。 　　难怪殷君衡不高兴。 　　想到这，他唇角不觉浮出一点浅淡笑意。 　　原来阴鸷太子也会这么自恋么？ 　　倒还……挺可爱的。 　　忽然，一个有些谨慎低微的嗓音响起。 　　“太子妃，要召人来伺候您梳洗用膳么？” 　　沈明玉顿时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厮正立在廊下，抬眼谨慎看他。 　　沈明玉想起殷君衡之前的吩咐，以及辜玉楼还在内屋没醒，思索片刻，便对那小厮道：“我今日想清静些，你让人打些滚水来，膳食一会再送，都放在廊下便是，我自己会取。” 　　小厮应声而去。 　　小厮走后，沈明玉在原地又站了一会，看了看庭中雪景，就转身进屋了。 　　屋内地龙和火炉烧了一夜，沈明玉一进门就嗅到一股碳烤的气味，眉头微皱，沈明玉便转身去一旁的小柜子里取了一把香粉，往火炉里洒了些，再把窗台下已经有些蔫的腊梅拿到门口，将廊前新送来的鲜花换入屋中。 　　又打开侧面的窗户通风，这样屋内那股碳烤之气就逐渐被压了下去。 　　做完这些，沈明玉正想去看看小厮的水送来没有，忽然，目光就落到屏风后那一袭修长身影上。 　　微微一怔，沈明玉回过头，试探着轻声道：“辜大夫醒了？” 　　一袭黑衣自屏风后徐徐走出，辜玉楼出现在沈明玉面前。 　　先前辜玉楼都穿青衫，十分朴素，但也难以遮掩他绝美的气质。 　　这会辜玉楼换上了殷君衡的常服，那黑色锦衣上描金画蟒，是一种贵气的奢华。辜玉楼穿着稍显宽松，反倒是更衬得他肤色白如玉石，薄唇红润，紫眸愈发神秘动人，透出一种慵懒风流的气质来。 　　见到这样的美色，沈明玉稍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道：“我才命小厮去取滚水和膳食来，辜大夫若要梳洗，请稍等片刻。” 　　辜玉楼笑了一笑：“没关系，正好我也有话想同太子妃讲。” 　　沈明玉心里微微一突，看向辜玉楼的眸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 　　辜玉楼见状，不疾不徐就道：“殿下昨夜同我说了，太子妃有修仙的根骨，希望我能指点太子妃一二。” 　　沈明玉：…… 　　他倒是没想到殷君衡竟然如此嘴快，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辜玉楼……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骤然变得有些为难的神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不觉眯了眯眼，眉头轻挑，故意道：“难道殿下没告诉太子妃这件事？” 　　沈明玉自然不能说没有，沉默片刻，他道：“殿下说过——只是现下辜大夫受了伤，殿下事务也繁忙，我想这件事还是等过一阵再说吧。” 　　辜玉楼：“不要紧，我可以先看看太子妃根骨如何，这些时日也好根据太子妃的根骨帮太子妃确定日后的修行方向。” 　　沈明玉：…… 　　沈明玉面露难色：“还是先……不用了吧。” 　　忽然，辜玉楼提步上前。 　　沈明玉微微一惊，不觉退后几步。 　　然而他身后就是香炉，退了几步，后背便撞上了坚硬的香炉把手。 　　辜玉楼见状，微微一笑，欺身而上，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按在香炉边缘，就将沈明玉圈在了香炉和他的间隙之间。 　　辜玉楼低头，乌墨色的发丝垂下，丝丝缕缕，散发着草药的清苦香气，沈明玉只是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白玉一般脖颈上的突起喉结，以及那漂亮修长的锁骨…… 　　沈明玉：…… 　　“辜大夫，请自重。”沈明玉终于忍不住沉声道。 　　辜玉楼不疾不徐道：“太子妃放心，我不会对太子妃做什么。只是我现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太子妃。太子妃可否如实相告？” 　　沈明玉眉头微微蹙着，尽量避开辜玉楼的直视，低声问：“何事？” 　　“太子妃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炉鼎体质了，所以才不愿我教你？” 　　辜玉楼这话一出，沈明玉神色微变，瞳孔也不由自主收缩了一下。 　　一时间，不自觉沉默了。 　　辜玉楼居高临下，把沈明玉这些细微变化都看在眼底，顿时心中愈发确定了。 　　半晌，他神色淡漠地一笑道：“原来如此。” 　　沈明玉：…… 　　默默抿了一下唇，沈明玉神色澄明认真地抬起眼，看向辜玉楼道：“这件事并非我故意不告诉殿下，我会跟殿下解释的，辜大夫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不利殿下之事。”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认真的神色，心头微动，面上却似笑非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太子妃何必解释这么多？” 　　沈明玉：“我解释是因为我问心无愧，辜大夫不必曲解我的意思。” 　　这次轮到辜玉楼脸色不好看了。 　　半晌，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萝白，默默抬手，让开了一点位置。 　　沈明玉顺势就走了出来，躲得远远的，也不去看辜玉楼一眼。 　　辜玉楼见状，眸光不觉有些森冷，牙齿更是痒痒的，恨不得把人抓过来。 　　他知道自己方才试探得有些过火，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 　　忖度片刻，辜玉楼正想着再说点什么，找回几分场子。 　　屋外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辜玉楼眉头微皱，不说话了。 　　沈明玉听到那些声音，也知道是下人送水过来，便转身打算去开门。 　　结果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外几位小厮低声议论的声音。 　　“昨夜殿下救回来的那个紫眸美人，你们看到没？那一双眼睛啊，摄人心魄，漂亮极了。” 　　“我看到了，还是殿下亲自抱进来的。我听影骑大哥说，那紫眸美人是个厉害角色，昨夜帮殿下处理了一堆魔人，危急时刻还帮殿下挡了剑，真是痴情得很。” 　　“啧啧，我们殿下艳福不浅啊。只是太子妃都还在呢，这紫眸美人就这么登堂入室，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不好说，紫眸美人是厉害又漂亮，但身份和家世肯定比太子妃差得远。但我看殿下对他这热火劲，他要是拼个侧妃也是绝对不在话下。到时，只怕太子妃就名存实亡了。” 　　“可怜太子妃一个病秧子啊……” 　　“好了别说了，快走吧，一会太子妃听见了！” 　　屋内，沈明玉：…… 　　他已经都听见了。 　　旋即，沈明玉就悄悄回头，看了不远处的辜玉楼一眼。 　　只见辜玉楼面沉如水，正伸手紧紧攥着一旁香炉的把手，手背青筋暴露，显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再想起方才小厮们的议论，沈明玉倒是骤然就明白了为何辜玉楼会对他有意见。 　　原来……辜玉楼喜欢殷君衡？ 　　再想想昨夜殷君衡对辜玉楼的态度，显然也是超出对一般人的好。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太子妃横空出世，这两人再继续相处下去，或许就修成正果了。 　　难怪辜玉楼几次对他都那么别扭啊…… 　　沈明玉忽然就有点同情辜玉楼了。 　　他只是个任务者，虽然也很愿意对殷君衡好，但这份好，也是处于一个好感的初级阶段。可辜玉楼是实打实付出了感情吧，还付出了很多年…… 　　想着，沈明玉微微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面如寒霜的辜玉楼就道：“对不起，辜大夫，我不知道你跟殿下之前的事。” 　　辜玉楼：？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沈明玉眼中那一抹温和的同情后，怔了一瞬，整个人差点气炸了，绝美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 　　沈明玉不会也觉得他喜欢殷君衡吧？ 　　而辜玉楼这个表现，在沈明玉看来又成了被戳中心事的刺痛，抿了一下唇，沈明玉小心翼翼地道：“抱歉，我不该说的，我先去外面拿滚水和膳食进来。” 　　说完，沈明玉似乎有点不敢去看辜玉楼的表情，转身就走。 　　辜玉楼：…… 　　· 　　此时，皇宫内。 　　下了早朝，殷君衡本想早些回去——让沈明玉和辜玉楼共处一室，他还是莫名有些不放心。 　　可偏偏太监传话，说泰安帝有事传他去养心殿商议。 　　殷君衡听那太监的意思，是泰安帝最近又遇到仙人了，而这位仙人仙法超群，十分厉害，还指明了要见殷君衡。 　　殷君衡心中冷笑——也不知道又是哪来的江湖术士跑来泰安帝面前装神弄鬼，居然还想要见他，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声，果然不怕死么？ 　　可等殷君衡怀着一腔戾气和杀意漠然走入养心殿中，一抬眼，却不由得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因为，此时和泰安帝在蒲团上相对而坐的那一袭白衣不是旁人，正是他前两日在通天崖上见过的，洛寒霜。 　　殷君衡剑眉不由得微微蹙起，心中戒备之意在这一刻升到了顶点。 　　偏生这时洛寒霜还转过眼来，静静看向他，淡淡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殷君衡：…… 　　见到洛寒霜出声，泰安帝此刻笑容满面，对殷君衡道：“太子快来，这位洛仙长是天玄宗一脉嫡出弟子，修为超群，仙法也厉害得很。据说你们先前在通天崖见过，那时为何不早些禀告父皇？” 　　殷君衡眸光沉了沉，正想解释，一旁的洛寒霜已经道：“是我让太子殿下替我隐瞒的，陛下不必责怪太子殿下。” 　　泰安帝怔了怔，立刻笑道：“这自然不会。” 　　但顿了顿，泰安帝又挑眉道：“不过——仙长一定要见太子，是为何意？” 　　洛寒霜平静道：“不瞒殿下，那日我于通天崖下受困，幸得太子妃相助才能脱困。当时我便发觉太子妃修仙根骨很好，只是魔气作祟一事尚未处理，只能提前离去。” 　　“现下知道这魔气的来源就在夏国境内，便想来求陛下一个恩准。” 　　泰安帝意外道：“太子妃竟然有仙根？” 　　洛寒霜微微颔首，可还未等他说话，下方殷君衡便已经冷声道：“仙长该不会是想让我的太子妃随仙长一起去宗门吧？” 　　泰安帝斥道：“太子不得对仙长无礼！” 　　殷君衡：…… 　　而这时，洛寒霜又开了口：“太子殿下不必着急。” 　　“先前我已问过太子妃意愿，他说他不愿离开夏国。但我这几日想了想，觉得太子妃那般根骨，若是不修行实在过于可惜，便想收太子妃为俗家记名弟子，不必去宗门，也不必离开夏国地界，只需在夏国时伴我修行，一同追踪魔气源头即可，于我而言，也算多了一份臂助。” 　　“不知陛下和殿下是否同意？” 　　殷君衡剑眉一拧，还未开口，泰安帝便已经十分舒畅的大笑道：“如此好事，朕如何不准？仙长宽宏大量，仁善至极，得之是我夏国之福啊！” 　　洛寒霜语气平静：“陛下谬赞。” 　　下方的殷君衡此刻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可泰安帝已经同意了此事，他也无法直接当面违抗皇命，只能用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死死看着洛寒霜。 　　那模样，恨不得把洛寒霜直接撕碎。 　　洛寒霜神色淡然，都没回头看过殷君衡一眼。 　　· 　　太子府中。 　　辜玉楼自打被那些小厮们造了谣，还被沈明玉误解之后，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阴郁沉冷的气场来。 　　沈明玉以为他受了情伤，心里难过，倒也不怪他无礼的行为了，反倒是难得体贴起了他。 　　这会见辜玉楼不吃饭，还帮他把早膳都盛在小碗里，又放入多层食盒中用热水温着。 　　辜玉楼见到这一幕，眸光动了动，不觉眯了一下眼。 　　沉默片刻，辜玉楼忽然生出一点恶趣味的兴致来，这时他一手支乩，就看向沈明玉忙碌的身影淡淡道：“太子妃你可知道，你的炉鼎体质十分不同寻常。” 　　沈明玉动作微微一顿，以为辜玉楼又在挑衅，也不回头，就低声道：“我知道，这一点我也会对殿下讲的。” 　　辜玉楼挑眉：“那你可还知道，你的体质已经逐渐开始成熟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颤，终于默默抬起眼：“体质成熟，是什么意思？” 　　辜玉楼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看着沈明玉有些紧张凝重的神色，过了好一会，他吊足了沈明玉的胃口方道：“炉鼎体质在未成熟之前基本与常人无异，若是不仔细探询根骨，也不会被发现。” 　　“但炉鼎体质一旦成熟，就会渐渐散发出一股香气，修为越高的大能，对这股香气越敏感。而越是高级的炉鼎体质，身上的香味就越浓，也越容易被发现。” 　　“还有，你以为我是怎么发现你的炉鼎体质的？” 　　沈明玉听着辜玉楼的话，一颗心不自觉一点点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沈明玉默默抿唇，蹙眉看着对面悠闲自在的辜玉楼道：“那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辜玉楼眉头轻挑：“你知道我是个大夫。” 　　沈明玉：？ 　　“压制炉鼎体质的药物，寻常修士都无法炼制，但我会。” 　　沈明玉微微睁大了眼。 　　“所以，太子妃，还是不想拜我为师么？” 　　沈明玉沉默了。 　　一时间，屋内静得连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清。 　　辜玉楼也不急，就这么靠在软榻上等着沈明玉的回应。 　　过了许久，沈明玉咬着唇，脸色神色有些抗拒却还是低声问：“那拜师，需要我做什么？” 　　辜玉楼冲他招招手：“自然是先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的体质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被人恶意催熟，还是别的。”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颤，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想起洛寒霜那张凛然如雪的脸，他又觉得不至于…… 　　犹豫了片刻，沈明玉走了过去。 　　辜玉楼扬起下颌：“坐下。” 　　沈明玉坐下了。 　　辜玉楼：“伸手。” 　　沈明玉伸手，轻轻把手腕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辜玉楼这时便伸出手，握住了沈明玉那一截雪白修长的手腕，然后闭上眼，一点点摸骨。 　　沈明玉被辜玉楼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温软肌肤，只觉得哪哪都很怪异，这会他忍不住蹙眉，缩了缩指尖道：“你做什么？” 　　辜玉楼也不睁眼，淡淡道：“我修为被废，只能靠摸骨，你安分点，别乱动。” 　　沈明玉哑然，半晌，果然静若鹌鹑，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前有狼后有虎，我好难 　　洛寒霜；废物一个，老婆都看不住 　　辜玉楼：我先摸，嘻嘻嘻 　　沈明玉：你们都好变态 　　明天上夹子，今天就不加更啦，集中在明天晚上十一点爆更！到时大概会有两到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6章 　　辜玉楼循着沈明玉玲珑白皙的手腕慢慢往上摸索, 一直摸到那截雪一般的肘部，渐渐的，他脸上神色凝重了一点。 　　手上也略微加了几分力道。 　　沈明玉并不是那种瘦得皮包骨的身材, 他是骨架很小, 但上面也覆了一层薄薄的肉, 这会辜玉楼要略微用力去捏，才能透过那绵软的肌肤摸到里面的骨骼走势和状态。 　　辜玉楼常年侍弄草药, 又练过剑, 指腹上带了薄茧，掌心也有, 这么大力道的放肆揉捏, 便让沈明玉觉得手臂上肌肤一阵阵酥麻发痒，还有点痛。 　　到后来，沈明玉白瓷一般的肌肤上被他这力道都捏得出了几道红痕, 终于还是忍不住默默看了辜玉楼一眼。 　　可看辜玉楼眉头微蹙, 神情认真, 并无丝毫狎昵之意, 沈明玉也只好忍着。 　　过了许久，辜玉楼终于缓缓收回手, 眸色深深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半晌, 他问沈明玉：“那日通天崖遇到的那个修士, 他是怎么同你说的？” 　　沈明玉微怔, 旋即反应过来辜玉楼可能已经知道他的真实体质了, 知道这件事迟早暴露，沉默片刻, 倒也没隐瞒。 　　“他说我是天阴之体。” 　　辜玉楼瞳孔不觉微微收缩了一下, 但很快, 他眸中这点异样又褪去，化为一点淡漠和锐利，道：“所以他才想跟你结为道侣？” 　　辜玉楼提起这件事，沈明玉就知道辜玉楼误会了，无奈，他稍作解释了一番。 　　辜玉楼听完，沉默了一会：“也是，若他真对你有恶意，当时可以直接把你拐走。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语气，知道辜玉楼真的关心他，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诚恳道：“谢谢辜大夫。” 　　辜玉楼闻言，不觉瞥了沈明玉一眼，随后他就冷冷道：“怎么，不觉得我跟你是情敌了？” 　　沈明玉微微一怔，嗅到一丝傲娇的气息，眉眼微弯，不由得静静笑了一下：“可刨除这些，辜大夫方才是真的关心我了。” 　　辜玉楼：…… 　　说来也真是奇怪，辜玉楼这会看到沈明玉真心冲着他笑的样子，那些刁难人的心思忽然就悄悄散去。 　　某一瞬间，辜玉楼竟然有点理解殷君衡为什么会对沈明玉态度那么好了。 　　不过他不是殷君衡，眉头静静挑了一下，辜玉楼又托腮道：“那好徒儿，现在可以拜师了么？” 　　沈明玉：…… 　　本以为辜玉楼说的拜师只是开玩笑，为的就是想看他的体质，没想到辜玉楼来真的，沈明玉迟疑了。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的表情，这时就徐徐道：“你该不会觉得我说能够炼制压制你体质的药是骗你吧？” 　　沈明玉：？ 　　随后他摇了摇头：“我没有怀疑，只是觉得拜师这种事不应该这么草率，或许，之后辜大夫会后悔呢？” 　　辜玉楼轻笑一声：“之后后悔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虽然我失了修为，但好歹也是名门大宗出身，你拜我为师，只赚不亏。有什么好计较的？” 　　沈明玉说不出话了。 　　辜玉楼见沈明玉抿唇不言的样子，眸光沉了沉，莫名有点烦躁和不爽。 　　要知道他当年在万毒宗，虽说不如掌门首座林霜引风头那么旺，但也是受无数弟子追捧的二师兄。 　　纵然现下落魄，可他底蕴仍在，高傲也还在，沈明玉凭什么推三阻四？ 　　越想，辜玉楼自己越觉得不悦，正想反悔，沈明玉却抬眼看向他，眸光明润的轻声道：“若是辜大夫不觉得这是儿戏，那我自然也愿意拜辜大夫为师。” 　　辜玉楼微微挑眉，心里有些快意，嘴上却道：“我当然不是儿戏，若非殿下求我，我也不会答应教你。” 　　沈明玉沉思片刻，问：“既如此，那拜辜大夫为师我需要做什么？” 　　辜玉楼见到沈明玉真的认真了起来，一时间反而有些别扭，可话已出口，他无法再反悔。 　　顿了顿，他淡淡道：“我现下修为已失，没办法同你定下师徒契约。也不必要那些三拜九叩地繁文缛节，你给我行个礼，就是了。” 　　沈明玉闻言，沉默片刻，静静下了榻，在辜玉楼漫不经心的目光中，他先是拱手道：“师父在上，受明玉一拜。” 　　说完竟是俯身，双手叠在额顶，十分认真地对辜玉楼深深拜了一拜。 　　辜玉楼听着沈明玉澄澈温柔的嗓音，再见到这一幕，心头莫名一颤，竟是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万毒宗自己当讲经师兄的时候。 　　那时是早课，他在上面讲经，下面的弟子无一不用一种纯真且孺慕眼神望着他。 　　那时，他还是天之骄子，向来无忧无虑…… 　　到后来万毒宗覆灭，物是人非，竟已经过去十载有余…… 　　想着，辜玉楼薄唇微微抿成一线，面具下的紫眸中光芒也变得暗沉复杂了许多。 　　沈明玉并不知道辜玉楼因为他一个叩拜行礼的动作就想了这么多，这时他抬起头，看到辜玉楼望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不由得轻声试探道：“辜大夫？” 　　辜玉楼默默回过神来，眉头一挑：“怎么说话的？” 　　沈明玉怔了一怔，意识到什么，虽有些别扭，但还是小声道：“师……师父。” 　　辜玉楼神色稍霁，沉吟片刻，道：“你上前来。” 　　沈明玉依言起身，走到辜玉楼面前。 　　辜玉楼从怀中摸出了一串深青色的木质手串，那手串不知道是什么木做的，这会还泛着一种苍翠且饱含生机的青色，同时还有一缕淡淡的草木香散发出来。 　　定神摩挲着手中这串手串，辜玉楼还是稍许有些迟疑。 　　这手串虽然对于当年的万毒宗惊才绝艳的二师兄来说并不算珍贵，却是如今辜玉楼身上唯二能称得上是灵器的东西了。 　　却是对沈明玉有用，但他真的要给么？ 　　想着，辜玉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正好这时沈明玉也在看辜玉楼，四目相对，辜玉楼在沈明玉眼中看到的只有澄净和温柔，并无他物。 　　辜玉楼默默捻了一下掌中手串。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想：也罢，就当是还那枚丹药的情吧，也算不得什么。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思索的样子，心中正有些好奇，辜玉楼就已经伸手握住沈明玉的手，沈明玉怔了怔，指尖不觉微微一缩。 　　辜玉楼蹙眉：“别动。” 　　沈明玉不动了。 　　然后，辜玉楼就把那串手串细细套在了沈明玉白玉一般的手腕上。 　　碧色珠子衬着雪白肌肤，玲珑剔透，煞是好看。 　　辜玉楼欣赏了片刻，还算满意，就道：“这是空青之木制成的手串，可辟百毒，也能一定程度遮掩住你天阴之体散发出来的香气。” 　　沈明玉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珍贵，立刻想要拒绝，辜玉楼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并警告般瞥了他一眼道：“这手串其实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我当年第一次去秘境历练的一个战利品，有些纪念意义我才一直留着。” 　　“你是我第一个徒弟，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沈明玉听着辜玉楼这话，心头纳罕之余又多了一点淡淡的感激。 　　发觉辜玉楼这人也只是嘴毒傲娇，实际上待人还是很好的。 　　便轻声道：“谢谢师父。”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乖顺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勾了勾，正想说话，忽然，屋门吱呀一响，同时传来的还有殷君衡略带冷森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 　　沈明玉怔了怔，几乎是立刻就想从辜玉楼手中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可偏偏这时，辜玉楼眯了眯眼，却在这一瞬故意握紧了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抽不出去。 　　沈明玉：…… 　　略显急切之余，沈明玉默默看了辜玉楼一眼。 　　辜玉楼神色平淡，也不看沈明玉，只望着面色冰寒，快步走过来的殷君衡道：“我送徒弟一个拜师礼而已，太子殿下那么急做什么？” 　　话音落定，就辜玉楼松开了握着沈明玉的手，这时，戴在沈明玉手上的那串碧色手串也显露了出来。 　　殷君衡自然认识那串手串，一见，倒是哑了。 　　片刻之后，他神色稍霁，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冲着辜玉楼道：“抱歉，是我疑心重了。” 　　但迟疑了一下，殷君衡也道：“只是这空青之木，确实有些太贵重了。” 　　辜玉楼微哂：“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不大气了。” 　　殷君衡：…… 　　但转念想起另外一件事，殷君衡倒也不纠结这个了，他此刻面色不太好看地就对辜玉楼道：“今晚府上要来一个修士暂住，你若是不想被他发现身份，最好躲一躲。” 　　辜玉楼皱眉：“你请修士来府上做什么？” 　　殷君衡不悦：“是他自己要来的。” 　　辜玉楼：？ 　　殷君衡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听他们二人讲话的沈明玉，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冷声道：“就是那日通天崖下遇到那位，他不知怎么，入了父皇的眼，成了父皇贵宾。如今指明了要我接待，我不能拒绝。” 　　辜玉楼修长的眉头一点点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眼神略带玩味地静静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明玉，低声一笑：“是么？只怕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原本还在克制情绪的殷君衡眸光倏然变冷，浑身寒意迸发。 　　一旁的沈明玉：…… 　　· 　　辜玉楼不想同洛寒霜见面，在得知洛寒霜要来这个消息之后，就自行去了太子府北角一个偏僻的别院里住了。 　　倒也不同沈明玉和殷君衡共处一室。 　　这时，西院卧房中，只剩下沈明玉和殷君衡二人。 　　洛寒霜这次究竟是何来意，沈明玉也无从揣测。 　　但至少现在，他知道，殷君衡为了这事，生气了。 　　殷君衡背对着沈明玉，坐在桌边，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旁放着沈明玉刚给他斟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但他偏偏就是沉着脸，垂眸不看一眼那茶杯。 　　沈明玉见状，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凑近前去，在殷君衡面前蹲下来，仰头望着殷君衡轻声唤：“殿下。” 　　殷君衡蹙眉别开视线。 　　沈明玉又伸手轻轻放在殷君衡膝头，去握殷君衡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殷君衡把手攥拳，不让沈明玉握。 　　沈明玉没办法，沉默片刻，只能道：“殿下要是真的不想明玉在这，那明玉去耳房了，等殿下消气了，明玉再回来。” 　　殷君衡终于眸光沉沉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一双漂亮莹润的眸子里弯出一点浅淡笑意。 　　“殿下愿意看我了？” 　　殷君衡：…… 　　旋即，殷君衡就闭眼冷声道：“闭嘴，很吵。” 　　沈明玉怔了怔。 　　思索片刻，他默默起身道：“那明玉走了。” 　　说着，沈明玉转身就走。 　　结果刚走出一步，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就从他身后环了过来，一把将他猛地扯入怀中！ 　　骤然抵上殷君衡那宽阔温热的胸膛，沈明玉惊呼一声，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就被人掐着腰，咬牙切齿地抵在他耳边道：“说你一句还较上劲了，别动！” 　　殷君衡的嗓音沉沉，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滚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明玉雪白的耳后，他身体微微颤了颤，不动了。 　　殷君衡就这么把沈明玉紧紧抱在怀里，越抱越紧，沈明玉觉察到殷君衡不太对劲，沉默了片刻，他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殿下，我真的跟辜大夫没什么……” 　　话音刚落，殷君衡环在沈明玉腰间的手又紧了一点，勒得他肋骨都有点疼，呼吸也隐约开始不畅了。 　　沈明玉忍不住开口：“殿下，嘶——” 　　耳后忽然有尖锐的疼痛传来，沈明玉浑身绷紧，等他回过神，才异常诧异地意识到殷君衡居然在他耳后根狠狠咬了一口。 　　咬了一下唇，沈明玉终于意识到殷君衡情绪确确实实不正常了。 　　可他不明白，明明洛寒霜的事他都已经跟殷君衡解释清楚了，殷君衡之前也不生气了，现在却突然生这么大的气，没道理啊。 　　除非，殷君衡不是为了洛寒霜的事生气。 　　那就只有……辜玉楼送他手串那件事了。 　　但这件事沈明玉也并不觉得值得殷君衡生那么大的气。 　　所以，沈明玉茫然了。 　　茫然的结果就是，殷君衡以为他走神，眸光沉了沉，侧过头，又在他耳垂上泄愤般咬了一口。 　　沈明玉吃痛，又有些害怕，终于挣扎着想要从殷君衡身上下去，但他这会根本就挣脱不开。 　　挣扎了一会，沈明玉被殷君衡抱得更紧，肋骨愈发疼，胸口愈发闷，他有些急了，呼吸便微微短促且不规律起来，慢慢挣扎不动了。 　　殷君衡一开始只是满腔疑心和怒火无处发泄，本来在宫中被洛寒霜挤兑了便满心憋屈，回来又看到辜玉楼跟沈明玉私相授受的画面。 　　几种情绪交织，难免上头。 　　偏偏这会沈明玉还一脸茫然，也不知道怎么哄他，面对着他的怀抱还挣扎着想逃开他，顿时让他那颗原本就多疑的心愈发千疮百孔起来。 　　甚至又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那种被抛弃，被孤立无援的状态。 　　想到这，殷君衡不觉双眸猩红地默默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沈明玉。 　　结果一下子就看到沈明玉此刻薄唇微微张开，长睫颤动，呼吸短促却清浅的苍白面孔。 　　殷君衡脑中嗡地一响，心头剧震！ 　　压根再想不起生气的事，此刻胸中已经被快要失去沈明玉的危机感全数占满！ 　　他指尖颤抖，当即放松了抱紧沈明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沈明玉换了个姿势，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吻住了沈明玉此刻淡白的薄唇。 　　几个来回之后，沈明玉终于在殷君衡的救护下悠悠醒转。 　　这会他眼眶湿润，略泛出一点红色，微微喘息着，玉白色的脸上尽是孱弱可怜之意。 　　但他长睫颤了颤，回过神来，却第一时间看向了眼前一脸愧疚和揪心却不敢说话的殷君衡。 　　哑声道：“殿下，我没事。” 　　殷君衡嘴唇动了动，向来沉稳冷酷如他，此刻听到沈明玉这句话，眼圈也不由得微微红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他凝视着沈明玉哑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脸上的愧疚，安静了一会，苍白脸上浮出一点淡淡笑意：“是我身体太弱了……殿下只是抱我抱得紧了一点，也不是故意的，不关殿下的事。” 　　殷君衡嘴唇动了动，却莫名什么都说不出口。 　　还是沈明玉自己咳嗽了两声道：“殿下，我想坐起来。” 　　殷君衡回过神来，自然道：“好。” 　　就慢慢抱着沈明玉，让他在自己怀里坐了起来。 　　这次，是殷君衡有些不敢去看沈明玉的眼睛。 　　还是沈明玉伸手，轻轻抚上殷君衡的侧脸，唤道：“殿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殷君衡不自觉抬起眼。 　　四目相对，殷君衡没有在沈明玉那双润如黑玉的眼瞳中看到一丝抱怨，只有一如既往的澄净和温柔包容。 　　殷君衡心尖微微一颤，愧疚之意更是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沈明玉这时望着他，见他不说话，就柔声道：“殿下，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你若是愿意同我讲，我也愿意听。” 　　“自己这样生闷气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顿了顿，沈明玉又说：“若是殿下不愿同我讲，嫌我烦，也可以同辜大夫聊聊，他——” 　　“不要提别人。”殷君衡忽然沉声道。 　　沈明玉微怔，却又默默点了点头，果然不提了。 　　殷君衡这时注视着面前神情温柔平静的沈明玉，不知道为何，想确认一件事的心愈发迫切，呼之欲出。 　　之前他觉得，不应该这么快，会吓到沈明玉。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喉结微微动了动，殷君衡终于没忍住，抬手，轻轻抚上了沈明玉那白瓷一般光洁细腻的侧脸。 　　那略带薄茧的指腹，抚了一下，又抚了一下。 　　沈明玉肌肤微微绷紧，抿了抿唇，却又没有拒绝。 　　殷君衡平静地感受着沈明玉细微的情绪变化，过了好一会，他抚住沈明玉的侧脸，让沈明玉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殷君衡狭长眸中，瞳孔深邃炽热如同一片燃烧的星空。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这样的眼神，震撼了一下。 　　下一秒，沈明玉就在殷君衡这个深邃的凝视下，听到殷君衡用他那无比磁性低哑的嗓音道：“我可以……亲你吗？” 　　沈明玉怔住了。 　　“如果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殷君衡补充道。 　　这时，他嗓音里明显透着一股隐忍。 　　沈明玉听到这后半句，终于明白过来了。 　　殷君衡在找他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其实无论是成亲，还是那日他答应殷君衡不离开太子府，都不算是对两人感情的肯定。 　　所以，殷君衡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悟到这一点之后，沈明玉心头悄然颤了颤，忽然就觉得面前这个拘谨又隐忍的殷君衡很可爱。 　　以前沈明玉因为疾病，拒绝过很多人的邀请，而那些人在被他拒绝之后也都很客气地远离了。 　　这一点让沈明玉欣慰，又失落。 　　除了父母，他从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而殷君衡的遭遇比他更惨，他甚至没有被任何人坚定的选择过。 　　就是这样一个大男孩，愿意这样把选择权放到自己面前，让自己决定他之后的痛苦和快乐。 　　那…… 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想到这，沈明玉唇边悄然绽出一点温柔的笑意，然后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抬手，也轻轻抚上殷君衡俊美锐利的侧脸。 　　然后，在殷君衡紧张又略带一点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沈明玉主动凑上前来，轻轻吻上了殷君衡抿紧的薄唇。 　　轰地一声，火山喷发，滚烫的岩浆漫天而下—— 　　殷君衡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了！ 　　在那柔软带着一点淡淡栀子花清香气的温热薄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时，他什么都来不及去想，只是伸出手，用力圈住了怀中细腰，让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密不可分。 　　什么仙长，什么手串，全都被殷君衡抛之脑后。 　　他此刻只想着，怎么能把这个如此甜美到直击灵魂的吻持续得更久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都有些喘息不过来的时候，殷君衡才终于松开了他。 　　这会沈明玉不自觉咳嗽了起来。 　　一边咳嗽，他两侧玉白的脸颊上不觉飞起两团浅淡的潮红，薄唇湿润地微微抿着，看上去愈发可怜可爱。 　　殷君衡回过神来，就立刻伸手去抚沈明玉的背部，神色愧疚中多少又夹杂了些微妙的喜悦。 　　先前心头的郁气都一扫而空，换成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淡淡神采飞扬。 　　沈明玉这会咳嗽完，回过神来，默默看了殷君衡一眼，随即不由得抿唇笑了。 　　殷君衡看到沈明玉这个笑容，佯装镇定地故意沉声道：“笑什么？” 　　沈明玉怔了怔，好一会，他无奈道：“我是看到殿下笑，我才也笑的。殿下，现在终于不生气了吧？” 　　殷君衡：…… 　　一时间，殷君衡脸上青红交织，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半晌，他冷冷咳嗽一声，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沈明玉：？ 　　接着，沈明玉又扑哧一声，轻轻笑了：“殿下没生气就好，当我没说。”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那一双亮晶晶的，明明什么都明白的眸子，恨不得就凑上去在他脸上咬一口。 　　不过其实也舍不得咬了，就起身，一把将人抱起来。 　　沈明玉下意识搂住了殷君衡的脖颈，诧异道：“殿下做什么？” 　　殷君衡瞥了沈明玉一眼：“睡觉。” 　　沈明玉：…… 　　沈明玉搂在殷君衡肩头的手不觉微微缩紧了一点。 　　感受到沈明玉的紧张，殷君衡却也不说破，就抱着人走到床前，放下了。 　　沈明玉被殷君衡放下后，下意识伸手默默攥了一下衣襟，却又被殷君衡伸手给塞进了被子里。 　　窸窸窣窣了一阵之后，沈明玉侧过眼，看着一旁在自己身侧躺在的殷君衡，目光动了动，悄悄笑了笑。 　　稍微松了口气。 　　“殿下，午安。” 　　殷君衡伸出手臂揽过沈明玉的肩头，将那温香软玉搂在怀里，旋即闭上眼。 　　“嗯。” 第27章 　　沈明玉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大约申时三刻，他腹中微微觉得有些饥饿，才终于让他不太情愿地在温暖的被窝里醒转过来。 　　一睁眼, 就看到外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 屏风后的蜡烛也点着了, 散发着幽幽黄光。 　　可身旁的被褥已经冷了。 　　殷君衡不知道走了多久。 　　沈明玉有些茫然，默默起身, 叫了茱萸进来, 一问才知道下午洛寒霜过来，殷君衡带洛寒霜去城郊办公务了。 　　但究竟是什么公务, 茱萸也不清楚。 　　沈明玉这时隐约猜测到殷君衡今日的状态不对可能也跟这公务有关, 但一时间他也猜不出更深入的原因。 　　因为按照系统提供的原著脉络，殷君衡和洛寒霜这两人唯一的交际就是后来殷君衡因龙脉成魔，洛寒霜一剑刺死了他。 　　因为自己的出现, 洛寒霜提前跟殷君衡有了交集, 一切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时, 茱萸一边帮沈明玉穿衣, 一边就笑着道：“太子妃，今日来的那位仙长真的生得太好了, 只是往那一站, 就像是雪堆出来的一般, 浑身泛着光, 仙气飘飘。” 　　沈明玉听着茱萸这个接地气的描述, 不觉莞尔。 　　衣服穿好了，茱萸又问沈明玉要不要用膳, 沈明玉点了点头。 　　茱萸道：“那我让小厨房做个羊肉锅子好不好？这天气冷, 太子妃吃个羊肉锅子也可以暖暖身, 吃的时候多多放些芫荽，麻酱和香油，爽口又熨帖。” 　　沈明玉本来还不算太饿，结果被茱萸这么一描述，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不由得笑道：“好，你吩咐下去就是。” 　　茱萸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明玉微笑着回过眼，低头习惯性拉了一下袖子，忽然就看到手腕上那串空青之木做成的手串。 　　怔了一怔，沈明玉又抬头叫住了茱萸。 　　“北院那边的膳食有人在管么？” 　　茱萸听到沈明玉这话，也愣了一下，随即她就略有些打抱不平地转过头，低声道：“太子妃别担心，你若是看不惯那人，我让他们厨房给他多送点冷菜。以为傍上殿下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我们太子妃可是正妻，他一个乡野村夫，如何能比？” 　　沈明玉本意是怕下人们忘了给辜玉楼送饭，结果没想到茱萸会错了他的意，还这么义愤填膺为他打抱不平了一通，还把辜玉楼比作乡野村夫，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但很快，沈明玉又平静下来，也不辩解什么，只温声对茱萸道：“若是北院那边的晚膳还没上，你就让小厨房把羊肉火锅送到那去吧，正好我也要过去一趟。” 　　茱萸愕然，惊讶道：“太子妃，你要去同那个狐狸精一起用膳么？我看他看上去狡猾得很，说不定会对太子妃你不利啊。” 　　沈明玉无奈：“没关系，他都受伤了，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你吩咐下去就好。” 　　茱萸闻言，却又误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恍然大悟道：“没错，他现在受伤了，正好太子妃可以过去整治他一番。让他知道太子妃您才是殿下的正妻，就算日后他要进门，也不能越过你去——” 　　“茱萸——”沈明玉没忍住，默默打断了茱萸的话。 　　茱萸看着沈明玉微微蹙起的眉头，自知失言，连忙捂了一下唇，但很快，她又朝沈明玉挤了挤眼睛，笑着走了。 　　沈明玉：…… 　　果然有些事在内宅一传就容易变味。 　　沈明玉以前还不懂那些宫斗剧里用流言害人的事，觉得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现在倒是明白了。 　　不过他现下确实是想去见见辜玉楼了。 　　毕竟那夜辜玉楼在郊外受伤是因为殷君衡，这两日他隐约还听到那些下人说起辜玉楼受伤跟入魔的影卫有关。殷君衡平日里调查的长生散也是跟魔种魔气脱不开关系。 　　洛寒霜先前在通天崖离开时也说，他要去调查魔气。 　　说不定，这几件事是有关联的。 　　去问问辜玉楼应该有新的线索，也好过他一个人在那瞎猜。 　　想着，沈明玉也没再叫下人，自己去廊下取了一个明矾灯笼，点上了，便披了披风，往北院走去。 　　· 　　太子府很大，沈明玉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从西院走到北院，手都冻得冰凉。 　　而北院果然很偏僻，布景就显得比西院那边荒凉磕碜不少，此时，屋内只有一边房间燃了一点幽黄的灯，在这荒凉的院子里，反而显得有些诡异阴森。 　　沈明玉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热气，就走上前去，站在那唯一燃着灯的窗下，轻轻敲了敲窗。 　　“辜……师父，你在吗？” 　　短暂的沉默后，吱呀一声轻响，窗户被推开一条缝。 　　探出辜玉楼戴着白玉面具的半张脸，紫眸中神色些微有些不悦。 　　“你怎么来了？” 　　沈明玉哑了片刻，轻声道：“我刚睡醒，想着师父可能没用晚膳，就传人做了羊肉锅子，我顺便陪师父吃一点。” 　　辜玉楼眉头静静挑了一下，他这时神色有些微妙地打量了沈明玉片刻，问：“殷君衡不在？” 　　沈明玉摇摇头：“殿下同仙长一起出门了。” 　　辜玉楼闻言，心下了然，又看到沈明玉站在寒风中冻得微微跺脚却又一点不抱怨的样子，眸光微动，便关上窗，转身进去了。 　　沈明玉被辜玉楼晾在原地，顿时怔住。 　　好在下一秒，左侧的门便打开了，辜玉楼站在里面，对他道：“进来吧。” 　　沈明玉回过神，默默一笑，将手中灯笼放在廊下，就跟在辜玉楼身后进了屋。 　　辜玉楼这边屋内因为地龙烧得不够旺，明显不如西院暖和，还好有个旧熏笼，可以盖着毯子，人坐在旁边，就很舒服。 　　沈明玉进来，就看到辜玉楼在熏笼旁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本书，几支笔还有一些小玩意。 　　辜玉楼把自己先前坐的位置让给沈明玉，自己则坐到对面：“坐吧。” 　　沈明玉一眼看到辜玉楼本来的位置上有个丝绸坐垫，而对面就是一个草蒲团。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师父还是坐本来的位置吧。” 　　“让你坐你就坐。” 　　沈明玉：…… 　　半晌，沈明玉和衣默默坐下，低声道：“谢谢师父。” 　　辜玉楼瞥了他一眼：“矫情。” 　　沈明玉：？ 　　不过也还是没反驳什么。 　　这会，辜玉楼抬手把面前的书合上，放到一旁，也不抬头，就道：“找我有什么事？” 　　沈明玉忖度片刻，就将洛寒霜和殷君衡出门的事告诉了辜玉楼，又把魔气之事说了，稍稍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见解。 　　辜玉楼听完，微微挑眉：“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沈明玉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倒是如实道：“我看殿下最近似乎因为这些事有些心绪不宁，睡也睡不安稳，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能替殿下分忧，所以想问问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殿下？” 　　辜玉楼：？ 　　半晌，辜玉楼似笑非笑勾了一下唇角：“才认了师父，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想让师父帮你情郎出头？” 　　沈明玉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忽然，辜玉楼神色淡淡地看着沈明玉道：“这些事，你真想知道？你要知道，有些东西，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对上辜玉楼那深邃的紫眸，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过了一会，他认真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我不想做个糊涂的人。” 　　辜玉楼听到沈明玉这句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轻挑，眸中些许露出一点自嘲之色。 　　糊涂还是清醒？ 　　有些事情，清醒倒未必比糊涂好。 　　但这些话，辜玉楼并没有对沈明玉讲。 　　他只是自顾自沉默了一会，才终于从那一丝丝怅然的回忆里抽回神，缓缓开了口。 　　“天玄宗那小子，应该是发现有人在皇城内养魔种了，所以才要去泰安帝面前表现，他跟殷君衡一起，也多半是为了利用殷君衡职务之便，好深入调查。” 　　“初出茅庐的修士小子们就是容易如此，碰到一点大事就满腔热血，最后碰得头破血流。”辜玉楼淡淡嘲讽道。 　　“皇城内养魔种？”沈明玉心头一惊。 　　辜玉楼“嗯”了一声，又道：“那夜我就是被魔种附体的影骑刺伤的，还中了埋伏，殷君衡的行程似乎都暴露了，所以，多半是内鬼。” 　　沈明玉：…… 　　“我也不瞒你，若皇城内养魔种的人真的成了规模，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天玄宗的弟子能解决好的，殷君衡一个凡人更不可能解决，届时夏国要面临的是一场极为残酷且血腥的考验。我这人向来不蹚浑水，所以，等我养好伤，我会离开这。” 　　“离开？”沈明玉怔住了。 　　“不错。”辜玉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本来我也问了殷君衡，但他说他不会走，所以过些时日，我会自己走。” 　　听到这，沈明玉不觉抿了唇，一时间神色也微微变得凝重起来。 　　他能感觉到辜玉楼这会不是在开玩笑。 　　忽然，辜玉楼道：“这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但你现在是我徒弟，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你问了，我便还是告诉你了。” 　　“现在，你决定作何打算？是陪着殷君衡，还是别的？” 　　沈明玉心头轻轻颤了颤。 　　终于听出辜玉楼的言外之意。 　　若是之前，他可能会打个马虎眼，可他才刚刚答应了殷君衡。 　　沉默了许久，沈明玉神色平静且带了一丝歉意地看向辜玉楼，低声道：“我还是要陪着殿下的，抱歉，师父。” 　　辜玉楼薄唇不自觉抿成一线，眉头也皱了起来。 　　虽然隐约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此刻听到沈明玉这个答案，却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刺耳，甚至心头发酸。 　　若是从前，他会觉得痴男怨女脑子不好，活该倒霉。 　　可这会看着沈明玉温润澄净的眸子，他不知为何，竟然恍然生出一种——清醒的自己才是孑然一身被抛弃的那个人，这种他从来都不会有的荒谬念头。 　　片刻之后，辜玉楼眸光微微沉了沉，回过神来，淡淡道：“你不必对我抱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沈明玉：“嗯……” 　　一时间，二人不觉都沉默了下来。 　　还好就在这时，羊肉锅子来了。 　　热气腾腾一锅，配上各种精致小巧的蘸料和小菜，红白青绿，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辜玉楼经过了方才跟沈明玉那一番交流，倒是彻底没了胃口。 　　可沈明玉却怕他不吃东西，这会就主动拿了小碗，给辜玉楼夹菜。 　　夹了满满一碗，就倾身端到辜玉楼面前。 　　辜玉楼下意识想拒绝，可沈明玉这会倾身过来，两人离得近了，即便在昏黄的灯光下，辜玉楼也一下子就瞥见了沈明玉雪白玲珑的耳垂上和他脖颈间两处细密的红痕。 　　辜玉楼怎么会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印记？ 　　这时才终于品出一点别样的意味来。 　　失笑。 　　原来如此？ 　　他就说殷君衡怎么突然死心塌地，沈明玉也表现得意外坚决，原来如此啊…… 　　一时间，辜玉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头生出的翻涌情绪是什么。 　　明明，这不关他的事啊…… 　　沈明玉这时见到辜玉楼莫名笑了一下，心头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能问什么，只能道：“师父？” 　　辜玉楼默默回过神，眸光深邃地凝视了沈明玉一眼。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沈明玉手中递来的小碗，收回眼淡淡道：“无事，吃吧。” 　　沈明玉这才坐了回去。 　　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正想说点什么，沈明玉忽然觉得胸前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猝不及防，沈明玉立刻捂住了胸口，闷哼了一声，难受得弯下了腰。 　　辜玉楼本来一眼都没看这边，但听到沈明玉这声闷哼，他几乎就立刻闪电般伸手，按住了沈明玉肩头，扶住他道：“怎么了？” 　　沈明玉靠在辜玉楼怀里，按着胸口，喘息片刻，蹙眉摇摇头。 　　“无事，应该是心疾犯了。” 　　“药呢？” 　　沈明玉喘息着示意了一下怀里。 　　辜玉楼摸出药，给沈明玉服了，沈明玉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好些。 　　这会辜玉楼等沈明玉好些了，就轻轻搂着沈明玉，让他靠在一旁的软垫上，又起身去倒茶。 　　辜玉楼起身走了，沈明玉也明显缓过来一点，但此刻他攥着胸前衣襟，面上忧虑却一点点现了出来。 　　其实方才他并非纯粹突发心疾，而是他跟洛寒霜的道侣契约感受到了一点异样的东西。 　　似乎是洛寒霜情绪波动极大，引得他情绪也波动了一下，这才触发了心疾。 　　洛寒霜……怎么了？ 　　他不是跟殷君衡在一起么？ 　　难道两人都出事了？ 　　· 　　此时，城郊。 　　冷月高悬，照着一黑一白两个对峙的修长身影。 　　殷君衡看着面前拔剑指向自己的洛寒霜，薄唇边不觉勾出一点冷笑，他将手里唐刀挽了一挽，横刀换了个戒备姿势：“原来仙长早就想杀我了。” 　　“让我猜猜，是为了明玉吧？” 　　“殿下不必误会，我只是想找殿下确认一件事，若是殿下与这件事无关，我自然不会滥杀无辜。”洛寒霜嗓音淡淡，仍是那副高天之月的清冷姿态。 　　殷君衡剑眉微拧：“要杀就动手，少废话。” 　　“殿下是否知道，您母亲和胞弟也参与了豢养‘魔畜’一事，还纠葛颇深。” 　　一句话，宛如惊天炸雷，就这么当头劈下。 　　殷君衡瞳孔微微收缩，明显怔住了。 　　他知道殷君荣和舒贵妃贪慕虚荣，却没想到这两人会参与进这种狠毒到毫无人性的事。 　　一时间，殷君衡剑眉微微拧起，过了许久，他沉声问：“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洛寒霜：“这一点殿下不必管，只需告诉我，这件事你知情与否？” 　　殷君衡嘲讽一笑：“若我知情如何，不知情又如何？” 　　洛寒霜透过覆目白纱，漠然看着殷君衡，淡淡道：“若殿下知情，我会杀了殿下，带沈公子去天玄宗。若殿下不知情，便请殿下大义灭亲，魔气之事非同小可，若再行发展下去，整个夏国乃至夏国周边都会生灵涂炭——” 　　“带走明玉？你是觊觎明玉的根骨才如此吧？扯什么为了夏国苍生的大旗。” 　　洛寒霜皱眉：“根骨？” 　　半晌，洛寒霜淡淡道：“殿下不必转移话题，你还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殷君衡冷笑一声，正想否认，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清寒威压当头落下。 　　意识到洛寒霜要用威压克制他，殷君衡心头一凛，再不忍耐，提步便挥刀而起—— 　　“你不要欺人太甚！” 　　洛寒霜本无意同殷君衡交手，但这时见到殷君衡似乎被一种愤怒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他眉头皱了皱，也只能抬剑暂且迎上。 　　不过很快，洛寒霜就意识到——他先前确实小觑了殷君衡！ 　　即便殷君衡手中的唐刀是无尘仙尊送的灵器，但他一身气势竟是撞上洛寒霜自身的威压都能不减退半分。 　　那是真正饮过血，杀过人而逐渐形成的杀戮之气。 　　洛寒霜从未真刀实枪杀过什么人，一身清冷剑气虽然锐利，却并无殷君衡那身杀气的血煞之意浓烈厚重。 　　殷君衡恢弘几刀迅猛斩下，洛寒霜竟然只有抵挡之力。 　　他神色微有凝重，决定不能再恋战，要把此事说清楚。 　　心念一动，洛寒霜抬手就在殷君衡身上落下一道禁制，限制住了殷君衡的行动。 　　这时他略微站定，正想开口，忽然，一道极为锐利的刀芒在他眼前绽放开来—— 　　洛寒霜瞳孔一凝，仓促想要退后抵挡，但那道刀芒太快也太凶猛了。 　　竟是瞬息间便到了他的面前，刀锋掠起，在他冷白的脖颈前划过。 　　一道浅浅血痕，就这么出现在了洛寒霜脖颈上。 　　洛寒霜：？！ 　　他心头罕见怒意涌出，扬手一道剑气挥出—— 　　殷君衡闷哼一声，顿时被这锐利剑气震得退后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殷君衡唇边缓缓溢出一点血线，他略带嘲讽地伸手拭去唇角血渍，拄刀缓缓立起：“天玄宗弟子，不过如此。” 　　洛寒霜眸光冰冷，周身白衣无风自动。 　　殷君衡这时神色淡淡地仰起头，看着立在高处的洛寒霜，冷笑道：“养魔种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不会做，但我也看不惯你们这种修真者一副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救世主的样子。” 　　“我是夏国太子，夏国的事我自然会管，但你又对夏国做过什么？审问我，你有什么资格？” 　　“方才我砍你，不是因为我心虚，而是因为你欠砍。” 　　听着殷君衡这些话，洛寒霜眉心不觉一跳，怒意浮出。 　　他实在是不明白殷君衡在胡搅蛮缠什么，明明他只是问了殷君衡一个是否的问题，又陈述了一些事实，殷君衡便如此蛮横，还要对他出刀。还骂他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人，到底是谁？ 　　想到这，洛寒霜不觉缓缓握紧了掌中长剑，身周有寒意逐渐凝聚。 　　可就在洛寒霜杀意稍起时，他心尖忽然跳了跳。 　　怔了一瞬，洛寒霜垂眼，细细感受了一番胸前心脏的跳动，一些微异样的情绪传了过来。 　　是沈明玉的情绪通过道侣契约传过来的。 　　沈明玉，在担心他。 　　洛寒霜：…… 　　在这一刻，洛寒霜浑身杀意悄然敛去。 　　沉吟片刻，洛寒霜没有再同殷君衡争执，只是闭了闭眼，隐忍着心中怒气，淡淡道：“若殿下觉得我行事不妥，可以指出来，我只是不希望错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养魔人而已。” 　　殷君衡静静看了洛寒霜一眼，嘲道：“是么？我还以为仙长觊觎我的太子妃，故意刁难我呢？” 　　洛寒霜：…… 　　“若仙长不是这个意思，那恕我说错话，得罪了。” 　　良久，洛寒霜转过身道：“殿下身上没有魔气，我姑且当殿下不知道你生母和胞弟养魔一事。但日后殿下若被我发现同养魔之事有关联，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殷君衡：“哦。” 　　提刀转身就走。 　　洛寒霜：“殿下去哪？” 　　殷君衡嗤笑一声，道：“回去陪我的太子妃。” 　　洛寒霜：…… 　　良久，洛寒霜还是默默跟了上来。 　　殷君衡感受着身后的动静，一双狭长眸中不觉又浮出一点杀意。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罢了，先前出的种种意外都证明他府中也不算安全，若殷君荣和舒贵妃真的养魔，他和辜玉楼也未必能护得住沈明玉平安。 　　现在来了个免费打手非要跟着，就让他跟着吧。 　　反正一看这锯嘴葫芦的模样，就不会是沈明玉喜欢的。 　　思绪到此，殷君衡心头微微一动，不觉又莫名回忆起沈明玉今日坐在他怀里，长睫颤颤，面颊微红，凑过来亲他的样子。 　　想着想着，原本冷冽面容上的冰霜不觉悄然融化了，换成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不远处看着殷君衡脸色变化的洛寒霜：……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老婆我来啦啦啦 　　洛寒霜：疯子…… 　　辜玉楼：以前最讨厌恋爱脑，现在忽然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28章 　　北院。 　　吃完羊肉锅子, 辜玉楼闲来无事，就开始教一些粗浅的医修心法给沈明玉。 　　万毒宗当年以药毒闻名，是医修最多的宗门, 可惜后来被豢魔者卧底, 引来魔族入侵, 整个宗门一夕之间尽数覆灭。 　　导致现下修真界的医修数量少之又少，青黄不接。 　　而当年魔族入侵, 除了那些背叛者, 万毒宗的长老和宗主几乎死绝，宗主首徒林霜引也被世外小蓬莱的龙族混血势力掳走, 生死不明。 　　剩下的弟子里, 辜玉楼无疑是在医修方面修为最高，造诣最好的。 　　辜玉楼也并非不懂其他的心法，而是很清楚, 以沈明玉这个体质, 走医修的路子是最好的——医修不需要太高超的修为作为基础, 就能治病救人, 上手也很快。其他对修为要求不高的符修和器修虽然也是如此，但符修消耗太大, 器修对体魄要求太高, 都不适合沈明玉。 　　看来看去, 倒是只有医修最适合。 　　而且, 医修不用师父太多引导, 也可自行学习，全看天赋和自觉。辜玉楼修为被废, 教沈明玉修别的可能会有问题, 但教沈明玉当个医修却全无问题。沈明玉的天阴之体也不适合太堆砌修为, 修为太高，反而容易暴露。 　　在意识到这些之后，某一瞬，辜玉楼心中隐约生出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沈明玉，就像是被安排好的，适合他的弟子一般。 　　但很快，辜玉楼微微失笑，又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暂且压下了。 　　灯火下，沈明玉垂眼认真阅读医修书籍的模样罕见的沉稳，幽黄的灯光照在他玉白色侧脸上，把他肌肤照得微微透明，整个人如同玉雕一般，漂亮又安静。 　　辜玉楼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只是偶尔倒杯茶，自己慢慢品一品。 　　沈明玉看到中途，有了疑问，就会扭头询问一旁的辜玉楼。 　　辜玉楼也会耐心给他解释。 　　就这样，一人看，一人解释。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沈明玉居然就已经把薄薄一本医修入门书了解了个大概。 　　辜玉楼见状，隐约有些意外。 　　沈明玉先前是从未接触过修行之道的，在万毒宗，即便是有些天赋的弟子，看这本书也起码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入门。 　　沈明玉这速度，倒是无异于一些有特殊根骨的天才弟子了。 　　辜玉楼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但他不知道，沈明玉穿过来之前才刚高考完。经历过了应试教育最激烈的阶段，此刻的沈明玉无论是记忆力还是阅读理解能力都处在巅峰时期。 　　自然就很快。 　　当然，也不排除沈明玉确实聪明这一点。 　　这会，沈明玉看完这本医修入门，只觉得修真世界真的神妙极了，想了想，他默默带着一点期待地看了辜玉楼一眼，便轻声道：“师父，这本书我一会能带回去细看么？”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那小动物一般湿润且带着明亮期冀的眼神，哑然片刻：“拿去就是，不用还了。” 　　沈明玉微微笑了：“谢谢师父。” 　　辜玉楼这会看着沈明玉眸中雀跃，心头微微动了动，就道：“你若真心喜欢医修，等我伤好了，可以带你去辨别灵药。医修重在实践，纸上谈兵可不行。医药不分家，学医不能忽略药。” 　　沈明玉认真听着辜玉楼的话，正想点头，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敲门声。 　　沈明玉怔了一下，看了过去。 　　辜玉楼则皱眉道：“什么人？” 　　顿了顿，茱萸有些没好气的嗓音在门外响起，道：“殿下马上要回府了，我来找太子妃回去。” 　　辜玉楼闻言，眉头一挑，也不阻拦，就看向一旁的沈明玉道：“既然他回来了，你就去吧。书你收好，等什么时候有空再来。” 　　沈明玉：“好，谢谢师父。” 　　说着，沈明玉就收起那本医修入门，默默起了身。 　　临走前，沈明玉似乎是想起什么，又扭头看了辜玉楼一眼，嘱咐道：“师父，若是这里下人伺候不周到，你记得告诉我，我去帮你说他们。” 　　辜玉楼：？ 　　沈明玉这个软绵绵的小兔子还想帮他出头？ 　　辜玉楼脸上露出一点微妙的神色，但此时他看着沈明玉认真望着他的那双澄澈眸子，最终还是没有说破这一点，只淡淡道：“知道了，去吧。” 　　“那师父，我走了。” 　　辜玉楼眉心跳了一下：“快去。” 　　沈明玉终于走了。 　　沈明玉走后，辜玉楼一人在原地静静立了片刻，忽然就觉得这屋子有些空荡，有些冷。 　　奇怪了，明明从前他在万毒宗，连那么大的宫殿都住过，也没觉得空荡寂寞。 　　可现在，他却这么觉得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独身太久了吗？ 　　· 　　路上。 　　茱萸来的时候很贴心地给沈明玉带了一个小手炉，揣在怀里，暖暖的。 　　这会她拎着羊角灯笼，撑着伞走在前面，一边给沈明玉挡风，一边就道：“太子妃，我们去府门口吧？殿下马上就要回来，若是太子妃亲自去接，殿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沈明玉听到茱萸这话，怔了一瞬，便无奈笑了：“茱萸，其实你不必把心思用在这上面的。” 　　茱萸撇了撇嘴，道：“太子妃，你不懂，这是御夫之道。我以前伺候过舒妃娘娘，她可懂这些了。” 　　听到茱萸提起舒妃，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愈发有些无奈。 　　舒妃那一套……恐怕还真不适合殷君衡。 　　但此时此刻，走在路上，得知殷君衡马上就要回来了，沈明玉倒也真的想立刻就去见一见他。 　　白天就那样分开，总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有点空空落落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吃到嘴里，吃了一半就被人抢走了，怎么也吃不到了一般。 　　所以他忍不住想：他是真心想见殷君衡的，跟那些宫斗宅斗伎俩都没关系，应该不会有事吧。 　　这么想着，沈明玉迟疑了片刻，就淡淡笑了笑道：“也好，带路吧。” 　　茱萸一听，还以为沈明玉终于回心转意想争宠了，立刻高兴了起来。 　　“好，我这就带太子妃过去！” 　　· 　　这边，殷君衡在回府的路上，满脑子也都是沈明玉。 　　其实殷君衡知道沈明玉是聪明的。 　　可沈明玉又太柔弱多病了，这会殷君衡骑马走在路上看到路边卖鸡汤馄饨的小摊，忍不住就想：沈明玉这会也不知道醒了没？若是醒了，知不知道叫人传膳呢？ 　　他知道沈明玉善良，冬天又冷，就怕沈明玉一个心软，舍不得让下人传膳就麻烦了。 　　又或者，非要等着他回来吃。 　　那岂不是要饿着？ 　　殷君衡想着想着，竟是被自己幻想出来的事弄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瞥了一眼已经走过去的馄饨摊子，想了想，却又勒转马头。 　　“要两碗鸡汤馄饨，热一点。” 　　那摊主见到来了生意，立刻笑逐颜开，连忙道：“好嘞，要不要麻辣？” 　　殷君衡道：“一碗要，一碗不要。” 　　摊主点头答应，开始下锅煮馄饨。 　　殷君衡勒马立在一旁等待，等了一会，他想起什么，就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 　　一下子便看到了立在不远处屋脊上的那一袭白衣。 　　夜色下，那一袭修长白衣映衬着明月，微微漂浮，真是宛若神仙。 　　可殷君衡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美景，这时他忖度片刻，却还是冲着那袭白衣淡淡道：“仙长吃馄饨么？我请客。” 　　洛寒霜一言不发，宛如月色下一尊雕塑。 　　殷君衡见状，无声扯了一下唇角，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等摊主煮馄饨，不在理会洛寒霜了。 　　很快，摊主把两碗馄饨煮好了。 　　殷君衡丢出一枚银锭，让摊主连碗一起，给他装在食盒里。 　　摊主见到银锭，大为欣喜，立刻都答应了。 　　把馄饨打包好，殷君衡拎着食盒，终于心无旁骛，就上马，驱着马儿一路慢跑朝太子府的方向去了。 　　· 　　沈明玉站在府门口，茱萸撑着伞立在他身边，一边朝着两旁来路翘首张望。 　　“殿下怎么还没回来啊？” 　　沈明玉神色柔和地笑了笑：“兴许是我们来得太快了。” 　　茱萸：“这才好呢，殿下一会一来就能看到太子妃，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着茱萸这话，沈明玉自己也莫名高兴了一点，被风吹着倒也不觉得冷了。 　　不多时，有马蹄声传来。 　　茱萸还没听见，沈明玉就听见了。 　　他朝着马蹄声传来的那个方向抬头看去，就看到殷君衡一袭黑衣骑在马上，飒爽英姿，就像那些大型战争游戏cg里的将军一般。 　　唯独有一点煞风景的就是殷君衡手里提了一个偌大食盒。 　　四目相对。 　　殷君衡很明显怔了一下，而沈明玉就在这时对殷君衡露出一点柔和甜美的笑意。 　　殷君衡心头一跳，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扬手勒马，把食盒先放在了马鞍上，就纵身稳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茱萸这时方才后知后觉，连忙道：“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殷君衡和沈明玉：？ 　　两人同时哑然。 　　接着，殷君衡大步流星朝沈明玉走了过来，沈明玉也迎了上去。 　　两人走到近前，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会皮肤被冻得有些发白，但眼睛却十分晶亮的面庞，又是心疼又有点欣慰地伸手摸了一把沈明玉的侧脸就道：“大冬天的，在这等着做什么？就不怕冻着？” 　　沈明玉先是被殷君衡的手冰得一缩，接着他就微笑着摇了摇头：“茱萸给我打了伞挡风，还有小手炉，不算太冷。” 　　说着，沈明玉又把怀里的小手炉捧出来，递到殷君衡面前：“殿下把这个揣着吧，很暖和。殿下的手明明比我的脸还冰呢。” 　　殷君衡：…… 　　随后殷君衡就面无表情地把沈明玉手中的火炉推了回去：“我身体好，用不着这些东西。” 　　但把小手炉推回去的过程中，他也摸到了沈明玉的手。 　　确实温暖柔软，细腻光滑，就像是一块融化的羊脂玉一般。 　　让人忍不住想多捏两下。 　　殷君衡稍一迟疑，沈明玉就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按在小手炉上。 　　“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摧残自己，殿下还是先捂一捂吧。” 　　殷君衡手掌贴着暖暖的小火炉，又被沈明玉柔软的双手包裹着，就算再口是心非，也拒绝不了。 　　一时间，他默默站住了。 　　两人身后的茱萸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捂嘴直偷笑。 　　沈明玉捧着殷君衡的手掌捂了好一会，终于见到转热了，他就默默抬起眼，想说先进去吧，外面冷。 　　结果就在沈明玉抬头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闷闷的。 　　有些不舒服。 　　沈明玉意识到什么，不自觉抬眼，越过殷君衡的肩头，朝殷君衡身后看去。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一袭突然出现在大路中央的白衣。 　　洛寒霜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即便隔着覆目白纱，沈明玉也还是感受到了洛寒霜眸光的清冷淡漠。 　　刚才洛寒霜的情绪……好像是不高兴了？ 　　沈明玉不自觉抿了一下唇。 　　沈明玉异样的表现立刻就引起了殷君衡注意，在看到沈明玉的目光后，殷君衡意识到什么，旋即便神色漠然地转过头，朝沈明玉视线看过去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光明正大出现在大路中央的洛寒霜之后。 　　殷君衡不觉暗暗磨了一下后槽牙，心中冷笑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很快，殷君衡忽然诡异地笑了一笑，然后他就轻轻抽出了被沈明玉握住的手。 　　在沈明玉有些怔愣之时，殷君衡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舒展手臂，将他搂入了怀中。 　　同时带着一点挑衅意味地看着对面的洛寒霜道：“抱歉，差点都忘了仙长也在了。茱萸——” 　　原本还在后面不明所以的茱萸听到殷君衡这一声，倒是立刻惊醒了过来，连忙道：“殿下有何吩咐？” 　　殷君衡道：“仙长一路奔波不易，想必也辛苦了，茱萸你就带这位仙长去南院休息吧。” 　　茱萸连忙应声，然后她就试探着冲洛寒霜道：“仙长，请随我来。” 　　洛寒霜默默看了茱萸一眼，又看了一眼被殷君衡搂在怀里的沈明玉。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跟茱萸走了。 　　只是，当洛寒霜从沈明玉身边走过时，沈明玉明显感觉到胸口更闷了，眉头不觉微微蹙起。 　　忍不住又多看了洛寒霜一眼。 　　可惜，洛寒霜并未看他。 　　搂着沈明玉的殷君衡却在这时觉察到了异样，就垂眼问：“怎么了？” 　　沈明玉微微摇摇头：“可能是外面冷了，胸口有点闷。” 　　殷君衡怔了一瞬，顿时恼火道：“怎么不早说？” 　　说完，还没等沈明玉解释，殷君衡便俯身一把将沈明玉抱了起来。 　　沈明玉：！ 　　殷君衡把沈明玉搂在怀里，瞥了有些被惊到的沈明玉一眼，就道：“搂着我，小心掉下去。”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默默伸手，环住了殷君衡脖颈。 　　殷君衡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就抱着沈明玉走到一旁的马儿前，动作有些吃力地取下了食盒，塞到沈明玉怀里。 　　“抱好了。要是打破了，罚你晚上不许用晚膳。” 　　沈明玉怔了怔，欲言又止，但也还是默默用一只手抱住了那个食盒。 　　殷君衡这才满意，就这么抱着沈明玉，径直坦荡地走入府中。 　　· 　　等回了房，沈明玉被放在软榻上，食盒也被取了下来。 　　这会殷君衡把食盒打开，沈明玉往里面一看，倒是有点惊讶。 　　“小馄饨？”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的表情，不觉笑了一下：“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些小玩意。” 　　沈明玉微微笑了。 　　然后他就主动伸手，将那两碗小馄饨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小馄饨放得略微有些久，皮看上去软了，但汤还是热的，散发着袅袅热气。汤里漂浮着青绿色的葱花，海米和切碎的雪里蕻，看上去分外爽口有味。 　　殷君衡往沈明玉手里塞了个调羹：“饿了吧，快点吃，不然一会煮囊了就不好吃了。” 　　沈明玉听着殷君衡这话，不由得看了殷君衡一眼，低声道：“殿下，我吃过了，吃的羊肉锅子。” 　　殷君衡：？ 　　不知怎么，心头就有点不快，感觉自己好像被背叛了一样。 　　但沈明玉也看出了殷君衡的不悦，这会他笑了笑就道：“多谢殿下还记着我，也知道我喜欢吃小馄饨，我陪殿下一起吃一点。” 　　殷君衡哼了一声，忽然就把沈明玉手中的调羹夺了过来，淡淡道：“吃了羊肉就别吃这个了，容易积食。” 　　沈明玉一看，就知道是某人小性子犯了，却也不说破，只耐心道：“好，那殿下先吃。” 　　殷君衡果然端了碗，自己吃了起来。 　　殷君衡那碗鸡汤馄饨加了麻辣，热热烫烫的，配上爽口入味的小咸菜，一口一个，十分过瘾。 　　沈明玉看着看着，有点馋了。 　　他虽然身体不好，但也喜欢吃麻辣。 　　终于，看着殷君衡风卷残云扫了半碗，沈明玉没忍住，轻声道：“殿下，我能不能尝一尝你的？” 　　殷君衡动作一顿，看着沈明玉亮晶晶的眼神，倒也不忍心苛待他，就道：“你吃那碗吧。” 　　沈明玉犹豫了一下：“我想吃辣的。” 　　殷君衡：…… 　　“不许吃。”殷君衡冷声道。 　　沈明玉抿了唇，有点委屈。 　　但殷君衡这会还真是狠下心了，就不让他吃。 　　因为他知道，心疾之人不适合吃这样辛辣刺激之物。 　　沈明玉见殷君衡果然不让，脸色有点恹恹的，这会只能拿起调羹，去吃那碗没加辣的。 　　没加辣的小馄饨也清鲜可口，可就是没有麻辣的那么有滋味。 　　沈明玉尝了两口，就没那么想吃了，默默放下了调羹。 　　殷君衡虽然看上去在吃小馄饨，但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沈明玉的状态。 　　这时看到沈明玉恹恹的样子，他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 　　只是，他碗里馄饨也不多了，也不好让沈明玉吃他的残羹。 　　沉吟片刻，殷君衡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个小瓶子出来。 　　走到桌前，殷君衡打开那小瓶子的盖子，往沈明玉面前的馄饨碗里磕了磕，一点山椒粉飘了出来。 　　沈明玉怔了怔，抬起头看向殷君衡。 　　殷君衡收起小瓶：“吃吧，尝一点就行。” 　　沈明玉回过神来，不由得默默笑了：“谢谢殿下。”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个笑容，心尖不由得莫名颤了颤，顿了一下，他忽然道：“等等。” 　　原本已经拿起调羹的沈明玉：？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有些茫然和疑惑的神色，伸手就默默捏住了沈明玉的下巴。 　　在沈明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低头，在沈明玉柔软湿润的唇上深深吻了一下。 　　“吃辣的报酬。” 　　沈明玉：…… 　　白玉一般的脸上腾得一下就红了，随后沈明玉就默默低下头，自己拿起调羹，别转身，不去看殷君衡，自顾自开始吃馄饨了。 　　殷君衡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抿了一下唇，眸中笑意隐约。 　　嗯，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甜晕了 　　洛寒霜、辜玉楼：投过去可以杀人的目光 　　沈明玉：嗯，狗狗挺可爱的 　　有时候码字码嗨了会迟一点更新，不超过一个小时，见谅哈~ 　　今晚还有加更~ 第29章 　　两人吃完了鸡汤馄饨, 殷君衡叫下人进来收拾，沈明玉见状不由得又问：“殿下吃饱了么？要不要让小厨房再送些来？” 　　那一碗鸡汤馄饨着实有点少。 　　殷君衡眉头微挑：“不必，我不馋。” 　　沈明玉：…… 　　不过殷君衡都这么说了, 沈明玉就不再劝他了, 不想殷君衡又取笑自己。 　　但想起方才的一个细节, 沈明玉忍不住就好奇道：“殿下房里怎么会随处放着山椒粉？难道殿下平时也喜欢吃零嘴？” 　　殷君衡本来都已经走到一旁脱衣服了，听到沈明玉这话, 不由得回过眼好笑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也只有你满脑子零嘴, 那山椒粉是往日行军备着做陷阱或是涂抹箭簇用的，比辣椒粉更呛人更痛。偶尔缺了调料, 也能将就用一用。” 　　沈明玉哑然, 过了一会，倒是虚心道：“原来这山椒粉还有这么多用处，是我孤陋寡闻了。” 　　殷君衡本是想再调侃沈明玉两句, 但这会听到沈明玉这么认真虚心的样子, 倒是也不好调侃了。 　　顿了顿, 他扬手把披风搭在龙首架上便道：“你是不看行军打仗的这类书籍, 自然无从得知。若是想看，我书房里有, 你白日空闲下来, 没事也可以看看。兵法那些不一定用学, 但有些防身术和防野兽和偷袭的方法倒可以看看。” 　　沈明玉眉眼弯了弯：“好。” 　　顿了顿, 他又道：“殿下对我真好。” 　　殷君衡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随即他就萝白又朝沈明玉这边看了过来。 　　却又不说话，只看着沈明玉。 　　四目相对,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 　　过了好一会, 还是殷君衡眉头一蹙，道：“过来。” 　　沈明玉默默起身，走了过去。 　　等沈明玉走到殷君衡面前，殷君衡低头看他，就道：“既然觉得本殿下好，也不表示表示？” 　　沈明玉怔了一怔，但很快，他看着殷君衡脱了一半的外裳就主动道：“我来帮殿下宽衣。” 　　殷君衡：“这还差不多。” 　　就伸开双臂，任由沈明玉帮他把外裳脱下来。 　　等衣裳脱得差不多了，沈明玉拿着衣裳去一旁挂好，殷君衡就走到床边坐下，顺手把被子给铺开了。 　　这时，沈明玉一边挂衣服，一边观察着不远处殷君衡的神色，感觉殷君衡今日心情很不错，忖度片刻，他道：“殿下，我今日去我师父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魔气的事。” 　　殷君衡本来已经把被褥布置好，准备让沈明玉脱了衣服就上来，结果听到这话，他猛地抬眼，神色有些冷地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明玉听出殷君衡的不悦，主动解释道：“是我主动问师父的。今日殿下突然心情不好，仙长又来了，我猜到恐怕是魔气一事有些麻烦才让殿下这么烦闷的，就去问了师父。不是师父主动告诉我的。” 　　殷君衡神色稍缓，但还是皱眉说：“这些事你不必过问，平日好好养身体就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平添烦恼罢了。”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的语气，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操心，也不生气，只转过身，轻声道：“我今日跟师父聊天，听说魔气是可以用药物压制的，虽不能把魔种杀死，但能压制魔种生长。” 　　殷君衡：“确实如此，但这药物的成本太高了，无法普惠到百姓。” 　　这个想法他跟辜玉楼先前也聊到过，但都因成本太高无疾而终。 　　可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却笑了笑，说：“但这种药饮下去之后，若是体内有魔种，立刻就会有反应，不是么？” 　　殷君衡不甚在意地道：“确实如此，但——” 　　话说到一半，殷君衡神色微微变了，眸光也骤然锐利明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 　　沈明玉点了点头，走过来，静静坐到殷君衡身边：“我听师父说，这次有人在皇城周围养魔，我想能做到这一点还避开殿下耳目的，必然在朝廷中根基不浅。若是能把这个人抓出来，或许局面会缓和很多。” 　　殷君衡听着沈明玉这话，先是欣慰，接着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又复杂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殷君衡眸光有些沉凝地道：“是个好方法，只是这方法用起来有些棘手。” 　　沈明玉不解：“为何？” 　　殷君衡看向沈明玉，看着他眸光疑惑的光，迟疑了好一会，他抬手抚了一下沈明玉的侧脸，有些无奈的笑笑：“因为这个法子若是用了，太子府和丞相府都要卷入其中，你不怕么？” 　　沈明玉怔住了，看着殷君衡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局促和愧疚起来。 　　他今日光顾着想出路了，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丞相府其实他不在意，但太子府…… 　　舒贵妃和殷君荣也参与了这件事？ 　　那倒真是棘手了。 　　殷君荣先前长生散一事就把殷君衡连累得不轻，若再跟养魔之事有所牵连，殷君衡的太子府只怕也要被查。 　　已知太子府有内鬼，若是真的查起来，恐怕结果不会太妙。 　　沈明玉心头纠结，而殷君衡看着沈明玉纠结的模样，却不自觉笑了一下。 　　“但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以用。” 　　沈明玉：？ 　　不由得默默抬起眼。 　　殷君衡这时看向前方，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就道：“殷君荣和舒妃想必也是知道我投鼠忌器，即便知道了是他们在背后操控此事，也不敢揭开闹大。可我若是任由他们肆意妄为下去，夏国的社稷就真的要垮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沈明玉听到这，心头微微一动，抿了一下唇，问：“那殿下准备怎么做？” 　　殷君衡终于回过眼，看向沈明玉。 　　四目相对，沈明玉感受到了殷君衡心中的暗潮汹涌，而这时，殷君衡也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握住。 　　“你的提议很有道理，我心头倒是有个计划，但这计划也有风险，我不保证不会连累到太子府。你不怕么？” 　　沈明玉闻言，不觉淡淡笑了。 　　“殿下也说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夏国真的被养魔人渗透，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再说，我前半生也没享过什么荣华富贵，大不了再过回粗茶淡饭日子就好了。” 　　殷君衡听着沈明玉这一番话，只觉得心尖微微一颤，一股暖流悄然涌出，让他再无别的顾虑。 　　下一秒，他就默默握紧沈明玉的手，望着沈明玉那双莹润澄净的眼睛，勾勾唇角，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一些无谓的牺牲。就算到了最坏的结局，那些养魔人占领了夏国，我也会带你逃出去，不会让你留在这枉死。” 　　沈明玉讶异道：“殿下？”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惊讶的表情，不觉挑眉道：“怎么，意外了？觉得我不是那种当逃兵的人？” 　　沈明玉摇摇头，笑了笑，轻声说： 　　“没有，我只是觉得殿下真的很理智，我好像越来越钦佩殿下了。” 　　殷君衡：？ 　　倒是再也忍不住了，也没管会不会吓到沈明玉，殷君衡这会伸手就一把将人搂住，抱起放在腿上。 　　沈明玉吓了一跳，却已经有适应能力了，没吓得不行，只忍不住皱眉道：“殿下！” 　　殷君衡近距离地望着沈明玉白瓷一般漂亮温润的侧脸，微微眯了眯眼，抬手就轻轻撩起了沈明玉鬓边碎发，端详着道：“你这么夸人，都是跟谁学的？” 　　沈明玉：…… 　　“我说真心话罢了。”沈明玉小声道。 　　殷君衡万万没想到会等来一句这样的话，怔了一瞬，彻底无奈了。 　　对沈明玉这种近乎无辜的单纯简直是又爱又恨。 　　他想，若是沈明玉再热切些，说些好听的话，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做点别的事。 　　可沈明玉太懵懂太单纯了。 　　倒让他没办法更近一步。 　　但这份单纯，却又是最难得的东西。 　　想了想，磨了磨后槽牙，殷君衡终究还是不想吓到沈明玉，硬生生忍了下来。 　　可甜头还是要讨的，于是殷君衡看了有些局促的沈明玉一眼，眸光沉了沉，只淡淡道：“既然这么钦佩我，就不该有些表现么？就只是嘴上说说？”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怔了怔。 　　静静看了一眼殷君衡隐忍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狭长凤眸。 　　四目相对，最终沈明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凑上去，轻轻在殷君衡脸颊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细腻柔软。 　　殷君衡：？ 　　就这？ 　　这么敷衍？ 　　心中极度不满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眸光一沉，殷君衡竟是没忍住，一下子就将沈明玉整个人按在了床柱上。 　　掐着沈明玉的肩头，就想狠狠亲上去。 　　沈明玉其实被按在床柱上的时候，自己只觉得头晕可一下，还没觉得有别的什么。 　　但突然，就在殷君衡吻上来的前一刻，他胸口忽然狠狠闷痛了一下。 　　就宛如一记小锤狠狠敲上来一般。 　　沈明玉顿时脸色一白，难受得低低喘息了起来。 　　殷君衡的唇本来已经浅浅贴上了沈明玉的薄唇，却被沈明玉这么一个痛苦的表情给骤然叫停了。 　　他脸色一变，眸中当即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便立刻伸手去摸药。 　　好不容易找出药，给沈明玉服了，沈明玉缓了好一会，才终于不再喘息了。只是玉白色的面上那因为刺激而生出的淡淡潮红仍在，冷汗也出了不少，沾湿了鬓发，显得他愈发孱弱可怜。 　　殷君衡抱着这样的沈明玉，脸色复杂不已，心里更是难受，这时他一边搂着沈明玉轻轻给沈明玉拍背顺气，一边低声问：“方才是我太莽撞了，你好些了么？” 　　沈明玉这时咳嗽了片刻，回过神来，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见到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不看不清，沈明玉便又不动声色闭了眼，许久，他情绪有些复杂地默默摇摇头。 　　“无事，不怪殿下，是我身体太差，吓到殿下了。” 　　殷君衡听着沈明玉这话，更不知如何自处，半晌，他沉声道：“若是下次我再这样，你直接把我推开，打我也行。” 　　沈明玉怔了一瞬，忍不住默默笑了：“我也打不过殿下啊。” 　　殷君衡：……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沈明玉十分体贴，等他自己缓过劲来，又轻声细语地哄了殷君衡几句，把殷君衡哄得好受了些，两人便熄灯歇下了。 　　睡觉时，殷君衡一直紧紧搂着沈明玉，任由沈明玉靠在他怀中，似乎生怕沈明玉再出什么问题。 　　沈明玉这时靠在殷君衡温热的怀里，十分安静温顺，却并未睡着。 　　他微微咬着唇，心情很是复杂。 　　因为他很清醒也明确地知道，刚才他突发心疾，不是因为殷君衡要亲他，而是因为…… 　　洛寒霜来了，还就在窗外。 　　两人的道侣契约被引动，洛寒霜似乎心境有些不佳，才让他心疾突然发作的。 　　只是沈明玉刚才朝外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件事也根本没办法跟殷君衡讲，只能暗自作罢。 　　· 　　次日清晨，殷君衡照旧去上朝了。 　　沈明玉起来时殷君衡便已不在，他这会在茱萸的伺候下洗漱完，用了早膳，沉吟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要去见上洛寒霜一面。 　　这个道侣契约实在是有些麻烦，他怕还没到保命的时候，就被这契约折腾得心疾发作死掉了。 　　想着，沈明玉用完早膳，便问茱萸道：“昨日来的那位仙长，今日出门了么？” 　　茱萸没想到沈明玉会问这个问题，怔了怔，道：“没有，仙长昨夜之后就没有出过房门，这会恐怕还没起来呢。” 　　沈明玉听了，心下有了判断。 　　洛寒霜应该不是没起来，而是在修炼。 　　想着，沈明玉就道：“好，我知道了。” 　　也没有告诉茱萸他要去找洛寒霜，就让茱萸退下了。 　　等茱萸离开后，沈明玉在房中等了一会，确认茱萸离开，便默默起身，去了南院那边。 　　南院是太子府给贵客居住的，条件比北院好了不少，花草茂密，还有小池塘和假山。 　　沈明玉走到南院门口，心里不经意想着洛寒霜的事，忽然，他就又感觉心尖轻轻跳了一下。 　　沈明玉回过神来，还没等他出声，南院的门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洛寒霜知道他来了。 　　沈明玉看着打开的院门，在原地静静立了一会，走了进去。 　　沈明玉再见到洛寒霜时，洛寒霜也还是坐在蒲团上打坐。 　　仍是那副高山白雪的姿态，清冷高洁，拒人于万里之外。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正想开口，洛寒霜便已经收势，淡淡道：“太子妃，好久不见。” 　　沈明玉没想到洛寒霜会突然称呼他为太子妃，多少有点异样，但这时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笑了笑，就轻声问：“仙长好久不见，身上的伤可都好了么？” 　　洛寒霜沉默片刻：“已经好了，多谢太子妃挂念。” 　　两人离得近了，沈明玉就算没有道侣契约，这时也敏锐地觉察出了洛寒霜的情绪不妥，更别说……这会他又开始胸闷了。 　　迟疑片刻，沈明玉轻声道：“是不是殿下做了什么事冒犯到仙长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沈明玉就再次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胸闷。 　　沈明玉：…… 　　看来果然又是殷君衡闹了幺蛾子。 　　抿了抿唇，沈明玉说：“仙长，殿下性格确实鲁莽了些，您别太同他计较。” 　　“我没有同他计较。”洛寒霜忽然语气有些冷冽地道。 　　沈明玉愕然。 　　过了半晌，洛寒霜语气清冷地道：“罢了，我是修行之人，本不该参合这人间因果，你也不必为殷君衡解释开脱，本来我也不打算对他如何——” 　　“可是仙长，你心里不好受，我都感觉到了。” 　　洛寒霜：…… 　　就在洛寒霜身上清冷寒意微微渗出时，沈明玉又轻声说：“我来，也不是为了给殿下开脱，主要还是想看看仙长。仙长也是我很尊敬的人，我不希望仙长因为一些误会不高兴。” 　　洛寒霜心头微微一动。 　　若沈明玉是巧言令色要哄他欺骗他，他都能感觉到。 　　但这会，他只觉得心里很平静。 　　证明，沈明玉没有说谎。 　　过了许久，洛寒霜沉吟道：“养魔人一事涉及到殿下亲长，殿下不愿同我联手，我一个人也很难再深入调查。所以我在考虑联系宗门那边，看是否有师兄弟愿意出手援助。” 　　沈明玉听到洛寒霜这话，心尖不觉一跳，立刻道：“此事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洛寒霜：唉，不容易 　　辜玉楼：这是要每天翻牌子吗？ 　　殷君衡阴暗咬手手：什么时候把老婆独占就好了。 第30章 　　洛寒霜皱眉道：“为何？” 　　沈明玉反问：“仙长觉得, 待仙长向宗门求援后，他们会如何处理此事？” 　　洛寒霜不假思索：“宗门内有仙器，可以将搜寻到方圆百里内所有饱含魔气之物, 找出来, 灭掉就是。” 　　沈明玉：“那被无辜种下魔种的百姓呢？也都灭掉？” 　　洛寒霜沉默片刻：“不可妇人之仁。” 　　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沈明玉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心绪微微摇动了一下，显然也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之辈。 　　感受到这, 沈明玉轻轻叹了口气, 就耐心且平静地解释道：“我知仙长是好心，但这么做弊端极大, 若是天玄宗果然出手, 全权料理此事，只会造成两个极坏的结果。” 　　洛寒霜：“哪两个？” 　　沈明玉：“第一个坏结果是无辜百姓会因此恐惧，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被种下魔种, 为了保命就会四处流离逃窜, 引发动乱；而第二个坏结果是, 此事由天玄宗揭发, 百姓们会不信任夏国统治，但天玄宗又不会尽数接纳他们, 也无法解决他们身上魔种的问题。他们无处可去, 要么疯狂, 要么逃走, 仍旧会形成控制不住的局面。” 　　“而当这件事真实发生后, 两个坏结果是很可能同时存在的。” 　　洛寒霜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他还是沉声道：“可你有所不知, 自从当年老四大宗门之一的万毒宗覆灭后, 修真界的医修便青黄不接, 别说天玄宗，其他宗门也未必有治愈所有被魔种污染百姓的能力。” 　　“不可治愈，但可先压制。日后再寻解决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沈明玉静静看着洛寒霜。 　　洛寒霜欲言又止，过了许久，他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不好见血。” 　　见到洛寒霜终于松口，沈明玉微微笑了：“谢谢仙长听我说这么多。” 　　洛寒霜回过神，看了沈明玉一眼，道：“是你比我深思熟虑。” 　　沈明玉：“仙长也是心怀夏国百姓，不然也不会如此。” 　　洛寒霜沉默片刻，道：“我也是寻常穷苦人家出生，自然知道百姓艰难。” 　　沈明玉听到这，感觉自己胸口处又悄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寂寥涩意。 　　知道洛寒霜想起从前的事，心里不太舒服了。 　　但这番涩意，又让沈明玉想起了此次来意。 　　所以斟酌了片刻，沈明玉还是道：“仙长，明玉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仙长可否答应？” 　　洛寒霜：“何事？” 　　沈明玉没有隐瞒，略显歉意地就道：“我知道仙长同我签下道侣契约是为了我好。但这几日，道侣契约无意引动时我情绪起伏极大，好几次差点引动心疾，就想问问道长，这道侣契约能不能改一改？不然我真的有些吃不消。” 　　洛寒霜微怔。 　　他其实先前也感觉到沈明玉几次剧烈的情绪起伏，但他不知道那是心疾发作，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愧疚。 　　但旋即，洛寒霜又蹙眉，低声道：“我可以帮你屏蔽道侣契约的感应，只是这样你便也不能向我求助了。” 　　沈明玉忖度片刻，默默伸出手，露出先前辜玉楼送他的那串空青之木制成的手串，道：“仙长，最近殿下帮我找了一位师父，他送了我一串手串，可以掩盖我的体质。您看。” 　　洛寒霜本来神色还算平静，但在见到那串空青之木制成的手串后，他倒是骤然心跳了一下。 　　沈明玉也感觉到了。 　　下一秒，洛寒霜便语气难得有些急切地问：“这手串，你能给我看看么？” 　　沈明玉：“当然可以。” 　　说着就要把手串褪下来。 　　但洛寒霜却制止道：“不必，这手串有灵性，脱戴并不容易。” 　　沈明玉愕然，没想到这手串还有这种讲究。 　　不过洛寒霜都这么说了，沈明玉也没有怀疑，便放弃了褪下手串，而是把手腕默默伸了出去，让洛寒霜看。 　　洛寒霜先是凝眸观察了片刻那手串，紧接着，他便伸手轻轻托住了沈明玉的手腕，仔细开始端详那手串。 　　沈明玉肌肤凝白如脂，温软细腻，而手串却是一种冷沉的青碧色，微凉坚韧，触之生香。 　　洛寒霜将那手串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番，中途几次，沈明玉都感觉到他心跳微微加速了一下。 　　沈明玉：这手串果真那么贵重么？ 　　半晌，洛寒霜终于轻轻放下了沈明玉的手，接着他神色莫辨地静静看向沈明玉道：“你这位师父，可否向我引荐一下？”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 　　旋即，他就略显歉意地摇摇头道：“师父不见外人。” 　　要知道辜玉楼在听说洛寒霜要来之后，立刻就搬去北院，显然是不希望洛寒霜知道他的身份。 　　沈明玉在这一点上，还是要尊重辜玉楼的。 　　洛寒霜此时也感受到了沈明玉确实有些为难，沉吟片刻，也未勉强。 　　“若你师父真是同我猜测的一样，他想必确实不愿意见外人。” 　　“难怪你之前说会想办法压制魔气，你师父既有能力弄到空青之木，想必在医术造诣上也不会差，倒是我思虑过多了。” 　　“既然如此，那我先暂时替你屏蔽了对道侣契约的感应就是。” 　　沈明玉微微一怔，立刻轻声道谢。 　　洛寒霜道：“你上前来。” 　　沈明玉走上前去。 　　沈明玉很喜欢洛寒霜的就是这一点——洛寒霜非常讲道理，也愿意听人讲道理，沟通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二人相对而立，洛寒霜静静抬手，点上了沈明玉眉心。 　　顿时，一股极为冰凉却又柔和的灵气钻入了沈明玉眉心。 　　少顷，沈明玉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封闭起来了一般，他原本有些敞开的心现在像是被一个罩子渐渐罩住了。 　　密不透风，却又十分安心。 　　却不知，此时正有一道略显复杂的目光在他面前静静注视着他。 　　屏蔽道侣契约的时候，不光是沈明玉有感应，洛寒霜也会有感应。 　　洛寒霜其实先前并不排斥跟沈明玉的道侣契约，他以往听人说有人结了道侣契约之后，发现这东西对自己心境影响太大，只能解除。 　　可他自从跟沈明玉结成道侣契约后，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沈明玉的心绪总是很柔和，很安静的，偶尔像一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跳两下，却也很活泼可爱。 　　洛寒霜因为修唯识剑，他的心就如同常年覆盖冰雪的冰川一般，沉寂清冷，一望无垠。 　　而沈明玉的这些细微心绪就像一缕缕暖暖的阳光，还有偶尔跳动的小鸟，在他的冰川上蹦来跳去，留不下什么损伤的痕迹，却让他觉得很有生机，很暖和。 　　可现在，他感觉，那些柔和的阳光在一点点被剥夺，冰川好像又要失去生机了…… 　　忽然，洛寒霜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沈明玉一侧的白玉耳垂上。 　　他目力极佳，一眼就看清那是一抹浅淡的，即将要消失的，却又十分暧昧的红痕。 　　洛寒霜：…… 　　在这一瞬，他骤然明白了什么，点在沈明玉眉心的指尖也不由得轻微颤了一下。 　　沈明玉似有所感，下意识唤了一声：“仙长？” 　　洛寒霜倏然回神，紧接着，他就竭力摒弃心头杂念，强忍着将心间那种不知名的晦涩感压下，一鼓作气，完成了对契约的屏蔽。 　　末了，他指尖缓缓收回。 　　“好了。” 　　洛寒霜的清冷嗓音静静把沈明玉唤回现实，沈明玉睁开眼，长睫颤了颤，对于方才的那一场细微意外丝毫不提，只目光真诚地看向面前的洛寒霜，笑笑道：“多谢仙长。” 　　洛寒霜：“不必客气。” 　　洛寒霜说这话时，沈明玉不知为何，明明屏蔽了道侣契约，感受不到洛寒霜的心境了，可此时，他却还是觉得，洛寒霜不开心。 　　是一种，有些外露的不开心。 　　但洛寒霜向来话少，沈明玉也不明白他不开心是为了什么，沉吟片刻，沈明玉轻声道：“仙长，我就住在西院，你若是平日修炼烦闷，或是有什么关于魔气魔种的见解不太方便跟殿下沟通，尽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寒霜本来还沉浸在自己晦涩且有复杂的遗憾心绪中，听到沈明玉这柔软的嗓音，倒是微微回过神。 　　半晌，他情绪复杂地看了沈明玉一眼，低声道：“好。” 　　沈明玉：“那仙长，我告辞了。” 　　洛寒霜眸光微不可见地闪出一丝落寞，却还是淡淡道：“去吧。” 　　· 　　沈明玉从南院出来的时候，总还是觉得洛寒霜心情状态不佳，有些担忧，忍不住几次回头看了看洛寒霜那紧闭的房门。 　　但最终，房门没有打开，沈明玉也还是没有转身回去。 　　因为他总觉得他实在是跟洛寒霜还没熟到那份上，贸然问人家为什么不开心，太冒犯了。 　　却不知他几次回头，都被那紧闭房门后的一双清冷眸子看在眼底，情绪复杂，似喜似悲。 　　不过很快，一路急急寻来的茱萸就分散了沈明玉的注意力。 　　因为茱萸气急败坏地跑来告诉沈明玉——殷君衡下朝回来就直奔北院，去找那个紫眼睛的狐媚子了。 　　沈明玉一听茱萸这话，不觉哑然失笑，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是不是殷君衡打算采纳他的建议，要揪出内鬼，所以去找辜玉楼配药了？ 　　想到这一点，沈明玉当机立断，道：“我去北院看看。” 　　茱萸还以为沈明玉是要去打狐狸精的，立刻表示也要陪着沈明玉去助威。 　　沈明玉哭笑不得，只能连哄带劝，把茱萸送走了，自己这才急急朝着北院走去。 　　沈明玉抵达北院时，北院大门关着，门口守着两个影卫。 　　见到沈明玉，影卫们抬手挡住了沈明玉的去路：“太子妃抱歉，殿下在里面同贵客商量要事，不许任何人进去。” 　　沈明玉也不生气，只道：“那劳烦影卫大哥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来找殿下了。” 　　影卫们对视一眼，摇摇头。 　　沈明玉：…… 　　影卫们人高马大，沈明玉也不好跟他们硬扛，更不想直接叫出声来，闹得人尽皆知，只好静静站在那等。 　　但沈明玉在门口静静站了片刻之后，就发觉影卫们确实是一点通融之意都没有。 　　迟疑片刻，沈明玉只好转过身，准备先回西院，等殷君衡跟辜玉楼聊好了回来再问。 　　不过就在他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后，吱呀一声门响从他身后传来。 　　殷君衡出来了。 　　“过来。” 　　殷君衡冲着沈明玉道。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的嗓音，心头一动，便微笑着转过身，走了过去。 　　几个影卫面面相觑，垂着眼，害怕得要死。 　　沈明玉走到门前，殷君衡伸手揽住他，就瞥了一眼两个影卫，眸光有些冷森。 　　沈明玉见状，还未等殷君衡开口就轻声说：“殿下，影卫大哥们也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别怪他们。” 　　殷君衡眉头一挑，最终道：“谁说要怪他们了？” 　　沈明玉：？ 　　旋即，沈明玉就默默笑笑：“那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殿下，还是快进去吧，师父还等着呢。” 　　殷君衡“嗯”了一声，不再理会影卫们，就这么带着沈明玉走入了院中。 　　影卫们见状，都松了口气，这会他们看着沈明玉和殷君衡相偕离去的背影，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点愧疚之色来。 　　· 　　房中。 　　辜玉楼坐在桌前，伏案写下了洋洋洒洒一整张的药名，然后递给殷君衡。 　　“这些药物必须一样不少地找来，否则无效。” 　　殷君衡将那张纸接过，默默看了起来。 　　一开始殷君衡的神色还算淡定，结果越看，他的剑眉却皱得越厉害。 　　最终，殷君衡沉声道：“这里有许多灵药都是夏国境内没有的，现下若是去别的地方寻找，又耗时太过，还有什么简单一点方子么？” 　　辜玉楼皱着眉，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伤势未愈又隐隐疼痛的左臂，淡淡道：“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殷君衡：…… 　　“不过这些灵药，我的住处都有，就看殿下有没有方法去取来了。”辜玉楼忽然道。 　　殷君衡听到辜玉楼这话，不觉回过眼，默默看了辜玉楼一眼，然后他就缓缓攥紧了掌中纸张。 　　辜玉楼之所以愿意将就住在他府上，就是因为那夜城郊的刺杀也暴露了辜玉楼的住处。 　　虽说辜玉楼住处的机关颇多，许多灵药被他藏了起来，未必就能被那些家伙搜走，但若是有人要过去，立刻便是众矢之的。 　　搞不好已经有埋伏在那，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这个时候去，太危险了。 　　可若是不去，也正如殷君衡自己所说——这些灵药许多都是夏国没有的，等到弄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辜玉楼说出这个事实后，倒也没有强迫殷君衡去寻的意思，只是不说话，等待着殷君衡自己做决定。 　　殷君衡当然也没法立即做决定。 　　一时间，气氛短暂地静默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沈明玉忽然轻声问：“那些养魔人，实力如何？”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回过神来，虽然被打断思路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不算太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我的对手，但太子府上的影卫影骑都是普通人，没有灵器护身，很难同他们当面硬扛。” 　　沈明玉：“那仙长呢？仙长能治得住他们么？” 　　殷君衡微怔。 　　洛寒霜？ 　　虽说他跟洛寒霜之间龃龉颇深，但洛寒霜若是愿意帮忙的话，事情倒是好解决了——只需他跟洛寒霜两人出手，一人看守，一人取药即可。 　　但……洛寒霜愿意么？ 　　殷君衡正在皱眉沉默之际，一旁的辜玉楼忽然笑了笑，开口道：“殿下在愁什么？” 　　“有我徒弟在，天玄宗那位怎么可能不答应？” 　　殷君衡听着辜玉楼这句话，倏然回过神，眸光凛然。 　　沈明玉：…… 　　没忍住，沈明玉微窘，低声道：“师父不要开我的玩笑。” 　　辜玉楼目光微动，又瞥了一旁的殷君衡一眼：“我说的是实话，这几人里，恐怕只有你出面，那位仙长才会答应。” 　　辜玉楼莫名其妙火上浇油，让沈明玉心里很是窘迫，又有点担心殷君衡的状态，这会他忍不住频频去看一旁殷君衡的表情。 　　可这次，殷君衡兀自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罕见地一丝怒意也没有，只是平静地看了沈明玉一眼，就道：“辜大夫说得对，若是明玉你能请动那位仙长同我一起去取药，倒是一件好事。” 　　沈明玉心有惴惴，小声道：“殿下……？”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表情，忽然，他淡淡笑了一下，就走到沈明玉面前，伸手揽住了沈明玉。 　　在沈明玉莫名紧张的状态下，殷君衡伸手按着他的肩头，让他面对面看向自己，就神色异常认真且坦诚地低声道：“先前是我疑心重，老是不肯信你，让你为难难过，是我不好。” 　　“但这次我不会了。事关夏国社稷，我这点清醒还是有的。” 　　说着，殷君衡瞥了一眼一旁神色莫名有些复杂诡异的辜玉楼，扯了一下唇角，淡淡收回眼。 　　沈明玉没觉察到殷君衡这点小动作，讶异了：“殿下真的是这么想的？” 　　殷君衡挑眉：“当然，本殿下向来知错能改。” 　　沈明玉眉眼微弯，不觉默默笑了：“殿下真好。” 　　殷君衡顺势轻轻揽住沈明玉的肩头，将人搂在自己怀里。 　　不远处的辜玉楼眉心狠狠跳了一下，默默别过眼去。 　　而这时，殷君衡朝辜玉楼看了一眼，看到辜玉楼这个动作，原本他眸中的笑意却淡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辜玉楼为什么老是针对沈明玉。 　　但经过了几次折腾，他脑子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少。 　　人明明就在自己怀里，凭什么要推出去？ 　　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他不想再怀疑沈明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恕我直言你们都是弟弟 　　洛寒霜：…… 　　辜玉楼：呸呸呸，等你们走了，就是我跟徒弟的主场了 第31章 　　是夜。 　　屋内地龙烧得暖暖的, 还有一股新鲜的腊梅花香，沈明玉身着雪白里衣，靠在被窝里, 手中捧了一个手炉, 背后是殷君衡温热的怀抱。 　　两人这时正低声商量着之后要如何去找洛寒霜提这件事。 　　殷君衡这时抬手轻轻把沈明玉的一缕黑发撩到肩后, 便道：“我觉得此事不宜太急，影卫里恐怕还有内奸, 仙长才来一两日, 这个时候就行动太容易被盯上了。”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仰起脸：“那殿下作何打算？” 　　看着沈明玉白瓷一般透明温润的面庞, 殷君衡忖度片刻, 缓声道：“半月后正值年关，届时我清晨去宫中给泰安帝问安，黄昏时分回来, 稍作歇息, 便可趁夜里大家守岁之际再悄悄跟仙长一起去城外取灵药。” 　　“那些豢魔人毕竟也是人, 手下那些魔兵同样是人, 都要过年，想必不会在年关时分那么在意我们的动向, 这样我们出手就轻松不少。” 　　沈明玉微笑：“殿下想的真细致, 我觉得这样很好, 那我明日就去找仙长说。” 　　殷君衡剑眉微微一挑：“还有半月, 急什么？” 　　沈明玉听出殷君衡话里醋味, 笑了笑，不作声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 殷君衡的腹中忽然发出一点闷闷的叫声, 他脸色一窘, 旋即皱了皱眉：“晚膳的菜不大好。” 　　其实是他用晚膳的时候在想事，就吃的少了些。不过他不愿说。 　　沈明玉莞尔：“殿下是饿了吧？我去帮殿下拿些吃的来。” 　　说着，沈明玉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殷君衡见状，伸手按住沈明玉就道：“不必起来，小心冻着，这会都子时了，下人们也都睡了，还是别折腾了。” 　　沈明玉笑笑：“我有糕点，可以立刻就吃的。” 　　殷君衡：？ 　　旋即，殷君衡慢慢松开按着沈明玉的手。 　　沈明玉见状，知道殷君衡这是默认了，便起身去找糕点。 　　这会他一手披了披风，走到不远处一个小柜子前，打开柜子最底下一格，在里面取出一个食盒来，就抱着食盒捧了过来。 　　很漂亮精致的一个梅花掐丝珐琅食盒，上中下分了三层。 　　沈明玉当着殷君衡的面献宝一般地将食盒打开，三层里分别放着一小盒咸的芝麻金丝饼，一碟松仁江米糕和一小罐玫瑰乌梅蜜饯。 　　殷君衡见了不觉有些好笑，一眼就认出这是平日里茱萸送来的夜点心，没想到沈明玉还藏了一些。 　　这会他瞥了沈明玉一眼，就道：“这些玩意还收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府上藏了老鼠。”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打趣他的样子，蹙了蹙眉：“殿下到底吃不吃啊。” 　　殷君衡哑然，知道沈明玉这是小脾气上来了，倒也不再调侃，笑笑就道：“吃。” 　　沈明玉神色这才柔和一点。 　　殷君衡不爱吃甜食，就把那芝麻金丝饼吃了一点，虽然冷了，但还是酥松可口。 　　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殷君衡略觉得饱腹，正想起身饮点茶水，忽然就瞥见一旁的沈明玉正拿了一块松仁江米糕小心翼翼地吃。 　　那江米糕做得十分松散绵软，一咬就有雪白的碎屑飘落下来，沈明玉不好接在盘子里，就一只手捏着江米糕，一只手接在下面吃。 　　吃了一会，就吃得唇边都是白色的碎屑。 　　薄红的唇，雪白的糕点粉末，看上去，竟是莫名让人有点食指大动。 　　沉吟片刻，殷君衡凑过来：“好吃么？” 　　沈明玉默默抬起眼，见到殷君衡那鹰隼一般锐利明亮的眼神，知道某人别有所图，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略让了一点，道：“还好，马马虎虎。” 　　殷君衡不依不饶：“让我尝一口。” 　　沈明玉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躲着殷君衡：“盘子里还有。” 　　看着沈明玉这护食的样子，殷君衡不觉剑眉轻挑，在沈明玉还没彻底警惕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就凑过去，一口咬掉了沈明玉手里半边的松仁江米糕。 　　沈明玉：？！ 　　殷君衡吃了江米糕，感觉口中一片香软甜腻，虽然还是不太好吃，但总觉得心满意足了。 　　沈明玉这会回过神来，看了殷君衡一眼，又看了一眼手里只剩下半块的江米糕，也没有吃的心思了，默默把江米糕放下，就无奈道：“殿下，别人的东西就格外香些么？” 　　殷君衡把嘴里的江米糕咽了下去，漫不经心地笑笑：“你的香些。” 　　沈明玉：…… 　　过了片刻，沈明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边收拾盘子，一边有些不太高兴地道：“殿下要是不想吃，也别玩我。” 　　殷君衡见状，眸光一动，就伸手将人搂住，缓缓从后面贴了上来。 　　他下巴抵在沈明玉肩窝上，侧过脸，温热的气息就呼在沈明玉脖颈处。 　　酥麻的痒意蔓延而起。 　　沈明玉不自觉缩了一下脖颈：“殿下……别闹。” 　　殷君衡沉默片刻，淡淡笑了一下：“没闹，要是真闹，你也受不起啊。” 　　沈明玉：？ 　　旋即，他雪白的脸颊又微微红了一点。 　　但殷君衡说完这句调笑的话，却又不多说了，他这时静静凝视着沈明玉蒸腾着云霞一般美好柔软的侧脸，沉默了好一会，低声宛如喟叹地道：“真想你早点好起来。” 　　沈明玉微微抿了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殷君衡等得一颗心都悄悄冷了下去的时候。 　　沈明玉在一片安静中，用很轻很轻的嗓音道：“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殷君衡一双沉郁凤眸中骤然就绽出极大的光彩。 　　悄然笑了。 　　· 　　温柔缠绵只在一夕，之后这半月，殷君衡就忙碌了起来。 　　首先他得同影卫们一起收集可能参与了豢魔一事的官员以及皇商的名单。 　　其次，每逢年关，太子府名下那些庄子也会把今年的收成送些过来，太子府下面管辖的大大小小的庄子上百个，殷君衡虽说不用事事过问，但庄子里来人了，他也还是要露个面接见一番。 　　就这样，时间每每都不够用。 　　经常是深夜才回南院歇息，沈明玉心疼殷君衡，却又不能管着他，只能想办法让茱萸吩咐小厨房伺候好殷君衡的膳食，多给殷君衡补补。 　　而殷君衡白日不在，沈明玉一个人在南院也就显得太冷清了，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去找辜玉楼学习医修之道，或是问候洛寒霜一番。 　　洛寒霜有时心情好了，也会指点沈明玉一两式剑招。 　　不过洛寒霜话少，不像辜玉楼这么随性，所以沈明玉大半时间还是泡在辜玉楼那。 　　沈明玉聪明好学，性格又耐心柔软，辜玉楼教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一开始辜玉楼收沈明玉这个徒弟，多半还是存了几分压人和赌气的心思，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忽然发觉，这个徒弟倒是收得一点也不亏。 　　沈明玉的天赋和领悟力，都已经超过了许多他在万毒宗见过的精英弟子。 　　可惜这样的好苗子，偏偏是天阴之体。 　　遗憾之余，辜玉楼自己都没发觉，他对沈明玉略存了一分照顾和怜惜的心。 　　渐渐的，两人关系从最初的那种微妙的针锋相对变得熟稔且默契起来…… 　　· 　　一转眼，半月过去，除夕到了。 　　沈明玉一大早天还未亮就起来，陪着殷君衡，在南院门口贴春联。 　　外面天空上铅云沉沉，风冷冷的，细细的，有细碎的小雪打着旋落在庭前廊下。 　　茱萸立在屋檐下，替沈明玉打着伞，沈明玉则是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灯给殷君衡照着。 　　殷君衡这会正踏在梯子上，用浆糊把春联贴好。 　　春联是沈明玉昨日亲手写的，很漂亮的楷书，本来沈明玉是想给辜玉楼那边送一对，再给洛寒霜那边送一对——这两人一个住的地方偏僻，一个本人就清冷，总缺点生气，沈明玉就想送点春联沾沾喜气吧？ 　　谁知殷君衡看了沈明玉写的春联，非要自己留着，两副都留着，还偏不许沈明玉送人。 　　一副贴正房，还让沈明玉又多写了一副，凑齐两副耳房的。 　　沈明玉无奈，只能依了殷君衡。 　　这会春联贴好，殷君衡从梯子上跳下来，仰头欣赏了一番春联，就笑了笑：“不错，好看。” 　　沈明玉捧着灯，也微微笑了：“殿下觉得好看就好。” 　　殷君衡闻言，回过眼看了沈明玉一眼，四目相对，沈明玉眸中都是明润清亮的光。 　　殷君衡此刻只觉得心头异常柔和平静，走过来，他接过沈明玉手里的灯，递给茱萸，就让茱萸下去了。 　　沈明玉有些讶异：“怎么了？” 　　殷君衡拉过沈明玉一双因为捧灯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捂在手心就道：“冻成这样也不说。” 　　沈明玉不觉笑了：“冬天总是有这种时候的。” 　　殷君衡把沈明玉的手放在温热的掌心里搓了又搓，搓得暖起来了，他方徐徐松开。 　　“我要去宫里请安了。” 　　沈明玉闻言，不觉思索了一会，末了他认真问：“殿下晚上回来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准备。” 　　殷君衡本来还以为沈明玉要对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是这个，不由得失笑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准备吧，我都行。” 　　沈明玉：“好。” 　　殷君衡沉吟片刻：“那我走了。”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长睫颤了颤，带着一点笑意，轻声问：“殿下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殷君衡剑眉一挑：“你说什么？” 　　沈明玉这会倒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害羞的情绪，一双漂亮眼睛静静看了一会眼前的殷君衡，忽然就踮起脚尖，在殷君衡毫无防备之下，凑上去，轻轻在殷君衡微凉的薄唇上亲了一口。 　　殷君衡瞳孔不觉收缩。 　　可沈明玉动作太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亲吻已经结束了。 　　这会，沈明玉脸颊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别的，他笑意温和地望着面前神色逐渐微妙的殷君衡就轻声道：“殿下，你今晚一定要早点平安回来。” 　　“不论多晚，我都等着你。” 　　殷君衡：…… 　　良久，殷君衡嗓音有些低哑压抑地道：“好。” 　　· 　　殷君衡走了。 　　殷君衡走后，沈明玉自己静静站在廊前，有些寂寞地看了一会雪，又看了一会殷君衡贴的春联，便回了房。 　　回到房中，沈明玉想了想，也没叫人传早膳，就自己取了笔，写了两张“福”字，又拿了两个锦囊，分别装了一些如意金锞子。 　　一张“福”字和一个锦囊，沈明玉让茱萸给洛寒霜那边送去，另外的他则是自己装了起来，又带了一盒糕点和酒，去了北院辜玉楼那里。 　　沈明玉抵达北院的时候，辜玉楼正在给院中种植的草药嫩芽扫雪。 　　沈明玉见状，进屋放了手中的东西就也来帮忙。 　　两人扫了一会雪，辜玉楼就问：“殷君衡走了？” 　　这段时间和沈明玉相处下来，辜玉楼已经在私下完全不称呼殷君衡为太子了，基本都是直呼其名。 　　沈明玉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纠正。 　　这会听到辜玉楼问他，沈明玉就点点头：“是，殿下已经去宫里了。” 　　辜玉楼：“那个天玄宗弟子那边，确定没问题么？” 　　沈明玉微有讶异，蹙眉道：“我跟仙长都说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辜玉楼沉吟片刻：“但愿如此。” 　　沈明玉听出辜玉楼话里有话，本来他不是很想问，但事情牵扯到殷君衡和洛寒霜，沈明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师父，是有什么事么？” 　　辜玉楼见沈明玉问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末了，他摇摇头：“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占了一卦，不是太好。” 　　“但当时我问的也不是这件事，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好。” 　　沈明玉闻言，微微怔了一瞬，接着他就笑道：“师父，我带了福字来。” 　　辜玉楼：？ 　　“贴上福字，沾沾喜气，兴许这个卦就没事了呢？” 　　若是往日，辜玉楼听到沈明玉这样的说辞，只会觉得滑稽好笑。 　　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辜玉楼已经了解了沈明玉的真实性情，知道这不是沈明玉天真，而是他惯于用积极的心态鼓励别人。 　　所以，这时辜玉楼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也好，你去拿来贴了吧。” 　　沈明玉：“好。” 　　不多时，沈明玉从屋里把方才拿来的福字拿了出来，但出来之后，立在门前，望了一眼高高的屋门，沈明玉不觉沉默了一下。 　　半晌，他扭头问辜玉楼：“师父，你这屋里有梯子么？” 　　辜玉楼：“没有。” 　　沈明玉：…… 　　一时间，两人相对沉默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明玉想着能不能把“福”字贴到屋里去的时候。 　　一个原本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的清冷嗓音忽然在二人身后静静响起。 　　“我可以帮忙，二位需要么？” 　　是洛寒霜？ 　　沈明玉微微怔住，不觉抬眼看向门口，辜玉楼也在这时转过身，皱眉，神色有些微冷地朝门口看去。 　　一阵清风吹过，一袭雪色白衣就这么静静出现在了门口，承影仙剑就这么漂浮在他身后，这时还冲沈明玉晃了晃剑柄，打了个招呼。 　　确实是洛寒霜来了。 　　只是他手里这时还拎了一个深红色的礼盒，与他这一身仙人般的素净装扮丝毫都不相符。 　　微妙的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沈明玉抿了一下唇，有些疑惑地开口道：“仙长怎么到这来了？” 　　洛寒霜：“我来找太子妃，听说太子妃来这了，就过来看看。” 　　辜玉楼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咬手指，我恨啊，请什么安啊，放开我，让我去陪老婆！ 　　辜玉楼、洛寒霜：你老婆fine，下一秒mine~ 第32章 　　沈明玉着实没想到洛寒霜会来这找他, 沉默片刻，沈明玉忖度着道：“仙长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 　　洛寒霜却问：“要贴福字么？” 　　沈明玉哑然, 但随即他又淡淡一笑, 坦然道：“若仙长愿意帮忙, 就再好不过了。” 　　洛寒霜：“好。” 　　洛寒霜提步走上前来，沈明玉连忙就把手里的“福”字递了过去。 　　洛寒霜接过“福”字, 白影闪动, 瞬息之间，那“福”字就出现在了大门中央。 　　沈明玉仰头看过去, 端详片刻, 不觉微微笑了：“仙长贴得真好。” 　　不远处的辜玉楼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神色淡淡：“有劳仙长了。” 　　洛寒霜：“不必客气。” 　　说完，又将手中拎着的那个深红色礼盒朝沈明玉递了过去。 　　沈明玉愈发讶异了几分。 　　“给我的？” 　　洛寒霜：“一点回礼。” 　　沈明玉连忙伸手接过：“谢谢仙长。” 　　但说完这话, 沈明玉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微凉的目光。 　　迟疑片刻, 沈明玉看了洛寒霜一眼, 就想说——要不还是回西院吧？ 　　在辜玉楼这, 他也不是主人，招待洛寒霜总还是不太方便。 　　可沈明玉没料到, 他话到唇边还没出口, 辜玉楼却已经徐徐走了过来, 看了洛寒霜一眼就道：“仙长来都来了, 不如进屋坐坐吧, 外面风大，冷得很。” 　　辜玉楼这么一开口, 沈明玉很是意外, 倒是洛寒霜, 神色平静地看了看辜玉楼就颔首道：“多谢。” 　　竟然也就这么答应了。 　　沈明玉：…… 　　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这会辜玉楼已经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洛寒霜也神态平静自若地进了屋，沈明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跟上。 　　进屋之后，洛寒霜在辜玉楼的引导下坐在了铺了毡布的矮桌前，矮桌下放了火盆，用铜丝网罩着，十分暖和。 　　沈明玉这会在后面静静关了门，确认没有风雪会吹进来，就走了过来。 　　洛寒霜送的礼物则被他放在了不远处靠窗的条台上。 　　沈明玉放好礼物，正准备过来，洛寒霜清冷的嗓音却静静响起。 　　“太子妃把礼物拿过来吧，我教你怎么用。” 　　沈明玉微有诧异，但洛寒霜都这么说了，他也还是伸手又拿过了礼盒，走了过去。 　　辜玉楼这会倒了三杯茶，放在桌子上，自己就斜斜靠着熏笼，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光懒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明玉把礼盒拿了过来，在洛寒霜的示意下，他将礼盒打开了。 　　原来在这深红色丝绸包裹的礼盒中还又放着一个窄长的檀木盒子，十分精致小巧，还散发着幽微的香气。 　　沈明玉见到那盒子的木料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更珍贵，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他送洛寒霜的不过是一张“福”字加几个如意金锞子，实在是当不起这么贵重的回礼。 　　但他也没当着辜玉楼的面说出拒绝洛寒霜礼物的话，只是在洛寒霜的注视下，静静把盒子打开了。 　　盒子一打开，一道雪亮的光就这样晃了一下沈明玉的眼睛。 　　沈明玉微怔，等他定了定神，再认真去看，就看到那漂亮小巧的盒子里躺了一把水银般的软剑。 　　那软剑盘成一团，却依然银光流泻，一看就是好材料做成的。 　　着实……太贵重了。 　　沈明玉真的有些没办法收，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要怎么拒绝，洛寒霜却已经淡淡道：“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先前给承影打剑柄的时候剩下的材料顺手制成的一柄软剑。宗门内也没有师兄弟适合它。反倒是你，已经开始修行，却一把合适的灵器都没有，所以我才打算把它送你。” 　　沈明玉听到洛寒霜这话，知道洛寒霜是想让他收下才这么说的，心头不觉得微微有些感动。 　　偏生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辜玉楼忽然懒懒道：“东海秘银，位于归墟之眼，百年也不过产出数斤，几大宗门瓜分下来就所剩无几了。仙长真是太谦虚。若这都不算什么好东西，那修真界就没什么真的好东西了。” 　　洛寒霜：…… 　　沈明玉本来还打算收下，这时倒是又有点不敢收了。 　　可偏偏辜玉楼说完这话又道：“仙长一番好意，既然送你，你就收着吧，为师也没本事再送你一个攻击灵器了。” 　　听到辜玉楼这话，沈明玉心尖不觉一跳：糟了…… 　　辜玉楼不知道沈明玉先前跟洛寒霜说过师父的事，现在大大咧咧自称为师，洛寒霜不就一下子能猜出来…… 　　果然，洛寒霜听了辜玉楼这话，终于抬眸正色看了辜玉楼一眼。 　　半晌，他微微挑眉道：“阁下就是太子妃的师父？” 　　辜玉楼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异样，却没改变态度，淡淡道：“怎么了？” 　　洛寒霜摇摇头：“无事，是我先前看走眼了，果然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辜玉楼闻言，不觉嗤笑一声，旋即他又道：“既然仙长送了我徒弟礼物，那就先好好教他怎么用吧，我不打岔了。” 　　洛寒霜：“好。” 　　两人这一唱一和，倒是彻底熄了沈明玉还想拒绝洛寒霜礼物的心思。 　　最终，在洛寒霜的耐心指点下，沈明玉给这柄软剑滴血认主。 　　只不过他现下修为低微，还没办法将软剑收入体内，但这软剑本就玲珑小巧，洛寒霜就指点着让他把软剑盘在腰间的腰带上。 　　沈明玉依言照做。 　　而这软剑薄如蝉翼，盘上腰间果然就一丝异样也觉察不出，确实十分神妙。 　　沈明玉收好软剑后，洛寒霜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沈明玉觉得隐约有些尴尬，洛寒霜却在这时看向辜玉楼，静静开口道：“在下冒昧，想请教辜道友几个问题。” 　　辜玉楼眼皮都不抬：“我只是一介凡人，称不上仙长的道友，仙长不必这么叫我。” 　　洛寒霜也没气馁，避开了道友这个称呼，就问了辜玉楼几件事。 　　都是关于治疗魔气的事。 　　想必聪明如他，通过空青之木和沈明玉师父的身份也已经猜到太子府能够制出压制魔气的药方是出自辜玉楼之手。 　　但感觉得到辜玉楼对他的态度有些暧昧，所以他没直接说穿自己的猜测。 　　辜玉楼也丝毫不笨，听完洛寒霜的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静默片刻，笑笑道：“仙长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仙长可否答应？” 　　洛寒霜：“阁下请讲。” 　　“仙长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仙长日后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对旁人提起我。若是仙长不愿答应，我恐怕也不能回答仙长那几个问题了。” 　　洛寒霜几乎没有迟疑：“好。” 　　辜玉楼却道：“立誓。” 　　一旁的沈明玉：…… 　　但洛寒霜却不假思索地立了誓。 　　辜玉楼见状，神色稍霁，终于笑了一下道：“仙长爽快，既然如此，那仙长的问题我也可以解答了。” 　　说着，辜玉楼就欠身从桌子下摸出一根毛笔，蘸了茶水，就这么在桌子上涂抹写画起来，一边涂抹写画一边讲述。 　　洛寒霜静静听着看着。 　　沈明玉也听着。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因为这几日跟辜玉楼也学习了不少医修的知识，沈明玉听到最后，也听出几分味道来。 　　在辜玉楼给洛寒霜解释一味药方，提到这药方时，辜玉楼略有惋惜地道：“这一味烈阳草只生长在极炎之地，难以人工种植，因此代价极高，方子是好的，却有些鸡肋。” 　　洛寒霜沉默不语，剑眉微微蹙起。 　　因为辜玉楼列出的好几个方子所需要的灵药都十分稀有，无法大量推广。 　　本来他以为魔气泛滥是因为魔族处心积虑干掉了万毒宗，导致医修绝迹，无法治疗魔气。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厉害的医修，竟然也很难治疗么？ 　　洛寒霜正有些失望之际，一直旁听的沈明玉却忽然轻声道：“师父，取烈阳草要的是它的纯阳之气对抗魔气，其实也并非不可替代吧？” 　　辜玉楼：？ 　　旋即，他微微挑眉道：“替代之法自然也有人想过，但其他的灵药并无这么好的药性。” 　　“若不用灵药替代呢？” 　　辜玉楼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 　　沈明玉：“我这几日闲暇时看了一本杂书，里面有一种符咒，可以搜集太阳精火，炼制成阳燧。” 　　“我想若是能利用这种符咒提取阳燧，然后炼入药里，会不会有奇效？” 　　辜玉楼蹙眉：“还有这种符咒？” 　　他竟是从未听说过。 　　这次，还未等沈明玉举证，一旁的洛寒霜就已经道：“确实有，不过阳燧多半是剑修和器修用来炼剑或是炼制法器，很少有人用来制药。” 　　辜玉楼稍加思索，便道：“可以试试。” 　　沈明玉微微笑了：“如果真能实现，这个药方就可以大范围在普通人之间推广了。” 　　“毕竟医修虽少，但符修多啊，而且很多剑修和器修也会兼修符修，所以只要愿意出价，这样的符咒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听这沈明玉这话，辜玉楼胸中忽然就涌出无限奔腾的希望和感慨来——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在外，就是因为他始终没开发出可以根源上克制魔气的药方，而因为万毒宗覆灭，他修为尽失，医修典籍也所剩无几，导致他摸索之路也异常艰难。 　　根本没想过还能另辟蹊径从其他的道路上寻求解法。 　　沈明玉今日这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竟是帮了他大忙。 　　此时，辜玉楼一双懒散的紫眸中终于绽出一点锐利明亮的光来，他沉默片刻，忽然就抬手在沈明玉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还挺灵光的。” 　　沈明玉额头上重重挨了一记，玉白色的皮肤上顿时泛出一点红痕，疼得他眉头一蹙。 　　但等他回过神来，看着辜玉楼那紫眸中悦动的欣喜，知道辜玉楼是因为找到了新药方激动，只能捂着泛红额头无奈一笑，也不好责怪辜玉楼了。 　　一旁的洛寒霜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不自在。 　　但很快，他就敛眉端起茶杯，静静抿了一口，将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缓缓压了下去。 　　· 　　之后半日，三人都是呆在房中讨论药方。 　　辜玉楼这么多年，罕见地对钻研药方一事有了精神，一双紫眸中神采奕奕，就连写出来的字也从开始的懒散变成了飞扬锐利。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高兴的样子，倒也真心替他高兴。 　　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些方子真的能实现，确实能解决许多普通人被魔气侵扰的问题。 　　而且他隐约猜到了辜玉楼过往，也知道辜玉楼对魔族和豢魔人的痛恨。 　　也希望辜玉楼能有一日挥去过往之事给他带来的阴霾，重新活过来。 　　渐渐的，黄昏到了。 　　洛寒霜本来一直在一旁听沈明玉和辜玉楼讨论，突然，他心有所感，默默起身。 　　沈明玉见状，不由得也抬起头。 　　这时洛寒霜看了沈明玉一眼，道：“我要走了。” 　　时间到了，他要去城郊和殷君衡碰面了。 　　沈明玉心尖一跳，也随之起了身。 　　辜玉楼这时看到两人情状，沉默片刻，竟是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只道：“徒弟，送送仙长吧。” 　　沈明玉：“好。” 　　洛寒霜带上承影仙剑，出了门。 　　此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 　　沈明玉披了披风跟出来，见到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怔了一怔，就从廊下拿了伞一路小跑过去。 　　洛寒霜头顶一片温暖阴影落下，他不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沈明玉双手举着伞，打到了自己头顶。 　　“仙长，带上伞吧。” 　　洛寒霜心头微微一动。 　　他想说，他一个结界就能风雪不侵，不必打伞。 　　但看着面前沈明玉那双黑玉一般莹润的瞳眸，话到了唇边，又转了弯。 　　最终，洛寒霜抬手，轻轻接过了沈明玉举高递到他面前的伞，低声道：“多谢。” 　　沈明玉释然一笑，轻声道：“仙长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顿了顿，沈明玉又说：“我等仙长回来一起放鞭炮守岁。” 　　洛寒霜：“好。” 　　持伞转身，风雪大作。 　　沈明玉忍不住抬手挡住了脸，等他再放下手的时候，洛寒霜那修长的白色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明玉站在原地，看着满庭风雪，莫名感觉心头有点空空的。 　　好奇怪啊……明明洛寒霜已经屏蔽了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不是么？ 　　· 　　沈明玉顶着一头雪花，默默进了屋里。 　　辜玉楼这会正靠在熏笼上，拆出了沈明玉给他送的一坛酒，自顾自饮着。 　　见沈明玉进来，辜玉楼眉头微挑：“走了？” 　　沈明玉点点头，解开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嗯。” 　　辜玉楼这时见到沈明玉神色有些萎靡，发梢眼睫上还都缀着雪片，在屋内温度下，那些雪片迅速都化成了水，湿漉漉地落下来，顿时皱眉道：“过来。” 　　沈明玉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辜玉楼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一条雪白的手巾，让沈明玉坐在他身前，他就用雪白的手巾罩住沈明玉的头发，给他擦拭了起来。 　　沈明玉这会也不说话，就乖乖的坐在那，像只软绵绵可怜巴巴的小白猫一般。 　　辜玉楼见了，眉头微挑：“你夫君走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怎么了？又移情别恋了？” 　　沈明玉：…… 　　哑然片刻，沈明玉摇摇头，然后他就抬手按了一下有些发闷的胸口，沉声道：“不知道怎么，刚才仙长走的时候我感觉不太好。” 　　“然后又想起师父你说你早上占卜了一卦，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辜玉楼闻言，眉心微微一跳。 　　半晌，他收起手巾丢到一旁，又看了一眼已经逐渐黑下去的窗外。 　　“一会，我去看看。” 　　沈明玉讶异，旋即他伸手默默抓住辜玉楼的袖子道：“师父你伤还没好，别去。” 　　辜玉楼神色淡淡：“这次行动不能出差错，殷君衡那些影卫靠不住，我也确实不放心。” 　　沈明玉：…… 　　辜玉楼感受到沈明玉的不自在，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怎么，你这会又舍不得我了？” 　　沈明玉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辜玉楼讶异。 　　接着，他就看到沈明玉望着他轻声道：“师父有伤在身，殿下和仙长都没受伤，于情于理师父都不该去。” 　　看着沈明玉这明净莹润的双眸，辜玉楼不知道心口哪里有一处，忽然就软了一下，那双幽紫色眸中的光也不觉深浓了几分。 　　然后，他不觉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反手缓缓握住沈明玉拉着他袖子的纤细手腕道：“徒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沈明玉：？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沈明玉没听明白辜玉楼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辜玉楼攥在他手腕上微微收紧的手指。 　　觉得辜玉楼是不信他的话，怔了怔，沈明玉低声解释道：“师父是面冷心热，若非如此，上次也不会替殿下挡剑了。” 　　辜玉楼听着沈明玉这番诚恳言辞，怔了一瞬，简直想大笑，可看着沈明玉那白瓷一般单纯柔软的面庞，他又忽然不太想笑了。 　　良久，他摇摇头，轻轻松开沈明玉的手腕就坐下来道：“也罢，你说得对，那两个生龙活虎的若是都对付不来，加我一个伤员也没什么用。” 　　“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免得你一个留在这孤零零的，一会又哭鼻子。” 　　沈明玉：？ 　　“师父你把我当小孩了么？我从来不为这种事哭。”沈明玉轻轻揉了一下被辜玉楼捏过的手腕，白玉一般的手腕上，红痕俨然 　　“那你会为什么事哭？”辜玉楼看着沈明玉抚摸手腕红痕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凑过来，有些兴味地问。 　　沈明玉对于辜玉楼这个问题很是无语，皱眉避开辜玉楼的视线，低声道：“我不爱哭……” 　　辜玉楼唇角弯了一下，不说话了。 　　其实刚才在沈明玉进门后垂着眼坐在那的某一瞬间，辜玉楼看到他长睫上缀着的晶莹雪水，忽然就想——也不知道沈明玉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眼圈红红，长睫颤动，泪光莹然，甚至只是稍微一用力，就能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又留下一点红色的痕迹…… 　　想想就觉得，肯定会很有趣。 　　先前殷君衡也是被这样的沈明玉折服的吧？ 　　果然，人就是不能免俗。 　　辜玉楼很清楚，自己这个想法很扭曲，很不正常。 　　但此刻对上这样的沈明玉，他却莫名控制不住自己这种扭曲的思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欺负老婆真好玩 　　殷君衡、洛寒霜：等我回来！ 第33章 　　夜色渐深, 窗外飘雪渐大，两人隔着门窗都隐约能听到外面喜气洋洋的爆竹声和烟花声。 　　沈明玉中午吃得多了，这会肚子也不饿, 但感受到那股年味就觉得有点嘴馋, 便拿了几个栗子, 红薯和小蜜桔扔到火盆里烤。 　　小蜜橘稍微烤一会，外皮开始发焦就拿出来, 剥开之后, 里面滚烫柔软，香糯清甜, 还能治喉咙痛。 　　沈明玉给自己剥了一个, 又给辜玉楼剥了一个。 　　辜玉楼这会正靠在软榻上喝酒，见到送到面前的小蜜桔，故意道：“脏兮兮的, 不吃。” 　　沈明玉耐心道：“师父你不是先前还说烤火盆被碳气熏多了头疼么？这个下火又润喉, 再好不过了。” 　　辜玉楼白玉面具下那双幽紫色的眸子静静瞥了沈明玉一眼, 旋即他懒懒换了个倚靠的姿势, 凑过来，把小蜜桔咬了一口。 　　咬完却不拿走, 就看着沈明玉把剩下半个小蜜桔继续拿在手里等着他。 　　沈明玉有些无奈道：“师父你也稍微动动手吧？” 　　辜玉楼挑眉：“这就是你伺候师父的态度？” 　　沈明玉再不说话了, 就默默等着, 虽然看上去有些无奈, 但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辜玉楼慢条斯理咽下了嘴里的小蜜桔, 便又冲沈明玉示意了一下。 　　沈明玉便又凑上来，把小蜜桔递到辜玉楼唇边。 　　辜玉楼一口就把剩下半个吃了, 只是这次,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他的舌尖和唇不经意就碰到了沈明玉那细白纤长的指尖。 　　湿润，温软。 　　沈明玉指尖轻轻一颤，缩了缩，把手收了回去。 　　半晌，沈明玉在辜玉楼慵懒闲适的目光注视下，默默转过头，一边拿手帕擦手，一边低声叹气道：“师父也太懒了。” 　　辜玉楼挑眉：“你说什么？” 　　沈明玉心头莫名一跳，旋即摇头：“没什么。” 　　辜玉楼这时静静看着沈明玉背转身擦手的样子，不知为何，品了品唇舌间那温热蜜桔留下来的香甜，回味片刻，忽然就道：“徒弟。” 　　沈明玉怔了一瞬，放下手中手帕，默默转过头。 　　四目相对，辜玉楼那幽紫色的眸中不觉绽放出一点慵懒浅笑，随即他就抬手托腮道：“徒弟真乖，今年过年想要什么礼物？师父看看有没有能送你的。” 　　沈明玉没想到辜玉楼居然会主动提出要送他礼物，顿时有些意外。 　　思索了片刻，他静静笑了笑道：“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师父若是这会心情好，就给我讲讲修真界的事吧。上次你给我讲了一点，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辜玉楼挑眉：“就这？” 　　沈明玉认真点点头。 　　辜玉楼脸上约略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但看着沈明玉带着几分明亮和期冀的眸子，他唇角勾了一下，最终还是问：“想听什么？” 　　沈明玉沉吟片刻，试探着缓声道：“那师父……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那位无尘仙尊的事？” 　　那位无尘仙尊的事，这些时日沈明玉也问过系统，但不知为何，每次一问，系统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溜走。 　　这让沈明玉愈发觉得这个无尘仙尊对他这次任务的完成很重要。 　　而目前熟悉的人里，洛寒霜和殷君衡他都是不太敢问的，倒也只能问辜玉楼了。 　　而辜玉楼显然也是知道什么，一听沈明玉问这话，辜玉楼眉头不觉微微挑起：“你问他做什么？” 　　沈明玉见辜玉楼神色不对，立刻又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不为别的。师父若是不想讲就算了。” 　　辜玉楼这会凝神看了沈明玉两秒，见沈明玉眸色果然十分澄净坦然，不似作假。 　　辜玉楼目光动了动，淡淡道：“我讲讲倒也无妨，只是你最好不要让殷君衡知道。” 　　沈明玉点点头：“师父放心，我不会的。” 　　辜玉楼得到沈明玉的保证，也没再追问什么，就一边抱着酒瓶，一边给沈明玉慢慢讲了起来。 　　通过辜玉楼之口沈明玉知道了——那位无尘仙尊，真的是仙。 　　不错，这是一个仙人，修士和凡人同时存在的奇妙世界。 　　凡人有根骨者，可以成为修士，等修士淬体百劫抵达大乘境界后，就能褪去肉体凡胎，成为仙人，拥有数万年的寿命。 　　但仙人也并不能与天地同寿，因为仙人之上还有神。 　　神就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存在。 　　辜玉楼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很平静地说了一个故事，那故事听得沈明玉有些背心发凉。 　　他说曾经有位仙人想要飞升成神，直接埋葬了一整个宗门，作为自身的养料，吸收了他们所有人的天道本源，将自己炼成半神之体。 　　“那后来呢？”沈明玉忍不住问。 　　“后来？”辜玉楼想了想，淡淡道：“他入魔了，被魔侯吞噬了。” 　　“魔侯？”沈明玉有些好奇，他隐约听系统也提起过这个魔侯，好像是在后期至关重要的一个任务，但并不了解魔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辜玉楼道：“魔侯不是魔，而是人，一个至阴之体。上古时候魔物横行作乱，它们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打翻船只和岛屿。又移山陷谷，致使岩浆遍地，民不聊生。当时还没有什么修士存在，但有一些信奉神的部族，他们请求了神的指示，神告诉他们，需要一个至阴之体的孩童作为容器，将所有魔物聚拢，封在这孩童体内，再把这孩童坠入极北之渊，就可得到百世平安。” 　　沈明玉听到这，心头不觉微微一沉：“这些人照做了？” 　　辜玉楼微哂：“百世平安只要拿一个孩童的性命换，你换不换？” 　　沈明玉骤然沉默。 　　这种选择题他做不来，虽然理智告诉他，哪个选择更好，但他真的做不来。 　　辜玉楼此时又喝了一口酒，道：“但你也不必同情他太多。要知道，夏国这些魔种就是魔侯为了强壮自身派自己的下属们去养起来的，因为魔侯不是天生魔族，要强大只能依靠外力，所以死在他手中的无辜冤魂，可能并不比当年魔族杀的人少。” 　　说到这，辜玉楼似乎又被勾起了当年万毒宗被灭门时的惨烈场景，眉头蹙了蹙，闭眼道：“不提他了，你不是要听无尘仙尊的事么？我继续同你讲。” 　　沈明玉：“好。” 　　“说起无尘仙尊，他和魔侯倒是老对头了，两人是一个时代的人，似乎一直打打杀杀纠缠到现在。无尘仙尊修行近万载，应该也就在这几年，他便可以飞升成神。而魔侯知道，无尘仙尊一旦成神，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便一直想阻挠无尘仙尊成神。所以才会不停扩张势力，去骚扰修真界的宗门，让无尘仙尊奔波劳碌，打断他修行的进度。” 　　说到这，辜玉楼顿了顿，那一双紫眸中忽然便显出几分回忆之色，这会他静静望着前方空白的地方，就道：“我曾经还能修行时，也见过无尘仙尊一次。”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这个神色，不觉微微提起了注意力，凝神看向了辜玉楼。 　　辜玉楼这时脸上溢出一丝感慨，低声道：“那时是在海上，魔侯想对琼州岛小龙宫下手，就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天地皆墨，鬼哭狼嚎。” 　　“无尘仙尊白衣霜发，神色清冷庄肃，于海面上空如履平地，踏风而来。彼时，他只轻轻睁眼，长袖轻拂，一道万丈剑光从天而降，彻底撕裂了整个黑色的天幕，同时重创魔侯。” 　　“那个时候我就想，若是我能成仙，也要这么威风。” 　　“可惜。” 　　就这么两个字之后，辜玉楼骤然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辜玉楼忽然发泄一般猛地攥住手中酒瓶，仰头狠狠喝了一口。 　　沈明玉怔住了。 　　他没想到辜玉楼跟无尘仙尊也有这般渊源…… 　　但见到辜玉楼这般泄愤喝酒的样子，沈明玉还是有点替他难受。 　　沉默片刻，沈明玉凑上去，轻轻抓住辜玉楼握着酒瓶的手道：“师父，少喝些酒，对身体不好。” 　　辜玉楼被沈明玉抓住酒瓶，不由得回眸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上面，辜玉楼看着沈明玉那张温柔精致，如同白玉一般无瑕剔透的面孔和那双澄润温柔的眼，胸中不知为何，轻轻一颤，就骤然涌起一股温暖却又酸涩的情绪来。 　　半晌，辜玉楼喉结微动，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没有抓着酒瓶的另外一只手，探到沈明玉脸侧，静静抚摸了一下那暖玉般柔软细腻的肌肤。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惊。 　　但看到辜玉楼那略显微醺的紫眸里并无任何狎昵之意，只是有些朦胧和茫然，沈明玉还是没有直接逃开，而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师父，我是明玉。” 　　辜玉楼听到沈明玉这话，骤然一怔，接着他眸中爆出一点微妙的光芒。 　　随即他就收回手，望着沈明玉，勾唇似笑非笑道：“我又不是殷君衡，不会把你当无尘仙尊的替身，而且你跟他的气质，差远了。” 　　沈明玉误解了辜玉楼的意思，听到那个差远了，以为是说自己比不上无尘仙尊。 　　沉默片刻，沈明玉垂下眼，低声道：“我自然知道我比不上无尘仙尊，师父不必取笑我。” 　　辜玉楼：？ 　　旋即，原本还有些怅然情绪的辜玉楼一下子醒了点酒，接着他看到沈明玉垂着眼，有些委屈的模样，怔了一瞬，方才胸中积存的那股郁气一扫而空，简直想大笑。 　　这傻徒弟，也太可爱了点。 　　不过很快，辜玉楼就意识到，这是个很好很妙的时机。 　　稍许沉吟后，他再次抬手，轻轻勾起沈明玉那白瓷般的下巴，让沈明玉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辜玉楼看到沈明玉眼中隐约的别扭，就挑眉笑道：“你还说你问无尘仙尊不是为了殷君衡？我不过说了一个差远了，你就矫情成这样，我若再多夸无尘仙尊两句，你岂不是要发疯？” 　　沈明玉：…… 　　“再说，我说你跟无尘仙尊气质差远了只是说你们两人气质截然不同，没有说你跟他孰好孰坏的意思。你自己倒是先比较上了，嗯？” 　　这下，轮到沈明玉怔住了。 　　半晌，沈明玉脸上微红，无奈轻声道：“抱歉师父，这次是我误会你了。” 　　辜玉楼笑了，顺势在那柔软细腻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真是矫情。” 　　沈明玉抬眼，有些不高兴地偷偷看向辜玉楼。 　　可辜玉楼这会还在笑，白玉面具下那一双紫眸微微弯着，里面全是熏然晶亮的光，溶溶漾漾，宛如最上等的葡萄酒，惹人心醉…… 　　沈明玉近距离地看着辜玉楼这双紫水晶一般的幽魅双眸，不由得被美得失神了一瞬，连被掐过后的生气都忘了…… 　　辜玉楼其实在容貌全盛时期，这样的眼神他时时都能看到，且不屑一顾。 　　可偏偏今日，他觉得有点意思。 　　唇角不动声色勾起一丝，辜玉楼眸光略显深邃了一点，压低了嗓音问：“看什么呢？” 　　沈明玉被辜玉楼这么一唤，骤然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一点窘迫之意。 　　辜玉楼就这么笑意深邃地看着沈明玉。 　　可紧接着，辜玉楼意料之中的害羞、沉迷乃至爱慕等情绪都没在沈明玉脸上出现。 　　沈明玉只是稍稍窘迫了一会，就静静抬起眼，神色柔和认真地看向辜玉楼，轻声道：“师父，其实你的眼睛很温柔，很漂亮。你应该多笑笑的。” 　　“师父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短暂的沉默。 　　四目相对，一时间，沈明玉在辜玉楼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复杂且深邃的情绪。 　　可忽然，辜玉楼眉心跳了一下，然后他就不动声色的别过眼，淡淡嗤笑一声道：“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蠢话，我不爱听。” 　　沈明玉：…… 　　最终沈明玉叹了口气，无奈道：“师父你喝醉了。” 　　辜玉楼拿侧面对着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你少管我。” 　　沈明玉确实管不了。 　　这会他静静看了片刻辜玉楼那有些任性却莫名寂寞的优美侧脸线条，沉吟片刻，也没有再劝什么，就扭头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天还是乌黑的，但此刻已经到了子时，外面天上烟花的亮度都快透过那薄薄的窗户纸照进来了。 　　沈明玉忖度片刻，起身，轻声道：“师父，外面烟花好亮，我出去看看，你要一起么？闷在屋里喝酒也不是个办法啊。” 　　辜玉楼灌酒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沈明玉心头无奈，只能自己起身出去了。 　　就在房门被沈明玉吱呀打开时的那一瞬，辜玉楼便已经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酒瓶，朝外看了一眼。 　　此刻他眸中一丝醉意也无，反而多了几分异样深邃且复杂的情愫。 　　· 　　屋外雪依旧很大，但确实半边天空此刻都被各式各样的烟花给照亮了。 　　沈明玉立在廊下，迎着冻人的北风，看着天上烟花绽放，只觉得心里很平静，还暖洋洋的。 　　这时，他又觉得之前洛寒霜走的时候那种不适感是错觉了。 　　应该只是那会天色太暗，氛围太不好引起的。 　　站在廊下看了一会，沈明玉仗着自己带了小手炉，便又往台阶下走了几步，去踩那落了满园的软绵绵的雪。 　　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很是过瘾。 　　沈明玉踩了一会，兴致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堆个雪人，就听到辜玉楼淡淡的慵懒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沈明玉回过头，便见到辜玉楼打着伞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他的白狐披风。 　　沈明玉见状，不由得微微一笑：“师父愿意出来了？” 　　辜玉楼没做声，走了过来，把白狐披风扔到沈明玉身上。 　　沈明玉接过披风，就笑道：“其实我带了小火炉，很暖和，不过还是谢谢师父。” 　　辜玉楼皱眉，伸手道：“不想穿就拿来。” 　　沈明玉摇摇头，退后了一步。 　　辜玉楼眉头一挑，作势要抢。 　　沈明玉连忙往后退。 　　辜玉楼也不真的追他，就这么淡淡笑着，不疾不徐往前逼。 　　沈明玉也笑着往后退。 　　眼看，沈明玉退到院门口了。 　　退无可退。 　　辜玉楼伸手就要去抓沈明玉。 　　可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沈明玉身后的院门忽然静静打开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沈明玉身后，猛地举起雪亮长刀！ 　　辜玉楼脸色骤变，厉声道：“小心！”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那声厉喝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脑后那冰冷的风声，这些日子以来，他跟着辜玉楼修行，各类感知都比寻常人敏锐了很多。 　　沈明玉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躲过了第一记劈砍。 　　旋即，他就被一条有力手臂狠狠揽入怀中。 　　辜玉楼面沉如水地搂着沈明玉，抽出腰间玉笛，迎上了那杀手的第二次攻击！ 　　锵然一声锐响，杀手的长刀被折断。 　　辜玉楼一击即退，不再恋战，带着沈明玉便扭头往屋里走。 　　可辜玉楼没想到，就在这转身的须臾，好几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房梁上埋伏好的黑影从他们面前纵跃而下，挡在了屋门前。 　　身后被击退的杀手也在此刻悄然逼近—— 　　辜玉楼步子一顿，心下沉冷，横笛胸前，同时默默收紧了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臂。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个卦象的凶险竟然是应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看我英雄救美！ 　　洛寒霜、殷君衡：我就默默看你表演。 　　预警，下章玉玉战损！ 第34章 　　沈明玉自然也知道现在是危急关头, 这时他靠在辜玉楼怀里，一边借着两人身体的遮挡悄悄去摸腰间那柄软剑，一边呼唤系统。 　　可这次, 系统没有应声。 　　沈明玉：…… 　　而辜玉楼已经同那些黑衣人开始交手了。 　　这也是沈明玉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魔气到底长什么样子。 　　并不是纯粹如同黑烟的黑气, 而是由无数细碎黑色颗粒形成的黑气, 那些黑气包裹着黑衣人们的面孔，把他们本来就显得狰狞的脸愈发衬出一股青黑色。 　　死气沉沉。 　　沈明玉怀疑这些人已经死了, 只是被魔气操控, 所以机械地攻击他们罢了。 　　终于，沈明玉摸出了腰间软剑, 忽然,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沈明玉瞳孔骤然一缩，他立刻仰头看去，便见到辜玉楼的锁骨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刀风划过, 划出了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痕, 此刻, 鲜血就是从那伤口处流出来的…… 　　但辜玉楼此刻神色却异常平静, 白玉面具下那一双漂亮紫眸甚至透出几分冷冽的杀意来，掌中握着的玉笛也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臂也是。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揪, 终于, 他哑声道：“师父, 我也有剑, 我帮你。” 　　听到沈明玉这句话, 辜玉楼唇边浮出一点淡淡笑意，眼睛却丝毫都不往下看, 只道：“你乖乖的, 就当给师父省事了。” 　　沈明玉：…… 　　沈明玉毫无办法, 只能拼命喊系统。 　　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如果强行挣脱辜玉楼的怀抱，辜玉楼肯定反而会分心。 　　只能从别的地方寻求帮助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辜玉楼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沈明玉鼻尖都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让他难受得都难以喘息。 　　但此刻辜玉楼的眸子依然明亮锐利，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的意思。 　　甚至还在沈明玉红了眼圈的时候低声道：“要是怕血不敢看，就把眼睛捂起来，没事的。” 　　沈明玉心里愈发堵得发闷，细细密密地痛，又不知所措。 　　终于，系统出现了。 　　沈明玉在听到系统懒散的电子音时，向来都很平静的他这次却几乎都要哭出来。 　　他连忙问系统：“现在有什么道具可以兑换么系统？” 　　系统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现场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往商城里翻找了起来。 　　翻找了一会，系统为难道：“你剩下的积分只有几点，什么都兑换不了。我用最高的权限给你贷款的话，就可以帮你兑换一个瞬移道具，但是他不能用哦。” 　　沈明玉：？？？ 　　沈明玉急得五内俱焚，这是头一次他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让洛寒霜屏蔽跟他的道侣契约。 　　如果道侣契约没有屏蔽，洛寒霜现在肯定就已经赶来了。 　　辜玉楼这时带着沈明玉且战且退，一径被逼到了屋门前，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门槛。 　　门前已经被一字排开的黑衣人堵住。 　　忽然辜玉楼的步子微微停了。 　　沈明玉在这一瞬，即便没有同辜玉楼的心灵感应，也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还未等沈明玉仰起脸去看辜玉楼的表情，辜玉楼就已经轻笑一声，松开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就将沈明玉狠狠往屋里一推！ 　　沈明玉一个踉跄摔倒在屋内的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蓬的一声巨响，屋门就被辜玉楼从外面狠狠关上了。 　　然后他就听到辜玉楼沉声道：“徒弟，拿好你的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跳，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想去拉门。 　　但门这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拴住了一般，他怎么用力推拉都打不开丝毫。 　　沈明玉急得再次红了眼，这时，他脑海中，系统低低叹了口气：“这辜玉楼对你还真好，门上放了一个禁制符，你打不开，外面那些魔人也很难打开。” 　　沈明玉：…… 　　这时他咬了咬唇，只能凑到门缝前，竭力扒开一点空隙，朝外看。 　　没了沈明玉，辜玉楼的身姿明显要轻灵很多，虽然他左臂受伤未愈，但已经十分游刃有余了。 　　可辜玉楼面对的都是一些精心豢养的魔人。 　　魔人不知道痛，即便砍下了手也能战斗，除非能够一剑刺入心脏，刺破魔种。 　　但辜玉楼手里拿的是玉笛，想要刺破心脏太难了。 　　沈明玉就看到那些魔人被辜玉楼打退了又围上了，而辜玉楼身上各种零碎小伤也越来越多，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青衣被鲜血染透，斑驳狼藉，看上去也让人异常揪心。 　　沈明玉扒在门缝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忽然，沈明玉长睫微微一颤，他意识到什么，立刻就低声问：“系统，瞬移道具也可以给他用吧。” 　　系统惊了一惊，连忙道：“宿主你想好啊，这个东西可不是乱来的。你要是给他用了，你自己怎么办？等着那些魔人打进来么？”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我想送师父瞬移到殿下和仙长那里，那样等他们赶回来，我兴许能撑得住。毕竟，这还有一道禁制符。” 　　系统被沈明玉这大胆的想法简直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它才嘴角抽搐道：“恐怕不行……瞬移道具不是定向传送道具，我没办法精准到一个确定的地点。” 　　沈明玉：…… 　　但很快，沈明玉又默默回过神道：“那你也先把瞬移道具给我。” 　　系统犹豫：“这……” 　　“给我！” 　　无奈，系统没办法太反抗宿主的命令，即便不是很情愿，但这时它也还是把瞬移道具兑换出来，交给沈明玉了。 　　沈明玉捏着掌中的瞬移道具，继续神色沉凝地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动静。 　　他从来都没感觉到时间这么漫长。 　　又过了许久，辜玉楼的气力已经开始衰败不支，而洛寒霜和殷君衡也没有丝毫出现的迹象。 　　这时，辜玉楼抬手，用玉笛狠狠捅穿了面前一个魔人的心脏，并将那魔人甩出去撞到另外三个魔人的身上。 　　短暂地获得了休息的时间，辜玉楼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可这时他握着玉笛的手已经在微微发颤了。 　　忽然，一个原本倒地的魔人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他双臂都被辜玉楼打断，耷拉着。 　　但此时，它张开血盆大口，竟是就这么硬生生地朝辜玉楼背心扑了过去！ 　　辜玉楼感受到背后的动静，却并没有转身，似乎是并不在乎被咬上这么一口。 　　实际上，只有靠的近的人才能发觉——辜玉楼是短暂地脱力了。 　　有腥风吹过来，湿黏温热，几乎都要贴上辜玉楼的后颈。 　　辜玉楼眉头厌恶地蹙起，却只能闭上眼。 　　可就在下一瞬，一个柔软的身躯忽然抵在了辜玉楼后背上，同时伴随有利器入肉的响声！ 　　一滴滴鲜血落下来，落在辜玉楼脚边的地上。 　　辜玉楼瞳孔骤然收缩，他勉强回过眼，就看到沈明玉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死死贴着他的背心，朝那扑来的魔人捅出了一剑！ 　　但魔人离得太近了，即便被沈明玉一剑捅入心口，它还是咬了下去！ 　　狠狠咬在了沈明玉的肩头。 　　鲜血淋漓，几乎是瞬息间，那魔气就顺着魔人被咬开的伤口疯狂弥漫上了沈明玉半边肩膀。 　　沈明玉这时却还要强忍着被魔气入侵的痛苦，断断续续道：“师父……你快起来。” 　　听着沈明玉的嗓音，辜玉楼目眦尽裂，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可他的手还在抖，还是没有力气。 　　沈明玉这会喘息一声，竭力拔出鲜血淋漓的软剑，就慢慢把软剑递到辜玉楼面前。 　　“师父，你拿着，我最多……只能杀这一个了。” 　　说完，沈明玉就这么缓缓倒了下去。 　　辜玉楼彻底红了眼，再也没忍住，哑声叫出了那个他一直想叫，却又叫不出口的两个字。 　　“明玉——！” 　　自然是无人回应他。 　　后面的辜玉楼也不知何时生出的力气，颤抖着接过沈明玉手中软剑，一脚踢开了那被捅穿的魔人，就把已经浑身是血，软软倒下去的沈明玉用力抱在怀里！ 　　剩余的魔人也在这时扑了上来。 　　但辜玉楼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半癫狂的状态。 　　他握着沈明玉的软剑，来一个，杀一个。 　　来一个，杀一个。 　　不计代价地杀。 　　即便到最后，他杀到几乎再次脱力，还是没有杀完所有魔人。 　　可其他魔人看到他那紫色眸子中蕴藏着的，深浓且不见底的血腥杀机，竟然都害怕了…… 　　要知道，魔人是没有独立意识的。 　　这会辜玉楼默默将怀中沈明玉抱紧了一点，面无表情地抬剑哑声道：“来啊。” 　　一时间，庭院中寂静无声，只有雪片落下来的声音。 　　洛寒霜和殷君衡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满庭鲜血和染红了大片的白雪，一地狼藉。 　　辜玉楼就立在血泊里，静静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沈明玉，拔剑指着对面颤抖害怕着的魔人们，一双紫眸已经变得猩红，面上彻底无悲无喜。 　　洛寒霜眉心狠狠一跳，飞身而上，长袖一拂，无数锐利剑气洒落而下，那些剩下的魔人一声都没吭出来，就被斩落于剑雨之中。 　　辜玉楼看着这一幕，半晌，回过神来，他神情淡淡地微哂：“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赶过来立在他面前的殷君衡红着眼，哑口无言，只是默默攥紧了拳。 　　洛寒霜沉默了许久，道：“救人要紧。” 　　辜玉楼这才慢慢一点点松开搂着沈明玉的手。 　　殷君衡迎上前去，极为小心翼翼地将沈明玉从辜玉楼怀中接了过来，抱起，就冲入了不远处的屋内。 　　· 　　北院的灯烛亮了一整夜。 　　沈明玉一夜未醒，三人彻夜未眠。 　　这次，洛寒霜和殷君衡取来了不少灵药，辜玉楼把能用的，都给沈明玉用了。 　　可沈明玉伤口处的血是止住了，但魔气却仍萦绕在他左肩上，甚至隐约有朝其他地方扩散的趋势。把沈明玉半边脸都映得微微有些青色，苍白无比。 　　殷君衡见了，简直心痛不已，忍不住就沉声道：“这魔人是有什么特异之处么？为什么其他人中了魔气，用药就能缓解，明玉却不行。” 　　辜玉楼这时双眸布满血丝，静静看着面前肩头被魔气彻底萦绕的沈明玉就道：“因为他体质特殊。” 　　殷君衡：？ 　　殷君衡神色凛然：“你什么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再隐瞒什么也没有必要了。 　　此时，辜玉楼眸光清冷地看向殷君衡，就淡淡道：“炉鼎之体，殿下听说过么？” 　　殷君衡脸色骤变，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洛寒霜先前在通天崖说沈明玉根骨不凡到底是什么意思。 　　根骨不凡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一定是里面还有隐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明玉居然是这种体质…… 　　“可这跟魔气不能去除又有什么关系？”殷君衡沉声问。 　　辜玉楼很是无奈的扯了一下唇角，淡淡说：“无论灵气和魔气，本身都是一种能量，而炉鼎体质，就是吸收并孕育各种能量的体质。他们可以随意选择成仙或是成魔，对他们自己都没有任何妨害，只是……” 　　“明玉体弱，魔气又是至阴之物，若真让明玉成魔，他未必能承受得起。” 　　“怎么可能让他成魔？”殷君衡简直难以置信。 　　“可若是不让他成魔，他体内魔气就会不断孕育增加，届时危及到他的性命。”辜玉楼沉声道。 　　殷君衡彻底哑了。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表情，心头无力之意更甚，他也后悔，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先前辜玉楼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拼命要把沈明玉推入了房中。 　　即便他被魔气侵蚀，也能有药可解，但沈明玉这个体质，天生就是孕育魔气的温床，一旦被侵染，后果不堪设想。 　　辜玉楼现在只恨当时没有对沈明玉说清楚这件事，害得沈明玉拼尽全力跑出来救他…… 　　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被一股惨淡的阴云给笼罩，谁也没有再开口，谁也没有再多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直沉默的洛寒霜静静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暂时压制太子妃身上的魔气。” 　　殷君衡旋即回过神，急切问道：“什么方法？” 　　洛寒霜：“是我们天玄宗的秘传。” 　　一旁的辜玉楼听到洛寒霜这话，不由得抬眼看向了洛寒霜，眉头微微蹙起。 　　他是万毒宗出身，什么解决魔气的方法他不知道？ 　　天玄宗一个中等宗门，若真有解决魔气的不传之秘还能等到现在都不拿出来用？ 　　辜玉楼有些怀疑洛寒霜的目的。 　　可就在这时，洛寒霜忽然淡淡看了他一眼。 　　下一瞬，洛寒霜清冷的嗓音在辜玉楼耳中缓缓响起。 　　“我和太子妃有道侣契约，但太子妃不想让殿下知道，所以我没告诉殿下。” 　　辜玉楼脸色微微变了。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意识到洛寒霜要用什么方法救沈明玉，诧异之余，不由得就深深看了洛寒霜一眼，仿佛在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洛寒霜神色平静，已经是有笃定的意味在里面了。 　　辜玉楼一时间也沉默了。 　　他知道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可现在……似乎也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而一旁的殷君衡见两人目光交流，心头疑心更重，这时，他见辜玉楼垂下眼，终于没忍住，沉声问道：“你们俩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么？” 　　这次，倒是辜玉楼先回过神来，他这时看了殷君衡一眼，就神色沉凝地淡淡道：“仙长要用的这个方法十分伤身，殿下还是不要问太多，以防仙长反悔。” 　　殷君衡骤然噎住。 　　过了许久，他默默磨了一下牙，双手攥了攥拳，就从床边起身对洛寒霜深深行了一礼。 　　“仙长愿意出手救明玉，我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要求，仙长尽管提。” 　　洛寒霜神色不变，抬手就轻轻扶住了殷君衡。 　　“太子妃对我也有救命之恩，殿下不必这么客气。” 　　顿了顿，洛寒霜又看了一眼沈明玉几乎已经要笼罩上整张侧脸的魔气，静静道：“魔气蔓延太快了，二位还是先出去吧，我先帮太子妃拔除一部分魔气。” 　　殷君衡略有迟疑，但辜玉楼却已经起身，也对洛寒霜十分客气地行了礼，就拉着殷君衡走了。 　　此时，屋中只剩下洛寒霜和沈明玉二人。 　　洛寒霜静静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沈明玉，原本他脸上的清冷面具终于悄然裂开，眉宇间显出一丝淡淡的怅惘。 　　就这么凝视了沈明玉许久，洛寒霜终于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沈明玉遍布魔气的面孔…… 　　有淡白色的光晕从他掌中溢出。 　　道侣契约开始缓缓调动运转了起来。 　　· 　　屋外。 　　殷君衡沉默片刻，静静看了一眼立在他身旁神色沉凝的辜玉楼，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他到底，打算怎么救明玉？” 　　辜玉楼没说话。 　　殷君衡眸光一点点沉冷了下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怕我知道？” 　　辜玉楼看了殷君衡一眼，半晌，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他对明玉有意吧。” 　　殷君衡脸色微变。 　　辜玉楼旋即又回过眼，淡淡道：“这次他要付出的代价极大，都不是我跟你先前任何时候加起来的付出能比的。” 　　“你不知道还好，你若是知道了，他又让你把明玉让给他怎么办？” 　　殷君衡骤然沉默，过了许久，他双眸布满血丝，哑声道：“若是他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但我不可能把明玉让给他。” 　　辜玉楼听完殷君衡的话，目光动了动，忽然道：“那你就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要告诉明玉。” 　　殷君衡：“什么？” 　　辜玉楼眸光此刻忽然变得极为冷静淡漠，他静静看着前方，嗓音近乎冷酷：“只要明玉不知道这件事，明玉的心就不会变；如果明玉知道这件事，以明玉的性格，很可能会被他感动的。” 　　殷君衡：…… 　　攥拳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殷君衡闭眼哑声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又来一个 　　洛寒霜：该我表现了 　　辜玉楼：…… 第35章 　　房中。 　　随着道侣契约的共鸣, 沈明玉体内的魔气逐渐转移到了洛寒霜的体内。 　　沈明玉脸上淡灰色的阴影在逐渐退散，可洛寒霜的眉宇间却隐约有黑气浮现，笼罩在他谪仙般霜白的面容上, 显得有些沉郁阴森。 　　在魔气入体的那一刻, 洛寒霜向来平静如水的识海里立刻出现了不同蛊惑的细小嗓音。 　　它们呢喃低语, 说着一些洛寒霜从来不会有的阴暗念头。 　　“他是这么好的炉鼎，又这么弱, 你这个时候如果掳走他, 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你。届时，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你难道不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第一剑修么？天生剑骨, 却因为出身卑微在宗门里被那些修真世家的弟子处处挤兑资源, 若不是你勤奋刻苦，早就出局了，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 你若是不要, 便真的是傻子。” 　　“唯识剑有什么好的？苦行僧一样的剑法。若是同他双修了, 你不会再缺修为丹药, 只要有他在，你可以修任何你想修的剑道, 这难道不比现在好多了么？” 　　洛寒霜面色平静, 一言不发, 只是白纱之下, 他的眸光微微有些冰冷。 　　细小的嗓音在这时顿了顿, 继续蛊惑道：“就算你不想自己用这么一个极品炉鼎，你也要想想你敬爱的掌门师尊啊。他大限将至, 不是么？” 　　洛寒霜眉心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那嗓音轻笑一声：“这些年来, 他收的其他好弟子也不少了, 你除了努力和天生剑骨这两点，其他没有一点是比得上别的弟子的。他现在境界到了瓶颈期，急需延寿和突破，人家能有天材地宝奉送过去，你呢？你有什么？你跟他之间已经渐行渐远了，可只要抓走沈明玉送给他，他就能轻而易举突破瓶颈，到时你的位置稳当不说，还是全宗门的功臣——” 　　洛寒霜倏然闭上眼，识海中浮出几道锐利的白芒，将那些萦绕而上的黑气狠狠斩断！ 　　洛寒霜微微吐出一口气，继续将沈明玉体内的魔气引入身体里。 　　他并没有被那些魔气的话动摇道心，只是觉得荒谬。 　　这样有悖人伦天理的话也只有魔能说得出口了。 　　那些能被魔气引动心神之人，必然是自己内心早已藏污纳垢，没了净土。 　　但对于他这样修唯识剑的修士来说，还是太班门弄斧了。 　　忽然—— 　　一个十分熟悉，温柔却又清澈的嗓音静静在洛寒霜脑中响起。 　　“仙长。” 　　洛寒霜微微一怔，下意识睁眼道：“你醒了？” 　　然而，此刻床上的沈明玉仍是躺在那，安静地睡着。 　　他面上魔气已经消失，一张白玉面容恬静安和，鸦羽长睫随着气息流动微微轻颤，薄唇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红。 　　洛寒霜静静看了沈明玉片刻，才意识到，这个嗓音不是沈明玉。 　　又是那些魔气在作怪。 　　但此刻，看到沈明玉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的面容，他也不觉微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沈明玉能好起来，就是值得的。 　　而这时，那个蛊惑人心的嗓音再次在洛寒霜耳中响起。 　　“谢谢仙长替我拔除魔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仙长。” 　　洛寒霜：…… 　　他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知道这个魔气要耍什么鬼把戏。 　　“其实仙长，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只是你平时话太少了，我都不敢多跟你说话。” 　　洛寒霜倏然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他再次调动体内灵气，想要斩杀这些该死的魔气。 　　可不知为何，他这次的动作没有上次那么果决，让那缕魔气轻而易举就溜走了。 　　洛寒霜：…… 　　霜白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一丝冷汗，洛寒霜的心也不再那么平静了。 　　沈明玉的嗓音还在响起。 　　“仙长对我总是太客气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同仙长亲近也没有办法。至于我和殿下……” 　　“我忘了告诉仙长，我母亲还在夏国，你能带我离开，却无法带我母亲也离开吧？所以我只能选殿下。” 　　“其实我心里对仙长，也并非毫无倾慕之意，仙长你——” 　　“闭嘴！” 　　这是洛寒霜第一次，在魔气面前失态了，他冷声斥道，同时识海中调动了无数道灵气，疯狂地刺向那无所遁形的魔气。 　　在万千灵气的攻击下，魔气终于被击散，可洛寒霜的识海也被自己的灵气攻击震得狠狠一颤。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收手，同时抿唇，有一丝殷红血线顺着他淡色唇角缓缓淌下，落在雪白衣衫上。 　　刺目，鲜艳。 　　洛寒霜额头上冷汗遍布，他这时踉跄着缓缓站起身，面色冰寒。 　　沈明玉身上的魔气还没有彻底拔除，他就因为魔气蛊惑而被迫停止了这次拔除的进程。 　　这才是那些魔气的真正目的吧？ 　　但现在的他，确实进行不下去了。 　　难以置信，他的心，确实被魔气那些荒谬的话给扰乱了。 　　就像是一池春水，涟漪阵阵，再也停不下来。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沈明玉，洛寒霜眸中不觉流露出一丝愧色。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似乎还没有脱离那些魔气的影响，看着这样的沈明玉，他还有些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 　　甚至，想伸出手，轻轻抚上那柔软如同白玉，安静美好的侧脸。 　　但最终，洛寒霜的指尖很轻微地蜷了一下，收了起来。 　　随即他便抬手静静抹去了唇边的血渍，闭眼，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不敢再看沈明玉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 　　一开始，他步履还有些不稳，但走到门口的时候，那身姿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修长挺拔。 　　· 　　吱呀一声轻响，屋门打开。 　　立在门口寸步不离的殷君衡和辜玉楼几乎同时转身。 　　看到面色略显苍白的洛寒霜，辜玉楼心头微微一沉，问道：“仙长受伤了？” 　　洛寒霜摇摇头：“损耗了一些灵气罢了，无碍。” 　　“只是这次我未能全部拔除太子妃体内的魔气，恐怕还要再来一次。” 　　殷君衡闻言，心头一颤，就要再问。 　　结果洛寒霜又嗓音微哑地道：“你们进去守着太子妃吧，他应该不多时就会醒过来了。” 　　“我要去调息片刻。” 　　说完，洛寒霜转身就朝南院走去。 　　辜玉楼看着洛寒霜离开时些微有些虚浮的脚步，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 　　但这时他也没有半分追上去的意思，只是忖度片刻，就站在原地朝洛寒霜的方向遥遥道：“仙长，我住处还有克制魔气的药，你可以去取。” 　　洛寒霜步子微顿，却没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便走了。 　　辜玉楼看着洛寒霜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就转过头，瞬息便恢复了平静淡漠的表情道：“进去吧，看看明玉。” 　　殷君衡看着辜玉楼的表情，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便一咬牙，快步走进了屋内。 　　辜玉楼跟在后面，静静关上了屋门。 　　· 　　沈明玉在昏昏沉沉中做了很多梦。 　　最后一个梦里，他总能感觉到仿佛有一双十分清冷遥远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是如同月光一般的眸子，清亮却让人感觉到十分安全。 　　好多次，他都想睁开眼，看看这双眼睛到底是谁。 　　但他陷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明玉终于能感受到有人在握着他的手。 　　他长睫颤了颤，竭尽全力一点点睁开眼。 　　黑暗如同潮水褪去，仿佛薄纱从他眼前揭开，接着沈明玉就对上了殷君衡那一双浸满了血丝，疲惫且担忧的狭长凤眸。 　　怔了一瞬，沈明玉勉强哑声道：“殿下……” 　　听到沈明玉开口的那一瞬间，向来自诩铁骨铮铮，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殷君衡竟是没控制住，眼眶微微一红。 　　接着他就迅速别过眼，闭眼遮掩了一下自己汹涌的情绪，平复片刻，这才回过眼看向沈明玉，尽量压低嗓音轻声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沈明玉轻轻“嗯”了一声，却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唇，顿时有些紧张地默默握紧了殷君衡的手，哑声道：“师父呢？” 　　殷君衡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立在不远处不曾上前的辜玉楼就缓缓走了过来。 　　昨夜他受了不轻的伤，但还是陪着殷君衡和洛寒霜一起守了沈明玉一夜，这会白玉面具下一双紫眸也憔悴无比，像极了布满裂痕被风霜侵染的紫水晶。 　　眼神相触，沈明玉看着辜玉楼的模样，眸中不觉浮出一点担忧，他薄唇动了动，正想说话，辜玉楼却冲着他很平静地淡淡笑了一下。 　　“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小心魔气又增长了。口渴不渴？”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心头一跳，果然就抿唇不说话了，听到最后，他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辜玉楼见到沈明玉听话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便垂眼，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前给沈明玉倒茶。 　　殷君衡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莫名有说不出的疑虑涌出，但此情此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好说些煞风景的话。 　　只能转过眼，微微抿唇，凑上去，默不作声地一点点帮沈明玉把被褥掖好。 　　掖好被褥后，殷君衡下意识看了沈明玉一眼，恰好沈明玉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这次沈明玉没说话，却冲他很柔和地静静笑了一下。 　　眸光澄澈，神色恬静，带着几分安抚之意。 　　殷君衡心尖轻轻一颤，一刹那，方才心口生出的那些不适感彻底烟消云散。 　　只要沈明玉一个笑，他就会觉得心里很平静。 　　可偏偏这时，辜玉楼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走了过来。 　　殷君衡只好又把沈明玉扶起。 　　沈明玉大病未愈，这会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殷君衡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下意识抬手，要从辜玉楼手里接过茶盏喂沈明玉。 　　可这时，辜玉楼端茶的手却不动声色的往一旁让了让，平静道：“还是我来吧，殿下扶着明玉就好，不然茶泼了。” 　　殷君衡的手接了个空，怔了一下，却又只好缩回去。 　　辜玉楼这话，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他这个时候也没法去计较这些。 　　于是只能搂着沈明玉，看着辜玉楼把茶盏揭开，轻轻吹了两口，再递到沈明玉唇边。 　　“里面放了一些灵药，你慢点喝。” 　　沈明玉依言凑过去，抿上了茶盏边缘，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沈明玉刚受完伤，一整晚滴水未进，这会一低头倒是愈发显得他白玉一般的下颌尖尖，长睫疏落的阴影垂着，投在眼下，是一种十分单薄且安静的憔悴可怜。 　　这时好不容易喝了几口热茶，沈明玉终于唇上有了一点湿润的血色，整个人就像是经雪之后终于见了日光的白梅，显出了一分含苞待放的鲜妍来，只是这花只开了一半，还有一半憔悴。 　　殷君衡近距离看着这样的沈明玉，恨不得将人再抱紧一点，却又不敢抱得太紧，生怕力气大一点，他就碎了。 　　浑然不觉此刻另外一双幽紫色的眸子在高处静静看着沈明玉时，露出了一种多么惊人且深邃和掠夺欲来。 　　热茶饮毕，辜玉楼垂下眼，不动声色敛去所有情绪，收走了茶盏。 　　沈明玉这时下意识朝着辜玉楼的背影看了过去。 　　将人抱在怀里的殷君衡看到这一幕，竭力压抑着心中那股不悦之意，隐忍了片刻，侧过身，悄然挡住沈明玉视线，就凑过来低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让小厨房传膳？” 　　沈明玉被殷君衡挡住视线，丝毫没意识到殷君衡是故意的，这会听到殷君衡问话，回过眼，微微怔了一怔，就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 　　殷君衡：…… 　　倒是沈明玉因为殷君衡这话，想到什么，就问道：“殿下，你和师父都吃过了么？” 　　殷君衡见到沈明玉关心他，不觉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正想回答，不远处辜玉楼的嗓音忽然淡淡传来。 　　“自然还没来得及吃，你若是肚子饿了，让厨房一起做些吧。一起吃了也省事。” 　　沈明玉一听辜玉楼这话，觉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好。” 　　殷君衡眉心不觉狠狠跳了一下，手下不觉默默攥紧了沈明玉身上盖的被褥。 　　他在心里疯狂告诉自己，昨夜是他失策了，辜玉楼那样救了沈明玉，他不该多想。 　　不能多想。 　　· 　　因为是大年初一，厨房里都备了不少现成的菜，所以殷君衡派人一传，立刻就有热气腾腾的锅子和各类菜肴送了过来。 　　殷君衡给沈明玉盛了一碗清鸡汤，又在里面夹了几颗炖的烂熟的补血红枣，这就端了过来。 　　谁料沈明玉看了红枣，不由得微微蹙眉：“鸡汤里炖的红枣我最不爱吃了，咸咸甜甜的，好奇怪。” 　　殷君衡：…… 　　旋即他就耐心道：“红枣补血。” 　　沈明玉还未说话，一旁一直安静盛饭夹菜的辜玉楼却在这时忽然道：“殿下昨夜派人去善后了么？” 　　一句话，彻底将话题拉到了昨夜的事上。 　　沈明玉和殷君衡之间那股二人空间的氛围一下子被悄然打破。 　　沈明玉这时不觉抬头，也看向殷君衡，显然也是在紧张这个答案。 　　殷君衡：…… 　　脸色沉了沉，但见到沈明玉在看他，殷君衡还是勉强耐下性子，淡淡道：“没有逃走的，都处理了。” 　　辜玉楼神色稍霁：“那就好，若是让他们知道明玉体质特殊，就麻烦了。” 　　殷君衡本来还不觉得怎么，听到辜玉楼这话，他心头骤然一沉，立刻又忍不住开始回想昨夜的善后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可他越想，越想得不是很清晰。 　　因为昨夜他的注意力几乎被受伤的沈明玉夺走，善后之事他倒是确实看着影卫们做了。 　　但之后呢…… 　　他也没有认真二次确认。 　　殷君衡眉心一点点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沈明玉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信的低声道：“我体质的事……殿下知道了？” 　　殷君衡骤然回过神，随即他就看向沈明玉：“是，我知道了。” 　　沈明玉：…… 　　看着沈明玉微微有些紧张的样子，殷君衡意识到什么，不由得无奈一笑，心疼道：“但这件事我怎么会怪你？你害怕不告诉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不是你的问题。”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有些不确定的道：“殿下，真的不怪我？” 　　殷君衡这时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微妙来，他总觉得沈明玉这个“不怪我”里面可能不止是体质这件事。 　　可看着沈明玉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追问？ 　　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沈明玉柔软的侧脸道：“我确实不怪你，别想太多了，好么？”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过了许久，他静静抬眼看向殷君衡认真道：“我还是有些怕殿下生气……殿下可以等我伤好些，再听我解释么？” 　　都到了这一步了，沈明玉不得不说了。但沈明玉现在摸不清殷君衡对这件事到底介意多少，也不敢讲，怕殷君衡一生气，一冲动，自己就病发了。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句话，知道了沈明玉确实是有事情瞒他，明明是该觉得不快的。 　　但这会他看到沈明玉那双真挚的眸子，却一下子尽数释然了。 　　更别说，沈明玉还怕他生气。 　　半晌，殷君衡微微笑了一下，就轻轻握紧了沈明玉的手道：“好，你乖。等你好些了，什么时候想跟我说，再告诉我。” 　　沈明玉：“嗯。”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辜玉楼眸色一点点冷漠了下去，他指尖不自觉默默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勺子。 　　忽然，哗啦一声脆响。 　　惊扰了原本两个正在脉脉对视的人。 　　沈明玉惊得抬起眼，就看到辜玉楼手中的勺子只剩下半截，而他略显苍白的指尖已经被破碎的勺子划破了，正在静静滴血。 　　殷君衡也在这时蹙眉看了过来。 　　辜玉楼稍稍等了一会，似乎把两人目光都等到了，他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半截勺子，捏住划破的指尖，淡淡道：“天气太冷了，这勺子一遇到滚水就炸了。” 　　沈明玉略显担忧地催促道：“师父快包扎一下吧。” 　　辜玉楼展颜，徐徐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我要放大招了 　　殷君衡：mmp…… 　　洛寒霜：抱紧没长嘴的自己瑟瑟发抖，有嘴真好 第36章 　　有了辜玉楼的存在, 殷君衡想同沈明玉说些体己话都不太方便，这时他面色沉沉，只等着一会用完膳就把辜玉楼送走。 　　一时间, 屋内只剩下静静用餐的声音。 　　等三人用完膳, 辜玉楼却主动起身, 看向沈明玉道：“徒弟，师父先回住处了, 你好好休息, 等晚上空了我再来看你。” 　　沈明玉闻言心头一跳，不由得就从被子里挣扎了起来。 　　殷君衡连忙扶住沈明玉, 皱眉道：“你起来做什么？小心魔气。”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 看了一眼低头在收拾东西的辜玉楼，又静静看了一眼殷君衡，就异常为难地低声道：“殿下, 师父住的北院太偏僻了, 现在让他回去, 我不太安心。” 　　辜玉楼垂着眼收拾东西,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言不发。 　　而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 眉心不由得狠狠一颤, 面上却平静道：“你操这些心做什么？太子府上的影卫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到这, 殷君衡骤然想起昨夜的事, 倒是自己微微噎住了, 面色不觉沉冷了几分。 　　沈明玉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此刻并没有故意戳殷君衡的痛处, 只是稍许沉吟了片刻, 便轻声道：“殿下, 昨夜的事与你无关，都是那些豢魔人太无孔不入了。” 　　“但我想……师父昨夜受了伤，北院那里又远又偏僻，还有些冷，他一个人回去，我真的不放心。” 　　殷君衡：…… 　　这时，辜玉楼才仿佛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终于收拾好了东西的他徐徐抬头笑了一下，就看向沈明玉道：“没关系，我也可以去找仙长，有些灵药的事情我还可以同他讨论。” 　　沈明玉怔了一瞬，纠结道：“可南院也很远，师父你——” 　　“辜大夫留下来吧。” 　　殷君衡忽然淡淡开口，嗓音却透着一股微凉。 　　辜玉楼步子微顿，回眼看了过来。 　　殷君衡这时看向辜玉楼，神色平静：“毕竟辜大夫也是为了明玉受的伤。明玉说得对，这会让你去北院太不人道了。恰好正房两边的东西耳房都空着，辜大夫可以随意挑一间住下，也好看顾明玉。” 　　沈明玉这会感受到殷君衡话里的不悦，却又不作声答话了，只有些为难地静静看着远处辜玉楼的身影。 　　倒是辜玉楼，这会眸光微动，就神色从容地朝着殷君衡淡淡笑了一下：“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我就去西边耳房住下。确实，我也想平时多陪陪明玉。” 　　殷君衡眉心又狠狠跳了一下，但这次，他竭力压下了心头那股不自然的情绪，漠然别过眼，不再去看辜玉楼，只意有所指地道：“那辜大夫赶快去休息吧，昨晚你可是一宿没睡呢。” 　　殷君衡不说这件事，沈明玉也还意识不到，这会听了，连忙也道：“殿下说得对，师父你快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辜玉楼：…… 　　但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这次说完，辜玉楼竟是没有再纠缠什么，拿好东西，就去了旁边的耳房。 　　辜玉楼离开之后，房中气氛就这么骤然冷清了下来。 　　沈明玉默默怔了一会，又看向殷君衡。 　　看到殷君衡眉心那抹化不开的阴郁，沈明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却绝口不提辜玉楼的事，只轻轻伸手拉了一下殷君衡的袖子，道：“殿下，你要不要也上来睡一会？昨夜，你应该也没睡好吧？” 　　殷君衡本来心头还压抑着一股无名怒火，但听到沈明玉这柔软的嗓音，再看着沈明玉望向他时，那一双澄净明润却略带憔悴的眸子，一颗心不觉悄悄就软了…… 　　也是。 　　都是辜玉楼在中间浑水摸鱼，他怪沈明玉做什么？ 　　想到这，殷君衡脸上阴云散去，微微勾了一下唇，就道：“好，我陪你躺一会。” 　　说着，他就宽去了外袍，上床进了沈明玉的被窝里。 　　沈明玉的被窝早就是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柔软的芬芳气息。 　　这会两人在被窝里相对躺下，近距离地看着彼此的眉眼，沈明玉不觉先抿唇浅浅笑了一下。 　　殷君衡看着面前沈明玉雪白漂亮的面容，早就彻底把方才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情抛之脑后，不觉也淡淡笑了。 　　可笑完，他还要伸手，敲一下沈明玉的额头，故作淡漠地道：“傻笑什么？” 　　沈明玉：？ 　　旋即沈明玉就无奈道：“我是看到殿下笑我才笑的，殿下怎么老这样冤枉人。” 　　殷君衡：…… 　　“我笑了？”殷君衡有些狐疑。 　　沈明玉莞尔：“殿下去照照镜子吧。” 　　殷君衡挑眉：“不去，折腾这些做什么？” 　　沈明玉怔了一秒，无奈，别过眼，不说话了。 　　殷君衡见状，伸手就要去吧沈明玉的肩膀扳过来。 　　可沈明玉偏偏不理他，他又不敢用太大力，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殷君衡剑眉一挑，沉声道：“好啊，你现在都敢不听夫君的话了。” 　　沈明玉这时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殷君衡本来还想挑眉生气一下，结果这时沈明玉一双明净眸子静静看着他，眸中仿佛藏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很安静，却似乎有点忧郁。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样的眼神，心头不觉狠狠一颤，倒也不敢再做黑脸了。 　　迟疑了一秒，他只能放下身段，低声哄道：“我刚才就是故意吓吓你，没有对你生气的意思，别怕。”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明玉长睫颤了颤，扑哧一声，垂眼笑了。 　　殷君衡：？？？ 　　“好啊，你竟敢骗我？看我怎么罚你。” 　　“殿下别……别闹！好痒！” 　　· 　　屋内隐约的笑闹声一直传到隔壁耳房。 　　这时，辜玉楼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他看着镜子中戴着白玉面具的这张脸，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笑闹声，半晌，他抬手，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摘下了脸上的那张白玉面具。 　　随着白玉面具一点点褪下，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十分割裂，诡异却又美丽的脸。 　　上半张宛如魔鬼修罗，布满各种烧伤和割伤的瘢痕，下半张却又如同剔透美玉，光润无瑕。 　　看着这张脸，辜玉楼不觉又想起了十年前万毒宗覆灭的那个夜晚。 　　他看着冲天烈火和浓烈黑浊的魔气交织在一起，遍布了整个宗门，建筑摧枯拉朽一般在熊熊烈火中倒下，弟子们被魔气侵染的尸体四处都是。 　　他想起了那双血红巨大的眼睛，在天空中悬浮着，藐视一切。 　　只是看一眼，便会有弟子无情地被杀死。 　　长老和宗主亦是如此。 　　他当时被师尊保护着，伏在一块滚烫的焦木上，血都快流尽了，脸也被彻底烫伤。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太阳升起来，照在万毒宗焦黑的废墟上。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有血泪淌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陆续地，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过来，接走了重伤昏迷的弟子。 　　可辜玉楼却始终躲在那片巨石废墟下，一声不吭。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慢慢爬了出来。 　　找到一柄匕首，他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和留下了一大块巨大烧伤瘢痕的脸，脑中不觉想起师尊临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万毒宗的不传之秘都在这玉碟里，你拿着……日后若有机会，替我们报仇……” 　　“记住，隐姓埋名，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其他的宗门……咳咳……” 　　辜玉楼回忆完这段话，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攥紧，颤了颤，然后他就抿着唇，用那匕首在他上半张脸上狠狠划了下去—— 　　人人都知道，万毒宗的讲经兼执事师兄，玉笛公子最为风流爱美。 　　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毁容的丑鬼，会是当年那个容貌艳冠修真界玉笛公子。 　　玉笛公子，早就死在了万毒宗的灭门之灾里。 　　一年又一年过去。 　　万毒宗的声名也逐渐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渐渐的，没太多人记得万毒宗了，更没人记得那个翩翩风流的玉笛公子。 　　玉碟被辜玉楼保存得很好，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愈发绝望地意识到——光复宗门，他做不到了。 　　那些玉碟中的灵药，除了当年的万毒宗，没有人能种得出来，他一个东躲西藏，面容尽毁的人别说那些珍贵灵药，就连种子都难得。 　　痛苦日日夜夜煎熬着他，可他背负着这么大的责任，又没法一了百了。 　　直到，他遇到了殷君衡。 　　他发现，殷君衡体内的血带有一定龙气，用来浇灌一些枯萎的灵药种子后，能让种子发芽。 　　这让他原本绝望的心悄悄生出了一点希望。 　　就这样，他留在了夏国，跟殷君衡做起了交易。 　　再后来，他遇到了沈明玉。 　　那个他一开始以为俗不可耐的小白花。 　　却会在冬夜替他烤桔子，暖手，然后告诉他——他的眼睛很漂亮。 　　还会在他不理人的时候，邀他去看雪，看烟火。 　　最后，挡在他身前，用那么柔弱的身体来保护他。 　　辜玉楼清楚，当年他师尊救他只是赌一个绝地求生的机会，一个渺茫的机会。 　　甚至他师尊临死前，那个眼神，都让他知道，他师尊也是无可奈何，也是怜悯他的。 　　一个宗门的希望，太沉了。 　　但他师尊没有办法，因为，只剩下他了。 　　可那时，沈明玉把剑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在沈明玉眼中却看到的是清澈单纯的希望。 　　沈明玉希望，恳求他好好活下去。 　　头一次，有一个人，希望他就只是作为他自己，好好活下去。 　　在他作为玉笛公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时，所有人都艳羡他，称赞他是除了林霜引之外的宗门翘楚，但没有人会希望他好好为自己活。 　　在他作为万毒宗遗脉时，他的师尊希望他挑起万毒宗复仇的重担好好活下去。 　　他前半辈子，都是活在或光鲜亮丽或沉重不堪的阴影里。 　　只有沈明玉，单纯又坚定地希望他作为辜玉楼，好好活下去。 　　在握上那柄剑的那一瞬，辜玉楼忽然就意识到，他这辈子不会再离开那时望着他的那双眼睛。 　　既然让他活下来，就该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他不会放手。 　　此时此刻的他只在意，沈明玉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只是作为师父……还远远不够啊。 　　至于殷君衡？ 　　辜玉楼并不打算亲自上场跟他玩争宠游戏，但他觉得有个人倒是很适合跟殷君衡玩一玩。 　　想到这，辜玉楼忽然不动声色的垂眼淡淡笑了一下，然后他就走到一旁，写了一封信。 　　写好之后，辜玉楼拿着信，走到门口，叫来一位侍女。 　　“这封信，请务必送给北院那位仙长。” 　　侍女应声去了。 　　· 　　冬日的白天太短了，还未到戌时，天便黑透了。 　　今日外面阴云沉沉，雪片如同鹅毛一般，风又极大，刮得人脸上生疼。 　　屋内地龙燃着，腊梅香阵阵，倒是十分暖和。 　　晚膳沈明玉又吃到了自己爱吃的锅子，不过这次按照殷君衡的吩咐，把牛羊肉换成了鸡肉，又加了新鲜的笋子和菌菇，鲜美又养人。 　　辜玉楼也来了。 　　不过这次他吃晚膳格外话少，只是循例问了沈明玉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又把了个脉，便不问别的了。 　　辜玉楼的话少让殷君衡稍微放了一点心，觉得白日那些异样或许是他的错觉。 　　只不过沈明玉会给辜玉楼夹菜的行为还是让殷君衡有些不满。 　　但这时，他还是忍住了。 　　若再为了这一点事生气，别说沈明玉了，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晚膳用到一半，锅子正煮得沸腾，咕嘟咕嘟的，忽然，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沈明玉下意识抬眼看去，他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殷君衡便已经冷声道：“谁？” 　　片刻之后，一个熟悉清冷的嗓音静静响起。 　　“是我，我过来看看太子妃。” 　　洛寒霜的嗓音这么传来，殷君衡的神色骤然变得微妙起来，半晌，他眉头蹙了蹙，神色似乎有些隐忍地道：“仙长请进。” 　　洛寒霜进来了。 　　令人讶异的是，洛寒霜这次来没有打伞，也没有用法术给自己身上设下禁制。 　　这会，雪片落了他一身，披风自不用说，一头乌墨色长发上也尽是斑斑点点的雪渍，就连覆目白纱上都有些雪片缀着，看上去略微有些狼狈。 　　其实是因为洛寒霜今日动用灵力过多，下午回去调息了半日也没全然恢复，出门时又忘了带伞，便索性顶着雪来了。 　　见到这样的洛寒霜，殷君衡眉头微皱，还没说话，一旁的沈明玉就已经勉力起身，伸手脱下背上披着的披风，咳嗽了两声道：“殿下，你把这件披风给仙长换上，他的披风都湿了。” 　　殷君衡见状，连忙按住了沈明玉的手，又去一旁取了自己的披风，道：“你别乱动，我来。” 　　沈明玉这才坐会原处。 　　殷君衡拿了自己的披风，走到洛寒霜面前，将披风递给了洛寒霜。 　　洛寒霜道了一声“多谢”，就把湿透的披风给换了下来。 　　殷君衡看着洛寒霜换上披风，目光微动，就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仙长为何这个时候来？风雪大，路也不好走。” 　　洛寒霜微妙地嗅到了殷君衡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半晌，他静静抬起眼道：“我担心太子妃身上的魔气扩散，就再来看看。” 　　殷君衡正要答话，沈明玉却已经缓声开口道：“谢谢仙长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殷君衡：…… 　　而这时，洛寒霜听到沈明玉的嗓音，终于抬眼看了过来。 　　隔着白纱，沈明玉跟洛寒霜对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洛寒霜今日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太一样。 　　又过了好一会，洛寒霜道：“我可否看看太子妃身上的魔气扩散与否？” 　　一旁殷君衡脸色微沉，只道：“辜大夫已经看过了。” 　　洛寒霜微怔，旋即也未强求，就点了点头：“好。” 　　这下，倒是轮到殷君衡神色不太自然了。 　　他正想说两句话圆圆场，一直坐在一旁桌前静默无声的辜玉楼却忽然若无其事地开口：“仙长身上有伤，还是先请坐下吧，别站着了。” 　　殷君衡：？！ 　　下一秒，沈明玉讶异和担忧的嗓音响起：“仙长受伤了？是因为我么？” 　　洛寒霜眉头微蹙，薄唇微抿，显然也是有些为难。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也不想在沈明玉面前邀功……没想到辜玉楼就这么说了出来。 　　实在是…… 　　可就在这一瞬，洛寒霜其实心里竟又莫名地浮出一些隐晦的念头——如果沈明玉知道是自己救了他，沈明玉会怎么对他？ 　　可接下来，辜玉楼徐徐说出的一句话，又让几人紧绷的气氛骤然沉寂了下去。 　　他道：“仙长是昨天杀那些魔人时受了伤，不算大碍。” 　　殷君衡：…… 　　洛寒霜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他莫名松了口气，可神色却些微落寞。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沈明玉在知道原委后，脸上不觉露出一点难过的神色，片刻之后，他问：“仙长吃过药了么？现在伤好些了么？” 　　洛寒霜静默了一会：“好多了，多谢太子妃关心。” 　　沈明玉听着洛寒霜这话，抬眼看向同他隔桌而立的洛寒霜，似乎有些失落和无奈地笑了一下道：“本来送了‘福’字给仙长，还说想跟仙长一起守岁的，结果福气没沾到，反而连累仙长救我了。真是对不起仙长。” 　　此时殷君衡眉心不自觉狠狠跳了一下，只是隐忍未发。 　　而洛寒霜本来进来之后看到殷君衡的眼神就开始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因为辜玉楼的一封信就莽撞过来，打扰了两人的氛围。 　　可这会，听着沈明玉这么一句话，再看着沈明玉关心担忧他时的澄净眼神。 　　洛寒霜忽然就觉得，他还是该来。 　　这一趟，是值得的。 　　于是，他直接忽略了一旁殷君衡的异样，也罕见地轻轻勾了一下唇，道：“不碍事，一点小伤罢了。” 　　看到洛寒霜这个笑意，沈明玉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也笑了。 　　旋即他就轻声道：“仙长若是还未辟谷，就过来一起吃点吧？菜还有很多，也有新鲜的牛羊肉，可以涮着吃。” 　　“就当是补上昨夜没吃过的年夜饭了。” 　　“年夜饭”这个特殊的词，一下子又勾起了洛寒霜作为凡人时的那些琐碎旧回忆。 　　原本他是想说，他已经辟谷了，不必这么麻烦。 　　但此刻，看着沈明玉温柔的笑颜，他稍许迟疑了一下，就颔首道：“好，我略吃一点。” 　　沈明玉展颜道：“那我给仙长盛汤？” 　　洛寒霜：“嗯。” 　　旋即他便径直绕过殷君衡，行到沈明玉身侧，默默坐下了。 　　殷君衡：…… 　　此刻，一旁的辜玉楼适时地也伸出碗，冲着沈明玉淡淡笑笑：“好徒弟，给我也盛一碗。” 　　沈明玉怔了一瞬，眉眼微弯：“好，师父你先把碗放在那，我给仙长盛完了就给你盛。” 　　辜玉楼：“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看似盛汤，实则端水 　　殷君衡：毁灭吧！！！ 　　洛寒霜：开心 　　辜玉楼：我要当渔翁，你们俩先斗吧 第37章 　　于是沈明玉又给辜玉楼盛汤, 一旁的殷君衡静静看着这一幕，最终，他还是没忍住, 走上前来, 沉声道：“我也要喝汤。” 　　沈明玉有点诧异的抬起眼：“殿下不是不喜欢喝汤么？” 　　殷君衡没想到沈明玉这个时候又突然不聪明了, 不由微窘。 　　但很快，他又皱眉说：“平常是不爱喝, 但现在想尝尝了。怎么, 你不想帮我盛？”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什么, 心头一阵无奈和好笑。 　　但还是给殷君衡盛了一碗。 　　殷君衡接过汤碗, 神色稍霁。 　　之后，原本已经吃饱了的他，索性就这么在沈明玉另一侧身旁坐了下来, 又是要汤又是要菜。 　　反正就是要沈明玉亲手服侍他。 　　沈明玉觉察出殷君衡的小醋味, 倒也乐得成全他。 　　一旁默默喝着鸡汤的洛寒霜：……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辜玉楼不疾不徐地喝着汤, 神色反倒是很平静。 　　而这边洛寒霜喝完一碗鸡汤, 听着一旁殷君衡对沈明玉说着各种看似普通家常，但处处彰显两人夫妻身份的话。实在是不善于应对这种气氛的他, 终于没忍住, 起身告辞。 　　虽然吃了一波狗粮, 但他今日来, 也得到了沈明玉宽慰关切他的一两句话, 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向来，他是不擅长同人争什么的。 　　见到洛寒霜要告辞, 殷君衡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这一次, 他难得发了一点善心，目光动了动，放下手中汤碗就道：“我送送仙长。” 　　洛寒霜有些意外。 　　殷君衡解释道：“明日上朝同父皇汇报豢魔人一事，我同仙长也商议一二。” 　　洛寒霜回过神来，知道殷君衡是痛恨那些豢魔人，想要在上朝之时直接用辜玉楼的药把他们揪出来，替沈明玉报仇。 　　叫上他，只怕是怕豢魔人突然发难，挟持泰安帝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若是往日，洛寒霜是不赞成殷君衡如此莽撞的。 　　但这次，他却只是沉吟了稍许，便道：“好。” 　　见洛寒霜答应了，殷君衡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之色，便主动走到一旁的廊下取了两柄伞，难得客气地对洛寒霜比了个手势。 　　“仙长请。” 　　谁知这时一直端着半碗汤迟迟喝不完的辜玉楼忽然像是才想起什么，施施然放下汤碗就看向殷君衡道：“殿下，我记得东边耳房也没人住吧？” 　　殷君衡的面色骤然冷冽下来，从春阳到冬雪只是倏忽之间。 　　辜玉楼恍然未觉，这时还淡淡一笑道：“我看既然殿下要同仙长议事，不如就留仙长在东边二房歇下吧？夜深雪重，仙长回去也辛苦。” 　　“只是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辜玉楼说到最后，根本没给殷君衡拒绝的余地，直接话锋一转，看向洛寒霜，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洛寒霜不谙世情，没听出辜玉楼是给他下套，这时见到辜玉楼问他，竟是真的先认真思考了一下，接着他就看了一眼一旁也默默站起身的沈明玉。 　　稍许迟疑，便道：“若是殿下不介意，我住下也无碍。” 　　殷君衡：…… 　　一句话，把已经搜肠刮肚在找理由送洛寒霜回去的殷君衡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洛寒霜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愿意住下。 　　如果这个殷君衡在赶人，别说容易得罪洛寒霜，就连沈明玉这边也说不过去。 　　倒愈发显得他小心眼了。 　　最终，殷君衡眉心抽搐了好几次，隐忍着一腔怒火，深吸一口气，还是磨着牙，扯唇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仙长留下便再好不过了，我先让下人去给仙长收拾房间。” 　　洛寒霜颔首：“有劳。” 　　殷君衡无可奈何，只能微微冷下脸，转身出去叫人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沈明玉和洛寒霜还有辜玉楼三人。 　　辜玉楼这会歪着头，看着殷君衡大步离去时的背影，又很慢地笑了一下。 　　旋即他瞥了沈明玉一眼，道：“徒弟，给我倒杯酒。” 　　沈明玉：…… 　　到这，沈明玉要是还看不出辜玉楼耍的那些心眼子，他就是傻子了。 　　这会，沈明玉不仅没有给辜玉楼倒酒，还伸手将他手边的酒杯夺了过来，道：“师父，你怎么总是拿殿下打趣？” 　　辜玉楼闻言，眉头轻轻一挑：“你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么？” 　　沈明玉哑然。 　　确实不好，但……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的表情，不觉笑了一下：“你就是太惯着他，把他惯得一点都没皇家大气风范了。” 　　沈明玉：…… 　　一旁的洛寒霜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有些明白却又很不明白。 　　但听到这，洛寒霜见到沈明玉被辜玉楼说的哑口无言地样子，沉默了一下，罕见地主动道：“太子妃心地善良，多半是不舍得太子生气罢了，我觉得倒也不至于牵扯上皇家风范的事。” 　　辜玉楼：？ 　　旋即他握着酒杯挡在唇边，笑得发抖。 　　沈明玉愈发窘迫了。 　　可这会又不能跟洛寒霜把话说破，只能尴尬地笑了一笑，调转话题道：“仙长，我先带你去东耳房看看吧。” 　　洛寒霜回过神来，也没再问什么，只道：“好。” 　　· 　　洛寒霜这夜是在东边耳房歇下的。 　　他和殷君衡聊到了很晚。 　　沈明玉本来还担心殷君衡会因为这件事继续吃醋。 　　但中间他披衣去了几趟耳房给两人送茶水时，看到殷君衡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面前摆着夏国地形沙盘，对话内容也都是跟豢魔人有关，倒是稍微放了一点心。 　　看着殷君衡正襟危坐，神色锐利明亮地和洛寒霜对谈的样子，沈明玉一下子又觉得那个杀伐果断的太子回来了，不觉略显欣慰地淡淡笑了一下。 　　大事上，殷君衡倒是从不含糊。 　　那么偶尔吃一点醋，也挺可爱的。 　　沈明玉不由得静静想。 　　最后一次送完茶水，沈明玉再返回房间就实在是困了，他也不打算陪这两人通宵，就轻轻吹了灯，自行去了床上。 　　床十分厚实温暖，沈明玉很快就沉沉陷入了梦乡。 　　而没人知道，在沈明玉刚刚睡着时，有一袭青衣悄无声息地从西边耳房走了进来。 　　走到沈明玉床前，一只如同美玉雕就的手就这么轻轻伸出。 　　那修长的手指顺着沈明玉光洁如瓷的额头轻轻向下，抚过他温柔姣好的眉眼，修挺漂亮的鼻梁，最终落到那薄红温软的唇上。 　　指腹稍稍用了一点力，将那薄唇按得略略陷进去一分。 　　湿润。 　　一双幽紫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深浓，仿佛酿透多年的葡萄美酒，含蓄醉人。 　　那手指最终还是在薄红唇边逡巡片刻，退了下去，轻轻捏了一下沈明玉莹润如玉的漂亮耳垂，松开了。 　　这样的徒弟，他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收获的时候，他也没有能力保护沈明玉。 　　所以，必须忍耐洛寒霜和殷君衡在沈明玉身边。 　　等他日后寻到办法逐渐恢复修为，他相信他可以带沈明玉远走高飞。 　　他也相信，只有他才能让沈明玉免去被人觊觎的危险。 　　从前他活着，却只有一个完不成的目标，如同行尸走肉。 　　但现在，他的目标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不去拼，不去抢？ 　　就这样，凝视着那张如玉般皎洁面容的深紫色眸光愈发浓冶了。 　　沈明玉对此，一无所觉…… 　　· 　　第二日清晨，是难得的晴天。 　　日光照在绵延的宫室上，遥遥看过去，就是江山覆雪的美景。 　　沈明玉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将殷君衡和洛寒霜送到了门口。 　　殷君衡怕他冷，硬是不让他出来。 　　沈明玉无奈，只能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送殷君衡。 　　殷君衡临走前，看着沈明玉披着披风静静立在那，望着他，眸光澄净如水的安然模样，一颗心不觉狠狠跳了跳。 　　虽然他昨夜自己暗中也发誓了，绝不在外人面前再露出那种儿女情长的特质。 　　可这次，他心头有股火，烧了起来。 　　烧着烧着，就不能褪下去。 　　所以最终殷君衡还是在沈明玉讶异和剩下二人微妙的神色里，快步上前，伸手抚上了沈明玉的侧脸，珍之又重地在他额头上用力吻了一下。 　　“你放心，这次夫君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沈明玉微微睁大了眼。 　　但这次，殷君衡没有留给沈明玉太多的眷恋，在沈明玉感动和赧然的复杂目光中，殷君衡微微一笑，放开沈明玉，就转身道：“启程。” 　　披风翻飞，修长身影就这么踏入了雪地中。 　　一袭白衣也在这时悄然跟了上去。 　　沈明玉在原地怔了许久，面颊隐约有微红浮起，半晌，他终于抬起眼。 　　看向已经走到远处的一黑一白两袭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的，他唇角有笑意浮现。 　　一旁的辜玉楼神色仍是淡淡，但紫眸里的光却在这时不觉一点点冷了下去。 　　还是沈明玉看着殷君衡和洛寒霜走远，才回过眼看向辜玉楼轻声道：“师父，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辜玉楼这才回过眼来。 　　半晌，他徐徐一笑：“好。” 　　· 　　太子带着一位修士前来上朝，这真是夏朝前所未有之事。 　　但殷君衡向来干的恣意之事太多了，大臣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泰安帝倒是见过洛寒霜，见到殷君衡和洛寒霜一齐前来，还以为是有好事，这时他面露笑意，就道：“太子，今日带仙长来见朕，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朕么？” 　　殷君衡薄唇微微勾起，不卑不亢地拱手道：“确实有好消息要告诉父皇。” 　　泰安帝：“太子直说便是。” 　　殷君衡这时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目光锐利的在群臣身上扫过，最后他眸光淡淡收回，就仰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泰安帝道：“有人在皇城内养魔。” 　　一句话，如同炸雷降下，让偌大的太极殿骤然沸腾了起来。 　　泰安帝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殷君衡放下手，不疾不徐道：“不过父皇。好消息是——辨别魔人的方法仙长已经教给儿臣了，而且儿臣知道，这豢魔人就在这太极殿内。” 　　“只要揪出这些人，便可顺藤摸瓜，斩草除根，绝了我夏国被魔气侵扰的后患。” 　　瞬间，偌大的太极殿鸦雀无声。 　　泰安帝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良久，他神色不复和蔼宽厚。 　　就在泰安帝准备出声问询时，立在文臣之首的沈松庭徐徐开口，沉声责问殷君衡道：“豢魔人在太极殿？太子你可能保证？若不能，你该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吧？” 　　沈松庭一开口，一时间，谴责之声纷纷而起，全是直指殷君衡的。 　　殷君衡见惯了这番场面，这会他略带嘲讽地一笑，目光明亮如刀，丝毫不惧地跟沈松庭对视，半晌，他淡淡吐出了四个字：“证据确凿，丞相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来验。” 　　沈松庭眉心微微一跳，面上毫不变色，道：“既然太子有把握，那便请吧。” 　　殷君衡挑眉：“好。” 　　半个时辰后。 　　有药炉在太极殿架了起来，咕嘟咕嘟，蒸腾的药气飘摇而上。 　　不少大臣嗅到这股味道，脸色微妙。 　　泰安帝这时不由得沉声道：“这药确实能分辨出谁是豢魔人？” 　　殷君衡神色淡淡：“自然，只要有人平日沾染了魔气，嗅到这药味便会觉得恶心。但若是体内没有魔种，服下这药也就不过是恶心，可若是体内有魔种，服下这药后，便会痛得宛如一千只虫子在腹中撕咬一般，还会口吐黑血，七窍流血。” 　　众人凛然。 　　泰安帝听着殷君衡的描述，不觉变色。 　　沈松庭在此刻也不由得斥道：“陛下怎么能见到如此污秽肮脏之物？！殿下未免也太鲁莽了！” 　　“鲁莽？”殷君衡一双狭长凤眸中骤然迸发出极为冷冽锐利的寒芒，这会他直直看向沈松庭，便冷笑一声道：“那丞相可知，昨夜我太子府上出了何等大事？” 　　沈松庭皱眉：“什么？” 　　殷君衡死死盯着沈松庭那古井无波的双眸，咄咄逼人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就在前夜，无数魔人寻到我太子府，妄图要了我的太子妃——也就是丞相您亲生二子的性命。” 　　“当时我运气好，不在府中，若是我前夜在，今日夏朝就没有储君了。” 　　殷君衡这话一出口，太极殿上顿时发出无数倒抽凉气的声音。 　　泰安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竟有此事？！” 　　殷君衡不卑不亢拱手道：“禀父皇，确有此事，幸好仙长前夜及时赶到，也发觉到那些魔人的一些秘密。” 　　泰安帝神色变幻片刻：“你说的豢魔人，确实就在太极殿？这药，也确实能把豢魔人试出来？” 　　殷君衡听出泰安帝语中的不信任之意，唇角略带一丝嘲讽地微微勾起，接着他就率先走到那药炉前，拿茶杯舀起一盏，一口饮尽。 　　“父皇不必怕我下毒，这药您不必喝，但为了您的安危，您还是让在座的大臣们都尝一尝吧。” 　　泰安帝见到殷君衡率先饮下那药汁，微微沉默了。 　　沈松庭见状还要再劝，泰安帝却在这时看向不远处立在空地上，一直未曾发言，如同高岭白雪的洛寒霜，迟疑着询问道：“仙长，太子所说，确实属实？” 　　洛寒霜终于开口：“殿下所言，并无半句虚假。” 　　他嗓音清冷如冰，一下子就让偌大的宫殿安静了下来。 　　泰安帝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时他看向殷君衡便道：“好，既然仙长说了，那太子，便按你说的办吧。” 　　殷君衡：“多谢父皇。” 　　而就在殷君衡拱手躬身行礼的那一刹那，群臣中终于有隐忍不住的，身上黑气冒出，扭头便朝外冲。 　　旋即，一道清冷剑光降下，便将他狠狠钉在了宫中龙柱上。 　　泰安帝骇人：“魔、魔人！” 　　沈松庭喝道：“御林军护驾！” 　　立刻便有御林军从两侧奔行前来，但这些御林军也毕竟都是凡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也都吓得面面相觑。 　　殷君衡见状，嗤笑一声，就眸光锐利地道：“有劳仙长替我拦住这些乌合之众。” 　　洛寒霜没有说话，掌中承影仙剑却在这时飞出，悬在了宫门口，逐渐变大，散发出万丈金光，阻拦住了所有想要逃跑的官员的去路。 　　接着，殷君衡就走到一旁的药炉前，舀起一杯药汁，提步行至那个被钉在龙柱上的官员面前，掐住他的喉咙，便狠狠灌了下去！ 　　不多时，饮下药汁的官员便浑身开始颤抖，七窍流出黑血，在地上惨叫着疯狂打滚。 　　殷君衡都懒得再给他一个目光，唰的一声拔出腰间唐刀，又取了一杯药，便走到承影仙剑形成的光幕下，随手抓了一个还想逃跑的官员，又用刀压着他的脖子，灌了下去。 　　如此往复，殷君衡猩红着眸子，神色漠然地灌了十几个官员。 　　大殿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泰安帝被御林军簇拥保护在龙椅上，却还是脸色煞白，忍不住瑟瑟发抖。 　　其他官员也在这时噤若寒蝉。 　　谁也不知道，殷君衡在灌这些官员时胸中弥漫着怎样汹涌的杀意。 　　也不知道殷君衡为了这一刻已经隐忍整整两日了。 　　从始至终，殷君衡的温柔只给了沈明玉一个人。 　　此刻，殷君衡看到这些被魔气萦绕的官员便只想起那一夜，在一地斑驳鲜血的雪地中，辜玉楼抱着浑身是血的沈明玉站在一地魔人尸体中的画面。 　　那时沈明玉的脸色白得像纸，仿佛下一秒，微风静静一吹就会把他吹散，吹坏掉。 　　再也不见…… 　　殷君衡午夜梦回都在疯狂后悔，那夜为什么他要去寻药？ 　　他就应该好好陪着沈明玉过年，守岁，放烟花。 　　就让沈明玉活在他的保护下，不受一点伤。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有可能让沈明玉受伤的人。 　　每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他要把沈明玉受的伤，十倍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终于那些逃跑的官员都被殷君衡灌完了药，这时殷君衡施施然抬起头，血红的眸子静静看向不远处几乎都快挤成一团的文武百官们，淡淡道：“大人们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来？” 　　有几个立刻跳了出来，要自己来。 　　殷君衡就神色漠然地看着他们走过来，争抢着喝下了那乌黑的药汁。 　　中途还有要跑的，有的被殷君衡打断腿拖了回来，有的被殷君衡掐到近乎窒息，仍是灌下了药。 　　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洛寒霜看着殷君衡嗜血疯狂的模样，知道殷君衡做得有些过了。 　　可不知为何，他始终都没有出声制止。 　　因为，受伤的沈明玉一点错都没有，而这些人，每一个都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终于，所有官员都喝完了药，殷君衡看了一眼几乎倒下大半的官员们，一颗心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荒谬和不值感。 　　在这一秒，殷君衡忽然觉得，那夜洛寒霜说得对。 　　夏国的根子基本要烂透了，还能救么？ 　　但这时，他还是最后仰起脸，看向了高台上立在泰安帝身前的沈松庭道：“丞相大人，请吧。” 　　沈松庭眉心跳了一下，最终却还是神色坦然地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走到药炉前，舀了一杯药汁，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反应。 　　殷君衡见到这一幕，心口不觉得狠狠一跳，先是失望，但最终竟是还又生出一丝庆幸来。 　　在他心里，沈松庭该死一万次。 　　但他知道，在沈明玉那，沈松庭或许还是罪不至死。 　　若是有朝一日，要他必须亲手杀了沈松庭，他还是会迟疑。 　　现下，倒是不用了。 　　于是，殷君衡淡淡挑了一下眉，就朝沈松庭拱手道：“丞相大人果然洁身自好，既然如此，那剩下事宜就请丞相大人料理吧。我累了，要回府歇息了。” 　　沈松庭闻言，脸色变了变，还未说话，一旁的泰安帝就已经急切道：“太子，你留在宫里陪朕！朕不安心。” 　　殷君衡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就神色冷淡地拱手道：“父皇不必担心，药方儿臣留给御医，若是父皇害怕，尽可以让所有伺候您的人都喝下药验一验，就恕儿臣不能陪您了。” 　　泰安帝急了：“你要违逆皇命？！” 　　殷君衡淡淡道：“儿臣甘愿受罚。” 　　泰安帝颤抖着手指向殷君衡：“你不孝！” 　　殷君衡神色平静，没有答话，只是用一双淡漠无波的眸子看着泰安帝。 　　泰安帝在看到殷君衡这副表情的那一刻，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他呼哧呼哧喘息了片刻，几乎愤怒到想要废太子。 　　可话到了唇边，又被魔人带来惧怕给掩盖了。 　　最终，泰安帝哑声道：“太子对朕大不敬！罚俸半年，禁足三月！” 　　殷君衡看也不看泰安帝一眼，径直道：“儿臣领命。” 　　说完，转身就走。 　　丝毫不理会泰安帝在后面直接气得大骂。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老子不干了，离开这个破地方，走升级流去 　　洛寒霜：…… 　　辜玉楼：啧，真麻烦 第38章 　　太子府内, 正房西耳房中。 　　因为这次殷君衡和洛寒霜从辜玉楼的住处带了不少灵药过来，辜玉楼就趁这个机会开始教沈明玉如何辨别一些灵药。 　　辜玉楼把药放在手中，细细指点着, 告诉沈明玉区别。 　　“醉红草和珊瑚草长得十分相似, 但药效却差别很大, 醉红草有微毒，更可以麻痹人的心智, 让人昏睡不醒, 连修士服了都会中招，寻常人只是碰到一点花粉就容易浑身瘫软。但珊瑚草却是一味活血益气的温补良药。这两种草的唯一区别就在于醉红草的花心是雌雄同蕊, 但珊瑚草却只有雄蕊或是雌蕊。” 　　说着, 辜玉楼就将醉红草的花心用指尖撑开，拿给沈明玉看。 　　辜玉楼五指修长，洁白如玉, 衬着那朱红色的醉红草实在是很漂亮。 　　沈明玉看得有点出神, 但很快, 他又清醒过来, 凑上前去，自己伸出手指, 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醉红草的花心。 　　辜玉楼淡笑, 旋即又取出珊瑚草, 放在掌心让沈明玉辨别。 　　辨认完毕, 沈明玉不由得感慨：“这也太相似了, 当年发现这药的人果然厉害。” 　　辜玉楼：“谁说不是呢？据说这药草是上古时代一位修士发现的，那时修行环境简陋, 很多修行者就是直接服用珊瑚草补充体力。而那修士为了救人, 用这醉红草迷翻了一堆当时的守卫, 直到这，人们才知道还有醉红草这种东西。” 　　沈明玉讶异：“这人好聪明，那个时候就能发现醉红草的不同寻常之处么？他是医修？” 　　辜玉楼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毕竟只是个传说，按道理来讲，在那个时候就专注灵药的修士不可能完全对治病救人没兴趣，可这个修士好像就只有这一个传说，再无其他消息。所以我也怀疑这件事杜撰的，但偏偏这件事在许多上古石碑上都有记载，又不像是作假，很是有些奇怪的。” 　　沈明玉有些好奇了：“竟然是这样……” 　　这时，辜玉楼看着沈明玉好奇的神色，不觉笑了一笑，接着他就默默合起了掌心，收回了手道：“好了，先不说这个。” 　　沈明玉怔了一下：“师父你要做什么？” 　　辜玉楼握着手掌道：“我已经悄悄将这两样草调换了一番，一会你来细细辨认吧，就当考察你了。” 　　沈明玉莞尔：“好。” 　　片刻之后，辜玉楼把手掌伸到沈明玉面前，摊开，两株一模一样的草果然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沈明玉记着辜玉楼对他说的那些话，就凑过去，在辜玉楼手掌上仔细辨认了起来。 　　说实话，这两株草很细长，花也开得很小，非要视力极好之人扒开花苞细细辨认才能知道这花的秘密。 　　沈明玉也是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又分了出来。 　　这会他十分笃定地拿起其中一株就道：“这是醉红草。” 　　辜玉楼沉默片刻，托腮徐徐笑了笑：“徒弟真聪明，猜对了。” 　　辜玉楼这个笑意实在是有些微妙，沈明玉见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迟疑了一下，沈明玉嘴唇动了动，就想问辜玉楼为什么这么笑？ 　　也就在这时，沈明玉发觉自己的嘴唇不太能动了，他整个人开始乏力，也慢慢眩晕了起来。 　　下一秒，沈明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朝前软倒下去。 　　沈明玉：！ 　　然而，还未等他跌落下去，就已经又陷入到了一个清冷柔软的怀中。 　　草药清苦的香气再次传来，幽微冰凉，丝丝缕缕钻入鼻息，好闻得很。 　　沈明玉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觉得难道是辜玉楼被魔气入侵了？ 　　可是也不像啊？ 　　沈明玉嘴唇又竭力动了动，可偏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浑身绵软的他被辜玉楼静静抱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辜玉楼在他耳边含笑叹了口气，呼吸温热。 　　“傻徒弟，忘了师父刚才怎么教你的？” 　　沈明玉：……？ 　　被辜玉楼这么抱着，怔了好一会，沈明玉脑中忽然闪出辜玉楼方才说的一句话。 　　“醉红草有微毒，更可以麻痹人的心智，让人昏睡不醒，连修士服了都会中招，寻常人只是碰到一点花粉就容易浑身瘫软……” 　　是……花粉！ 　　沈明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时间倒是不害怕了，而是立刻就脸上滚烫，羞窘了起来。 　　好丢人。 　　这不就像上化学实验课，老师刚刚叮嘱过这个东西有毒不能触碰，结果下一秒你就摸上了么？ 　　只是……沈明玉一边说不出话一边又十分郁闷。 　　明明，他也是被辜玉楼的行为引导了。 　　因为辜玉楼刚才第一次演示给他看的时候也没有戴手套或者裹着手，怎么到他，就有问题了？ 　　辜玉楼这会望着怀里沈明玉有些小委屈和郁闷的表情，不由得将人轻轻抱起，放在一旁软榻上，就莞尔笑道：“你师父我是什么人？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体？这点难道还要我做师父的提醒吗？” 　　沈明玉怔了怔，长睫颤动，倒是愈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 　　这个，辜玉楼说的倒是没错。 　　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辜玉楼：“生气了？”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句话，不由得抬起眼，默默看向辜玉楼。 　　只见辜玉楼这会正近距离靠在他身侧，那白皙无瑕的精致下巴几乎要贴到他的额头，正含笑这么从高处看着他。 　　沈明玉无奈了一会，说不出话的他只能用眼神表示歉意。 　　表示他不是对辜玉楼生气，只是太无奈于自己没长记性了。 　　这幸好是辜玉楼，若是旁人，他就完了。 　　辜玉楼这会看着沈明玉努力用眼神给他解释时，长睫颤动，眸光忽闪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轻轻一动。 　　紧接着，辜玉楼就不受控制地缓缓伸出手，抚上了沈明玉柔软如玉的侧脸，再往下，一点点抚到细腻如雪的脖颈上，再轻轻拨开那微敞的领口…… 　　酥麻，异样…… 　　沈明玉瞳孔不觉收缩，看辜玉楼的神色也十分微妙复杂起来。 　　可就在这时，辜玉楼指尖忽然轻轻一挑，就将一缕丝线从沈明玉衣领旁扯了出来。 　　沈明玉：？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丝线？ 　　接着，他就看到辜玉楼对面那双深紫色眸中沁出一点深浓笑意来。 　　“堂堂太子妃，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差？殷君衡这是苛待你啊。” 　　沈明玉无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衣服上怎么还会开线…… 　　还好，是个误会。 　　他不觉松了口气。 　　一旁的辜玉楼将沈明玉的一切细微表情和动作都看在眼底，这会他眸光不觉暗沉了几分，旋即却又敛去，化为了满目淡然。 　　指尖轻轻弹去那根丝线，辜玉楼笑了一下，起身道：“好了，你先躺一会，我去给你调制一点解药。” 　　说着，辜玉楼就起身走了。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从容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骤然放松了一点。 　　只是，他心头那股微妙的异样也还是实在是挥之不去。 　　线头是一回事，但辜玉楼那时看他的眼神呢？ 　　也跟线头有关？ 　　沈明玉觉得不太是…… 　　可他又不敢深想。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就不好办了…… 　　此时，沈明玉眸光微有沉凝，心绪更是复杂，全都没想过朝地面上看一眼。 　　若是他细细看一眼，立刻就能看到那根所谓的，从他衣领处抽出的线头根本就不是白色，而是淡青色的。 　　同辜玉楼的衣服颜色一模一样。 　　· 　　殷君衡回府时，浑身无力的沈明玉正被辜玉楼扶着，搂在怀里喂解药。 　　看着那一袭青衣静静拥着那一袭柔软白衣，侧脸露出罕见的温柔之色时，殷君衡心尖狠狠一颤。 　　但鉴于先前同样的误会和乌龙发生太多次了，这一次，殷君衡没有动怒，只是静静驻足，停在门口，漠然道：“明玉的伤不是好了么？这又喝的是什么药？” 　　殷君衡这冰冷的嗓音一响起来，辜玉楼怀中的沈明玉长睫一颤，不由得默默抬起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不出话来——解药的药效也没那么快。 　　殷君衡一看沈明玉这幅情状，心头一沉，再也不管什么，就迈开大步走过来道：“怎么了？难道又有人伤你了？” 　　说着殷君衡就想伸手把沈明玉接到自己怀里。 　　可偏偏这时，辜玉楼不疾不徐抬手，用药碗轻轻挡住了殷君衡伸过来的手臂，道：“无事，只是今日我在教他辨认药材的时候，他不慎碰了一点麻药，我正在给他喂解药。”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沉着脸，伸出手静静拿住了辜玉楼手中药碗的半边，道：“既然如此，那也不麻烦辜大夫了，我来吧。” 　　辜玉楼抬眼，跟殷君衡四目相对。 　　一双黑眸和紫眸都是一种深邃的漠然和敌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辜玉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淡淡笑了一下，就把药碗松开了。 　　殷君衡接过药碗，顺势把沈明玉搂在了怀里。 　　动作很轻柔，但却充满了排斥和防备。 　　辜玉楼看到这一幕，一句话不说，就转身静静走了出去。 　　只留殷君衡和沈明玉二人在房中。 　　· 　　是夜。 　　用过晚膳后，洛寒霜和辜玉楼各自回房，都没有打扰殷君衡和沈明玉的意思。 　　殷君衡这会就搂着沈明玉，略带一点炫耀和邀功地给他说起了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 　　可在得知殷君衡被泰安帝禁足又罚俸之后，沈明玉不由得有些无奈了。 　　这会他低声道：“殿下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殷君衡剑眉微挑：“你觉得我任性妄为？”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的表情，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但以后殿下还要在朝堂上立足，这么做，太给自己树敌了。” 　　听完沈明玉这话，殷君衡原本不悦的神色不觉微微缓和了不少，沉吟片刻，他想起自己今日在太极殿上看到的一幕，忽然觉得，愈发没有留恋了。 　　他心意已决。 　　想到此处，殷君衡便又静静看向沈明玉，眸光明亮锐利：“可若是我以后也不打算在这立足了呢？”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惊：“殿下，你要……？” 　　殷君衡默默一笑：“放心，我不会造反，我也不屑于做那种事。” 　　沈明玉稍微松了口气。 　　但接着，沈明玉意识到什么，反而更生出几分难以置信的心思——不打算造反，那殷君衡打算做什么？ 　　要离开吗？ 　　殷君衡是怎么突然就愿意舍弃他以前拼下的一切，想要离开的？ 　　总不会是…… 　　为了他？ 　　这个略让沈明玉有些不安的念头生出，殷君衡就已经淡淡一笑道：“怎么，怕了？你舍不得太子府的荣华富贵？” 　　沈明玉微微抿唇：“自然不是，但殿下……你真的想好了？” 　　殷君衡目光动了动，道：“想好了。” 　　沈明玉默默看向殷君衡：“殿下一点都不怕？” 　　殷君衡看到沈明玉眸中隐藏的担忧，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心思反而在这一刻愈发笃定。 　　他此时此刻，深切地意识到，他跟沈明玉之间所有的阻碍都是来自于皇权，来自于夏朝赋予给他的这些光环和两人针锋相对的背景。 　　若是刨除这些。 　　他觉得，他跟沈明玉的关系会愈发密不可分。 　　想到这，殷君衡不觉淡淡一笑：“不怕。” 　　“有你，就不怕。” 　　沈明玉瞳孔悄然收缩了一下，接着他一双黑润如同玉石般的眸中便有许多复杂的情绪涌出。 　　感动、无奈，庆幸和有口难言的愧疚……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的神色，此刻又不觉放缓了嗓音，低声道：“我都想好了，禁足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离开。到时寻个时间，去把你娘接到太子府做客，我们就带她一起走。” 　　顿了顿，殷君衡又道：“至于你的体质，你也不必忧心，你若是不愿修行，我就带你去没有人知道这些的地方，咱们安安稳稳，当个普通人，度过余生。又或者你愿意修行，我就另找办法，我们俩一起修，等个十年二十年，兴许我们也能成为什么修士大能呢？”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殷君衡此刻才略微露出没那么自信的神色，无奈一笑道：“你也知道我没有仙根，所以修行之道必然比旁人走得艰难也慢些，到时，你别嫌弃我就好。” 　　听到殷君衡这话，再看着殷君衡难得腼腆，却又充满憧憬平和的眼神，沈明玉心头不觉狠狠一痛。 　　很多事，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告诉殷君衡…… 　　他怎么能在殷君衡这么高兴的时候告诉殷君衡，他其实是为了续命来做任务的？ 　　又怎么敢告诉殷君衡，如果任务完成不了，他就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殷君衡想十年，想几十年，他也很想。 　　但他没有那么多年了。 　　如果他有这么多时间，他可以放弃任务，陪着殷君衡好好修行，等日后修成大能，他再想办法回到原本世界去接他父母。 　　可他只有一年，一年时间，就算再惊才绝艳的天才，也做不到什么。 　　而这个时候，沈明玉什么都没法说。 　　他只是仰起脸，静静凝视了殷君衡许久，就在殷君衡都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一颗心缓缓沉下的时候，沈明玉才终于恍然笑了。 　　他笑得很清澈很温柔。 　　接着，沈明玉伸手，轻轻抚上殷君衡锐利俊美的眉眼就道：“好啊，我跟殿下一起。殿下去哪，我就去哪。” 　　就沈明玉这一句话，殷君衡心中顿时涌出无穷无尽的希望和勇气来。 　　他心底原本的那一丝摇曳不定瞬间褪去。 　　伸手，狠狠将沈明玉搂在怀中。 　　哑声道：“好，我们一起。随便哪里，天涯海角，都可以去。” 　　沈明玉这时将头轻轻贴在殷君衡肩头，闭上眼，露出一点眷恋的神色，低声道：“嗯。” 　　· 　　这一夜，殷君衡抱着沈明玉，睡得极好。 　　但沈明玉却一丝困意也无。 　　这时他静静透过窗纸，看着窗外那一轮雪月，只在心里不停地呼叫系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系统才姗姗出现。 　　“宿主，怎么了？” 　　沈明玉听着系统慵懒的嗓音，罕见地褪去了往日的温和，只平静问：“系统，你骗我了，是不是？” 　　系统心头一惊，表面上却还要伪装道：“怎、怎么了？” 　　沈明玉：“我这个任务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明明殿下已经要达成他的心愿了，为什么我连一点积分都没有？不该是这样的。” 　　顿了顿，沈明玉又道：“而且师父和仙长看上去也都很开心，可我的任务进度却没有丝毫进展。除非他们都骗我，否则，就是你根本没告诉我真正的任务目标。” 　　系统：…… 　　以前怎么没发觉沈明玉这么聪明？ 　　但都到了这份上，系统也知道可能瞒不住了，再瞒下去可能整个剧情都要崩塌了。 　　支支吾吾了半晌，系统只能为难说：“那是因为他们要历劫。” 　　“历劫？” 　　系统叹了口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或是大彻大悟。只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们才能彻底达到自己人生的圆满。” 　　听着系统这番话，沈明玉静默了许久，最终他道：“所以我本来的剧本是作为那个得而复失的无尘仙尊替身吗？” 　　“因为得而复失，所以才大彻大悟，不再爱了？是这样么？” 　　死一般的寂静。 　　沈明玉闭上眼，彻底明白了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系统在这个时候支吾了片刻，又道：“其实我可以再贷款给你弄一枚假死丸，来个金蝉脱壳，说不定这样就能刺激一下——” 　　“我不要。”沈明玉罕见地沉声道。 　　系统：…… 　　“那、那现在剧情都这样了，我也没办法了。”系统心虚道。 　　沈明玉修长的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眸中是浓云密布。 　　忽然，系统叫道：“等一下！我还有个办法。” 　　沈明玉：“什么？” 　　系统：“我这……有个剧情修正器，只要用了之后，剧情就会按照本来的走向进行强行修正，但危险也很大。” 　　沈明玉：“危险很大，是对他们有危险么？” 　　系统摇摇头：“不是，是对你。因为你现在的情况类似于没满级就已经把boss打完了，如果要强行修正，很可能会被判定送来一些更厉害的boss。” 　　“主角他们都是命运之子，不一定会有事，可你就……说不好了。” 　　“这，还要用吗？” 　　沈明玉沉默了。 　　可过了许久，他还是淡淡笑了笑道：“用吧。” 　　系统震了震。 　　沈明玉这时轻声道：“我不会拒绝殿下，我一定会跟他走，但这样，一年之后他一定会失去我。” 　　“在极度幸福后遭遇大噩，我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机会。” 　　“所以，不如赌一赌，赌这一个可能的机会。” 　　系统犹豫着道：“可这样，你有可能死的更早……” 　　沈明玉面上没有再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没关系，用吧。” 　　一片沉默中，系统有点难受。 　　但过了好久，它还是道：“那我用了……你，保重啊。” 　　沈明玉终于笑了一下：“好。” 　　剧情修正器缓缓启动，有无限光芒在这方小世界绽放开来，彻底笼罩了沈明玉和一旁的殷君衡两人…… 　　其实还有一段话，沈明玉刚才没有对系统说出口。 　　他想说：如果他死在boss手里，殷君衡或许真的能大彻大悟，渡过这次情劫，那他死了，也是值得的。可若是，他毫无预兆地死于一年后，殷君衡只会在自责和痛苦中永远地消沉下去…… 　　这样的话，他宁愿是前者。 　　· 　　此时，丞相府内。 　　沈松庭正在陈氏院中饮酒，陈氏在一旁伺候着沈松庭，沈松庭一杯一杯地喝，脸色十分难看。 　　陈氏一句话都不敢说，过了好一会，她才颤巍巍地道：“夫君，我听说玉儿受伤了，太子殿下又因此被禁足，他不会迁怒玉儿吧？” 　　沈松庭冷淡地瞥了陈氏一眼，道：“陛下因为此事已经迁怒于我，我也被罚了半年俸禄，怎么也不见你不关心关心本夫君我？只记着你那个废物儿子！” 　　“若他真的有用，早该在殷君衡面前替我说两句好话，今日我在太极殿上也不至于被那狼崽子针锋相对！” 　　陈氏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沈松庭见状，不由得仰头闭眼微微吐出一口气，感慨道：“还是明堂深得我心。幸好过几日他就要从宗门回来，到时他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两句，也能解我今日之困了。” 　　陈氏本来颤巍巍跪在地上，但听到沈松庭这话，向来谨小慎微的她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十分委屈和愤怒。 　　接着，陈氏便忍不住抬起头道：“夫君有所不知，玉儿小时候也得过仙人青睐，他根骨不比明堂差的！” 　　沈松庭闻言，倏然回过眼道：“什么？！” 　　陈氏看到沈松庭这个眼神，心头一凛，自己已经知道事情不妥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嘴和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边起身一边道：“不错，就是一位仙人曾经说玉儿根骨好，要收他做徒弟。还留了信物。我把信物给了玉儿，但还有一个装玉佩的锦囊我收起来了。” 　　沈松庭眸中骤然绽出极为明亮的光，急切道：“锦囊在哪？让我看看。” 　　陈氏此刻心头已经一阵冰凉，她怀疑自己可能被妖法控制了，但沈松庭这话一出口，她却还是身不由己的就起身朝房中走去。 　　找到锦囊，递给了沈松庭。 　　沈松庭在看到那锦囊上的图案后，果然脸色就变了，这会他在原地疾走了两步，就喃喃道：“天玄宗和明堂所在的擎天宗地位不相上下，若是被天玄宗看中的根骨，擎天宗必然也能看得中，好啊！等明堂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他！” 　　看着沈松庭激动的模样，再听着沈松庭说出的这番话，陈氏脸色惨白，嘴唇嗫嚅，想要上去抢走锦囊，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最近几章剧情有点多，写着写着就超字数了，更新时间不一定能定，但是肯定会更 　　仙尊快出来啦！不会虐玉玉的～ 第39章 　　有带着灵气的纸质信鸽从丞相府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飞往仙山名川，带起一阵灵光。 　　剧情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被强行改变。 　　太子府这边一片安稳，岁月静好, 暂时并未受到影响。 　　但皇宫内此刻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泰安帝那日在太极殿目睹了那些豢魔的大臣被灌下药汤后的丑态, 整个人都生出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于是, 从那之后，每个伺候他的人, 都要被强迫喝下药汤。 　　其他妃子倒是都没什么事, 可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素来受宠的舒贵妃告病三日不来。 　　泰安帝疑心大起, 亲自带人去了舒贵妃宫里, 逼她喝了药汤。 　　当看着舒贵妃捂着那张漂亮的脸在地上不停打滚嚎叫时，泰安帝心已经凉了半截。 　　伺候的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得不行。 　　泰安帝气得浑身发抖, 但又想起一件事, 只觉得背心发寒, 旋即他就命人秘密传殷君荣和其他皇子进宫。 　　舒贵妃本来已经痛得快要失去意识, 听到泰安帝这旨意，却强忍着疼痛, 爬过去, 试图去攥泰安帝的衣摆求情。 　　却被泰安帝一脚踹倒在地, 吐出一口血来！ 　　“你这毒妇！” 　　泰安帝怒吼：“若是让朕知道, 你对荣儿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朕必然要你的命！” 　　舒贵妃嘶声道：“荣儿对此事一无所知，都是臣妾自己的错, 陛下不要迁怒荣儿！” 　　泰安帝：“给我拖下去！打入天牢！” 　　立刻就有侍卫上来, 拖走了舒贵妃。 　　舒贵妃被拖走后, 泰安帝在原地怔了片刻，不由得跌坐在地，想起殷君衡临走时那个冷冽绝情的眼神，一颗心不觉愈发坠入谷底…… 　　一个时辰后。 　　成年在外立府的皇子们纷纷被密诏入宫，一个个，喝下了那药汤，然后，一个个露出痛苦的神色，七窍流血，呕吐不止。 　　当夜，泰安帝密令御林军们将这些被魔气侵染的皇子们关入天牢，自己则在养心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他想，这一切是有预兆的么？ 　　其实是有，但他从来都忽略了。 　　当年夏国被敌国逼得溃不成军时，泰安帝就想过弃城逃走，结果对方只要了质子，他心中大喜，把殷君衡送去，又年年进贡，换来苟且偷生的平安。 　　后来殷君衡在无尘仙尊的护送下，华光漫天，回到皇城。 　　泰安帝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嫉妒自己的儿子。 　　又嫉妒，又隐隐地害怕。 　　他老了，但殷君衡还年轻，又被仙人如此青睐，还老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所以他一边拉拢殷君衡，立殷君衡为太子，一边任由那些大臣去说殷君衡的坏话，借此打压殷君衡的势力。 　　同时疯狂开始寻仙。 　　他也渴望有一日被一位仙人看中，从此脱去肉体凡胎，便不会为这凡尘俗事所困了。 　　但他太过急功近利，寻来的仙人多半都是骗子，舒贵妃那时还哄着他给一些所谓的仙人立庙，他也照做了。 　　现在想想，都是骗局！ 　　都是骗局…… 　　反倒是殷君衡，这个对他戒备又冷漠相对的儿子，从未骗他。 　　这一秒，泰安帝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殷君衡从来都不有求于他，所以才会对他荒唐的行为不假辞色。 　　其他人都是别有所图，才会将他捧得高高，哄得他晕头转向…… 　　泰安帝终于后悔了。 　　于是，就在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匆匆下令传殷君衡入宫，并且解除对殷君衡禁足的禁令。 　　传旨的太监心头为难，唯恐奉诏前去冲撞了殷君衡，但他方才也目睹了那场皇子们喝下药汤后惨烈的反应，知道自家陛下是怕了，是确实打算好好依仗殷君衡这位太子了。 　　所以即便为难，也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 　　传旨的太监辰时抵达太子府的时候，听下人说殷君衡还未起来。 　　知道殷君衡素来勤勉，基本每日卯时便要起床的太监不觉纳闷，同时又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殷君衡是真的跟泰安帝生气了？所以故意不见他？ 　　可来都来了，太监只能赔笑说自己在这等着就好了。 　　希望殷君衡稍微体谅一下他这种下人，一会出来见一面吧。 　　管事见状，倒也没有为难太监的意思，这会还命人给太监准备了糕点和火炉，好好伺候着。 　　太监见状，心头稍宽，觉得应该确实是殷君衡一时起晚了，便默默等待了起来。 　　此时，西院正房中。 　　殷君衡倒是醒了，不过还没起，这会他拥着沈明玉，正在让沈明玉给他喂蜜橘吃。 　　原因无他，只是昨日偶然听辜玉楼提起沈明玉给辜玉楼烤了蜜橘，很甜。 　　辜玉楼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随意，但殷君衡却硬生生听出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一早上起来感觉口干，就记得了此事，也不传人送茶，只让沈明玉剥了橘子喂他吃。 　　沈明玉不知道殷君衡突然犯了什么毛病，这天寒地冻的，一大早就要吃橘子。 　　可殷君衡坚持不懈，沈明玉只能同意了。 　　这会他细细剥了一个，分开几瓣，就送到殷君衡唇边。 　　殷君衡一口一瓣。 　　没烤过的蜜橘十分清甜，但也十分冰凉，殷君衡吃了一口，冻得上颚都有点沁寒，不觉微微蹙眉 　　一旁的沈明玉见了，有些好笑，就拈起一瓣，打算自己也尝尝。 　　殷君衡见了，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沈明玉：？ 　　殷君衡瞥了沈明玉一眼，凑过去，便就着沈明玉的手把那瓣也吃了，吃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竟是静静含了一下沈明玉如玉的纤细指尖。 　　沈明玉指尖微微一颤，不觉缩回手，无奈道：“殿下……” 　　殷君衡已经把蜜橘吞入腹中，此刻他就欠起身，淡淡教训沈明玉道：“这种凉东西也只有我能吃些，你就罢了，别折腾自己。” 　　沈明玉怔了怔，一时间心头又是好笑，又有点感动。 　　倒也不去计较殷君衡方才那个小动作了。 　　恰好这时，有下人来报，泰安帝派人传旨来了。 　　殷君衡剑眉微皱，当即漫不经心道：“让他回去吧，就说不见。” 　　殷君衡不用想都能猜到这是泰安帝发现了舒贵妃和殷君荣的事，孤立无援，还是只能来找他了。 　　但他已经死心了。 　　这样的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本来最初之时殷君衡是想过亲自揭穿殷君荣和舒贵妃，可惜那日殷君荣没来上朝。 　　而经过昨夜跟沈明玉彻底交心之后，殷君衡却也慢慢放下了这个念头。 　　不是他不想报仇，而是他想跟沈明玉长长久久。 　　如果真的发现那些事是舒贵妃他们干的，殷君衡知道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一刀捅死他们——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修仙之人，不可沾染过多因果，尤其是弑母弑弟这样的因果。 　　若是他手刃了殷君荣和舒贵妃，他就注定无缘同沈明玉一起长久地修行下去。 　　他不想。 　　而现下听到泰安帝来找他，殷君衡就知道殷君荣和舒贵妃一定是栽了，但此刻殷君衡心里却丝毫也没有大仇得报的那种兴奋和快意，有的只是一种很淡然的平静。 　　可偏偏这时，沈明玉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为何不见一见？” 　　殷君衡顿时皱眉：“傻子，你知道我若是去了，会多麻烦么？” 　　沈明玉沉吟片刻，缓声道：“就算殿下不想不见陛下，也要给来人一个说法。若你表现得太过恣意，陛下一定会怀疑的。” 　　沈明玉此言一针见血，殷君衡恍然——不错，他们既然要走，走之前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若这个时候就频繁抗旨奉诏，泰安帝一定会警惕的。 　　避免节外生枝，反而是见见比较好。 　　想到这，殷君衡目光动了动，就对门外道：“让他过来吧，我见一见他。” 　　下人奉命而去。 　　不多时，传旨太监来了。 　　殷君衡此刻已经换上了常服，往那一站，太监就开始传旨。 　　殷君衡不跪，太监也只当看不见。 　　等太监战战兢兢念完泰安帝的旨意，殷君衡剑眉微挑，便道：“不去。” 　　太监：…… 　　不过殷君衡接下来又道：“太子妃受了重伤，这两日我走不开，请公公回禀父皇，等我太子妃身体好些，我再去见他。” 　　太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抬眼就朝里面看了一眼。 　　然而隔着屏风，他也只能看到床上隐约坐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也不知沈明玉究竟病得如何。 　　斟酌了一下，太监还想再劝劝，殷君衡就已经冷淡道：“公公，本殿下知道你是奉旨行事，但你也该知道昨夜父皇是如何待我的？现下他为了一点小事，就这么解我禁足，传出去，难道不是更像笑话么？” 　　“他既想请我去救火，那我也劝他，好好替自己的名声想一想。” 　　太监听着殷君衡这话，简直背心出了一背冷汗，什么都不敢多说了，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离去。 　　殷君衡看着太监离去的背影，神色逐渐漠然。 　　而这时，有一袭修长白影静静从屏风后转出来，乌发未束，就这么柔亮淋漓地披洒下来，眉眼如玉，神情安和，整个人如同仙人画中的精魅。 　　殷君衡听到响动，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面上的冷漠之色便尽数消融。 　　这会他虽然没笑，但眉目间皆是柔软，迎上来揽住沈明玉的腰就低声道：“怎么这就起来了？不多躺一会？”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微笑：“我去看看师父和仙长醒了没？这个点，也该准备传膳了。” 　　殷君衡：…… 　　· 　　皇宫内。 　　殷君衡的话太监终于还是全数带给了泰安帝，太监本以为泰安帝听了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泰安帝静默了一会，却笑了。 　　“既然他生朕的气，就证明还是在意朕的，也罢，让他陪太子妃几日吧。吩咐下去，多准备些礼物和伤药，送给太子妃。” 　　太监恍然大悟，连忙照做。 　　就这样，太子府接连收了好几日礼物，殷君衡对此，照单全收，却无一言回禀。 　　泰安帝对此，反倒是很满意。 　　而太子府内，沈明玉看着日日送来的礼物，在听着下人的议论，一颗心也不由得安稳了不少。 　　听下人们的意思，泰安帝以前从来没有给过殷君衡这么多这么好的赏赐，看来这次是真的打算好好维护父子关系，日后再重用殷君衡了。 　　沈明玉忍不住就想：如果剧情修正就是修复泰安帝和殷君衡的关系，让殷君衡继续去当皇帝，那也很好。 　　他觉得，殷君衡如果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会当个好皇帝的。 　　而有了龙脉，殷君衡的求仙之路就会更顺遂。 　　一切，好像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殷君衡看上去仍是一脸去意已决的样子，但沈明玉觉得，等这几日过了，他还是可以劝劝殷君衡的， 　　只是，还未等沈明玉准备好劝说殷君衡的措辞，五日后，情势就在一片表面祥和下陡然转变了。 　　多年在擎天宗修行的沈松庭长子，沈明堂回夏国了。 　　沈明堂一回夏国，就给泰安帝带去了不少养生续命的灵药，泰安帝大喜过望，顿时又开始巴结沈明堂，又把殷君衡冷落到了一旁。 　　沈明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庭院中剪腊梅，而殷君衡早起去习武场练武了。 　　听到茱萸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个消息，沈明玉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这会，他指尖不自觉一颤，等回过神来，手中的小银剪刀便已经剪破了一片腊梅花瓣。 　　沈明玉薄唇不觉微微抿起，终于还是收起了剪子。 　　“这些就够了，你先拿进屋吧，我还要再看看别的。” 　　茱萸连忙应声，捧着腊梅就一路小跑就进了屋。 　　沈明玉目送茱萸离去，收回眼，正打算仔细回想自己方才那种不详的预感究竟因何而起，忽然，一阵细微清风吹过—— 　　纷纷雪粒扬起，被吹到沈明玉身上，沈明玉不觉蹙眉。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一袭十分潇洒倜傥的青衣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花林中。 　　来人有着一张十分俊美潇洒的面孔。 　　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眸如朗星。 　　周身还有浅浅灵气环绕，愈发显得他气质脱俗。 　　翩翩君子，不过如是。 　　可四目相对，沈明玉不知为何，看着那双异常明润漂亮的桃花眼，心头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一点戒备。 　　沈明玉下意识退后一步。 　　然后，他就看到那青衣青年徐徐冲他笑了。 　　“明玉，好久不见，还记得哥哥么？” 　　沈明玉心头微沉。 　　是沈明堂？ 　　他来这做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体质暴露了……？ 　　想到这，沈明玉心中那股不祥之意愈发深浓，但不能确定对方来意，他也并未露怯，半晌，他只是平静道：“兄长来此，有何事？为何不命人通传？我也好去迎接兄长。” 　　沈明堂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沈明玉后面的疑问，只道：“我听姨娘说，明玉你根骨不凡，从小就被仙人看中，还留下了天玄宗的信物。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 　　沈明玉：？！ 　　陈氏暴露了他的秘密？ 　　怎么可能？ 　　沈明玉此刻难以置信，再也无法掩饰心头那股惊疑不定的情绪。 　　而对面的沈明堂也在这时看出了沈明玉眼中的诧异，眸光微动，竟是瞬息间便欺身而上。 　　等沈明玉反应过来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明堂已经逼到了他的面前。 　　并且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明堂：“明玉，你跑什么？难道你有什么秘密是瞒着——” 　　话音未落，沈明堂握着沈明玉手腕的手忽然不觉收紧，神色也骤然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半晌，沈明堂微微眯眼，望着沈明玉的眸光也不觉深邃了起来。 　　“你竟是……天阴之体？” 　　沈明玉听到这几个字，心头顿时一凉，下意识就要从沈明堂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沉声道：“兄长，请放尊重些。” 　　可沈明堂这时如何能放手，见到沈明玉的表情，他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沈松庭的密信中，沈明堂已经知道洛寒霜来此，虽然他不知道洛寒霜的确切身份，但他知道夏国灵气稀薄，寻常修士根本不屑到此处历练。 　　就连他这个擎天宗的普通弟子都不想时常回家，更别说天玄宗的嫡系弟子了。 　　所以那时沈明堂便猜测沈明玉的根骨不简单。 　　可他没想到，沈明玉的根骨居然是这么的不简单…… 　　那可是极品炉鼎体质，天阴之体，是比天生剑骨都要罕见的存在！ 　　沈明堂虽然身根骨普通，但身家雄厚，所以在宗门内也算吃得开，道听途说了不少传奇故事。 　　他听说万毒宗当年出了一个名叫林霜引的天阴之体，那是个近乎传奇的存在。 　　林霜引当时未被发现天阴之体时就是个洒扫外门弟子，后来林霜引天阴之体爆发，香气盈满了整个宗门，让他同时被万毒宗几位宗主长老同时看中，争相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更在后来把林霜引从一个洒扫弟子抬到了宗主首徒的高位。 　　那些宗主长老，也因为和林霜引双修纷纷突破瓶颈。 　　万毒宗也由于有林霜引的存在，十分惹其他宗门眼红。 　　甚至有人说万毒宗当年灭门无人救援，就是因为有宗门浑水摸鱼想要劫走林霜引才不出手相助甚至火上浇油的。 　　可惜，最终林霜引还是被世外小蓬莱龙族的势力给带走了。 　　连已经是半神之体的龙族都觊觎的体质，是何等的疯狂？ 　　想着，沈明堂不觉默默攥紧了沈明玉手腕上的手，看着沈明玉的眼神更是愈发露骨，那模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锐利且贪婪。 　　沈明玉看到沈明堂这个眼神，只觉得心惊。 　　他这时再也忍不住，另外一只手摸上腰间就想拔剑。 　　忽然，一片华光绽放，无数剑气从天而至，尽数刺向沈明堂的面门！ 　　“放开他。” 　　洛寒霜罕见的，微微带着隐怒的清冷嗓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玉无尘：我感受到了老婆在呼唤我 　　殷、辜，洛：啊呸！ 第40章 　　沈明堂在见到洛寒霜那锋锐无匹的剑气后, 心头微凛，匆忙就松开了攥着沈明玉手腕的手，祭出灵器抵挡！ 　　然而洛寒霜的剑气并不是寻常灵器就挡得住的。 　　即便沈明堂的灵器替他挡下了大半攻击, 但剩余的冲击力还是一分不少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沈明堂接连退后几步, 呕出一口血, 眸中生出恼羞成怒的神色，吼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擎天宗——” 　　话音未落, 沈明堂瞳孔骤然收缩, 就这么目睹着一袭白衣徐徐自空中降下，扶住了他那个向来惯会装柔弱的病秧子弟弟。 　　并且静静朝他看了一眼, 即便隔着覆目白纱, 沈明堂都能感觉到对面射来的凛冽寒光。 　　而那袭白衣，他太熟悉了…… 　　天玄宗掌门首座大弟子，洛寒霜。 　　向来会审时度势的沈明堂不觉默默攥了拳。 　　此时此刻, 沈明堂面色阴沉一片, 心中却愈发确定了——沈明玉必然就是天阴之体！ 　　否则怎么会让洛寒霜这样的不世天才都为他出手？ 　　但洛寒霜都来了, 天玄宗八成也知道了此事…… 　　想到这, 沈明堂心念飞快地转了一番，就在洛寒霜松开沈明玉的手想朝他走过来的时候, 沈明堂忽然挤出一点微笑, 拱手道：“洛道友, 都是误会, 我不过是多年不见弟弟, 太激动了，并非有意对弟弟做些什么。” 　　洛寒霜：“你方才最后一句话, 我听得清清楚楚。” 　　沈明堂：…… 　　下一瞬, 承影仙剑自洛寒霜身侧飞起, 直直指向沈明堂面门。 　　洛寒霜周身白衣无风自动，就这么淡淡望着沈明堂，面无表情道：“我要你立下心魔之誓，确保不把沈公子的体质说出去，否则日后修为注定止步不前，难以寸进。” 　　沈明堂原本脸上挤出的一抹虚假笑意骤然冻住，过了半晌，他沉声道：“洛道友，即便你是天玄宗宗主首座，也不该这么多管闲事吧？而且，干涉凡人因果，你该知道——” 　　承影仙剑又朝前逼近了一分，堪堪要贴上沈明堂的眉心。 　　沈明堂感受到那冰冷摄人的剑气，骤然闭嘴。 　　最终，他只能满心怨恨地当着洛寒霜和沈明玉的面立下了心魔之誓。 　　沈明堂立完心魔之誓离开时，沈明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仍是觉得有些不安稳。 　　但洛寒霜都逼着沈明堂立下了心魔之誓，沈明玉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沈明堂走后，沈明玉就默默抬眼，看向一旁的洛寒霜略显惭愧道：“仙长，这次又有劳你帮我了。” 　　洛寒霜：“不必客气。” 　　短暂的沉默。 　　面对洛寒霜，沈明玉总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是因为洛寒霜本人的气质实在是太高岭之雪了，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近。 　　这会沈明玉勉力思索片刻，终于找到一个话头，正想开口，忽然，他听到洛寒霜道：“太子妃，我不是故意隐瞒名姓的。” 　　沈明玉听到这，心头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洛寒霜最早在他面前用的是“孟平”这个化名这件事。 　　但沈明玉早就知道洛寒霜就是洛寒霜了，加上平时他称呼洛寒霜也没有连名带姓，所以都快忘了这事。 　　这时洛寒霜自己陡然提起来，沈明玉还差点没想起来。 　　不过很快，沈明玉就微微一笑，目光明澈地轻声道：“仙长瞒我必然也是出于自己的考量，我知道仙长是个好人，仙长不必纠结这些。” 　　洛寒霜神色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沈明玉见状，忖度稍许，就道：“仙长要不要去我房中坐坐？昨日圣上御赐下来一种新茶，味道十分清新雅致。我想仙长或许会喜欢？” 　　洛寒霜稍许讶异，片刻之后，他颔首道：“好。” 　　· 　　茶很快就沏好了，茶汤是一种澄润的浅碧色。 　　洛寒霜品了一口，清新芬芳，回味微甘。 　　沈明玉这时看着洛寒霜品茶的样子，想起剧情修正器，忍不住就思索——洛寒霜到底有没有也被修正器影响呢？ 　　目前来看，似乎是没有。 　　但无论如何，现在剧情开始这么大幅度的修整，洛寒霜作为一个他要完成任务的对象，他也不能再完全不理会了。 　　想到这，沈明玉先找了个话题，试探道：“仙长还打算在我们夏国留多久？是等到魔气之事解决么？” 　　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话，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我此次在外历练的时间还有半年。” 　　沈明玉听出洛寒霜言外之意：“那这半年仙长会一直在夏国么？” 　　洛寒霜沉吟片刻：“或许会。” 　　沈明玉心头稍宽，不觉微微笑了。 　　而洛寒霜看到沈明玉这个笑意，久无波澜的心不知为何很缓慢地跳了一下。 　　这时，他看着沈明玉柔和温润的面庞，稍许迟疑后，他道：“太子妃，我有个不情之请。” 　　沈明玉怔了一怔，旋即道：“仙长有何事需要我只管说就是，不用这么客气的。” 　　洛寒霜：“我想，把太子妃身上道侣契约的屏蔽解开。” 　　沈明玉愣住了。 　　洛寒霜说完这话，似乎是怕沈明玉不同意，又解释道：“现下魔气肆虐，太子妃的体质又有暴露的危险，无论是被魔人抓走，或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加以利用，都对太子妃绝无益处。若是我跟太子妃的道侣契约尚在，我想很大程度上应该可以避免这些问题。” 　　这边听完，沈明玉薄唇微微抿起，像是在思索。 　　洛寒霜看着沈明玉这幅表情，心中竟是莫名掀起了一点异样的波澜，些微紧张了起来。 　　其实洛寒霜说的这些话一丝问题也无，也确确实实是为了大局考虑。按理来说，他只需坦然相对，并不必紧张。 　　但偏偏……洛寒霜知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并不是一分私心也无。 　　他有私心，他想知道沈明玉的动向。 　　但这分私心从何而来，他不敢去深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就在洛寒霜都以为沈明玉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忍不住道：“若你不愿，就当我——” 　　“仙长误会了，我没有不愿。” 　　洛寒霜微怔。 　　沈明玉淡淡一笑，略带一丝无奈地坦诚道：“其实上次被魔人偷袭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我当初不该那么着急屏蔽契约，这样无论于自身还是大局都无益。但又怕仙长觉得我朝令夕改，才一直不敢提出解除契约屏蔽这件事。” 　　“现在仙长能够愿意替我考量，我再感激不过了，怎会不愿？” 　　洛寒霜没想到沈明玉竟然是这么想的，一时间眸中隐约绽出一丝明亮的光来。 　　沈明玉也后悔了？ 　　所以说，并非他一厢情愿？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洛寒霜心中隐约有波涛翻涌，但那股异样的情绪又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 　　此刻，他仍是那副谪仙般淡然的样子，抬手低声道：“那就请太子妃闭上眼，我来解除契约的屏蔽。” 　　沈明玉：“好。” 　　说完，他长睫微动，便安静地闭上了眼。 　　洛寒霜抬起手，这一次，他的动作丝毫迟疑也无。 　　指尖光华转瞬，立刻就没入了沈明玉光洁的眉心。 　　一刹那，两人身周的气场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有微风吹过，沈明玉缓缓睁开眼，正好跟对面的洛寒霜四目相对。 　　那一刻，两人心里皆生出了一点静静的涟漪。 　　沈明玉是最先觉察到这一丝微妙的，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便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低声道：“多谢仙长。” 　　洛寒霜收回手：“不必客气。” 　　“日后你若感觉到危险，及时引动道侣契约，我便能立刻知道你的方位。” 　　“好。” 　　“太子妃——” 　　“徒弟，今日的腊梅是你亲手剪的？怎么花都破了？”辜玉楼慵懒的嗓音突然传来，一下子就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宁静安和的气氛。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的声音，下意识抬眼起身。 　　洛寒霜：…… 　　辜玉楼一袭朴素青衣，走了进来，这时他手中还拿着一枝腊梅。 　　腊梅最上方的一朵花花瓣被剪残了，赫然就是沈明玉当时不注意手抖剪破的那支。 　　沈明玉没想到茱萸会把这支腊梅还留着，讶异了一瞬，就道歉道：“师父，我不是故意把这花送你的，我也没看到。” 　　辜玉楼笑了一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下人喜欢拿这种事给人上眼药罢了。” 　　沈明玉脸色顿时微妙地变了。 　　茱萸……难道真是故意的？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说得通。 　　茱萸平日就算嘴再快，但心里也是清醒的，尤其她还是常年服侍殷君衡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种不吉利的事都不注意？ 　　除非……她还把辜玉楼当成那个狐狸精了。 　　沈明玉心情很是复杂。 　　半晌，他低声道：“师父别生气，一会我去提醒一下他们，让他们注意些分寸。” 　　辜玉楼微微笑了：“傻徒弟，我可没生气，只是——仙长在这做什么？” 　　这时，辜玉楼才提到洛寒霜，仿佛方才他都没看见洛寒霜一般。 　　而洛寒霜向来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也并未觉察出辜玉楼话里有话，此刻就起身道：“我同太子妃有些事情商量，现下已经说完了，告辞。” 　　沈明玉：“仙长不再坐一会？” 　　洛寒霜摇摇头，转身离去。 　　洛寒霜走了。 　　若是先前，沈明玉不会太引动情绪，可这次，他明显感觉到心口有点空荡荡的。 　　果然，洛寒霜还是不高兴了啊…… 　　沈明玉有些无奈，想着，还是等辜玉楼和殷君衡都不在的时候，准备点礼物给洛寒霜送去吧。 　　他平日里确实太怠慢洛寒霜了。 　　辜玉楼这时看着沈明玉望着洛寒霜离去时的眼神，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含笑凑过来，搭上了沈明玉的肩膀：“徒弟看什么呢？” 　　沈明玉骤然回过神来，微窘，摇了摇头。 　　辜玉楼凑过来，白玉面具下一双幽紫色瞳眸静静打量了沈明玉片刻，那眸光，异常深邃，看得沈明玉心头不觉微微一惊。 　　但下一秒，他就见到辜玉楼淡淡笑了笑，语气似乎十分无意地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徒弟，你是不是打算跟太子远走高飞了？” 　　温热的呼吸吐在沈明玉白皙的耳廓上，引来阵阵酥麻，但这都比不上辜玉楼话中的内容令他震惊。 　　沈明玉：？！ 　　沈明玉脸色变了。 　　辜玉楼一看沈明玉这幅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会他眸色光芒一点点冰寒了下去，但此刻，却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明玉肩头，轻声哄道：“别怕，我只是猜的。这两日，他一直在找我寻问一些特殊的修炼之法，我猜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想到真的是。” 　　沈明玉怔了怔，一时间只觉得无奈。 　　原来是这样啊…… 　　但感受到此刻辜玉楼揽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沈明玉又适时回过神来。 　　迟疑了一瞬，沈明玉道：“那师父你觉得呢？” 　　辜玉楼：？ 　　半晌，辜玉楼望着沈明玉，不觉挑眉，神色十分微妙地道：“你都打算和太子私奔了，还要管师父怎么想么？” 　　沈明玉沉默片刻，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次能不能跟殿下走成，殿下的想法是好的，但太理想了。” 　　辜玉楼终于凝神了几分：“哦？” 　　旋即，他笑了一声，道：“说给师父听听，说不定师父有办法帮你呢？” 　　沈明玉如何听不出辜玉楼话里有话？ 　　但只是稍许迟疑，沈明玉还是把沈明堂的事告诉了辜玉楼。 　　说完，沈明玉静静叹了口气道：“虽然仙长逼我兄长立下了心魔之誓，但我觉得这事，未必有那么简单。而且我根骨好的事陛下也知道，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我跟殿下一起走，更会引起他们怀疑——” 　　“嘶——” 　　感受到辜玉楼揽在他肩头的手骤然收紧，沈明玉不觉疼得微微一缩。 　　接着他抬起眼，就一下子对上了辜玉楼那双骤然变得沁寒凛然的紫眸。 　　“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不说？” 　　沈明玉不知道辜玉楼为什么突然动这么大的气，这会他只能解释道：“仙长他说他还会在夏国留半年，有仙长在，就算我暴露，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懂什么？！”辜玉楼罕见地暴躁了，紫眸中竟在这时骤然迸发出一股深浓的杀意来。 　　沈明玉愕然。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辜玉楼如此动怒的样子，整个人不觉有些畏惧。 　　见到沈明玉被吓到，辜玉楼终于意识到什么，便一点点缓缓松开了揽在沈明玉肩头的手，神色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末了，他眼眸动了动，很淡地笑了一下，道：“无事，只是师父我从前见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对于你这个体质有些担忧过头了。” 　　沈明玉就算再迟钝，也能觉察到辜玉楼方才的情绪实在是不太对…… 　　这次轮到沈明玉担忧辜玉楼了：“师父……你还好吧？” 　　可这时，辜玉楼已经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再失态外露了，此刻他看着沈明玉那双藏着淡淡忧虑的澄润眸子，沉默片刻，淡淡一笑。 　　接着他便面色平静地道：“师父真的没关系，但你说的这件事，我一会得去跟殷君衡商议一番。那位天玄宗的仙长，想得有些太简单了。” 　　沈明玉：“好。” 　　辜玉楼不经意间垂了眸，眸中，寒光凛冽。 　　洛寒霜不知道天阴之体对于那些大能是多么吸引人的存在。 　　若是知道，他就不会那么简单只让沈明堂只立下心魔之誓了。 　　但这些话，辜玉楼都没有对沈明玉讲。 　　他此刻只是又状若无事地坐下来，同沈明玉温和地聊了两句体己话，感觉沈明玉的情绪确实松弛了下来，他才含笑起身又离开。 　　就在辜玉楼起身离去的那一刹，他脸上所有笑意都消失殆尽，化为了一片寒冷。 　　· 　　是夜。 　　丞相府。 　　沈明堂被洛寒霜逼迫立下心魔之誓后，他整个人简直痛恨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如果不能把沈明玉的体质问题传回宗门，就要被天玄宗捷足先登了。那他这次回来便是一无所获，该死！ 　　气得沈明堂在屋中来回踱步。 　　可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接着他就一阵狂喜，迅速掏出纸笔，写了起来。 　　洁白的纸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夏国境内发现一位天阴之体，师尊速来，否则定会被天玄宗捷足先登。” 　　写完这行字，沈明堂迅速将这张纸叠成了一只纸鹤，便灌注灵气，立在庭前，把那纸鹤放飞了出去。 　　看着那只散发着灵光的纸鹤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天幕下，沈明堂脑海中不觉浮现出在他把沈明玉献给师尊后，他所获得的奖赏。 　　又或许……哪一日他也能享受到沈明玉天阴之体带来的好处么？ 　　想到这，沈明堂唇角浮起，不觉满意地微微笑了起来。 　　忽然，一道微冷的寒意悄悄爬上了沈明堂的背心。 　　沈明堂作为金丹期修士，还是有一定警惕心理的，这会他不由得皱眉，祭出灵器，沉声道：“谁？” 　　一片竹林中，一道黑影随着竹林摇曳的影子也翩翩舞动。 　　“是洛道友么？”沈明堂默默攥紧了掌中灵器，淡淡道：“你这样做可不厚道啊。” 　　月光照了下来，刹那间，竹林里亮了起来。 　　接着，沈明堂便愕然对上了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无瑕面孔，那人一袭青衣，静静立在竹林中，宛如和淡青色的竹林融为一体。 　　一双紫眸，漂亮得宛如水晶，一眼勾魂，让人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沈明堂皱眉，稍微一猜就知道这不是洛寒霜。 　　他试探着放出一丝灵气，可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这人任何的境界。 　　是个普通人？ 　　沈明堂怔了一怔，接着他就笑了：“你是殷君衡派来的杀手？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凡人，你若是识趣，最好就乖——” 　　话音未落，猝然而止。 　　沈明堂在倒地痛苦抽搐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辜玉楼静静走了过来，一条青色的小蛇也在这时悄无声息地从面目狰狞，疯狂抽搐，口吐白沫的沈明玉脸庞下钻了下来。 　　辜玉楼抬手，那小青蛇缓缓爬到他玉白的手背。 　　辜玉楼紫眸中光芒漠然，又略带一点可惜：“你警惕心倒是不错，只可惜，要是少动一下，我还能问你两句话，让你多活一会。” 　　沈明堂喉中发出赫赫响声，继续挣扎。 　　辜玉楼眉头微蹙，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沈明堂太厌烦了，接着他掌心微转，手中玉笛狠狠插下—— 　　一瞬间，鲜血四溅。 　　片刻之后，辜玉楼从沈明堂丹田处掏出了一枚金丹。 　　金丹鲜血淋漓，在辜玉楼白皙的掌中显得愈发晶莹剔透，可那些鲜红的血沾在上面，也显得愈发诡异可怖。 　　辜玉楼收起那枚金丹，正要回头，忽然，他站住不动了。 　　因为，一柄透明的长剑正在此刻悬浮在他脑后。 　　竹林之上，一袭白衣高悬，不知何时，洛寒霜也来了。 　　辜玉楼这会也不回头，就这么默默收起掌中金丹，淡笑道：“仙长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好多年没杀人了耶 　　洛寒霜：……疯子 　　殷君衡：杀得好！ 第41章 　　洛寒霜这时静静立在半空中, 一袭白衣无风自动，他凝视了辜玉楼很久，沉声道：“你既然曾经也是修士, 就该知道修士不能随意干涉人间因果。你今日杀人剖丹, 知道这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么？” 　　“代价？”辜玉楼笑了, 他这时忽然转过身，正面对上承影仙剑, 这样子, 倒是让承影仙剑微微嗡了一声，甚至仓促退后了一丝。 　　辜玉楼见状, 脸上笑意愈发深了一分, 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洛寒霜微微蹙眉。 　　辜玉楼仰起脸，静静看向洛寒霜：“这位洛仙长，若是你亲眼目睹过在尸山血海之上, 一边侮辱尸体, 一边还要抢走尸身上储物袋的那些名门修士, 你就该知道所谓的因果根本就是空谈。” 　　“那些人, 一个都没有得到报应。不错，一个都没有。” 　　“至于我今日杀他, 我问心无愧。若他不死, 明玉即将遭受的事, 会比死都可怖。至于这金丹？” 　　辜玉楼哂笑：“与其留给他那黑心肠的爹, 不如我拿走。” 　　洛寒霜：…… 　　听着辜玉楼说出的这番他从未听过在外人听来是极为“大逆不道”却似乎又合乎情理的话, 洛寒霜心神不由微微动荡，一时间心绪摇摆不定,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承影仙剑也在这时静静停住, 似乎也觉得辜玉楼这人太古怪…… 　　倒是辜玉楼, 这时又看了洛寒霜一眼，忽然，他淡淡笑问：“仙长，时间不多了，要不要合作一次？” 　　洛寒霜回过神来：“什么？” 　　辜玉楼：“明玉的母亲就在沈府，但我没有修为，只能自己进出，很难带她离开。仙长既然能够御剑，不如就帮了这个忙？” 　　洛寒霜微微皱眉：“就是她向沈明堂出卖了太子妃。” 　　辜玉楼：？ 　　下一瞬，辜玉楼的神色有些许沉冷，但很快，他还是冷冷道：“即便如此，也要带她离开，不然明玉会一辈子被捆绑在这里。我不希望他因为一些不该有的牵扯放弃自己的未来。” 　　洛寒霜不说话了。 　　辜玉楼见状，目光微动，就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静静洒满了地上已经冷透的沈明堂身上。 　　片刻之后，嗤嗤响声传来，沈明堂的尸身很快就化为了一滩腥浓血水。 　　见到这一幕，洛寒霜眉头微蹙，却没有制止。 　　感受到这一点，辜玉楼唇角微弯。 　　又洒了一些别的药粉，将那滩血水也处理完之后，辜玉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朝陈氏院中走去：“我先去找陈氏了，仙长随意。” 　　洛寒霜：…… 　　半晌，洛寒霜还是静静跟了上来。 　　· 　　洛寒霜和辜玉楼都没料到，带走陈氏的过程会这么顺利。 　　陈氏在听说了洛寒霜是天玄宗中人之后，立刻就答应同他一起走，还十分激动迫切地告诉洛寒霜，她中了妖法，所以莫名其妙就把沈明玉有仙根的事告诉了沈松庭。 　　还红着眼圈，恳求洛寒霜，希望洛寒霜阻止沈松庭，不要让他把沈明玉当什么筹码，卖掉了。 　　辜玉楼和洛寒霜在听到陈氏这话之后，洛寒霜皱了皱眉，率先上前，检查了一下陈氏的身体。 　　一无所获。 　　辜玉楼也检查了一遍。 　　同样的结果。 　　辜玉楼眉头微蹙。 　　最终，辜玉楼指尖蜷缩了一下，默默收回手，淡淡道：“应当是服了一些药物的缘故。等你同我们走了，我们回去自然可以替你治疗。” 　　陈氏怔了一怔，立刻千恩万谢。 　　辜玉楼：“不必客气，时间不多了，赶快走吧。” 　　陈氏扭头就跑进房中。 　　而她跟辜玉楼二人走的时候连一丝留恋也没有，只带走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辜玉楼在陈氏收拾包裹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看到那里面也不是绫罗绸缎，就是一些小孩子用过的玩具等物。 　　想来是沈明玉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见到这一幕，辜玉楼原本带着几丝戒备和冰寒的神色不觉缓和了几分。 　　不管陈氏是不是在撒谎，只要她对沈明玉确实有爱，倒也足够了。 　　若她日后真的想对沈明玉不利，又他们三人在，沈明玉也不可能吃亏。 　　· 　　就这样，陈氏被二人悄无声息地从丞相府带到了太子府。 　　那时殷君衡还在喂沈明玉喝药。 　　陈氏出现的时候，沈明玉先是一阵惊吓，接着便有些戒备了。 　　但当陈氏红着眼看向沈明玉的时候，沈明玉看着她那不似作伪的关心眼神，心头颤了颤，终于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陈氏眼泪瞬间落下，她喉头哽咽，却又不敢走上前去。 　　还是殷君衡默默起身，让开了位置，道：“夫人请坐。” 　　陈氏这才红着眼眶，拘谨地走过去，坐下了。 　　沈明玉看着陈氏难过的眼神和她消瘦的脸庞，终于还是有些心疼，轻声问：“母亲这些日子来，怎么瘦了？” 　　陈氏哽咽片刻，便又将那夜她在丞相府仿佛被人操控着讲出沈明玉有仙根的话给沈明玉解释了一遍。 　　沈明玉听到这，不由得微微一惊，随即他问：“是五日前的夜里？” 　　陈氏讶异了一下：“玉儿你怎么知道？” 　　沈明玉：…… 　　因为那就是他选择修正剧情的晚上。 　　看来……陈氏被修正了。 　　想到这，沈明玉不觉便想起系统当初对他的提醒。 　　系统说陈氏是坏人，但沈明玉接触下来发现并非如此，还以为系统说了假话。 　　而现在看来，或许系统并未说谎，只是当初这个世界的初始设定就是如此。 　　就好像当初给他的定位也是无尘仙尊的替身一般。 　　但这时见到对面陈氏开始有些惊慌和疑惑的眼神，沈明玉无奈叹了口气，便解释道：“是我猜的。恰好是那两日殿下在大殿上得罪了父亲。结果过了五日大哥就来找我，说我根骨的事，从擎天宗到我们夏国正好五日，算一算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陈氏神色稍霁，微微松了口气。 　　· 　　此时，西耳房内。 　　殷君衡面沉如水，静静看向正在拿白布擦拭双手的辜玉楼：“你若要行动，也该告诉我一声，你这么做太打草惊蛇了。” 　　辜玉楼淡淡道：“无妨，反正现在已经没有蛇了。” 　　殷君衡：？ 　　“你什么意思？”殷君衡剑眉蹙起。 　　辜玉楼：“没什么意思，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同殿下讲一声，免得殿下不同意。” 　　殷君衡心头微妙地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何事？” 　　辜玉楼抬起眼，终于通殷君衡对视：“等你带明玉走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走。” 　　殷君衡：？！ 　　几乎是瞬间，殷君衡眸中就燃出极为浓烈的戒备和怀疑的光：“你从谁那里听说的这件事？”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神色，不觉微哂：“别怀疑，不是明玉说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整日缠着我问的那些事，还不够明显么？” 　　殷君衡：…… 　　辜玉楼：“还有，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殷君衡不觉沉声怒道：“你凭什么——” 　　“就凭我会医术，会修行，能够帮明玉掩饰体质。你行吗？” 　　殷君衡面色倏然变了，他咬了咬牙，不觉一点点攥紧了拳。 　　辜玉楼说完这话，又道：“我想了很久，我总归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既然你跟明玉要走，我是明玉的师父，自然不可能看着他受苦。” 　　“我们太子殿下虽说行军过，苦过，可没了仆人，你懂得怎么照顾人么？你知道明玉的心疾有哪些忌讳，又要吃什么药么？你什么都不懂，就凭着一腔热血带着他到处乱闯，你是身子骨好，可他不行，他受不了。” 　　“还有，你若是要给他找别的修士当师父，你能确定那人不觊觎他的体质？” 　　“或者，你不让修行，那他的心疾永远都治不好……甚至都活不过三十岁。” 　　殷君衡原本是一腔怒火，可听着辜玉楼的话，他向来意气风发的锐利眸光却一点点颓然了下来，脸也逐渐变得苍白。 　　唯独攥拳的双手，愈发紧了几分。 　　攥得他自己都有点疼。 　　辜玉楼把殷君衡这些动作都看在眼底，眉心不觉轻轻跳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面无表情地别过眼去，淡淡道：“我是明玉的师父，明玉是我唯一一个徒弟，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你若是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可以问问明玉，若是他也不愿意我跟着，情愿陪着你一起去送死，我也没关系。” 　　殷君衡听到这，双眸猩红的抬起头看向辜玉楼，忽然，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明玉？” 　　某一瞬间，辜玉楼一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闲适的紫眸中骤然绽放出一丝冷光，但很快又被他敛去。 　　片刻之后，他唇角微微浮起：“是又如何？” 　　殷君衡沉默片刻，不觉别开眼，静静笑了。 　　这次，轮到辜玉楼不悦了：“你笑什么？” 　　辜玉楼不悦了，殷君衡反而平静了下来，此刻他徐徐回过眼，眸光平静锐利地看向辜玉楼就道：“我知道你在激将我，但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只有一腔热血，但想得不够周到，未必能照顾好明玉。我知道自己缺点很多，不如你是大门派的修士出身，见多识广，也会照顾人。” 　　“可唯独有一点，我胜过你了。” 　　辜玉楼面沉如冰。 　　“那就是，明玉喜欢我，不喜欢你。” 　　“所以，我答应你同我们一起走，因为我知道，明玉永远不会背叛我。” 　　是的，永远不会。 　　明玉怎么会背叛他呢？ 　　说完这句话，殷君衡胸中那股原本的郁气忽然一扫而空，就变成了充盈的满足感。 　　从前殷君衡多疑，是因为一直被人背叛，可现在，他只觉得异常有安全感。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多疑只是因为过往的惯性，可沈明玉却不会因为他多疑的惯性而改变本身的品性。 　　那样如玉一般温柔安静的人，怎么会随便就背叛他？ 　　他就算不信自己，也不能不信沈明玉。 　　所以就算一千个辜玉楼来了，他也不怕，更别说，只有一个。 　　抬眼，同对面目光阴沉的辜玉楼静静相对，殷君衡眼中满满的都是燃烧的自信。 　　一时间，满屋静默。 　　半晌，辜玉楼垂眼，转了转掌心玉笛，不觉轻声笑了一下：“好啊，既然殿下这么自信，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说完这话，辜玉楼又比了个请的手势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歇息了，殿下，慢走不送。” 　　殷君衡：…… 　　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漠然的神色，淡淡道：“好。” 　　殷君衡走了。 　　而在殷君衡离开西耳房的那一刹那，房中的辜玉楼不自觉攥紧了掌中玉笛。 　　其实，在方才的某一瞬间，辜玉楼甚至生出了一种杀了殷君衡的念头。 　　他很讨厌，被人这样挑衅。 　　即便这次挑衅他自己先开的头。 　　不过最终，辜玉楼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殷君衡说他相信沈明玉，辜玉楼也相信沈明玉，但有些时候，世事多变，人心也并非一成不变的。 　　辜玉楼只相信，事在人为。 　　既然殷君衡要给他这个机会，他就不会客气了。 　　· 　　陈氏和沈明堂同时失踪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夏国。 　　都怀疑是魔人所为，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修士打斗的痕迹。 　　一时间，夏国上下人心惶惶，泰安帝更是吓得连早朝都免了，整日居于深宫内闭门不出，屋门上贴满了各种僻邪符咒。 　　而太子府内，辜玉楼则和殷君衡紧锣密鼓地做着一切离开的准备。 　　辜玉楼心里清楚，无论沈明堂有没有把沈明玉的消息传回擎天宗，沈明堂死了，擎天宗那边的魂灯就会碎。 　　一个内门弟子无缘无故死在外面，擎天宗不会不管的。 　　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擎天宗的人到来之前离开。 　　这一天，是冬日里罕见地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辜玉楼和殷君衡终于筹备好了一切，准备带沈明玉和陈氏一起离开了。 　　洛寒霜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在他知道之后，骤然沉默了。 　　沈明玉其实也不想走，但他在听说沈明堂失踪后，再联想到那些时日辜玉楼的状态，其实隐约猜到了什么。 　　倒是……不得不走了。 　　而且，剧情修正器都用了，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再修正吧。 　　这会，洛寒霜立在沈明玉面前，剑眉微蹙：“你……真的要走？” 　　这是从通天崖回来后，第一次，洛寒霜没有再用太子妃称呼沈明玉。 　　沈明玉感受到洛寒霜身上那股落寞之意，心里也不觉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非走不可，仙长，你务必珍重自身啊。” 　　洛寒霜许久都没有说话。 　　可沈明玉在此时却通过道侣契约，清晰地觉察到了洛寒霜不想他离开的那股酸涩情绪。 　　沈明玉不觉微微抿唇。 　　两人相对静默无言，气氛有些沉凝且微妙。 　　不远处的殷君衡看到这一幕，眸光沉了沉，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一旁的辜玉楼看了殷君衡一眼，微哂，旋即他就看向洛寒霜的方向道：“仙长，我们打算上路了。” 　　洛寒霜回过神来，薄唇动了动，终于对沈明玉道：“你，一路走好。”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尽力温和阳光地冲洛寒霜笑了一下：“仙长也是。” 　　看着沈明玉这个温和笑意，洛寒霜心头一动，正欲颔首，忽然，他们头顶的天象变了。 　　从晴空万里一下子就变成了浓云滚滚，还猛地吹起了阵阵狂风。 　　洛寒霜仰起头，看着这异样天象，剑眉不觉缓缓蹙起。 　　他背心的承影仙剑也在这时蠢蠢欲动起来。 　　不远处的辜玉楼见到这一幕，心头警钟大作，几乎是立刻，他就厉声道：“都先进屋去！” 　　辜玉楼话音刚落，下一瞬，一道雷光自云层中狠狠绽出，分毫不差地径直劈向洛寒霜和沈明玉二人站的位置！ 　　洛寒霜眸光凛然，先是旋身将沈明玉挡在身后，再反手抽出背心的承影仙剑朝着那道雷光迎了上去！ 　　剑气和雷光对撞，轰然炸开！ 　　但那雷光中蕴藏的磅礴灵气骇然竟是化神期修为，洛寒霜略输一筹，立刻就被那雷光抽得踉跄了一下，退后几步—— 　　但从始至终，他都死死把沈明玉护在身后。 　　此时，云层中一个威严且愤怒的嗓音在太子府高空传了下来。 　　“洛寒霜，你为夺炉鼎，杀我弟子沈明堂，其心可诛！今日，你若是乖乖交出那炉鼎，再同我去擎天宗认罪，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洛寒霜眸光冷冽，此时他抬手轻轻拭去唇边血线，便再度执剑而起，仰头对上那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黑影道：“若今日不是洛寒霜在此，被尊者这一击只怕已经粉身碎骨。尊者，您到底是要一个公道，还是要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那云层中的黑影冷笑：“我是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让你三分，你不要不知好歹？” 　　接着，那目光如同利剑一般从云层中射下，缓缓落在了被洛寒霜护在身后的沈明玉身上。 　　感受到这股目光，洛寒霜顿时愈发警惕。 　　那黑影一眼了然，再不迟疑，从云层中伸出一只巨手便朝洛寒霜身后的狠狠沈明玉抓来！ 　　几乎在同时，辜玉楼动了，殷君衡动了，洛寒霜也握紧了掌中的承影。 　　所有人都打算拼死一战。 　　然而，沈明玉却在这时缓缓从洛寒霜背后走了出来。 　　黑影冷笑一声，巨手径直越过众人，抓向了沈明玉。 　　可就在这时，沈明玉朝着空中那袭黑衣仰起了脸。 　　日光照在沈明玉洁白无瑕的面上，一瞬间就照彻了他精致绝美的五官。 　　就在看清楚沈明玉五官的那一刻，那黑影心头大震，原本伸出的巨手也骤然停住—— 　　半晌，那黑影沉声道：“你是谁？” 　　怎么会跟无尘仙尊长得那么像？ 　　沈明玉平静一笑：“你猜我是谁？” 　　黑影不说话了。 　　一时间，短暂的沉默，但黑影从始至终都没有撤除他凝聚在太子府顶上的威压。 　　因为他看得出，沈明玉只是一介凡人。 　　但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黑影从前听沈明堂说过他有个弟弟长得很像无尘仙尊，当时他听了，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有些皮毛的相似罢了。 　　可现在看到了沈明玉的真人，黑影却恍惚真的见到了那个在海上凌驾于滔天魔气之上的无尘仙尊，光华万千，不可逼视。 　　无尘仙尊，只是一个影子，就能让无数魔族闻风丧胆。 　　黑影如何不怕？ 　　所以他才迟疑了。 　　尤其，在沈明玉说出那句话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先用一下老攻的脸 　　等仙尊出场我就暂时日更，不加更了，修一下前文 第42章 　　片刻之后, 那黑影缓缓从云层中落下，来人穿一袭黑衣，露出一张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面孔。 　　洛寒霜见状, 剑眉微微蹙起：“卢长老。” 　　来人名叫卢剑声, 是擎天宗剑门的一位长老, 虽然地位没有那么高，但修为和能力却是极强的。 　　只不过因为行事乖戾, 贪恋酒色, 没被宗门重用。 　　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难怪一出手就要直取沈明玉, 洛寒霜心里有点发沉。 　　洛寒霜心里清楚, 沈明玉固然能够靠同无尘仙尊极为相似的那张脸一时间让卢剑声不敢出手。 　　但卢剑声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一直不出手。 　　眼看着，卢剑声缓步走了过来, 身上的威压虽然没有落在众人身上, 但还是牢牢笼罩着整个太子府。 　　这样, 太子府里的消息传不出去, 他们也无法向人求救。 　　还是瓮中捉鳖的状态。 　　卢剑声听到洛寒霜叫他，看了洛寒霜一眼, 不觉挑眉：“洛小子天生剑骨, 若是当我的徒弟, 你可不止现在这点成就。天玄宗那老家伙, 不会教人啊。” 　　洛寒霜听到卢剑声如此诋毁他师尊, 额头上微微有青筋暴起，但这时他还是按捺着, 隐忍不发。 　　因为他知道, 很多修士喜欢故意对想下手的人挑起事端, 激怒对方，就趁机以此为借口说对方不敬，将人掳走或是打伤。 　　他不能让卢剑声开这个口子。 　　果然，卢剑声说完这话之后，见洛寒霜一言不发，倒是有些意外。 　　旋即，他嗤笑一声：“小子，没想到你也没那么尊敬那个老家伙啊。” 　　洛寒霜抿唇不言。 　　卢剑声觉得没意思，这时才终于掉转头，看向沈明玉。 　　这些人里，除了洛寒霜他尚且有些忌讳天玄宗掌门，不敢直接下手重创，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形若无物。 　　先前，也是他怕天玄宗掌门也觊觎这个炉鼎，日后寻仇，便没有直接抢人，而是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下手。 　　谁料，沈明玉来了这么一出。 　　这会他眸光沉冷，静静看向沈明玉。 　　想看看沈明玉到底是真的装神弄鬼，还是确实有点什么不凡之处。 　　端详片刻，卢剑声又讶异地发现，沈明玉不光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病秧子。 　　他的天阴之体没有丝毫被开发过的痕迹，体内那股灵气淤堵在心脉周围，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病弱。 　　卢剑声心头有些怀疑了——他自己行事向来大胆，也知道天阴之体有多么珍贵。 　　结果这里这么多男人，沈明玉的体质居然连一丝都没被开发过。 　　难道…… 他真的跟无尘仙尊有什么关系？ 　　沈明玉看着卢剑声的表情，猜到自己这张脸估计真的太像无尘仙尊，以至于卢剑声都迟疑了。 　　这时，他目光微动，索性淡淡一笑，将计就计道：“前辈，你看出来了？” 　　卢剑声：…… 　　看出来了？看出什么了？ 　　卢剑声倒是看出了一些东西，可看沈明玉的表情——他们俩说的应该不是一个东西。 　　不过这时，卢剑声还是挑眉道：“小子，你最好不要跟我遮遮掩掩，装神弄鬼，有什么话就直说。别以为拿个无尘仙尊的名头就能骗人！” 　　沈明玉沉吟片刻，忽然道：“前辈是否听说过玉无尘百世历劫之事？” 　　沈明玉直呼无尘仙尊大名，就是卢剑声都不由得微微一惊。 　　沈明玉身后三人也在这时同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但见到卢剑声并没有伤害沈明玉的意思，三人也都按捺下了心头的担忧，默默看着沈明玉同卢剑声周旋。 　　这时，沈明玉观察着卢剑声脸上的细微表情，低低咳嗽了一声，又道：“这一世，就是无尘仙尊百世历劫的最后一劫，想必这位前辈也知道吧？” 　　卢剑声听着沈明玉这话，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仍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千年之前，无尘仙尊便修成半神体，历劫不用自体下凡，只需要化身。 　　所有帮过无尘仙尊化身历劫的人最后都能获得无尘仙尊的一个许诺。 　　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有人想要四处寻找无尘仙尊的化身，妄图得到无尘仙尊的一个许诺。 　　但绝大多数人最终都铩羽而归。 　　因为无尘仙尊的化身往往长相性格各不相同，很难分辨。 　　再者，能够帮助无尘仙尊历劫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也根本不知道无尘仙尊这一世历劫的终极任务是什么。 　　又可能这一世的任务是这个，下一世又是另外一个。 　　扑朔迷离，也不知从何帮起。 　　到后来，大家渐渐也就不热衷此事了。 　　现下沈明玉突然提起这件事，卢剑声心头倒是微微一惊——难道沈明玉竟是无尘仙尊这一世历劫的化身？ 　　可……化身不都是没有本体记忆的吗？ 　　卢剑声对此又很是怀疑。 　　想要试一试沈明玉，但又怕沈明玉身体太弱，一试就死了。 　　可若是不试，更无从知道沈明玉的真实身份了。 　　卢剑声：…… 　　总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个套，看上去活套，实际上是死套的套。 　　沈明玉看着卢剑声布满犹疑和猜测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心理暗示成功了。 　　这时，他便道：“我这一世只剩不到一年时间了，若这位前辈不信，可以在此等我一年，到时一切自见分晓。” 　　卢剑声瞳孔不觉收缩。 　　半晌，他沉声道：“果真？” 　　沈明玉平静道：“若前辈不信，我可立心魔之誓。” 　　卢剑声：…… 　　最终，卢剑声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将沈明玉细细端详了一遍，沉声道：“好，你立吧，若你所言有半句虚假就——” 　　沈明玉：“就如何？” 　　卢剑声挑眉：“就会成为我擎天宗的公用炉鼎，日日夜夜，被人□□。” 　　沈明玉眉心静静跳了一下。 　　沈明玉身后三人都变了脸色，正欲阻止沈明玉，卢剑声却已经用威压将他们都按在了原处，动弹不得。 　　旋即，卢剑声静静看向沈明玉，道：“立誓吧。”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看着卢剑声那精明无比的锐利双眸，面无表情地立了誓。 　　卢剑声见状，倒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可他不知道，沈明玉说的都是真的。 　　无论一年之后，沈明玉的任务完成与否，这个世界的沈明玉都一定会消失。 　　那他这一世，也就确实宣告完结了。 　　只不过沈明玉的说法，让卢剑声误以为是他作为无尘仙尊历劫的最后一世，只剩下一年时间，就要历劫完毕了。 　　说白了，玩个文字游戏而已。 　　只可惜卢剑声只会练剑，不懂读书，不然一定也会发现沈明玉话中的模棱两可之处。 　　这边沈明玉立完誓，卢剑声就松开了笼罩在剩下三人身上的威压。 　　几乎是在同时，洛寒霜拔剑而起，直指卢剑声—— 　　辜玉楼也在这时一把将沈明玉揽到身后，死死护住。 　　殷君衡抽出了唐刀，守在了沈明玉身后。 　　可心魔之誓已立，哪有那么容易反悔？ 　　卢剑声见到这三人的情状，反而觉得好笑。 　　这时，他悠悠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正好，宗门中无事，我就在这等你们一年好了。” 　　“若真能见到无尘仙尊，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沈明玉和众人：…… 　　但是沈明玉最先反应过来，他抬手对卢剑声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多谢前辈愿意给晚辈护法。” 　　卢剑声：？ 　　旋即卢剑声便冷哼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但即便如此，他放在太子府顶上的威压还没撤走。 　　明显是不出现了，但还躲在暗处。 　　沈明玉见状，反而愈发冷静下来，这会他微微一笑，看向周围神色皆是担忧和难受的三人，就轻声道：“看来运气不好，这次是暂时走不成了。” 　　洛寒霜率先沉声道：“我传讯给师尊。” 　　辜玉楼：“不可。” 　　洛寒霜：？ 　　辜玉楼冷冷看了洛寒霜一眼，道：“你能确定你师尊会丝毫都不对明玉的体质动心？你又确定这件事能万无一失，只有他一人知道？” 　　洛寒霜不觉抿唇，不说话了。 　　不错，他确定不了。 　　头一次，洛寒霜默默握紧了掌中承影，生出无尽的无助之心来。 　　只有殷君衡，在这时抬手缓缓揽住了沈明玉肩膀，道：“外面风大，你先进屋，我们之后再商量对策。” 　　沈明玉抬眼，对上殷君衡那虽然带着担忧，却依旧沉稳的目光，不觉淡淡笑了：“好。” 　　· 　　就这样，卢剑声在太子府住了下来。 　　沈明玉并不知道这个剧情修正器为什么会把一切修正成这样，但现在他知道，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必须在剩下的时间内让三人都完成心愿，顺利渡劫。 　　但……三人的劫到底是什么？ 　　沈明玉也不知道。 　　眼看着，时间悄然流逝，已经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众人吃完汤圆，表面上和谐地热闹了一通，倒也真的驱散了不少人心头的阴霾。 　　沈明玉此刻心情还算不错，正想收拾好床铺，早早去床上躺着。 　　忽然，他在一旁的茶几上发现了一封信。 　　沈明玉拿起那封信，打开，看了一眼。 　　发现竟然是洛寒霜写的。 　　洛寒霜邀请他去南院，说要替他把身上最后的魔气拔除。 　　沈明玉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觉沉默了一会。 　　最近，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明玉愈发能觉察到洛寒霜对他异样且隐忍的情愫了。 　　可……这样的感情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沈明玉有些无奈，又有些难受。 　　但洛寒霜太含蓄了，就连想见他一面都这么含蓄，要找一个这么客观的理由。 　　所以攥着手里的这封信沉默了许久，沈明玉还是决定去一趟。 　　临走前，沈明玉把这件事告诉了殷君衡。 　　殷君衡听完沈明玉的话，又看了一眼那封信，但他丝毫都没看信的内容，只是稍许迟疑了一下，便很淡地笑了笑道：“你想去，就去吧。” 　　这些日子来，殷君衡基本也什么都看明白了。 　　对于辜玉楼，殷君衡是防备的。 　　但对洛寒霜，殷君衡的心情却很复杂——洛寒霜确实从未越位过，又真的对沈明玉付出极多。 　　这样深沉隐忍的感情，就连殷君衡都替他有些遗憾。 　　但他不能替沈明玉做决定，所以他一直沉默。 　　现在，沈明玉看上去要做决定了，他便由他去。 　　只是，在沈明玉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殷君衡忽然道：“早点回来！” 　　沈明玉步子一顿，旋即，他微笑着转身，看了殷君衡一眼：“好，我一定早点回来。” 　　四目相对，在这一刻，殷君衡心头所有的疑虑都荡然无存。 　　· 　　沈明玉抵达北院的时候，洛寒霜正立在北院一处屋脊上，白衣随风而动，看上去十分萧瑟。 　　沈明玉仰起脸，正想出声，洛寒霜背心的承影仙剑忽然就飞了下来，缓缓飞到沈明玉面前，停住。 　　沈明玉怔了一瞬，淡淡一笑，踏上了承影仙剑。 　　承影仙剑载着沈明玉飞上了房顶，落在了洛寒霜身边。 　　沈明玉从承影仙剑上走下来的时候，洛寒霜终于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洛寒霜道：“你体内魔气尚存不多，我直接在这帮你去除吧。” 　　沈明玉不知道为何洛寒霜要把地点定在此处，但洛寒霜都说了，他也没拒绝，点点头就道：“仙长觉得合适就在此处吧。” 　　洛寒霜：“你闭上眼。” 　　沈明玉依言闭上眼。 　　洛寒霜近距离地看着沈明玉纤长的羽睫和明净如瓷的面容，凝视了片刻，他伸出了手。 　　沈明玉在此刻就感受到一只修长微凉的手探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两人十指相扣，有微凉柔和的灵气从洛寒霜掌心溢出，徐徐进入到沈明玉体内。 　　道侣契约也在这时被唤醒。 　　洛寒霜开始在沈明玉体内搜寻上次驱魔后那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魔气。 　　终于，他在沈明玉识海的一处边缘找到了那丝魔气。 　　他立刻就调动灵气，把那丝魔气一点点从沈明玉体内扯出，吸引到自己身体里。 　　可洛寒霜没想到，这丝魔气竟然这么厉害。 　　几乎是一进入他的识海就开始疯狂蛊惑叫嚣。 　　“他都来了，他明明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的！” 　　“推倒他啊！幕天席地，阴阳交合是多么美好的事，你们有道侣契约，他根本拒绝不了你。” 　　“他都立下了那样的心魔之誓，断然无法更改了。与其便宜了擎天宗那群人，不如你自己来！” 　　洛寒霜：…… 　　那一刹那，洛寒霜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手背上青筋也略略浮起，攥着沈明玉的手不觉收紧…… 　　与此同时，对面的沈明玉也感受到了洛寒霜的心如擂鼓，一腔狂澜起伏不止。 　　沈明玉不由得抿了唇，沉声道：“仙长——” 　　下一瞬，洛寒霜静静睁开眼。 　　隔着一层覆目白纱，沈明玉仿佛都看到了洛寒霜眼中的惊心动魄。 　　可就在下一刻，洛寒霜又静静闭上眼，哑声道：“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在这时，沈明玉本来是该惊慌的，可偏偏洛寒霜的心绪在这时平静了下来。 　　沈明玉感受不到洛寒霜那汹涌如涛的情绪了，一时间反而有些茫然。 　　半晌，沈明玉薄唇微抿，看着面前洛寒霜的模样，终于还是轻声开口道：“仙长请讲。” 　　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句话的时候，他罕见地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哑声道：“先前过年时，我错过了你的烟花。现在，我请你陪我一起看，可以吗？” 　　沈明玉愕然。 　　“可以吗？” 　　洛寒霜又问了一次。 　　但这地方，哪里来的烟花？ 　　沈明玉不明白，可感受到洛寒霜那一腔赤诚，沈明玉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最终，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洛寒霜神色终于如释重负。 　　然后，他就拉着沈明玉的手，转过身。 　　沈明玉随着洛寒霜的动作抬起眼。 　　结果令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抬起眼的那一刻，无数烟花从远处的天空上绽放开来，一朵接一朵，绚烂无比，璀璨万千。 　　好美。 　　太美了。 　　沈明玉看着那些烟花，感受着洛寒霜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终于结束。 　　洛寒霜侧过眼：“好看么？” 　　沈明玉迟疑了。 　　他知道，洛寒霜不仅是在问烟花，也在问其他的事。 　　可这时洛寒霜什么也不多说，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但此刻，洛寒霜的心异常平静。 　　沈明玉原本还在迟疑，可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洛寒霜的心太平静了，太理智了。 　　所以，洛寒霜其实都明白，对不对？ 　　想到这，沈明玉抬起头，默默看向洛寒霜。 　　隔着那层覆目白纱，两人目光遥遥对视，最终，沈明玉很轻很缓地笑了。 　　“烟花很好看，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次，他没有用仙长这两个字。 　　这一刻，洛寒霜向来清冷的眸中骤然绽出一点奇异的光华来。 　　忽然，他伸手，紧紧将沈明玉拥入了怀中。 　　沈明玉：！ 　　但感受到洛寒霜只是抱着他之后，沈明玉又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洛寒霜身上的气息很清冷，如同雪一般，但此刻他的心跳却很快，就像火山里鼓动的岩浆。 　　他就这么俯身，紧紧抱着沈明玉。 　　风吹起两人的白衣，交错纠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寒霜的心跳终于一点点回归平静，他也在这时轻轻松开了抱着沈明玉的手臂。 　　这一次，他很淡却又很平静地看着沈明玉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洛寒霜道：“我送你回去吧，太子妃。” 　　一句话，就将两人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猛地划开。 　　仿佛山高水远。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仙尊应该在后面两章出现，让师父和殿下也都告个别吧 第43章 　　从那日之后, 洛寒霜跟沈明玉就恢复到了最初的距离，甚至更为客气。 　　但洛寒霜却并没有提出解除道侣契约。 　　所以沈明玉也还是能感受到洛寒霜的心境。 　　洛寒霜在那夜之后，心境真的平静了下来, 但却不再是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而是一片荒漠般的平静。 　　沈明玉心里很愧疚, 却又不知道怎么做。 　　他不敢太靠近洛寒霜，怕给洛寒霜无谓的希望, 却也不想做出太远离的姿态, 让洛寒霜伤心。 　　殷君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明明该是松了口气, 但他的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 　　反观辜玉楼, 一片平静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天清晨，天气晴好, 卢剑声一大早就在众人面前晃荡了一圈, 取走了府里不少好东西。 　　众人见了, 也只当没见到。 　　好在卢剑声只是贪恋酒色红尘, 并不是那种真正不择手段的剑修，要不然, 这一年时间他们都未必能争取得到。 　　可今日, 卢剑声吃饱喝足之后, 却忽然又坐了下来。 　　几人顿时微微警惕了几分。 　　卢剑声这时看了众人一眼, 哼笑一声, 就道：“几个臭小子，我有心提醒你们, 你们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洛寒霜淡淡：“卢长老有话直说便是。” 　　卢剑声沉默片刻, 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酒, 就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道：“这小子是天阴之体的事，似乎已经在修真界传开了。” 　　众人：！ 　　看着众人骤然变幻的神色，卢剑声放下酒壶，打了个酒嗝，又道：“我卢某人虽然贪色图财，但不害命。你们若真的跟无尘仙尊没什么关系，倒不如让这小子加入我们擎天宗，有我护持，他也还能好好的，最多多伺候几个长老宗主罢了。” 　　“可若是等其他大宗门那些老家伙赶来，他们可未必就那么好说话了。” 　　“万毒宗的林霜引知道吧？”卢剑声忽然道。 　　一直沉默着的辜玉楼眸光突然一点点冷了下来。 　　洛寒霜这时神情也变得微妙。 　　他当然知道林霜引，但具体了解也不多，不过在洛寒霜了解不多的传言里，林霜引是一个类似魅妖一般万人宠爱的人物。 　　不知道卢剑声此时提他要做什么。 　　卢剑声这时瞥了洛寒霜一眼，就道：“林霜引当年在万毒宗过的日子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你们以为他出身低微，又是如何被那些长老看重的？” 　　“事实上，在那之前，他就跟万毒宗很多年轻修士不清不楚了，要不然也不会爬上长老的床。” 　　“为了一块灵石就让外门弟子睡一觉，后面为了一件法器就让长老们睡——” 　　一声脆响。 　　众人不由得抬起眼，看过去的时候，辜玉楼不知怎么，捏碎了掌中杯子，掌中酒液流了一身。 　　卢剑声见状，不觉微微眯了一下眼。 　　但很快，辜玉楼就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甩开掌中碎片，拿手帕按着掌心血痕，淡淡道：“这杯子本就碎了一角，随便捏捏就破了。抱歉，前辈继续。” 　　他此刻的嗓音过于平和，众人一时间谁都没听出异样。 　　卢剑声看到辜玉楼这幅模样，倒也没有深究，继续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要说他水性杨花？错，恰恰相反，我觉得他可怜极了。” 　　“如果可以靠别的方法获得灵石，他为什么要去求那些弟子和长老？你们可能要说，人活成这样为什么不去死？但他想活着，有错么？” 　　满屋寂静。 　　因为谁都知道，一个想活着是没错的。 　　说到这，卢剑声不觉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好多年前，一场斗法大会上，他主动勾引了我，想求我带他走。” 　　“我只睡了他一次，一夜之间，从金丹初期直接进入中期，只睡这么一夜，就涨了一个小位阶，这是多少修士为之疯狂的事啊！” 　　“那后来呢？”沈明玉终于没忍住，低声问。 　　“后来？”卢剑声那威严中依稀还能看得出一丝俊美的面孔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无奈，片刻之后，他垂眼淡淡道：“我胆子小，怕死，不敢跟万毒宗那些老毒物抗衡，睡了他一夜，就跑了。” 　　这次，轮到殷君衡没忍住了，冷声就道：“你做这些事，难道不觉得亏心么？” 　　“我当然觉得亏心，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早早就找来了。” 　　“如果姓沈的小子能跟我，我保证他不会过林霜引那样的日子。你们知道么——” 　　“林霜引在万毒宗的时候，常常挨饿，不是不给饭吃，是不给他灵药和补充灵气的灵石。这样，他才会求那些人睡他，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还能看到美人哀求自己，啧……大宗门。” 　　卢剑声这声感慨落定，一时间，屋内众人的神色都极为难看。 　　可这时，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卢剑声又看了沈明玉一眼：“我知道你小子八成不是无尘仙尊的历劫化身，若真是，他早该来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你该知道，现在除了无尘仙尊真的亲身降临，否则没人救得了你。所以，我最后问你一句，到底是跟我走，还是——” 　　“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沈明玉斩钉截铁地静静道。 　　卢剑声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半晌，他嗤笑一声：“好，那你就等着日后受苦吧。” 　　卢剑声拂袖走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寂静得可怕。 　　最终，还是沈明玉先抬起眼，很平静地笑了一下道：“他应该是在危言耸听，大家先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说着，沈明玉先端起了碗。 　　殷君衡见状，默默攥紧了掌心的筷子，也端起了碗。 　　剩下二人，也几乎是在同时，都开始继续吃饭。 　　但这顿饭，众人吃得再无滋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卢剑声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等饭吃完，辜玉楼最先放下筷子，这时，他忽然静静看向沈明玉很淡的笑了一笑道：“徒弟，春天到了，我在北院栽的一些灵花都开了，要去看看么？” 　　沈明玉怔了一怔，隐约意识到什么，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倒是殷君衡，此刻看了沈明玉一眼，目光动了动，忽然就道：“去看看吧，今日正好我也要练武。” 　　沈明玉讶异抬眼，跟殷君衡对视。 　　殷君衡神色罕见的平静，但这会他对上沈明玉这个眼神，顿了顿，他又还是道：“一会早些回来，你答应了要陪我读书的。” 　　沈明玉不觉微笑：“好。” 　　一旁的辜玉楼神情淡然，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意思。 　　· 　　北院。 　　冬天快过完了，北院也没了太荒芜的样子，四周的桃树渐渐冒出嫩芽，满园新绿，十分漂亮。 　　可当沈明玉跟辜玉楼抵达北院正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多好看的灵花，只有孤零零一盆，开在那，但却异常鲜妍漂亮。 　　那花是一种纯粹的幽紫色，跟辜玉楼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里面的花蕊是淡黄色的，点缀其间如同繁星一般，璀璨明丽。 　　辜玉楼这时俯身，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灵花的花瓣，就将那盆灵花拿到沈明玉面前，道：“徒弟你看，这花好看么？为师可足足养了它一个冬天，这才开花。” 　　沈明玉只是看了一眼那花就笑了：“师父，这花跟你眼睛的颜色好像啊，真美。” 　　辜玉楼眸色微微深邃了几分，片刻之后，他很平静淡然地一笑，状若无意地问出了那一句话：“那你喜不喜欢？” 　　沈明玉心尖不自觉缓缓一颤。 　　好似曾相识的一个场景，好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但每一次，时机，都不太对…… 　　半晌，沈明玉缓缓抬起眼，隔着这簇幽紫色的漂亮灵花，他静静跟辜玉楼对视。 　　然后，他就在那一双紫水晶一般的幽邃瞳眸里看到了许多燃烧着的，深浓到不见底的滚烫情愫。 　　沈明玉薄唇一点点抿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还是伸手轻轻接过了辜玉楼手中这盆花，低声道：“这花，我当然是喜欢的。” 　　在沈明玉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辜玉楼的眸色翻涌变幻了许多次，最终在尘埃落定时化为了一片淡然。 　　末了，他平静一笑，道：“喜欢就好，你好好收着。” 　　在辜玉楼垂下眼的那一瞬间，沈明玉忽然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轻声道：“好……” 　　辜玉楼转过身去，一边朝屋里走一边道：“进来坐吧，前几日给你讲的药书还没讲完呢。” 　　沈明玉捧着花盆，默默跟在辜玉楼身后，进了屋。 　　进屋后，辜玉楼如往日一般，拿出医书，认认真真跟沈明玉讲课。 　　神色丝毫不变。 　　一开始，沈明玉心里还有些不自然，但看到辜玉楼十分正常平静的模样，他便只好打起精神，努力去听。 　　听着听着，倒也听进去了。 　　等这次授课完毕，两人再看窗外，已经是黄昏。 　　沈明玉见了那天色，记起跟殷君衡的约定，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起身。 　　但旋即，他又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就默默又坐下了。 　　辜玉楼见状，修长的眉头轻轻一挑，淡笑：“这么惦记着殷君衡啊？” 　　沈明玉不觉默默看了辜玉楼一眼，但此时辜玉楼神色过于平静了，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辜玉楼见到沈明玉这种夹杂着愧疚和小心的澄净眼神，心里简直想叹气。 　　半晌，他无奈一笑，凑上前来就敲了一下沈明玉的额头：“徒弟，你别露出这么乖的眼神，让人想欺负你。” 　　沈明玉捂着额头：…… 　　但无奈了一阵，沈明玉看着辜玉楼笑中带着一点淡淡惆怅的眸子，目光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师父，你别不开心，我不想你不开心。” 　　只是一句话，就让辜玉楼原本眼里的笑光一点点沉寂了下去。 　　辜玉楼眸光闪烁，静静看了沈明玉两秒，忽然道：“徒弟，师父带你走好不好？” 　　沈明玉心神大震，一时间原本想要掩饰住的情绪都掩盖不了，全部暴露了出来。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惊讶惶惑的神情，心头隐约知道自己这话是不该说的，但他还是继续道：“我可以想办法遮掩你身上的气息，躲过卢剑声的气场屏障，自然，那些大能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躲开——” 　　“可殿下他们呢？”沈明玉忽然道。 　　辜玉楼说不出话来了。 　　沈明玉这时长睫颤了颤，仰头静静看向对面眸中情绪翻涌的辜玉楼，轻声道：“师父你为我好，是没错的。可我不能辜负殿下和仙长他们，这件事本不该把他们牵扯其中，但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他们，所以这次我更不可能一走了之。” 　　“师父……抱歉。” 　　从头到尾，沈明玉没有一句话在责怪辜玉楼。 　　明明辜玉楼和他都很清楚，若是他们俩一走了之，那些人必然会拿殷君衡和洛寒霜开刀。 　　如果沈明玉到时不回来，殷君衡和洛寒霜一定会死得很惨。 　　可，沈明玉并没有把这件事说破，也并没有露出厌恶辜玉楼的神色。 　　只是很平静温和地拒绝了辜玉楼。 　　辜玉楼薄唇微微抿住，半晌，他忽然凑上前来，一点点把沈明玉抱入怀中，哑声道：“笨徒弟。” 　　沈明玉听着辜玉楼这个称呼，原本有些难受的心忽然跳了跳，然后他不觉靠在辜玉楼肩头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不笨。” 　　辜玉楼：…… 　　过了许久，辜玉楼轻轻松开沈明玉，这时，他幽紫色的眸中只有着淡淡的柔和，略带一点微红。 　　他看了沈明玉片刻，低声道：“徒弟，那你……有什么事是希望师父帮你做的吗？” 　　沈明玉也没想到辜玉楼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时，他静默了好一会，忽然，他微微一笑，伸手，抚了一下辜玉楼微凉光滑的白玉面具道：“师父，我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其实我一直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师父的眼睛都这么好看，人也一定更好看。” 　　辜玉楼眸中的光芒在这一瞬间微微凝滞，但很快，他就轻轻抓住了沈明玉抚在他面具上的手，低声道：“这件事简单，不过，今天不能让你看。” 　　沈明玉：？ 　　“你等我三日，三日后，我保证让你看到我的真容，如何？” 　　沈明玉迟疑了片刻，忍不住笑了一下：“三日？师父就算要涂脂抹粉，做个□□也不用那么久吧？” 　　辜玉楼怔了怔，不觉莞尔：“可不是么？若不好好捯饬一番，怎么能衬得起我这个徒弟的期待。” 　　沈明玉闻言，不觉微怔。 　　过了好一会，他有些无奈地认真道：“师父，你若是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辜玉楼挑眉：“说出去的话还想反悔？” 　　沈明玉：“也没有……” 　　“那就三日后见吧。”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那带着微笑，却神采不明的眸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三日后，我来找师父。” 　　· 　　西院内。 　　殷君衡静静立在后屋的密室中，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 　　正是当日他从舒贵妃那里要来的。 　　打开檀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块洁白如玉的寻仙令。 　　当年，舒贵妃就是通过这块寻仙令联系到了无尘仙尊，找无尘仙尊求了一件事。 　　可事后，无尘仙尊不知为何，没有收走这块寻仙令。 　　舒贵妃以为无尘仙尊忘了此事，后来又悄悄使用一次，但那次就再也无法联系上无尘仙尊了。 　　想来是里面的灵气已经用尽。 　　但这时，殷君衡还是缓缓将那枚寻仙令拿了起来。 　　他此刻眸光沉冷如水，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原本他是想，等他日后登基大统，坐拥龙脉，修为有成之日，就找到方法重启这枚寻仙令，然后去天外天玉衡宫找到无尘仙尊。 　　可他没想到，他现在就要把这枚寻仙令取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方法会不会有用，但殷君衡还是打算试一试。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那些人把沈明玉带走。 　　想到这，殷君衡默默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就死死捏住了那枚寻仙令。 　　随着他的鲜血浸染寻仙令，寻仙令竟然还真的就在这时发出了一点幽微的白光。 　　殷君衡心头又惊又喜，却又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荒凉来。 　　但很快，他就死死捏紧了掌中的那枚寻仙令，哑声道：“无尘仙尊，从前我从未求过你做什么，但我今天想求你替我办一件事。” 　　“我求你，把明玉带走。”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知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但只要我有的，你想要的，你都可以拿去。” 　　“无论是魂魄，还是性命，都可以。” 　　随着殷君衡最后一句话的落定，寻仙令似乎也知道了什么，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 　　此事，殷君衡死死看着掌中光芒暗淡下去的寻仙令，深吸一口气，神色释然了稍许。 　　无论此事成，或是不成。 　　他都会陪着沈明玉，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玉无尘：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请求了，我就—— 　　三人：滚！ 第44章 　　三日后。 　　沈明玉如约来到北院。 　　明明要看到辜玉楼的真容是一件值得让人欣喜的事, 但此刻他心里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毕竟，谁都清楚，这是暴雨来袭之前最后的安宁了。 　　但此时沈明玉还是打起了精神, 尽力露出一点柔和干净的笑容, 提着自己这些时日酿的米酒和一些小礼物, 去找了辜玉楼。 　　沈明玉抵达北院的时候，辜玉楼正在浇花, 但今日他忽然换了一件极为华丽的紫金色织锦长衫, 玉笛别在腰间，只是往那一站, 便觉得是一位极为贵气的翩翩佳公子。 　　沈明玉竟是一下子看得有点发怔。 　　但发怔的同时, 他心中隐约却生出一种想法——这样的辜玉楼才是真正的辜玉楼。 　　莹润的白玉面具在这时侧了过来，朝正在发怔的沈明玉看了一眼，辜玉楼微微一笑, 放下了手中浇花的器具, 道：“来了。” 　　沈明玉这才回过神, 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提着礼物默默走了过来，真心夸赞道：“师父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辜玉楼紫眸中笑意愈发深邃了几分：“是吗？你喜欢这种？” 　　沈明玉顿了一顿, 倒也没有隐瞒, 坦诚道：“总觉得也只有这样的衣服才适合师父, 师父以前穿的都太素净了。” 　　辜玉楼莞尔：“你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沈明玉：…… 　　之后, 沈明玉没再接话, 只是默默将手里拎着的礼物递了过去。 　　辜玉楼挑眉：“还有礼物？” 　　沈明玉解释道：“一点自己酿的酒，师父不是喜欢喝酒么？我想着寻常酒都有些烈, 这种米酒清甜可口, 喝多了也不容易醉, 适合师父你喝。” 　　辜玉楼接过礼物和米酒，低头细细端详了一眼，忽然打趣道：“你有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逛花楼呢，看个姑娘的脸，还要准备礼物。” 　　沈明玉无奈：“师父……” 　　辜玉楼终于恢复了正色：“好了，不开你玩笑了，进去吧。” 　　沈明玉默默松了口气，跟着辜玉楼进了房。 　　不过说实话，方才辜玉楼那么调侃一番，倒是确实让他感觉轻松了几分。 　　自从那日卢剑声跟他们讲述了林霜引的故事后，太子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大家看上去平静，但实则都怀着几分淡淡的忧虑。 　　到了辜玉楼这，这股忧虑的气氛一时间却被冲散了。 　　进屋后，辜玉楼把房门关上，这时他将沈明玉送的礼物放到一旁，终于就施施然转过头看向沈明玉。 　　“徒弟，你确定要看师父的脸？不怕失望？”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轻声道：“如果师父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 　　辜玉楼忽然微微笑了：“只是师父长得太好看，怕你看到了就爱上了。” 　　沈明玉哑然。 　　半晌，他也无奈笑了：“师父——” 　　话音未落，对面的辜玉楼忽然就抬手，轻轻摘掉了脸上的白玉面具。 　　一刹那间，沈明玉被面前绝世夺目的容光晃得骤然失了神。 　　他想过辜玉楼很好看，但没想过，居然这么好看…… 　　辜玉楼的五官的美无法用一个精确的言辞来形容，只是确实美，很美，不是一种尘世能够拥有的美。 　　他皮肤如同冷玉一般，整个人就像是月色下最漂亮艳丽的那一朵紫罗兰，又或是女王头冠上最熠熠生辉的那颗紫水晶。 　　空灵中透着一股冷寂，冶艳中透着一丝诡秘。 　　真的，很美…… 　　辜玉楼也在这时看到了沈明玉那双乌润眸中映出的自己。 　　他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但也并不以此为傲，可这时看到沈明玉那如同被清水浸润的黑玉色眸中映出的自己，他忽然觉得——这就是他自己最好看的时刻。 　　辜玉楼微微笑了，淡红色的薄唇勾起，轻声道：“徒弟，看够了没有？”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的嗓音，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半晌，他垂眼，面颊有些微红，低声道：“师父真的长得很好看，我都差点看呆了。” 　　辜玉楼挑眉：“就这？” 　　沈明玉觉察出辜玉楼想听什么话，稍一思索，他也没有矫情，抬起眼，便十分真诚地道：“师父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 　　辜玉楼故作无意地浅笑：“那你心动了吗？” 　　辜玉楼这句话问出口，一时间，整个屋内忽然就这么寂静了下来。 　　沈明玉的神色也从最初的赧然变成了一种为难的平静，他就这么用一双安静纯粹的眸子静静看着面前的辜玉楼，却终究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辜玉楼眸中浅浅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他就笑了一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徒弟你别当真。” 　　沈明玉不觉松了口气，心里却愈发难过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先遇到了殷君衡，面对这样的辜玉楼他不可能不心动的。 　　但他已经把承诺给了殷君衡，就无法再给辜玉楼。 　　而且……他时日明显已经不多了，这个时候若是再给辜玉楼希望，不是对辜玉楼更残忍么？ 　　忽然，对面的辜玉楼走了过来。 　　他取出了一枚玉碟，拉过沈明玉的手，静静放在了沈明玉掌中。 　　沈明玉先是一惊，想要缩回手，但看到掌中玉碟，他又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 　　辜玉楼淡淡道：“这是万毒宗掌门玉碟。” 　　沈明玉脸色骤变：“这么重要的东西，师父我不能收。” 　　辜玉楼笑了一笑，轻轻按住了沈明玉的手：“你先听我说。” 　　沈明玉神色有些茫然。 　　辜玉楼这时看着沈明玉掌中玉碟就平静道：“我想你应该也猜到师父的身份了，师父就是当年万毒宗覆灭后唯一逃出来的弟子。这枚玉碟里藏着万毒宗所有的秘密，只有掌门可以持有，也只有掌门血脉才能打开。” 　　“你师父我修为尽失，很难恢复，今日起，师父就把这枚玉碟传给你。你滴血认主吧。” 　　“只要认主了这枚玉碟，那些人若是想动你，也会掂量三分，毕竟这是万毒宗数千年所有的积淀，倒也未必比不上一个天阴之体。” 　　沈明玉彻底怔住了，他没想到，辜玉楼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就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么？ 　　“可是师父——” 　　“别可是了。”辜玉楼忽然皱眉，沉声道：“这玉碟里所有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所以交给你也没有关系。” 　　“但有了这枚玉碟也未必能保你一世平安，可那些大能必然会为了这枚玉碟和你的体质争执不休，到时无论谁，只要抓住机会，就可以带你趁乱逃出去。” 　　一时间，沈明玉说不出话了。 　　半晌，他默默捏紧了掌中玉碟，无奈道：“师父，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辜玉楼听到沈明玉这句话，不觉微微笑了，这时他极温柔地伸手揽过沈明玉的肩头，就轻声道：“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呢？” 　　“虽然最初我也不是那么想收你，但相处下来，发现你还是挺有孝心的。有孝心的徒弟，当然值得师父护着。” 　　一股暖流在沈明玉心头悄然涌出，他又静静看了辜玉楼一眼。 　　四目相对，辜玉楼神色平静地点了一下沈明玉的手，道：“来吧，我教你怎么认主玉碟。” 　　沈明玉思量了片刻，看着辜玉楼那明澈平静的紫眸，终于不再拒绝，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在辜玉楼手把手的教导下，沈明玉认主了玉碟。 　　在认主玉碟的那一刹那，无数关于医修的密法就这么涌入了沈明玉脑海中，神奇极了。 　　沈明玉睁开眼的时候，还微微有点回不过神来。 　　辜玉楼见状，不由得抬手敲了一下沈明玉的额头：“又发呆了。” 　　沈明玉这才回过神来，虽然有些无奈，但此刻眸中却还是绽出了几分异样的神采：“师父，这玉碟确实神妙。” 　　辜玉楼淡笑：“这是万毒宗最早的一位飞升仙人制作的半仙器，若非认主，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打开。” 　　沈明玉听到这，才终于彻底明白了辜玉楼的苦心。 　　又是半仙器，又是万毒宗的所有密法。 　　那些大能就算真的要把他怎么样，也确实需要掂量掂量。 　　过了许久，沈明玉静静抬头看向辜玉楼，轻声道：“师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辜玉楼摸了摸沈明玉的头，笑道：“傻徒弟。” 　　· 　　时间一日日过去，从卢剑声的状态上，众人已经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这一夜，殷君衡在密室中再次取出了寻仙令，这次，仍是毫无反应。 　　殷君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寻仙令散发出了光芒，为何无尘仙尊那边没有丝毫动静？ 　　是没有收到？或者只是不屑于管他们之间的闲事？ 　　可这几次他再去用寻仙令，却无论如何没有动静了。 　　殷君衡：…… 　　眼看着寻仙令上浸满了自己的血，却仍旧一点光芒也无，殷君衡眸光寒了寒，终于没忍住，一把将那寻仙令狠狠砸在了地上。 　　寻仙令毕竟是半仙器，在地上摔了一下，却一丝不坏。 　　看着那跌落在地却丝毫不损的寻仙令，殷君衡眸中风暴渐起，简直恨不得抽出腰间唐刀，一刀劈开这无用的寻仙令！ 　　可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又传来隆隆雷霆声。 　　殷君衡心头一沉，不再去管那寻仙令，只起身朝外赶去。 　　却没发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寻仙令又绽出了微妙的光泽。 　　· 　　无尽白云，漂浮在一座缥缈仙宫周围，灵气缭绕，簇拥着白玉建造的宫殿，真如天上白玉京一般，恢弘大气。 　　在这座仙宫前，立着一座白玉门楼，上书“玉衡宫”三个大字。 　　这时，仙宫内一面足有一人高镜子前，一只小白猫挠了挠脸，打了个哈欠。 　　忽然，它面前的那面镜子闪烁了一下，显出一点光影来。 　　小白猫歪了一下头：“喵？” 　　它眯起眼，定睛去看，待到它看到镜子里出现殷君衡满手是血攥着寻仙令的阴沉样子，顿时吓得炸了毛！ 　　“喵喵喵！” 　　等它再回过神来，立刻就连滚带爬地朝仙宫深处跑去—— 　　它得告诉仙尊，出大事了啊！ 　　· 　　太子府又变天了。 　　这一次，比卢剑声上次来时阵仗还要大，那乌云从太子府为中心蔓延开来，铺遍了整个夏国皇城，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遮住了星辰，也遮住了月色，搅动天地，一片混沌。 　　院中不少手臂粗细的小树都被这狂风直接吹断，殷君衡仰起脸，只觉得砂石刮在脸上，生疼。 　　终于，还是来了。 　　殷君衡默默握紧了腰间唐刀，打算殊死一战。 　　洛寒霜和辜玉楼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殷君衡见状，问了一句：“明玉呢？” 　　辜玉楼淡淡道：“他睡着了。” 　　殷君衡看着辜玉楼的神色，就知道辜玉楼应该是给沈明玉服了什么药，要不然以沈明玉的性格是绝不愿一个人躲在众人身后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殷君衡心下稍定，片刻之后，他眸色深沉地看了辜玉楼和洛寒霜一眼道：“二位若是不想送命，可以先行离开，我想明玉也不会怪你们。” 　　辜玉楼闻言，不觉笑了：“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 　　殷君衡：？ 　　辜玉楼垂眼，从腰间抽出玉笛，慢条斯理地从头擦拭到尾：“我保护我徒弟，跟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殷君衡沉默良久，哑声道：“多谢。” 　　辜玉楼不再多言。 　　终于，有人影在天际出现，这次来的修士竟然有不少都带了坐骑，看上去华贵庄肃，气质逼人。 　　在天空中列成一排，浩浩荡荡，呈现出不同色彩的光影。 　　洛寒霜闭眼感受了片刻，沉声道：“来的至少都是化神……” 　　辜玉楼和殷君衡眸色微冷，但他们丝毫没有露出惧意，反倒是辜玉楼，还笑了一笑道：“真有意思，这些老不死的，还真是脸都不要了。” 　　辜玉楼这话说出，忽然天际有人冷哼一声，就散发出一阵极大的威压，来势汹汹朝辜玉楼压去。 　　辜玉楼手腕一转，默默祭出了玉笛。 　　玉笛散发出碧绿的光泽，迅速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和威压相撞，瞬间，两厢消散。 　　辜玉楼也在这时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了一丝血线。 　　空中人影微微“咦”了一声，道：“这玉笛，你是何人？” 　　辜玉楼仰头，忽然笑了一笑，然后他就扬手，一把揭开了脸上面具，神色漠然地看向天空道：“万毒宗现任宗主，辜玉楼，见过各位前辈道友！” 　　从前的辜玉楼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怕给万毒宗丢脸。 　　即便他知道，只要他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有许多宗门把他奉为座上宾，然后想方设法去弄到他的玉碟。 　　他其实可以捞完一波就跑，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这次，为了沈明玉，他不惜把自己的伤口暴露了出来，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辜玉楼此言一出，天际上那些华光人影中顿时哗然。 　　就连一旁的洛寒霜和殷君衡都露出异常复杂的神色——辜玉楼这样暴露自己身份，无异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他虽然心眼多，但对沈明玉，却是真的好。 　　“是玉笛公子？”这时有声音从云层传来。 　　辜玉楼不卑不亢地一笑：“正是在下。” 　　一时间，云层中短暂地炸开了，开始议论纷纷。 　　天阴之体固然很重要，但没想到已经覆灭多年的万毒宗还有人留下来。 　　而万毒宗的密法，是所有宗门都梦寐以求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嗓音问道：“辜道友既然是万毒宗宗主，为何不爱惜羽毛，非要蹚这趟浑水。” 　　辜玉楼微微一笑：“我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发现我仙根已废，修为尽失？” 　　那些人自然看了出来，但这时他们纷纷冷声道：“你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好。”辜玉楼仰起脸，漫声道：“不瞒诸位，我发现这沈明玉是无尘仙尊这一世的渡劫化身，所以才要出手帮他。我等着无尘仙尊给我兑现承诺，恢复我的仙根，还望诸位高抬贵手，不要坏人机缘，也不要——” 　　“坏了无尘仙尊这一世劫数。” 　　最后一句话，隐约带了几分警告。 　　果然，他一出口，云层中便传来几声冷哼。 　　“一个废人，也敢同我们谈条件？” 　　这句话一出口，明显的，辜玉楼紫色眸中扭曲着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废人或许没资格，但万毒宗宗主总有资格吧？还有无尘仙尊，难道他也不够资格？” 　　“拿这种理由，你也只能骗骗卢剑声那样的蠢货了，若那天阴之体真是无尘仙尊的历劫化身，他为何，此刻还不来？” 　　辜玉楼平静道：“那我与诸位打个赌如何？” 　　“打赌？你一个废人，有什么赌注？” 　　辜玉楼：“万毒宗的密法玉碟。” 　　众人哗然。 　　过了好一会，有一个威严的嗓音沉沉道：“你想怎么赌？” 　　辜玉楼淡淡一笑：“就赌三日之内，无尘仙尊一定会来。若是我输了，这万毒宗的密法玉碟我便双手奉上。若是我赢了——” 　　“你赢了，要如何？” 　　辜玉楼：“就请诸位把宗门镇派仙器拿出来，让我一个挑一件。” 　　众人再次惊怒：“辜玉楼！你好大的胆子！” 　　“你们不敢赌么？”辜玉楼蔑然一笑，仰头看向天际那滚滚浓云。 　　兴许是辜玉楼这个笑意刺伤了众人的眼，终于，那个威严的嗓音再次响起道：“好，既然你要赌，那便赌吧。不过，需得立下心魔之誓。” 　　辜玉楼不假思索地立下了心魔之誓。 　　云层中见状，一时间微微静默了下来，显然也是有些犹豫了。 　　难道……辜玉楼说的是真的？ 　　而感受到众人的迟疑，辜玉楼此刻就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洛寒霜。 　　四目相对，洛寒霜仿佛明白了什么。 　　三日时间，足够这些人内斗拖延起来，他们就有机会带沈明玉逃走了。 　　但……辜玉楼立下了心魔之誓。 　　洛寒霜神色有些不忍。 　　辜玉楼这时却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又仰头看向云层道：“既然定下三日之约，诸位不如下来坐坐吧，我也打算睡了，就不陪各位了。” 　　谁料，辜玉楼这话一出口，那威严嗓音忽然道：“你们都不许走。” 　　辜玉楼面色微微变了。 　　“坐下吧，既然你这么笃定，那老夫就在这等等看看，无尘仙尊到底会不会来。” 　　辜玉楼一点点抿紧了薄唇。 　　但此刻，他毫无办法，只能默默坐了下来。 　　云层中那双眼睛把辜玉楼的神色尽收眼底，无声地哂笑了一下。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也敢跟他们龙族玩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无尘仙尊：在路上了 　　沈明玉：你快点啊 第45章 　　天外天, 玉衡宫。 　　小白猫一路连蹦带窜，终于顺着一条遍布周天星图案的 长廊来到了玉衡宫深处那座大殿。 　　那大殿中，漂浮着各种陨星碎片, 散发着夺目光彩, 仙气缭绕, 极为华丽缥缈。 　　一位白发霜睫，身着玄色缕银长袍的男子端坐在高台之上, 周身灵气环绕, 五官出尘中透着一股清冷庄肃的气息。 　　宛如高天之月，岭上白雪。 　　正是众人口中那位如同天神一般的, 无尘仙尊。 　　小白猫步子稍微慢了一下, 谨慎地走到大殿中，仰起头看了无尘仙尊片刻，忽然口吐人言：“仙尊, 出大事了！” 　　霜睫颤动, 高台上无尘仙尊静静睁开眼, 露出一双如同浅银色琉璃的瞳眸, 这时他看了看小白猫：“何事？” 　　小白猫迟疑了一下，把刚才它在溯世镜里的内容告诉了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闻言, 沉默片刻, 扬袖一拂, 空气中雾气凝聚, 化为水珠, 很快，两人面前便自动出现了一道水镜。 　　接着, 水镜里开始浮现出一些小白猫先前都没看到的画面。 　　殷君衡几次放血, 对着寻仙令恳求无尘仙尊救救一个叫沈明玉的人。 　　眸光血红, 神情恳切。 　　画面一转，又映出了洛寒霜那张向来淡漠如雪的脸，他在一场烟花下，静静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可这时，他的神色明显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点悲怆的沉迷。 　　小白猫震住了。 　　画面再变，辜玉楼的面容出现在了水镜中，他用几种毒物调制出一味狠药，敷在脸上，足足忍受了三日灼烧般蜕皮的痛苦。 　　三日后，他面色苍白，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去见了一个人。 　　又是那个白衣少年。 　　这样的痛苦，只为了见一个人，摘下面具，问他自己生得好不好看。 　　最后一道画面则是三人站在一起，同那些尊者大能对峙的画面。 　　而此时，小白猫也终于知道了，从始至终，让三人沉迷的，都只是一个人——一个叫做沈明玉的白衣少年。 　　可奇怪的是，水镜中始终都看不到那个白衣少年的脸，映出来的，永远是一片模糊。 　　小白猫在这时彻底目瞪口呆，它嘴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水镜就朝四周融化流散开去，重新化为雾气，回到大殿各处。 　　小白猫怔了怔，连忙道：“仙尊，这肯定是魔侯的计谋！他要坏你这一世渡劫大计！” 　　无尘仙尊面无表情，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清冷气息却让小白猫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小白猫打了个哆嗦。 　　不过很快，小白猫又迟疑道：“可是仙尊，现在三个化身有难，你打算怎么处理？若是他们这一世未曾渡劫就死掉了，你就又浪费了二十年时间，我们时间不多了啊……” 　　“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必了。”无尘仙尊闭上眼，淡淡道。 　　小白猫微微一怔。 　　“若真是魔侯所为，你去了也无用，反而给他多加了一个筹码。我亲自去。” 　　小白猫连忙道：“也是哦，那仙尊你早去早回。” 　　无尘仙尊并未答话，只是长身从高台上站起，此时他那一身玄色长袍上绣着的周天星斗纹样熠熠生辉，映衬着他清冷如雪的面容，愈发高华出尘。 　　小白猫看呆了。 　　而下一秒，无尘仙尊便化为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冲天而去！ 　　小白猫回过神来，连忙高声道：“仙尊走好！” 　　· 　　太子府正院中。 　　天上那些尊者大能始终未曾现身下来，殷君衡、洛寒霜还有辜玉楼三人也不被允许进屋。 　　两厢对峙，气氛沉默冰冷。 　　辜玉楼看上去唇边带笑，眸中光芒淡然，但他心中却沉沉的，忧虑丛生。 　　若这些大能一直把他们守在屋外，等药效过去，沈明玉自然醒来，万一那时出来找他们就麻烦了。 　　而且……他一开始拿无尘仙尊说事也不过是为了迷惑那些大能，没想到那些大能丝毫不上当。 　　虽然争取了三日时间，但若是他们无法进屋，便也不能带走沈明玉。 　　辜玉楼：…… 　　就在这时，忽然，殷君衡转身若无其事地就朝房中走去。 　　一个冷森嗓音顿时从云层中传来：“凡人，你最好不要妄动。” 　　殷君衡步子一顿，淡淡道：“人有三急，我去解手，难道不行么？” 　　那嗓音噎了一下。 　　殷君衡又要转身进去，可就在这时，最初那个威严的嗓音缓缓响起：“成儿，你陪他去。” 　　殷君衡：…… 　　不多时，有一道海蓝色的光影降下，一个头顶龙角，模样俊秀却神色高傲的小青年走了过来，道：“晦气，走吧。” 　　殷君衡眸光沉了沉，眉头微蹙，但此刻也毫无办法，只能带着那名唤敖成的龙族小青年一起去了屋内。 　　半晌，两人一起出来，敖成迅速归位，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一旁的辜玉楼看了殷君衡一眼，终于默默笑了一下。 　　殷君衡：…… 　　一旁的洛寒霜见到二人情状，这时沉吟片刻，便仰起头看向云层中道：“敢问方才说话的，可是龙族的敖镜前辈？” 　　片刻之后，那个威严的嗓音淡淡道：“小子眼力不错。” 　　洛寒霜：“晚辈常听师尊提起敖镜前辈，说前辈是龙族中少有的剑道高手，今日有缘相见，不知晚辈可否有缘请前辈指点一二？” 　　那威严的嗓音终于淡淡笑了一笑，过了一会，他道：“天生剑骨，倒也当得上我一次指点，只不过我不知你底子如何。成儿——你去试试他。” 　　那个蓝衣的敖成又现身了，只是此时，他手中拿了一把玉白色的鲸骨长剑。 　　洛寒霜见状，并无丝毫轻蔑或怠慢之色，只平静道：“请这位龙族道友赐教。” 　　敖成勾了一下唇，天真的面上却又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残忍：“天生剑骨，我曾经打死过一个，不知道你会不会是第二个？” 　　一时间，云层中不由得传来几分惊讶的感慨声，但谁都没敢议论得太大动静。 　　显然，还是对那个龙族的敖镜前辈十分畏惧。 　　此时，一旁辜玉楼和殷君衡的面色也微微沉了下来，辜玉楼眉头皱了皱，正想劝洛寒霜。 　　忽然，洛寒霜却在这时神色平静地看向对面的龙族青年道：“我没杀过龙族，但也请这位道友当心，我的人长眼了，但剑没有。” 　　顿时，云层中众人一阵哗然，显然也没想到洛寒霜竟然敢得罪龙族。 　　那敖成脸色也变了，旋即，他露出一点狠辣的神色，阴仄仄地道：“好啊，那到时就看是你先死还是我了。” 　　洛寒霜平静拔出腰间承影，向前递出：“来。” 　　一道海蓝色光影顿时如同飓风一般，朝洛寒霜卷了过去。 　　洛寒霜神色一丝不乱，拔剑迎上—— 　　此时，辜玉楼静静看了片刻洛寒霜跟那龙族青年的对战，忽然就默默看向一旁的殷君衡。 　　四目相对，殷君衡仿佛明白了什么，旋即他就神色慎重认真地闭了一下眼。 　　洛寒霜应该是想借这次机会重创那龙族的小青年，惹得敖镜大怒。 　　那时场面混乱，他们就还有机会。 　　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敖成是多受敖镜的器重。 　　如果洛寒霜真的伤了他。 　　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殷君衡不觉抬眼静静看向场中和敖成战成一团的洛寒霜，头一次，这么希望洛寒霜不受伤，也一定赢。 　　· 　　院中斗法之声嗡嗡作响，屋内却是一片安静。 　　沈明玉喝了辜玉楼掺了药的茶，这会正沉沉坠在梦境中。 　　但他的梦境也并不安稳。 　　他看到了殷君衡、洛寒霜和辜玉楼，可这三个人都立在黑暗中，一半脸看不清，神色也是漠然冷淡的。 　　沈明玉头一次生出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他想要走过去，但无论如何，腿却迈不开了。 　　他又焦急地去喊每个人的名字，可那三个人都只是用侧面对着他，一言不发，不回应，也没有朝他走来。 　　而就在这时，沈明玉忽然看到了一缕光—— 　　一缕十分耀眼的白光，从三人身前照过来，照亮了这里一切的黑暗。 　　沈明玉情不自禁地朝前走，向那一缕光靠了过去。 　　终于，他摸到了那一缕光。 　　也就在下一刻，他长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一片更为耀眼夺目的光映入他的眼帘。 　　沈明玉看到了一张宛如月光般莹润生辉，毫无瑕疵的面孔。 　　那琉璃银色的瞳孔，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悲喜，悯然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庄肃和慈悲。 　　还有那如同雪一般剔透的长睫和霜发，更是出尘脱俗，没有一丝瑕疵。 　　沈明玉看得出了神，即便在这个时候，他都没意识到——眼前这幅绝俗面孔的五官跟他足足有七成相似。 　　直到，他看到那琉璃银色的眸子轻轻动了动。 　　沈明玉恍然想——这个梦真的好真实…… 　　羽睫颤了颤，在意识还并未完全清醒的情况，沈明玉望着眼前那张毫无瑕疵的绝俗面孔，不自觉就道：“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你……是神仙吗？” 　　“神仙”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目光带着一丝审视，静静从沈明玉头顶一直看下去，似乎隔着被子都将沈明玉看了个通透。 　　沈明玉：…… 　　就在沈明玉微微抿了唇，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拉起被褥后，那“神仙”忽然启唇，嗓音清冷地淡淡道：“要跟我走么？” 　　一句话，让沈明玉骤然惊醒。 　　沈明玉这才恍然意识到这真的是现实。 　　他猛地坐起，攥紧被子，一边往后退一边去摸枕头下的软剑，神色从最初的沉迷变成了一丝淡淡的戒备和警惕。 　　从始至终，那“神仙”都没有再动，只是静静立在那，看沈明玉动作。 　　直到沈明玉握住了软剑，他才再次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沈明玉怔住了。 　　而这时，他再次看了一眼眼前那浑身缥缈仙气，却莫名有些眼熟的“神仙”，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沈明玉瞳孔不觉收缩了一下：“无尘仙尊？” 　　“神仙”目光淡淡：“总算不笨了。” 　　沈明玉：…… 　　“我再问你一次，要跟我走么？” 　　沈明玉薄唇微微动了动，脑中混沌，面对着无尘仙尊这样的询问，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该清楚，若你不走，殷君衡他们三人都会渡劫失败，消失在这个世间。就这样，你也不后悔？” 　　沈明玉听到无尘仙尊这话，终于回过神来，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 　　“仙尊，是为了殿下来的吧？” 　　无尘仙尊眉头轻挑，没有答话。 　　沈明玉此时沉默了片刻，终于释然一笑，然后他就仰起脸看向无尘仙尊道：“若是如此，我愿意跟仙尊走。” 　　就算完不成任务，他也不想旁人为他而死。这样即便他后面能完成任务，他也会后悔一辈子。 　　沈明玉这个温柔平静的笑容落在无尘仙尊眼中，悄然激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 　　良久，无尘仙尊漠然道：“那就走吧，再不走，有人就要送命了。” 　　沈明玉：？ 　　下一秒，还未等沈明玉询问什么，一阵风刮起—— 　　沈明玉只觉得身体一轻，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靠在了一个清冷宽阔的怀抱中。 　　无尘仙尊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沈明玉指尖不由得蜷了蜷，为难道：“仙尊，你其实不必——” 　　“不要多话。” 　　沈明玉：“……” 　　· 　　院中。 　　洛寒霜被那鲸骨长剑击中几次，白衣染红，唇边也狼狈地沾染了不少血渍。 　　可他丝毫都没有认输的意思。 　　敖成得意洋洋：“你若是现在认输，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把你那柄剑送我，兴许小爷还能饶你一命。” 　　洛寒霜听到这句话，沉默片刻，染血唇边竟然溢出一丝淡淡笑意：“是么？” 　　看到洛寒霜脸上这丝笑容，敖成不知为何，就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但他很快就不以为意地道：“不错，我向来一言九鼎。” 　　洛寒霜闻言，目光微动，垂眼就看向掌中承影道：“这个要求似乎没那么过分，但承影——你同意吗？” 　　原本一直沉寂的承影身上在此刻骤然绽放出极大的光亮！ 　　洛寒霜惋惜道：“可惜了，承影它不同意。” 　　敖成在看到承影仙剑上绽放出的锐利明光时，已经心头发冷了，他这时抬剑就想抵挡—— 　　然而洛寒霜已经一剑刺来—— 　　看上去，极为平平无奇的一剑，只是这么刺了过来。 　　但当敖成想要抵挡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剑竟然没有任何破绽。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没有一丝破绽！ 　　敖成的眸中有惊恐爆出，他哑声道：“师父救我——！” 　　然而，话音未落，一声锐气入肉的响声，承影仙剑已经刺破了他的胸口！ 　　鲜血四溅。 　　洛寒霜面无表情收剑，浑身是血地淡淡道：“承让了。” 　　敖成瞳孔骤然收缩，开始疯狂吐血，倒在地上。 　　下一秒，云层之上的敖镜也爆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呼声：“成儿！” 　　有威压疯狂绽出，只是一瞬间，便压得洛寒霜单膝跪地，开始吐血。 　　但他这时却竭力仰起脸，沉声道：“敖镜前辈，要坏了比试的规矩么？我未曾杀了你徒弟，已经手下留情了。” 　　“呵，规矩？那都是你们人族定的，关我们龙族何事？你今日重伤我爱徒，就该付出代价！” 　　洛寒霜却在这时淡淡笑了：“是么？那么请诸位人族前辈作证，敖镜前辈说了，人族的规矩在龙族面前不是规矩。” 　　果然，洛寒霜此言一出，云层中，不少大能都开始指责起敖镜来。 　　然而下一秒，一阵极为恐怖的龙吟声响起，威压震慑了整个皇城！ 　　洛寒霜呕血。 　　云层中的议论也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洛寒霜面目冰冷，缓缓扣紧了眼前的地面——看来，还是他低估了龙族的实力么？ 　　这么多大能，竟然就没有开口说话的。 　　不远处，辜玉楼看到这一幕，也异常不忍，但紧接着，他又悄无声息地朝屋内退去。 　　洛寒霜的伤不能白受，这个时候不是出头的时机。 　　可辜玉楼步子刚一动，一道蓝光便从云层中爆出，狠狠一击，将他打得踉跄两步，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口吐鲜血。 　　“诡计多端的万毒宗小子，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的把戏。” 　　“今日你们设计伤了我爱徒，即便是无尘仙尊真的亲临，也救不了你们了——” 　　暴怒之下，威压更盛。 　　殷君衡也在此时耳鼻出血，跪倒在地，按着胸口拼命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另外二人承受的压力更大。 　　看样子，这敖镜竟是想将几人活活用威压给碾死，这样死去的人五脏六腑都会碎成肉泥，七窍流血，痛苦至极！ 　　可即便如此，云层中也没有人再发一言。 　　直到—— 　　他们惊诧地看到有一股极为明亮的白光从院中屋顶下一点点绽放开来。 　　那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竟是在这夜晚一点点照亮了偌大的太子府，又朝四周蔓延开去。 　　渐渐的，整个夏国皇城亮如白昼，所有的乌云和雷电都在这一刻被这柔和清冷的白光驱散，化为了一阵绵延不绝的清风。 　　云层中众人的身影也在这时暴露了出来。 　　众人纷纷惊疑不定，想要遮掩，却又不敢。 　　唯有敖镜，沉声道：“是哪位道友在此，为何不出面一见？” 　　而这时，下方的殷君衡三人仰起头，看到这些白光，三人心中竟是不约而同生出了一个念头。 　　好熟悉的白光，难道……那人真的来了？ 　　下一秒，在万千华光中，一袭玄色缕银长袍徐徐从院中升起，如履平地，踏空而来。 　　而他怀中，正抱着一袭柔软白衣。 　　那白衣姿态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却看不清脸。 　　众人大骇，纷纷垂眸，带着无尽敬畏和恐惧道：“见过无尘仙尊……” 　　敖镜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在此刻也显出无尽死灰，半晌，他颤声道：“我原不知此人竟是无尘仙尊历劫化身，多有得罪，还请无尘仙尊见谅……” 　　无尘仙尊垂眸静静看了敖镜一眼：“敖道友方才说，人族的规矩你们龙族不认？” 　　敖镜面色僵硬，立刻改口：“同小辈开玩笑而已。” 　　无尘仙尊淡淡笑了。 　　旋即，他道：“其实这也正合我意。” 　　敖镜心中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无尘仙尊就静静看向正拄着承影仙剑要起身的洛寒霜，淡淡道：“仙剑不可受辱，龙族敖成侮辱仙剑，该死。” 　　洛寒霜心神一动，原本那隐忍的屈辱之意荡然无存，变为了一腔热血，拱手道：“是！” 　　敖镜顿时睁大眼：“仙尊不可！” 　　然而，洛寒霜已经提剑起身，朝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敖成走了过去。 　　只是一剑，彻底洞穿敖成心脏。 　　看着眼前的一幕，敖镜目眦尽裂，牙都快要死死咬出血来，却不敢再动用任何手段出手。 　　因为同无尘仙尊为敌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是整个龙族都承受不起的。 　　他不能当龙族的罪人。 　　洛寒霜收剑时，抬眼静静看向空中的无尘仙尊，眸中露出几分钦佩和释然之色，低声道：“多谢仙尊。” 　　无尘仙尊：“人族弟子该有风骨，你不必谢我。” 　　洛寒霜：“是。” 　　紧接着，无尘仙尊又朝空中其他人族大能静静看了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目光冰冷。 　　那些大能，噤若寒蝉。 　　收回眼，无尘仙尊目光似有若无地朝地上的辜玉楼和殷君衡看去。 　　当辜玉楼和殷君衡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无数白光已经在无尘仙尊身周绽放开来，豁然，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无尘仙尊，化光而去。 　　最后一眼，三人看到一张熟悉无比的莹润面孔从无尘仙尊怀中探出头来，静静看了他们一眼。 　　带着一丝宽慰和平静的微笑。 　　三人眸子瞬间湿了，可在此时，他们也感受到无尽的平静和释然。 　　因为，此刻的失去，远远胜过短暂的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终于来了 　　玉无尘：你们不像我，看我一来就能抱老婆，还能装逼 　　三人：…… 　　晚上更新与否取决于我还会不会再发烧，本来昨天已经好了，结果昨天凌晨又烧了，大家一定要保重啊！ 第46章 　　待到无尘仙尊离去之后, 先前云层中的那些大能们和敖镜就打算悄悄离开。 　　但辜玉楼眸光清明锐利，一下子就叫住了他们，含笑道：“诸位, 打赌的报酬还没来得及付呢？就想走？” 　　众人：…… 　　他们确实是打算赖账来着。 　　毕竟这次来的虽然都是有名望的人物, 也带上了宗门各自最好的仙器, 可他们来都是想分一杯羹的。这下好了，不但没分到羹, 还要损失手中仙器。 　　回到宗门一定是头都抬不起来啊。 　　可若是不给, 他们又怕无尘仙尊就地折返，像方才指示洛寒霜对付龙族敖成那样对付他们, 那……小命不保啊。 　　一时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了。 　　辜玉楼见到众人沉默的样子, 不由得挑眉道：“怎么, 诸位想赖账？” 　　众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 还是敖镜铁青着脸, 从天上扔下一件半仙器，便带上敖成的尸体, 化为一道金光, 冲天而去。 　　见到敖镜都如此, 其他人也不敢再打马虎眼了。 　　只能纷纷把手中的仙器或是半仙器交出来。 　　一时间, 太子府院中华光灿烂, 几乎照亮了大半的庭院。 　　等仙器交割完毕，那些大能也不再看辜玉楼三人一眼, 便御剑或是坐上坐骑, 黑着脸灰溜溜地离开了。 　　众大能走后, 辜玉楼终于低低咳嗽了一声，吐出口中方才被敖镜威压震出的淤血，然后他满不在意地擦了一下唇角，便走上前去收拾自己的战利品了。 　　在众多战利品中挑选了一番，辜玉楼先是将一枚聚灵宝珠拿了起来，递给了殷君衡。 　　“这聚灵宝珠可以源源不绝汇聚八方灵气，殿下用这个便可以自己聚集灵气修炼。” 　　殷君衡微微一怔，随即接过来，低声道谢。 　　之后，辜玉楼又将敖镜扔下的那件龙鳞铠拿起，递给了洛寒霜。 　　“仙长收下这龙鳞铠吧，你剑法至纯至阳，遇到一些阴狠小人太容易吃亏。” 　　洛寒霜怔了怔，正想拒绝——毕竟辜玉楼和殷君衡一个修为全失一个只是凡人，无论哪个看上去都比他更需要这个东西。 　　但辜玉楼又道：“你杀了敖成那小子，留个龙族战利品也是不错的。你不要，仙剑未必不想要。” 　　果不其然，辜玉楼这话一出口，承影仙剑就嗡嗡直颤了起来。 　　洛寒霜见状不觉哑然。 　　最终，他只能道谢，默默收下了龙鳞铠。 　　剩下的仙器，辜玉楼按照三人的体质和需求，稍微又分了一分，最后自己拿了四样，便笑笑道：“好了，战利品分完了。二位，后会有期。” 　　殷君衡下意识问：“你打算去哪？” 　　辜玉楼抬眼，静静看向天际，笑了笑：“找一个安稳之处，好好修炼，若日后有机会，我想，我得去一趟天外天。” 　　殷君衡会意，但这次，他心中再无先前那种莫名的醋意，反而只剩下一股淡淡的平静。 　　沉默片刻，殷君衡道：“那你路上小心。” 　　辜玉楼稍一颔首，看了二人一眼，就转身准备离去。 　　偏偏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洛寒霜却道：“辜道友身怀万毒宗密法玉碟，有带了好几个仙器，孤身上路，太容易被趁虚而入了。” 　　殷君衡怔了一瞬，不由得也皱眉道：“确实如此，不如——” 　　辜玉楼看了殷君衡一眼，又看了洛寒霜一眼，忽然道：“那——洛道友要不要送我一程？” 　　洛寒霜微怔，片刻之后他点点头道：“好。” 　　殷君衡见状，愣了一愣，却也道：“这样确实更稳妥些。” 　　就这样，趁着夜色，辜玉楼乘上了洛寒霜的承影仙剑，和他一起离开了夏朝皇城。 　　殷君衡站在原地，静静看了许久他们离开的背影，最终回过眼，默默攥紧掌中的聚灵宝珠。 　　天外天，他也一定要去的。 　　而且，他一定会赶在他们之前。 　　· 　　天外天，玉衡宫。 　　浓雾缥缈，白玉的宫室和高楼层峦隐在苍茫的云气里，恢弘磅礴。 　　沈明玉就这样被无尘仙尊，一路抱着，进了玉衡宫深处。 　　无尘仙尊身上有一股让沈明玉觉得很舒服的淡淡香气，像是冰片掺杂着一点苍术的味道，清冷沉馥。 　　闻着让人很是舒心。 　　可即便如此，靠在无尘仙尊怀中，沈明玉也还是隐约有些不安——无尘仙尊同那三位主角不同，他的地位太超然，也太厉害了。 　　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仙人，近乎神的存在。 　　无论沈明玉想要做什么，只怕他一眼都能看清楚。 　　最主要的是——沈明玉不知道无尘仙尊把他带来玉衡宫做什么？ 　　若只是为了殷君衡，有必要这样么？ 　　还是说殷君衡作为主角有什么特殊之处，无尘仙尊想要先抓住他作为人质，日后好要挟殷君衡？ 　　可直觉又告诉沈明玉——无尘仙尊不是这种人。 　　所以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无尘仙尊为什么这么做的沈明玉，只能再次呼唤起了系统。 　　可系统这次又是毫无反应。 　　沈明玉：…… 　　忽然，无尘仙尊垂眼静静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沈明玉对上无尘仙尊那双琉璃银色的瞳眸，心尖轻轻一颤，摇了摇头，垂下长睫低声道：“没什么。” 　　无尘仙尊从高处又静静看了沈明玉片刻，明明像是知道了什么，却也没再追问。 　　就这样，无尘仙尊抱着沈明玉，来到了一张白玉床前。 　　那床上铺着雪白云锦面料的被褥，里面填充着冰蚕丝，绵软如云。 　　无尘仙尊将沈明玉放到了白玉床上。 　　沈明玉被放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身’下一软，舒服得差点想倒进去。 　　但他知道这是在别人的地盘，所以很快就默默自己坐了起来，仰头看向一旁的无尘仙尊。 　　恰好，四目相对。 　　沈明玉：…… 　　看着无尘仙尊那双透彻如月光般琉璃银色的瞳眸，沈明玉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但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十分认真的轻声道：“这次多亏仙尊您出手救了殿下他们。谢谢仙尊。” 　　无尘仙尊看了沈明玉一眼，语气淡淡：“我救他们另有缘由，你不必道谢。” 　　无尘仙尊这话说得平静，但沈明玉向来敏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无尘仙尊话中的那一丝不悦和冷淡。 　　沉默片刻，沈明玉不知道无尘仙尊为什么突然冷淡，但他这时还是很温和地笑了一笑，诚恳道：“因为殿下是我的夫君，仙尊救了殿下，我自然心怀感激，与仙尊为何想救殿下无关。” 　　看着沈明玉此刻平静温和的笑容，无尘仙尊霜色长眉忽然轻轻一挑。 　　半晌，他道：“你果真当他是夫君？” 　　沈明玉心头一跳，听出无尘仙尊话里有话，忍不住又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但此刻无尘仙尊那双琉璃般净透的淡色银眸里，沈明玉却看不到任何情绪。 　　沈明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隐约觉察出无尘仙尊确实对他有意见，但救他的时候却又对他散发出了一种微妙的好感。 　　这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彻底让沈明玉糊涂了。 　　可就在下一刻，无尘仙尊看了沈明玉一眼，忽然俯身上前。 　　一只微凉如玉的手就在此时轻轻抚上了沈明玉眉心，无尘仙尊那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孔也突然在沈明玉面前放大。 　　沈明玉：？！ 　　他下意识挣扎着想躲开，但无尘仙尊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眉心，淡淡道：“别动，我看看你的体质。” 　　沈明玉怔了一瞬，感受到无尘仙尊平静淡漠的话语中确乎没有什么狎昵之意，便默默放松了下来。 　　片刻，有莹白的光从无尘仙尊指尖溢出，一点点钻入沈明玉眉心。 　　这是仙气，而不是灵气，这些仙气甫一入体，沈明玉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要缓缓飘起来一般，如卧棉上，不知所在。 　　他长睫颤了颤，一点点闭上了眼。 　　却并没有发觉此时对面无尘仙尊那双淡银色的眸中忽然有极为汹涌的暗流涌动而出。 　　但片刻，那些暗流便化为一片平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明玉都快要被这仙气灌体的感觉给舒服得睡着了的时候，他眉心指尖忽然抽离—— 　　一瞬间，所有包裹着沈明玉的温暖仙气尽数消失，一股空荡的清冷感和沉重感骤然来袭。 　　沈明玉猛地睁开眼，心脏一阵狂跳，他下意识攥住了衣襟，却没有再感受到从前那股突如其来的猝痛。 　　沈明玉有些难以置信地微微怔住了。 　　“你的体质我已封住，也阻隔了你心脉处的阴气，你暂时不会再受心疾困扰。” 　　无尘仙尊这句话说完，过了许久，沈明玉才终于反应过来，接着他仰起脸，默默看向无尘仙尊，低声道：“多谢仙尊。” 　　无尘仙尊没有说话，却在这时转过身去。 　　沈明玉看了一眼，发现无尘仙尊只是侧对着他而立，掌中似乎拿了一个淡淡放着光的玉佩。 　　沈明玉不明白无尘仙尊要做什么，但看到无尘仙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还是坐在那安静等着他。 　　无尘仙尊似乎是用那枚玉佩传递了什么消息，之后他收起玉佩，终于回过眼看向沈明玉。 　　“虽然我暂时帮你封住了体质，但修真界里还是有人在寻你的踪迹，这些时日，你便暂且留在天外天。” 　　“不过记住，不要四处乱跑，惹是生非。” 　　无尘仙尊淡淡道。 　　听着无尘仙尊这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警告的话，沈明玉无奈攥着衣襟，抿了一下唇，还未来得及想出要说什么，无尘仙尊却已经转身化光而去。 　　只留沈明玉一人孤零零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 　　沈明玉怔了一瞬，一时间愈发无奈，又有些怅然若失。 　　说起来，对于之前三个主角，因为沈明玉知道他们的背景，所以对于他们一开始的喜怒怨憎和一些出人意料的行事还稍微可以理解。 　　但对于无尘仙尊这个神一般的人物，沈明玉知之甚少。 　　所以无尘仙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沈明玉根本不明白究竟从何而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面会面对什么。 　　难道仅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稀里糊涂在这里荒废过去了吗…… 　　想到这，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沉，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又涌上心头。 　　迟疑片刻，他默默整理了一下衣物，就起身下了床。 　　打算四处去看看。 　　他不打算惹是生非，但也要看看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处，环境如何。 　　可没想到，沈明玉这边刚下了床，忽然，一道白影就从不远处的窗户边蹿了过来。 　　一下子蹦到他面前！ 　　沈明玉：！ 　　如果不是无尘仙尊刚替他解决了体质问题，他恐怕都要再被吓得心疾发作。 　　而等定睛一看，沈明玉才看清，原来方才那道白影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 　　沈明玉缓了一缓，神色稍微平静了几分——原来只是猫啊…… 　　想了想，他就打算蹲下来逗逗猫。 　　可这小白猫在这时却忽然露出人一般的表情，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沈明玉打量了一般。 　　末了，口吐人言道：“难怪仙尊要把你留下啊，原来长得这么像。” 　　本来听到小白猫说话，沈明玉吓了一跳，但听到小白猫后半句话，沈明玉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他眸光微动，忍不住问：“像？像谁？” 　　小白猫冲他吐了吐舌头，嚣张道：“不该问的别问哦。” 　　沈明玉：…… 　　小白猫看到沈明玉这幅无奈的表情，觉得沈明玉已经被自己吓到了，这时就再次警告道：“你不要到处乱跑哦，是仙尊让我来监视你的，你要是乱跑的话，小心我拿爪子挠你——” 　　说着，那小白猫还亮出爪子，做出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这一下，倒是把沈明玉逗笑了。 　　小白猫：？ 　　“你竟敢笑本大人，你活得不耐烦了？” 　　沈明玉回过神来，微微忍着笑，道：“不敢，白猫大人英明神武，不要跟我这种小人物一番见识好不好？” 　　小白猫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沈明玉此时起身，静静朝四周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盈满雾气的长廊遥遥看去都看不到边际，更别说找到路了。 　　想了想，沈明玉觉得还是从小白猫入手吧。 　　这小白猫，似乎知道不少关于无尘仙尊的秘密。 　　想到这，沈明玉便又转过眼，看向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小白猫道：“白猫大人，你累了吗？” 　　小白猫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我在人间也学过一些按摩手法，可以帮白猫大人缓解一下疲劳。” 　　小白猫：？ 　　很快，小白猫就叫道：“别想用这些人间没用的玩意蛊惑我！” 　　· 　　半个时辰后。 　　沈明玉坐在白玉床上，小白猫舒展四肢，仰头躺在他怀里，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呼噜声。 　　沈明玉垂着眼，含笑耐心地给小白猫按摩脖颈和肚皮。 　　小白猫一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一边感慨：“哎——不错，就是那，再重点！” 　　“啊，在玉衡宫当值真是太累了，你这人间放松的按摩手法还真不错。” 　　沈明玉闻言，不动声色地道：“白猫大人，你在玉衡宫当值多久了？” 　　小白猫这会已经被沈明玉的伺候弄得戒备全无，哼哼了两声就道：“玉衡宫有多久，我就来了多久。” 　　沈明玉心头一动，想着原来这小白猫居然也有一千岁了？ 　　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不是说妖精到一千岁都可以化形了吗？ 　　但想着自己最终的目的，沈明玉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不着边际地问了小白猫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小白猫都懒洋洋地一一答了。 　　沈明玉觉得小白猫此刻的警惕已经放松的差不多了，终于就还是轻声问道：“那方才，白猫大人说我长得像，是像什么？” 　　小白猫忽然睁开一只眼，露出一点“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哼哼一声道：“你们人族，果然都狡猾得很。” 　　沈明玉被揭穿了，也没有露出窘迫的神色，只轻声淡淡道：“可这也是白猫大人自己先说的啊，我不过是问问而已。” 　　小白猫：…… 　　有点心虚，好像，也是……？ 　　不过纠结了一会，小白猫还是摇摇头道：“这件事我只能讲到这，要是说多了，你肯定会对仙尊图谋不轨的。” 　　沈明玉：图谋不轨？ 　　沉默片刻，沈明玉默默收起了放在小白猫身上的手道：“既然如此，白猫大人请自便吧。” 　　小白猫顿时不爽了，翻了个身爬起来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沈明玉微微一笑：“白猫大人在玉衡宫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连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么？” 　　小白猫脸上略微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它确实一开始就知道沈明玉想套话，但有点忍不住那按摩的诱惑。 　　现在沈明玉直接戳穿，它反倒觉得自己不太厚道了。 　　不过，纠结了片刻，小白猫哼了一声道：“那也是你情我愿的！” 　　“所以我现在不情愿了，白猫大人为什么还要指责我呢？” 　　小白猫：…… 　　半晌，小白猫被沈明玉这间接的“激将法”弄得有点下不来台，只能叫了一声道：“好了，别阴阳怪气了，告诉你就告诉你了！” 　　“说你像，是因为你跟仙尊从前的心上人长得像，不过仙尊的心上人早在一万年前就死掉了，还是魂飞魄散那种。所以你也别妄想着仗着这一点就勾引仙尊，知道么？” 　　沈明玉闻言，骤然微微怔住。 　　过了许久，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小白猫，轻声道：“抱歉，白猫大人，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密辛。” 　　顿了顿，沈明玉又道：“而且我有夫君，也不会对仙尊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小白猫听到沈明玉这话，这时就瞪着沈明玉道：“虽然这件事跟你说了也没用，毕竟你只是长得像，但你还是不许告诉仙尊是我说的，听到没！” 　　沈明玉莞尔：“白猫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小白猫神色这才平和了一点，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瞎说，仙尊对这件事向来极为忌讳，你若是说出去，也没几日活头了。” 　　看着小白猫色厉内荏的样子，沈明玉心中觉得可爱又好笑，却又不说穿，只轻声附和。 　　好不容易哄到最后，把小白猫毛撸顺了，小白猫这才放下心来，翘着尾巴走了。 　　· 　　这一夜，沈明玉是一个人睡的。 　　对于自己跟无尘仙尊的心上人长得像这件事，沈明玉并没有太在意。 　　只是一张脸而已，若正是因为这张脸能给殷君衡等人带来一点便利，他也觉得很好。 　　至于小白猫说的勾引一事，他更不会在意。 　　因为，无尘仙尊这人，虽然长了一张天神一般令所有人心动神驰的完美面容，但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很快，第二日到了，令沈明玉奇怪的是——这一日说要监视他的小白猫没有再出现。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沈明玉腹中开始饥饿，但这宫殿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食物，沈明玉尝试着叫了几声小白猫，小白猫没出现。 　　沈明玉：…… 　　原本以为这小白猫兴许还算有几分靠谱，现在看来，倒是跟系统差不多。 　　没办法，沈明玉只能换上鞋，走出了宫殿，随便挑了一条看起来雾气没那么浓的路，走了上去。 　　走着走着，沈明玉发现，眼前的云气渐渐散了，变成了晴空万里。 　　头顶也开始出现温和明亮的太阳，有无数漂亮五彩的鸾鸟在他身旁两侧的白玉阑干附近上下飞旋。 　　这样的景色，让沈明玉觉得这才是天上人间啊。 　　比之前他住的那个冷冰冰的白玉宫要鲜活多了。 　　想着，沈明玉不觉略略加快了步伐。 　　终于，沈明玉又看到了一座宫室，这座宫室金翠辉煌，四周彩凤和仙鹤缭绕而飞，仙气飘飘，还有无比动听的乐音静静传来。 　　甚至还隐约看到宫室前立着的三个人影。 　　沈明玉远远看着那三个人影，不知为何，一颗心忽然轻轻跳了起来。 　　因为，那些人影，他太熟悉了。 　　不知不觉，沈明玉就迈开步子，朝那边跑了过去。 　　耳边有风掠过，但此刻他心中却只剩下一种急切的祈盼。 　　终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沈明玉也终于看清了那三张脸。 　　真的就是殷君衡、洛寒霜和辜玉楼…… 　　沈明玉鼻头莫名一酸，眼圈红了红，忍不住就开口道：“殿下、仙长，师父！” 　　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沈明玉，微微一笑。 　　殷君衡是最先大步迎上来的。 　　沈明玉一路小跑到殷君衡面前时，他已经微微喘着气，额头上也布满了薄汗，但此刻沈明玉心里却异常欣喜，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感觉自己都要飘起来了。 　　“殿下，你们怎么来这的？是仙尊接你们来的？” 　　殷君衡看着他，淡淡一笑，就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低声道：“是啊，是仙尊接我们来的。特意送我们来同你相会。” 　　听着殷君衡这句话，感受着侧脸上的温度，不知为何，沈明玉虽然觉得暖心，但心头却又莫名生出一丝淡淡的违和感。 　　但他一时间又说不出那违和感在哪。 　　迟疑了一瞬，沈明玉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了殷君衡接下来的触碰。 　　谁料只是这么一个动作，面前的殷君衡倏然就变了脸。 　　他俊美的五官猛地扭曲，整张脸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就这么湿淋淋地朝沈明玉扑了过来！ 　　沈明玉悚然，急退两步，转身就跑。 　　可就在沈明玉往回跑的过程中，原本那晴好无比的天空就变得阴森沉冷，白玉桥也变成了黑石桥，甚至从另外一头一点点坍塌了下去…… 　　沈明玉浑身冷汗，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噩梦了。 　　要不然这样无限逃亡的场景怎么会出现在玉衡宫？ 　　然而身后“殷君衡”低沉的喘息，和从四周吹来的阴风吹透了脖颈上冷汗的触感又过于真实，一切都在告诉沈明玉，这不是个梦。 　　如果你死了，就真的死了。 　　下一秒，沈明玉退无可退，脚下一滑，就这么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他心头一凛，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沈明玉再次跌入了那个散发着清冷香气的宽阔怀中。 　　他恍然睁开眼，只看到面前白光唰然而过，骤然荡尽了周遭所有的黑气—— 　　那些扭曲的人脸碰到这些白光也都尽数吱呀乱叫着化为了黑色的粉尘，湮灭不见。 　　黑夜不再，白日重现。 　　无尘仙尊面若冰雪，持剑而立。 　　等沈明玉过了许久，才在头顶温和的日光下回过神来。 　　这会他才看清自己是位于一个高台上，而高台下遍布着一团团狰狞的黑气，都在撕咬不已，显然，方才他遭遇的那些幻境就是这些黑气营造出来的。 　　而这时，一个清冷中略含责难的嗓音在他头顶淡淡响起。 　　“不是让你不要四处乱跑，惹事生非么？” 　　沈明玉听到这个嗓音，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不要四处乱跑，惹是生非，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也不知道这玉衡宫里还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存在，只是想去找点吃的而已…… 　　但自己这次确实给人惹了麻烦，沈明玉便丝毫没有再辩解，只垂下眼，异常歉疚地道：“抱歉仙尊，我之后再不会乱跑了。” 　　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句话，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朝高台下那依稀还涌动撕咬着的黑气看了一眼。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淡淡问：“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沈明玉怔了一瞬，并没有觉察出无尘仙尊问这话有什么深意，只以为是在做受害者样本调查。 　　于是，他如实道：“我看到了殿下、仙长和师父。” 　　这一次，无尘仙尊终于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那眸光带着一丝浓烈的审视，看得沈明玉都有些心头发冷。 　　好在无尘仙尊并没有看太久就收回眼，道：“魔气会引出你心中执念之人或者事。” 　　沈明玉没明白无尘仙尊为何突然大发慈悲解释这个，但还是低低“嗯”了一声，表示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都有小红包 　　沈明玉：像也没事，反正我不care 　　玉无尘：其实…… 　　最近先保持每天一更，因为虽然退烧了，但还是腰酸背痛，打字比较难受，不过我会尽量多写一点的 第47章 　　沈明玉被无尘仙尊带离了那座高台。 　　在两人离开之时, 谁都没发现，有一丝极为浅淡几乎看不见的黑气悄无声息地在此时钻入了沈明玉头上的簪子里。 　　沈明玉又被无尘仙尊带回了他先前居住的那间寝宫。 　　期间无尘仙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是在他把沈明玉放到床上时，才淡淡看了沈明玉一眼道：“司天台是魔界和仙界的出入口, 四周都是魔气, 你若下次再被他们蛊惑, 我未必救得了你。” 　　沈明玉听到这，心头微微一跳, 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仙魔两界的出入口会在玉衡宫中？ 　　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可这种问题明显涉及到许多密辛, 沈明玉也不敢问。 　　直到无尘仙尊将他放下后就打算离开，沈明玉才终于又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纠结了一下, 沈明玉小心翼翼地叫住了无尘仙尊。 　　“又有何事？”无尘仙尊有些淡淡的不悦。 　　沈明玉自己也不想麻烦无尘仙尊，但他现在实在是肚子饿了，没办法不吃东西。 　　于是沈明玉最终也只能鼓起勇气, 带着几分歉意道：“仙尊,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如果可以的话, 您能让人给我送些吃的来么？” 　　说完，顿了顿, 沈明玉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有了吃的,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乱跑了。” 　　短暂的沉默。 　　最终, 无尘仙尊一言不发, 化光而去。 　　沈明玉：…… 　　完了, 难不成这是真的打算饿死他？ 　　好在，沈明玉预想之中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 无尘仙尊又回来了。 　　还带了一些吃食来。 　　没想到无尘仙尊会亲自带吃食来, 沈明玉还有些意外。 　　这时沈明玉也隐约意识到无尘仙尊应该也是属于那种面冷心热的类型，想着，他不觉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多谢仙尊。” 　　无尘仙尊并未答话，只道：“吃吧。” 　　沈明玉听到无尘仙尊这句话，不觉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见到无尘仙尊确实没有离开的意思，沈明玉沉默了一瞬，觉得有些尴尬。 　　他实在是没有被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这么盯着吃过饭。 　　但无尘仙尊是主人，沈明玉也不可能赶他走。 　　可肚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再忍耐了，迟疑了片刻，沈明玉就主动伸手打开了面前的那个食盒，打算先吃了再说。 　　不管无尘仙尊为什么有这种看人吃饭的癖好，沈明玉也不能再饿着自己。 　　谁知这边食盒一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物，沈明玉又明显地微微怔了一下。 　　没想到……无尘仙尊这吃的东西居然这么接地气？ 　　食盒上下三层，装了三样东西，分别是——半只烤兔，一盘清炒茭白和一盘形状不规则的玉米粑粑。 　　玉米粑粑看上去烤的还有点焦了。 　　不过想了想，沈明玉猜测可能是因为无尘仙尊成仙太早了，所以对于饮食的认知也还停留在早期。 　　而且这三样菜，荤素都有，还有粗粮，营养搭配也没什么不过关的，不算苛待他。 　　想着，沈明玉就丝毫没露出不乐意的神色，客客气气再冲无尘仙尊轻声道了谢，就拿起了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丝毫没觉察到这时对面的无尘仙尊看似漫不经意，目光却始终都没有在他身上离开，眸中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探询之色。 　　沈明玉吃菜的时候考虑到能量补充的问题，就先吃起了那盘烤兔。 　　动物肉里有蛋白质，油脂和氨基酸。比起粗粮玉米粑粑和清炒茭白补充的东西更多。 　　而且，沈明玉饿了将近一天了，他也确实不太想吃素的。 　　所以吃完了快半盘烤兔，他觉得差不多了，才调转筷子，去吃了一些清炒茭白。 　　吃了小半盘茭白，沈明玉最后才掰了一小块玉米粑粑吃了。 　　根本没发觉对面的无尘仙尊在看到他进食顺序的时候，眸中原本的探询之色却静静化为了一丝失望，最终暗沉下去，消失无踪。 　　终于，沈明玉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他擦了嘴，看着三盘子里还剩下一些的吃食，迟疑了一下，他道：“仙尊，这些吃的我可以留下来么？” 　　万一下次又没人给他送饭？剩下这些他攒一攒，倒也可以再撑一天。 　　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话，淡淡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化光离去。 　　沈明玉：…… 　　又走了？ 　　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无尘仙尊了。 　　不过看着桌上剩下的三盘菜，沈明玉想了想，还是先伸手把这三盘菜收了起来，放在食盒中，藏在了床下。 　　不管别的，他要活下去就至少先不能把自己饿死。 　　暗中，一只小白猫在窗台后悄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露出一点微妙的表情。 　　本来它是今天贪玩久了，忘了给沈明玉送饭，回来就看到沈明玉被无尘仙尊从司天台带了回来。 　　顿时心里有点慌。 　　不过看完全程，又看到现在这一幕，小白猫的愧疚心倒是瞬间减半了。 　　这个魔侯是怎么挑的人啊？ 　　找奸细居然还找个这么傻白甜的？好像玉衡宫会有人抢他那点吃的一样？ 　　真是浪费它的时间。 　　不过，想到无尘仙尊刚才的神色，小白猫迟疑了一下，还是扭头悄悄溜了。 　　它得去看看无尘仙尊的情况。 　　万一无尘仙尊因为这事生气就不好了…… 　　· 　　深深的长廊上，一只小白猫默默朝前走着。 　　它这会一边用爪子挠脸，一边有点疑惑和担忧。 　　刚才它只是觉得沈明玉蠢，但现在它忽然意识到无尘仙尊这次也有点不正常啊…… 　　以往魔侯又各种方法送到无尘仙尊面前的那个心上人替身也不是没有，但无尘仙尊向来都是懒得多看一眼。 　　虽说这次是因为沈明玉体质特殊无尘仙尊才把他留在玉衡宫，而且还能起到引蛇出洞，监视魔侯的作用，但小白猫却总觉得哪里哪里都有点不对。 　　难不成眼看着万年成神大劫将至，无尘仙尊老房子着火了？ 　　想到这，小白猫心头一个激灵，顿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就加快了脚步，连滚带爬朝着玉衡宫深处跑去。 　　八十一个密室，小白猫从头找到了尾，最终，它硬着头皮，站在了那个它最不喜欢的密室面前，悄悄伸出爪子，推开一点门，钻了进去。 　　果然，无尘仙尊此刻正立在密室中央，仰起头，一头霜发蜿蜒落在地上，闭着眼，神色淡漠地在放空。 　　而他身周，环绕着大大小小一百多面镜子，每个镜子里都在不间断地播放一些十分惨烈的画面，里面时不时传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房屋坍塌声，炮火声等各种听了令人毛骨悚人的响声。 　　小白猫听觉最为敏锐，听到这些声音简直毛都要炸了，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愈发关心无尘仙尊此刻的状态了…… 　　毕竟它知道，无尘仙尊只有在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来这间密室里找虐。 　　因为在这密室内的一百多面镜子里记录下的场景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间惨剧，而是无尘仙尊在人间百世，每一世最后历劫时最痛苦的那些画面。 　　这些画面，小白猫看一眼都觉得难以承受，都很难想象无尘仙尊是怎么一次次经历下来，并忍到最后的。 　　现在看到无尘仙尊又开始自虐，小白猫纠结了一下，害怕无尘仙尊道心不稳，前功尽弃，终于就还是出声，低低“喵”了一声。 　　倏然，一百多张镜子里的画面瞬间消失，立在密室中央的无尘仙尊缓缓睁开眼。 　　此刻，他眸中一片冰霜，淡淡道：“何事？” 　　小白猫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怕无尘仙尊发现它办事不利过来看看无尘仙尊有没有生气的。 　　只能没话找话，把方才沈明玉吃完菜又把菜收起来藏在床底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小白猫为了显得自己不是故意没话找话，还连忙补充了一个推断和建议道：“我怀疑他就是魔侯的一个弃子，毕竟他身上那个小东西的魔气也很淡，感觉就是最低等的魔族。仙尊你要不等他身体恢复一点就把他送走吧，免得他在玉衡宫碍眼。” 　　无尘仙尊听完小白猫的话，静默了许久，淡淡吐出了三个让小白猫震惊得下巴都掉了的字。 　　他说：“他是他。” 　　小白猫先是一头雾水了一瞬，接着猛地跳起，悚然大叫道：“仙尊你疯了吧？怎么可能？那个人都死了一万年了，而且被诛魔箭射中的人就算有机会复活，灵魂上也会永远留着那神之诅咒的。这个姓沈的小子魂魄上可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啊。” 　　小白猫这一长串话如同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炸开，无尘仙尊静静听完，却一言不发。 　　而正是一言不发，才让小白猫觉得更可怕。 　　它龇牙咧嘴了一会，正想再劝劝这个可能已经“疯了”的无尘仙尊，无尘仙尊却忽然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放弃成神。” 　　小白猫怔了怔，骤然噤声。 　　然后它就歪了歪头，默默用一种有点疑惑和微妙的神情看向无尘仙尊。 　　可接下去，无尘仙尊却已经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了，他只是转过身缓缓朝密室深处走去。 　　小白猫犹豫片刻，正想抬腿跟上，忽然它就听到无尘仙尊清冷渺远的嗓音静静传来：“之后他的饮食还是由你负责，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若再犯，你该知道后果。” 　　小白猫听到这，心头不觉凛然——它本来还以为无尘仙尊不在意这件事了，没想到无尘仙尊还记着啊…… 　　嘴巴动了动，小白猫试图解释，然而这次，它想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这方空间骤然就扭曲了一下！ 　　小白猫一阵眩晕。 　　等它再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后，密室里已经没有无尘仙尊的踪影了，四周空荡荡的。 　　小白猫：…… 　　在原地站立良久，无尘仙尊还是没再出来。 　　小白猫最终只能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无尘仙尊避而不见，小白猫心里还是有些受伤的。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无尘仙尊会觉得一个除了脸哪哪都不像的赝品会是当年那个人啊…… 　　说起来，小白猫也是识得那个人的，那个人性格极好，极温柔，但是大胆又聪明，行事果断无比。 　　怎么看都跟这个性格柔软到近乎懦弱还带着一点傻白甜的沈明玉无关。 　　说起当年，小白猫还只是一只普通猫的时候，那个人带着无尘仙尊从皇宫里逃跑，半路上遇到了被兽夹夹伤的它，都出手救了它，甚至给它找了一个窝。 　　后来，他们就分开了。 　　再后来，小白猫就在漫山光辉中看到诛魔箭射出的轨迹。 　　然后……那一箭直直贯穿了那袭它无比熟悉的温柔白衣。 　　小白猫当时瞳孔收缩，腿还受着伤，都不顾一切，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但它只是只猫。 　　所以，那个人还是魂飞魄散了。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小白猫都已经死了，它凭着一丝执念在地府不舍游荡，想要找到那个人，跟他一起投胎。 　　可小白猫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个人，只等到了当年那个人救的那个少年。 　　就是现在的无尘仙尊。 　　小白猫跟着无尘仙尊一起，历劫了许多世，等到无尘仙尊成为无尘仙尊的时候，小白猫就跟他一起，来到了这玉衡宫。 　　小白猫因为品种太普通，灵气不够，所以即便后来被无尘仙尊点化，能开口说话了，要变人也还是很费劲。 　　但小白猫倒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样，等无尘仙尊得证神位那一日，他扭转因果，溯回时间救回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还是能第一眼就认出它了。 　　走着走着，小白猫不自觉已经走到了沈明玉寝宫所在的门口。 　　它步子骤然一顿，悄悄收敛了身形，就伸出脑袋朝屋内望去。 　　结果，它就看到沈明玉正盘膝坐在床边的软榻上，似乎在修炼。 　　神奇的是，四周莹润淡白的仙气此刻都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丝丝缕缕地就朝沈明玉体内钻去。 　　沈明玉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周身仿佛都笼着一层浅浅的光，愈发衬得他无瑕的五官玉质天成，宛如谪仙。 　　小白猫：？ 　　有点东西啊。 　　倒是愈发好奇了。 　　按照小白猫最初的判断：沈明玉身上有魔侯烙印的一个小宿体，应该是魔侯派来的卧底。 　　但看沈明玉现在修炼时吸收仙气毫无障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魔侯教出来的。 　　毕竟魔气和仙气天生排斥，若沈明玉真是一颗心长了八个眼的魔族，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么轻松地吸收仙气的。 　　可，看着沈明玉才不过练气的修为，小白猫又觉得沈明玉再仙气也不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那会至少都是元婴高手了啊…… 　　奇怪…… 　　想着，小白猫就存了一点心想试试沈明玉，忽然，它蹿了出来，叫道：“喂！” 　　小白猫这么一叫，若不是沈明玉已经一定程度进入了一个入定的状态，早就被折腾得吐血了。 　　但这时，沈明玉算是半入定，所以他听到的小白猫的嗓音也很远。 　　于是这会，他还算游刃有余地睁开眼，朝小白猫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小白猫咻的一下跳了起来，跳到沈明玉身旁，盘起尾巴，坐下了。 　　沈明玉目光微动：“白猫大人有事找我？” 　　小白猫瞥了他一眼：“我才告诉你那件事，你就故意去勾引了仙尊了，是不是？” 　　沈明玉：…… 　　不过很快，沈明玉就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白猫胡子都气歪了：“你觉得我在污蔑你？” 　　沈明玉不说话了。 　　他大约猜到自己吃饭的事是该归小白猫管的，但小白猫没管，所以无尘仙尊训斥它了。 　　小白猫被训斥了，又不敢跟无尘仙尊怎么样，只能来这边跟自己作威作福。 　　不过只是一只猫而已，沈明玉也没有太想跟它一般见识。 　　小白猫却并不了解沈明玉心里想的，这时它目光动了动，故意又道：“心虚了？” 　　沈明玉终于又看了小白猫一眼。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不理会小白猫，而是想起了一件事，忖度片刻，低声道：“白猫大人，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小白猫顿时竖起了耳朵，心里疯狂：要露馅了吧，要打听无尘仙尊和玉衡宫的秘密了吧？哈哈哈，等你露馅了，我就去让无尘仙尊那个恋爱脑看看清楚你的嘴脸。 　　小白猫这边心里得意无比，面上却十分故意冷淡地道：“你要问什么问题？我可不是什么问题都会回答你的哦。” 　　沈明玉忖度片刻，试探着道：“我想知道，司天台作为魔界和仙界的连通口，为什么会在玉衡宫？这个，是可以说的么？” 　　小白猫：？？？ 　　随即小白猫就露出一点看傻子的表情看向沈明玉：“你脑子坏掉了？” 　　别说是魔侯派来的卧底了，就是寻常修士也该对这个问题一清二楚吧？ 　　沈明玉居然不知道？ 　　沈明玉看着小白猫这个表情，倒不像是避讳，反而像是他问了一个很常识的问题，被嘲笑了。 　　顿了顿，沈明玉倒也没感觉到被嘲讽的羞耻，只是很平和地就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对修真界的事知之甚少，让白猫大人看笑话了。” 　　小白猫一脸便秘。 　　但这会看着沈明玉真诚的表情，小白猫心里又直犯嘀咕，觉得难道他真的不是卧底？ 　　可即便不是卧底，也不该是那个人吧…… 　　那个人说起人仙魔妖都是侃侃奇谈，在一万年前都懂得那么多，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傻白甜？ 　　不过司天台是仙魔两界出入口这件事确实只是个常识问题了，想了想，小白猫就还是同沈明玉讲了。 　　原来这世上本不存在仙魔界的分别，仙魔都是在一方世界共存的。 　　直到魔侯出现，肆意侵占人类地盘，并疯狂且毫无底线地去侵染修士和仙人。 　　终于，无尘仙尊出手了，他跟魔侯大战数载，击败魔侯后，将极北之渊划分给了魔侯，把魔侯驱逐过去。 　　同时设下司天台，将极北之渊以内的地界都封印了起来，让魔族永远无法入内。 　　再于司天台上建玉衡宫，日夜镇守。 　　这也是为什么，无尘仙尊在修真界地位那么尊崇。 　　因为除了他，无人再有镇守司天台的能力。 　　若是无尘仙尊陨落，修真界基本也就完了。 　　一边夸赞无尘仙尊的丰功伟绩，小白猫一边去看沈明玉的表情。 　　却没料到，等它讲完，沈明玉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崇拜之情，只是怔愣了一会，便有些怅然地低声道：“那这么多年来，仙尊一定很辛苦吧。” 　　这次轮到小白猫发怔了。 　　说实话，确实辛苦。 　　连它这只猫都觉得辛苦，更别说无尘仙尊了。 　　但世人总觉得无尘仙尊高高在上，如星辰朗月一般，只会崇敬艳羡，根本不会同情。 　　想到这，小白猫不由得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觉得沈明玉这点善良倒是跟当年那个人很像，虽然，目前还没看出别的相似点就是了。 　　倒是沈明玉，感慨完这句之后，自己凝神沉思了一会，忽然道：“若是有机会，白猫大人你能带我再去见见无尘仙尊么？” 　　沈明玉本来对于接近无尘仙尊是没什么兴趣的。 　　因为他先前也摸不透无尘仙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神还是仙，都不可能有真正完美的存在。而无尘仙尊先前又被大家捧得太高，吹得太完美了，所以他对无尘仙尊的真实品性，一直保持着一丝疑虑。 　　直到今天，他听了小白猫这番话，忽然觉得，他应该主动找无尘仙尊聊聊。 　　能够为人族镇压这么多年魔气的人，绝不会是只想锦上添花做做样子的人。而是真正有慈悲心，也能够坚持的人。 　　无论有什么其他的性格瑕疵，这样的无尘仙尊也决计不会是个不通情面的冷血仙人。 　　所以以前他不敢问，但现在他却想问问无尘仙尊：待此间事了，无尘仙尊能不能早日把他送回殷君衡身边？ 　　想着，沈明玉又看了小白猫一眼。 　　这时，小白猫听到沈明玉这话，骤然瞪大了眼，道：“你疯啦！” 　　要知道修真界那些大能要见无尘仙尊都恨不得提前数载递出请帖和厚礼，然后恭敬沐浴焚香等一个答复。 　　而小白猫自己，平时都不敢为了一点小事打扰无尘仙尊，沈明玉倒好，张口就想聊聊。 　　它才不想给沈明玉触这个霉头呢。 　　可偏偏这时，沈明玉又轻声道：“若是白猫大人怕仙尊不高兴，不方便亲自引我去的话，也可以告诉我仙尊平时有空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休息，我也可以去那里等他。也不会告诉仙尊，是白猫大人你说的。” 　　小白猫嘴角又是一阵抽搐，觉得它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就打算断然回绝沈明玉这个请求。 　　没想到，下一秒，它耳中就响起了一个它此刻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嗓音。 　　它听到无尘仙尊那清冷熟悉的嗓音在他耳中淡淡开口。 　　“让他来。” 　　小白猫：？？？ 　　看来不是沈明玉疯了，是它自己疯了，都开始出现幻听了。 　　直到，无尘仙尊又在它耳中补充了一句。 　　“不要告诉他是我让他来的。” 　　小白猫：…………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小白猫：你们俩在玩森莫东西？？？你不是闭关了吗？ 　　无尘仙尊：毁灭吧 第48章 　　刚刚拒绝了沈明玉的小白猫一时间根本都下不来台。 　　可无尘仙尊的命令根本无法违背。 　　小白猫只能佯装愁苦地挠头纠结了许久, 那样子像是要把自己的毛都挠秃了，才勉为其难道：“行吧，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沈明玉感受到了小白猫身上异样的气息, 他隐约觉察到小白猫这个时候的改口好像不太对劲。 　　但迟疑了一下, 沈明玉也没有再深究什么, 只耐心道：“白猫大人请讲。” 　　因为无尘仙尊也没指明说让小白猫告诉沈明玉在哪等着，小白猫纠结了一下, 并没有告诉沈明玉目前无尘仙尊所在的八十一个密室位置, 而是告诉了无尘仙尊的寝宫所在，让他去那边等着。 　　沈明玉听完, 稍许沉思片刻, 轻声道了谢，还真就起身去了。 　　小白猫见到沈明玉这么果断离开，一时间心里有点紧张, 犹豫了一下, 它最终还是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如果无尘仙尊再问起来, 它可以解释说这附近靠近司天台, 怕沈明玉太蠢又走错了地方，所以才问的。 　　根本就不是它担心沈明玉勾引无尘仙尊, 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才跟来的。 　　嗯, 不错, 就是这样！ 　　就这样, 小白猫保持着约略半丈远的距离, 跟在了沈明玉身后。 　　不多时，小白猫就看到沈明玉在半路停住了步子。 　　小白猫顿时拉满了警惕, 竖起了耳朵, 睁大了眼睛。 　　接着它就看到沈明玉神色平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碟。 　　只见沈明玉握着那玉碟闭眼感应了一番, 就又把那玉碟放了回去，然后嘴唇微动，开始默默念动一个咒语。 　　小白猫：要来了要来了！是要诅咒了吗？ 　　但事实上，这也并不是诅咒。 　　沈明玉在念动完这个咒语之后，他周身就有浅碧色的淡淡光芒散发出来，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小白猫本来还在幸灾乐祸，可看到沈明玉身上散发出的这些浅碧色光泽后，骤然如遭雷击。 　　这个……这个跟当年那个人穿越丛林，避开瘴气用的一个方法一模一样！ 　　怎么会？ 　　小白猫傻了。 　　不过还没等小白猫反应过来什么，沈明玉就已经走远了。 　　小白猫心中疑虑丛生，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立马就跟了上去。 　　然而沈明玉也只用了一次这个咒语，等那浅碧色光芒笼罩住全身后，他就只顾着走路，也没有再做别的什么。 　　沈明玉确实只是走路，但沈明玉身后的小白猫却看到有好几缕细微魔气偷偷想从后方钻入他体内，又被那团浅碧色光芒牢牢挡住了。 　　小白猫惊呆了！ 　　要知道沈明玉只是个练气啊，司天台下困着的，可不是什么低等魔气，都是高等魔气！一个练气修为的废柴凝出的屏障能够隔绝高等魔气？ 　　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对劲…… 　　小白猫愈发怀疑得抓心挠肝了——它一边动摇，觉得很可能沈明玉就是那个人的转世，一边又觉得说不定沈明玉真的是个厉害卧底。 　　两种猜测在小白猫脑中纠缠在一起，都快把它撕碎了。 　　终于，沈明玉平安抵达了无尘仙尊的寝宫前。 　　小白猫连忙凝神关注。 　　可就在这时，沈明玉却又闭上眼，念动了另外一个咒语，收敛掉了身上的浅碧色光芒。 　　小白猫一见，顿时有点更失望了。 　　但此刻已经到了无尘仙尊寝殿，小白猫也不敢再跟得太紧，只能远远望着。 　　· 　　对于小白猫跟踪自己这件事，沈明玉略有觉察，却不甚在意。 　　至于他身上凝出的那团浅碧色光芒，是他先前在玉碟里看过的，一个阻绝阴煞秽气的法门。 　　虽然这里面没有明确提到魔气，但魔气是至阴之物，沈明玉觉得用这个法子应该也能减少一下被司天台下魔气诱惑的困扰。 　　果然，用了之后，他这一路就十分平安顺遂，没出任何问题。 　　这会，收掉法术，沈明玉就静静立在无尘仙尊的寝殿门前，等待无尘仙尊回来。 　　沈明玉在无尘仙尊寝殿前大约站了半个时辰，无尘仙尊才姗姗驾临。 　　仍旧是一道亮如白昼的光静静落地，霜发飞扬，锦袍飘舞，旋即露出无尘仙尊那张俊美无瑕的侧脸。 　　小白猫见状，嘴角抽搐：完了完了。 　　要知道到了无尘仙尊这个境界，完全可以控制风流，落地之时衣服头发可以一点都不动弹的。 　　今天这……不太对劲啊。 　　但沈明玉不懂这些，自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站了半个时辰，已经站得微微有点腿麻。 　　不过见到无尘仙尊出现，还是很有礼貌地冲无尘仙尊行了礼。 　　无尘仙尊淡淡看了他一眼：“谁让你来这的？” 　　小白猫：你就装吧。 　　同时也有点好奇和幸灾乐祸——沈明玉到底会不会出卖它啊？ 　　要是沈明玉一下子就出卖它的话，那无尘仙尊肯定会讨厌沈明玉的。 　　若是沈明玉不出卖它，又要找什么理由去解释沈明玉能轻而易举找到无尘仙尊寝宫这件事呢？ 　　反正，两个回答都很棘手。 　　两双眼睛，一明一暗静静看着沈明玉，眸中都带了一点审视，只不过一个深沉如海，一个幸灾乐祸。 　　可沈明玉这时什么都没多说，只神色镇定平静道：“是我自己找来的。” 　　无尘仙尊：“ 哦？” 　　显然是不太信。 　　沈明玉见无尘仙尊并没有取信他这个简单理由的意思，忖度片刻，低声道：“仙尊身上，有几种常见的香料味，我用寻味法找到这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实在是因为我太想见到仙尊，才如此冒犯行事，若仙尊觉得我行事不妥，我甘愿受罚。” 　　小白猫怔住了，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它没想到沈明玉连这种瞎话都编出来了，就是不愿意出卖它。 　　哎…… 　　无尘仙尊修长的眉头也在这时静静挑了一下，半晌，他道：“哪几种香料？” 　　沈明玉细细回想了一番，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无尘仙尊听完，眸色微深，最终他回过眼道：“罢了，进来吧。” 　　沈明玉跟了进去。 　　· 　　有袅袅香雾自二人身侧的金麒麟捧球香炉中升起，馥郁香气弥漫宫内。 　　沈明玉和无尘仙尊在白玉矮榻两侧相对而坐。 　　“你说你想见我？” 　　沈明玉：“是，有件事，我想斗胆问一问仙尊。” 　　无尘仙尊抬起眼，浅银色眸中光泽略深：“你想问关于你那个凡人夫君的事？” 　　沈明玉微怔，旋即道：“仙尊英明。” 　　无尘仙尊：“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 　　沈明玉本以为无尘仙尊愿意见他，态度又还不错，想必此事还是有希望的，没想到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拒绝。 　　沈明玉眉头顿时蹙了起来：“为何？” 　　“为何？”无尘仙尊眸光锐利地看向沈明玉，淡淡道：“我若是送你回去，修真界那些人会放过你？他们只会抓住你，想尽办法把你的体质重新解封，我能救你一次，但未必能救你第二次。” 　　“你这样的体质，出现在修真界，只会扰乱秩序，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灾劫。” 　　无尘仙尊的话不留一丝情面，清冷如冰，一下子就把沈明玉聚拢起来的一点希冀打了个粉碎。 　　良久，沈明玉薄唇缓缓抿起，一双晶润如黑玉般的瞳孔中显出一丝难过之色。 　　可忽然，他道：“仙尊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仙尊。” 　　无尘仙尊眸光微动：“问。” 　　沈明玉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无尘仙尊，他这时一点点敛去了眸中的难过之色，渐渐显出本质里的坚韧和平静，道：“我想知道，在我之前的天阴之体难道都只有任人鱼肉的下场么？在没有玉衡宫之前，人们也会因为抢夺天阴之体而大乱？就没有过一个天阴之体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也没有？” 　　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番话，神色中那股冷冽的冰霜之意终于悄然消融。 　　许久之后，他道：“自然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沈明玉：“既然如此，仙尊为何觉得我不行？” 　　无尘仙尊神情莫辨地看了沈明玉一眼：“因为那需要的时间太长，等你成功了，也许你的夫君早已变成一抔黄土。或者你想寻他的转世？但他的转世也未必是他了。” 　　“不。”沈明玉忽然淡淡笑了：“我只求这一世，所以我也只赌这一世。我只是觉得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仙尊你觉得呢？” 　　我只是觉得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你觉得呢？ 　　这句话如同春日里第一道惊雷，乍然激起了无尘仙尊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记忆。 　　然而回想过去，一切却又是渺远又模糊的。 　　无尘仙尊静默了。 　　沈明玉不知道无尘仙尊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但看无尘仙尊的样子，像是被他那句话触碰到了什么点。 　　沈明玉不好再发话，只能安静等着无尘仙尊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又等了多久。 　　无尘仙尊终于缓缓将所有的思绪抽回，这时，他眸光深邃地静静看了一眼面前的沈明玉。 　　要希望是么？ 　　忽然，他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要打个赌么？” 　　沈明玉心头一动：“赌什么？” 　　“只要你能在一个月之内，结丹成功，就证明你确实有逆转天赋的能力。到时我会亲自送你去下界，同你夫君重逢。” 　　沈明玉眸光微微闪烁不定。 　　“若你不能——” 　　“我就一直留在玉衡宫，绝无怨言。”在这时，沈明玉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听到沈明玉这话，无尘仙尊眉头终于静静挑起，他正要开口答应，沈明玉却忽然在这时抿了抿唇，又道：“不过仙尊，我也有个条件。” 　　无尘仙尊：“说。” 　　沈明玉抬起眼，眸光明亮且平静地看向无尘仙尊道：“在这一个月之内，我希望仙尊亲自教我，绝不藏私。” 　　“至少这会让我觉得，仙尊不是为了敷衍我，而跟我打的这个赌。” 　　无尘仙尊大概也怎么都不会料到沈明玉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半晌，他凝视了片刻对面沈明玉那充满坚决又带着一丝平静和希望的漂亮面孔，淡淡道：“成交。” 　　· 　　沈明玉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在赌一个不可能。 　　一个月结丹，太难太难，希望太渺茫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无尘仙尊才会答应，否则沈明玉不可能有这次机会。 　　他知道无尘仙尊在等他知难而退，乖乖留在玉衡宫，不惹是生非。 　　但他偏不。 　　所以沈明玉这次决定豁出去了，什么脸皮都不要了——他一定要无尘仙尊好好教他。 　　就这样，在赌约定下的当晚，沈明玉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直接来到了无尘仙尊的寝宫。 　　彼时，无尘仙尊正在抄经，见到沈明玉出现，他眉头还微微挑了一下，露出一点询问的神色。 　　沈明玉先是客客气气地冲无尘仙尊行礼，行完礼后，他道：“一个月的时间太短，我的住处又离仙尊住处太远了，所以我想搬过来同仙尊一起住，这样也好时时请教仙尊。” 　　不然无尘仙尊若是一会闭关，一会去别处，他连路都不知道，那请无尘仙尊教修行他这件事岂不是就成了空谈？ 　　不如来大本营守株待兔好了。 　　无尘仙尊：？ 　　接着，无尘仙尊神情微妙地淡淡打量了一下沈明玉拿着的东西，道：“你是来征求我同意的，还是来通知我的？”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若仙尊不同意，我就把东西带回去。” 　　无尘仙尊神色愈发诡异了。 　　他想不通，最开始明明那么循规蹈矩的沈明玉怎么突然这么出格了？ 　　就这样，无尘仙尊忍不住凝神看向对面静静立着的那一袭纤瘦白衣。 　　明明嘴唇抿着，手也蜷着，心里有点怯弱和害怕，但此刻却非要露出一种异常坚韧倔强的神色。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知道，沈明玉心里到底掩藏着什么？ 　　想到这，最终，无尘仙尊静静搁笔道：“也罢，正好，你把东西放下，过来吧。” 　　沈明玉几乎没有迟疑，就默默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走上前去。 　　等沈明玉走到跟前，出于考验他的目的，忖度片刻，无尘仙尊这时就从桌案下抽出一卷厚厚玉简递到他面前：“我虽答应了要教你，但也得看看你的诚意。你若真心想修炼，今夜这把这卷书背完，明早，背给我听。” 　　原本无尘仙尊以为这样厚厚一卷玉简，足够让沈明玉迟疑，他也可以进一步判断这次沈明玉接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没想到沈明玉在看到那卷厚厚玉简后，却没有一点犹豫，就这么双手接了过去，认认真真地道谢道：“谢谢仙尊，我一定好好背完。” 　　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话，忍不住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但沈明玉把那玉简从无尘仙尊手中接过去之后，就再没有看无尘仙尊一眼，真的就走到一旁，认真背了起来。 　　恰好这时，寝宫四周，那夜明珠的光芒照在沈明玉安静背书的侧脸上，愈发显得他眼睫纤长，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润如水，干干净净的，全是认真和入神的光芒，没有一丝芜杂情绪在里面。 　　无尘仙尊：…… 　　不远处的小白猫也在此时露出了一点讶异之色：它还以为沈明玉是趁此机会来勾引无尘仙尊睡觉呢？结果真的就背起书来了？ 　　难道……那单纯善良真的不是装的？ 　　世上真的还有这种人啊？ 　　无尘仙尊此刻看着沈明玉的眸色也有些许复杂，不过他没有小白猫看得那么露骨，只是看了一会，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去。 　　也罢，反正无论如何，沈明玉这次打赌都会输，倒不如大气些，让他真正知难而退好了。 　　之后这半夜，无尘仙尊寝宫的夜明珠光就没有熄灭过。 　　无尘仙尊虽然不需要休息，但夜间也多半会熄灯冥想，但今日，沈明玉一直坐在那，安静背书，他便也将冥想环节给省略了。 　　终于，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入了无尘仙尊寝殿中，背书背了一整夜的沈明玉也在这时抬起了微微布满血丝十分憔悴的双眼，吐出一口气。 　　旋即，沈明玉就支撑着起了身，朝无尘仙尊的方向看去，道：“仙尊，我背完了，你来检查吧。” 　　无尘仙尊皱眉：“背完了？” 　　沈明玉沉默了一下，有些赧然道：“是背完了，有些释义我还不尽明白，但背确实是背完了。” 　　无尘仙尊：…… 　　半晌，无尘仙尊道：“你背吧。” 　　沈明玉怔了一瞬，先将玉简拿到无尘仙尊面前的桌子前放下，以示自己没有作弊，便真的背了起来。 　　沈明玉背书时嗓音轻柔明净，语调也不急不缓，吐字十分清晰。 　　一开始，无尘仙尊只是神色淡淡地听着，但听到沈明玉十分流畅地从第一节 一直背到第二节，第三节，再到第五节的时候，无尘仙尊看向沈明玉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甚至还拿起面前的玉简打开看了一看。 　　果然，一丝错漏也无。 　　无尘仙尊神色莫辨。 　　终于，直到，沈明玉背完第六节 ，准备背第七节的时候，无尘仙尊忽然就默默收起手中玉简道：“就这样吧，不用背了。” 　　沈明玉讶异：“我背错了么？”明明没有吧。 　　无尘仙尊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没有。我的意思是，你这次考验算过了。” 　　沈明玉默默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无尘仙尊皱眉：“你看什么？”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有些无奈地笑笑道：“我怕仙尊跟我开玩笑呢。” 　　无尘仙尊不悦：“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沈明玉连忙摇头。 　　无尘仙尊把手里的玉简一丢：“去吧。” 　　听到这两个字，确定自己是真的过了第一关，沈明玉如释重负，终于起了身。 　　可令无尘仙尊没想到的是，沈明玉并没有离开他的寝宫，而是找了一张较为宽大的矮榻，把上面的东西都归置起来，放到矮榻下面的抽屉里，再把矮榻慢慢推到窗下，就自己躺了上去。 　　无尘仙尊没忍住：“你在那做什么？” 　　沈明玉一夜没睡，这会已经熬得不行，正打算睡一会。听到无尘仙尊这句质问，他又不由得慢慢坐了起来，有点无奈和发懵地轻声道：“可仙尊不是已经同意我可以留在寝殿内时时请教仙尊么？” 　　无尘仙尊：…… 　　他是同意了，但他也没想到沈明玉居然真的不拘小节，随便拿一张他平日放杂物的矮榻就去睡了？ 　　良久，无尘仙尊沉声皱眉道：“去床上。” 　　沈明玉：“啊？” 　　无尘仙尊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去床上。” 　　沈明玉神色微妙了起来：“可是仙尊的床，我……可以睡吗？” 　　无尘仙尊：…… 　　半晌，无尘仙尊罕见地似笑似怒地扯了一下唇角：“我不睡床。” 　　沈明玉骤然噤声。 　　过了许久，闹了个红脸的沈明玉轻声道了谢，真的就从矮榻上起身，走到一旁的大床上，爬上去，睡了。 　　只不过在躺下的时候，沈明玉又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嗅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清冷香气。 　　抿了一下唇，沈明玉有些犹豫了。 　　无尘仙尊平时……真的不睡床吗？ 　　一旁的小白猫见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 　　它一边佩服某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一边又惊讶于某人居然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床给沈明玉睡。 　　不会吧不会吧，那这样你自己睡什么？ 　　· 　　自然是不睡。 　　无尘仙尊在沈明玉躺在他那张最为珍贵柔软的大床上睡着后，便乘着初生旭日，径直去了司天台。 　　小白猫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司天台下，魔气翻涌依旧，而且更多了，见到无尘仙尊出现，它们纷纷凝聚成形体，吐出一条条猩红的舌头，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引诱。 　　无尘仙尊面无表情，长袖一拂，无数道锐利白光从天而降，魔气们被尽数拦腰斩断，尖叫嘶吼着掉下深渊，但又迅速凝聚起来，往上爬—— 　　小白猫看得牙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就担忧道：“魔侯的能量越来越强了，仙尊你想想办法吧。” 　　无尘仙尊眸光平静如水：“他是半神，我也是，只要我们都还是半神，他就奈何不了我，我也一样奈何不了他。不必想什么办法。” 　　小白猫：…… 　　“话是这么说，但你干点别的什么都好，也不能陪一个凡人在这玩过家家啊！” 　　无尘仙尊看了小白猫一眼：“我说了，他是他。” 　　小白猫嘴角抽搐，半晌，它别过眼：“你疯了。” 　　无尘仙尊沉默良久，淡淡道：“我没疯，但他这样，确实惹得我有些不快。” 　　小白猫不觉竖起了耳朵。 　　“明明当年的那个人是我，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殷君衡？” 　　小白猫简直无语至极：“不是你自己说转世就是两个人，就没关系了吗？” 　　无尘仙尊：“谁说他是转世了？” 　　小白猫：？？？ 　　小白猫：！！！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瞎吃醋这人 　　小白猫：恋爱的酸臭味，啊，我窒息了 　　无尘仙尊：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人没变，就是没变 第49章 　　小白猫一下子就嗅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连忙追问道：“他不是转世？这怎么可能？他跟当年救我们的那个人除了长得一样，哪哪都不太一样啊。” 　　无尘仙尊：“他的魂魄没有换过。” 　　小白猫：？ 　　接着小白猫就失声道：“真的假的？” 　　无尘仙尊：“你一点都没看出来？看来你修行果然一直在偷懒。” 　　小白猫：…… 　　搞了半天，还是在嘲讽他平时偷懒啊。 　　不过小白猫心里也还是不太相信无尘仙尊说的这话——灵魂一点没变？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这个人已经死了上万年了。 　　肯定是无尘仙尊自己老眼昏花了, 才不是它的问题！ 　　无尘仙尊也觉察出了小白猫暗戳戳长的反骨, 却也不说破，只是静静沉默了一会就淡淡道：“我要去沐浴了, 一会你记得给他送饭。” 　　小白猫神色有点异样, 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早？” 　　无尘仙尊：“不该问的别多嘴。” 　　小白猫：…… 　　最终，无尘仙尊先走了, 又把小白猫一人留在司天台上。 　　见到无尘仙尊又一个人先跑了, 小白猫不由得骂骂咧咧了一阵，觉得这人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成天让自己给它擦屁股。 　　骂完, 小白猫正想转身离开, 忽然, 一个无比熟悉阴森的嗓音此时就从司天台下涌动着幽幽传来。 　　带着无尽的蛊惑和低喃。 　　“想知道无尘仙尊的秘密吗？我把他的秘密告诉你, 你放我走，好不好？” 　　小白猫：……？ 　　下一秒, 小白猫就扭头冲着那团黑气翻了个大白眼, 同时一爪金光拍了过去！ 　　魔气顿时应声惨叫而散。 　　小白猫耸耸肩, 默默转过头, 嘟囔道：“都上千年了, 这些魔也不换个骗人的方法，还高级魔呢, 蠢死了！” 　　而在小白猫看不到的地方, 司天台下, 那些原本被打散的魔气又凝聚在了一起，凝聚出了一张十分俊美无瑕的人脸，而那张人脸竟然同无尘仙尊的脸足足有九分相似，但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柔白皙感。 　　这时，被黑气簇拥着那张人脸仰起头，静静朝回廊上行走的小白猫看了一眼，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 　　一个时辰后，无尘仙尊寝殿。 　　无尘仙尊的床真的很软，很好睡，沈明玉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窗外夜幕深浓，星辰渐起。 　　隐约间，沈明玉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引得他腹中饥饿，终于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明玉睡眼惺忪，抬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朝四周看去。 　　一开始沈明玉也没找到散发出香味的饭菜到底在哪，却在回过头时一眼就看到了窗外无数星子宛如丝带一般贯连在一起。 　　晶莹剔透的星辰们连成银河的模样，蜿蜒绕过玉衡宫，闪闪发光。 　　真是好美的景色，一时间沈明玉都有些微微出神。 　　直到—— 　　“吃饭了。”小白猫不耐烦的嗓音远远响起，将沈明玉从窗外的美景中拉了回来。 　　听出小白猫话中的不耐烦，沈明玉不敢耽误，迅速收回眼，就默默下了床。 　　绕过琉璃玉屏风，走到偏殿，沈明玉就看到小白猫正蹲坐在一桌美食前看着他。 　　三荤两素一汤，还有两个甜品，三个凉菜，色香味俱全，实在是豪华得很。 　　看到这一桌美食，沈明玉不由得微微震了震。 　　这么多？ 　　小白猫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但小白猫似乎是对于这一切司空见惯，这会见到沈明玉微微发怔，就皱着眉催促道：“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沈明玉回过神来，略显钦佩地看了小白猫一眼，就坐了下来，拿了筷子，开始吃美食。 　　不过美食吃到嘴里，沈明玉才发现这美食好像不是现做的，而是热过的。 　　不过这也只是让美食的口感略微逊色了一点，还是要比无尘仙尊先前提供的那些什么烤兔子，清炒茭白和玉米粑粑好吃多了。 　　想着，沈明玉看了一眼一旁不太高兴的小白猫，笑了笑，就主动夸道：“白猫大人真厉害，我都没想到白猫大人居然饭菜也能做得这么好。” 　　谁知小白猫听了沈明玉的话却丝毫不领情，反而瞪大眼道：“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是只猫哎，你智商也太不够用了吧？” 　　沈明玉怔了一瞬，顿时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完，他默默道歉，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道：“那……玉衡宫还有别的厨子？” 　　他来这，说实话，都没看到除了无尘仙尊和小白猫之外的人。 　　准确来说，人只有一个，猫也只有一只。 　　这里，也太清冷寂寥了，一点都不像人们传说中的仙界那样仙女满天飞，仙人遍地走。 　　要是有厨子的话，他还挺乐意找个人聊聊天的。 　　小白猫听了沈明玉这个问题，不觉又翻了个白眼：“也没有。你这菜呢，是别人下界祭祀给无尘仙尊的，我随便挑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就给你弄来了。” 　　沈明玉：竟然……是祭品吗？ 　　突然觉得碗里的饭菜有点不香了。 　　不过想起昨天无尘仙尊给他吃的那些，又都是新鲜的饭菜。 　　沈明玉心里忍不住想：难道无尘仙尊是觉得那些祭品是现做的，比较新鲜所以才给他吃？ 　　可那玉米粑粑拿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做出来的，无尘仙尊恐怕也没办法这么精准地从千百家祭祀的祭品里一下子就挑到这家吧？ 　　沈明玉微微抿唇，眸中散出一丝疑虑来。 　　倒是一旁的小白猫看到沈明玉的表情，还以为他对饭菜不满意，立刻就道：“怎么了？你嫌弃祭品？” 　　沈明玉被小白猫的大嗓门拉回神来，不由得默默笑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没想到祭品还能这样吃。” 　　小白猫看着沈明玉这个表情，不觉眯了眯眼。 　　真的是那个人吗？要知道当年那个人带他们逃亡的时候，连坟前的东西都拿来吃呢，还在乎祭品？ 　　真的是一个人吗？它怎么还是觉得无尘仙尊认错了。 　　沈明玉觉察到小白猫这个眼神，心头微动，也不再吃饭，只问：“白猫大人，怎么了？” 　　小白猫听到沈明玉这句话，心头一动，忽然，它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沈明玉有些好奇：“什么问题？” 　　小白猫想了想，道：“从前有个人，他在很多年前亲眼目睹一个人死掉了，后来又过了很多年，这个人又在他面前出现，而且不是转世，是本人。你说，这有可能么？我觉得啊，肯定是那个人认错人了。” 　　最后一句小白猫说得恶狠狠的，带了很重的个人情绪。 　　而沈明玉听到小白猫这话，思考了好一会，最终，看过诸多美剧电影加上本身是穿越过来的沈明玉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却没有附和小白猫的观点，只静静问：“白猫大人听说过时空穿越么？” 　　小白猫顿时瞪大了眼。 　　但很快，它又皱眉否认道：“不可能。” 　　沈明玉：“为何？” 　　小白猫：“时空穿越只有仙人才有资格进行，而即便是仙，也不能摆脱天道的规则。而天道虽然允许时空穿越，但时空穿越不可以太久，也不能改变他人命格，否则那个穿越的人就会因为改变了他人因果和历史进程遭到天罚——”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小白猫骤然就想起了那一箭划破天际的诛魔箭。 　　如果说，那一箭就是天道的惩罚，那…… 　　想着，小白猫就神情极为复杂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看着小白猫这个眼神，却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只是想了想，他又道：“可是白猫大人，如果那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要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压制么？” 　　小白猫这下倒是怔了怔，接着它就皱眉挠头道：“按理来说不用，但我也清楚。” 　　沈明玉微微笑了。 　　旋即，他就神情温和地看向小白猫道：“所以白猫前辈，你想，即便那个人中箭死在了异时空，但如果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许他的魂魄就能回到本来的位置呢？” 　　小白猫：…… 　　好像安慰到了它一点，但不多啊。 　　可这时看着沈明玉无比平静且淡然的样子，小白猫心里愈发不太好受。 　　如果沈明玉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这些，就是沈明玉之后要经历的啊…… 　　想到这，小白猫忽然咬了咬牙，然后它就伸出爪子推了沈明玉一下道：“你吃完了没？没吃完快吃。” 　　沈明玉本来还觉得自己正在跟小白猫进行合理的学术探讨，没想到小白猫这么快就不聊了，还要催他吃饭。 　　一时间沈明玉有点无奈，只能端起碗，又吃了一点。 　　小白猫就盯着沈明玉，等沈明玉吃完，它终于道：“一会你去碧泉池找仙尊一趟吧，把刚才我们的对话告诉他，就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明玉听到小白猫这话，一时间心中情绪有些微妙。 　　“白猫大人为何不亲自去？” 　　小白猫本来噎了一下，想找个理由，但很快，它似乎想起什么，就默默瞪了沈明玉一眼道：“你不是时时想请教仙尊么？让你去找他，好知道他平日常去的地方，了解他的习惯，有什么不好。” 　　沈明玉：…… 　　他是想时时请教无尘仙尊不假，但那是因为他想早日结丹。 　　小白猫这话说的，好像他要勾引无尘仙尊一般。 　　不过思索了片刻，沈明玉最终还是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一来也算是卖小白猫一个面子，二来他也确实想熟悉一下这玉衡宫里的环境，尽快反客为主。 　　就这样，在满天星斗的照耀下，沈明玉静静踏上了去往碧泉池的路。 　　· 　　此刻，碧泉池深处。 　　无尘仙尊衣衫尽褪，肩头以下都浸泡在充满灵气的浅碧色池水中。 　　可若是有人上前细看，就能看到极为骇人的一幕。 　　因为此时此刻，无论是碧泉池周围还是池底都充斥满了浓浓的黑色魔气，如同墨水一般，张牙舞爪，疯狂搅动着。 　　那些魔气将无尘仙尊包裹在其中，好多次都试图去吞噬无尘仙尊，但无尘仙尊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淡淡莹白色光芒却始终让它们没办法深入。 　　别说沈明玉，就是小白猫看到这一幕也得吓死。 　　无尘仙尊一个镇魔尊者，他沐浴的碧泉池里哪来的这么魔气？ 　　而且看上去好像还都是新生长出来的魔气…… 　　忽然，池中的无尘仙尊缓缓睁开眼，而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原本那如同琉璃银色的浅色眸子却已经变成了一颗浓烈的黑曜石。 　　无尘仙尊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抓住了一缕魔气，然后他就亲眼目睹着那缕魔气顺着他掌心的一道浅浅纹路，一点点钻入他体内。 　　等魔气钻入后，无尘仙尊的眸子又黑了几分，比起池中那些浓墨般的魔气都要更黑，如同最深沉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很快，钻入无尘仙尊体内的那缕魔气就觉察到不对了，因为它被封印住了！ 　　无尘仙尊漠然道：“雕虫小技，你们只会玩这些阴招？” 　　下一瞬，碧泉池的水开始沸腾，不多时，那些魔气竟然凝结在一处，变成了一张人脸。 　　正是那时小白猫离开后，司天台下出现的那张，同无尘仙尊有九成相似的阴柔人脸又出现了。 　　这时，那张人脸微微一笑，表情说不出地诡异：“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是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么魔气的侵蚀，要放出来一部分了么？”那张人脸笑意带着几分讥诮和得意。 　　“要是让人知道当今无尘仙尊跟魔侯一样，是只能靠把魔气封在体内镇压魔气的存在，你觉得修真界会不会大乱啊？” 　　无尘仙尊丝毫不为所动。 　　“可惜啊可惜，无人懂你。连你的小猫都不觉得你可怜。” 　　无尘仙尊掌中缓缓有白光凝聚，眼看着，他那一掌就要拍出，忽然，那阴柔的嗓音又道：“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成神？” 　　“那小猫恐怕都不知道，我们无尘仙尊历劫百世，修得把七情六欲都快丢了。” 　　“你跟小白猫强调‘他是他’又有什么用？假装吃醋又有什么用？就算他确实是他，但你已经不是你了啊。你是哪里是怕找不回当年那个玉公子，你分明，是害怕当年那个喜欢玉公子的少年已经死了。” 　　“死在了无尘仙尊的百世历劫里。” 　　“现在的无尘仙尊就是一个镇压魔物的容器，所有的情绪啊，早就在历劫里耗光了。” 　　“真可怜，桀桀，真可怜啊——” 　　轰然一声巨响！ 　　碧泉池四周猛地炸开，水浪滔天。 　　那张人脸自然在这场爆炸中骤然粉碎，伴随着的还有其他魔气，都被这无与伦比的白光炸得丝毫不剩。 　　可这场爆炸的威力实在是太猛烈，猛烈到整个玉衡宫都晃动了好几下。 　　远在无尘仙尊寝宫这时正吃着剩菜大快朵颐的小白猫感受到这动静都吓得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一脸狐疑惊恐的朝外张望。 　　更别说此刻已经抵达了碧泉池外的沈明玉。 　　若不是沈明玉此刻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一根柱子，早就被这剧烈的震动给直接甩到了廊下。 　　缓了好一会，感受到震动终于平息，沈明玉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快步朝碧泉池内走去。 　　他想知道无尘仙尊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碧泉池里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等沈明玉走入碧泉池宫的内殿后，就看到一地狼藉和四处的水渍，再不远处往里走，就是那一顷露天碧波。 　　只是，远远的，沈明玉隔着满宫缥缈的白纱，却只看到碧泉池内有一个一头墨发的背影静静靠在池边，那一背墨发蜿蜒而下，浮在碧色水面上，莫名透出几分迤逦和妖异。 　　无尘仙尊却不在。 　　沈明玉犹豫了片刻，没有上前，只是默默立在原地轻声道：“阁下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先前听小白猫的意思，这浴池是无尘仙尊专属的，连小白猫都不能泡。 　　这个墨发男子是怎么有这样特权的？ 　　而在这时，那墨发男子似乎是听到了沈明玉的话，缓缓抬起了头。 　　他侧过眼，看了沈明玉一眼。 　　但这时他半边脸都陷在阴影里，沈明玉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觉察出这个墨发男子的气质似乎同无尘仙尊有些相似。 　　沈明玉正在迟疑之时，那墨发男子已经收回眼去，嗓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隐忍道：“滚！” 　　沈明玉：…… 　　无奈，沈明玉只能低声道了歉，准备离开。 　　他再厚脸皮，倒也不至于在别人讨厌生气的时候一直贴上去。 　　这时他倒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事是不是小白猫故意做弄他了？ 　　想着，沈明玉正打算离开，可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却忽然落在了不远处池水面上的几缕暗红上。 　　这人受伤了？ 　　沈明玉心头一跳，不觉重新看了过去。 　　果然，这次他看清了，那墨发男子精实的裸背上和修长手臂上都有细微的伤口，都在缓缓渗血。 　　流血？！ 　　明明都受伤了，还要泡温泉？ 　　而且据说仙人都有不败金身，能让仙人流血的伤绝不是小伤了。 　　但沈明玉也不是傻子，他也不是完全没嗅到墨发男子身上的危险气息。 　　沉吟片刻，沈明玉也没有上前，还是只立在原地，尽量平心静气地温声提醒道：“仙人，你受伤了，你得尽快疗伤，不能再泡温泉了。” 　　“不是——让你滚吗？” 　　墨发男子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时他似乎隐约磨着牙，喉咙里隐忍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怒气。 　　沈明玉听到这句话，心头也不免有些愠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转身就走。 　　可这次，他没走掉。 　　因为他在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哝声，在碧泉池四周回荡。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吧。不然，仙尊会伤心的。” 　　沈明玉：？！ 　　沈明玉心下一沉，转身就跑。 　　可就在下一刻，一条湿淋淋的精实手臂狠狠从后方揽住了他的腰，把他往后一拽—— 　　眼前白光闪过，等沈明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骤然就落入一池温热水流中。 　　碧色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沈明玉猝不及防，狼狈地咳嗽了好几声，浑身湿透。 　　他还想挣扎，却又被人狠狠掐着手臂，按在了池壁一角上。 　　沈明玉长睫湿漉颤动，这时恍惚间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又透着一股异常陌生的面容。 　　他看到了——黑发黑瞳的无尘仙尊。 　　黑发黑瞳的无尘仙尊浑身透出一股诡异阴沉的气息，那乌沉的眸中也没有无尘仙尊的一丝淡然和脱俗，只有一种浓烈深邃到化不开的占有欲。 　　对上这样的无尘仙尊，沈明玉有些心惊。 　　还有占有欲……这又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黑发无尘仙尊轻轻偏了一下头，他修长的手探出来，忽然就一把掐住了沈明玉白皙精致的下颌。 　　力道极重，痛得沈明玉立刻皱了眉，沉声道：“无尘仙尊，你被魔气感染了，你——” 　　湿润带着薄茧的修长食指伸了出来，按在了沈明玉唇上。 　　“别叫我无尘仙尊。” 　　沈明玉心下一冷，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无尘仙尊被魔侯夺舍了？ 　　“叫我玉无尘。” 　　沈明玉微怔。 　　“叫啊。”黑发无尘仙尊捏在沈明玉下巴上的手忽然一点点收紧。 　　沈明玉吃痛，却又摸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抿唇不言。 　　“不叫？”黑发无尘仙尊微微眯了一下，乌沉眸中透出几分冷冽。 　　沈明玉脸色微变，正要辩解，下一秒，黑发无尘仙尊竟是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极为浓烈滚烫的吻。 　　是沈明玉在殷君衡那边都没感受过的。 　　黑发无尘仙尊的吻丝毫不带一点温情，全是掠夺和占有，他的舌尖掠过沈明玉的齿列，引得沈明玉湿透的全身微微战栗。 　　然后，他又慢条斯理地去咬沈明玉薄唇。 　　直到那唇的色泽愈发殷红湿润，还被咬出一点淡淡的血口为止。 　　就像是……动物在宣告标记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在强大的威压下，沈明玉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没办法推开眼前的墨发无尘仙尊。 　　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梦。 　　直到哗啦一声轻响，黑发无尘仙尊搂着他的腰，抱着他从池水中站了起来。 　　沈明玉猛然惊醒，却被黑发无尘仙尊攥住了手腕，然后拉着沈明玉的手一点点搭在自己的腰间。 　　黑发无尘仙尊掌心滚烫，沈明玉指尖触碰处都是精实湿润的肌肉。 　　沈明玉手指不觉微微蜷缩……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你在干嘛！！！ 　　玉无尘：亲老婆啊，干嘛？ 　　小白猫：好、好变态…… 第50章 　　此刻沈明玉手掌心是岩浆般的热烫, 都快发麻，而隔着他湿透的薄薄衣衫，他又能完完全全感受到自己背后紧贴着的那滚烫精实的胸膛…… 　　沈明玉薄唇一点点抿紧, 浑身僵硬。 　　感受到沈明玉局促的异样, 黑发无尘仙尊反而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 手臂收紧了一点。 　　沈明玉更僵硬了。 　　黑发无尘仙尊被沈明玉这时的安静和局促取悦，就这么步态从容地抱着此刻在他怀中蜷缩如同鹌鹑的沈明玉走到了不远处的大床前。 　　这段路, 是沈明玉经过的最短却又最煎熬的一段路。 　　白纱扬起, 沈明玉被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天旋地转。 　　沈明玉下意识伸手捂头，忍着摔下来时的眩晕感想要爬起来, 但黑发无尘仙尊却在这时欺身而上, 一把将他按在了一旁的床柱上。 　　沈明玉：！ 　　“想跑？”黑发无尘仙尊捻起沈明玉耳畔的一缕柔软黑发，先是暧昧地吹了一口气，接着在沈明玉忍不住往后躲的时候, 他眸光一沉, 指尖不觉加了力—— 　　沈明玉被黑发无尘仙尊手中的头发扯到头皮, 顿时痛得往后一仰, 蹙眉小声道：“我没有。我只是……想坐起来。” 　　黑发无尘仙尊：“是吗？” 　　沈明玉：…… 　　当然不是。 　　可面对这样的黑发无尘仙尊，他又怎么能说实话？ 　　也就在这时, 黑发无尘仙尊再次凑近了几分, 他温热的呼吸一点点落在沈明玉脸上, 原本俊美无瑕的脸在此刻更是透出一股致命的妖异来, 黑玉般的眸此刻宛如一个不散发出一丝光的黑洞, 仿佛要将什么都吸进去。 　　沈明玉皮肤都不觉绷紧了。 　　忽然，黑发无尘仙尊停了下来。 　　只见他手掌轻轻一撒, 掌中拈着那些沈明玉的发丝便丝丝缕缕散落而下。 　　沈明玉见状, 心里却愈发紧张。 　　直到, 黑发无尘仙尊抬手，一点点抚上了沈明玉那细腻有如白玉的侧脸，用一种十足惋惜又带着一丝恶劣的语气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失言了？”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一层薄茧，摩挲下去就会让沈明玉情不自禁地颤抖一下。 　　失言？ 　　沈明玉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强忍着心脏跳出喉咙的紧张感，故作镇定道：“也许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我的错。但仙尊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么？” 　　听到沈明玉这句话，黑发无尘仙尊眸光骤然深浓了几分，他又凝视了沈明玉一眼，沈明玉忍不住咬了一下唇，但还是竭力平静地同黑发无尘仙尊对视。 　　片刻之后，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湿润晶亮的眸子，长眉静静一挑：“真的忘了？” 　　沈明玉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头：“真的。” 　　黑发无尘仙尊笑了。 　　就在沈明玉心头再次生出不祥的预感，想着要不要找个方法夺路而逃的时候，黑发无尘仙尊却道：“罢了，再告诉你一次，也无妨。” 　　沈明玉讶异，短暂地怔愣了一下，旋即他又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那请仙尊不吝告知。”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看着沈明玉垂着眼，认真安静的样子，目光微动，抬手再次捏住了沈明玉的下巴。 　　“看着我。” 　　沈明玉被迫仰起脸，只能看向黑发无尘仙尊。 　　而等两人四目相对。 　　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那白玉雕琢般无瑕剔透，此刻又泛着一点潮红的茫然面容，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然后他就略略凑上前，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贴在沈明玉唇畔哑声道：“一万年前你答应过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记得我还会找到我，成为我的终生伴侣，你忘了？” 　　沈明玉瞳孔骤然收缩，双眼也微微睁大了。 　　在这一瞬，沈明玉忽然就想起先前小白猫莫名其妙问他的那个问题。 　　难道……那是他跟无尘仙尊的故事？ 　　但若这些都是真的，那殷君衡呢？殷君衡又怎么样了？ 　　他就这么背着殷君衡跟一万年前的无尘仙尊定下这么一个约定？ 　　沈明玉脑中思绪纷乱不已，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可黑发无尘仙尊却发现到了他的走神，眯了眯眼，却明显没了耐心，掐着他下巴的手一点点再次收紧。 　　沈明玉吃痛，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他勉强看向黑发无尘仙尊道：“若真的是一万年的事，我忘了，也算情有可原对不对？仙尊你又何必这么逼我？” 　　“逼你？”黑发无尘仙尊一双黑眸中隐约又有风暴酝酿，“明明是你不遵守约定，现在还要倒打一耙？” 　　“我不是这个意思。”感受到黑发无尘仙尊身周开始有魔气冒出，沈明玉心头一沉，连忙辩解道：“我只是说我忘了这件事，仙尊你可以好好说，不必这样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 　　“若不这样，你又不认账了怎么办？” 　　沈明玉：…… 　　沈明玉抿唇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在看到黑发无尘仙尊似乎要再次不耐烦的时候，十分地认真看向黑发无尘仙尊道：“若这件事我真的答应过，我当然认，我不会不认的。” 　　“哦？”黑发无尘仙尊身上的戾气在这一瞬消弭为无形。 　　旋即，他唇角的弧度再次上浮，下一秒，他就把捏着沈明玉下巴的手换了个动作，抚上了沈明玉的侧脸。 　　眼看着又要再次吻上来。 　　沈明玉猛然一惊，下意识偏头：“仙尊且慢！” 　　“又做什么？”黑发无尘仙尊不悦。 　　“仙尊……这是要做什么？”沈明玉心脏怦怦直跳，无奈道。 　　四目相对，黑发无尘仙尊淡淡一笑。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你现在作为我的伴侣，自然是该——洞房。” 　　沈明玉：？！ 　　说着，黑发无尘仙尊又伸手硬生生把沈明玉想要别过去的脸给捏转了过来，吻上去。 　　“等等！” 　　可这一次，沈明玉说什么都没用了，黑发无尘仙尊已经再次狠狠吻了上来。 　　手掌滚烫，唇也是滚烫的。 　　他这次比上次的纯粹发泄明显多了一点温情，甚至还会轻轻伸手搂住沈明玉的腰，让沈明玉更靠近自己几分。 　　黑发无尘仙尊一点都没有仙尊的那股清冷气质，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台滚烫的荷尔蒙制造机，他狠狠吻了一会，沈明玉整个人都软了。 　　只能靠在黑发无尘仙尊怀中微微喘息。 　　这时，黑发无尘仙尊略略把沈明玉放开一点，忽然淡淡一笑，伸手一把扯过一旁的白纱。 　　白纱在接触到黑发无尘仙尊指尖的那一刻就变成了鲜艳的红纱，这么飘落而下，落在两人头顶。 　　将两人罩在了一片喜庆的红中。 　　沈明玉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在一片红纱中露出淡淡笑意的黑发无尘仙尊，恍惚间，他仿佛在黑发无尘仙尊脸上看到了殷君衡的脸。 　　沉吟了一瞬，沈明玉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不论结果如何，他要赌一次。 　　想着，沈明玉就一边在心中念动起了万毒宗的避疫法诀，一边欠身而起。 　　在黑发无尘仙尊诧异的目光中，沈明玉伸出手臂，主动搂住了黑发无尘仙尊的脖颈，就仰头默默吻上了黑发无尘仙尊那薄红的唇。 　　一刹那，黑发无尘仙尊彻底沦陷。 　　他猛地闭上了眼。 　　随着这个吻，沈明玉体内由避疫法诀产生的灵气也被逐渐渡入到了黑发无尘仙尊口中。 　　黑发无尘仙尊似乎也在这时觉察到了不对，他脸色微变，正欲推开沈明玉，可沈明玉却在这时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进一步搂紧了他。 　　感受到了沈明玉这个动作，黑发无尘仙尊沉默了一瞬，忽然微微笑了。 　　他这笑意带着一点诡异的恶质。 　　沈明玉在这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危机感告诉他这事不简单。 　　然而就在下一秒，黑发无尘仙尊忽然扣紧了他的后脑，再次用力吻了上来！ 　　还纠缠着他的舌尖，将他体内的灵气全部吸入了腹中…… 　　就是在这么短暂的一瞬，黑发无尘仙尊的黑发尽数蜕变成了霜白的银色，瞳孔里的乌黑也如同潮水般散去。 　　沈明玉亲眼近距离地目睹着这一幕令人惊诧的变化，都怔在了原地。 　　浑然还忘了，自己的唇还贴在无尘仙尊的唇上。 　　直到无尘仙尊那浅银色的琉璃瞳孔一点点聚焦，看清了面前还沾着水珠，带着几分潮红我见犹怜的沈明玉的脸。 　　再感受到唇上那从未拥有过的温热湿润的触感…… 　　无尘仙尊：？！ 　　他心头大震，几乎立刻就把沈明玉一把推了出去。 　　沈明玉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在床头上，痛得整个人都蜷缩了一下。 　　好在这床头放了两个软玉枕头挡了挡，痛也没有那么痛。 　　无尘仙尊看了过来。 　　沈明玉这时正默默忍着痛起身。 　　四目相对，无尘仙尊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此刻脸色诡异了许久，想要上前扶起沈明玉，可最终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动作。 　　只是遥遥看向沈明玉哑声道：“抱歉，连累你了。”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神色复杂了好一会，他看向无尘仙尊摇摇头道：“我无碍。其实仙尊，方才的你，也没有想过杀我。” 　　无尘仙尊：…… 　　细细观察着无尘仙尊的表情，沈明玉又问出了一句话：“所以，他说的那个我跟仙尊之间的承诺，是真的吗？” 　　无尘仙尊眉头微皱：“什么承诺？” 　　事关重大，沈明玉没有避讳什么，这时看向无尘仙尊的眸子就把黑发无尘仙尊说给他听的那些话告诉了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听完，良久地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摇摇头道：“都是迷惑人心的假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无尘仙尊这副模样，沈明玉微微怔了一会，心中却俨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黑发无尘仙尊说的果真都是假话，那无尘仙尊不会沉默这么久才说那是假的。 　　所以，黑发无尘仙尊说的话，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这件事，不要告诉白雪。” 　　“白雪？”沈明玉先是怔了怔，接着就意识到‘白雪’是小白猫的名字。 　　不过看了一眼一旁即将要起身的无尘仙尊，沈明玉还是沉声道：“仙尊你现在的情况并不好，你真的打算一直瞒下去么？” 　　无尘仙尊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以它的智商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告诉了它了它也只会吵得人脑子疼。” 　　沈明玉讶异一秒，莫名莞尔。 　　倒也没想到无尘仙尊也会这么幽默。 　　忽然，一柄闪着明润仙气的匕首落在了沈明玉身前。 　　沈明玉下意识又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这匕首你拿着，若是再有下次，你不必手软。” 　　还有下次？沈明玉脸色有点微妙。 　　但这时，他并没有把自己这个想法问出来，而是默默拿起了那柄匕首，道：“多谢无尘仙尊。” 　　白色纱幔落下，遮住了沈明玉的视线，无尘仙尊悄然离开了。 　　见无尘仙尊就这么走了，沈明玉坐在床上回过神来，不自觉攥紧了掌中的匕首，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看来无尘仙尊还是对他有所隐瞒，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他。 　　那这样，日后又怎么能真的解决问题？ 　　纠结了片刻，沈明玉只能先收起匕首。打算一会去找小白猫套套话，看能不能套出点东西来。 　　却不知道在他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无尘仙尊一转过身，就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扭头吐出了一滩黑血。 　　黑血中，魔气宛然。 　　· 　　沈明玉回到无尘仙尊寝殿的时候，小白猫正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把雪白毛绒的肚皮都露了出来，十分开心。 　　见到沈明玉回来，小白猫倒是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追问他道：“怎么样怎么样？仙尊听到那句话有没有什么特殊表现？” 　　小白猫不提这件事，沈明玉都已经忘了。 　　但他基本上已经通过黑发无尘仙尊口中的话和小白猫先前漏嘴说出来的那些话拼出了事件的一个大概轮廓。 　　加上这会他还想从小白猫口中套话，所以沉吟了片刻，他默默取出了方才无尘仙尊交给他的那柄匕首道：“仙尊把这柄匕首给我了。” 　　小白猫见到这柄匕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真的是那个人用过的那柄匕首！ 　　它忍不住抬头看了沈明玉一眼，又看了一眼。 　　看到沈明玉都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小白猫忽然皱眉道：“你回来的时候又去哪里乱逛了？” 　　沈明玉摇摇头：“我只是去了碧泉池就回来了。” 　　话这么说是不假，但中途的遭遇可不简单。 　　但沈明玉答应了无尘仙尊要隐瞒，他就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小白猫。 　　而这时小白猫听到沈明玉这话，表情就有点奇怪，过了一会，它道：“你凑近一点。”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依言凑近了几分。 　　小白猫这时伸出爪子，唰唰唰在沈明玉身上四周抓了一下，再等沈明玉看的时候，小白猫爪子间就已经多了好几道缭绕的魔气。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惊。 　　这会小白猫一爪子把掌心的魔气拍碎，就道：“你还是太弱了，以后就别乱跑了，老实待在这吧，要不然魔侯派人过来把你抓走了我们都发现不了。” 　　沈明玉看到小白猫抓碎魔气的样子，还真有点厉害，这会不由得默默笑了：“白猫大人果然很厉害。” 　　小白猫哼哼了一声，有点得意。 　　但接着，小白猫的目光忽然又落在了沈明玉眉心，看了一会，它表情又有些微妙了。 　　为什么无尘仙尊都认出沈明玉了，还是不帮他把身上的那个魔侯派来的魔族奸细抓出来呢？ 　　无尘仙尊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小白猫忍不住又问沈明玉：“对了，无尘仙尊呢，他洗完澡不回来？” 　　沈明玉沉默了一下，再次无奈摇摇头：“仙尊的行踪我如何敢过问？” 　　小白猫嘀咕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它脸色微微变了。 　　然后它就快行两步，一下子跳到了窗前。 　　沈明玉见状，忍不住也看了过去。 　　顺着小白猫的视线，沈明玉只看到不远处一座宫殿里有红光闪烁不停，像是着火了一般。 　　可这是九重天之上？怎么可能随便着火？ 　　小白猫看了两眼，便嗖得一下从窗台上蹿了出去，朝着那座宫殿飞奔。 　　沈明玉见状，心头一沉，连忙冲到窗前看着那一道离弦之箭般的白影，高声道：“白猫大人，现在宫中不平安，你快回来，别去了！” 　　小白猫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好好躲在那，哪里都不要去，我一会就回来！” 　　沈明玉听着小白猫这句嘱咐，不由得怔了怔，一时间心里竟是有点无奈又有点感慨。 　　这小白猫，关键时刻倒还是有点血性的啊。 　　还以为真的就是只好吃懒做的懒猫呢。 　　小白猫这会在路上全速前进，它一边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待到看到司天台下那又浓郁了不知道多厚一层的魔气，小白猫脸色微微变了。 　　一时间，它心里更加着急了。 　　关于无尘仙尊的所作所为，小白猫并非真正的一无所知，而是知道一些，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它知道，如果不这样，修真界早就撑不住了。 　　也正是如此，在等待的过程中，小白猫会多了一丝抱怨。 　　它想，它跟无尘仙尊都这么辛苦了，为什么那个人还是不来，一直都不来。 　　直到今天…… 　　小白猫在知道沈明玉就是那个人的时候，它沉默了很久。 　　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它以前也想过，就算那个人变得很笨很傻都没关系。 　　可沈明玉并不笨，并不傻，却把他们俩都忘了。连它最漂亮的爪垫沈明玉也不会夸。 　　明明知道是无尘仙尊隐瞒了真相，不该怪沈明玉的。 　　可它还是憋屈不满。 　　这两个人，都把它当做猫，一点都不平等对待他，什么事都瞒着。 　　就连沈明玉，刚才肯定也是有事瞒着它。 　　气死了它喵了！！！ 　　终于，小白猫一路飞蹿，来到了那座闪烁着红光的宫殿前。 　　它跳进去，果然看到火光冲天，一颗心陡然一沉，正想灭火，忽然就看到一袭黑衣的无尘仙尊正静静站在火中。 　　而在无尘仙尊身周燃烧着的，正是先前那存储着他之前上百世历劫的上百面镜子。 　　小白猫见状，先是怔住，最终却默默松了口气。 　　那些镜子，它以前老是催无尘仙尊烧掉，无尘仙尊却还是留着它们。 　　小白猫总觉得无尘仙尊看多了这些会变态，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这会见到无尘仙尊烧了它们，倒是轻松了一点。 　　不过看着无尘仙尊此刻被那火光映得微微泛红却没有一丝情绪的如玉侧脸，小白猫心头微动，走了过去：“喂。” 　　无尘仙尊看了它一眼。 　　小白猫想了想：“我知道他是他了。” 　　无尘仙尊这次却没有再跟它解释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小白猫奇道：“你是被他开导了，想开了吗？” 　　过了许久，无尘仙尊低低咳嗽了两声。 　　小白猫脸色变了：“你受伤了？” 　　无尘仙尊摇摇头：“一点小伤。” 　　小白猫皱皱眉头正想说话，无尘仙尊忽然道：“你对他好点，别老欺负他。” 　　小白猫顿时变脸嚷嚷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无尘仙尊：“他记不得以前的事不怪他，也是我不想告诉他的。你以后别给他吃那些祭品。” 　　小白猫：…… 　　半晌，它垂下眼道：“知道了。” 　　还有点点委屈。 　　无尘仙尊没有再说了。 　　这些东西，他向来都是点到即止。 　　直到这一场火烧完，无尘仙尊终于站在漫天灰烬里仰起脸，眸中映出一种异样的平静来。 　　小白猫看着无尘仙尊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 　　明明无尘仙尊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但它怎么觉得无尘仙尊身上那股微妙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呢？ 　　但无尘仙尊之后都没有同它再说什么。 　　烧完镜子，抖落身上尘灰，调息片刻，就悄然自己回了寝殿。 　　看到小白猫和无尘仙尊一起回来的时候，正在矮榻上练字的沈明玉还有些意外。 　　很快，他迎了上来。 　　“仙尊还好吧？” 　　无尘仙尊：“烧了些东西，无事。” 　　沈明玉松了口气。 　　而这时，忽然，斜旁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白爪子，戳了沈明玉一下。 　　沈明玉回过眼，就看到小白猫瞪着他。 　　四目相对片刻，沈明玉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什么，又问：“白猫大人没事吧？” 　　小白猫这才脸色好一点：“我没事。” 　　沈明玉无奈笑了。 　　· 　　之后，无尘仙尊竟是罕见地主动要传授沈明玉法术。 　　沈明玉感觉到无尘仙尊身体尚未恢复，但也知道现在情势不同以往，也没有拒绝，就认真听了起来。 　　两人一个讲一个认真听，一只白猫就趴在一旁的砚台旁打哈欠。 　　终于，到了深夜，月在星河，繁星满天。 　　无尘仙尊见沈明玉学得差不多了，就道：“今日先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沈明玉从善如流道：“好。” 　　无尘仙尊：“去睡吧。” 　　沈明玉讶异了一瞬，迟疑片刻，他想起那天在床上嗅到的那股淡淡香气，还是问无尘仙尊：“仙尊果真不需要休息？” 　　无尘仙尊皱眉：“让你去你就去。” 　　沈明玉无奈，只能再度躺上了那柔软的大床。 　　躺在床上，他透过床帘往外看去，依稀能看到无尘仙尊依旧坐在那矮榻上，正在抄经。 　　看着无尘仙尊抄经时的笔挺身影，沈明玉稍微放心了一点，重新躺了回去，就一点点陷入了熟睡。 　　这一觉，沈明玉只觉得越睡越暖和，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太子府，屋里地龙暖烘烘烧着，殷君衡还要非要抱着他一起睡的场景。 　　沈明玉：？ 　　不动声色地睁开眼，沈明玉往下看了一点，就看到一条修长的手臂正搂在他腰间，袖子是玄色刺银纹的。 　　只能是……无尘仙尊。 　　但，明显不是平时那位…… 　　沈明玉心头一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可就在这时，那搂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忽然动了，慢慢移了上来，动作亲昵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醒了也不告诉我？” 　　沈明玉：……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我疯了 　　玉无尘：没关系，你喜欢哪种，告诉我，我都可以。要知道我可是有上百个马甲的男人 第51章 　　大约是感受到了沈明玉的局促, 黑发无尘仙尊低低笑了一声，愈发凑近了几分。 　　这时他在沈明玉白玉般的耳畔略呼出一点热气，等到沈明玉浑身绷紧试图挣扎后, 他才默默放松了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臂, 低声哄道：“别怕, 今晚我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说完这句话, 黑发无尘仙尊果然就规矩了很多。 　　沈明玉神色有些微妙。 　　对于这个黑发无尘仙尊, 沈明玉看不透也猜不透。 　　这个黑发无尘仙尊太奇怪了，明明浑身散发着魔气, 但行动却并没有一次是真正伤害过沈明玉的。 　　而且还告诉了沈明玉许多无尘仙尊都未曾说过的事情。 　　可若说他不坏……这放肆大胆的举动又着实是让沈明玉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冒犯。 　　哪怕之后他们真的定了终身, 沈明玉现在却才刚跟他认识，而且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这般胆大妄为。 　　实在是……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黑发无尘仙尊似乎是觉察到沈明玉沉默背后的抗拒, 忽然又凑过来低声道。 　　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句话, 沈明玉不动声色地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 他鼓足勇气垂眼淡淡道：“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太过放肆无礼的人。” 　　沈明玉这句话明显是带了几分不客气的意味。 　　可罕见的，黑发无尘仙尊这次却没有生气, 只是伸手将沈明玉的脸默默扳了过来。 　　沈明玉：“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 沈明玉骤然对上了黑发无尘仙尊此刻开始发生变化的面容, 心头一惊, 竟是连反抗都忘了。 　　他根本就想不到, 黑发无尘仙尊居然就在此时当着他的面变成了殷君衡的样子！ 　　那飞扬俊美的深邃眉眼，淡淡的笑意, 竟是一丝变幻的痕迹也无。 　　“不喜欢我放肆无礼, 那这张脸呢？换上这张脸再对你无礼, 你是不是就容易接受多了？”已经变成了殷君衡模样的黑发无尘仙尊此刻微笑着凝视着沈明玉道。 　　沈明玉瞳孔骤然收缩，一时间心如擂鼓。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了黑发无尘仙尊的变幻过程，他此刻可能真的就要以为是殷君衡来了…… 　　而这时，沈明玉才终于意识到那夜在碧泉池他为何在某一刹把黑发无尘仙尊看成了殷君衡。 　　两人的双眸和那种带着一点邪气的阴沉气质，确实是十分相似。难怪当时他会看错。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半晌，沈明玉一颗心微微沉下，更添了几分愠怒，这时他看着黑发无尘仙尊就沉声道：“仙尊，你这样不是尊敬我，而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变成别人夫君的样子来戏弄人，很好玩么？” 　　“别人夫君？”黑发无尘仙尊脸上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片刻之后，他微微挑眉：“原来他连这些都没告诉你，难怪你这么讨厌我了。”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话，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但他此刻又怕极了对方是在钓鱼，所以只是闭口不言，神色警惕地看着面前顶着殷君衡面容的黑发无尘仙尊。 　　下一秒，黑发无尘仙尊静静抬起手，抚过沈明玉的侧脸，感受到沈明玉身体的紧绷和避讳，他叹了口气，道：“你到现在都没发觉，我和你那亲亲夫君长得其实很像么？” 　　“还是你真的以为，那夜我会出现在太子府救你，只是一个巧合？” 　　沈明玉脸色微微变了。 　　他心头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一边知道只有这个猜测才是合理的，一边又觉得无比荒谬。 　　黑发无尘仙尊此刻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沈明玉，十分有耐心地淡淡笑了一笑道：“昨夜我被另一个我折腾得有点心烦，所以对你粗暴了些，你怨我，也是正常的。” 　　“但他把什么事都瞒着你，不跟你讲，你觉得这是做得对么？” 　　沈明玉蹙眉：“那你现在不也……” 　　看似句句为他好，实则也是为自己洗白，蛊惑他相信自己。 　　还变成殷君衡的模样。 　　黑发无尘仙尊微微挑眉：“我用用自己的另外一张脸怎么了？虽然这张脸不如我本来面目好看，但偏生你喜欢，我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沈明玉：？！ 　　黑发无尘仙尊终于把事情彻底说破，沈明玉瞳孔中终于显出几分震惊之色。 　　所以……殷君衡真的就是无尘仙尊在凡间历劫的那个化身？ 　　这也就是为何殷君衡几次遭遇为难，无尘仙尊都会出手的真正原因么？ 　　一时间，沈明玉的情绪愈发复杂了。 　　不、不对……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黑发无尘仙尊说的话对不对。 　　一个被魔气侵染的无尘仙尊，怎么可能句句真话？ 　　“你还是不信我。”黑发无尘仙尊露出一丝淡淡的惋惜神色。 　　沈明玉默默抬起眼，同黑发无尘仙尊对视：“因为你确实没有办法证实你的话是对的。” 　　黑发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句话，静静凝视了沈明玉片刻，忽然道：“我可以助你快速结丹。” 　　沈明玉脸色微微变了。 　　“等你再次去到修真界，见到殷君衡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沈明玉神色十分微妙，迟疑了一秒，他道：“你要怎么助我？” 　　黑发无尘仙尊淡淡笑了：“你这样的体质，我还能怎么助你？” 　　沈明玉心头瞬间警钟大作，他下意识想往后退，但黑发无尘仙尊却在这时一把扣住了他的腰肢。 　　然后托着他的脸，狠狠吻了上来。 　　洪流一般的仙气顿时顺着这个吻汹涌地灌入了沈明玉体内，在这一刻沈明玉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毛孔彻底打开，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坠云巅。 　　他长睫颤了颤，本来还想挣扎，却控制不住地缓缓闭上了眼。 　　而此刻，黑发无尘仙尊那一双乌沉眸中悄然浮现出一丝柔和，也在这时闭上眼，愈发加深了这个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仙气逐渐收束。 　　沈明玉终于恢复了几分意识。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竟是下意识狠狠咬了一下黑发无尘仙尊的唇。 　　刹那间，沈明玉舌尖品尝了一点鲜血的咸腥味。 　　黑发无尘仙尊也在这时睁开眼，默默松开了沈明玉。 　　沈明玉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神色戒备且微妙地抬手去擦唇边血渍。 　　黑发无尘仙尊看到沈明玉这个动作，不自觉一笑，然后他就当着沈明玉的面轻轻挑眉，一点点舔去薄唇上那个渗血伤口上的血迹，神色略带几分邪气。 　　“甜的。” 　　沈明玉看到这一幕：…… 　　面上微红愠怒，默默别过眼去。 　　见到沈明玉这般，黑发无尘仙尊眸中浮出一丝淡笑和一点看不见的落寞，然后他轻声道：“明日再会。” 　　沈明玉心头一动，忍不住抬眼看去。 　　可这次黑发无尘仙尊不知为何，走得特别快，等沈明玉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床帘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若不是床上方才黑发无尘仙尊躺过的地方压痕俨然，沈明玉恐怕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半晌，沈明玉抿了抿唇，抬手再次擦了一下唇角。 　　神情异常微妙。 　　没办法，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流氓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付。 　　· 　　之后一天，沈明玉没有再见到无尘仙尊。 　　这件事让他些微有些担忧。 　　因为他也隐约地觉察出两个无尘仙尊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 　　如果真的让黑发无尘仙尊占了上风，那他以后岂不是…… 　　好在正当沈明玉微微担忧之际，小白猫和无尘仙尊一起来了。 　　见到小白猫和无尘仙尊，沈明玉不自觉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夜幕夕沉，繁星点点，如果无尘仙尊晚上还能保持本来的状态，黑发无尘仙尊就不会再出现了。 　　无尘仙尊走了过来，看了沈明玉一眼就问：“你今日修炼进度如何？” 　　沈明玉微怔，片刻之后他苦笑道：“抱歉仙尊，我昨夜没睡好，今日功课和修炼都耽误了。” 　　无尘仙尊闻言，并未生气，只是蹙眉道：“既然你夜里睡不着，那今夜就好好修炼，否则一月之期，你必输无疑。” 　　沈明玉听着眼前这个无尘仙尊如此平淡冷静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空落。 　　但旋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本就不该对无尘仙尊怀有什么不一样的期待，便默默点了点头。 　　无尘仙尊：“到这边的蒲团前来。” 　　沈明玉依言起身，走了过去。 　　之后，无尘仙尊便拿出昨日传授给沈明玉的一些修为功课，开始考察沈明玉的记忆情况。 　　沈明玉磕磕巴巴勉强答上了。 　　但无尘仙尊对于沈明玉磕磕巴巴的答案似乎有些不满 ，这时又拿起笔，写了好几份新的要诀，让沈明玉拿去重新融会贯通。 　　沈明玉只能接了过来，认真去看。 　　可偏偏无尘仙尊这新写的要诀又十分复杂，沈明玉看了一会，只觉得晦涩难懂，让他很是头痛。 　　只能再次询问无尘仙尊，让无尘仙尊帮他讲解。 　　无尘仙尊倒是耐心，但沈明玉连续问了三次之后，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沈明玉看得出来，无尘仙尊此刻淡银色的琉璃瞳孔里也隐约带了几分疲惫之色。 　　多半是跟那黑发无尘仙尊有关。 　　所以纠结了片刻，沈明玉最后也不问了，就靠着自己的理解和万毒宗玉碟中提及到的一些辅助知识，硬啃。 　　终于，几份要诀内容勉强被沈明玉啃了下来，沈明玉觉得他可以先行尝试进行冲阶了。 　　想着，沈明玉虽然略显疲惫，但还是朝对面端坐的无尘仙尊看了一眼，轻声道：“仙尊，我应该可以尝试冲阶了。” 　　过了好一会，无尘仙尊闻言，抬起眼，看了沈明玉一眼。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沈明玉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片刻之后，无尘仙尊道：“是么，你把要诀给我。” 　　沈明玉听着无尘仙尊平静如昔的语气，觉得刚才那丝微妙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默默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无尘仙尊榻前，把手里的要诀递了出去。 　　可没想到，沈明玉没等到无尘仙尊把要诀接走，反而，感受到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点点摩挲了下去—— 　　沈明玉：？！ 　　沈明玉下意识想要挣脱，但无尘仙尊的动作比他更快，手臂略略用力，就将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噼里啪啦，沈明玉捏在掌中的要诀尽数落在地上。 　　沈明玉：…… 　　被无尘仙尊这么搂在怀中坐着，沈明玉浑身僵硬。 　　那个带着笑意的熟悉低低嗓音再次贴在沈明玉耳畔响起：“我如约来了，有没有想我？今日换个新模样，你喜欢这家伙这幅高岭之雪的样子么？若是不喜欢，我还可以换别的。” 　　沈明玉默默抿紧了唇，垂着眼，一言不发。 　　而此刻模样容貌没有丝毫改变的黑发无尘仙尊见到沈明玉抗拒的样子，却也不恼，只是回过眼去，抬手一展—— 　　沈明玉方才跌落在地上的那几分要诀便被黑发无尘仙尊稳稳捏在了掌中。 　　“唔，我来看看，这家伙给你都开些什么小灶。” 　　沈明玉眉头微微皱了皱， 　　而黑发无尘仙尊将那几分要诀展开，看了几眼，就嗤笑道：“都是些复杂繁琐的老古董了，这些东西让你看，他不是纯粹折腾你么？”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句话，沉默片刻，淡淡道：“你从来都是说仙尊坏话，何曾说过他一句好话？” 　　黑发无尘仙尊闻言，眸光微动，旋即他就道：“哦，你喜欢大度的。” 　　沈明玉：？ 　　“其实我才是比他大度得多，若他真是大度，就不会给你提出那么多苛刻的条件才让你去见殷君衡了。” 　　沈明玉微微皱眉。 　　“像我就不一样，殷君衡本就是我同魂所出，血肉伴生，同我自己又有什么差别？所以即便你要见他，要跟他有些什么，我也不会介意。” 　　沈明玉：…… 　　眼看这黑发无尘仙尊越说越离谱，沈明玉终于没忍住，沉声道：“你住嘴。” 　　看着沈明玉白瓷般的面容上浮出的一点愠怒的潮红，黑发无尘仙尊不觉笑道：“又生气了？” 　　沈明玉沉默不言。 　　“不过我喜欢你生气时候的样子，漂亮，不是那个温声细语的安静木头美人。” 　　沈明玉彻底无语了。 　　过了好一会，等黑发无尘仙尊终于不说话了，沈明玉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问道：“无尘仙尊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黑发无尘仙尊不悦：“你还关心他？你有没有良心？” 　　沈明玉不理会黑发无尘仙尊的胡搅蛮缠，只微微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便宜占尽，还要问旁人有没有良心？” 　　黑发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话，终于眯了眯眼，缓缓凑过来道：“我不是便宜占尽，我才是被舍弃的那个。若不是我从他的封印里逃了出来，我永远都没办法再见到你。”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番话，不知为何，心尖莫名颤了颤，直觉告诉他，黑发无尘仙尊说的是真话。 　　而黑发无尘仙尊说完这话，静默了好一会，才道：“我是他封印的七情六欲，包括，他对你的执念和爱。可你说，如果封印了我，他还剩下什么？” 　　“一个纯粹到透明的玻璃人。” 　　“不错，这样确实适合成神。可若是这样成了神，他还剩下几分是真的？” 　　沈明玉怔住了。 　　良久，沈明玉低声道：“你不必对我说这些，我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你不都已经出来了么？” 　　黑发无尘仙尊俊美无瑕的面上不觉露出几分自嘲笑意：“说你没良心，你还真的没良心啊。” 　　沈明玉不说话了。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凝视着沈明玉抿着唇，安静到近乎倔强的柔软侧脸，沉默片刻，罕见地恢复了正色。 　　这时，他又伸手一招，取来了方才无尘仙尊给沈明玉写的那些要诀。 　　沈明玉听到风声，下意识看了过去。 　　黑发无尘仙尊将那几份要诀拿到眼前，又端详了片刻，最终，他嗓音平静地道：“其实这些要诀倒也没有错，都是打基础最稳固的法子，但他没给你选择。” 　　“若是想用这些要诀，一个月之内结丹，只怕是我跟他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说你了。” 　　“他一开始就不想你打赌获胜，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沈明玉眸光微动，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黑发无尘仙尊说的这一点沈明玉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自己也清楚，他赌的是一个“不可能”。 　　但现在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说出这一点，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些不好受。 　　黑发无尘仙尊一直观察着沈明玉的表情，这时他看到沈明玉长睫静静垂下，眸中被些许落寞浸染的时候，目光动了动，就凑了过来，轻声道：“可我跟他这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不一样。若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就一定会拼了命给你弄来。” 　　“只可惜我现在力量不够强。若是我能长时间占据这份身体，我想，我也不是不可以把殷君衡那小子抓上来陪你。” 　　“只不过，等他来了，你也不能厚此薄彼，白天可以陪他，但晚上，必须归我——” 　　一开始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说‘你想要什么，我就一定会拼了命给你弄来’，沈明玉心尖还不自觉颤了颤。 　　但随着黑发无尘仙尊的话说的越来越歪，也越来越不对劲，沈明玉终于别过头去，皱眉避开了那即将落在他后颈上的一个吻，无语道：“做不到就不要说出来。花言巧语，谁信？” 　　黑发无尘仙尊动作微微一顿，末了他笑了。 　　“你说得对，花言巧语，我也很讨厌。” 　　“所以我会说到做到，一定帮你赢得这场赌约。” 　　沈明玉闭眼，正想说不信，可这时黑发无尘仙尊已经伸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逼他仰头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沈明玉在黑发无尘仙尊那双乌眸中看到了自己。 　　虽然带着一丝愠怒，但并没有害怕的样子，甚至有着一点彷徨的动摇…… 　　沈明玉：…… 　　下一秒，黑发无尘仙尊微微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果然有我。” 　　说着，竟是又要侧头吻上来。 　　沈明玉这次眼疾手快，立刻抬手捂住了唇。 　　黑发无尘仙尊这一吻，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发出了一点淡淡的响声。 　　黑发无尘仙尊微微一怔，旋即无奈道：“你不松手，我怎么给你渡仙气？” 　　“你不想赢了？” 　　沈明玉依旧捂着唇，不说话。 　　黑发无尘仙尊淡淡叹了口气：“好吧。” 　　说着，他竟是又猛地朝前倾身—— 　　沈明玉：！ 　　死死捂住了唇。 　　不过紧接着，沈明玉就感受到有汹涌的仙气顺着黑发无尘仙尊揽在他腰间的手掌传入到了他的体内。 　　沈明玉微微怔住。 　　此时，随着仙气的鼓动，沈明玉的黑发被风吹起，同黑发无尘仙尊的发丝纠缠在一处。 　　莫名有些暧昧缠绵。 　　四目相对，黑发无尘仙尊脸上那股带着一点轻浮的淡笑在此刻变得十分平静，柔和。 　　他俊美无俦的五官也显得愈发深邃。 　　看着这样的黑发无尘仙尊，沈明玉一颗心不自觉地莫名颤了颤，但挡在唇边的手却还是不曾放下。 　　黑发无尘仙尊在松开搂在沈明玉腰间的手时，见到这一幕，神色略有怅然。 　　但很快，他又笑了一笑：“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吻我。” 　　沈明玉：…… 　　黑发无尘仙尊再次离去。 　　独留沈明玉一人在榻上坐了许久，方才默默放在捂在唇间的手，垂着眼，神色莫辨。 　　· 　　次日清晨。 　　沈明玉一觉睡醒，忽然就觉得自己状态有些不太一样了。 　　迟疑片刻，沈明玉尝试着运转了一□□内灵气，只是这么一运转，便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从引气入体直接进入了练气四层…… 　　沈明玉惊诧之余，联想起昨夜发生的那些事，不由得又微微沉默了。 　　他没想到，黑发无尘仙尊居然说的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在帮助自己结丹。 　　想必也是趁自己睡着的时候，黑发无尘仙尊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帮他提升了三个小位阶。 　　虽说对仙人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但无尘仙尊就没有这么做过，又或者说，他知道这个方法，但他不用。 　　一时间，沈明玉抿着唇，神情愈发复杂了。 　　明知道不该这么去比较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比较了。 　　可见……魔气这个东西，引诱改变人心还真是一等一的，他还真差点就中了黑发无尘仙尊的花招。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黑发无尘仙尊：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最快获得老婆，当然是死缠烂打死缠烂打死缠烂打！ 　　沈明玉：…… 第52章 　　此时, 天河之上。 　　一面巨大的镜子悬在空中，映出人间变幻，悲欢离合。 　　一袭玄色外袍的无尘仙尊静静立在那面镜子前, 长风卷动他的霜发, 丝丝缕缕飞扬而起。 　　镜中分别出现了殷君衡、洛寒霜和辜玉楼三人的脸。 　　从镜中画面可以看出, 这三人目前情形都不算太妙。 　　但此刻无尘仙尊的神色却异常平静。 　　这时，小白猫跑了过来, 它也看了一眼那面镜子, 看完更是不由得就高兴道：“看上去他们都快历劫了，等他们都历劫成功, 仙尊你就能达到真正的神心圆满了。” 　　“是么？我看未必。” 　　一个熟悉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嗓音响起, 把小白猫吓了一跳。 　　小白猫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那面巨大镜子上浮动着出现了黑色的波纹，那些黑色波纹渐渐组成另外一个修长的人影。 　　玄衣黑发，是无尘仙尊, 却是另外一个无尘仙尊。 　　黑发无尘仙尊此刻出现在镜中, 着实吓坏了小白猫, 小白猫瞠目结舌, 说话都结巴了：“他他他！他怎么还在啊！仙尊你没有弄死他么？” 　　黑发无尘仙尊在镜中淡淡一笑：“他想弄死我？那还早得很呢。” 　　无尘仙尊面无表情：“你想做什么？”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看了无尘仙尊一眼，忽然道：“你真的以为, 让他们自由进展, 就能顺利渡劫？你是不是忘了那三世你是怎么渡劫失败的？” 　　无尘仙尊面容倏然变得冷肃起来。 　　他确实没忘。 　　所以当初他才要冒着扰乱历劫的风险将沈明玉带到玉衡宫他身边。 　　因为这三个化身每一个要经历的劫难都是当年他历劫时经历过的, 一个比一个凶险。 　　而且那三世, 他失败了。 　　那三世到最后一刻, 他都不曾真正地放下，死不瞑目。 　　这样的结局, 他不想让沈明玉参与进去。 　　沈明玉现在只是个普通凡人, 自身尚且难保, 又怎能卷入到那么大的三场劫难中？ 　　大约是看透了无尘仙尊的想法，黑发无尘仙尊此时不由得冷哼一声道：“所以我说，魔侯都比你聪明，他都知道把明玉送到你身边，助你历劫。你却什么都不明白。” 　　无尘仙尊冷冷看了一眼镜中的黑发无尘仙尊一眼：“你果然是站在魔侯那边。” 　　黑发无尘仙尊淡淡道：“非也，我只是觉得这次历劫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若放任自流，他们必然再失败。到时，你就没有时间再历劫了。” 　　“而且你根本就没有弄明白一件事——魔侯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修成神心。因为他自己已经没办法修成神心了，所以他会希望你修出神心后再抢夺你的神心，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跟你拼个无谓的你死我活。”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因噎废食？让明玉帮我们度完这次劫难，待神心圆满，还有谁能为难我们？” 　　黑发无尘仙尊这番话，说的小白猫都要信了。 　　只有无尘仙尊自己，静默片刻，静静看向镜中的黑发无尘仙尊道：“魔的当，我已经上过一次，我不会再上。你死心吧。” 　　“醒悟”过来的小白猫这会也道：“就是就是，我们是不会上魔的当的，你死心吧！” 　　黑发无尘仙尊看着小白猫欠揍的表情，这时他忽然唇角微微弯了弯道：“你不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么？还有，到底谁是魔，你确定你没搞错？” 　　小白猫悚然！ 　　下一秒，无尘仙尊拂袖一道白光狠狠击向了面前镜子里的黑发无尘仙尊！ 　　白光在触碰到黑发无尘仙尊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了无数白烟，黑发无尘仙尊的身影也在这时消弭于无形。 　　镜子中的影像波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了一片平静。 　　不仅看不到黑发无尘仙尊了，也同样看不到殷君衡、洛寒霜和辜玉楼三人的身影，空空荡荡，只映出面前无尘仙尊那如同冰雪一般毫无情绪的脸和他身后一望无际的绵延白云。 　　小白猫：…… 　　半晌，小白猫悄悄缩了一下头，转身准备溜走。 　　这时，无尘仙尊忽然在小白猫身后淡淡道：“你相信他了？” 　　小白猫背心一寒，立刻转过身，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的无尘仙尊，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无尘仙尊看着小白猫害怕的样子：…… 　　最终，他闭了闭眼，淡淡道：“下去吧。” 　　小白猫连忙拖着尾巴溜走了。 　　· 　　沈明玉今日依旧没有等到无尘仙尊，但这次他等来了小白猫。 　　头一次，沈明玉看到了没那么趾高气昂的小白猫。 　　今天的小白猫看上去恹恹的不说，好像还有点害怕的怂样。 　　见到这一幕，沈明玉不觉放下了手中玉简，心想：这是被无尘仙尊骂了？ 　　而小白猫走到沈明玉面前，看了沈明玉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它忽然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你觉得仙尊怎么样？”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沈明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白猫看着沈明玉的表情，大概也知道没有前情后果沈明玉也不明白。 　　想了想，它嘀咕着换了个问法：“那你有没有觉得仙尊这人确实有些冷淡啊？” 　　沈明玉忖度片刻，觉得小白猫应该是受罚了，这时他就道：“仙尊是玉衡宫之主，天下间唯一的半神，严肃些也是常事。” 　　小白猫一听立刻就反驳道：“才不是呢，他以前可风趣了。” 　　沈明玉：……？ 　　风趣？ 　　这个词还能用来形容无尘仙尊？ 　　怎么听起来竟是有些像另外一位…… 　　看着沈明玉的表情，小白猫愈发嘀咕了。 　　它其实也不是没觉察到无尘仙尊这么多年来同最初的性格变化，但它认为，那都是百世历劫摧残了无尘仙尊，导致无尘仙尊性情大变，沉默寡言。 　　可今天再次见到那个无尘仙尊的“心魔”，小白猫又觉得不对味了。 　　那个“心魔”的样子，才是无尘仙尊最初去地府把它领出来的样子啊…… 　　它虽然脑子没那么好，但也不傻。 　　尤其是在“心魔”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它心里愈发嘀咕了。 　　虽然那个“心魔”看起来邪里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无尘仙尊的变化，也确实太大了，它不得不怀疑。 　　沈明玉看着小白猫的一会眯眼，一会龇牙咧嘴，一会又一脸怀疑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点破。 　　还是小白猫自己道：“总而言之，最近你小心一点。虽然白猫大人我很厉害，但这玉衡宫毕竟不是什么修真界，厉害的魔物也还是挺多的，你可千万别中了什么魔物的圈套才行。” 　　沈明玉听到小白猫这话，终于意识到什么，旋即他就敏锐地问：“玉衡宫最近有魔物跑出来了？” 　　“没有！我只是随便提醒你而已。”小白猫倒是很机警，一口否认，反驳道。 　　看着小白猫的表情，沈明玉心里已经猜中了三分。 　　略微担忧之余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无尘仙尊已经是有了防备了。 　　不过看小白猫的语气，黑发那位，似乎也并不好对付。 　　一时间，沈明玉的情绪很是有些复杂。 　　他一边希望无尘仙尊能尽快封印这个亦正亦邪的黑发无尘仙尊，一边又担心，若无尘仙尊真的将那人封印了，他跟无尘仙尊的赌注要怎么办？ 　　如果无尘仙尊真的不希望他赢，那他岂不是后面就没机会了？ 　　沈明玉：…… 　　一旁的小白猫：“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不相信我跟仙尊的能力么？” 　　沈明玉哑然。 　　半晌，他回过神来，微微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地就换了个话题解释道：“我没有不相信白猫大人和仙尊的能力。我只是在想若真有魔物近身找我，白猫大人你和仙尊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 　　小白猫怔了怔，不解：“仙尊没有给你防身仙器？” 　　沈明玉：…… 　　给了倒是给了，但面对黑发无尘仙尊他根本就没机会将那柄仙器匕首□□…… 　　小白猫看着沈明玉的表情，倒也明白了几分：“说了半天你还是想要个无条件防御仙器嘛。没事，我这有。” 　　说着，小白猫就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来。 　　沈明玉没想到小白猫真的有这种东西，一时间还怔了怔。 　　还是小白猫把爪子往前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 　　默默接过玉佩，沈明玉不觉淡淡笑了一笑，轻声道：“多谢白猫大人。” 　　小白猫傲然道：“告诉你哦，这个玉佩可是很厉害的，我的珍藏。连魔尊碰到，都会被它击飞！” 　　沈明玉听着小白猫这话，知道有夸张的成分，但还是有些意外这样的东西小白猫居然会给他？ 　　想着，沈明玉便又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白猫大人果然厉害，连这样的仙器都有。” 　　小白猫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你以后乖一点，好事少不了你的。” 　　沈明玉莞尔：“好。” 　　之后，沈明玉把小白猫给他的那枚防御仙器贴身放在了怀里，总算放心了几分。 　　· 　　夜里。 　　无尘仙尊还是没来，沈明玉闭着眼，躺在熟悉柔软的大床上，看上去是睡熟了。 　　但他这时手中攥着那把仙器匕首，胸前又戴着小白猫给的玉佩。 　　做好了全面防护。 　　实在是不想被某个不要脸的人不明不白地再占便宜了。 　　忽然，一道微风吹过，轻轻掀起了沈明玉身后的床帐。 　　沈明玉浑身绷紧，下意识便猛地坐起。 　　然而这次他扭头看过去，身后只有那一扇映出外面浩渺银河的窗，再无他物。 　　风应该也是从窗户外吹进来的。 　　沈明玉：…… 　　半晌，他伸手默默按了一下额头，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黑发无尘仙尊的存在，实在是让他有些寝食难安，精神也过度紧绷了。连阵风都开始疑神疑鬼。 　　这样下去，他还怎么好好结丹？ 　　但沈明玉的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紧张的也不光是黑发无尘仙尊对他做的那些事，其实他更担心的是——万一有一天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的那些事被无尘仙尊和小白猫知道了怎么办？ 　　都不知道那时无尘仙尊和小白猫会用什么眼神看着他了…… 　　“就这么想我？宁愿不睡也要等我？”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点淡笑在沈明玉身侧的床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沈明玉心头一凛，骤然收回神，下意识就想抽出藏在怀里的匕首。 　　但对方反应更快，只是两下，就将沈明玉紧紧搂在了怀中，并且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期间小白猫给沈明玉的那个号称能一击就把魔尊打飞的玉佩更是连个光都没闪。 　　沈明玉：…… 　　有些时候，在绝对实力面前，确实任何防备和防御都无济于事…… 　　他果然也不该太相信小白猫的。 　　这时，黑发无尘仙尊慢条斯理地垂眼从沈明玉怀中抽出那柄匕首，拿到面前看了一眼，对着匕首那闪着流银光泽的锋锐刃口吹了一口气，就道：“他倒是真狠，我都没想过杀他，他却想着用你来杀我灭口。” 　　沈明玉听到这，脸色不觉微微变了一下。 　　而紧接着，黑发无尘仙尊似乎又感觉到什么，“唔”了一声，就挑眉伸出手，轻轻探入了沈明玉的衣领—— 　　沈明玉心头一惊：“你别胡来！” 　　黑发无尘仙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乖，别动。” 　　沈明玉沉声道：“你放开我，老是这样动手动脚算什么——嘶！” 　　说话间，黑发无尘仙尊那微凉骨感的指尖已经贴上了沈明玉的锁骨。 　　沈明玉彻底僵硬了，也真的不敢乱动了。 　　脖颈这个位置，太敏感也太脆弱，只要黑发无尘仙尊顺势轻轻一捏，沈明玉就没命了。 　　这时，黑发无尘仙尊用指尖从沈明玉脖颈处白玉一般的肌肤上轻轻滑过，然后缓缓勾起一条红绳，就把沈明玉脖子上戴着的那枚玉佩给勾了出来。 　　玉佩在黑发无尘仙尊指尖摇曳生辉，这会倒是亮了。 　　沈明玉：……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黑发无尘仙尊把那玉佩端详片刻，哑然：“小白雪也不笨，知道这东西对付魔气好，就给你了。只可惜我又不是魔，拿这个东西试我，是没用的。” 　　说完，黑发无尘仙尊却也没有将那玉佩拿走，反而轻轻放回到了沈明玉此刻略微敞开的衣领中：“这东西你留着，确实可以防身，但这匕首，我不能留给你。” 　　沈明玉一言不发，伸手就要去抢黑发无尘仙尊另外一只手中的匕首。 　　黑发无尘仙尊眼疾手快，立刻将那匕首高高举过头顶，蹙眉道：“你今日怎么一点都不乖呢？这东西确实不适合你用。” 　　沈明玉：“到底是不适合我用，还是你怕这匕首？” 　　黑发无尘仙尊长眉微挑，含笑道：“有质疑心是好的，但怀疑太多，我可是会生气的。” 　　沈明玉静静看了黑发无尘仙尊两秒，忽然道：“你说你不是魔，但你又怕这样东西，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黑发无尘仙尊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他莞尔：“小明玉真聪明。” 　　沈明玉冷冷：“你满嘴鬼话，如何让人相信？” 　　黑发无尘仙尊面不改色地把手掌一翻，下一秒，他掌中的那柄匕首就消弭于无形，也不知道被他弄到哪里去了。 　　沈明玉：…… 　　看着沈明玉的表情，黑发无尘仙尊微微一笑，一脸坦然道：“明玉，我倒不是不想证明自己，但这东西着实是危险，我还是先替你收起来比较好。” 　　沈明玉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头一次，这么想打烂一个人的脸。 　　“生气了？”黑发无尘仙尊明知故问。 　　沈明玉沉默不言。 　　看着沈明玉俨然已经有些生气的侧脸，黑发无尘仙尊沉吟片刻，忽然淡淡意笑道：“你来了玉衡宫这么久，作为东道主，我都没有带你四处走走，今夜星光最好，要陪我畅游一番么？”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话，不觉看了黑发无尘仙尊一眼，也不知道这人在耍什么鬼把戏。 　　当然也没有答应的意思。 　　黑发无尘仙尊看到沈明玉这幅表情，不觉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唐突佳人，奈何佳人不给情面，我只好勉强一回了——” 　　沈明玉：！ 　　还没等沈明玉的警惕心升到顶点，沈明玉就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一阵眩晕之后，沈明玉听到头顶的黑发无尘仙尊淡笑：“睁开眼吧。” 　　沈明玉：…… 　　半晌，他终于慢慢睁开眼。 　　而这么一眼，就让沈明玉彻底不想再闭上了眼。 　　他先前只是在回廊上和窗前看过这里的浩渺星河，但这样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 　　无数星斗就在他的四周，围绕着他散发出极为迷人绚烂的光芒，每一颗都宛如一颗漂亮的宝石，还有不同的色泽。 　　淡黄色的，紫罗兰色的，鸽血红色的，翠绿色的。 　　虽然接受过现代教育，知道星星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沈明玉此刻还是被这样动人的美景给迷住了。 　　这时，黑发无尘仙尊轻轻摘下一枚莹白如玉的星辰，递到沈明玉手边。 　　沈明玉指尖一蜷，摇摇头：“你放回去。” 　　黑发无尘仙尊莞尔：“多得是呢，它们又不是活的。” 　　沈明玉还是不收。 　　黑发无尘仙尊也没有把那颗星星放回去，想了想，他只自己收了起来，道：“我觉得这颗星星很像你，既然你不要，我就留着自己做纪念了。” 　　沈明玉：…… 　　最终，沈明玉神色微妙地沉声道：“给我吧。” 　　黑发无尘仙尊佯装异样：“你又想要了？” 　　沈明玉：“嗯。” 　　黑发无尘仙尊淡淡一笑：“好。” 　　就把那颗莹白如玉的星辰郑而重之地轻轻放到了沈明玉摊开的掌心。 　　沈明玉刚收起手掌，就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说：“真好，本来我们都没有定情信物，现在总算有了。” 　　刚收起手掌的沈明玉：……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这枚星辰丢出去还是继续收着。 　　忽然，黑发无尘仙尊道：“看。” 　　他此刻嗓音过于平静，不带一丝散漫和狎昵，引得沈明玉忍不住下意识看了过去。 　　然后，沈明玉就看到不远处的天际，无数亮点如雨般滑落坠下。 　　是流星雨。 　　沈明玉真感慨于这绚烂的美好，黑发无尘仙尊此刻却难得神色严肃地淡淡道：“这些星辰，都代表人间有大能陨落了。” 　　沈明玉心头一凛，立刻抬眼看向黑发无尘仙尊。 　　四目相对，黑发无尘仙尊神色不改：“殷君衡也正在人间受苦，大劫难就要来了。” 　　沈明玉不知道黑发无尘仙尊为何要突然提到这些事，一时间，他的情绪变得异常复杂和微妙。 　　一方面他不太相信黑发无尘仙尊句句属实，但又担心黑发无尘仙尊说的那些会是真的…… 　　“我希望你能赢得跟某人的打赌，因为我不嫉妒殷君衡，我也知道，他要成功历劫，注定得靠你。”见到沈明玉沉默，黑发无尘仙尊这时指尖勾起他耳畔发丝，笑了笑。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话，终于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这时他薄唇微抿，仰起脸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该正常帮我，而不是整日玩弄那些有的没的把戏。” 　　“我在帮你啊，每天帮你传功，我也很辛苦的。”黑发无尘仙尊垂眼看向沈明玉，旋即，他又微微一哂：“不过我不是圣人，我虽然不嫉妒殷君衡，但明玉你让我出力又出人也总该让我尝到甜头。你说是不是？” 　　沈明玉：……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占我便宜。”沈明玉蹙眉冷冷道。 　　黑发无尘仙尊莞尔：“明玉你别不讲道理。给你这样传功，算起来，我才是亏的那个。” 　　“若是我不同意呢？” 　　在这一瞬，沈明玉头一次在黑发无尘仙尊脸上看到了“凉薄”这个情绪。 　　半晌，他脸上那些笑意在这一瞬突然敛去，看着面前横眉冷对的沈明玉，他罕见地漠然道：“这样啊，那殷君衡历劫失败就失败了吧。反正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有一阵风吹过。 　　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心中爆发出一阵无穷怒意，竭力试图挣脱黑发无尘仙尊的怀抱。 　　黑发无尘仙尊反应过来，难得也没有笑，只隐忍着道：“明玉，你再这样闹小脾气，我真的松手了。” 　　“那你松手吧。” 　　黑发无尘仙尊：…… 　　良久，沈明玉听到了一声低沉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似乎还藏了一点浅浅的苦涩。 　　“明玉啊，你可真是倔强，开个玩笑而已，你却一点情面都不跟我讲。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如他们呢？”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话，下意识就想说：他不喜欢别人开玩笑，有话好好说不行么？为什么一直逗他玩？ 　　尤其还说出‘殷君衡历劫失败就失败了吧，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这样的风凉话？ 　　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可还没等沈明玉开口，他就感觉到一股汹涌如同洪流的仙气顺着黑发无尘仙尊的怀抱涌入了他的体内。 　　黑发无尘仙尊从身后把他抱得极紧，甚至将头静静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滚烫的怀抱，温热的仙气。 　　沈明玉不觉微微失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发无尘仙尊终于缓缓松开了搂着沈明玉的手，低声道：“睡吧，我走了。” 　　沈明玉心头猛地一跳。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一阵眩晕，眼前已经赫然又是那熟悉的大床。 　　床帘被风吹得扑簌上下晃动，但四周已经彻底没了黑发无尘仙尊的踪迹。 　　沈明玉四处张望片刻，终于，他默默抿了唇，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自己一侧的脖颈。 　　果然，触到了一点湿润。 　　而这时，他垂眼，另一只手轻轻摊开，掌心赫然便是方才黑发无尘仙尊放在他掌中的那枚星辰。 　　仍旧是如玉一般的莹白，散发着淡淡光泽。 　　沈明玉的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头一次，他是这样的心烦意乱…… 　　明明是黑发无尘仙尊先冒犯他的，他难道不该生气么？ 　　一个大男人，又是胡搅蛮缠，又是玻璃心的，真让他难受…… 　　可心烦意乱的沈明玉并不知道，这时不远处，一片黑暗的廊下，有一双如墨的眼睛静静看着这边。 　　过了许久，那双眼睛的主人露出一个颓然的笑意，垂眼自语道：“谁说我不嫉妒？我都快嫉妒疯了。” 　　“殷君衡，你小子真好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黑发无尘仙尊：气死我了！ 　　沈明玉：昨天还说要死缠烂打，今天一个殷君衡就精神崩溃了？你心理素质不行啊你 第53章 　　那日之后, 沈明玉就发觉黑发无尘仙尊甚少造访，似乎像是真的跟他生了气。 　　有几次睡醒后，沈明玉能敏锐地通过空气里的仙气波动感受到黑发无尘仙尊来过。但这几次, 他都未曾现身。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 倒也没有找他的意思。 　　毕竟先前被渡了好几次仙气, 沈明玉的修为也在稳步增长之中。 　　一开始沈明玉还会有些许纠结黑发无尘仙尊是不是真的生了气，等后面到了关键节点, 他就只顾着冲阶了。 　　在沈明玉看来, 黑发无尘仙尊再如何，他也是仙人, 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事。 　　但那日听黑发无尘仙尊的意思, 殷君衡的情况似乎很糟。 　　这就愈发让沈明玉觉得他应该尽快修炼，尽早完成这个赌注了。 　　而且，沈明玉想去修真界, 也不光是想见殷君衡。 　　他也想见见洛寒霜和辜玉楼, 以及陈氏。 　　对于他而言, 在夏朝认识的那些人, 比这个空荡荡玉衡宫带来的欢笑和安全感都更多。 　　不过随着这些日子跟无尘仙尊修炼，沈明玉对于无尘仙尊的看法也略微有些改观。 　　无尘仙尊其实并不是冷言冷心, 相反, 他在很多地方都很细心。 　　会主动指出沈明玉修炼时用的一些不恰当的小心机, 还会在饮食让小白猫多关照沈明玉口味。 　　比如沈明玉比较嗜甜嗜辣, 后面每天的菜肴都会至少有一个辣菜, 再加一个分外精致的甜品。 　　比如沈明玉喜欢吃新鲜水果，所以每天正好在午时, 沈明玉就会得到一个新鲜的水果拼盘。 　　而做这些, 无尘仙尊也都是默默的做, 一点也不邀功。 　　虽然偶尔也会让沈明玉生出一种保姆机器人的违和感。 　　但不像某人，明明是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还主动跟他冷战上了…… 　　想到这，沈明玉心尖忽然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好奇怪，他都已经好几天不去想那个人了，怎么这会反倒是他自己想起来了呢？ 　　旋即，沈明玉默默抿了一下唇，决定再不去想这件事，认真修炼。 　　他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为什么要他一直惦记着？ 　　· 　　这天，沈明玉跟着无尘仙尊学完剑，自己又练习了三套，浑身都觉得有些酸痛。于是晚上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半梦半醒间，沈明玉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 　　沈明玉：…… 　　沈明玉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睡着。 　　过了好一会，他感觉到那只带着微凉的骨感大手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 　　只是抚摸了一下，便又退了开去。 　　沈明玉这次仍是没有睁开眼。 　　终于，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无奈抱怨的磁性嗓音低低响起。 　　“真的生气不理我了？” 　　沈明玉长睫很轻地颤了一下，一言不发。 　　结果，下一秒—— 　　“对不起，我当时不该口不择言。” 　　听着这句沈明玉自己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听到的道歉，他心头诧异，终于没忍住，还是默默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头一次对上了黑发无尘仙尊那双显得有些落寞和憔悴的黑眸。 　　不知为何，小小不忍了一下。 　　沉默片刻，沈明玉坐起身道：“你知道你是口不择言就好，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了。” 　　黑发无尘仙尊见状，淡淡一笑：“你总算不生我气了？” 　　沈明玉一看黑发无尘仙尊这幅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未必是真心道歉，当即微微变了脸色。 　　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的表情，脸上笑意收敛，不觉叹了口气：“我确实知错了。但看到你愿意理解我，我也还是发自内心地开心，这两者，不冲突吧？” 　　沈明玉哑然。 　　过了许久，他默默看向眼前的黑发无尘仙尊，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分，将两人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道：“你若是真心道歉，我接受了。但你今天只是为了这个来的？” 　　当然不是。 　　不过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此刻半跪坐在床上，十分戒备的样子，目光动了动，倒也不再说那些暧昧之言，只问：“你修炼得如何了？” 　　沈明玉不知道黑发无尘仙尊问这个做什么，但无论两人这会聊些什么，也总还是比聊那些情情爱爱好。 　　想了想，沈明玉难得耐着性子，把这几日的进度一一告诉了黑发无尘仙尊。 　　黑发无尘仙尊听完，有些许意外：“他倒是没藏私。” 　　沈明玉：“仙尊很好。”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黑发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句话，不由得挑眉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对上黑发无尘仙尊这个眼神，就知道某人又要无理取闹了，立刻就默默别过眼去。 　　黑发无尘仙尊见状，反而笑了一下：“不必那么紧张，我还没那么爱吃醋。他毕竟也是我，有些我的优良品质也是寻常事。”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句话，不由得就看了黑发无尘仙尊一眼，最终，他没忍住，蹙眉道：“你和仙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沈明玉本不该问黑发无尘仙尊的，因为他知道这人惯会说谎。 　　但他也更没办法去问那个无尘仙尊。 　　思来想去，索性还是问了出来——无论黑发无尘仙尊说的是真是假，他也总还是能获得一些讯息。 　　而黑发无尘仙尊听到沈明玉这个问题，歪过头，抬手托腮，略显意外地看了沈明玉一眼，不觉笑了：“你问我这个问题？”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不能问么？” 　　黑发无尘仙尊眸中笑意更深，缓缓摇摇头：“不是不能问，是我一直以为你不会问。” 　　沈明玉：…… 　　他从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你觉得从我口中获得的都是谎话的时候，是一定不会问这个问题的。但你现在问了，就证明你觉得从我口中能听到真话。” 　　“你对我，有信任了。” 　　沈明玉：……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皱了皱眉，沈明玉别过脸就想起身：“你爱说不说。” 　　“我当然要说。”黑发无尘仙尊无奈，伸手按住了沈明玉的肩头：“你别不耐烦啊。” 　　沈明玉默默挪开了自己的肩头，只是转过脸看着黑发无尘仙尊，脸上的神色十分避讳，仿佛黑发无尘仙尊再多说两句闲话，他就彻底不理会黑发无尘仙尊了。 　　看着沈明玉这个表情，黑发无尘仙尊挑眉，顿了顿，他就正色道：“我跟他之间的事说来话长。在我们成为半神之前，我跟他都还未曾分出来。” 　　“而在成为半神后，我们不用亲自历劫，只需要化身历劫，渐渐的，就产生了两种分歧的意识。” 　　“一种急于成神，觉得有七情六欲耽误成神，所以一直希望把之前百世的记忆和情感强行抹去。一种却很反对，因为七情六欲这个东西不是你说抹去一部分就可以只抹去一部分的，要抹掉就会全部抹掉，包括……先前对你的那些喜欢，那些温暖的记忆。” 　　“渐渐的，这两种意识分成了我跟他。” 　　沈明玉听到这，沉默片刻：“你是想说，你是有七情六欲的那个？” 　　黑发无尘仙尊挑眉，食指勾起一点发丝，轻轻卷了卷：“不然呢？他一副不行的样子，看看就不可能是他。” 　　沈明玉脸色微红：“你……” 　　不过旋即，沈明玉又不同黑发无尘仙尊争辩这些细节问题，而是道：“可你说仙尊没有人情味，但我不这么觉得。” 　　“你当然不这么觉得，因为你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和他的‘温柔’，是不是？”黑发无尘仙尊微哂。 　　这确实是沈明玉想说的，但看到黑发无尘仙尊的表情，他又意识到黑发无尘仙尊似乎有话要说，就沉默着没有答话。 　　果然，黑发无尘仙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就很平静地道：“那哪里是什么感情？那只是‘神爱世人’的怜悯和同情罢了。” 　　沈明玉悚然一惊，再也没忍住，惊疑不定地看了黑发无尘仙尊一眼。 　　可这次，黑发无尘仙尊的神色异常平静，竟然真的看不出一丝撒谎在里面。 　　沈明玉沉默了。 　　“本来，我是无所谓出不出来的。”黑发无尘仙尊这时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但我有点害怕他。” 　　“怕？”沈明玉意外。 　　黑发无尘仙尊忽然默默笑了：“是啊，我当然怕，我怕他神性大成的那一日就忘了他成神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怕你最终成为他大爱的牺牲品。” 　　听到这，沈明玉一颗心不觉砰砰跳动了两下。 　　如果是之前，沈明玉会告诉自己，黑发无尘仙尊都是在说谎。 　　可这次，他莫名意识到——黑发无尘仙尊说的话应该有几分真实。 　　因为他也意识到无尘仙尊平日里对他好的那种违和感。 　　不是那种实在的关心和温情，而是一种……略显高高在上的施与感。 　　可即便事情真是如此，沈明玉也不能改变什么啊。 　　因为无尘仙尊现在还不曾害过他——人全然追求神性，也未必是一种错事…… 　　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未来可能犯的错，就否定对方。更何况黑发无尘仙尊的假设也未必是真的…… 　　大约是看出了沈明玉的犹豫，黑发无尘仙尊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善良，不愿意用坏心去揣测别人。” 　　沈明玉回过神来，皱眉道：“你句句话都在引导我，何必现在又来装好人？” 　　黑发无尘仙尊讶异：“你终于发现了？” 　　沈明玉：…… 　　黑发无尘仙尊莞尔：“我开玩笑的——不过我知道明玉你很聪明，很快就能明白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沈明玉：…… 　　就在沈明玉神色微妙之际，黑发无尘仙尊忽然就欺身而上。 　　一阵凉风袭来。 　　沈明玉：！ 　　沈明玉下意识别开脸，但黑发无尘仙尊却在这时淡淡一笑，在他白玉一般的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就结束了。 　　“晚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这次，真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一阵风吹起床帘，沈明玉再看的时候，面前便已经空荡一片。 　　只有方才黑发无尘仙尊坐过的位置，还留着一点浅浅的凹陷。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伸手抚了过去。 　　淡淡的温热。 　　昭示着，确实有人来过。 　　指尖蜷了蜷，沈明玉收回手，心情愈发复杂了。 　　此时，黑暗处。 　　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的动作，不觉微微笑了一下：“真可爱。” 　　而他另外半张脸此刻露出漠然的神色道：“你除了会骗人，还会做什么？” 　　黑发无尘仙尊：“我没有骗他，我是希望他能帮你一把。” 　　“帮我？” 　　黑发无尘仙尊：“不错，你还要避开他到什么时候？你不会是真的怕被他感动了吧？为什么不敢坦诚的同他聊一聊？” 　　良久的沉默。 　　黑发无尘仙尊不觉嗤笑一声：“胆小鬼。” 　　又过了许久，那个淡漠的嗓音静静响起：“我会见他的，我会把一切残忍都铺开在他面前，当他无力抵抗现实的时候，他就知道，你说的都是错的了。” 　　黑发无尘仙尊静默片刻，微微一笑：“你错了，他虽然胆小，但他最不怕的，就是所谓的现实。” 　　“看来……一万年的事你真的忘得差不多了啊……” 　　这句话之后，再无声息。 　　· 　　自从那夜同黑发无尘仙尊聊过之后，沈明玉就会忍不住去观察无尘仙尊的情绪和状态。 　　沈明玉自认为他是不会被引导的。 　　可偏偏，沈明玉之后观察下来的结果却同黑发无尘仙尊说的，很微妙的一致。 　　沈明玉隐约有些动摇了。 　　这一日，无尘仙尊提出要考校沈明玉的修炼情况，特意带沈明玉去了一间密室。 　　沈明玉并没有怀疑什么，就跟无尘仙尊一起去了。 　　不知为何，路上他们再次路过了司天台，司天台下，魔气涌动，龇牙咧嘴。 　　看上去可怖至极。 　　可等沈明玉走得近了，那些魔气却又会幻化成殷君衡等人的样子，诱惑沈明玉。 　　沈明玉先前看得多了，所以这次还算淡然。 　　偏巧这时，无尘仙尊步子顿住，他一袭白衣，凌风而动，淡银色的眸子在雾气中似乎要同那雾气凝为一体，淡得看不出任何神色。 　　却让沈明玉莫名有些心惊。 　　从高处看了一眼那司天台下的魔气，无尘仙尊就淡淡道：“魔气总会幻化成你最软肋的模样，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吧？” 　　沈明玉不知无尘仙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无尘仙尊：“它利用的就是人心的破绽，你若是信了，就会被它一点点吞噬殆尽，沦为它编织出的幻境里的傀儡。” 　　沈明玉听出一点微妙的意思来，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难道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的事被无尘仙尊知道了？ 　　但无尘仙尊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多说，而是道：“一会在密室内，若是你能顺利完成我的考验，我就让你早日同殷君衡重逢。” 　　沈明玉终于抬起眼：“仙尊？” 　　无尘仙尊：“不过你放心，若是你完成不了，赌约也照旧。” 　　沈明玉这才略微放下一点心，道：“好。” 　　终于，沈明玉和无尘仙尊一起进到了密室内。 　　这间密室漆黑一片，若不是无尘仙尊自行拿出了一盏夜明珠灯照亮，沈明玉真的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时，无尘仙尊把夜明珠灯“咔哒”一声，轻轻嵌在一旁的墙上。 　　他原本修长的身影顿时被那光影拉得更加高大颀长。 　　接着，无尘仙尊就望着四周空无一物的墙壁道：“我知道你见过他了。”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跳。 　　这哪里是什么考验？ 　　这是审问时刻吧？ 　　所以，只是迟疑了一瞬，沈明玉就低声道：“抱歉仙尊，这件事我之前该就告诉你的。” 　　无尘仙尊听着沈明玉这话，静默片刻：“你相信他，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张嘴确实很会骗人。” 　　沈明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此刻只觉得脸上滚烫，仿佛自己愧对了无尘仙尊一般。 　　而这时，无尘仙尊长袖一拂，他面前就出现了一道水镜。 　　水镜中映出了殷君衡的面容。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面容的那一刻，他表情顿时就变了，旋即他的目光一点都不能挪开，就这么定定看着水镜中显得成熟又莫名有些陌生的殷君衡。 　　水镜中，泰安帝垂危，手指颤抖着，要把皇位传给殷君衡。 　　身着华服的殷君衡面无表情地一点点走上前去，接过了诏书。 　　下方大臣跪成一片。 　　沈明玉还想再看时，水镜的画面已经消失了。 　　沈明玉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却道：“你知道，殷君衡的劫数是什么么？” 　　沈明玉心头莫名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 　　无尘仙尊平静道：“殷君衡并非天选之人，所以龙脉不依服于他，三年之后，龙脉出走，夏朝大旱。殷君衡为了夏朝子民，去东海劫来一只小龙镇压在夏朝王宫，后来被龙族发现，集体征讨他，他失手杀了一条龙，龙族大怒，告诉夏朝所有子民，若是不交出殷君衡，就让夏朝日日狂风骤雨，永无另日。” 　　“夏朝子民转头倒戈，讨伐殷君衡，后来，殷君衡自刎谢罪，却死不瞑目。” 　　听到这，沈明玉彻底怔住了，眼眶不觉微红。 　　“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去到殷君衡身边，就能改变这一切？可这种情况，你要怎么改变？你要告诉殷君衡事情的结局么？你觉得殷君衡会相信么？” 　　一片死寂。 　　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愣怔的模样，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道：“其实你也不必自责，这就是他这一世的命数，即便没有你，他也会登基，也同样会面对这样的结果。那是他的宿命——” 　　“可我还是想去见他。”沈明玉忽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轻声道。 　　无尘仙尊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即便我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会从始至终站在他身边。” 　　“如果他注定要失去生命，有我在他身边，他应该也不会死不瞑目的。”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又有什么理由因为他的‘宿命’不去见他？” 　　“我想见他。” 　　当沈明玉最后四个字坚定无比地说出口的时候，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那双澄明如洗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有久远的记忆从他脑海中涌了出来。 　　那原本是他已经快被遗忘的记忆。 　　“如果救我你也会死，你还是会救我吗？” 　　“傻子，我救你当然是因为我想我们两个人都活着。” 　　“可是如果……” 　　“如果真的会发生，那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活着的话，我们就赚了两条命啊。” 　　无尘仙尊向来平静如古井的心湖在这一刻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那些他为了成神，被他埋葬在心湖深处的情绪在这一刻，猛地喷涌而出—— 　　他原本以为他忘了，或者他应该忘。 　　其实有很多话，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黑发都不知道。 　　因为随着情感的封印，他会替自己不值…… 　　等待数万年，如此辛苦地成神，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值得么？ 　　他要成神，就该是为天下苍生，为此方天地，而不是为了什么儿女私情。 　　即便一开始是因为那一点儿女私情，他也觉得自己早就可以放下了…… 　　不像黑发，永远自艾自怜地活在过去…… 　　可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从没有真正从过去走出来过。 　　他也不想再走出来了。 　　就这样，看着面前沈明玉那坚定柔软的眸子，他出神了许久，最后竟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沈明玉浑身微微一颤，肌肤不觉绷紧了。 　　他迟疑着道：“仙尊？” 　　无尘仙尊猛地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收回手，哑声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沈明玉看着无尘仙尊眸中复杂的光芒，沉默片刻，问道：“仙尊……是想起什么来了么？” 　　无尘仙尊良久没有答话，却在最后，低声道：“今日的考验不必开始了，你过关了。” 　　沈明玉讶异。 　　“明日开始，我会替你灌顶，等你结丹，我就送你去修真界。” 　　沈明玉不明白无尘仙尊为什么会在这时改变主意，只是因为他的几句话？ 　　沈明玉有些犹豫。 　　可就在下一秒，无尘仙尊却眸光深深地看向他，哑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点小小的条件，你能答应我么？” 　　沈明玉迟疑了一瞬：“仙尊请讲。” 　　无尘仙尊：“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沈明玉彻底怔住了。 　　但望着面前无尘仙尊无比深邃，却又不含一丝狎昵的眸子，沈明玉抿了一下唇，略带几分谨慎道：“仙尊，我并没有当年的记忆——” 　　“我知道。” 　　沈明玉哑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玉看了无尘仙尊一眼：“只是抱一下？” 　　无尘仙尊：“嗯。” 　　最终沈明玉点点头：“那好，我答应仙尊了。” 　　话音刚落，沈明玉就彻底陷入到了一个清冷宽阔的怀中，被紧紧抱住了。 　　嗅着无尘仙尊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沈明玉竟是不自觉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又想起了当初在太子府那日看到的那些烟花，璀璨缤纷，漂亮极了。 　　还有，在烟花下的那个拥抱…… 　　如果说殷君衡是无尘仙尊的化身，所以他和黑发无尘仙尊会像。 　　那为什么……无尘仙尊这个隐忍又恣意的怀抱会和洛寒霜这么像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一言不合就都要搂搂抱抱的，呸 　　无尘仙尊：还是老婆好~ 第54章 　　那天之后, 这个疑问一直被沈明玉藏在了心底，挥之不去。 　　尤其是无尘仙尊后来再见他，态度明显柔和了不少, 而给他传功时的种种细节, 却又越看越像洛寒霜。 　　这一日, 沈明玉终于没忍住，在无尘仙尊教他剑术的时候就低声试探道：“仙长。” 　　无尘仙尊倏然睁开眼, 神色莫辨地看向面前的沈明玉。 　　沈明玉沉默片刻, 鼓起勇气轻声问：“仙尊，我能不能问一问, 您和仙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尘仙尊神情有些微妙, 过了好一会，他道：“他没告诉你？”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明玉一听就立刻明白了。 　　但此时沈明玉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无尘仙尊, 黑发无尘仙尊只说了殷君衡是他化身的事, 并没有提到洛寒霜。 　　而是自己忖度了片刻道：“他是说过, 但我没信他。” 　　无尘仙尊微怔。 　　过了一会, 无尘仙尊神色明显柔和了一点，道：“你有警惕心也是好事, 不过这件事, 他确实没有骗你。”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惊, 忍不住再次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四目相对, 无尘仙尊意识到什么, 不觉蹙眉：“你套我话？” 　　沈明玉一见无尘仙尊可能要生气了，立刻就垂眼道歉：“仙尊, 我不是故意的。那位……仙尊确实跟我说过这件事, 但他说得比较含糊, 所以我妄自揣测了一番。” 　　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神色有些复杂，末了他道：“你不必跟我道歉，这些事，本来也该告诉你的。” 　　沈明玉抿着唇，安静垂着眼，没有说话。 　　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那静静垂下的羽睫遮住的黑润双眸，兀自安静了一会，又说：“你还是怕我。” 　　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怅然和落寞。 　　倒是让对面一直沉默的沈明玉怔住了。 　　半晌，沈明玉缓缓抬起眼，认真道：“我不怕仙尊，我是尊敬仙尊，觉得不该在仙尊面前耍这些小心机。所以觉得愧疚。” 　　无尘仙尊：“但对着他，你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 　　听到这个词，沈明玉整个人顿时微妙了起来。 　　原本他以为，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的那些事无尘仙尊是不会知道的，可现在看来…… 　　无尘仙尊知道？ 　　沈明玉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可偏偏无尘仙尊还要说：“不过那不是你的错，是他行事乖张，我也没办法压制他，才让你受了委屈，你不必——” 　　沈明玉：…… 　　“仙尊不必说了。”沈明玉无奈道。 　　无尘仙尊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再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沉默了下去。 　　在沈明玉起身告辞的时候，无尘仙尊都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有一句话他一直想问。 　　却又未曾问出口。 　　他想问：是不是洛寒霜输给了殷君衡，所以，他也就输给了另外一个他？ 　　但这句话，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因为他知道，他得不到想听的答案。 　　· 　　十日后，沈明玉早无尘仙尊的日夜灌顶下终于成功结丹，要重返下界了。 　　期间，黑发无尘仙尊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沈明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出现。 　　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毕竟黑发无尘仙尊也算是殷君衡的原身，沈明玉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可偏偏自那夜之后，黑发无尘仙尊就再也不见他了。 　　但这时，沈明玉也不会再主动要求见黑发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看出沈明玉情绪的微妙，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交给了沈明玉一柄仙剑，让他用来护身，又交给了他一枚玉佩。 　　若遭遇危险，可以用玉佩联系无尘仙尊。 　　沈明玉一一道谢。 　　在沈明玉最后一步踏入穿越人间界的通道前，沈明玉忽然回头看了无尘仙尊一眼。 　　四目相对，无尘仙尊的情绪微妙地波动了一下。 　　沈明玉此刻轻轻一笑，握着手中仙剑便道：“仙尊大恩，无以为报。若殿下真能成功历劫，我一定会回来帮仙尊得证神位。” 　　过了许久，无尘仙尊淡淡道：“好。” 　　沈明玉终于转过身，义无反顾地便扭头踏进了穿越人间界的通道之中。 　　一道刺目光华亮起，沈明玉的身影消失不见。 　　无尘仙尊露出一点怅然若失之色。 　　此时，他并未发觉，有一缕淡淡的黑烟在沈明玉消失的时候紧紧盘在了沈明玉头顶的发簪上。 　　· 　　传送的通道并没有直接把沈明玉送到太子府，而是送到了夏国城郊。 　　忖度片刻，沈明玉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殷君衡，而是先浅浅易了容，再掏出了万毒宗的玉碟和天玄宗的玉佩，先试图联系洛寒霜和辜玉楼。 　　易容是为了不引起众人骚动，也避免再惹出无妄之灾。 　　至于联系和洛寒霜和辜玉楼是因为沈明玉也很担心这两人的境遇。 　　如果洛寒霜也是无尘仙尊的历劫化身，那辜玉楼八成也是…… 　　当日他离开时，辜玉楼承受的压力最大，而且把玉碟都给了他，如果再遭人追杀恐怕会很危险。 　　至于洛寒霜，沈明玉跟小白猫闲聊之间无意听到洛寒霜杀了龙族十分看重的一位嫡系。 　　若是龙族暗中对洛寒霜下手，以洛寒霜的性格只怕很难防备。 　　所以，他必须确认一下这二人的安危。 　　传讯出去之后，沈明玉也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御剑朝着夏朝皇城的方向飞了过去。 　　而在沈明玉御剑而起的时候，先前覆在他簪子上那一点黑烟忽然就偷偷钻了出来，化成一点黑雾，比沈明玉速度更快地朝前面飘了出去…… 　　此时，玉衡宫内。 　　沈明玉走后，原本清冷的玉衡宫就愈发清冷了。 　　无尘仙尊照旧在密室内打坐，但打坐了一会，他不觉缓缓睁开眼，神色有些微妙。 　　今日，不太对劲，太安静了…… 　　往常在他打坐之时总会有一个嗓音在他耳畔扰乱他的心智，影响他进一步修炼。 　　可今日，这声音没了。 　　好奇怪。 　　忖度片刻，无尘仙尊长身而起，面如寒霜地便拂袖凝出了水镜。 　　很快，沈明玉在下界的场景就映在了水镜中。 　　水镜中，沈明玉正在夏朝城郊的树林上空御剑而行，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无尘仙尊此刻静静凝视着水镜中画面，并没有丝毫懈怠。 　　终于，水镜中传来一点低哑的求救声。 　　无尘仙尊剑眉微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沈明玉听着那嗓音从空中降下。 　　果然他叮嘱沈明玉还不够到位，这都是修真界用惯了的把戏了。 　　好在沈明玉身上还留有他的一道攻击，想必也不会有事。 　　下一秒，水镜画面转动，映出一团漆黑的瘦弱人影。 　　此时沈明玉谨慎地探查了一番，发现那人影确实只是个普通少年，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轻轻将人扶了起来。 　　月光照下来，落在那少年狼狈，沾满灰黑的脸上。 　　无尘仙尊只是看了一眼，瞳孔便不觉微微收缩。 　　该死，还是让他逃出去了！ 　　难怪他在修炼时不见一丝聒噪，原来那人早就趁沈明玉下界的时候跟着一起下去了…… 　　一时间，无尘仙尊罕见地默默攥紧了长袖下的手，手背青筋暴露。 　　沈明玉并不知道这位黑瘦少年是何许人也，这会将人扶起来，他想了想，掏出储物戒里的灵液给黑瘦少年灌了一些。 　　黑瘦少年如饥似渴地喝了不少灵液，差点都呛到。 　　沈明玉见状，不疑有他，一边心疼地替他拍着背，一边轻声哄道：“没事，还有很多，你慢点喝。” 　　黑瘦少年一双黑润剔透的眸子眨了眨，用力点头，还依赖地往沈明玉洁白的怀中蹭去。 　　把沈明玉一袭白衣都弄脏了不少。 　　但沈明玉对此似乎丝毫都不介意，等黑瘦少年终于喝够了灵液，他才徐徐收起了手中葫芦，又掏出一张雪白手帕，给黑瘦少年擦了擦唇角。 　　动作十分温柔细腻。 　　黑瘦少年这会露出异常腼腆羞涩的神情，就哑声道：“谢谢您……您是神仙吧，长得又好看，心地又好。” 　　沈明玉失笑：“我只是个修士，不是什么神仙。” 　　黑瘦少年：“是吗？可我见过的修士从来都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 　　沈明玉哑然。 　　沉默片刻，沈明玉又问：“你家在哪？” 　　黑瘦少年露出一点悲伤的表情，垂眼小声道：“我家人都死了……死在诛魔行动里。” 　　沈明玉心尖微微一颤，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才道：“那你先跟我走好不好？我正好要进城，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也正好可以安置你。” 　　黑瘦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沈明玉这时才发现黑瘦少年虽然瘦弱，但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十分好看，不觉莞尔：“是，不骗你。” 　　黑瘦少年终于笑了：“谢谢您，您真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沈明玉又问。 　　黑瘦少年沉默片刻，一双漂亮眼睛忽闪了一下，低声道：“您叫我阿昭吧。” 　　“阿昭？”沈明玉怔了怔，微微一笑：“好名字。” 　　黑瘦少年也在这时不觉笑了，眸光有些异常地亮：“是，从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昭昭如日月，离离若星辰’。” 　　沈明玉不由得笑了，末了又问：“那阿昭，你能走么？” 　　黑瘦少年阿昭怔了怔，羞涩地摇了摇头。 　　沈明玉就把他扶着，背了起来。 　　阿昭立刻就一脸依恋地贴在了沈明玉的背心。 　　无尘仙尊看到这一幕：…… 　　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沈明玉背上的阿昭冲他略显得意地笑了一下。 　　无尘仙尊闭眼，扬手一击，面前水镜瞬间四分五裂。 　　· 　　沈明玉背着阿昭来到夏国城门外时，看到不少士兵在那巡逻。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有些意外。 　　从前夏国的防备没有这么严的。 　　这是怎么了？ 　　是殷君衡变小心了？ 　　见到沈明玉背着阿昭出现，那几个士兵皱眉拦了上来，就道：“你是从哪来的？普通人还是修士？” 　　沈明玉甫一凑近，就感受到那几个士兵身上的灵气，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这才过了多久，殷君衡就可以用得起修士当守城卫兵了？ 　　不过惊讶之余，沈明玉也没有主动找麻烦的意思，这时他就亮出了一柄普通灵剑道：“我是修士。” 　　那几个士兵见到灵剑，神色略微好转：“阁下是冲着我们夏国的悬赏来的么？”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我是历练经过此处，什么悬赏？几位可否同我讲一讲？” 　　那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见沈明玉神色不像作伪，这时就道：“自然是我们国君的悬赏。国君说了，若有人能请来龙脉，我们国君不光龙椅分他一半，就连手头仙器也同他共享呢。” 　　“要知道，那可是曾经大宗门的镇派仙器，非同小可。” 　　“阁下若是来自大宗门，可以将这消息替我们传回去，也算是帮我们夏国一把啊。” 　　沈明玉听到这，脸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微妙。 　　他不过半个多月前才看到殷君衡登基，为何到这，殷君衡便已经面临龙脉之困了？ 　　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非天灾频起，想必殷君衡也用不上这么大张旗鼓地对外宣扬此事，动乱人心啊。 　　不过旋即，沈明玉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立刻就问：“敢问几位，今天是初几？” 　　“初几？”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道：“刚过正月十五啊。” 　　沈明玉脑中顿时嗡得一声。 　　他上次离开时刚过过完年，而现在这士兵却说刚过正月十五。 　　所以……他离开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修真界便已经过了一年么？ 　　难怪一切变化这么大。 　　不过为了确定，沈明玉还是问了一句：“是甲子年正月十五，不是癸酉年正月十五吧？” 　　“当然是甲子年。”士兵们神情愈发怪异了。 　　沈明玉心头狠狠一沉，面上却没有改变什么表情，还是礼貌道：“多谢几位大哥。” 　　进城后，现下已经结丹的沈明玉耳聪目明，即便是走远了，也还是能听到刚才那几个士兵的议论。 　　“这个修士有点奇奇怪怪的，脑子不好使吧。” 　　“那也没办法，来一个是一个，谁让我们国君得罪了龙族呢？” 　　“嗐，是啊。我听说若不是当初国君为了当年的太子妃得罪了龙族，这龙脉也不会轻易逃走。红颜祸水啊！” 　　“但是国君太深情也未必是好事，邻国楚国不是答应出借龙脉 ，只要国君娶他们的长公主就好。可国君坚决不肯，这事也就黄了，哎……！” 　　一句句议论默默钻入沈明玉耳中，沈明玉原本柔和平静的脸上不自觉又多了几分担忧和落寞。 　　而这时，一直乖乖趴在沈明玉背上沉默不言的阿昭忽然道：“他们说得不对。” 　　沈明玉心头一动：“什么？” 　　阿昭这时掰了掰手指，就道：“我姥姥之前告诉我说，夏国能建国就是因为当时的国君救了一条龙，那条龙答应帮他当十世龙脉，十世之后就要离开了。这事跟得罪龙族压根就没什么关系。毕竟这世上不是说除了东海龙族一脉就没有别的龙了。” 　　沈明玉听到阿昭这番话，一颗心顿时安慰了几分，这时他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阿昭这时又皱了皱眉头道：“但实话说，我觉得陛下太着急了。” 　　本来沈明玉是不会太在意一个少年说的话的，但阿昭刚才说了一番，都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次沈明玉也道：“怎么讲？” 　　阿昭趴在沈明玉肩头，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当年陛下得到那些仙器的事知道的人其实不算多，但他这么一宣传，就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好人有坏人，陛下，危险了啊。” 　　沈明玉心尖不觉微微一颤。 　　不错，阿昭说的很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殷君衡确实是太莽撞了。 　　可稍微想一想，沈明玉又大概能想到殷君衡的处境——龙脉出走，地气断绝，一年尚且可以撑过去，那第二年呢？地上种不出粮食，百姓们吃什么？ 　　越往后，越凶险。 　　殷君衡这么做想必也是无奈之举了。 　　越是这样，沈明玉越想见到殷君衡。 　　以前被那么多大能一起逼迫的时候，沈明玉不怕，这次，他也不怕。 　　可沈明玉没想到，他这时刚到宫门口，就被一道仙器放下的光给拦在了宫外。 　　沈明玉看着宫门上悬起的那个仙器，一时间眉头微微蹙起。 　　他自然知道殷君衡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夏朝皇宫不受冲击，却没想到会把自己也拦下来了。 　　他倒是可以拿仙剑硬冲进去，但这样没必要，会平白毁掉一个仙器。 　　想了想，沈明玉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纸笔，写了几个字，塞进信封里。 　　就走到宫门前，托宫人送进去。 　　谁料宫人见到沈明玉一袭白衣无甚装饰的模样就倨傲道：“你是哪个门派的？若是小门小派来的，我们陛下可不见。我们陛下这两日可正在接待楚国长公主呢。” 　　沈明玉本来还算平静，听到宫人最后一句话，他神情就微微沉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忽然笑了笑，坦然道：“巧了，正好我手上也有一条龙脉，请这位公公去告诉你们陛下，若是陛下愿意把江山分我一半，龙脉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宫人神色诡异。 　　可就在他质疑的话即将出口之时，沈明玉却将手一扬。 　　顿时，一道金龙虚影从他掌心冲出，伴随着呼啸的龙吟声，直奔上天—— 　　震撼了整个宫门处的守卫，甚至不远处城中居民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是龙吟声！有龙脉了？” 　　“难道国君终于想通了，愿意跟楚国和亲了？” 　　“想通了也好，再这样，今年我们真的要饿死了。” 　　而此时，宫门前，见到沈明玉露了如此一手的宫人也不敢再怠慢沈明玉，当即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沈明玉施施然把掌中书信递了过去。 　　宫人小心翼翼地拿着书信，一路小跑，进了宫。 　　沈明玉就这么坦然立在原地，静静等着。 　　有几个侍卫见状，忍不住道：“阁下方才那一手，果然是龙脉？”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几位不信？” 　　那几个侍卫摊摊手道：“倒不是我们不信，可你若是装神弄鬼，等我们国君来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明玉：“好，多谢诸位侍卫大哥提醒。” 　　这时，趴在沈明玉肩头的阿昭忽然眨了眨眼，道：“神仙哥哥，你真的要当我们的国君了？” 　　沈明玉失笑：“若你们国君愿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好哦，神仙哥哥这么好看，当国君一定也很好。” 　　两人一唱一和，愈发把几个侍卫弄得有些摸不清沈明玉的根本底细了，只能干瞪眼看着这边。 　　· 　　太极殿偏殿。 　　一身玄色龙袍的殷君衡面沉如水，正在敷衍楚国来的使者。 　　同外面传言不同，楚国其实是狮子大张口，不仅要逼殷君衡娶楚国长公主，还想让夏国变成楚国附庸。 　　这样的耻辱，殷君衡不可能接受。 　　但他的悬赏挂了许多日，也没有一个大门派或是隐世力量愿意帮助夏国，来的全都是些鸡鸣狗盗的骗子之流。 　　殷君衡无奈，只能先暂时敷衍着楚国使者。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龙吟声。 　　殷君衡心头一动，默默抬眼看去，只看到不远处一道龙形金芒直入天际。 　　但他修行一载，也有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一看就知道这金芒徒有其表，只怕又是来骗人的。 　　殷君衡剑眉微蹙，一旁的楚国使者却忍不住呵呵一笑道：“陛下，似乎又有能人来应征了呢。” 　　殷君衡自然知道是楚国使者要看自己的笑话，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不必管他，现下时辰不早了，使者要不要回寝殿歇息？” 　　楚国使者笑了一笑：“那就有劳陛下送我一程了。” 　　殷君衡：…… 　　他眸中陡然绽出一抹寒光，恨不得将楚国使者立刻捏死。 　　可这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终殷君衡还是什么都没做，面色冰冷地起身道：“使者请。” 　　楚国使者眸中滑过一丝傲慢和得意，正想提步，方才在宫门口拿了沈明玉那封书信的宫人忽然闯了进来，一脸喜色地道：“陛下！有修士带着龙脉来了！这会就在宫门外等着呢。” 　　殷君衡脸色一变，就想怒斥那宫人，可偏偏楚国使者这会却笑了笑道：“哦？我就说刚才那声龙吟怎么如此磅礴大气，既然如此，陛下不如看看？” 　　殷君衡：…… 　　宫人没听出楚国使者话中的阴阳怪气，这会真的就认真把那封信承了上来道：“陛下，这是那位修士递给您的信。” 　　殷君衡简直恨不得把这宫人抓起来晃晃，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有多少水。 　　直到——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信封上。 　　很简单几个字。 　　“陛下亲启” 　　却异常熟悉。 　　殷君衡瞳孔在这一瞬猛地收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宫人手中的信封，就颤抖着手狠狠拆开了。 　　里面信纸上的字也很简单，四个。 　　“我回来了。” 　　殷君衡鼻头猛地一酸，竟是顾不得楚国使者还在，就这么攥着手中的信便大步朝着宫外奔去。 　　楚国使者看着殷君衡激动且不加掩饰的模样，隐约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连忙也跟了上去。 　　。 　　等殷君衡遥遥立在宫门前时，他看到了一袭有些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白衣正在低头跟一个穿着黑衣，身形瘦弱的少年轻声说着话。 　　那眉眼，都是最为温和沉静的样子。 　　就像冬日里瓷瓶子开出来的一朵柔嫩清新的水仙，香气袅袅，静谧柔弱。 　　殷君衡一步步走了过去。 　　终于，那袭白衣感受到什么，也抬起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陌生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熟悉温柔的笑意。 　　澄如月光。 　　殷君衡彻底抛弃了心中那一丝顾虑，他冲上前去，一把抱起了那袭白衣。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他将头深深埋在那修长芬芳的玉白脖颈中，哑声中竟带着一丝隐忍的抱怨和委屈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明玉听着殷君衡这嗓音，百感交集，又是无奈又有些心疼。 　　半晌，他伸手轻轻环住了殷君衡的肩头，轻声道：“抱歉，是我来得迟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殷君衡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几分，仿佛要深深勒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不远处，立着的黑瘦少年阿昭看到这一幕，眸光闪动，不觉咬了咬唇。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老婆呜呜呜 　　黑发无尘仙尊：想不到吧，我也来了！ 第55章 　　最终, 殷君衡感受着怀中温软，嗅到那熟悉的香气，一颗心定了定, 终于回过神来。 　　接着他也不顾众人在看, 一把将沈明玉抱得更高了些, 就笑道：“起驾回宫。” 　　侍卫太监们一头雾水，却又不敢随便出口发问, 只能懵懵的跟了上去, 在前面开路。 　　阿昭抿了一下唇，默默跟了上去。 　　侍卫们想要驱赶阿昭, 被沈明玉看到, 就出言制止了他们。 　　“陛下，这是我在城郊救的一个孩子。”沈明玉凑过来，在殷君衡耳畔低声道。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 不由得瞥了一眼黑黑瘦瘦的阿昭。 　　阿昭也在这时定住步子, 怯生生跟殷君衡对视。 　　说实话, 在看到阿昭的第一眼, 殷君衡就莫名不太喜欢这个少年。 　　可阿昭看上去真的就只是个瘦弱少年，也没有修为, 也确实长得不够好看。 　　怎么样都一副构不成威胁的模样。 　　于是最终殷君衡目光动了动, 就挑眉道：“跟上来吧。” 　　沈明玉笑了笑, 冲阿昭说：“还不快谢谢陛下？” 　　阿昭咬了一下唇, 低头：“谢谢陛下。” 　　殷君衡敷衍的唔了一声, 再也懒得看阿昭一眼，抱着沈明玉便径直朝着养心殿走去。 　　看着殷君衡对待沈明玉时熟稔亲昵的态度, 有些从太子府就跟到现在的亲卫多少看出了几分端倪。 　　却又觉得难以置信——会是从前那位太子妃么？ 　　可那个太子妃不是个一步三喘的病秧子么？ 　　难道跟无尘仙尊走了一遭, 无尘仙尊就替他逆天改命了？ 　　可若是逆天改命, 为何连长相都改了？ 　　一旁的楚国使者不明内情，可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情状。也觉得此事十分不妙。犹豫了一下，他又跟了上去。 　　· 　　这一路上，沈明玉被殷君衡抱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看着殷君衡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沈明玉最终还是把这超额的宠爱坦然受之了。 　　殷君衡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主要是两人差不多连生死关都走过来，也确实不该计较这些外人眼光。 　　加之沈明玉还一眼就看到了那穿着楚国服侍的使者，猜测到殷君衡恐怕之前跟楚国使者正在沟通和亲事宜，才并没拒绝殷君衡的过度亲昵。 　　他虽不善妒，但基本的领地意识还是有的。 　　有人要当着他的面挖他墙角，他当然不会愿意。 　　这会正月十五才过完，天气还是寒意凛凛，一路走到养心殿，沈明玉只觉得脸冻得有些冷，手也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却反而愈发莹润可口了。 　　殷君衡进了养心殿，低头看了一眼沈明玉双颊红红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害羞了？” 　　沈明玉无奈，垂眼小声说：“是冷的。” 　　殷君衡微怔，旋即就下手摸了一把沈明玉的侧脸，果然冰凉。 　　他眉头一蹙，立刻让人送碳炉火盆进来。 　　而这时，有太监小心翼翼地进来报说楚国使者在外面等着。 　　殷君衡面不改色道：“使者先前就说困了，既如此，你们就派人带他去早些休息吧。若有正事，明日再找朕谈。” 　　太监欲言又止。 　　倒是沈明玉这时见到太监为难的样子，就看了殷君衡一眼，示意殷君衡把他放下来。 　　殷君衡没多想，就把沈明玉放了下来。 　　沈明玉被放下来之后，看了不远处低着头太监一眼，就笑笑道：“楚国使者来，是同陛下商议和亲之事，对不对？” 　　殷君衡脸色骤然就变了。 　　他本来想着沈明玉才来，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着急着把楚国使者打发了，打算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算了。 　　可没想到沈明玉什么都知道了…… 　　犹豫了一下，殷君衡蹙眉道：“你听我解释——” 　　情急之下，连“朕”都没用了。 　　太监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诧异无比，却也愈发觉得沈明玉身份定然非同凡响。 　　忖度片刻，太监看着沈明玉笑意吟吟的柔和样子，觉得沈明玉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便道：“确实如此，楚国使者来此正是同陛下商议和亲一事。” 　　殷君衡急得眼色都快使飞了，太监都当没看见。 　　偏偏沈明玉听了太监这话，也不生气，只沉吟片刻，就看向一旁神色带着几分焦急和无奈的殷君衡道：“陛下，是不是只有楚国愿意同我们共享龙脉？” 　　殷君衡怔了一瞬，旋即他微微沉了脸色，道：“是，所以你打算——” 　　“让楚国使者来谈一谈吧。”沈明玉忽然道。 　　殷君衡剑眉蹙得更紧。 　　“正好我手里也有些东西，到时若是条件谈的妥，却也未必需要陛下和亲呢？”沈明玉静静看了殷君衡一眼。 　　一句话，让殷君衡和一旁等候的太监神色都微微变了。 　　太监不觉看向殷君衡，觉得这事兴许真的有戏。 　　殷君衡先是抿唇蹙眉看了沈明玉一眼，最终，他踟躇片刻道：“那倒……也不是不可以谈一谈。” 　　沈明玉莞尔：“这才对啊，陛下。” 　　殷君衡瞪了沈明玉一眼，却又不好同沈明玉生气，只能长袖一拂，理了一下先前因为抱沈明玉有些凌乱的衣摆，才对太监道：“去把楚国使者请进来吧。” 　　太监心头一喜，立刻就去了。 　　走之前不由得佩服地看了一眼沈明玉——也真是这位厉害，能把脾气向来倔□□躁的陛下哄得这么服帖。 　　· 　　太监走后，殷君衡默默看了沈明玉一眼，剑眉一蹙，就沉声道：“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气我。” 　　沈明玉知道殷君衡这是在作他，心里挺开心的，却也不说话，就笑着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在一旁的金盘里拿了一颗樱桃吃。 　　“还吃？” 　　沈明玉咬了樱桃一口，道：“殿下，我回来奔波好几个时辰，一点水都没喝。” 　　殷君衡怔了怔，神色稍缓，又多了一点心疼。 　　这时他走过来就低声道：“那我一会让内侍送点热汤热饭来，你吃点，别吃冷的。” 　　殷君衡说到这，沈明玉忽然就想起阿昭来。 　　没有殷君衡的允许，阿昭自然是没法进养心殿的。 　　想了想，沈明玉又道：“陛下，我救的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安置？” 　　殷君衡本来想跟沈明玉说两句体己话，没想到沈明玉张口又提旁人，顿时不太对劲了。 　　但这时他还是道：“放心，有太监照顾他呢。等我们跟楚国使者谈完，再看怎么安置他吧。” 　　沈明玉：“好。” 　　说完这个字，沈明玉瞥见殷君衡的神色不太好，想了想，他不觉默默一笑，就从一旁的金盘里又拿了一颗樱桃。 　　“陛下尝尝？很甜的。”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笑意盈盈的样子，目光动了动，故意道：“不甜，我尝过了。” 　　沈明玉有些意外：“是吗？那难道刚才我吃的那颗特别甜？” 　　殷君衡：“应该是吧，你再尝尝这个。” 　　沈明玉不疑有他，拿着咬了一口，还是很甜。 　　沈明玉神色有些奇怪，而这次，还没等他抬起眼再说什么，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忽然就凑过来，一口叼走了他手里的樱桃。 　　沈明玉指尖都被咬了一下，疼得他微微一惊。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这会殷君衡已经站回了原位，腮帮子动了动，吃完了口中的樱桃，吃完，他才挑眉道：“这颗确实不酸。” 　　沈明玉无语道：“陛下——” 　　殷君衡挑眉：“怎么？” 　　沈明玉正想要说让他端正姿态，外面就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楚国使者到——” 　　只一刹那，殷君衡眸中那一点点温情笑意就骤然消失，立刻又变成了那个铁血无情的少年君主。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的神情变化，心下略微安稳了一点，便也默默站了起来。 　　楚国使者进来了。 　　殷君衡和沈明玉一前一后，同时迎接。 　　楚国使者先是跟殷君衡见了礼，接着他就重点看向殷君衡身后的沈明玉，神色带了几分慎重和几分微妙地问：“这位是——” 　　沈明玉目光微动，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殷君衡就已经淡淡道：“若他愿意，未来他就是我大夏皇后。” 　　一时间，满屋寂静。 　　楚国使者在这时也瞪大了眼。 　　大概他也从未听见过一国之尊这么介绍过一个男子。 　　若不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熟知殷君衡的性情，知道殷君衡一言九鼎绝不会开玩笑，都要怀疑殷君衡这话是在同他说笑了。 　　而这时，殷君衡的神色分明也有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 　　楚国使者尴尬无比，根本都不知道如何答话。 　　倒是沈明玉这时回过神来，默默看了一旁天不怕地不怕的殷君衡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看向楚国使者道：“使者别介意，陛下惯会说笑。” 　　楚国使者怔了怔，顿时松了口气，也哈哈笑了起来。 　　殷君衡不觉蹙眉。 　　他正想反驳自己不是说笑，难道沈明玉回来就真不想当他的皇后了么？ 　　结果沈明玉却已经在这时道：“使者这次来，是同我大夏商谈龙脉和和亲之事，对不对？” 　　楚国使者怔了怔，点头称是。 　　沈明玉想了想，笑笑道：“恕我冒昧一问，明知陛下得罪了龙族，楚国为何还愿意和亲？” 　　楚国使者脸色微微变了。 　　一旁的殷君衡这时眉头也蹙了起来。 　　其实沈明玉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但答案太过戳痛当今楚国国君，就连殷君衡先前也没好拿这件事去要挟楚国。 　　因为前任楚国国君曾跟一魔君打赌，输掉了自家的龙脉，那魔君同意百年后来取。 　　百年之期眼看还有几年就要到了。 　　当今楚国国君只好想出这个办法，希望楚国和夏国合并，变成一个新国家，这样他们的龙脉就不会被那位魔君取走。同时也是希望借助殷君衡手中仙器的力量，抵抗那位魔君。 　　殷君衡对楚国国君这一点还算能理解，因为泰安帝当年也没少做坑儿子的事。 　　但和亲一事，殷君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答应。 　　这就让楚国国君也很头痛。 　　因为若不和亲，他根本没办法确定殷君衡日后会不会借机吞并楚国——毕竟楚国都是没人修炼的，实力比夏国差了不少。 　　所以楚国国君才咬死了和亲这个方案，认为只要长公主跟殷君衡诞下有两国血脉的孩子，殷君衡就会顾念情谊，不动楚国。 　　殷君衡却只觉得这事好笑——都是被爹坑过的，难道还不明白这世上除了自己，就没有旁人能靠得住么？ 　　就这样，两人僵持了。 　　而楚国国君性格还算温良，跟殷君衡书信来往还算和谐，即便僵持也还能聊的下去。但以楚国使者为代表的一些大臣认为就应该给殷君衡一点下马威。 　　因为殷君衡明显比他们更着急。 　　所以才有先前楚国使者咄咄逼人的一幕。 　　这会，沈明玉问出这话，见到楚国使者和殷君衡表情都不对，心头就猜到了几分。 　　忖度片刻，沈明玉道：“若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在下觉得，有问题就解决问题，陛下不认为和亲是个好方案，楚国难道觉得强人所难就会有个好结果？” 　　顿了顿，见到楚国使者有点要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沈明玉又道：“若此事并非陛下不可，想必使者也不会一直在我们大夏盘桓这么久。既然如此，这么久谈不出个结果，使者真的就不打算再换个彼此都好妥协的商讨思路么？” 　　楚国使者听到这，真的吹胡子瞪眼了：“阁下说得简单，若阁下真有通天之能，只要阁下能请来一个对付魔君的高手，那和亲之事我们也不谈了，如何？” 　　沈明玉微怔：“魔君？” 　　那不就是同各大掌门一样等级的魔修？ 　　沉吟片刻，沈明玉道：“若真是如此，此事倒也没那么难办了。” 　　楚国使者：？？？ 　　一旁的殷君衡不由得微微皱眉——猜测沈明玉是不是要请无尘仙尊帮忙。 　　但请动无尘仙尊，难道就不需要代价么？ 　　谁料沈明玉接下来就道：“我手里也有几件仙器，加上陛下的仙器，要抵挡一个魔君，倒也不是全无可能。还有我师父，他是万毒宗宗主，虽然修为不算太高，但见多识广，若他愿意指点我们一番，我们胜算就更大了。” 　　沈明玉说到这，楚国使者的神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他看着沈明玉笃定的样子，忽然就有点理解殷君衡刚才为什么那么开心了…… 　　这样厉害的一个靠山。 　　倒是真的值得开心一下。 　　一旁的殷君衡在沈明玉说出这番话之后，眉心不觉跳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楚国使者这时再次看了看二人表情，犹豫片刻，他也不想得罪沈明玉，想了想就道：“既如此，那待我明日传讯给国君商议此事，若有答复，我会尽快来找陛下和……公子的。” 　　沈明玉闻言，回过神来不觉微微一笑，便冲使者行了一礼：“那就有劳使者了。” 　　楚国使者不敢怠慢，连忙回礼，就拱手告退了。 　　· 　　待到楚国使者走后，沈明玉忽然就发觉殷君衡的神色不太对。 　　这时他不由得看了殷君衡一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终于觉察出不妥来，这时就问：“陛下有心事？” 　　殷君衡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微妙地道：“其实……我先前也找过辜大夫。” 　　沈明玉心头一动：“哦？” 　　殷君衡点点头，又道：“还有洛仙长，我也联系过他求助。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联系上。” 　　沈明玉：…… 　　而殷君衡说完这句话，顿了顿，看着沈明玉神色变了，就也补充道：“也兴许是我的问题。你同他们关系更亲密些，说不定你联系他们，他们就回应你了。” 　　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心头微微一沉，就取出自己的玉碟和玉佩看了一眼。 　　果然，还是毫无回应。 　　沈明玉神色有些不太对头了。 　　殷君衡这时注意到沈明玉情绪不对，便也看了过来，觉察到殷君衡看过来的目光，沈明玉忖度片刻，就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玉碟和玉佩，仰头看向殷君衡，淡淡笑了笑道：“那也没关系，有我在，我也会帮陛下的。至少我现在结丹了，不是先前那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了。”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淡笑时平静柔软的样子，原本心头生出的一点不安尽数褪去，全都变成了莫大的安稳和幸福。 　　也是。 　　只要沈明玉在，他就觉得安心许多。 　　无论遇到什么，至少他都不会怕了。 　　想着，殷君衡就走上前来，默默抱住了沈明玉。 　　“你倒总是只会宽慰我。” 　　沈明玉也伸手回抱住殷君衡，笑了笑：“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陛下不爱听么？” 　　殷君衡挑眉：“实话？” 　　沈明玉这会把头贴在殷君衡肩头，正想解释，忽然就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贴在门缝处看他们。 　　沈明玉眉头一蹙，定睛一看，那小小的黑影就从门外闪过，眼睛也不见了。 　　那样子，像是阿昭。 　　沈明玉心头一动，默默就按住了殷君衡的肩头。 　　殷君衡本来唇已经贴在了沈明玉羊脂一般的雪白侧脸上，想要趁势吻上来，却被沈明玉按住肩头，倒是没办法更进一步了。 　　眉头皱了皱，殷君衡看向沈明玉：“怎么了？” 　　沈明玉的目光从门外那刚刚收回，殷君衡见状，下意识也看了一眼，但阿昭早就跑了，他什么也没看到。 　　沈明玉见到殷君衡的眼神，目光动了动，也没说破，只道：“我想起刚才那个孩子了，我出去看看他。” 　　殷君衡：…… 　　即便心中极度不耐烦，但此刻殷君衡还是要做出一副大度样子，勉强淡淡道：“我陪你一起。” 　　沈明玉觉察出殷君衡的不满，想了想，他笑着看了殷君衡一眼：“陛下要是不愿意也不勉强，不如陛下留在这，替我剥点橘子如何？我去去就回。” 　　殷君衡瞪沈明玉：“你让一国之君替你剥橘子？”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柔声细语地哄道：“不剥也行，陛下可以等我回来我来剥，好不好？” 　　殷君衡：…… 　　沈明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君衡也确实不想跟一个黑瘦少年计较。 　　加上殷君衡自问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不想自己一会看到阿昭心烦又惹得沈明玉为难，沉吟片刻就取出一块金牌递给沈明玉，道：“那你快去快回。若有下人不听你的，你直接把金牌给他看。” 　　沈明玉接过金牌，看着殷君衡叮嘱他的样子，不觉笑了：“好。” 　　沈明玉离开后，殷君衡一个人留在了养心殿。 　　这会他兀自站了一会，看了一眼不远处果盘里的樱桃和橘子，想了想，走过去，吃了一颗樱桃。 　　樱桃挺甜，殷君衡不觉也笑了一笑，就又在金盘中挑了两个黄澄澄的大橘子坐在案前剥了起来。 　　难得细致认真。 　　· 　　沈明玉找到阿昭的时候，阿昭正被几个太监追得满院子跑。 　　一瘸一拐的，却跑得很快。 　　沈明玉见状，就知道刚才应该不是阿昭故意偷看，应当只是孩子脾性犯了。 　　默默笑了笑，他迎了上去。 　　那些太监见到沈明玉，不由得纷纷退避行礼，识趣的立刻叫公子，其他的也跟着叫。 　　阿昭这会也停了下来，神色有些难堪地看着沈明玉。 　　沈明玉走上前来，俯身抚摸了一下阿昭的肩头，无奈笑道：“这会又能跑了？” 　　阿昭小声有些气愤地道：“他们脱我衣服。” 　　沈明玉怔住了。 　　倒是有太监，听了阿昭的话立刻就叫冤道：“公子，我们也是没办法，这小子身上脏得很，不让他洗洗一会把宫里床铺和墙都弄脏了，我们担待不起啊。” 　　沈明玉听到这，算是明白了几分。 　　沉吟片刻，他倒也没指责太监，也没说阿昭什么，只轻轻拉起阿昭的手就问太监道：“热水都准备好了？东西在哪呢？” 　　太监回过神来，立马道：“就在偏殿。” 　　沈明玉点点头：“我带他去洗澡，陛下那边，你们先去伺候着，我一会就来。” 　　太监顿时松了口气 ，应声而退。 　　沈明玉就这么拉着阿昭的手带他去了偏殿。 　　一路上阿昭都紧紧拉着沈明玉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 　　沈明玉把阿昭带到一处桌子前，让他现在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去一旁试了试浴桶里的水。 　　水温刚好，沈明玉就挽起袖子道：“你是要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沈明玉本想着阿昭这样的性子，估计是想自己洗的。 　　可没想到阿昭这会从凳子上站起来就怯生生地道：“哥哥你可以帮我洗吗？” 　　“我……没用过这些东西。” 　　沈明玉一开始还对阿昭的要求有些意外，但听到后面一句，他又忍不住有些可怜阿昭。 　　这会他笑了笑，就道：“过来吧，我教你洗一次。” 　　阿昭笑逐颜开，蹬蹬蹬跑了过来：“好。” 　　脱了衣服，阿昭很快就露出了他瘦骨嶙峋的脊背，沈明玉看着很是有些心疼，让阿昭去浴桶里坐着，沈明玉就去一旁取了香胰和澡巾替阿昭擦背。 　　擦着擦着，沈明玉发觉阿昭脸色有点红。 　　他以为是水温太热，不由得就道：“是水太烫了？若烫了，你告诉我，我让人送些冷水进来。” 　　阿昭摇摇头。 　　沈明玉有些意外。 　　结果下一秒，阿昭十分坦然地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沈明玉搓澡的动作不觉一滞，脸上也微微红了一点。 　　只见阿昭睁着一双无辜黑亮的眼睛，异常真诚地道：“哥哥你的手好软哦，比我娘亲的手还软。” 　　沈明玉：……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宝贝们！这章评论都有小红包！ 　　黑发无尘仙尊：老婆的手好软哦 　　殷君衡：妖魔鬼怪快走开，呸呸呸！ 第56章 　　可阿昭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沈明玉也只能当他这是无心之失了。 　　低低说了一句“别瞎说”，沈明玉倒并没有深入斥责阿昭，而是继续帮他洗澡。 　　但这次, 沈明玉留心了几分, 注意着不再同阿昭有肌肤接触了。 　　阿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默默撇了一下嘴，却没有直接表达出不满。 　　沈明玉忙碌了一场, 终于给阿昭洗完了澡, 这会他也累得额头上出了一点细汗。 　　不过看着阿昭这会白白净净的秀气脸庞，沈明玉倒是觉得安慰了不少。 　　从一旁拿了衣服过来, 沈明玉问：“衣服总会穿吧？” 　　阿昭这次没有再否认, 点点头就接过衣服穿了起来。 　　这时阿昭难得乖顺，倒是让沈明玉觉得轻松了几分，可很快, 他又哭笑不得了。 　　因为阿昭穿衣服真的很马虎, 领子对不上也就算了, 系带也系得一团乱麻。 　　沈明玉看着只觉得无奈, 只能凑上前去，又重新帮阿昭穿衣服。 　　期间, 阿昭就乖乖站在那, 任由沈明玉摆布。 　　沈明玉手指修长细白, 动作十分灵活, 很快就把阿昭的衣服穿得整齐又利落。 　　宫里的衣服料子也全是上等, 笔挺厚实，阿昭穿上这衣服, 愈发显出几分白皙的贵气来, 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了。 　　沈明玉给阿昭穿好衣服, 近距离端详了片刻，诧异之余，不觉微微一笑。 　　“你这眉眼，看起来跟陛下还真有几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或许都要以为你是陛下的弟弟了。” 　　阿昭眨了眨眼：“为什么哥哥不觉得我像陛下的儿子呢？” 　　沈明玉又被阿昭这话逗笑了，不由得道：“陛下今年才二十一，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阿昭：“陛下这么年轻啊？” 　　伸手轻轻拉好阿昭的领口，沈明玉起身，没有再回答小孩子好奇的话，只淡淡笑了笑道：“今晚你就留在这睡，若是肚子饿了，或是要起夜，叫宫人就行。陛下还在等我，我得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知道么？” 　　阿昭听到沈明玉这话，不由得怔了一下，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 　　“哥哥你跟陛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睡呢？” 　　沈明玉：…… 　　但看着阿昭那澄明透亮的眼睛，沈明玉也只当是童言无忌，想了想，他笑笑：“我跟陛下是伴侣关系，自然要陪陛下一起。你也不小了，该一个人睡了。” 　　阿昭：“好吧……” 　　沈明玉摸了一下阿昭的头：“那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好好同人说话，不要再惹事，知道么？” 　　阿昭：“哥哥再见。” 　　见到阿昭终于乖了，沈明玉便微微笑了笑，再次摸了摸阿昭的头，转身准备离开。 　　谁料他刚转身走出去两步，阿昭忽然就从他身后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沈明玉：？ 　　沈明玉心中又是一阵无奈，可这次还没等他默默挣脱，就听到阿昭把头贴在他腰间，闷声道：“哥哥，我会想你的。” 　　说完，阿昭还轻轻蹭了蹭。 　　听到阿昭孩子气的这句话，沈明玉怔了怔，一时间倒是心软了。 　　不过想着殷君衡还在等他，沈明玉倒也没有再去哄阿昭，而是轻轻拨开阿昭的手，又认真对他说了几句告诫的话。 　　例如男孩子不可以这么粘人之类的。 　　阿昭都点头听进去了。 　　沈明玉这才松开手，提醒道：“那这次，不许再追上来。” 　　阿昭有点委屈，但还是道：“好。” 　　终于，沈明玉顺利离开了偏殿。 　　这次，他硬是忍着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如果回头了，就很容易心软，索性还是不回头好了。 　　却不知道，在他转头离开的那一瞬，阿昭原本有点委屈的神色就换成了一种淡淡的若有所思。 　　还笑了一下。 　　· 　　走出偏殿，沈明玉正要往养心殿去，忽然就看到一袭绣着金纹的玄色龙袍背对着他立在不远处的廊下。 　　沈明玉微有讶异，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殷君衡转过脸来，俊美锐利的侧脸在漆黑的夜色中没什么表情，看不太透他此刻的情绪。 　　沈明玉玲珑心窍，一感受到这气氛，就知道是自己刚刚替阿昭洗澡的事被殷君衡知道了。 　　但也不知道殷君衡看了多少。 　　想了想，这时他也不说破，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主动拉住殷君衡的手。 　　殷君衡的手是冷的，骨骼又很分明坚硬，沈明玉一捏就知道殷君衡肯定在这等了好一会，才吹得这么冷。 　　这会他目光动了动，双手轻轻握住殷君衡的手搓了搓，就笑道：“这么冷陛下还等着我啊。” 　　沈明玉手又软又细腻，还温热无比，就像一块暖玉，殷君衡被沈明玉这么把手捧在掌心，只觉得原本冻僵的身体都要活过来了，他指尖动了动，终于转过脸来。 　　这会他神色还是不太好看，但锐利眉眼间的坚冰已经有融化的趋势。 　　看了沈明玉一眼，殷君衡淡淡道：“是啊，就属你架子大。” 　　沈明玉莞尔：“明明是陛下心疼我。”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眉头一挑：“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明玉不回答殷君衡这酸里酸气的话，这会只垂眼又认真搓了搓殷君衡的手，还轻轻哈了两口气，问：“陛下还冷不冷？” 　　“够了。”殷君衡忽然皱着眉从沈明玉掌心里抽回手。 　　沈明玉怔了一瞬，以为殷君衡真的生气了。 　　可没想到，下一秒，殷君衡就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先回寝宫去，在外面这样，像什么话？” 　　沈明玉愣了愣，笑了。 　　白日里那般抱他，都没怕不像样子，现在倒是怕上了？ 　　不过这会沈明玉也懒得戳破殷君衡那点小心思，只淡淡一笑，就顺势也默默握紧了殷君衡的手，道：“好啊，那等回去寝宫了，我跟陛下好好叙旧。” 　　殷君衡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 　　往日殷君衡就寝都是有太监服侍宽衣的，但今日他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沈明玉见状，忍不住调侃道：“陛下真是会省事。” 　　殷君衡看了沈明玉一眼：“今夜不要你伺候。” 　　沈明玉有些讶异。 　　殷君衡这会从一旁拿出了一金盘剥好的蜜橘，递了过来，墩在沈明玉面前的桌子上：“今夜你就负责把这一盘橘子吃完，不吃完不许睡觉。” 　　看到这满满一金盘蜜橘，沈明玉震了震，旋即又有点感动地默默笑了，仰起脸看向殷君衡。 　　“陛下真的剥了这么多啊？”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莹润的眸子，冷哼一声，别过脸道：“谁让你陪那个小叫花子那么久的？” 　　沈明玉一听这话，不觉哑然，自知理亏，抿唇笑笑，就默默拿起一只剥好的蜜橘吃了起来。 　　“殿下都这么说了，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一定好好吃完。” 　　吃了一口，他就道：“好甜，陛下也尝一口？” 　　殷君衡淡淡：“我不吃，都是你的。” 　　沈明玉就知道某人是变着花样折腾人，倒也不反抗，就慢慢吃了起来。 　　蜜橘是贡品，确实挺甜的，沈明玉吃起来也不觉得费劲。 　　不过，等他吃了一个又准备吃第二个的时候，殷君衡眉心一跳，终于又说话了。 　　“让你吃你还真吃啊。” 　　沈明玉抬眼默默看向殷君衡。 　　殷君衡最不喜欢沈明玉这种懵懂又柔软的眼神，看着就让他觉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人抱到怀里，狠狠揉搓惩罚一通。 　　装什么乖啊？ 　　可这会重点不是这个，这时殷君衡眸光沉了沉，就顺势夺走了沈明玉手里剩下的蜜橘道：“天气冷，橘子又生痰，好吃也不能多吃。” 　　沈明玉：“话是这么说，但陛下剥了这么多，岂不是浪费了？”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温声细语跟他讲道理的样子，噎了一下，皱皱眉，就叫来太监，把剩下的大半盘橘子都赏给他们了。 　　沈明玉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殷君衡见状，忍不住就伸手点了一下沈明玉的额头：“你啊——” 　　沈明玉默默往后仰了一下，笑道：“我帮陛下节约，也没错啊。” 　　“没说你有错。” 　　殷君衡说完这句话，沉默片刻，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这会四目相对，方才那一点别扭的情绪就在这一阵安静柔软的对视中尽数消散了。 　　静默了一会，殷君衡微微吐出一口气，就坐过来，伸手搂住沈明玉，低声问：“你这些日子，在玉衡宫过得还好么？” 　　沈明玉想起这些日子在玉衡宫的经历，莫名又想起了跟黑发无尘仙尊的那些过往，眉心不由得轻轻跳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表情，轻声道：“还不错，仙尊教了我很多东西。” 　　殷君衡似乎感受到什么，忖度片刻，皱眉问：“你没事瞒着我吧？” 　　沈明玉终于看了殷君衡一眼，想了想，沈明玉道：“陛下觉得我会有什么事瞒着陛下？” 　　殷君衡一时语塞。 　　沈明玉见状，不觉笑了一下：“陛下现在连联姻这样的大事都没处理好，就别急着问我了吧？” 　　殷君衡：…… 　　不过很快，殷君衡挑挑眉：“你这是吃醋了？” 　　沈明玉反问：“陛下觉得我吃醋了？” 　　殷君衡皱眉：“你是鹦鹉么？整日就知道学舌。” 　　沈明玉抿唇不说话了。 　　这一招是最绝的。 　　殷君衡一开始还能忍，后来就有点忍不住了，揽着沈明玉的腰就把人往榻上一按，故作恶狠狠地道：“又跟我矫情。” 　　沈明玉一头墨发洒在金色床铺上，愈发显得他皮肤雪白，模样柔软漂亮。 　　这时他手抵着唇，无奈道：“是陛下先不好好说话的。” 　　殷君衡一听这话，就知道再说也是无异，索性就埋头上来，在沈明玉雪白柔软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沈明玉眉尖一蹙，嘶了一声。 　　殷君衡眸中勾出一点笑意，又侧过头要吻上来，沈明玉顺势往旁边让了一让，殷君衡这个吻就只落在了他白皙的侧脸上。 　　眼看沈明玉还要躲，殷君衡这会眉心跳了一下，忽然就伸手默默捏住了沈明玉的下巴。 　　然后他就强调道：“不许动。” 　　沈明玉怔了一瞬，被殷君衡这小孩子玩游戏一般的语气“扑哧”一声逗笑了。 　　殷君衡：…… 　　不过人都被自己钳制住了，笑就笑吧。 　　殷君衡终于还是吻了上去。 　　许久不见，两人这个重逢的吻还是稍显生涩。 　　但殷君衡明显沉稳了许多，不紧不慢，就这么一点点吻着沈明玉那薄红的唇，手指还轻轻扣在他后颈处，一点点梳理着那柔软乌黑的发丝。 　　沈明玉鸦羽一般的长睫颤了颤，一开始还微微攥着床单，但后来，他也渐渐放松了几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君衡的气息稍微有些滚烫和急促。 　　沈明玉意识到什么，不觉默默睁开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在殷君衡那一双狭长凤眸中看到了滚烫如岩浆一般的火热情绪。 　　迟疑了一瞬，沈明玉抿了一下唇，正在犹豫要怎么拒绝这次，殷君衡却在这时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明玉怔了一怔，殷君衡就已经伸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肩头，低声道：“今天都累了，早点歇息吧。” 　　人都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看起来沈明玉今天也累了，不太在状态。 　　沈明玉没想到殷君衡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微微有些讶异。 　　但旋即，他心头生出一点暖流，淡淡笑了笑，就主动伸手抱住了殷君衡，轻声道：“好。” 　　殷君衡也难得笑了笑：“那你一会可要乖一点，我明日还要上朝的。” 　　沈明玉静静仰头看了殷君衡一眼：“我乖不乖，就要看陛下了。” 　　殷君衡：…… 　　最终殷君衡深吸一口气，默默搂紧了怀中的沈明玉的道：“睡觉！” 　　沈明玉不动声色地靠在殷君衡宽阔温暖的怀里，笑了。 　　· 　　沈明玉这一觉睡得极好，极沉。 　　在玉衡宫那么多天，他都没睡得这么自在过。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沈明玉终于睡饱了，他微微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但却靠了个空。 　　沈明玉心头一惊，倏然睁开眼。 　　等他睁开眼之后，下意识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没人。 　　沈明玉忍耐着心头的疑惑，默默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此时宫里灯都熄了，只有廊下还遥遥燃着几盏供起夜的灯，隐约照出室内的一点轮廓来。 　　沈明玉环顾四周，找了一会，终于在不远处的窗前看到了一袭修长熟悉的身影。 　　殷君衡这会披着他那一身玄色常服，正立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明玉猜到他可能有心事，便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坐了起来，自己披了外袍，又取了披风默默走了过去。 　　殷君衡就这么一直宛如石雕一般静静立在窗前。 　　直到沈明玉走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披上披风他才仿佛回过神来。 　　“怎么起来了？” 　　沈明玉觉察此刻殷君衡的嗓音有些异样，以为他是被寒风吹了，走过来就握住了殷君衡的手道：“陛下不睡，是有心事么？” 　　殷君衡回过眼，神色莫辨地看了沈明玉一眼，半晌他道：“是有心事。” 　　沈明玉：？ 　　沈明玉还是头一次听到殷君衡直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比较脆弱的一面，下意识就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有些严重。 　　忖度片刻，他问：“是什么事？陛下可以同我讲讲么？” 　　殷君衡不说话了。 　　他越是不说话，沈明玉越是担心，犹豫了片刻，沈明玉只能主动伸手，默默从后面抱住殷君衡，低声道：“陛下，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讲的吗？” 　　沈明玉从后面抱住殷君衡的时候，感觉到殷君衡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愈发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殷君衡忽然转过头来，伸手扣住了沈明玉的肩膀，低头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对上殷君衡的双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这时，殷君衡凑上前来一点，叹了口气，就低声道：“我总觉得，你好像离我远了一些。” 　　听到殷君衡这句话，沈明玉心尖微微一跳，第一反应是难道殷君衡感觉到了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的事？ 　　殷君衡是无尘仙尊的化身，这两人之间莫不是有什么特殊联系么？ 　　想到这，沈明玉一颗心不觉沉了沉，面上还是要无奈笑一笑，伸手抚上殷君衡侧脸道：“陛下又在瞎想了。” 　　“我不是瞎想。”殷君衡皱眉，神色有些执拗。 　　沈明玉：…… 　　“这次回来，你都没有对我太主动，我总觉得你好像同我生疏了几分。” 　　沈明玉听到这，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可晚上……不是殷君衡主动停下的么？ 　　沈明玉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但知道殷君衡心思复杂，但也不知道殷君衡现在一会一个样，变得这么快啊…… 　　殷君衡这时看着沈明玉沉默的样子，不觉露出几分失落表情，松开了扣在沈明玉肩头的手。 　　沈明玉心尖一颤，立刻道：“陛下！” 　　殷君衡也不说话，就这么用那一双幽邃眸子静静凝视着沈明玉。 　　沈明玉看着殷君衡这双幽深狭长的眸子，心里有些心疼。 　　迟疑了片刻，他只能主动伸出手揽住了殷君衡的脖颈，踮起脚尖，侧头凑上去，轻轻吻上了殷君衡的唇。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缓缓传来。 　　这一瞬间，沈明玉瞳孔倏然收缩，他猛地睁开了眼。 　　而就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面前殷君衡的脸上就掀起一点如同潮水一般的波纹，波纹褪去，就这样映出了黑发无尘仙尊俊美中带着几分邪气的完美面庞。 　　同时，那低沉磁性的嗓音也在这时静静响起：“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吻我的。” 　　沈明玉：！ 　　他立刻别过头，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黑发无尘仙尊。 　　可偏偏黑发无尘仙尊抬手便狠狠搂住了他的腰。 　　沈明玉又气又急，咬牙道：“你放开我。” 　　黑发无尘仙尊慢条斯理地一笑，意有所指地看向龙床的方向低声道：“小点声，你的陛下还在床上睡着呢。” 　　沈明玉：…… 　　不敢动了。 　　却又心生怀疑，只能默默侧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果然，偌大的龙床上，殷君衡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睡姿躺在那，手臂虚虚拢着，仿佛沈明玉还在他怀中。 　　沈明玉看到这一幕，心情愈发复杂，这时他扭头看向面前的黑发无尘仙尊就沉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黑发无尘仙尊目光动了动：“明明都是我，你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再说，刚才你不是也没认出来么？那证明，我就是我。” 　　沈明玉简直要被黑发无尘仙尊这强盗逻辑气坏了，他这会气得只能道：“你不要脸。” 　　黑发无尘仙尊默默掐紧了揽在沈明玉怀中的手就道：“要脸有什么用？要脸就像某人一样，留在冷冰冰的玉衡宫，什么都得不到了。” 　　“脸面，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沈明玉被黑发无尘仙尊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刨除这些不谈。有件事，别人办不到，我可以帮你。”黑发无尘仙尊忽然道。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话，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你又想做什么？”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却静静松开了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 　　他就这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沈明玉眸中怀疑之色到达顶点之时，他才盯着沈明玉笑了一下，徐徐道：“那个魔君，是魔侯的一名得力主将。就凭你和殷君衡，对付不来他的。殷君衡迟早得入赘楚国，当他的上门女婿去。” 　　沈明玉：…… 　　“你又在危言耸听了。”沈明玉沉声道。 　　黑发无尘仙尊微微一笑，摇头：“这次真不是。” 　　沈明玉没有说话。 　　而黑发无尘仙尊看着沈明玉已经有些犹豫的表情，这时他就抬手轻轻抚过自己方才被沈明玉吻过的唇，道：“不过看在刚才你那么主动，我可以先透露一点别的消息给你。” 　　沈明玉抿唇不言。 　　黑发无尘仙尊：“你师父辜玉楼去东海找林霜引了。他想通过东海归墟通往天外天去玉衡宫找你，你若是不想他在东海暴露身份，就快些去找他吧。” 　　沈明玉心头一惊：“什么？” 　　黑发无尘仙尊反问：“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沈明玉：……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沈明玉虽然通过先前多次和两个无尘仙尊的沟通已经猜出端倪，但最终还是多问了这一句。 　　黑发无尘仙尊毫不隐瞒：“当然是因为他也是我化身之一，他的动向我自然想知道就知道了。” 　　虽然早知答案会是这个，但沈明玉听到的时候，一颗心还是狠狠震了震。 　　半晌，他只能蹙眉道：“你不去阻拦他，他死了，你就也无法成神了。”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终于静静笑了：“傻明玉，成神从来不是我的目的。若不是魔侯先占了魔族的地盘，成神成魔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说着，他指尖轻轻一挑，一道黑白相间的灵气就这么在他掌中团成团，变成太极的模样，流转变动。 　　“我一直真正想要的，是你啊。” 　　一句话出口，就把沈明玉整个人猛地定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沈明玉还是头一次面对黑发无尘仙尊如此直白坦诚且猝不及防的告白。 　　一时间竟是僵在原地，薄唇抿成一线，微微红了耳根。 　　想要横眉冷对骂回去，却又莫名说不出口。 　　可不反驳的话，又太容易惹人误会…… 　　沈明玉微微攥紧了掌中衣角，开不了口了。 　　黑发无尘仙尊把沈明玉这一切细微的情绪变化看在眼底，唇角微弯，心里不觉感慨：真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流氓，气死我了 　　黑发无尘仙尊：流氓就流氓，流氓怎么了？流氓有老婆 　　此时，辜玉楼在提刀赶来的路上，殷君衡默默在青青草原上狂奔 第57章 　　目光动了动, 黑发无尘仙尊倒也没有再逼沈明玉的意思，沉吟片刻，他道：“该说的, 我都告诉你了。若你哪日反悔, 记得找我。” 　　沈明玉听到黑发无尘仙尊这句话, 骤然回过神来，还打算再问黑发无尘仙尊几句话, 黑发无尘仙尊就已经在他面前裂成一片片黑烟, 飞走了。 　　沈明玉着急上前两步，想要去追黑发无尘仙尊, 却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殷君衡起身的响动和他带着几分紧张沙哑的嗓音：“明玉？你去哪了？” 　　沈明玉深吸一口气, 不敢不管殷君衡，只能默默退回来。 　　“陛下，我在这。”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的声音后, 怔了一怔, 循声看过来, 就看到沈明玉正从窗前走来, 只披一件薄薄的素色外裳，在这寒气浓重的深夜, 愈发显得伶仃单薄。 　　殷君衡连忙翻身下床, 想要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披风给沈明玉披上。 　　结果一手扯了个空。 　　他看了一眼架子, 就发现架子上原本搭着的一件披风不翼而飞了, 只剩下他的常服外袍。 　　殷君衡剑眉微蹙, 心头觉出几分古怪来，但也没有想太多, 只又扯了一件较为暖和的棉袍, 朝着沈明玉走了过去。 　　沈明玉刚走到床边, 殷君衡就把棉袍披到了他身上，又握住他冻得有些冰凉的手道：“大半夜起来做什么？要起夜也不是从那边走。” 　　沈明玉方才走过来，就已经想好了理由，这会他不觉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刚才突然听到一点声音，觉得奇怪就起来了。结果并未看到什么人，看外面月色很好，就顺便站了一会。”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剑眉皱了皱，道：“倒也未必是没人，我的披风不见了。” 　　沈明玉本来是没想到这一茬的，这会殷君衡一说，沈明玉才意识到他刚才取了殷君衡的披风去给黑发无尘仙尊披上了。 　　现在黑发无尘仙尊走了，竟是把殷君衡的披风也带走了。 　　沈明玉：…… 　　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法跟殷君衡解释。 　　殷君衡这时看沈明玉脸色不佳，反倒以为这件事吓到了沈明玉——毕竟即便沈明玉现在结丹了，但在殷君衡眼中，沈明玉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的病美人。 　　当即便改口道：“也兴许是我记错了，有时候我也不披披风。再说，若真有什么厉害人物来偷东西能被我们二人都不发觉，他又何必只偷一个披风呢？还是早些睡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沈明玉当然听出殷君衡这话是在宽慰他，但这时他也说不了什么，只能点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还是早些睡，明日再说。” 　　殷君衡笑意微露，顺势就把沈明玉往床上一抱，沈明玉吓了一跳，无奈道：“陛下——” 　　殷君衡拉上暖和的被子，把沈明玉塞进去就道：“别想那么些有的没的，早些睡。” 　　沈明玉终于笑了：“好。” 　　殷君衡这就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一下沈明玉白瓷般的额头，也躺了下来。 　　一夜好眠。 　　· 　　殷君衡上朝的时间早，所以等到沈明玉醒来之时，殷君衡已经不在了。 　　这会沈明玉起身后，换了衣服，默默坐在床边，忍不住就又取出了万毒宗的玉碟和天玄宗的玉佩。 　　辜玉楼和洛寒霜还是毫无回音。 　　不过昨晚黑发无尘仙尊只提到了辜玉楼的事，洛寒霜那边没说到，是不是就意味着洛寒霜没什么灾劫？ 　　想到这，沈明玉便又拿出万毒宗的玉碟给辜玉楼传讯了一次，希望这次辜玉楼能够尽早看到消息。 　　传完讯，沈明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发现天气晴朗，也没下雪。 　　想了想，沈明玉也没叫太监宫女，就自己起身走出去了。 　　结果来到院中，沈明玉就看到几个太监在溜着墙根扫地，一身黑衣的阿昭也跟在他们后面有样学样，拿着一柄扫帚扫地。 　　但那篾条和竹枝绑的大扫帚都比阿昭高了，阿昭小小一个，拿着看上去十分滑稽且费劲。 　　沈明玉没想到阿昭会被安排去扫地，顿时蹙了蹙眉，走上前去喊了阿昭一声。 　　阿昭这会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听到沈明玉喊他，就把扫帚放到墙边靠着，自己跑过来了。 　　“哥哥，你醒了？” 　　一点都没有被欺负的样子。 　　沈明玉看着阿昭这幅开心的模样，心下稍安，想了想，他就问：“你怎么跑这来扫地了？谁让你扫地的？” 　　沈明玉这话一出口，原本垂首站在那边的太监都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其中一个正要开口呢，阿昭就已经道：“是陛下让我扫地的。说扫地挣钱，等我挣够钱了，就可以买宅子了。” 　　沈明玉听完阿昭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怔，旋即他也笑了：“陛下说的也没错，你确实该挣点钱，自食其力也是好的。” 　　阿昭用力点点头。 　　不过说完这话，沈明玉又看了一眼那比阿昭都高的大扫帚，就对不远处的太监们道：“不过也劳烦各位替阿昭找些适合他干的活，这扫帚都比他人高了，扫起来费劲还不一定扫的干净。也耽误各位做事。” 　　太监们连忙应是。 　　倒是阿昭，这会扯着沈明玉的袖子就道：“哥哥，我可以跟你玩一会再去做事么？” 　　沈明玉听到阿昭这话，再看着阿昭忽闪着大眼睛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想趁机偷懒。 　　不过想了想，沈明玉道：“玩不可以，不过有件事我倒是要请你帮我一起做。” 　　阿昭：？ 　　沈明玉这时就拉住阿昭的手道：“你跟我来。” 　　阿昭乖乖跟了上去。 　　沈明玉把阿昭带到了养心殿，让他在殷君衡平时批阅奏折的桌子旁边坐下，就取出一旁的空白信纸和书画让阿昭或用熨斗熨烫平整，或用小毛刷刷去一旁的毛边和上头落下的尘渍。 　　这些事看上去简单，但需要特别细致的心思才能够做好。 　　沈明玉手把手教了阿昭两遍，阿昭倒是很快就学会了。 　　于是，两人一个烫熨斗，一个熨纸，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看着阿昭用心的样子，沈明玉一颗心倒也舒畅了几分。 　　沈明玉其实看得出来阿昭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靠着他就过上轻松生活。 　　但沈明玉毕竟不是阿昭的父母，也不能管阿昭一辈子。 　　殷君衡的决定其实是对的。 　　让阿昭通过合理劳动，赚到钱了，也有立足之本了，就让他出宫去住。 　　他还年轻，该要有自己的人生。 　　想了想，横竖也是无事，沈明玉便又问阿昭识不识字？ 　　阿昭摇头。 　　沈明玉便又寻来一些简单的书教阿昭识字。 　　一时间一大一小就这么坐在桌前，共着一本书看，其乐融融。 　　殷君衡下早朝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先是面色微沉，接着又很快换了一幅平静的样子，朝着沈明玉笑了一笑道：“明玉，有喜事。” 　　沈明玉怔了怔，起身道：“陛下这么快就下朝了——什么喜事？” 　　殷君衡先看了一眼阿昭，道：“你先退下吧。” 　　阿昭微微愣住，沈明玉见状，就知道殷君衡有重要的机密事件跟他讲，这时便也对阿昭道：“阿昭，你先下去吧，这会时辰不早了。趁御膳房还有吃的，你去用点早膳也好。” 　　沈明玉开口，阿昭才终于答应，点点头嗯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阿昭走后，殷君衡面上凝着的那一层寒霜悄悄褪去几分，这时他就看向沈明玉，笑道：“我怕楚国使者拖延时间，昨夜另外遣人去送信给楚国国君，楚国国君连夜就收到了。说要来夏国同我面谈。” 　　沈明玉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那是好事啊，不过——楚国国君亲至？” 　　殷君衡点点头，解释道：“楚国情势不好，他境况也很窘迫，是打算微服过来，顺便躲躲。” 　　沈明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也没打算再问，只道：“若是这样，那两国共享龙脉的事成的概率就更大了。” 　　殷君衡：“正是如此。” 　　沈明玉：“那确实值得陛下高兴。” 　　殷君衡这会目光动了动，忽然就伸出手揽住了沈明玉的肩头，道：“还有另外一件喜事。” 　　沈明玉意外：“还有什么喜事？” 　　殷君衡眸光深深地看向沈明玉，这时他揽在沈明玉肩头的手一点点收紧，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登基一年了，后位至今空悬。” 　　沈明玉恍然。 　　他长睫动了动，白玉般的脸上微微显出几分窘迫之色来。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幅模样，只当是他害羞，仍旧默默等着。 　　却不知道沈明玉在担忧殷君衡这次历劫是否能成功。 　　而过了好一会，沈明玉终于想通了几分，这时他就抬起眼默默看向殷君衡道：“若是龙脉之事能顺利解决，我就都听陛下的。” 　　殷君衡没想到沈明玉会答应得这么轻松，当即意外道：“果真？！” 　　沈明玉点点头：“果真。” 　　殷君衡一阵狂喜，下一秒他就一把将沈明玉抱了起来，用力转了几圈。 　　转得沈明玉鬓发都要散开，只能无奈抱住殷君衡的肩膀，将头埋在殷君衡怀里：“陛下轻点，小心碰着。” 　　殷君衡停了下来，俊美的眉眼间都是神采飞扬。 　　这会他垂眼看着怀中的沈明玉就笑道：“我还怕你不答应呢，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沈明玉这时微微有些讶异：“陛下为何会觉得我不答应？” 　　殷君衡迟疑片刻，还是正色诚恳道：“你毕竟是男子……即便嫁人为后，多少还是容易让人看轻你。” 　　说到这，殷君衡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勉强，也可以告诉我，国师或是丞相之位，只要你想要，我都能给。” 　　“我不勉强。”沈明玉眸光澄澈的坦然道。 　　殷君衡怔住了。 　　沈明玉这会看向殷君衡，笑了笑道：“我知道陛下心里不会看轻我。陛下想正式立我为后，是因为觉得欠我一次成婚礼仪，是不是？” 　　沈明玉一语中的，倒是让殷君衡自己愈发不自在了。 　　毕竟第一次的婚礼……确实是他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跟陛下都不觉得有什么，又何必为了所谓旁人的看法舍弃这一场婚礼呢？” 　　“无论是丞相还是国师，册封大典上都不能同陛下并肩而立。而且我也本无心那两个位置，欲盖弥彰也没意思，倒不如让更适合的人去坐。” 　　听着沈明玉这番话，殷君衡彻底折服了。 　　过了许久，年轻的帝王罕见地微微红了眼，侧过头就将头埋在了沈明玉肩头，低声有些沙哑地道：“明玉，你真好。” 　　沈明玉听着殷君衡这般嗓音，只觉得好可爱啊。 　　不觉微微一笑，伸手缓缓抱紧了殷君衡，轻声道：“陛下也很好。” 　　无论他们的第一次是怎样的误会，但后面，他们不会有误会了。 　　相爱就要互相信任，不是么？ 　　· 　　此时，东海深处。 　　一袭紫衣的辜玉楼正用隐身符藏在一丛巨大的珊瑚里，朝外看去，无数虾兵蟹将正在珊瑚丛四周鱼贯游来游去。 　　而不远处，正是一处缓缓旋转的海眼，泛出一点深蓝色的光芒，被重重锁链围住。 　　正是归墟之眼。 　　传说归墟之眼是另外一个仙魔两界的连通点，通往司天台。 　　而只要去到司天台，就能抵达玉衡宫。 　　眼看着四周的虾兵蟹将逐渐少了几分，辜玉楼知道这是换岗的时间到了。 　　目光动了动，他就打算游出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极为温和的嗓音在他耳中静静响起。 　　“玉楼，不要妄动。” 　　辜玉楼心头一凛，立刻顿住了步子。 　　回过眼，辜玉楼就看到一袭青衣避水而来，来人容光绝艳，只是一袭最简单的衣衫都让他穿得如绫罗绸缎，从海中走来的时候，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灵光。 　　但有一点十分刺眼的，就是他一双玉色赤足被一条金色闪烁着冷光的链条拴住。 　　辜玉楼见到来人，眉头却不由得蹙了蹙，无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不错，来人正是辜玉楼在万毒宗时的师兄，林霜引。 　　林霜引这时看了辜玉楼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围过来的虾兵蟹将，平静道：“出来散散心，大皇子知道此事，你们不必着急。” 　　说着，他就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 　　那些虾兵蟹将看了金牌，都松了口气，却还是拦着林霜引，只道：“此处是归墟之眼，林公子要散心还是离远些，万一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林霜引：“我知道了，这就走。”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临走前看了辜玉楼一眼，辜玉楼会意，又把身上的隐身符加了一层，便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处，辜玉楼就道：“师兄有事找我？” 　　林霜引此时淡淡一笑，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碟就递给辜玉楼道：“你看看，是谁来传讯了？” 　　辜玉楼看到那枚亮起的玉碟，心头不觉一颤，连忙接了过来。 　　读取了玉碟中沈明玉发来的两条讯息，辜玉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没想到沈明玉居然能从玉衡宫出来。 　　但……沈明玉又回了夏国，这就意味着他现在同殷君衡在一处。 　　辜玉楼心中悲喜交织。 　　林霜引也是头一次看到辜玉楼露出这般神情，怔了一瞬，他微微有些怅然地道：“看来师弟你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辜玉楼听到林霜引这话，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笑了笑，回过神道：“单相思罢了。他好，我也放心了。” 　　林霜引看着辜玉楼的侧脸，沉默片刻，道：“那师弟，你要走了。” 　　辜玉楼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紫眸中愧疚浓烈地看了林霜引一眼。 　　四目相对，两人眸中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原本辜玉楼是打算在通过归墟之眼的时候，扰乱东海磁场，让林霜引趁机逃出去。 　　他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毕竟能通过归墟之眼的人，世上少之又少。 　　可现在，他不必去归墟之眼了，营救林霜引的事自然也就要告一段落。 　　林霜引这次也是冒死帮他，没有对他有所隐瞒，毕竟沈明玉来了消息，林霜引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还来找他了。若是被龙族那些发现，又是…… 　　一时间，辜玉楼心中情绪翻搅，十分难过。 　　过了许久，辜玉楼只能道：“师兄你放心，我既然说过，那日后就一定会尽力想办法救你出来。” 　　林霜引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好，我等着你。” 　　辜玉楼深吸一口气：“那师兄，我……” 　　“玉楼，你不要愧疚。”林霜引忽然道。 　　辜玉楼微微一怔。 　　“你活着，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值得慰藉的事了。”林霜引漂亮的脸上现出一点昙花一般忧愁又刹那即逝的笑意。 　　辜玉楼哑然。 　　过了许久，他眼眶微微红了一点，低声十分珍而重之地道：“师兄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林霜引不再多话，只轻声催促道：“快走吧。我也走了。” 　　辜玉楼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离开。 　　林霜引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着辜玉楼那一袭紫衣迎着阳光冲向海面。 　　日光斑驳，落在他玉白色的面容上，照出一点莫名的破碎感。 　　而就在辜玉楼身影消失在海面的那一刹那，林霜引原本如同琥珀一般明净的眸子里忽然浮出了一缕浓得化不开的黑气。 　　一个有些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林霜引耳中轻轻道：“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林霜引脸上的憔悴和柔弱一点点减退，变成一种苍白的漠然，淡淡道：“他说过会回来的。” 　　“你还是心软了。”那嗓音喃喃叹道。 　　“你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拿不到可以交换的东西，你的灵魂就要全部归我所有了。” 　　林霜引没有说话。 　　他心里这时却有一个淡淡的声音浮出来。 　　“如果把灵魂交给魔鬼就可以获得永久的平静，对于他而言好像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若他真的是好人，他就不会在沈明玉第二条传讯发来的时候才迟迟告诉辜玉楼了。 　　他早就不是辜玉楼心中那个永远温和包容一切的万毒宗大师兄了。 　　叫住辜玉楼，不是他重拾早已泯灭的同情心，而是他忽然意识到——即便辜玉楼真的能冲破归墟禁制，他就能逃出去么？ 　　他不算聪明。这一辈子被亲人玩弄，被爱人算计，又被魔侯蛊惑着出卖了灵魂。 　　他又怎么能再次相信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可以离开的可笑念头。 　　不是为了辜玉楼，而是不想再一次被算计后，看到算计他的人露出丑陋的笑容。 　　· 　　辜玉楼的传讯被沈明玉收到之时，沈明玉正和殷君衡坐上撵轿，打算一起去迎接楚国国君。 　　沈明玉本来已经坐上了撵轿，这时怀中玉碟忽然亮了起来。 　　他心尖一颤，立刻就拿出了玉碟。 　　殷君衡也认得那玉碟，当即神色变得微妙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道：“是辜玉楼？” 　　沈明玉这时没有注意殷君衡眸中那一刹那微妙的情绪变化，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就开始读取玉碟中的传讯。 　　殷君衡眸色微妙地在一旁看着。 　　读完传讯，沈明玉抬起眼看向殷君衡，神色略带几分歉意：“师父说他今晚就会抵达夏国，让我去城郊接他。”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楚国国君也是今日来，晚上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殷君衡是一定要亲自陪着的。 　　总不能人家千里迢迢赶来，第一日就放人鸽子吧？ 　　可让沈明玉一个人去见辜玉楼？ 　　殷君衡也觉得此事不妙。 　　沈明玉看出殷君衡神色不佳，沉吟片刻，这时就耐心解释道：“陛下，我会尽快带着师父来的，你好好陪楚国国君就是了，不必担心我。” 　　殷君衡欲言又止，眸光有些沉。 　　他倒是不担心沈明玉的安危，只是担心辜玉楼这个人罢了…… 　　可看着此时沈明玉坦然澄净的眸色，殷君衡终究还是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顿了顿，他便道：“那你到时快去快回，城郊还有些魔物没被驱除干净，不要久留。” 　　沈明玉莞尔：“陛下放心吧，我现在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殷君衡不说话了。 　　沈明玉见状，默默一笑，就伸手轻轻握住了殷君衡的手。 　　殷君衡回过神来，看了沈明玉一眼，神色稍霁。 　　过了一会，殷君衡道：“一会见楚国国君，你希望我怎么介绍你？” 　　沈明玉一下子就听出殷君衡这话在宣誓主权，此刻不觉淡淡一笑，然后他就眸光晶亮地看着殷君衡道：“陛下就说这是从前太子府来的妃子，还未来得及给名分便是了。” 　　殷君衡剑眉紧蹙：“胡闹！哪有这么说的？” 　　沈明玉讶异：“那殿下想怎么说？” 　　殷君衡淡淡瞥了沈明玉一眼：“一会你自己介绍自己便是，我就不多话了。” 　　沈明玉终于品味过来殷君衡的意思，这时沉吟片刻，也没反驳，反而淡淡一笑道：“好，那一会我自己介绍就是了。” 　　殷君衡这时却又莫名不太自然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他道：“不许瞎说。” 　　沈明玉叹了口气，正想说殷君衡这要求也太多了，外面就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嗓音。 　　“楚国国君到——” 　　沈明玉和殷君衡几乎在同时默默坐直了，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肃重起来。 　　而这个不约而同的动作，让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四目相对，沈明玉不觉淡淡一笑。 　　看到沈明玉这个笑容，殷君衡怔了一瞬，眸中阴霾尽褪，只觉得心口暖融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师父来啦 　　殷君衡：来一个咬死一个！ 　　辜玉楼：你敢？ 第58章 　　楚国国君名叫洛珏, 模样生得十分端方温润，沈明玉第一次见到洛珏就觉得此人异常和善可亲。 　　甚至，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洛珏对于沈明玉的第一印象也很好, 在知道沈明玉将是夏国未来皇后的时候, 甚至还亲手解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 送给沈明玉当礼物。 　　沈明玉欣然受之。 　　之后殷君衡带着洛珏在宫中四处行走，沈明玉也陪在一旁。 　　三人言语交流之间, 沈明玉越看洛珏越觉得此人气质熟悉。 　　直到, 洛珏自己无意中提到一件事。 　　“说起来，我们洛家也并非毫无仙缘, 本王记得小时候无意听宫人提起过, 说本王有一位兄长刚出生时便瑞气漫天，可惜出生不足月便夭折了。” 　　殷君衡比洛珏要年长，也听说过此事。 　　尤其是当年舒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 殷君衡经常听到舒贵妃用这个例子去诅咒其他妃子, 希望她们的孩子生出来就跟楚国那个出生就夭折的有仙根的小皇子一样, 空欢喜一场最好了。 　　倒是沈明玉听到洛珏这话, 心头不觉微微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洛珏为什么看上去眼熟了。 　　因为洛珏只要遮住眼睛，下半张脸真的几乎跟洛寒霜一模一样…… 　　而且都姓洛。 　　可听洛珏的意思, 他那位兄长当年应该是夭折了, 似乎也对不上。 　　但沈明玉这短短几个月经历下来, 他就知道很多时候宫廷之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说不定当年里面有什么隐情。 　　不过洛寒霜既然选择了修仙, 在天玄宗也地位斐然, 沈明玉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 　　一来是不能确定此事是否跟他的推测一样，二来是他也不想扰了洛寒霜的清修。 　　所以即便心里有怀疑, 这一路上沈明玉也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对洛珏多提。 　　终于, 到了黄昏时分, 殷君衡设宴款待洛珏。 　　沈明玉却在这时收到了辜玉楼的传讯，说他已经抵达城外了。 　　沈明玉迟疑了一下，对殷君衡说了此事。 　　殷君衡听完，沉吟片刻，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让沈明玉去接辜玉楼了。 　　倒不是他宽宏大度，实在是设宴之后还有活动，时间持续极长，若是等活动结束之后，也太晚了。 　　中途离席更是不太合适。 　　想着便还是让沈明玉先去接辜玉楼好了。 　　洛珏本来对沈明玉很有好感，在殷君衡设宴之时，见到沈明玉没来，便顺便问了一句。 　　殷君衡说沈明玉身体不适，先休息了，洛珏表示理解。 　　之后就是各色美味呈上，还有舞姬献舞。 　　殷君衡和洛珏都不是爱好享乐之人，所以下面歌舞升平，他们倒是各自继续聊政事和龙脉之事。 　　洛珏因为自己不能修行，所以对于龙脉共享之事也还算比较乐意，因为殷君衡承诺了可以教他修行。 　　洛珏这时跟殷君衡交流了一会，忽然道：“夏王兄可否听说过普通人会被赠予仙根？” 　　殷君衡听到洛珏这句话，眉头不觉微皱，问：“这是——” 　　洛珏怔了怔，道：“果然夏王兄也不了解此事，本王这些年问了许多修士，他们都说不知，看来，那便是本王母后当年独一份的机缘了。” 　　殷君衡听到这，总觉得洛珏说的这件事里面有蹊跷，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询问洛珏母后当初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份机缘的。 　　洛珏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就解释道：“本王的母后本来也是无法修行之人，但后来得了一个机缘，说有位仙人托梦给她，把仙根赠予给她，后来她醒了之后就可以修炼了。” 　　殷君衡听到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 　　但迟疑片刻，殷君衡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道：“此事果然十分新奇，看来是楚王兄母后机缘巧合遇到了仙人，一般人未尝有这种机遇。” 　　洛珏听到这，反而叹了口气，道：“说到这，也是一种遗憾，我母后获得仙根之后也并没有同那些修士一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只是略懂一些小小的术法，身体强健些。其他便无甚特殊之处。” 　　殷君衡心中疑虑更深。 　　不过毕竟考虑到之后要跟楚国交易龙脉之事，殷君衡也没有在洛珏面前质疑什么，只道：“因缘这种事，有深有浅，许多名门大宗的弟子后来也有默默无闻的。只要身体康健，强过常人就好很多了。” 　　洛珏不由得笑了：“本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他神色又不觉暗了暗，道：“只可惜我父王不以为然，觉得我母后浪费了仙根，在位时没少抱怨她，却又不敢怠慢她，只每日言语冷嘲热讽。” 　　殷君衡又听到洛珏提起他那个疯子父王，不由得也有几分同情。 　　后来还是洛珏自己沉默片刻，无奈一笑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就不提这些了，我敬夏王兄一杯。” 　　殷君衡端起杯子，跟洛珏回敬。 　　· 　　沈明玉循着辜玉楼指给他的方位一径找到了辜玉楼在夏国城郊的那片小院子。 　　沈明玉从很早之前就听辜玉楼说过这个小院子，但那时他一直在太子府，也没有时间离开太子府。 　　所以即便向往，也无法来。 　　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这小小一间院子里，机关密布，还栽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随便拿一株出去便价值千金。 　　沈明玉这些日子以来也书读了万毒宗玉碟，对许多稀有药草都有了比较深刻的认知，这会看到辜玉楼种出的这么多药，忍不住就心生敬佩。 　　只是，辜玉楼的人也不知道在哪？ 　　明明外间都晾上了两件新洗的衣服，证明辜玉楼是刚沐浴过的，但这会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沈明玉走了两步，还是没找到人，就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谁料刚一开口，旁边一株大花忽然就敞开花瓣，朝沈明玉喷出了一大团幽紫色的花粉。 　　沈明玉：——！ 　　他连忙以袖掩面，并且祭出灵光挡住了那团花粉，才没有被花粉喷到脸上。 　　但因为动作有些仓促，还是嗅入了一些花粉。 　　沈明玉只隐约觉得一阵眩晕上头，要不是扶住了一旁的一棵树，他就要倒下去了。 　　可就在下一秒，沈明玉只觉得手腕上也隐约一痛，紧接着，麻痒的感觉便迅速攀援上了他的半条手臂。 　　若不是胸前有一道幽微白光亮起，阻绝掉了那种麻痹感往胸前扩散，他此刻恐怕已经晕了过去。 　　沈明玉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散发出白光的居然是小白猫先前给他的那枚玉佩。 　　没想到这玉佩没拦住黑发无尘仙尊，倒是在这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沈明玉又是无奈又是意外，沉默片刻，他只能道：“师父，你考我考够了么？” 　　果然，沈明玉这话一出口，一袭紫衣就悄然从不远处的一片淡淡迷雾中走了出来。 　　辜玉楼这时散乱披着一件深紫色外袍，略显蜷曲的乌发也是湿淋淋搭在肩头，足上还踏着一双木屐，明显是刚沐浴完的样子。 　　慵懒却依旧容光照人，那双幽紫色的眸子无论何时都那么剔透幽邃，水晶一般。 　　这时他看了一眼捂着手臂默默站起来的沈明玉，就道：“看来你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玉碟，一点都不能学以致用。” 　　沈明玉无奈道：“我有好好看玉碟，但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居然真的还存在。还是师父最厉害了。” 　　辜玉楼：“少狡辩了——” 　　说着，却又把手朝沈明玉伸了出来。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朝他伸出手，不疑有他，默默朝辜玉楼笑了一笑，就伸手握住了辜玉楼的手。 　　结果，又是一阵刺痛，天旋地转—— 　　沈明玉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下去，还是辜玉楼摇着头抱住了他，幽紫色眸中露出一点无奈笑意：“笨蛋徒弟，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晕过去之前的沈明玉：…… 　　· 　　沈明玉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小木屋内，身边碳炉烧的暖暖的，碳炉上还放着一个小砂罐，咕嘟咕嘟地炖着。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身上是毛绒绒的毯子，一点都不冷。 　　而此时，辜玉楼正立在一旁梳头。 　　他这会一头黑发已经干了，披散下来，散发着一种浅浅珍珠一般莹润的光泽，发梢微微蜷曲一点，略带一点深青色，像希腊神话里海妖塞壬的头发。 　　漂亮，妖异。 　　沈明玉看了辜玉楼一眼，不由得含笑道：“师父的头发真漂亮。” 　　辜玉楼梳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回过眼来，看向沈明玉。 　　四目相对，沈明玉在辜玉楼那一双幽紫色眸中看到了一点复杂的情绪，但辜玉楼却在沈明玉澄润黑亮的眸中看到的是安静温柔和全然的信任。 　　短暂的沉默之后。 　　沈明玉：“师父你有心事？” 　　辜玉楼：“你都不生气？” 　　沈明玉哑然，过了一会，他慢慢摇摇头：“师父只是想考验我，也没有真的伤到我，我粗心大意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怪师父做什么？” 　　辜玉楼眸光微动，心中隐约有情绪搅动。 　　说实话，今日考验沈明玉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辜玉楼其实是有点对沈明玉发泄情绪的意思。 　　他为了沈明玉，去到东海找到归墟，又连累林霜引众多。 　　结果沈明玉一回来，却最先找到了殷君衡，之后才联系他。 　　让他心里如何能平衡？ 　　可这会看到沈明玉柔和澄澈还有不加一丝杂质的眸子，再听到沈明玉这番诚挚之言，辜玉楼又倏然惭愧了。 　　有些事情，本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又怎么能怪沈明玉不回应？ 　　想到这，辜玉楼不觉默默走了过来，在沈明玉床边坐下，道：“嗯，确实是我有心事，所以方才才迁怒你了。抱歉。” 　　说着，辜玉楼就注意看着沈明玉的表情。 　　而沈明玉听了辜玉楼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讶异道：“师父遇到什么事了？很麻烦么？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辜玉楼原本不打算把林霜引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此刻听到沈明玉柔和的嗓音，他心头微微一颤，沉吟片刻，竟是简略地就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明玉。 　　不过他没有告诉沈明玉他去东海是为了从归墟入口去往司天台，只说他想去见见故人。 　　可沈明玉早就从黑发无尘仙尊那里知道了辜玉楼要去东海的目的，这时听到辜玉楼说他真的去了东海，沈明玉一时间忍不住，就默默握住了辜玉楼的手腕，低声道：“师父，你不可以太冒险做傻事啊。” 　　看到沈明玉眸中的担忧，辜玉楼不觉笑了笑，反手缓缓握住沈明玉的手就道：“放心，所以这不是你一叫我，我就回来了么？” 　　说到这，辜玉楼顿了顿，眸光微暗道：“东海守卫森严，我一时半会也救不出师兄，就想着先来看看你，再想别的办法。” 　　“那我陪师父一起想办法。”沈明玉轻声道。 　　辜玉楼莞尔：“好啊。” 　　说话间，砂罐里炖着的东西就散发出了浓厚的香气。 　　沈明玉嗅了一下，有些异样：“是当归乌鸡汤。” 　　辜玉楼笑了笑：“鼻子挺灵的” 　　沈明玉想了想：“师父受伤了，要喝这个汤补气血么？” 　　辜玉楼怔了一瞬，无奈道：“是给你炖的。” 　　沈明玉意外：“我？我很好啊。” 　　“很好？”辜玉楼微微蹙眉。 　　说完这两个字，辜玉楼就沉声道：“你身体状况其实一点都不好，全靠体内的灵气吊着。虽然结丹了，不过炼体没有跟上，那消耗就是加倍的。你这些日子在玉衡宫只怕也没吃什么补品吧？这样下去，迟早把身体拖垮。” 　　沈明玉听着辜玉楼这话，自己会过意来一点，自己把了一下脉，感觉确实有点虚，却也没有辜玉楼说的那么严重。 　　他忍不住看了辜玉楼一眼。 　　辜玉楼皱眉：“我当初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除了心疾，别的毛病一点都没有。现在被人糟蹋成这样，我能不生气么？” 　　沈明玉微微一怔，觉察到辜玉楼是真的动气了，只能凑过来一点，无奈哄道：“师父我知道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辜玉楼瞥了沈明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盛了一碗当归乌鸡汤。 　　沈明玉伸手就要接过来，可辜玉楼却不给他，只道：“张嘴，今天我让你喝多少，你就喝多少。” 　　沈明玉虽然觉得辜玉楼这样有点暧昧，但看到辜玉楼此时横眉冷对的样子，又怕他生气，只能乖乖张嘴。 　　当归乌鸡汤味道不算好喝，但也不算难喝，鲜美之余带着一点药味。 　　沈明玉喝了一碗就觉得饱了。 　　但辜玉楼却又要他多喝。 　　他不想辜玉楼生气，这会就依着辜玉楼，又喝了一些。 　　最终，沈明玉把那小砂罐喝了一大半，才算完，靠在床头上的软枕上，完全饱得走不动道了。 　　辜玉楼把剩下的鸡汤喝了，又把砂罐和碗筷收拾了出去。 　　沈明玉这会不想下床，就眼神追着辜玉楼进进出出。 　　好不容易，辜玉楼忙完了，沈明玉想起正事，迟疑了一下，就略略欠起身看向辜玉楼道：“师父，我们再坐一会，就进城去吧。陛下还在等我们呢。” 　　辜玉楼本来已经摘了一盘新鲜的野莓，听到沈明玉这话，他不动声色地回过眼，看了沈明玉一眼，又看了看外面乌沉沉的天。 　　“天色这么晚了，你还要进城？” 　　沈明玉听出辜玉楼的意思，不觉坐起身：“师父不想进城？” 　　辜玉楼沉默片刻道：“魔物之事已经解决了，这就是我家，我先前住太子府不过是权宜之计。” 　　“可……”沈明玉想说辜玉楼先前传讯明明是让自己接他进城啊。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的神色，这会倒是反应过来，静静看了沈明玉一眼，他道：“我今日心情不佳，着实不太想见外人，你要是担心，就先回宫吧。” 　　沈明玉怔住了。 　　他也看出来辜玉楼今日状态不太好。 　　虽然是辜玉楼先食言，但若是真把辜玉楼一个人留在这，沈明玉也做不到。 　　他也更没立场劝辜玉楼一定要跟他一起进宫，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硬性承诺。 　　辜玉楼也不欠他什么。 　　气氛短暂地沉默了。 　　最后，还是辜玉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故作无意地笑笑道：“又怎么不说话了？” 　　沈明玉不觉抿了一下唇，过了好一会，他道：“我不想把师父一个人留在这。” 　　辜玉楼眸中漾起一点细微的笑意，嘴上却道：“怎么？看我可怜了？” 　　沈明玉无奈摇摇头：“当然不是。” 　　辜玉楼目光动了动，放下那盘野莓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沈明玉的头发，就叹了口气道：“傻徒弟。” 　　沈明玉自然听出了辜玉楼的弦外之音，不过这时他什么也没说破，只是默默抬眼看着辜玉楼。 　　四目相对，过了许久，辜玉楼先妥协了。 　　他沉吟片刻，道：“时间确实不早了。我送你回城吧，一会我们在街上走走，今夜我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好了。”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静静看了片刻辜玉楼的眼睛，他在辜玉楼那双幽紫色的眸中看出了几分隐忍和失落。 　　半晌，沈明玉心尖颤了颤，就摇了摇头道：“师父不用勉强。” 　　辜玉楼皱眉：“那你——” 　　“今晚我陪师父吧，但明日师父一定陪我一起进宫好不好？”沈明玉望着辜玉楼皱眉的样子，默默笑了笑，说。 　　听到沈明玉这句话，辜玉楼脸色霎时间变了好几次，最后，他轻轻挑了一下没，神色微妙地道：“你不怕殷君衡生气？” 　　沈明玉无奈：“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个？” 　　辜玉楼会意，当即道：“那我不说了，今晚你就留在这好好陪师父吧。” 　　沈明玉点点头，过了一会，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师父，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 　　辜玉楼知道沈明玉要给殷君衡传讯，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就起身朝外走去。 　　屋门关上，辜玉楼走到不远处的廊下站住。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基本黑了下来，不远处城头上，辜玉楼还能看到一簇簇的烟花绽开。 　　虽然过了十五了，但还是零散有人家在庆祝。 　　遥遥的皇宫，灯火通明。 　　辜玉楼本来是羡慕殷君衡的，但这会，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皇宫，他又忍不住回头朝身后的小木屋看了一眼。 　　一点如豆灯火下，沈明玉正靠在床边，拿着一张纸，叠成纸鹤，里面想必就是写给殷君衡的传讯。 　　沈明玉这会凑到窗前，伸出手，那纸鹤便飞走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沈明玉白瓷一般的侧脸上，是一种极为柔和恬静的美好。 　　辜玉楼只是静静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日子受的那些罪和不甘的情绪全都平复了下来。 　　只剩下一腔微微暖意在胸腔中涌动。 　　有时候，这样的温暖不必一生一世，只要一夜就足够慰藉他很久了。 　　沈明玉放飞了纸鹤之后，就朝辜玉楼这边看了过来。 　　恰好辜玉楼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沈明玉先笑了笑，就冲着辜玉楼招了招手：“师父，我好了。” 　　辜玉楼微微一笑，走了上去。 　　进了屋，辜玉楼看了一眼又靠回到床头的沈明玉道：“你打算就这么在床上坐一夜？” 　　沈明玉怔了怔，道：“可是好冷啊，我又刚吃完，不想动。” 　　辜玉楼莞尔：“懒虫。” 　　沈明玉闻言，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忖度片刻，又问：“师父今年有吃过饺子吗？” 　　辜玉楼无奈：“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沈明玉笑笑，就翻身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虽然已经过了十五了，但还没过正月，师父要吃一点我包的饺子么？” 　　辜玉楼其实对吃饺子没什么兴趣，可看沈明玉的样子，辜玉楼知道，沈明玉是在努力让他开心一点。 　　而他也确实也想开心一点，就淡淡笑笑道：“好啊。” 　　· 　　饺子最终没有包成，因为辜玉楼这里没有现成的面粉，这会去城里买也买不到了。 　　不过沈明玉另辟蹊径，煮了个羊肉小火锅。 　　小黄铜锅咕嘟咕嘟煮着，雪白的羊汤，沸腾之后，往里面丢一大把芫荽，再放入胡椒粉。 　　只需要一点盐就鲜得不得了。 　　主食沈明玉烤了一点玉米饼子，虽然玉米碴子有点硌牙，但香香脆脆的，撒点芝麻，味道很好。 　　辜玉楼这会看着沈明玉双眸亮晶晶地盯着羊肉火锅看的样子，不由得调侃道：“就这么馋啊？” 　　沈明玉闻言，回过眼，看了辜玉楼一会，笑笑道：“因为吃东西是最简单就能让人快乐起来的方式了。” 　　辜玉楼对于这句话不甚赞成，但看着沈明玉笑起来的样子，他又觉得，或许是真的。 　　后面，沈明玉给辜玉楼夹了一些肉，辜玉楼都吃了，吃着吃着，觉得味道不错，又忍不住多吃了一点。 　　吃到最后，剩下最后半块玉米饼子，沈明玉想夹走，辜玉楼却眼疾手快，一筷子叉了出去。 　　两人的头碰到一起，沈明玉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捂着额头抬起眼，辜玉楼恰好这时也抬起眼。 　　隔着羊肉锅子的雾气，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有些狼狈却都笑着的自己。 　　时间悄悄静止。 　　忽然，沈明玉感觉到鼻尖微微一凉，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他跟辜玉楼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得特别近了。 　　辜玉楼的鼻尖已经抵在了他的鼻尖上。 　　沈明玉呼吸微滞。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辜玉楼：徒弟真可爱，想…… 　　殷君衡：杀了杀了，全都杀了 第59章 　　沈明玉忍不住想要退后, 偏偏辜玉楼一下子就觉察出他的目的，将头微微一侧，就亲了上去。 　　沈明玉瞳孔不觉收缩。 　　辜玉楼的唇很软, 带一点药草的清苦气息, 短暂地萦绕在沈明玉的鼻息间。 　　他长睫垂着, 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俊美妖异的脸上是平日里从来都没有的认真。 　　时间仿佛静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终还是沈明玉先回过神来, 玉白色的耳根上腾得泛起一阵潮红。 　　这会他猛地伸手攥住了辜玉楼的手臂上的袖子，就想把人往外推, 可辜玉楼却在这时率先一步轻轻松开了他。 　　两人彼此拉开距离, 四目相对，沈明玉长睫颤动，面颊微微潮红, 眸中尽是惶惑之色。 　　辜玉楼反倒是异常的平静, 一双紫眸仿佛酝酿经年的葡萄酒, 深邃而沉稳, 波澜不惊。 　　这时，辜玉楼看了一眼沈明玉握在他袖子上攥得紧紧的手, 恍若无事地笑了一下：“徒弟, 抓这么紧做什么？” 　　辜玉楼的过于平静反而让沈明玉生出一种微妙的幻觉, 觉得刚才那个吻似乎不存在, 是他想错了。 　　迟疑了一下, 沈明玉默默松开了攥着辜玉楼袖子的手。 　　辜玉楼见状，无声地笑了一下, 伸手轻轻摸了摸沈明玉的头, 就道：“好了, 吃完了就把碗放着。我来收拾碗筷，你先去床上坐着吧。这里冷。” 　　辜玉楼太过平静，沈明玉反倒不自在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静静应了一声，起身去床上坐着。 　　呆呆地出神，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乖顺且有些迷糊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爱怜，又有些阴暗的想法生出来。 　　他想，若是他现在出手，随便用些药，就能把沈明玉迷倒。 　　到时候，他就带走沈明玉，无论天涯海角，去什么地方都好。 　　甚至都不想再去理会救林霜引的事…… 　　没错，这就是他最阴暗卑私的想法。 　　可现实，辜玉楼没办法这么做。 　　所以他有些恨自己，又有些怅然。 　　他知道自己不这么做是对的，因为人除了私欲之外，还必须要考虑很多其他的东西。 　　但他又恨自己没办法这么做。 　　因为他如果不做，以后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内心撕扯片刻，辜玉楼默默收拾了火锅和剩下的碗筷，将东西都归置好，屋里也清扫了一遍，这才又关上门，走到床边静静坐下。 　　沈明玉见到辜玉楼来了，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惊，抬眼看向辜玉楼，神色有些异样。 　　显然他刚才也反应过来——那个亲吻不是假的。 　　辜玉楼看到沈明玉这样的表情，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微笑着就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沈明玉的头发。 　　感觉沈明玉有些许瑟缩，他就低声道；“徒弟，抱歉。” 　　沈明玉怔了一瞬，抬起眼来。 　　辜玉楼这时眸光幽邃中带着一点遗憾地看了沈明玉一眼，道：“我不该那么做的，徒弟你都忘了吧。” 　　沈明玉薄唇骤然抿住，不说话了。 　　一阵心照不宣的寂静。 　　过了许久，沈明玉垂下眼，低声道：“抱歉，师父。” 　　辜玉楼哑然，旋即他淡淡一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沈明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此刻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因为如果没有先答应殷君衡，其实他对辜玉楼和对殷君衡的感情并没有多少差距。 　　只是，他先答应了殷君衡。 　　所以面对辜玉楼的示好，他多少有些愧疚。 　　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当初哪里做的让人误会，所以才让辜玉楼产生了误会。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的表情，大概猜到了沈明玉的想法，不由得笑了一下：“傻徒弟，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别瞎想了。”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就默默抬眼看向辜玉楼。 　　四目相对，辜玉楼一双紫眸中闪出一点柔和的光，过了许久，他笑笑道：“你本来就很招人喜欢啊。” 　　沈明玉：…… 　　一时间都不知道辜玉楼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辜玉楼这会感觉到沈明玉还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想了想，他把先前放在一旁的一盘野莓拿来道：“羊肉腻，现在吃点水果吧。” 　　沈明玉犹豫了一下，知道辜玉楼这是在配合转移话题，终于还是伸手拿了一颗野莓吃了起来。 　　这野莓酸酸甜甜的，有点草莓和蛇莓混合的风味。 　　沈明玉本来只打算吃一颗，但吃了一颗之后，觉得挺好吃的，忍不住就又拿了一颗。 　　一旁的辜玉楼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托腮笑了。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的笑声，微窘，但还是把拿起来的那颗野莓放进嘴里，吃了下去。 　　吃完，他白皙的手上沾了一点红红紫紫的汁水，就道：“我不吃了。” 　　说着，他就要去摸手绢，却被辜玉楼一把攥住了手腕。 　　沈明玉白皙的指尖微微一缩。 　　辜玉楼也不说别的，只示意了一下野莓笑笑道：“再吃点啊。师父特意给你摘的，你知道的，师父我向来不喜欢吃这些酸甜的小玩意。” 　　沈明玉怔了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便默默抽回手道：“那我努力再吃一点。” 　　辜玉楼：“好。” 　　· 　　说吃一点，沈明玉最终竟然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盘野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而吃着吃着，辜玉楼这边也宽衣上了床，就靠坐在沈明玉一侧，拿着一卷书，对着灯看。 　　沈明玉吃了大半盘野莓，默默看了一眼一旁披着外袍的辜玉楼，不想惊动他，就自己擦了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偏生这时一只修长骨感的手从斜侧插了过来，拿住了沈明玉手里端着的野莓盘子，道：“我来吧，你躺着。” 　　说着，辜玉楼就端着盘子起身下了地，沈明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等辜玉楼把剩下的野莓和盘子放好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沈明玉正把被子捂着，一见他来，沈明玉立刻就把被子掀开一点道：“师父快点上来，小心冷了。” 　　辜玉楼莞尔：“徒弟真贴心。” 　　说着，他就上了床。 　　两人凑在一处，确实暖和不少。 　　辜玉楼上床后，把木窗拉下来，就问沈明玉要休息么？ 　　沈明玉其实要困不困的，不过他心里确实有些事，想要问辜玉楼，这会就摇摇头说不困。 　　辜玉楼都由着沈明玉。 　　这会，两人安静了片刻，沈明玉便有些试探地静静看了辜玉楼一眼，问起了林霜引的事：“师父……届时打算怎么去救人呢？”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或许林霜引就是辜玉楼的劫数。 　　龙族，那真是个庞然大物，寻常人碰上，很难全身而退，更别说从龙巢里把它们的宝贝掏出来带走了。 　　辜玉楼没想到沈明玉会主动问他这个问题，第一时间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他又意识到沈明玉应该只是担心他，关心他。 　　沉默片刻，辜玉楼道：“徒弟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师父自己会想办法。” 　　沈明玉看着辜玉楼的表情，就猜到辜玉楼一定会做这件事，心头不觉微沉，但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道：“如果师父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师父做点事。” 　　辜玉楼没想到沈明玉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一时间哑然道：“傻子，那是从龙族救人，不是去玩过家家。” 　　沈明玉：“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有没有能帮到师父的地方。不然师父一个人，肯定很危险。”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关切的神色，静默片刻，微微笑了：“那到时候我若是想到有什么用得到你的地方，再找你。” 　　沈明玉：“好。” 　　倒是辜玉楼，说完这话，他又不觉看了沈明玉一眼，沉吟了一会，他问：“明玉，你该知道夏国跟楚国之间的事？” 　　沈明玉听见辜玉楼提起这件事，心头微微一动：“师父也知道了？” 　　辜玉楼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眸光沉了沉，道：“楚国跟夏国联姻，其实是想找人挡灾，你让殷君衡千万不要随意妥协。” 　　沈明玉一听辜玉楼这话，就知道辜玉楼可能也知道那个魔君的事。 　　此时，他就忍不住道：“师父也知道那个魔君的事？” 　　辜玉楼：“我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一些。而且那个魔君不太简单。” 　　沈明玉：“我知道他是魔侯的亲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辜玉楼听到沈明玉这话，一阵讶异，旋即他就凝重皱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提醒殷君衡？” 　　沈明玉迟疑片刻，道：“我想，一个魔君我和陛下应该也勉强能对付，再说，龙脉也能有些作用。” 　　辜玉楼无奈：“傻子，你想错了！” 　　沈明玉第一次见到辜玉楼这么无奈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道：“师父，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么？” 　　辜玉楼沉声问：“你觉得一个魔君为什么打龙脉的主意？他有那么大本事去运用龙脉的能量么？” 　　“背后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沈明玉瞬间恍然，一股寒意也在此刻袭上心头。 　　他忽然就明白黑发无尘仙尊那夜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了。 　　黑发无尘仙尊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但为何黑发无尘仙尊不跟他把话说清楚？ 　　辜玉楼这会看到沈明玉眉头慢慢拧成一团，一副揪心的模样，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也罢，现在知道也不晚，横竖我明日要陪你一起进宫的。” 　　沈明玉原本心里一团乱麻，听到辜玉楼这话，倒是骤然找到了主心骨，不觉松了口气，仰头看向辜玉楼就笑笑道：“好。”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又笑了，不觉莞尔：“你啊，烦心事都不会过夜的。” 　　沈明玉想了想，认真道：“因为师父太聪明了，在师父身边就是会很有安全感。” 　　辜玉楼望着沈明玉此刻澄澈明净的眸子，简直无奈了。 　　半晌，他长眉轻轻挑了一下：“徒弟，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要亲你了。” 　　沈明玉：……！ 　　下一瞬，他立刻垂下眼去，往一旁退了几分。 　　辜玉楼看到这一幕，又是好笑，又略微有些黯然。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无比嫉妒殷君衡。 　　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自己喜欢的人拥入怀中。 　　· 　　天灯亮起，城中灯火映照着满天繁星，繁华无比。 　　洛珏和殷君衡立在高楼之上，看着这满城繁华，不由得感慨夏国昌盛。 　　可殷君衡却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一只纸鹤静静躺在他袖中。 　　此时的殷君衡满脑子都是沈明玉这时同辜玉楼的相处。 　　虽然他相信沈明玉，可他不太相信辜玉楼…… 　　而且沈明玉向来心软，真怕万一不小心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洛珏这时夸赞了几句夏国皇城夜景，也注意到了殷君衡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就问道：“夏王兄有心事？” 　　殷君衡被洛珏一点，倒是回过神来。 　　这时他掩饰性地摇摇头道：“无事，是昨夜睡得太晚，此刻有些倦了。楚王兄不必在意。” 　　洛珏听完，会意地点点头，旋即便善解人意道：“既如此，那今日不如我和夏王兄先各自安歇，等明日再商谈龙脉之事。” 　　殷君衡怔了怔，倒是巴不得一声，这会也没有拒绝，直接便拱手称谢。 　　洛珏笑笑，猜测殷君衡是急着跟沈明玉相会，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同洛珏分开后，殷君衡自己回了寝宫。 　　他自顾自坐了一会，心里却总是惦记着沈明玉，最终，他自己在宫门口看了片刻，竟是头一次，做出了一个作为帝王异常荒唐的一件事。 　　只见殷君衡在原地思忖稍许，就迈开大步进入内宫，不多时，换上一身紧身黑衣的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接着，殷君衡便顺着平日里影卫们走的密道，默默离了宫。 　　无一人知晓。 　　· 　　此时，城郊小屋中。 　　时间不早，沈明玉笼着暖洋洋的被子，陪着辜玉楼又随便说了一会话，讲了一些前些日子在天上玉衡宫的经历便困了。 　　辜玉楼也没有再打扰他的意思，笑笑就道：“困了就睡。” 　　沈明玉有些不好意思，看了辜玉楼一眼：“师父也早些睡吧。” 　　辜玉楼目光微动，旋即淡淡道：“你师父我体质特殊，每日只需睡两个时辰就够了。” 　　沈明玉：“啊？”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惊讶的表情，会错了几分意，不由挑眉道：“放心吧，师父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沈明玉：…… 　　沈明玉有些无奈，垂眼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辜玉楼看着沈明玉垂着眼，柔和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那羽睫垂下，颤颤的，像两把柔亮的小刷子，肌肤也是透明的瓷白。 　　细腻动人。 　　辜玉楼心里有些痒，跳动了两下，他口是心非道：“既然知道，就快睡。” 　　沈明玉这时确实是困得不行，想了想，揉了揉眼睛就道：“那师父，晚安。” 　　晚安？ 　　辜玉楼正想问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沈明玉便已经躺下去了。 　　辜玉楼怔了一秒，微哂。 　　又过了一会，辜玉楼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他就不自觉默默攥了一下手中的书卷，朝沈明玉这边看了一眼。 　　沈明玉果然睡熟了，只露出半张脸在被子外面，还是玉一般的色泽，细腻白皙。 　　这会他薄唇还微微泛着粉色，透出一点诱人的水润来，边缘沾了一点深红，是方才吃野莓沾到的。 　　辜玉楼看着这样的沈明玉，倒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也不是什么真君子，也不是什么柳下惠。 　　想着，他不由得便俯身下去，朝着那柔软美好的面颊微微凑近。 　　终于，他的唇轻轻贴上了沈明玉薄红的唇。 　　极为轻柔细腻的触感。 　　辜玉楼心跳微微加速，正想加深一点这个吻，忽然，他耳朵微动，眉头一皱，坐起身来。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 　　辜玉楼按着被褥，沉声道：“谁？” 　　片刻之后，殷君衡的嗓音淡淡传来。 　　“是我。” 　　辜玉楼：…… 　　竟然都追到这来了？ 　　而这时，沉睡的沈明玉也被吵醒了，他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就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师父，怎么了？” 　　辜玉楼这时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情的沈明玉，沉默了好一会，才语气有些冷淡地道：“殷君衡来了。” 　　只一句话，把沈明玉骤然惊醒了。 　　沈明玉先是惊讶地朝外看了一眼，接着又有些无措和小心翼翼地看了辜玉楼一眼。 　　辜玉楼本来是有些恼火的，但这会看到沈明玉这个眼神，他一颗心又微妙地软了一点。 　　半晌，他叹了口气，淡淡道：“起来去见他吧。”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好。” 　　说完，沈明玉就默默起身，披了外袍，从床边寻了一个灯笼，下床朝外走去。 　　走之前，沈明玉看了辜玉楼一眼，他说：“师父你先别起来，小心冻着。” 　　辜玉楼原本俊美的脸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这会听到沈明玉这句话，倒是又化了几分。 　　他无奈笑了一下：“快去吧。” 　　沈明玉这才提着灯笼，出去了。 　　· 　　夜深露重，沈明玉只披了一件外袍就踩着木屐出来了。 　　他走过回廊，见到殷君衡的时候，殷君衡一身紧身黑衣就这么立在门口，神色凝重莫辩地在那望着沈明玉。 　　沈明玉这会一身洁白，整个人如同雪堆出来的一般，手里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那光幽幽照过去，就把殷君衡那利刃般带着一点冰冷的眉眼照得柔和了一点。 　　四目相对，彼此凝视了片刻，沈明玉没有指责殷君衡的意思，只是顿了顿，轻声带着几分关切道：“陛下怎么这么晚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殷君衡来之前其实心中已经想了无数了个借口。 　　他也不想自己在沈明玉丢脸。 　　明明有那么重要的国事，却要把人丢在那，就为了见沈明玉。 　　显得他这个人好像很荒谬。 　　可这时，看到沈明玉那如水一般澄澈的琉璃眸子，殷君衡倒是一点谎也不想撒了。 　　静默片刻，他径直坦然道：“想见你，就来了。” 　　沈明玉微微睁大了眼。 　　一阵微风吹过，清冷透骨。 　　沈明玉不觉瑟缩了一下，浅浅打了个喷嚏。 　　而这时，殷君衡已经大步上前，用力挥开披风，一把将沈明玉揽进了自己温热宽阔的怀中。 　　沈明玉被殷君衡抱着，陷入到一片安全感的温柔中，他怔了好一会，才有些茫然地轻声道：“陛下……” 　　殷君衡眸光动了动，只默默搂紧了沈明玉：“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 　　沈明玉哑然。 　　过了好一会，沈明玉轻轻把下巴贴在殷君衡的肩头上，笑了一笑，道：“嗯，不过陛下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殷君衡听到这句话，唇边笑意微深：“你不觉得我是昏君？” 　　沈明玉垂眼抿唇笑笑：“陛下也没做错什么事？怎么就成了昏君了？” 　　殷君衡：“也是，若我真是昏君，你就是妖后。” 　　沈明玉无奈笑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反驳殷君衡这套歪理。 　　短暂的沉默。 　　忽然，有低低的脚步声从二人身后传来。 　　沈明玉意识到什么，心头一颤，不由得轻轻推了殷君衡手臂一把。 　　殷君衡感受到了沈明玉的动作，略微放开一点手，却又把沈明玉从正面揽到了他的身侧。 　　是一种无形的宣示主权的动作。 　　这会，恰好辜玉楼走上前来，他只穿一件薄薄青衫，仍是赤足踏着木屐，手里提着一盏小灯。 　　见到二人的动作，他神色未变，只说：“进去说吧，外面冷。” 　　殷君衡眉头微皱，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辜玉楼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明玉，沈明玉看了一眼辜玉楼踏着木屐的赤足，忍不住就道：“师父你先进去吧，你都没穿袜子，小心冻着。” 　　辜玉楼闻言，不由得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平时也不爱穿。” 　　说完，他默默看了一眼沈明玉身旁的殷君衡，什么也没说，就转身朝里走。 　　沈明玉见状，觉得辜玉楼有点不高兴了，便想跟上去，结果走了一步，却发现殷君衡不动， 　　他不由得回头，看了殷君衡一眼：“陛下？” 　　殷君衡眸色有些沉冷地回过神来，皱了皱眉：“都这么晚了。”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沈明玉沉默片刻，略显无奈地仰起脸看向殷君衡：“可是陛下，你答应了我的。” 　　殷君衡：…… 　　半晌，殷君衡俊脸扭曲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就扣紧了揽在沈明玉腰间的手道：“好，那就先进去。” 　　殷君衡这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是让沈明玉无奈。 　　可他也确实不能放辜玉楼鸽子，便这么同殷君衡一起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殷君衡和辜玉楼扭打在一起，疯狂扯头花 　　沈明玉：别打了别打了！ 　　两人同时回头：说！你最爱的是哪个！ 　　沈明玉：不都是一个人吗…… 第60章 　　木屋面积不大, 方才沈明玉和辜玉楼一起的时候就显得足够充实，但加了殷君衡一个人就略微有些挤了。 　　这时辜玉楼拿了凳子给殷君衡坐，却对沈明玉道：“去床上偎着吧, 被子还是热的。” 　　沈明玉怔了一瞬, 有点想拒绝, 辜玉楼却又道：“屋里只有两个凳子，我没想过这里会来太多客人。” 　　沈明玉：…… 　　这次, 却是殷君衡看了一眼屋内仅剩的两个光秃秃的木凳, 目光动了动就对沈明玉道：“你身体弱，去床上坐着吧, 没事的。” 　　他这次来, 却是有些一时冲动，但也不想为了自己的一点醋意就冻着沈明玉。 　　沈明玉见面前两人隐约有些剑跋扈张的样子，嘴唇动了动, 想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说了。 　　半晌, 他只好点点头, 先去床上了。 　　沈明玉在床上坐下后，辜玉楼就看了一眼对面依旧站着, 也不愿在凳子上坐下的殷君衡道：“陛下深夜造访, 有何贵干？” 　　殷君衡这时也没隐瞒, 径直道：“我来看看明玉。” 　　辜玉楼倒也没想到殷君衡这么直接,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他又问：“那陛下深夜出宫，伺候的人都知道么？” 　　殷君衡大约知道辜玉楼想说什么, 这时就道：“我明早寅时回宫, 不会耽误早朝。” 　　辜玉楼听到这, 不觉轻轻挑了一下眉，半晌，他道：“可是陛下，我这有床的屋子只有这一间，陛下留在这过夜，未免委屈了些。” 　　殷君衡仿佛一点都听不出辜玉楼的言外之意，这时他看了一眼静静坐在床上的沈明玉就道：“你们睡吧，我不困。” 　　辜玉楼：…… 　　殷君衡要真是留在这看着他跟沈明玉睡觉，辜玉楼也觉得这觉没办法睡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凝滞。 　　最后还是沈明玉觉察到什么，犹豫片刻，轻声道：“这床我看也不小，木头也很结实，若是我们三人一起坐着休憩，也不会太挤。” 　　辜玉楼：…… 　　殷君衡：？ 　　末了，辜玉楼默默看了殷君衡一眼，心头一动，倒是率先走上前去，就占据了沈明玉身边的位置，道：“不错，徒弟说的是，三人挤一挤也没关系。” 　　说着，辜玉楼就看向明显反应慢了半拍，这会只能干瞪眼的殷君衡一眼，笑笑：“陛下也上来坐吧。” 　　一时间失了先机的殷君衡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可他也不是那种服输的人，即便这样，也没想走。 　　而是思索了片刻，就硬生生挤到了里面，又挨着沈明玉坐下了。 　　一下子快被挤到床下的辜玉楼：…… 　　这辈子都没想过，居然会在这种年岁，跟人过家家一般的赌气。 　　辜玉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看了一眼被他和殷君衡挤得都有点说不出话的沈明玉，辜玉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挑衅殷君衡，就这么按着现在的位置坐好了。 　　就这样，殷君衡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沈明玉坐在中间，辜玉楼坐在床最外边。 　　沈明玉这会觉察到二人气氛不妥，沉默片刻，他为了化干戈为玉帛，只能轻声道：“我困了，师父、陛下，我要先睡一会。” 　　沈明玉这话一开口，殷君衡和辜玉楼同时怔了怔。 　　最终，殷君衡略显愧疚的垂了眼，神色稍微柔和了几分，道：“好，那你睡，我不打扰你了。” 　　沈明玉淡淡一笑：“陛下也休息吧。” 　　殷君衡：“嗯。” 　　沈明玉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辜玉楼道：“师父也晚安。” 　　辜玉楼沉吟片刻，虽然不太明白这晚安的意思，但这会他还是笑了笑，回道：“好，徒弟晚安。” 　　一旁的殷君衡听到两人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这会沈明玉已经躺下睡了，他也不好把沈明玉叫醒，问那个晚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能默默看着沈明玉安静柔软的睡颜，露出一点疑虑的表情。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表情，计谋得逞，这会不觉笑了一笑，倒也不理会殷君衡了，就自顾自替沈明玉掖了掖被角，然后从一旁取来自己平日里看的医书，又看了起来。 　　辜玉楼有医书看，但殷君衡没有，他也不好一直盯着沈明玉看，坐在那，安静中只觉得尴尬无比。 　　呆坐着也不对劲，但也不能起来说话，睡么，他也睡不着。 　　只能双臂环抱胸前，靠在板壁上静静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暖融融的气息上涌，殷君衡坐着坐着，居然真的就困了。 　　他想睡，但他身姿太高大，又没办法全部睡下去。 　　一旦睡下去，就会挤到沈明玉。 　　最终，殷君衡只能选择拿手抵着额头，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辜玉楼看完医书，也略觉得乏了，他正想起身去喝点水，忽然眼角余光就扫到一旁拿手抵着额头打盹的殷君衡。 　　这会殷君衡明显是困了，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免得压到一旁熟睡的沈明玉。 　　辜玉楼看到这一幕，心头一动，就涌出几分微妙的情绪来。 　　半晌，辜玉楼不动声色地起身下了床，又顺手抱住沈明玉，动作轻柔地用手垫在沈明玉脑后，把熟睡的沈明玉往自己这边的位置挪了一点。 　　殷君衡感受到这边的动静，这时突然醒过来几分。 　　但他也没完全清醒，就用一种有些迷茫却又带着几分警惕的神色看向床边的辜玉楼。 　　辜玉楼看了一眼这样的殷君衡，淡淡道：“我出去一会，你睡吧。” 　　殷君衡：？ 　　旋即殷君衡一下子清醒了，坐直了身体，便压低嗓音道：“你去哪？” 　　要是让沈明玉知道辜玉楼中途走了，一定会怪他的吧。 　　辜玉楼：“我去密室睡，那里有一张小床，可以供我一人睡。” 　　殷君衡：…… 　　第一反应是辜玉楼为什么不早说？ 　　可旋即他又意识到辜玉楼根本没义务早说。 　　这本来也是辜玉楼的床，辜玉楼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何必在乎他？ 　　这次辜玉楼愿意说，应该也是看在沈明玉的面子上。 　　想到这，殷君衡不觉略带感激地看了辜玉楼一眼，情绪有些复杂地低声道：“多谢。” 　　辜玉楼听到殷君衡这句话，目光微动，接着他很淡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起身走了。 　　辜玉楼走后，木屋中便只剩下殷君衡和沈明玉二人。 　　殷君衡凝视着辜玉楼离开后，便收回眼，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沈明玉。 　　沈明玉这会侧着身体，长睫低垂，半蜷着，手指微弯抵在鼻头和唇下，是一种婴儿般柔软的睡姿。 　　雪白的里衣却没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剔透莹润。 　　这样美好的姿态，殷君衡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头柔软，沉吟片刻，他便侧过身，默默从后方搂住了沈明玉。 　　沈明玉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迷迷糊糊间也靠了过去。 　　殷君衡觉察到沈明玉对他的亲近和姿态，一时间，心头芥蒂全消，就这么闭上了眼，抱紧了怀中人。 　　· 　　屋内温馨柔软，屋外夜色清寒。 　　辜玉楼立在一片竹林前，拿着木瓢，从竹林旁边的药田这头浇到那头，只把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才丢下水瓢，走到竹林前的空地前，仰头去看月色。 　　说来也怪，他只是睡不着，但也没有多难受。 　　又或者，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他不是最适合沈明玉的那个。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根本没办法让沈明玉跟他一起扛。 　　所以只是片刻地拥有过，他就很知足了。 　　瑟瑟清风吹来，吹得他一袭青衫翩翩舞动，愈发衬出他身形修挺清瘦如竹。 　　可就在这时，辜玉楼怀中的一枚玉佩忽然亮了一亮。 　　辜玉楼见状，眉心一动，默默取出玉佩看了一眼。 　　竟然是洛寒霜的传讯来了。 　　说起来，先前自从在夏国分别后，辜玉楼托洛寒霜将他带到东海，洛寒霜临走前留给他一块玉佩，两人就再无联系。 　　后来辜玉楼隐约听说洛寒霜被定为天玄宗这一代掌门候选人，心中替他喜悦之余却又有些感慨。 　　如果说他是因为责任不得不舍弃沈明玉，那洛寒霜就是注定不会再有一丝机会。 　　对于洛寒霜，辜玉楼多少带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这时看到洛寒霜给他传讯，辜玉楼还有些意外。 　　不过，取出玉佩看了一眼，辜玉楼的眉头便一点点蹙了起来。 　　洛寒霜要来调查一件事，顺便了却红尘因果，以便回去继任宗主。 　　了却红尘因果？ 　　辜玉楼并没深想，但第一反应就是洛寒霜跟沈明玉的道侣契约。 　　那个契约说来当初洛寒霜是为了保护沈明玉，最后倒也没起到什么实际作用。 　　而当一宗之主是必须了却所有凡俗因果的，为的就是避免继任宗主之后，从前的因果找上门，牵连宗门。 　　说起来，这个规矩还是自从万毒宗覆灭之后才有的。 　　辜玉楼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 　　不过洛寒霜和沈明玉解除道侣契约也不是什么坏事，想了想，辜玉楼就告诉了洛寒霜他的住处，让洛寒霜尽早赶来。 　　过了许久，洛寒霜回复了他一个字。 　　“好。” 　　辜玉楼看到这个字，眉头轻挑，了解洛寒霜性格的他随手就把玉佩丢进了怀中，不再去看。 　　既然洛寒霜要来，那正好，魔君的事也有办法解决了。 　　不过辜玉楼还是有些奇怪——天玄宗是果真无人了吗？居然让洛寒霜一个金丹准备继任掌门？ 　　还是天玄宗出了什么变故，对洛寒霜采取了什么手段强行推高了他的修为？ 　　但辜玉楼毕竟没有亲临天玄宗，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在外面吹了一会风，吹得他通体生寒，即便是经过严格锻体的他，这会也有点受不住。 　　揉了揉鼻子，辜玉楼去了密室。 　　· 　　清晨。 　　沈明玉醒来的时候，暖融融的被窝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有些发蒙地慢慢坐起来，朝外看了一眼，喊了一声“陛下”。 　　没人回应。 　　正当他再想喊“师父”的时候，辜玉楼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盘热乎乎的包子，对他道：“陛下上朝去了。” 　　沈明玉回过神来，默默从床上坐起来，本来他想伸手去抓包子，结果想到什么就道：“师父我还没洗脸。” 　　辜玉楼瞥了沈明玉：“你都金丹了，一个避尘咒都不会？” 　　沈明玉怔了怔：“对哦。” 　　就抬手，使了个避尘咒，顿时，整个人干净清爽了不少。 　　这会沈明玉才伸手去拿包子。 　　包子滚烫，是豆沙馅的，绵密甜软，细腻香滑。 　　沈明玉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眉眼微弯，就道：“师父你也吃。” 　　辜玉楼自顾自拿了一个，也不吃，就捏在手里。 　　沈明玉这会吃了两口包子，忽然发现辜玉楼拿着包子似乎在出神，目光动了动，他低声喊了一声：“师父？” 　　辜玉楼回过神来，看了沈明玉一眼就问：“徒弟，一会你是想早些进城，还是别的？” 　　沈明玉有些意外：“怎么了？” 　　辜玉楼见沈明玉一脸茫然的样子，心头觉得有些蹊跷，但又觉得可能是那时无尘仙尊带沈明玉走得仓促，洛寒霜没有给沈明玉传讯玉佩，便道：“洛仙长今日要来，我一会要去见他。你要同我一起么？若是你不想——” 　　“仙长要来？”沈明玉惊讶了。 　　辜玉楼：“不错。”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心头不觉生出一点疑虑来——他联系了洛寒霜一次，可洛寒霜并没有回他，这会却要来找辜玉楼？ 　　沈明玉一时间也拿不准洛寒霜是不是不想见他了。 　　不过沈明玉也想不出他跟洛寒霜之间有什么龃龉，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道：“那我陪师父一起等仙长来吧。” 　　辜玉楼看出沈明玉情绪的微妙变化，但这时他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好。” 　　· 　　洛寒霜抵达夏国城郊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沈明玉等得太久了，这会正有些歉疚地放飞纸鹤传讯给殷君衡，说他要等洛寒霜，所以晚些回来。 　　而纸鹤刚刚从小院中飞出去，一道清冷的白光便从夕阳下缓缓落下。 　　承影仙剑先洛寒霜一步，嗖得一下飞了过来，绕着沈明玉开心地打转。 　　但沈明玉这时的目光却不自觉越过承影仙剑，落在了承影仙剑后方的一袭如雪白衣上。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因为……洛寒霜竟然没有再戴他的覆目白纱了。 　　高挺如玉的鼻梁，一双狭长清冷的凤眸，略微有些淡，却斜飞入鬓的剑眉。 　　晚风轻轻吹起他墨发上的白色束带，飘舞不定，缥缈若仙。 　　这样的洛寒霜，真就如同高山覆雪，清冷无双。 　　沈明玉很短暂地怔了一瞬，然后他唇角微扬，白玉般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仙长你来了。” 　　洛寒霜在见到沈明玉的那一刻，他的神色微妙地静默了一下，紧接着，却又变得坦然平静，颔首道：“嗯。” 　　短暂的沉默。 　　是沈明玉先放下手中剩下的纸张，站起身来，道：“仙长先进来坐一会吧，师父去后山药田挖药材了。” 　　洛寒霜：“好。” 　　进到矮小的木屋内，沈明玉总觉得洛寒霜跟这里格格不入，不为别的，就为今天洛寒霜今日居然穿了天玄宗的礼服，太过庄重了。 　　礼服上素色的冰蚕丝上用银线绣出各种绚烂华丽的星辰和仙鹤图案，配上高冠玉带。 　　腰间的玉佩都是用金丝穿着的。 　　平白给洛寒霜添了几分雍华气质。 　　这会沈明玉擦了擦瓷杯，给洛寒霜倒了一杯茶，看了洛寒霜一眼，才轻声道：“仙长喝茶。” 　　洛寒霜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片刻之后，他却又放下茶杯，静静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觉察到洛寒霜的目光，心头微动：“仙长有事？” 　　洛寒霜薄唇微抿，忖度片刻，低声问道：“你为何会回来？” 　　沈明玉没想到洛寒霜会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他意识到反问：“仙长没有收到我给仙长的传讯么？” 　　洛寒霜：“什么传讯？” 　　沈明玉哑然。 　　洛寒霜这时取出随身携带的玉佩，又细细看了片刻，还是没看到。 　　沈明玉见状，不由得道：“兴许是出了什么差错，讯息没送到。” 　　洛寒霜默默捏了一下掌中玉佩，想起一件事，可这时，他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 　　跟洛寒霜聊天就是这样，沈明玉到最后经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沈明玉想起辜玉楼早上的神情，猜到洛寒霜此行来应该是有事要办，这时也没多寒暄别的，只道：“仙长这次来是何打算，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么？” 　　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个问题，终于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良久，他默默抿唇，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为楚国国君洛珏而来，我知道他正在夏国皇宫。” 　　沈明玉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颤，不由得就抬眼看向洛寒霜。 　　四目相对，洛寒霜望着沈明玉有些担忧的神色，也猜到几分，但这时他并没有再选择隐瞒什么。 　　“洛珏的母亲，夺了我母亲的仙根，还致我养父一家惨死。我知道她还活着，但她应该改换了容貌，我寻不到她在何处。” 　　沈明玉震惊：“什么？！” 　　关于洛珏母亲的事，殷君衡当时听洛珏讲了一些，但沈明玉没听到。 　　这时听到洛寒霜骤然提起这件事，沈明玉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震惊完之后便生出微微的担忧。 　　不过沈明玉并没有提到任何夏国和楚国龙脉相关的事，只是静静看着洛寒霜此刻平静却深邃的眸子，低声问：“那仙长……有何打算？” 　　洛寒霜垂下眼睫，道：“辜道友懂一种血脉溯源的道法，我想请他替我作法，用洛珏的血，寻到他母亲究竟在何处。” 　　沈明玉听到这，迟疑片刻，又道：“若是找到了仙根，仙长打算如何？” 　　洛寒霜淡淡说：“我母亲失了仙根，下葬时尸骨不全，无法托生轮回。我自然是要让她安息的。” 　　沈明玉心头一寒。 　　这也就意味着洛寒霜必须活剖仙根，无论这仙根归属于谁，洛寒霜做了这样的事，很难不被心魔影响。 　　那他日后的道途…… 　　沈明玉不由得抬眼看了洛寒霜一眼。 　　而这时，洛寒霜恰好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通过道侣契约，沈明玉忽然就感受到了洛寒霜此刻的心境。 　　十分平静，十分笃定，十分坦然。 　　也让沈明玉本人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良久，沈明玉微微笑了一下，道：“若仙长决定了，就去做吧。那人确实罪大恶极，仙长只剖仙根已经对她很好了。” 　　洛寒霜听到沈明玉这话，不觉微怔。 　　毕竟……当他在宗中告诉师兄弟和师尊他的选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样太过残忍。 　　觉得他应该去感化那个恶人，让那个恶人在他母亲坟前忏悔，然后心甘情愿重新献出仙根。 　　洛寒霜愤怒，也更不能理解——他的母亲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他还要去感化导致他母亲死亡的罪魁祸首？ 　　可看着师兄弟们和师尊劝他放下的样子，他又几度摇摆。 　　最终，他还是决定偷偷离开宗门，前来找辜玉楼帮他这个忙。 　　而现在，沈明玉的一句话突然就让他意识到——他确实没有错。 　　洛寒霜唇角罕见地浅浅浮起一丝，低声道：“多谢你，明玉。” 　　沈明玉莞尔：“仙长谢我做什么？仙长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问心无愧？ 　　洛寒霜微怔，旋即，他神色愈发坦然淡定：“我确实问心无愧。” 　　不过…… 　　想起另外一件事，洛寒霜眸光沉了沉，又略带歉疚地道：“我知道夏国和楚国正在商议共享龙脉之事，所以我这么做，或许会对两国商议不利。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宗门里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他。 　　而一旦他真的要坐上掌门之位，就必须立心魔之誓，放弃人间所有因果。 　　他没有时间了。 　　沈明玉听到这，其实也有些想问为什么洛寒霜要选在这个时候行动。 　　结果洛寒霜也看出了沈明玉的疑惑，这时他无奈垂了一下眼，道：“洛珏在楚国有龙脉护佑，我无法直接下手取血。” 　　沈明玉骤然沉默。 　　就在一刻，比起洛寒霜的无奈，沈明玉却更感受到了一种被命运之轮推动的无力感和一股如附骨之疽的寒意。 　　已知龙脉之事背后的推动者是魔侯，洛寒霜这次又要参与进来，而辜玉楼为救林霜引，面对的则是龙族。 　　这三人的劫数…… 　　真的可以和平渡过么？ 　　而沈明玉强烈的忧心感也在这时通过道侣契约传到了洛寒霜心底。 　　洛寒霜这时不由得看了沈明玉一眼。 　　他沉默片刻，哑声道：“明玉，我很抱歉。” 　　沈明玉微微一怔，旋即他回过神，安静了好一会，就抬起眼，望着洛寒霜柔柔地笑了一下。 　　“仙长是没办法选，我知道。若是仙长有得选，也不会这么做。” 　　“仙长也更没有对不起我，因为那是仙长的母亲，仙长应该这么做。” 　　洛寒霜心口狠狠一跳。 　　下一秒，他看着沈明玉澄净的眼睛，忽然就闭了闭眼，伸手抚了一下沈明玉的鬓角。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都来啦 　　黑发无尘仙尊：你把我忘了？ 　　无尘仙尊：还有我。 　　沈明玉：？？？ 第61章 　　洛寒霜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 沈明玉微微惊了惊。 　　但他觉察出洛寒霜没有任何狎昵的念头，便也没有退后。 　　洛寒霜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沈明玉鬓角处白皙如玉的肌肤，指尖颤了颤, 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收回手, 静静看着面前的沈明玉, 眸中情绪暗涌，低声道：“谢谢你, 愿意对我说这些。” 　　谢谢你, 愿意在我独力苦撑的时候告诉我，我是对的。 　　沈明玉看着洛寒霜此刻的表情, 稍许迟疑后, 他道：“无论仙长作何选择，我都相信仙长。但请仙长也替自己以后考虑，凡事不要太孤注一掷。” 　　“放心, 我明白。母亲也不会希望我为了一个毒妇就断送前程的。” 　　沈明玉听到洛寒霜这话, 终于松了口气。 　　沉吟片刻, 他笑笑：“那……一会我要同师父一起进宫, 仙长若是愿意，我们顺路一起, 仙长也更方便行事。” 　　洛寒霜：“好。” 　　· 　　辜玉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愈发黯淡了下来, 他见到洛寒霜, 也没惊讶。 　　点头示意之后, 两人寒暄了几句。 　　在得知洛寒霜此行目的之后, 辜玉楼也微微皱了眉。 　　他显然也还是觉得洛寒霜这么做有点不妥，但他也没有评判什么, 回过神, 只道：“仙长从前帮过我, 那这次仙长有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洛寒霜眸中溢出些许感激之色：“多谢。” 　　辜玉楼沉默片刻，还是又问了一句：“只是陛下那边，仙长打算怎么说？还是不说？” 　　洛寒霜目光微动：“事关两国百姓，我自然会告知陛下，如果陛下要拦我，我也没什么怨言，各行其是罢了。” 　　辜玉楼一听，就彻底明白了。 　　既然洛寒霜已经想得这么清楚，他倒也不必再纠结提醒什么，便点点头道：“既然仙长都想好了，那我们出发吧。” 　　洛寒霜：“好。” 　　就这样，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东西，便从夏国城郊出发，进了皇城。 　　沈明玉身上有殷君衡给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而这会还在正月，年味未消，街市上尚有许多叫卖新年玩意的小摊贩。 　　沈明玉身上有一些钱，看到这些东西，忖度片刻，便把春联小灯笼还有如意锞子这些东西一样买了一点。 　　考虑到阿昭，沈明玉把糖葫芦和吃食也买了不少，满满当当拎了两只手，都有些拎不下了。 　　看得辜玉楼都有些好笑：“徒弟，旁人都是带小孩买，只有你，是给自己买，还买这么多。你不嫌害臊？” 　　沈明玉怔了一怔，无奈，就想反驳他也不全是给自己买的。 　　不过话到嘴边，沈明玉又不想解释太多了。 　　阿昭的来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辜玉楼又心细，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他什么。 　　倒是这时，一旁一直安静的洛寒霜开口道：“我来吧。” 　　说着，就主动从沈明玉手中接过了不少包裹。 　　沈明玉没想到洛寒霜会主动替他拿东西，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洛寒霜俊美清冷的面上一片坦然的模样，沈明玉又觉得人家应该只是单纯好心。 　　想了想，就把手里几个好拿的油纸包递给了洛寒霜。 　　“仙长帮我拿这几个吧，这几个方便。” 　　洛寒霜什么话也没说，照单全收。 　　辜玉楼看到这一幕，不觉微微蹙眉，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做。 　　就这样，两个身着白衣，一个清冷俊美，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拿着许多红色的包裹，在路人好奇的眼神中，走入了皇宫。 　　一袭慵懒青衫就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微妙。 　　· 　　沈明玉拿着那些东西进皇宫的时候，果然就被侍卫拦住盘问了一番。 　　直到沈明玉亮出腰牌之后，侍卫们才连忙让开。 　　等三人走远，侍卫们都忍不住嘀咕道：“那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人倒是生得真好，可怎么就看上去不太端庄呢？” 　　另外一个侍卫哼了一声道：“你管人家如何，只要陛下喜欢就什么都比不上？” 　　“也是也是。” 　　但侍卫们并不知道沈明玉是修士，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也没刻意压低。 　　结果就被走远的沈明玉三人尽数听在耳中。 　　沈明玉自己倒是有些无奈和好笑，辜玉楼这时也有点想调侃的意思。 　　唯独洛寒霜蹙眉道：“这些侍卫私下如此议论人，实在是不太好。” 　　洛寒霜这话说得认真，沈明玉怔了一瞬，回过神来，就笑笑道：“其实也无妨，他们倒是没什么恶意。” 　　洛寒霜：“妄议他人之事，非君子所为。” 　　洛寒霜这话一出口，沈明玉不觉哑然，倒是一旁的辜玉楼不觉笑了。 　　笑完，辜玉楼道：“这世上真君子又有多少呢？这些人不过是在皇城混口饭吃，没读过太多书，基本说完就忘了，更没什么别的意思，仙长若是太在意，除了惹自己不好受，倒也没什么别的了。毕竟这些人你也不能杀了，不是么？” 　　辜玉楼这番话一说出口，洛寒霜倒是微微怔住了。 　　接着，洛寒霜薄唇微抿，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过了许久，他道：“辜道友说得对。” 　　辜玉楼莞尔：“仙长是在名门大宗待太久了，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等在人间多历练几次就明白了。” 　　洛寒霜：“是。” 　　一旁的沈明玉本来侧耳认真听着两人对话，听到后面，发现氛围不错，他就放了心，嘴巴又有点闲得无聊，就低头从牛皮纸袋里抠出了一颗桂花麦芽糖放进嘴里。 　　恰好被辜玉楼看到。 　　辜玉楼眉头一挑，就道：“吃独食？”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不由得看了辜玉楼一眼，然后就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 　　辜玉楼哑然，旋即他摇摇头：“我不吃糖，你留着自己吃吧。” 　　沈明玉默默把纸袋收了回去，收回去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虽然知道洛寒霜很大可能是不吃的，但还是把纸袋转过去朝向洛寒霜，试探着问了一句：“仙长要尝尝么？桂花麦芽糖，很香的。” 　　洛寒霜都没想过沈明玉会把纸袋递到他面前，先是犹豫了一瞬，接着他反而淡淡笑笑：“这糖我小时候也吃过。谢谢。” 　　说着，洛寒霜就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略带一点桂花香的浓郁甜味就在唇齿间逸散开来。 　　洛寒霜只是含着，没有咀嚼，因为这糖十分粘牙。小时候过年，家里平时没钱买糖，好不容易买一次，他由于贪吃一次吃了好几颗，结果牙齿都黏得松不开了。 　　那些事现在想起来确实是糗事，却带着一股难以忘怀的淡淡温暖。 　　就像沈明玉现在给他的这颗糖一般，甜得十分朴实，却让他十分难忘。 　　之后，一路无话。 　　· 　　三人抵达养心殿偏殿的时候，殷君衡正在御花园接待洛珏，所以没能过来，于是三人就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倒是阿昭，早早就听到了消息，跑了过来。 　　一见沈明玉，他就开心地道：“哥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辜玉楼看到阿昭，有些意外，接着他就瞥了沈明玉一眼道：“这是殷君衡的弟弟，还是他儿子？” 　　沈明玉哑然。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像啊。 　　但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沈明玉还是把阿昭的来历解释了一番。 　　结果刚解释完，洛寒霜和辜玉楼就道：“我来看看他的根骨。” 　　两人嗓音太齐整，以至于沈明玉都怔了怔。 　　阿昭倒是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 　　最后，是辜玉楼看了洛寒霜一眼，道：“还是仙长看吧。” 　　沈明玉本来想说他已经查看过了，不过看着洛寒霜和辜玉楼两人的表情，知道这两人若是不仔细查探一番定然不会放心。 　　想了想，他只能问阿昭道：“阿昭，让这位仙长看看你有没有仙根好不好？” 　　阿昭睁大了眼：“可以吗？” 　　沈明玉见到阿昭不排斥的样子，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就道：“当然没问题，仙长也是为了你着想。” 　　阿昭一脸单纯，笑了笑就开开心心地走到洛寒霜面前。 　　洛寒霜让他伸手，他就伸手。 　　当洛寒霜的手静静按上阿昭手腕的时候，阿昭就垂下眼睫，看上去一副单纯乖顺的样子。 　　洛寒霜探查片刻，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感受到阿昭有些修行的资质，但不多。 　　旋即，他就松开了按在阿昭手腕上的手指。 　　恰好在这时，阿昭也抬起眼，神色单纯地看向洛寒霜：“仙长，我有仙根么？” 　　四目相对，洛寒霜仿佛很短暂地陷入了一个空寂的旋涡。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阿昭还是认真看着他。 　　洛寒霜：…… 　　沉吟片刻，洛寒霜什么也没多说，只道：“你没有仙根，但可以修行。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一些修行之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是可以的。” 　　阿昭立刻道：“好啊好啊！” 　　说着，竟是开始纠缠洛寒霜。 　　让洛寒霜都有些不自在了。 　　沈明玉见到这一幕，愈发意识到阿昭就是个机灵鬼，看谁好说话就逮着人薅羊毛。 　　之所以不缠着辜玉楼，恐怕是因为辜玉楼身上自带的那股慵懒贵气，虽然看上去随和，但实际上不太好惹。 　　相比起来，洛寒霜虽然面冷，但气质十分单纯，阿昭察言观色之下，选了洛寒霜也是很正常的。 　　一时间，洛寒霜被阿昭缠着教他修行，洛寒霜无法，毕竟他答应了，居然只能实诚地教了起来。 　　辜玉楼看着洛寒霜的注意力被阿昭分走，不觉笑了笑。 　　这时他回过眼，就趁势指使沈明玉道：“徒弟，把你买的那些零嘴给为师看看。” 　　沈明玉闻言看了辜玉楼一眼，讶异道：“师父不是不爱吃这些么？” 　　辜玉楼托腮：“不爱吃就不让看了？” 　　沈明玉无奈，只好老老实实解开几个牛皮纸包，把零嘴都摊开，一样样让辜玉楼看。 　　辜玉楼看了，信手捡了两三样看上去卖相不错的吃了。 　　吃到嘴里，却又无一例外都是一种廉价油腻的甜味。 　　辜玉楼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沈明玉见辜玉楼吃了零嘴，有些意外，正想问辜玉楼好不好吃，忽然，养心殿正殿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明玉顿时意识到什么，默默坐起了身，打算把面前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可还没等他着手收拾东西，下一刻，殷君衡就沉着脸，哗啦一声掀开连通偏殿这边的珠帘，走了进来。 　　一时间，几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对在了一起。 　　殷君衡看了一眼桌子上摊满的零嘴和被弄得像菜市场一样的偏殿，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 　　半盏茶的时间后。 　　等辜玉楼带着洛寒霜和阿昭离开后，沈明玉默默打包好了桌子上的零嘴，就看向一旁坐着，神色有些沉冷的殷君衡道：“陛下，怎么了？” 　　殷君衡见到沈明玉凑过来，神色稍缓，这会他伸手拉过沈明玉的手，一边在掌心慢慢揉搓，平复心中的怒火，一边就皱眉沉声道：“洛珏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一定要我见他长姐一面。” 　　沈明玉讶异：“为何？” 　　殷君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能还是想联姻，但又不敢直说，希望我见了他长姐能回心转意吧。” 　　“不过他似乎也不是很诚心。”殷君衡眸光有些冷。 　　这两日相处下来，一开始殷君衡还觉得洛珏为人诚恳，但后面他就发觉洛珏言语中也有不尽如实之处，每当谈到龙脉洛珏就开始拖时间，现在又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沈明玉听了殷君衡的话，沉吟片刻，顺势就慢慢坐到殷君衡身旁道：“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见一见。” 　　殷君衡：？ 　　“你听明白我刚才在说什么了么？” 　　沈明玉点点头：“若他真的有所图谋，我们直接拒绝反而容易惹怒他，倒不如看看他想做什么吧。毕竟现在还是在我夏国皇城，无论做什么，至少也还能在我们自己的掌控之中。” 　　殷君衡：“倒也不错。” 　　毕竟目前也确实没有其他国家愿意同他们共享龙脉了，甚至还有等着落井下石的。 　　只能先留着楚国不撕破脸皮了。 　　这时，殷君衡又看了沈明玉一眼，忽然就道：“洛仙长怎么也来了？” 　　沈明玉就知道殷君衡要问起此事，他心头一动，也就把洛寒霜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殷君衡。 　　殷君衡一听，脸色倏然变得更冷。 　　“若洛珏母后是个这样的人物，谅他也未必是个好人。” 　　沈明玉听殷君衡这话，知道殷君衡是打算站在洛寒霜这边，倒是松了口气，又问：“那陛下打算如何？” 　　殷君衡忖度片刻，道：“一会我去见仙长一面，细细商谈。” 　　· 　　洛寒霜教阿昭学一些基础的时候，就发觉阿昭确实很聪明，许多知识，教给他一遍，他立刻就能学会。 　　这样快的速度，让洛寒霜不觉刮目相看。 　　一旁的辜玉楼默默看着两人交流的模样，神色懒懒，眸光却隐约有些锐利。 　　在阿昭学完了第一套小周天功法后，洛寒霜就打算尝试替他先开了任脉。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辜玉楼却忽然道：“仙长，我有话要同你说。” 　　洛寒霜微怔。 　　其实他从今日来就发觉辜玉楼对他态度隐约有些排斥，不过他向来不太在意这些，就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这会辜玉楼主动要同他说话，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辜玉楼都开口了，他就起身道：“辜道友要说什么？” 　　辜玉楼瞥了一眼一旁的阿昭，道：“小朋友，你先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阿昭：…… 　　不过很快，阿昭就眯眼冲辜玉楼笑笑道：“放心吧，我这就走，哥哥你们聊天，我不会偷听的。” 　　阿昭转身走了。 　　辜玉楼这时神色晦暗地看着阿昭离去的背影，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 　　等阿昭走后，辜玉楼才回头看向洛寒霜道：“仙长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另有打算？” 　　洛寒霜：“什么？” 　　辜玉楼皱眉：“这孩子一身魔气，仙长没有一点感觉么？” 　　洛寒霜怔住：“怎么会？” 　　看着洛寒霜的表情不似作伪，辜玉楼也在这时怔住了，旋即他不由得抿唇，露出一点深思的表情。 　　洛寒霜看到辜玉楼的神色，心头不由得一震，追问道：“辜道友果然觉得他身上都是魔气？” 　　辜玉楼瞥了洛寒霜一眼：“这样的事我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洛寒霜：…… 　　两人看到彼此的神色，一时间都沉默了。 　　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而此时，窗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影。 　　他们模样相同，气质却迥异，一个妖异阴沉，一个清冷如雪。 　　正是黑发无尘仙尊和无尘仙尊。 　　这时黑发无尘仙尊看了一眼一旁的无尘仙尊，不觉微笑：“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无尘仙尊看着屋内洛寒霜和辜玉楼两人的身影，面如寒霜道：“你把他们三个的劫数都凑到了一起，就不怕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么？” 　　黑发无尘仙尊淡淡一笑：“正是这样才好。” 　　无尘仙尊蹙眉。 　　“我们都无法控制的劫数，魔侯自然也无法控制。到时究竟如何，就看他们三人造化了。” 　　“那明玉呢？” 　　黑发无尘仙尊静静看了无尘仙尊一眼：“这个问题，你还要问？” 　　“我会尽力保他。”无尘仙尊闭眼道。 　　黑发无尘仙尊莞尔：“那不就好了。” 　　无尘仙尊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远远的，两个人影相偕走了过来。 　　正是殷君衡和沈明玉。 　　无尘仙尊瞬息间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一旁的回廊中，黑发无尘仙尊这时淡淡笑了一笑，也重新变成了阿昭的样子，就这么翘着腿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抱着柱子朝沈明玉来的方向看去。 　　沈明玉和殷君衡走来的时候，就看到阿昭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探头探脑看过来。 　　沈明玉有点意外：“阿昭你在这做什么？” 　　阿昭笑道：“那两个哥哥要聊事，我就出来了。” 　　殷君衡和沈明玉对视一眼，大概也猜到了几分，沈明玉这时回过神就对阿昭道：“那你也别在这玩，先回自己屋子吧，晚点也要准备休息了。” 　　阿昭干脆利落地从栏杆上跳下来道：“好。” 　　· 　　当四人重聚一堂的时候，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默和微妙气息在屋内回荡。 　　还是殷君衡先看向洛寒霜开了口，将方才他同沈明玉商议的内容说了一遍。 　　洛寒霜听完，知道殷君衡不会拦着他报仇，没有什么迟疑就同意了殷君衡请他给夏国护法的要求。 　　殷君衡心下稍宽。 　　待事情商议完毕，殷君衡默默拉住沈明玉的手，就打算告辞。 　　可偏偏这时，沈明玉却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道：“陛下，我买了很多吃食，晚上我们同师父还有仙长一起吃饺子吧。去年我们都没有好好过年。” 　　殷君衡哑然。 　　他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可看着沈明玉柔和的眼神，再看了一眼辜玉楼和洛寒霜平静淡然的神色，殷君衡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小心眼。 　　刨除跟沈明玉的感情，殷君衡跟辜玉楼和洛寒霜也算是朋友了。 　　他也不想显得那么小气。 　　所以稍许迟疑后他就道：“罢了，都依你，我让御膳房送些东西来，你看着办吧。” 　　沈明玉立刻就高兴了：“谢谢陛下！” 　　殷君衡瞥了沈明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沈明玉就知道自己惯着他。 　　沈明玉看到殷君衡这幅神色，心头一动，也不知道哪里突然生出的勇气，忽然就踮起脚尖凑过来在殷君衡侧脸上亲了一下。 　　末了轻声道：“殿下对我最好了。” 　　殷君衡骤然怔住。 　　屋内气氛也一时间凝滞。 　　片刻之后，洛寒霜和辜玉楼都不自觉默默别过眼，殷君衡则是回过头看向双眸莹润带笑的沈明玉，不觉莞尔。 　　可接着，他又佯作不悦，斥道：“只会胡闹。” 　　沈明玉自然知道殷君衡的口是心非，这会也不说什么，就拉着殷君衡的手，把他带到案前来坐下，笑笑道：“我知道陛下金尊玉贵，不习惯这些民间小打小闹的玩意，那一会就劳烦陛下好好坐在这，我亲手给你包饺子吃。” 　　殷君衡眉头微挑：“这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安静着的洛寒霜忽然道：“包饺子，我也会，我可以帮忙。” 　　沈明玉讶异地抬起眼。 　　辜玉楼也终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就走了过来，把手搭上沈明玉的肩头：“我还会做糖包子，油炸的狮子酥呢。徒弟，为师一会给你露一手。” 　　沈明玉惊奇道：“真的吗？” 　　辜玉楼：“是啊，只要你喜欢，为师现学都行。” 　　端坐在桌案前的殷君衡：……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唔……怎么办，想吃饺子，也想吃包子和狮子酥 　　殷君衡：艹，等我现学！ 　　其他人异口同声：来不及了！ 第62章 　　洛寒霜虽然是久居天玄宗, 但小时候他也过过苦日子，所以一双拿剑的手包起饺子来也不慢，还包得非常工整漂亮。 　　辜玉楼就更不用说了。 　　万毒宗覆灭后, 他在外颠沛流离多年, 苦中作乐时, 就学了不少做美食的本领，一张薄薄的饺子皮在他手里能翻出许多不同的花样来。 　　相比起来, 沈明玉反而是包得最慢的那一个。 　　这会他看到辜玉楼和洛寒霜包饺子时的状态, 不由得心生羡慕道：“师父和仙长手真巧，太厉害了。” 　　辜玉楼微微一笑：“这种简单的东西, 倒确实难不住我。” 　　洛寒霜道：“熟能生巧而已。” 　　一旁坐着的殷君衡：…… 　　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倒是沈明玉很贴心, 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殷君衡的状态不佳，想了想，他就拿了一张饺子皮, 凑过来道：“陛下, 你同我一起包一个带钱的饺子好不好？” 　　殷君衡本来觉得自己被变相孤立了, 心里很是不悦, 这会沈明玉凑过来主动要跟他一起包饺子，倒让他心头舒服了不少。 　　不过殷君衡还是有点不解：“带钱的饺子, 这怎么包？” 　　沈明玉笑了一下, 正想解释, 一旁的洛寒霜就已经开口道：“民间习俗, 在饺子里包上铜钱, 吃到铜钱的那个，就会是今年运气最好的。” 　　殷君衡听完, 明白了——这就是博个彩头。 　　不过看着沈明玉饶有兴致的模样, 他也还是笑了笑道：“听起来有些意思, 那就包吧。” 　　想了想，殷君衡又低头，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一枚纯金的钱币，道：“用这个，纯金的，兆头好。” 　　沈明玉高兴道：“谢谢陛下。” 　　殷君衡唇角微弯，没多说什么。 　　之后，沈明玉接过那枚纯金的钱币，就拉着殷君衡的手，手把手包起了饺子。 　　沈明玉的手指细腻修长，如同玉雕一般，上面沾了一点面粉，握着殷君衡的手，总让殷君衡觉得略微有些酥麻。 　　不过看着沈明玉认真包饺子的模样，殷君衡也不好随意分心，便竭力把脑子里那些没来由的绮念给驱逐出去，认认真真地包饺子。 　　在沈明玉的协助下，殷君衡很快就包好了一个金钱饺子。 　　这饺子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沈明玉这时就把这枚金钱饺子混入到一堆刚刚包完的饺子里道：“谁都不许偷看，一会吃到了就算谁的。” 　　辜玉楼微微一笑：“好。” 　　洛寒霜默默看了一眼那饺子的位置，旋即又垂下眼，没说话。 　　殷君衡则是心中早就有数——那饺子上他做了个标记，等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沈明玉吃到才好。 　　之后，辜玉楼又亲手做了不少模样喜庆的甜点，比沈明玉先前在街上买的看上去要精致无数倍。 　　沈明玉看着又是赞叹又是开心。 　　终于，轮到饺子下锅了。 　　因为殷君衡提前吩咐了御膳房，他们这边不要人打扰，所以饺子也是在这屋里煮的。 　　用了三个火炉子凑在一起，放上一口大铜锅，就在上面慢慢煮饺子。 　　煮饺子的时候，沈明玉还在一旁细心地烫了黄酒，又把小菜和蜜饯等物摆好。 　　桌案上很快就满满的了。 　　白胖胖的饺子很快就翻着肚皮从滚水底下游了上来，雾气蒸腾中，饺子也熟了。 　　沈明玉这边还没发话呢，剩下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我来盛吧。” 　　沈明玉讶异地抬起眼。 　　见到三人都隐约有些异样的神情，沈明玉不由得笑了笑：“大家都饿了啊。” 　　殷君衡微窘，但很快他就淡淡道：“嗯。” 　　沈明玉莞尔：“那还是我来吧，陛下你和师父还有仙长刚才都累了，坐过去等着吃就好。” 　　其实三人都惦记着那个金钱饺子，但这会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分让沈明玉看出来。 　　见沈明玉都这么说了，三人沉默片刻，打算之后再用点手法把饺子换了。 　　于是便分别坐下了。 　　沈明玉没觉察出三人的异样，这会见大家都安静坐下了，就扭头去盛饺子。 　　这时，谁都没觉察到，有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一旁的窗缝钻进来，顺着游走了几圈，飘到了锅边。 　　御膳房为了喜庆，准备的都是金碗，漂亮且沉甸甸的，沈明玉盛了满满四碗饺子，就分别端过来，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放好之后，沈明玉就笑眯眯道：“虽然新年已经过了，但我们现在吃饺子也不迟。” 　　殷君衡闻言，很想笑一笑，但他又很在意那个金钱饺子，迟疑了一下，他就道：“明玉，蘸饺子的醋和香油好像没拿。” 　　沈明玉微微一怔：“是吗？我去看看。” 　　殷君衡：“嗯。” 　　沈明玉起身去了。 　　等沈明玉起身走了，剩下三人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桌子上的四碗饺子。 　　看到各自的神情，三人彼此也明白了什么。 　　这时洛寒霜目光在他们各自的三碗扫过，眸中隐约有灵光闪动，看完之后，他眉头微蹙。 　　倒是辜玉楼，这会却莫名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着沈明玉面前的那个碗，冲洛寒霜示意了一下：“在明玉碗里。” 　　洛寒霜和殷君衡同时一怔，定睛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枚做了标记的饺子果然正躺在沈明玉碗里的最顶上。 　　两人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以沈明玉的性格应该是不会把这个饺子抢先放到自己碗里的，而且沈明玉看起来也不知道标记的事情。 　　但……这枚饺子就这么出现在了沈明玉那碗的最上方。 　　辜玉楼看着两人的表情，反而淡淡笑了笑：“徒弟福泽深厚，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洛寒霜微怔，旋即释然。 　　殷君衡听了辜玉楼这话，也愣了一瞬，之后他便默默笑了笑。 　　若是别的类似的事情在他这里发生，他只会觉得一定是人为，并不可能这么巧合。 　　但放到沈明玉这里，他却愿意相信这是个十分吉祥的巧合了。 　　不多时，沈明玉拿了香油和醋回来，浑然不知这边三人已经同时达成了一个温暖的默契。 　　给每人的油碟里倒好醋和香油，沈明玉说了两句吉祥祝福的话，就拿起筷子准备吃饺子。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也拿起了筷子。 　　沈明玉第一个饺子吃的不是最顶上的那个，而是捡了一个旁边的吃了。 　　三人本来还忍着，这会忍不住就多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吃着饺子，看到三人的目光，不由得就抿唇道：“怎么了？” 　　辜玉楼最先收回眼，笑笑道：“无事，我突然想起方才包饺子的加了一些芫荽，也不知道你忌不忌口。” 　　沈明玉哑然：“芫荽没关系的，我爱吃。” 　　辜玉楼轻描淡写两句话，就让气氛回归了寻常。 　　几人继续吃饺子。 　　终于，沈明玉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夹起了那个金钱饺子。 　　但有了先前的经验，三人都是略扫了一眼，便彻底不再看了。 　　很快，沈明玉“唔”一声默默捂了嘴。 　　这下子，三人终于都抬头看了过来。 　　沈明玉有些怀疑和惊喜地抿了一下唇，然后就把剩下半个饺子夹到了面前仔细看了一眼。 　　那一枚金钱果然在里面露出半个头，正闪闪发光呢。 　　沈明玉怔了一秒，接着他就忍不住默默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 　　殷君衡的唇边带笑，却十分平静，洛寒霜眸中罕见地浮着一丝温柔，却也没有意外之色。 　　辜玉楼则是笑眯眯地托腮看着这边，仿佛早有预料。 　　沈明玉一看，心里差不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会他默默笑了笑，却也不说什么，只把金钱饺子静静放在一旁就轻声道：“没想到这个饺子居然被我吃到了，这么好的运气，我一定要许个愿。”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神色却都十分平和，就这么注视着沈明玉安静温柔的面庞，等待着他许愿。 　　沈明玉看了大家一眼，就抬起手，垂眼抵在下巴上，默默许愿。 　　他的愿望说出口了。 　　却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他说：“我有点贪心，我希望陛下、仙长和师父目前的困境都迎刃而解，新的一年无往不利。” 　　等沈明玉许完愿，三人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也不给自己许愿？” 　　沈明玉愣了一下，旋即笑笑道：“因为我也没什么愿望，只要陛下、仙长和师父顺利，我就开心了。” 　　如果三人能顺利渡过自己的劫数，沈明玉想，或许他就能活下来了。 　　他是有私心的。 　　但他也是真心希望三人能够顺利渡劫成功。 　　经过了这么多的日月，殷君衡、洛寒霜和辜玉楼再也不是他眼中的NPC，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希望他们能得偿所愿，好好走完属于自己的一生。 　　三人听到沈明玉的话，心头各有感慨。 　　但毕竟不是独自跟沈明玉在场，所以他们也没有太表露出来。 　　还是辜玉楼先道：“既然许愿完了，就快吃饺子吧，不然都凉了。” 　　沈明玉笑了一笑：“好。” 　　· 　　等吃完饺子，沈明玉又拿出白天在城里买的一些小烟花，走到御花园中去放。 　　璀璨的焰火映衬着沈明玉白瓷般漂亮纯净的脸庞，无限柔和且美好。 　　一旁的三人看着这一幕，莫名也觉得欣慰。 　　但不知为何，同时还有一种对于未知未来的淡淡阴霾笼罩在他们头顶。 　　喜忧参半。 　　可看到这时沈明玉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们又默默下定决心，觉得一定要努力让沈明玉的愿望成真。 　　无论即将要面对什么。 　　放完焰火，时间就不早了。 　　沈明玉其实想多陪陪三人，但殷君衡却已经率先伸手揽住了沈明玉的肩头，低声道：“太晚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沈明玉回过神来，不由得看了辜玉楼和洛寒霜。 　　而这是头一次，洛寒霜和辜玉楼显得分外通情达理。 　　几乎是同时道：“去吧。” 　　沈明玉这才跟二人告别。 　　和殷君衡回到住处时，沈明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时，他就看到洛寒霜和辜玉楼还立在长廊尽头，两个修长却又莫名显得孤单的人影静静看着他这边。 　　沈明玉看到这，心尖不由得微微一颤，然后他就对着辜玉楼二人那边大声道：“师父和仙长，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辜玉楼微微一颔首，走了。 　　洛寒霜也在看了沈明玉一眼之后，离开了。 　　沈明玉这才放心回过眼来。 　　这时，他一抬头，却又陡然对上殷君衡那双神色有些低沉的凤眸。 　　沈明玉不觉抿了一下唇。 　　可偏偏殷君衡这次并没有再露出什么诸如嫉妒、吃醋类的表情，只是垂下眼，伸手轻轻揽住了沈明玉的腰就道：“好了，走吧。” 　　沈明玉会意，便什么也不说了，跟着殷君衡一起，踏入了寝殿。 　　这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殷君衡一直搂着沈明玉，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窗外，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看着这一幕，神色都有些微妙。 　　最先，是黑发无尘仙尊笑了笑，道：“怎么，你不嫉妒？” 　　无尘仙尊：“我为何要嫉妒我自己？” 　　黑发无尘仙尊目光动了动，淡淡道：“虽然他感受到的，你也能感受到，但那种被真实目光凝视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不信你不懂。” 　　无尘仙尊不说话了。 　　最终，是黑发无尘仙尊先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历劫失败，他会不会为我哭？” 　　无尘仙尊神色微凛。 　　好在黑发无尘仙尊接下来又淡淡一笑：“可是他那个样子，谁又舍得他哭呢？” 　　无尘仙尊眸光微动，半晌，他道：“你最好不要乱来。” 　　黑发无尘仙尊眸色逐渐恢复平静：“你放心——” 　　“毕竟，那枚金钱饺子可是我亲手换给他的。” 　　· 　　楚国长公主抵达夏国的时候，殷君衡刚下了早朝，打算去陪沈明玉用早膳。 　　但偏偏楚国长公主来了，殷君衡只能去接待。 　　沈明玉就和辜玉楼还有洛寒霜一起用早膳。 　　沈明玉今日看着辜玉楼和洛寒霜衣服都未换，而且头发也还是昨天的模样，心中不觉有些狐疑。 　　辜玉楼一眼看出沈明玉的异样，这时就垂眼笑笑：“昨夜我和仙长睡不着，去办了一件事。” 　　沈明玉好奇道：“何事要半夜去办？” 　　辜玉楼没说话，只看了洛寒霜一眼。 　　洛寒霜抬起头，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就淡淡道：“昨夜我和辜道友一起，取了一些洛珏的血。打算一会就用血脉溯源之术找他母后的藏身之处。” 　　沈明玉一听原来是这件事，也没觉得有什么，立刻就问：“那有我需要帮忙的吗？” 　　辜玉楼笑笑：“宫中人多眼杂，徒弟你一会帮忙护法吧。” 　　沈明玉：“好。” 　　用完早膳，三人便聚集在寝殿内，沈明玉锁好了门，辜玉楼便开始用洛珏的血施法。 　　不多时，有一缕淡淡的轻烟飘了出来。 　　辜玉楼看到那烟的颜色居然是红的，不由得微微蹙眉，“咦”了一声。 　　洛寒霜看到那轻烟的颜色，神色也顿时微妙起来。 　　红色的烟，就代表这次血脉溯源之人就在方圆十里之内。 　　也就是说……来人正在夏国皇城之中？ 　　沈明玉看过万毒宗玉碟，自然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时他就看着那轻烟越飘越往一个熟悉的方向飘去，飘到门口，竟是直指御花园的方向。 　　三人都倏然变了脸。 　　御花园…… 　　那岂不是殷君衡设宴款待那位楚国长公主的位置？ 　　辜玉楼第一反应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但看了一眼一旁的材料，他又确定决计不会弄错。 　　血脉溯源之法，在寻平辈亲缘之人时，用到的草是一种并蒂草，寻长辈时，则是用一种子母株。 　　差别巨大，辜玉楼不可能搞混。 　　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辜玉楼脸色一变，当即沉声道：“走，陛下可能有危险。” 　　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忍不住就问道：“师父怎么了？” 　　辜玉楼迟疑了一下，正想解释，一旁的洛寒霜忽然就道：“也许一开始，上代楚王就替人受过了。若他是同魔君交易之人，怎么可能不交易延寿之法？” 　　沈明玉心头一惊。 　　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原本也怀疑是不是辜玉楼搞错了，现在才意识到——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意识到这一点，沈明玉心急如焚，顿时也顾不得别的，立刻推门而出，直奔御花园而去。 　　辜玉楼和洛寒霜也在这时跟了上来。 　　· 　　三人一出寝殿的门就发觉不对了。 　　好浓的乌云。 　　按理来说，早上的天气还是晴好的，这会怎么会有这么浓的乌云？ 　　尤其是四周还隐约有凉风刮起，吹得三人衣袂卷动飘飞。 　　沈明玉看到这一幕，心头顿时愈发着急。 　　他没想到殷君衡的劫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还是洛寒霜最为冷静，当即祭出承影仙剑，让辜玉楼和沈明玉踏上仙剑，自己则是御风而行，直接朝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三人到了御花园四周，就看到周围侍从倒了一片，全都昏迷不醒。 　　洛寒霜眸光沉冷，收剑，长袖一拂，无数剑光自天而降，纷纷落在御花园顶上的那些乌云中。 　　顿时，乌云里有浓烈的魔气逸散而出，同时也显出了一点小小的入口。 　　洛寒霜果断道：“走！” 　　沈明玉和辜玉楼再不耽误，立刻就撕裂那入口，闯了进去。 　　一进入御花园，三人立刻被御花园内遍布疮痍的景象震得脸色大变。 　　无数侍卫倒地而亡，血流成河。 　　殷君衡此刻握着那柄唐刀，在花园小径内飞奔，他脸上也有血，身前身后无数魔气围拢而上，却又都被他挥刀斩断！ 　　目前，魔气还没有彻底伤到他。 　　而这时，往日看上去温润端方的洛珏正立在一处假山上，他身后站着一位宫装丽人，两人周身都被魔气笼罩，正疯狂地控制着魔气朝殷君衡攻击。 　　洛珏和那宫装丽人此刻都面目阴鸷狰狞，看上去就像是两个被邪魔附体的人，令人望之生寒。 　　洛寒霜见到这一幕，当机立断，召唤出承影仙剑，捻了一个剑诀就扬手朝洛珏和宫装丽人劈了过去。 　　而沈明玉则和辜玉楼默契地朝殷君衡的方向疾奔，顺便替殷君衡也挡下了不少魔气。 　　洛珏觉察到有人出手，神色冰冷，嗤笑一声，可等承影仙剑锐利无匹的剑意抵达他身前时，他才意识到不对。 　　手指微微一颤，仓皇招架时竟是差点被那剑气削破了手！ 　　他皱眉回过眼，就跟洛寒霜清冷无波的双眸对上。 　　片刻之后，洛珏微妙一笑：“皇兄，别来无恙啊。” 　　洛珏这句话一出口，一旁刚刚救下殷君衡的沈明玉和辜玉楼不由得就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表情都有些紧张。 　　好在洛寒霜目光平静如水，这时他单手握剑，遥遥指向洛珏胸口就淡淡道：“把我母亲的仙根交出来。” 　　洛珏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一点惋惜的表情：“仙根在我母后身上，皇兄，你若是有本事，就自己来取吧。” 　　洛寒霜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因为他此刻也看不清洛珏和他身后宫装丽人的底细。 　　倒是辜玉楼，这时淡淡一笑，漫声道：“二位这么嚣张，难道是觉得修真界的修士都死绝了？还好，我来之前给其他几大宗门都传了讯，知道这里有魔物上了人身还妄图觊觎龙脉的事，他们一定会尽快赶来的。” 　　洛珏听了辜玉楼这话，不觉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意。 　　“看来几位的消息未免太滞后了，你以为为何我今日才会让母后进夏国？” 　　“自然是因为，我们魔族的同盟，已经把修真界最大的势力——龙族，给拿下了。” 　　洛珏这话一出口，这边三人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并没有太信。 　　唯独沈明玉，心下一沉，意识到这可能是几人的劫数纠缠到了一起，造成了多米诺骨牌倒塌一般的结果。 　　洛珏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此时，他也并未露怯。 　　无论洛珏怎么说，只要先解决了当下的问题，他们才可以解决下一个问题。 　　若是这个时候就被敌人的弄得自乱阵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想到这一层，沈明玉非但没有露怯，却忽然笑了一笑，就仰头看向站在假山顶上，神色倨傲的洛珏道：“那你又知道无尘仙尊没有一点安排么？他为何要让我离开玉衡宫天外天，又为何要让我来夏国？” 　　“你真的觉得，只有魔侯最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么？” 　　洛珏骤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这章评论都有小红包~ 　　就快要完结了，问问大家想看什么甜甜番外~ 第63章 　　沈明玉观察着洛珏的神色, 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跟了魔侯，魔侯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但我知道，你们一旦跟了魔侯, 就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众矢之的。什么拿下龙族？这样的话亏你也信？若魔侯真拿下了龙族, 还会需要你们这些普通人替他卖命？不该早就乘龙打往天外天么？” 　　洛珏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眸中魔气也隐约褪去几分，显然有些动摇。 　　可就在这时, 他身后的宫装丽人冷笑一声道：“珏儿, 你不要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宫装丽人这么一句话, 让洛珏瞳孔骤然收缩, 接着他的神色就变得异常孤注一掷且冷淡。 　　不错，他们母子二人夺人仙根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即便修到大乘也无法成仙。所以才在修为抵达瓶颈之时投靠了魔侯, 希望魔侯给他们一条明路。 　　可没想到魔侯给他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杀了殷君衡。 　　洛珏本意并不想杀人, 而且杀殷君衡太麻烦了——毕竟夏国再如何衰弱, 殷君衡也是一国之君，况且他身后还有无尘仙尊这个庞然大物。 　　但这, 是他们母子投靠魔侯必需的投名状, 若是杀不了殷君衡, 魔侯也不会帮他们再进一步。 　　可现在事情败露, 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的底细, 若是硬拼，只怕结果不太好—— 　　想到这, 洛珏沉吟片刻, 眯了眯眼, 没有再看沈明玉，却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洛寒霜，笑笑道：“兄长，你不是想要你母亲的仙根么？先让大家都停手吧。” 　　说着，洛珏长袖一拂，竟是真的就收走了周围的魔气。 　　洛珏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寂静。 　　辜玉楼和殷君衡对视一眼，这时也默默收起了手中仙器，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洛珏微微一笑。 　　洛寒霜面无表情地看着洛珏：“你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洛珏神色平静：“兄长有所不知，我要对付的，不过仅有殷君衡一人，提着他的人头，我就可以顺利受到魔侯庇护了。你若是愿意助我，我可以让母后把仙根挖出来给你。” 　　洛寒霜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明玉等人听到洛珏的话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好拙劣的挑拨离间的方式。 　　洛寒霜自然没有上当。 　　他此刻只是默默握紧手中承影仙剑，剑尖直指洛珏眉心：“你既然已经选择堕入魔道，我反倒是不用担忧伤你，若你敢动手，我必杀你。” 　　洛珏听到这，不由得露出一点惋惜的表情，这时他目光动了动，忽然就侧过头对身后脸色冰冷却一直没有发话的宫装丽人低语了两句。 　　宫装丽人听了洛珏的话，神色稍霁，略略上前一步。 　　可就在这时，洛珏猛地变脸，他先是一把拽住宫装丽人，接着他掌中便浮现出一道魔气凝成的锁链，“咔嚓”一声就锁住了宫装丽人的双手。 　　宫装丽人脸色大变：“珏儿，你想做什么！” 　　洛珏放声大笑：“母后，既然您当初为了儿子的前程杀人取仙根，现在就也请您为了儿子的性命舍生取义吧！” 　　说着，洛珏竟是翻脸无情，狠狠一把就将宫装丽人朝着洛寒霜的方向推了过去！ 　　自己则是猛地爆出一大团魔气后，趁势又化为一道黑烟朝外逃窜。 　　几人大约怎么也没想到洛珏居然会这么狠辣无情，连自己的母亲都说放弃就放弃，一时间都短暂地怔愣了一下。 　　洛寒霜最先反应过来，掌中承影仙剑收回，同时祭出了几个禁制，唰唰唰就先将宫装丽人困在禁制之中。 　　而辜玉楼和殷君衡则是迅速斩破了洛珏留下的魔气，冲着洛珏逃窜的地方追了过去。 　　可洛珏逃得太快了，等辜玉楼和殷君衡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得没有踪迹。 　　皇宫里假山和花树多，面积也大，根本无法得知洛珏到底是离开了，还是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辜玉楼和殷君衡见追不到洛珏，当即便又迅速返回。 　　等他们回到原地的时候，却发现洛寒霜双眸微微泛着血红，就这么死死地用承影仙剑抵着那宫装丽人的脖颈。 　　沈明玉在一旁用手拉着洛寒霜，让洛寒霜不要冲动。 　　殷君衡见状，迟疑了一下，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华丽发髻散乱的宫装丽人在这时忽然仰起头笑了，笑得比哭都难看。 　　她看向洛寒霜，双手就要攥住那承影仙剑，却又被洛寒霜一脚踢开。 　　沈明玉见状，抿了一下唇，眸中闪出几分痛恨，然后他就沉声道：“她当年取仙长母亲的仙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洛珏，洛珏年少体弱，有了仙根才能不丢命。仙长母亲拿这个跟她做了交易，她便想办法让仙长母亲离开了皇宫。” 　　“至于她体内的仙根，才是她后来杀人取的。” 　　殷君衡和辜玉楼倏然沉默了。 　　一时间，偌大的御花园中一片死寂。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洛寒霜想要取到他母亲的仙根还必须找到洛珏。 　　但洛珏……现在已经逃了。 　　可就在这时，洛寒霜清冷如雪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到洛寒霜这句话，沈明玉心头咯噔一声，不由得就默默看了洛寒霜一眼。 　　果然，洛寒霜原本只是隐约泛着一点红的眸子此刻竟是变成了血红色，还透出一股极为寒冽的杀意。 　　看他的模样，似乎如果没有几人在场，他可能就会立刻杀了宫装丽人，取出她体内的仙根。 　　沈明玉见状，立刻就道：“仙长，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让她自愿取出仙根的方法有很多，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洛寒霜没有说话，眸中冷意也并未褪去。 　　沈明玉薄唇微抿，迟疑了一下，伸手默默握住了洛寒霜紧紧握着承影仙剑的手，接着便抬起眼对上洛寒霜那双此刻已经变得血红的眸子，温声道：“仙长，若是你母亲还在，定然不愿意看到你为了这样一个人自毁前途。即便你用这种方式杀了她，若弄错了仙根，到时还魂日，你觉得你的母亲会开心知道这件事么？” 　　说玩，沈明玉的双手不自觉合紧了一点，轻轻笼在洛寒霜那青筋暴露的手背上。 　　终于，洛寒霜身上的杀意一点点被沈明玉柔和的嗓音和细腻温热的手给转移消散开去…… 　　他闭了一下眼，默默收剑，嗓音略显沙哑：“你说的不错，我不能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沈明玉见洛寒霜回心转意，终于浅浅松了口气。 　　而宫装丽人这时却抬眼看向洛寒霜，神色诡异地道：“你们果真不杀我了？” 　　洛寒霜没有答话，沈明玉却在这时道：“不是不杀你，是留着你，好找到洛珏。” 　　宫装丽人神色微僵。 　　一旁的辜玉楼走上前来：“明玉说的不错，她毕竟和洛珏同出一脉，用她的血也可以使用血脉溯源之法找到洛珏，留着还有些用处。” 　　但辜玉楼没说的是血脉溯源之法只能找到一个十分大概的方位，如果洛珏警觉，也是很容易被他逃走。 　　而宫装丽人听了辜玉楼这话，怔了一瞬，居然立刻恳求道：“那你们快用的血去找珏儿，他自恃聪明，但不知道魔侯的可怕，他这次若是逃了，之后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了！” 　　宫装丽人这话一出口，四人都不由得神色古怪起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宫装丽人还在在乎洛珏的生死…… 　　洛寒霜眸色微沉，正想说话，一旁的沈明玉却忽然道：“还是先取血吧，无论如何，找到洛珏再说。否则宫中还会有人遭殃。” 　　几人听了沈明玉的话，对视一眼，也意识到确实此刻找人才是重点，便不再理会其他，开始取血，作法。 　　等血脉溯源之法用出后，众人便看到那一道红色的烟雾笔直地指向了城外，还在飞速移动。 　　看来是洛珏想出城。 　　洛寒霜一言不发，径直御剑追了出去。 　　· 　　红色的烟雾在郊外一处空旷的山野处停了下来。 　　众人抵达之时，天色渐沉，天上浓云渐渐开始密布，宛如魔气一般。 　　清冷的风吹过，寒彻透骨。 　　就在一片浓雾中，众人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袭清瘦的青衫和洛珏面对面站立，看不到他的面孔，但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这是个绝世美人。 　　剩下几人都露出几分警惕和怀疑的神色，唯有辜玉楼浑身一震，脸色骤然变了。 　　不会……不会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 　　又怎么会同洛珏在一处？ 　　辜玉楼脑中忽然响起之前洛珏说的话。 　　洛珏说：魔侯已经拿下了龙族。 　　难道，是真的…… 　　辜玉楼一时间心神混乱。 　　也就在这时，那袭青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遥遥回过头来，目光越过众人，只朝辜玉楼看了过来。 　　是熟悉的倾国倾城的温柔面孔，接着，他微微一笑。 　　四目相对，辜玉楼一颗心骤然一片冰凉。 　　不对，这不是他…… 　　那他去哪了？他被魔侯夺舍了？ 　　辜玉楼心中山呼海啸一般的情绪汹涌无尽，而这时，那一袭青衫终于开口道：“诸位，终于见面了。”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神色凛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却谁都没有开口。 　　“林霜引”这时看了一眼一旁的洛珏，就笑笑道：“你的任务目标已经来了，还不动手？” 　　洛珏立刻恭恭敬敬道：“遵命，魔侯大人。” 　　洛珏这个称呼一出口，众人立刻严阵以待，辜玉楼也在这时默默取出了仙器，他眸中恨意翻涌，却又被他的冷静给竭力压了下去。 　　唯有沈明玉，此刻内心的担忧升到了顶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魔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明白为什么无尘仙尊一点动静都没有。 　　无尘仙尊不是跟他一起下界了么？ 　　就在沈明玉思绪动乱之际，洛珏已经化为黑雾，径直朝殷君衡奔袭而来。 　　殷君衡神色漠然地拔出唐刀，将沈明玉静静拦在身后。 　　忽然，又有无数道黑雾从四周冒了出来，朝着除了殷君衡之外的几人攻击了过去。 　　“林霜引”就这么负手站在原地，面色安静温柔，一袭青衫都没有动弹一丝。 　　洛寒霜拔剑。 　　辜玉楼祭出了碧玉笛。 　　沈明玉也在这时抽出了无尘仙尊送他的那柄仙剑。 　　他并不知道，“林霜引”在看到他拔出那柄仙剑的时候，唇角浮出了一个异常微妙的笑意。 　　众人混战在了一起。 　　夏国城郊，雷声阵阵，浓云滚滚，飞沙走石，魔气泛滥。 　　即便从百里之外看去，都能看到夏国上方那铺天盖地非同寻常的黑云，可怖至极。 　　· 　　半个时辰后。 　　殷君衡手中的唐刀已经抵上了洛珏脖颈，可洛珏却在这时微微一笑：“若是你杀了我，洛寒霜这辈子就休想让他的母亲魂魄安宁了。” 　　殷君衡瞳孔不觉收缩，动作也停了一瞬。 　　就这么稍许的迟疑，洛珏手上也突然长出无比锐利深黑的指甲，朝着殷君衡的喉咙处便狠狠一划—— 　　殷君衡险险避过，但仍是被那指甲刮破了脸颊。 　　鲜血滴落下来。 　　他的伤处也骤然变成了淡淡的黑色。 　　殷君衡捂着脸上的伤口，眸光阴森。 　　辜玉楼也面临着和殷君衡近乎相似的问题。 　　他拿着碧玉笛，披荆斩棘，破开万千魔气来到了“林霜引”面前，可在万千黑雾的笼罩下，他又看到了“林霜引”对他露出那种熟悉的，歉疚的，带着一点淡淡悲哀的笑容。 　　辜玉楼下不去手。 　　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对林霜引下手！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林霜引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的时候。 　　然后，这样的辜玉楼便被“林霜引”微妙一笑，抬起手，伸出的狰狞魔爪给狠狠按在了一旁的山壁上！ 　　轰隆一声巨响，山石破碎！ 　　辜玉楼口吐鲜血。 　　此时，沈明玉和洛寒霜背对而立，竭力斩杀着铺天盖地袭来的魔气。 　　在看到殷君衡受伤时，沈明玉尚且还能勉强忍耐，但这时听到一声巨响，看到辜玉楼吐血，奄奄一息，沈明玉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剑狠狠劈开面前的魔气，便扭头朝着辜玉楼的方向奔去—— 　　洛寒霜背心一空，他骤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 　　无数魔气被沈明玉披散的魔气再度扑面而来，洛寒霜只能拔剑招架，同时厉声喊道：“明玉，别去！” 　　殷君衡也在这时嘶声力竭地吼道：“明玉，回来！” 　　沈明玉置若罔闻。 　　辜玉楼听到众人急切的喊声，满脸是血，长睫颤动，竭力想要睁开眼，可他这时被“林霜引”的魔爪狠狠按在胸口处。 　　即便嘴唇翕张，喉咙里发不出半分响声。 　　只能在一片血色模糊的影子里，看到一袭柔软熟悉的白影朝他奔来。 　　辜玉楼胸口热流涌动，一时间他疼痛的胸腔里竟是很缓慢地溢出一丝安慰的情绪。 　　他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他不希望沈明玉过来，却又忍不住想着，沈明玉再跑快些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看沈明玉最后一眼—— 　　都怪他这个师父本领不到家，把什么事情都搞砸了…… 　　而“林霜引”这时静静按着辜玉楼，目光却一丝不落地落在不远处奔来的沈明玉身上。 　　他唇角，勾出了一个诡谲的笑意。 　　可就在沈明玉抵达二人身前时，“林霜引”看到，沈明玉伸手捂上了胸口。 　　沈明玉这时就这么望着“林霜引”唇边的笑意，神色却异常平静，只听他低声道：“无尘仙尊，你不是说，只要我想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你么？” 　　“现在我想好了。” 　　“只要你杀了他，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来吧——” 　　沈明玉的嗓音不大，但却足够这里所有人都听清。 　　“林霜引”唇角笑意冻结。 　　有刺眼的白光自沈明玉胸口的玉佩绽放开来，他白衣飘展，整个人都浸在一片光里。 　　有一个白影虚空投下，凌空缓步而来。 　　他一头霜发，宛如神祗，掌中握着一柄透明的长剑。 　　只是一剑，惊天裂地！ 　　“林霜引”的胸口就在这一剑中被狠狠洞穿，他整个身体四分五裂，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在刺目的白光中彻底消散。 　　沈明玉也在这时疾奔上前，纵身跃起，一把接住了从山崖上坠下的，满身是血的辜玉楼。 　　无尘仙尊凌空走了下来。 　　沈明玉扶着昏迷的辜玉楼，默默回过头。 　　四目相对。 　　无尘仙尊一双浅银色琉璃的眸中似乎泛出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他说：“我以为我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可惜。” 　　沈明玉听到无尘仙尊这句话，眉头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心头生出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而这时，无尘仙尊抬起眼，朝天上看了一眼。 　　众人顺着无尘仙尊的目光看去，只见天上无边黑云并未消散，反而有越积越多，竟是要直直压到地面的趋势。 　　那天际线几乎已经彻底变成黑色，只剩下一丝光在边缘强行苦撑。 　　一下子，他们的心都沉了下来。 　　有狂风刮起，无边黑云中，林霜引的脸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次，他被万魔簇拥，一身华丽苍龙铠，愈发衬得他绝世面容妖异无比。 　　这时，众人才看到林霜引身后站着的，全都是已经魔化的龙族，无数龙影在他身后奔腾。 　　“林霜引”这时从高处看向下方的无尘仙尊，不觉笑了一笑，道：“明知道这是个局，你还要来？” 　　无尘仙尊：“如果我不来，你会害死更多人。” 　　“林霜引”静静挑眉：“龙族么？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谁让他们贪慕我的美色？甘愿堕落。” 　　无尘仙尊：“无人心中无魔，你刻意去滋养他们心中的魔气，是你的错。” 　　“林霜引”笑了：“反正总归是你有道理。不过——我倒很想看看，镇压了这么多年魔气，已经彻底虚弱的你，跟吸收了这么多年魔气，又如此壮大的我，今天谁死谁活。” 　　无尘仙尊：“那就动手吧。” 　　· 　　“林霜引”出手了。 　　不过准确来说，是他俘获的那些成魔龙族出的手。 　　一条接一条黑色的龙影，在空中不要命一般悍然朝无尘仙尊和他身后的沈明玉等人撞来！ 　　无尘仙尊祭出一道结界，挡住沈明玉众人，自己提剑迎上。 　　他身姿在巨大的龙影下显得分外渺小，但当那些庞然黑气对上他锐利的剑光时，几乎是瞬间，就四分五裂。 　　“林霜引”就立在空中静静看着这一切，神色淡然。 　　沈明玉也在这时抬头看向空中的“林霜引”。 　　“林霜引”大约觉察到了沈明玉的目光，这时还回过眼，看向沈明玉，笑了一笑。 　　他完全没有理会无尘仙尊和魔化龙族们的纷争，反而轻声对沈明玉道：“故人，别来无恙啊。”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 　　而无尘仙尊听到“林霜引”这句话，手中剑招竟是在这时慢了一瞬—— 　　只是慢了一瞬，那龙吟喷出的魔气便擦伤了无尘仙尊握剑的手腕，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痕。 　　而这……只是开始。 　　龙族的体魄太强，它们又是车轮战。 　　“林霜引”甚至并没有出手，就让无尘仙尊受了伤。 　　终于，无尘仙尊快要斩尽所有龙族时，“林霜引”忽然又看向殷君衡等三人，带着一丝怜悯，静静道：“你们知道，你们三个都是无尘仙尊这一世下凡历劫的化身么？” 　　沈明玉瞳孔骤然收缩，不由得略显担忧地看向无尘仙尊。 　　好在这一次，无尘仙尊手中的剑并没有慢。 　　但接着，沈明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洛寒霜和殷君衡，这二人表情皆是冰冷，眸光深邃，看不出太多东西…… 　　“林霜引”大概也知道，他说的这些不够。 　　所以这时微微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们这次历劫成功，放下心头执念，无尘仙尊就能成神了，也就能杀了我。” 　　“所以，如果你们自愿同无尘仙尊融合，我自然一败涂地。” 　　“林霜引”这些话，落在众人耳中只让大家觉得诡异无比，没有一个人答话。 　　直到，“林霜引”略显惋惜地道：“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到时只有无尘仙尊一人能抱得美人归了。” 　　“林霜引”这句话话音落定，一时间，这片空地一片死寂。 　　沈明玉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意识到，为什么魔侯会是魔侯。 　　他果然……阴险狡诈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卑鄙无耻 　　三人：不太想融合了…… 　　无尘仙尊吐血：好多猪队友 第64章 　　“林霜引”这句话出口, 殷君衡等人的神色都各自微微变了一变。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心里都清楚，无论“林霜引”说什么, 他们都不能自乱阵脚。 　　可每个人此刻, 心头都还是漾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 　　直到, 无尘仙尊斩尽最后一条魔龙，立在空中, 有清风吹过, 刹那间，那一袭染血白衣焕然一新。 　　无尘仙尊身上绽放出的白光死死压住了乌云。 　　一时间, 半城光明, 半城黑暗。 　　他把剑握在掌中，遥遥看向对面的“林霜引”。 　　“现在终于只剩你我了，你还要躲着, 不肯应战么？” 　　“林霜引”立在云端之上, 静静注视了片刻不染尘埃的无尘仙尊, 忽然诡异一笑, 出手了！ 　　他速度极快，身上的魔气骤然迸发开来, 就像是在天空中滴下一大团浓墨一般, 飞速蔓延。 　　那些浓墨般的魔气朝四面飞散, 又迅速围拢, 将无尘仙尊死死困在其中。 　　无尘仙尊目不斜视, 掌中长剑飞出，顿时无数白光锐利绽放, 又化为许多小剑, 将围拢而来的魔气尽数斩断。 　　天下间唯一的两个半神交手, 一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就连四周的气场都微妙地发生了撕裂。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天际。 　　可就在这时，沈明玉忽然觉察到一丝微妙的诡异，他回过头，默默看向身后。 　　就看到洛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看着这边。 　　沈明玉迅速握起掌中长剑，想要提醒大家戒备。 　　可就在这时，洛珏整个人突然开始迅速膨胀，整个人变成了小山一般高的黑色狰狞面孔，直直一掌，就朝众人挥来！ 　　沈明玉：“大家退后！” 　　说着，他竟是拼死祭起结界拦在了众人面前，显然是想挡下洛珏这一招！ 　　可洛珏此刻似乎是已经被极为强大的魔物给附体，他那黑色巨大手掌的边缘一触碰到沈明玉祭出的结界。 　　沈明玉的结界便如同玻璃一般，四分五裂，化为点点灵光飘散而去…… 　　沈明玉瞳孔骤然收缩，想要退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足足两人高，散发着浓烈魔气的手掌已经压到了他的面前—— 　　悍然一掌，就要压下！ 　　可就在下一秒，风忽然止住了，一片宁静。 　　沈明玉在这一刻居然感受到了耳畔发丝静静落下的细腻触感。 　　他心头颤了颤，忍不住睁开眼。 　　然后，他就看到一袭身着华丽黑色锦袍的修长身影，气定神闲地立在他身前，扬手接下了那惊天一掌！ 　　修长冷白的手掌抵在那两人高且散发着魔气的巨大手掌上，渺小得仿佛不值一提。 　　然后一瞬间，那巨大的散发着魔气的手掌忽然就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化为飞灰，散裂开去…… 　　修长冷白的手掌闲闲收回，轻轻一弹，面前那一团凝聚的飞灰便彻底消散了。 　　沈明玉见到这一幕，不觉微微抿了唇，心绪有些复杂。 　　直到黑发无尘仙尊回过眼，冲他淡淡一笑：“路上办了点小事，来迟一步，幸好你没受伤。” 　　沈明玉薄唇抿紧，没有说话。 　　倒是殷君衡几人，看着这个模样妖异不下于“林霜引”的黑发无尘仙尊，不由得略略提起了警惕。 　　黑发无尘仙尊这会却已经转过视线，眸光微微有些发沉地仰头看向天边正在交战的无尘仙尊和“林霜引”。 　　沈明玉见到这一幕，迟疑了一下，道：“你不去帮忙？” 　　黑发无尘仙尊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帮不了，要输了。” 　　沈明玉心头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黑发无尘仙尊一眼，但黑发无尘仙尊此刻的神色太平静了，他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忽然，黑发无尘仙尊回过眼，冲他静静一笑，然后又抬头看向沈明玉身后的三人。 　　这时，他抬起手，掌中出现了一艘白玉飞舟。 　　扬手一抛，白玉飞舟落到了沈明玉面前。 　　黑发无尘仙尊这时淡淡叹了口气：“一会，你们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回来了。” 　　沈明玉没有伸手去接那白玉飞舟，只道：“究竟怎么回事？” 　　黑发无尘仙尊没有答话。 　　可就在下一秒，他唇边忽然浅浅溢出一丝血线。 　　沈明玉心惊。 　　紧接着，黑发无尘仙尊神色就变得异常沉肃，他抬袖一拂，那白玉飞舟就迅速变大。 　　黑发无尘仙尊袖中藏风，将几人往白玉飞舟上一送，自己便反身直直朝那天顶抹不开的滚滚浓云中飞去—— 　　沈明玉等人试图从白玉飞舟上跳下，但白玉飞舟似乎有了灵性，就这么将他们几人困在当中，无论如何都离开不了。 　　白玉飞舟急速地载着众人朝相反的方向飞去，沈明玉双掌按在船头，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明玉看到那一抹浓云疯狂地再次朝这边追来。 　　轰隆一声，狠狠压下了白玉飞舟。 　　等到烟尘消散，白玉飞舟坠落在地，沈明玉等人勉强从白玉飞舟里站起来，就看到了一个极为令他们心惊的背影。 　　那人一袭锦袍黑衣，跪坐在地，掌中却握着无尘仙尊的剑，身上血痕斑驳，头发也是黑白交织，周身缭绕着两种颜色的驳杂气息。 　　就连瞳孔，也是一黑一琉璃银色。 　　诡异之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沧桑感。 　　唇边还缓缓滴着血。 　　而这时，黑云聚散，“林霜引”的面目高高出现在了云端，这时他就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道：“这就是尊贵的无尘仙尊，把自己弄得神不神，魔不魔的无尘仙尊。” 　　“若是被天下修士看到，他们兴许还不一定说谁是魔物呢。” 　　无尘仙尊默默握紧了掌中长剑，却一言不发。 　　显然，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沈明玉见状，终于忍不住，想要从白玉飞舟里走出去。 　　可就在这时，殷君衡默默拉住了他。 　　“林霜引”此刻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他看了无尘仙尊一眼，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明玉众人，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无人答话。 　　“林霜引”这时自顾自轻轻弹了一下指尖，就道：“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若是你们能成功融合成神，我即便死于此处，也无甚怨言。” 　　一片死寂。 　　无尘仙尊这时勉强拄着剑，站了起来，这时他回头，遥遥看了沈明玉一眼，那不同颜色的瞳孔里，流露出的是相同的愧疚。 　　他道：“抱歉，先前是我托大了。” 　　看着这样的无尘仙尊，沈明玉鼻头一酸，还没来得及答话，无尘仙尊忽然就反身惊天一剑，刺向头顶的“林霜引”！ 　　片刻之后，无尘仙尊再次闪身出现在白玉飞舟前，唇边溢出的鲜血更多，都浸湿了衣襟，但这次他却站稳了。 　　被暗算的“林霜引”面色阴沉，这时不由得冷笑一声，握住流着血的左手沉声道：“你体内两种能量都快把你撑爆了，就别强行动手了，越动，死得越快。” 　　无尘仙尊淡淡：“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快活。” 　　“林霜引”嗤笑。 　　而就在这时，一直身受重伤，并未开口的辜玉楼却在这时虚弱出声道：“我愿意融合。” 　　所有人都微微一震。 　　“林霜引”露出几分微妙的神色，过了一会，他笑笑：“还有半个时辰，你们继续。” 　　短暂的沉默之后，洛寒霜也道：“我也愿意融合。” 　　沈明玉骤然抿了唇，眸中流露出一丝难过。 　　“林霜引”还是神情平静。 　　殷君衡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开口。 　　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着他，逼迫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殷君衡眸中浮出一点血丝，还是哑声道：“我也愿意。” 　　无尘仙尊听到殷君衡这句话，面色不变，无悲无喜，过了好一会，他静静叹了口气，笑笑：“不必如此，成功不了的。” 　　殷君衡这时皱眉道：“为何？” 　　无尘仙尊沉吟片刻：“你们可以试试。” 　　“林霜引”在空中静静看着这一幕，眉头轻挑。 　　四人终于围坐在了一处。 　　无尘仙尊开始调动周身灵气，殷君衡三人也在同时将体内的灵气运转而出。 　　眼看着，四道光芒汇合在一起，可最终，它们都发出嗤嗤的轻响，排斥融合到一处。 　　就这样，试了三次，都不行。 　　无尘仙尊终于睁开眼，这时他神色反而异常平静，看着剩下三人惊疑不定的神情，释然一笑道：“你们并未全然放下，愿意同我融合也不过是不想魔侯取胜，并不是毫无私心，无挂无碍。” 　　殷君衡三人面色不觉微妙了起来，多多少少都露出几分惭愧。 　　无尘仙尊看到众人神色，莞尔：“你们能有这样舍身取义的想法已经很好了，我不遗憾。” 　　“因为无论那头魔怎么说，我都未曾真正成魔过，无论是自己，还是化身。” 　　“林霜引”听到无尘仙尊这句话，终于露出一点恼羞成怒的表情，不过这时，他还是轻笑一声道：“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无尘仙尊彻底不理会“林霜引”了。 　　而这时，无尘仙尊和殷君衡等人却也默契地没有在这个时候再去看沈明玉。 　　因为他们不想舍不得。 　　大不了最后拼一把，拼个鱼死网破，但无论如何，他们会竭尽全力把沈明玉先送出去的。 　　这是他们此刻一致的想法，在刚才灵气交融的时候便彻底明了于心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霜引”的神色也流露出一点微妙的兴奋来。 　　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是无尘仙尊也不能免俗。 　　所以，装什么高尚？ 　　等他变为魔神，统治这片世界，他就会把无尘仙尊临死前融合化身失败的影像公之于众。 　　他要告诉所有人！神，是不存在的，是假的！ 　　哪怕最完美的神也有私心！ 　　终于，时间到了。 　　“林霜引”掌中魔气开始缓缓汇聚，他眸中露出嗜血的笑意。 　　无尘仙尊等人神色异常平静，仿佛在等待这最后的殊死一战。 　　忽然—— 　　一袭柔软的白衣静静迈步，走了出来。 　　沈明玉越众上前，仰头看向天上的“林霜引”。 　　“林霜引”掌中魔气凝聚的速度不由得减缓了几分，这时，他神色微妙地凝视了片刻沈明玉那张白瓷一般精致完美的面庞，忽然淡淡一笑：“小美人，你该不会想跟了我吧？” 　　沈明玉没有回答“林霜引”的话，只问：“魔侯，你想改变你的命运吗？” 　　沈明玉这句话一出口，原本神色平静的无尘仙尊倏然睁开眼，然后他就用一种异常难以置信地神色看向沈明玉。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林霜引”听到沈明玉这个问话，只觉得非常有趣，不觉挑了一下眉道：“哦？说来听听？不过小美人，你要是故意拖延时间，我一会可饶不了你。” 　　“我们魔族，多得是方法折磨人。” 　　沈明玉丝毫没有害怕，这时他仰头遥遥看向“林霜引”就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只要我想，我可以花费最小的因果穿越时空去帮人改变命运。”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当魔神，只是你没得选，但如果我可以回到一万年前，我就能改变你的命运，让你重新拥有选择的机会。” 　　“林霜引”的神色微妙地变了。 　　他这时忽然就眯了眯眼，试图在沈明玉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可惜……当年他被困在归墟太久太久了，折磨已经让他忘掉了太多的事情。 　　比如他最初的身份，性命，比如他曾经接触过什么人。 　　只是对一些记忆，隐约还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沈明玉见到“林霜引”思考的样子，这时又道：“或者，如果你不想改变现在这一切，也没关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林霜引”微微眯了眼。 　　他不否认，他心动了。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其实什么也都厌了，把无尘仙尊踩到脚下之后，他就发觉，一切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思。 　　尤其是当他修成半神之后才知道半神虽然能够掌控时空规则，但却更加会受到法则限制，无法更改自己的命运。哪怕成神，也走不了回头路了。 　　他也曾想过找人去替他逆天改命，但这个世界的修士都太了解他的过往，若真穿越回去，兴许第一时间会杀了他。世外来客也不一定能有沈明玉现在的修为，只能碰运气。 　　没想到，现在这个机会就放在他面前了。 　　如果……能够让他重新选择一次？ 　　那种新奇感，想一想，就让他血脉沸腾。 　　不过“林霜引”并不傻，这时他淡淡笑了一笑，就道：“穿越时空，对于我来说不难，不过你要立个誓。” 　　沈明玉：“什么誓？” 　　“林霜引”挑眉：“我要你立誓，无论如何，穿越回去之后你不会杀一个人。否则你就会魂飞魄散。” 　　沈明玉听完，立刻就明白了“林霜引”的想法，知道“林霜引”是防止自己杀他，这时目光动了动，就道：“好。” 　　说完，沈明玉正要立誓，殷君衡等人却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止。 　　“林霜引”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封禁了众人的语言能力。 　　沈明玉见状，眉头微蹙，却还是神色平静地立了誓。 　　立完誓后，沈明玉抬头看向“林霜引”。 　　“林霜引”：“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如果沈明玉无法改变历史，那么他们还是会回到现在，“林霜引”仍旧可以杀掉无尘仙尊等人。 　　所以，沈明玉必须改变历史，才能成功拯救大家。 　　沈明玉这时看了一眼身后被“林霜引”禁言的众人，淡淡笑了一笑，就道：“你们等着我回来。” 　　“我会回来的。” 　　众人说不出话，可眸中的神色都是淡淡的担忧。 　　直到“林霜引”再也看不下去了，冷着脸，长袖一拂，一个黑色的浅浅旋涡就出现在了沈明玉面前。 　　“跨进去，你就会回到一万年前，到时，你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沈明玉一言不发，就在众人或带着微妙期待或带着无限担忧的眼神里，静静踏入了那个旋涡—— 　　· 　　沈明玉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出现在了一片无比茂密的丛林中。 　　他环顾周围，发现都是热带雨林中该出现的大树，藤蔓环绕，水果和花的清甜香气夹杂着湿润泥土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 　　不远处，一座金色的巍峨建筑拔地而起，看上去十分古老，全是砖墙拼凑而成。 　　砖墙上还画着各种巫蛊的图案，有色彩斑斓的大鸟在空中飞绕，盘旋。 　　这是一个极为古老原始的皇城。 　　沈明玉看到这一切时，心头不由得感慨，默默捏了一下储物戒，清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其实在刚才向魔侯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沈明玉真的是孤注一掷赌一把的心态。 　　因为他想：既然他穿越到过去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么就一定会有一个节点发生这件事。 　　可微妙的是，无尘仙尊既然知道了他回去会魂飞魄散，那么就一定不是无尘仙尊送他回去的。 　　而世上除了无尘仙尊，只剩下另外一个半神，魔侯有这样的能力了。 　　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这个节点还没有被触发。 　　沈明玉忽然就猜到，兴许这个节点真的跟魔侯有关系？ 　　所以他赌了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不过想想，这一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魔侯现在看上去已经拥有了一切，唯独当年被人强迫变成阴气容器这个耻辱是最为深刻的。 　　如果有机会让他逆天改命，他很难不被吸引。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和磨难后，沈明玉的心性已经很成熟了，他现在并不害怕魂飞魄散，他只害怕他面对危难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保护。 　　能在最后一刻为大家做点什么，他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沈明玉一边往皇城的方向前进，一边就忍不住想——万年前的无尘仙尊和魔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终于，沈明玉走入了那个有些类似古欧洲建筑风格的皇城，而这时，大街上，许多人正在摆摊，衣服也都是系在腰间，简单的亚麻布料。 　　陡然看到一袭白衣的沈明玉出现，那些人不由得都露出惊异的神色，甚至纷纷俯身行礼。 　　沈明玉见状，知道自己没准备好，惹了麻烦，就打算先退出城，换个装扮再进来。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异常清亮悦耳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嗓音在沈明玉身后激动地响了起来。 　　“你是巫神大人的使者吗？” 　　沈明玉怔了一瞬，回过头，就对上了一架被八人抬着的豪华肩舆。 　　肩舆四周垂着金丝，锦绣幔帐，鲜花团簇。 　　这会，那豪华肩舆正被缓缓放下。 　　就在沈明玉带着一点微妙期待和好奇的眼神中，两个身着华服，长得一模一样的秀美少年从肩舆里一前一后弯腰走了出来。 　　沈明玉瞬间错愕。 　　阿昭？！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会跟阿昭长得一模一样？ 　　那……到底哪个才是当年的无尘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麻烦让让，我要开始装逼了 第65章 　　先从肩舆上走下来的那个酷似阿昭的秀美少年冲着沈明玉微微一笑, 就躬身礼貌地冲沈明玉行礼：“巫神的使者，您终于来了，请您随我们回皇宫吧。” 　　而这时, 另外一个少年也沉默地跟着行礼。 　　沈明玉看着两人情状, 心头稍微有了一点判断, 不过很快，他就礼貌一笑, 客气地解释道：“抱歉, 我不是巫神的使者，我只是意外经过此地, 让你们失望了。” 　　酷似阿昭的秀美少年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 可紧接着他就笑笑说：“巫神曾降下神谕，救世的使者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但他出现的时候一定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的。” 　　“今天恰好是祭神大会的最后一天, 您样貌衣着又如此不凡, 一定就是巫神派来的使者, 没有错的。” 　　沈明玉哑然。 　　而这时, 周遭的百姓听到秀美少年的发言，顿时激动起来, 纷纷朝沈明玉跪拜行礼, 口中还默念着‘恳求巫神使者拯救大夏’之类的话。 　　大夏？ 　　沈明玉心头又是微微一跳,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殷君衡等人的经历应当就是无尘仙尊众多经历的糅合。 　　考虑到这次自己来的目的, 再看着四周面容黧黑, 带着期盼的百姓，沈明玉最终还是没有否认“巫神的使者”这个身份, 点了一下头, 他就道：“既然如此巧合, 那我便随你们走一趟好了。” 　　秀美少年听到沈明玉这话，不由得就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但这神色稍纵即逝，很快他就微微一笑，躬身道：“使者请。” 　　· 　　沈明玉和两个秀美少年一起上了他们的肩舆。 　　而经过开始那个秀美少年的自我介绍，沈明玉知道了，他们俩是双胞胎。 　　都姓姬，一个名宣，一个名曜。 　　奇怪了。 　　沈明玉眉头微蹙，他还以为会有一个人叫“昭”。 　　这时，见到沈明玉微蹙的眉头，最先那个活泼的，叫姬宣的少年察言观色就和声问道：“使者有什么心事么？” 　　沈明玉见到姬宣问他，回过神来，目光动了动，就问：“你们大夏为何如此祈盼巫神使者的降临？是有什么缘故么？”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个问话，沉默了一瞬，过后他秀美的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情绪道：“阴气横行肆虐，大夏已经颗粒无收两年了，不光如此，有阴气在的地方，人们不敢行走，只要是遇到大江大河，靠近了便会被阴气扯入其中。还需要彻夜点灯，防止阴气随着黑暗侵入房屋。之前祭司卜算过，说唯有巫神使者降临才能拯救大夏，所以我们组织了十多天的祭祀，祈盼使者来临。” 　　说到这，姬宣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的微笑，看着沈明玉就道：“幸好最后一天，您来了。” 　　沈明玉听完姬宣的话，愈发意识大夏现在的遭遇和夏国那时很像。 　　只不过大夏把魔气称呼为阴气，想必也是因为魔侯这会还未诞生。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或许真的还可以挽救。 　　他手上有万毒宗的玉碟，还有先前辜玉楼研究出来的，抑制魔气的药方，如果能够推行开去，想必能起到很大作用。 　　只不过，他倒是不清楚为何这魔气会让大夏颗粒无收，难道也是因为龙脉么？ 　　别的东西他倒是好寻，可龙脉这东西，就不一定好找了。 　　可这一切目前也还只是沈明玉的猜测，既然要改变历史，那他还是得深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 　　想到这，沈明玉就默默看向姬宣，笑了一下：“我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也还是懂一些术法，兴许真的能帮到你们。” 　　姬宣讶异道：“您会术法，会什么样的术法？” 　　沈明玉想了想，先给姬宣来了个指尖点火，看看姬宣的反应。 　　而这一手，别说是姬宣了，就连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姬曜都被震了震。 　　抬着肩舆的八个宫人看到这一幕，更是都瞪大了眼。 　　肩舆一阵摇晃，差点就要摔下去。 　　姬宣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扑到一旁姬曜身上保护姬曜。 　　还是沈明玉眼疾手快，指尖轻轻一拂，一道白光闪过，肩舆下落的速度骤然减缓，稳稳当当地就停了下来。 　　沈明玉这两手一出，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宫人彻底佩服得五体投地，都忘了再抬起肩舆，纷纷俯身叩拜，礼赞巫神使者。 　　沈明玉见状，不觉有些无奈，但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按照这样看来，目前的时代确实能人较少，那么魔气肆虐的程度倒也未必有那么严重，想办法解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时，一旁的姬宣和姬曜也都迟迟回过神来，姬宣立刻就对沈明玉行礼道谢，同时推了姬曜一下。 　　姬曜终于也跟在后面低声对沈明玉道了谢。 　　沈明玉笑笑：“不必客气，你们快起来吧。” 　　姬宣露出一点感激的笑容，起身。 　　八个宫人也在这时站了起来，看着沈明玉的神色愈发带了几分尊崇。 　　没想到这个使者这么厉害，还这么平易近人，比大祭司要好多了。 　　不过想到大祭司，几个宫人的脸色顿时又紧张了几分，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抬起肩舆就继续朝宫里走。 　　姬宣这会正凑到姬曜旁边问姬曜有没有受伤，姬曜话很少，都只是摇摇头。 　　沈明玉把几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底，心里生出一点疑惑。 　　总觉得这些人每一个都有秘密。 　　不过很快，他就把那一缕疑惑压了下去。 　　总归要进宫的，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 　　大夏的皇宫比起外面就显得奢华了许多，有汉白玉的喷水池，矗立的柱子，还有各种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香气。 　　沈明玉进到皇宫之后，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灵气是外面的数倍，不由得生出一点讶异的情绪。 　　只是一墙之隔就能有这么大的灵气差距，只有一种可能——这皇宫里有修真者，而且是很厉害的修真者。 　　沈明玉心弦稍稍绷紧了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了。 　　忽然，有几个穿着亮丽的宫女匆匆走来，见到姬宣和沈明玉等人，她们不由得就笑道：“巫神的使者已经来了，二位殿下快点吧，小心一会赶不上了。” 　　沈明玉听到那几个宫女的前一句话，还以为她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可听到后面半句，意识到恐怕是还有另外的“巫神使者”。 　　沈明玉神色有些微妙。 　　姬宣的脸色也变了变，但这会他并没有说出沈明玉的“身份”，只问：“在哪？” 　　宫女们答道：“就在祭神大殿中。” 　　姬宣闻言，点点头，什么都没多说，只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过去的。” 　　宫女们笑笑：“殿下还是尽快好些，换上礼服还要时间，巫神的使者十分尊贵，未必能等太久。” 　　姬宣眉头蹙了一下，淡淡道：“好。” 　　大约觉察出姬宣今日情绪有些不悦，宫女们冲姬宣行了礼就匆匆走了。 　　姬宣这时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神色倒是十分平静，只等着姬宣解释。 　　姬宣身后跟着的八位宫人这会却忍不住七嘴八舌道：“殿下，巫神的使者明明就在这？为什么她们说祭神大殿里还有一位？” 　　姬宣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曜道：“想必是祭司找到的。” 　　八位宫人哑然，神色都不由得微妙了起来。 　　祭司也很厉害…… 　　而且祭司是可以直接沟通巫神的。 　　所以祭司找到的巫神使者很可能是真的。 　　那沈明玉？ 　　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沈明玉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读过不少古代文献，知道古代有些国家会通过巫师和祭司来控制国家，假借天命传递自己的统治意识。 　　这个祭司，或许也是如此。 　　而这个祭司，分明也就是当年封印魔侯的罪魁祸首，如果是这样，只怕是个古早时代的邪修。 　　不是什么好人。 　　恰好这时，姬宣迟疑着看了过来，他思索了片刻，先道：“要不然您先去我宫里，我去祭神大殿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知道姬宣大概是不想让他和那个祭司直接对上，忖度片刻，他也没拒绝，点点头就道：“好。” 　　几个宫人神色愈发古怪了。 　　但先前沈明玉又露了那么一手，他们也不敢造次。 　　姬宣和姬曜一起把沈明玉带到了他们二人的住处。 　　沈明玉一进到二人住处的寝殿，就觉得十分意外——听称呼，这两个少年是皇子，但怎么会有皇子住的地方如此简素？ 　　称不上简陋是因为这里的宫殿都盖得很豪华，但姬宣和姬曜的住处就像是没装修过的毛坯房，只有两张床和基本的桌椅，别的装饰一概没有。 　　这会姬宣从衣柜里取出礼服，见到沈明玉打量他们宫殿环境的样子，难得微微窘迫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色，礼貌地对沈明玉道：“您一会不要四处乱走，我去祭神大殿看看情势就回来。” 　　沈明玉笑笑：“好。” 　　可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姬曜又道：“哥哥，我们没找到使者，但是祭司找到了，父皇会不会更觉得我们是灾星了。” 　　姬宣听到姬曜这话，面色微沉，接着他就皱眉道：“不要在使者面前乱说话。” 　　姬曜顿时不说话了。 　　一旁的沈明玉见状，目光微微动了动。 　　其实从刚才宫女对待姬宣的态度，沈明玉就感受到姬宣在宫中地位并不那么高。 　　现在倒是愈发验证了他的猜想。 　　姬宣和姬曜两兄弟的境遇倒真是跟殷君衡最初的处境十分相似，只不过姬宣和姬曜的性格看起来比殷君衡乖巧多了。 　　这会姬宣和姬曜换上礼服，便立刻多了几分贵气，姬宣低声嘱咐了姬曜两句，就对沈明玉道：“我弟弟刚才随口说的话，使者不要当真，您随便在这坐坐，我们去去就回。” 　　沈明玉看着姬宣一板一眼的模样，知道这小皇子爱面子，倒也不说什么，笑笑就道：“好，你们快些去吧。” 　　姬宣朝沈明玉礼貌地行了礼，就告辞了。 　　沈明玉一直目送着兄弟俩的背影离开宫殿，才回过神来。 　　这会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就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下灵气最浓的位置。 　　感受了一番之后，沈明玉意料之中的睁开眼，重新看向姬宣两兄弟离开的方向。 　　果然，灵气最浓的地方应该是在那祭神大殿。 　　那祭司，应该就是这里唯一的修真者。 　　· 　　祭神大殿内。 　　姬宣和姬曜两人还是来迟了，当他们看到一袭华服立在大殿中央的祭司和一旁面露讨好的夏皇时，心头不由得就微微一沉。 　　而这时，祭司见到姬宣和姬曜出现，就默默转过脸，用权杖点了一下地面道：“二位皇子终于来了。” 　　夏皇此刻也皱眉道：“拖拖拉拉，都在做什么？好不容易巫神使者降临，被你们两个废物都耽误了。” 　　姬曜听着夏皇的训斥，整个头都彻底低了下去，一脸害怕的样子。 　　倒是姬宣，不卑不亢道：“父皇，我也是为了不惹使者生气，才好好梳洗了一番。再说现在看，似乎也没耽误，不是么？祭司大人？” 　　祭司听到姬宣这话，微微眯了一下眼，接着他就转过脸，淡淡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由我来召唤巫神使者了。” 　　夏皇一脸期待：“祭司大人快请！” 　　姬宣蹙眉不言，只是垂眼拱手。 　　祭司见状，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眼，开始挥舞掌中权杖。 　　有阴寒的风吹过，呼呼拉拉，穿过庭中，卷起四面刮起的旗帜和幔帐。 　　夏皇有些激动，却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姬曜抿着唇，还是害怕的样子，姬宣却蹙着眉，一言不发。 　　终于，有一道淡淡的白光闪过，一个身着华服头戴羽毛冠冕的高大身影模糊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屏风后。 　　祭司立刻就道：“恭迎巫神使者！” 　　夏皇急忙跟着迎接，姬曜也是。 　　姬宣迟疑了一下，跟在后面，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而这时，那个高大的影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朝这边看了过来。 　　片刻之后，一个异常嘶哑却又带着一点缥缈空灵的嗓音遥遥响起：“要想大夏太平，需得活人祭祀，夏皇可有决心？” 　　夏皇听到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他就面露难色道：“使者，您需要多少人？” 　　“不多，一个就够了。” 　　夏皇愣住了：“一个？” 　　“不错。”那嗓音继续道：“只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人，用他来祭祀太阴神，阴气就会消散。” 　　夏皇听到这话，心头骤然一跳。 　　然后夏皇就用十分微妙地神色看向一旁的姬宣和姬曜二人。 　　姬宣和姬曜双胞胎兄弟二人出生就是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祭司一直说这是不祥。 　　夏皇一开始不信，但后来各种各样不详的兆头出现，夏皇倒是不得不信了。 　　尤其……这次大旱两年，颗粒无收。祭司便提出，让两个皇子去游街祭神求巫神赐福。 　　可偏偏，十几天了，两个皇子一无所获。最终还是祭司请来了巫神使者。 　　巫神使者又这么说。 　　夏皇眉头皱了起来。 　　姬宣一看夏皇这幅表情，心头一沉，立刻就道：“父皇，我和弟弟根本不是灾星，巫神怜悯世人，又怎会要求活人生祭，您要三思啊！” 　　夏皇听到姬宣这话，神色稍有动摇。 　　可祭司这会却冷笑一声：“大皇子这是在质疑巫神使者？” 　　姬宣脸色微微变了。 　　他虽然一直不是很信巫神，但却不敢说——因为这是大罪。 　　祭司这会一大顶帽子扣在他头上，怕不是想逼他就范了。 　　就在姬宣想着要怎么辩解的时候，冷风再度呼呼拉拉刮起，屏风后巫神使者巨大的影子愈发高了起来，还显得有些狰狞。 　　祭司这会就惊讶道：“使者发怒了！” 　　说着，祭司还走上前去，故作难受地按着胸口忏悔道：“使者请不要怪罪，世人愚昧，不知神迹难得。还请您息怒。” 　　夏皇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了一跳，这会他迟疑了一下，就想也俯身告罪。 　　忽然，一个十分温润悦耳的嗓音轻轻响起，风声也在此刻骤然停歇。 　　“原来是巫神使者在此。我是太阴神派来的使者，是听大夏两位皇子请愿而来，正想看看大夏为何民不聊生，没想到巫神使者就先到了。” 　　众人诧异。 　　姬宣听到这嗓音，心头一动，连忙抬头。 　　然后他就看到一袭白衣的沈明玉不知何时静静立在了门前。 　　此刻，沈明玉浑身沐浴着灵光，真宛如神祗下凡，清冷脱俗，不可逼视。 　　沈明玉这时抬手又拂了一拂，四周微风彻底停歇。 　　祭司见到这一幕，眉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他权杖轻轻动了动。 　　屏风后的高大人影便站起来，哑声道：“太阴神使者？我为何不曾听说过你。”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从前没听说过，现在就该听说了。” 　　高大人影还要再说话，沈明玉忽然抬手，朝着屏风轻轻一点，一道白光从他指尖飞出，竟是就这么穿破屏风，击中了那个高大的人影！ 　　蓬一声爆炸响动传来，屏风后炸出了一堆华丽的衣物碎屑。 　　众人大惊。 　　姬宣也在这时抱住了吓得瑟瑟发抖的姬曜。 　　烟尘散尽，众人惊疑不定地抬眼朝那破掉的屏风后看去，只看到一个碎烂的人形布偶。 　　夏皇怔住了，旋即他就扭头看向一旁的祭司，狐疑道：“祭司，这是怎么回事？” 　　祭司面色发白，握着权杖的手也微微发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明玉却在这时十分善解人意地冲夏皇笑笑道：“想必是这位祭司一时疏忽，请来了一个招摇撞骗的邪魅，当成了巫神使者。” 　　祭司脸色微变，却不敢说话。 　　夏皇听到沈明玉这话，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狂喜道：“那您……您是太阴神使者？” 　　沈明玉：“不错，我是听到二位皇子感召而来，为大夏解决当前忧患的。” 　　夏皇顿时感激涕零道：“原来真是太阴神使者，我们大夏有救了！” 　　沈明玉笑了笑：“夏皇客气了，快请起吧。” 　　夏皇连忙站了起来，激动地就跟沈明玉讲述起了这么多年大夏的悲惨境遇。 　　沈明玉一边静静听着，一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姬宣。 　　姬宣跟他的目光对上，迟疑了一下，姬宣默默垂下头去，神色有些微妙。 　　沈明玉不由得挑眉。 　　忽然意识到——姬宣恐怕是个无神论者啊。 　　· 　　是夜，夏皇在宫中设宴款待沈明玉。 　　祭司称病并未前来。 　　姬宣和姬曜在席中作陪。 　　夏皇席中对沈明玉表现得甚为殷切，沈明玉一直都是保持着一种淡淡微笑的神秘状态，话极少。 　　但越是如此，夏皇倒是越尊敬沈明玉了。 　　宴席过后，沈明玉被夏皇安排到了十分豪华的寝殿住下，沈明玉也没推辞。 　　等夏皇离开之后，沈明玉思忖片刻，就打算去找找那位祭司的住处。 　　若是能从祭司处解决问题，就再好不过了。 　　结果沈明玉这边刚起身准备去找人，忽然就听到一点异样的响动。 　　沈明玉心头一动，第一反应是祭司派人来暗杀他了？ 　　但等他回头朝不远处的墙头处看去，一眼，顿时哑然。 　　穿着一身宫人服侍的姬宣这会正小心翼翼地从墙上跳下来。 　　沈明玉见状，不由得笑了笑，低声道：“慢点，小心摔着。” 　　姬宣动作一僵，差点真的摔到了。 　　不过很快，他就拍了拍衣摆，朝沈明玉看去。 　　四目相对，沈明玉眸光莹润澄净，姬宣眸中却带了一点微妙。 　　过了一会，姬宣走了过来，却没走太近，只遥遥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太阴神使者，今天这么做只是为了帮我们。不过你还是快点走吧，祭司很厉害的，小心等他这两日想到办法就来对付你了。” 　　沈明玉神色有些意外：“你既然相信有巫神使者存在，为何又不信我是太阴神使者呢？” 　　姬宣眉心蹙了一下，露出几分嫌恶之色：“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沈明玉闻言，不觉挑眉——果然是个叛逆的小无神论者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这叫什么，养成老攻？ 第66章 　　姬宣见到沈明玉挑眉的样子, 忍不住又眸光锐利地说：“你不必再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跟祭司一样，就是个变戏法的，听说我们大夏有难才故意来揩油的吧？不过今天你救了我, 我就不拆穿你了, 你走吧。”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不觉讶然, 好家伙，这小子还挺会装？ 　　之前对他那么客气, 现在为什么又突然翻脸了？ 　　还是说, 现在这样中二的他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想着，沈明玉看姬宣的表情不由得多了几分审视。 　　姬宣见沈明玉盯着自己看, 又蹙了蹙眉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要是不走，就等着后悔吧。” 　　说着，姬宣就扭头又要去翻墙。 　　沈明玉目光微动, 指尖轻轻一旦, 一道绳索一般的白光就绕了出去, 将姬宣牢牢困在墙上, 动弹不得。 　　姬宣怔了一下，立刻开始挣扎, 脸都气红了：“你干什么？你想杀人灭口么？唔——” 　　话没说完, 沈明玉就把他禁言了。 　　实在是怕他叫得声音太大引来了其他人。 　　姬宣挣扎得更厉害了。 　　沈明玉这时候就徐徐走过来道：“你既然不相信有神, 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是变戏法么？” 　　姬宣瞪着沈明玉。 　　沈明玉看着姬宣的眼神, 忖度片刻, 道：“你是不是怕我留下来打不过祭司？”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神色有些闪烁。 　　沈明玉看到姬宣这神情, 猜到几分, 笑了笑, 却没有把姬宣从墙上放下来，只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照实回答我，等你回答完了，我就放你下来。” 　　姬宣对沈明玉怒目而视。 　　沈明玉也不理会姬宣的生气，这会思索了一下，就问：“既然你不信有神，但你白天却还是对我那么恭敬，要请我进宫，是不是就想看我跟祭司斗一斗？”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 　　沈明玉见状，神色稍微柔和了几分，就道：“所以你是怕你跟弟弟请不到使者，又落下一个灾星的名声，所以故意拉我一个骗子去充数装面子？” 　　姬宣这时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明玉见姬宣这幅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倒也不忍心苛责他了。 　　毕竟沈明玉自己也知道，自己出现的时机太巧合，衣饰也同大夏现在的衣饰迥然不同，明显带着一点标新立异的特质。 　　还一下子就撞上了姬宣和姬曜祭神的肩舆，惹人怀疑也是正常的。 　　而姬宣第一次知道祭司找到了巫神使者时，没让他去，估计是在肩舆上聊完天觉得他人还不坏，有点良心发现，怕他对上祭司后死掉了。 　　现在来通知他逃走，估计是觉得他这个“骗子”还有点人性，知道帮人解围，又意识到祭司可能会报复，所以想让他逃走保命。 　　想到这，沈明玉不觉笑了笑，也不再问关于这件事的问题，而是忖度片刻，又问到了正事：“祭司背后，应该还有别的力量，这一点你知道么？” 　　今日他在祭神大殿和祭司对上后，就感觉到祭司的修为其实并不高，但他先前在宫里别处又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灵力。 　　这不相符，所以，他就猜测祭司可能也只是个傀儡，背后可能有更厉害的人。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不过盯着沈明玉看了一会，他还是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沈明玉看到姬宣点头的样子，就知道姬宣绝对是聪明的，年纪不大，但很多事都懂，而且还挺会算计。 　　想了想，沈明玉没解开姬宣的禁言，只是先把人从墙上放了下来。 　　姬宣被沈明玉放下来之后，看沈明玉的表情就多了几分异样，这会他无声地张了一下嘴，示意沈明玉解除他的禁言，沈明玉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姬宣气鼓鼓的，走过来，戳了沈明玉一下。 　　沈明玉却道：“嘘——” 　　姬宣意识到什么，立刻就露出几分警惕的表情。 　　沈明玉看着姬宣正经的样子，淡淡笑了笑，伸手对他用了个隐身咒，自己也用了隐身咒，就示意姬宣跟上来。 　　姬宣迟疑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在夜色下显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惊讶之余，看沈明玉的眼神就更古怪了。 　　但最终，他还是跟了上去。 　　沈明玉方才其实是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灵力，所以才让姬宣不要乱动。 　　这会他和姬宣隐身之后，就循着那股灵气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走着走着，沈明玉走到了一座宫殿前。 　　不是白天的祭神大殿，但明白这里散发出的灵气比祭神大殿那里要浓厚许多，可同时也伴随着很重的阴气。 　　而且宫殿的大门上还拴上了一个大大的铜锁，同时有无数锁链缠绕其上。 　　沈明玉看着这座宫殿，神情多了几分审视。 　　而姬宣看到这座宫殿，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他走上前来，伸手就推了沈明玉一下。 　　沈明玉回过眼，无声道：怎么了？ 　　姬宣用口型道：我兄长曾经惨死在此处，这里阴气血气都很重，无人敢靠近。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个描述，心头动了动，这时他就道：你若是害怕，就等在外面，我自己进去。 　　姬宣怔了一秒，终于忍不住怒道：我才不害怕，我只是提醒你，这个地方有鬼！我兄长的冤魂就在此处！ 　　沈明玉听道姬宣这话，眉头不由得轻挑：你不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么？ 　　姬宣沉着脸：我不信这世上有神，是因为从未看到神迹降临，但我信这世上有鬼，因为我亲眼见过。 　　沈明玉诧异：你见过鬼？是你兄长的鬼魂么？ 　　姬宣又不说话了。 　　看着姬宣这幅叛逆戒备的样子，沈明玉就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完全得到姬宣的信任。 　　沉吟片刻，沈明玉也没再追问，这会便径直朝着那灵气和阴气都很重的宫殿走去。 　　姬宣没想到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沈明玉还要硬闯，简直气坏了。 　　可看着沈明玉轻轻一弹，宫殿大门上那铜锁就哗啦落下的模样，姬宣心头却微微一震。 　　最终他露出一点微妙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沈明玉打开铜锁踏入宫殿后，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那吸力似乎想要疯狂吞噬他身上的灵气，但好在沈明玉身上佩戴了仙器，有仙器压制，那股吸力倒是奈何他不得。 　　可姬宣就难受了，他一进到这宫殿，就感觉到仿佛有无数鬼在耳边叫，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脚步也踉跄了。 　　沈明玉感受到身后姬宣的异样，眉头微蹙，扭头就看了一眼。 　　姬宣是普通人，沈明玉只是一眼，就看到他三魂七魄都被这股吸力弄得摇摇晃晃的，肩膀上的两盏灯也颤动不已。 　　沈明玉心头一沉，连忙又在姬宣身上加了一道禁制。 　　被沈明玉加上这道禁制隔绝了鬼气了之后，姬宣这才慢慢缓了过来，缓过来之后，他就瞪着沈明玉用口型道：我早说过这里有鬼，现在你信了吧。别逞强了，快走吧！ 　　沈明玉也不着急，只道：你到现在还这么确定真的是鬼神作祟，而不是有人装神弄鬼？ 　　姬宣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不过看着沈明玉笃定和淡然的样子，再想起沈明玉刚才露的那一手，姬宣又犹豫了一下，隐约觉得或许沈明玉是有真本事的？ 　　沈明玉这时感受到姬宣的情绪微妙的变化，想了想，就冲姬宣伸出手道：你若是怕了，又想跟着我，也可以拉着我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姬宣怔了一秒，恼羞成怒道：你才怕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明玉被姬宣这么凶了，倒也不生气，笑笑就道：没事，不愿意就算了，你若是想回去可以早些出去，我不拦你。 　　说着，转身朝前走去。 　　姬宣没想到沈明玉真的说说就算了，噎了一下，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但这会，都到这了，他也不想放弃，纠结了片刻，还是又跟了上去。 　　沈明玉朝前走着，听到姬宣跟上来了，心头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回头去看姬宣，就任由姬宣这么跟着。 　　这会两人穿过这边第一道殿门，进入到一个满是荒草杂物的院子里。 　　而进到院中，面前的景象就让沈明玉有些心惊了。 　　这里的地面上都是深黑的斑驳血渍，泛着浓烈的腥气，四周的魔气更是已经有些实质化的趋势，化为一道道淡淡的黑烟在院子里钻来钻去。 　　沈明玉眉头隐约蹙了起来——怀疑有人在这里豢魔。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很糟糕了。 　　姬宣这会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显然也震了震，接着他就一把拉了沈明玉一下，激动地无声道：肯定是祭司在这里干什么坏事！我们得想办法抓住他才行！ 　　沈明玉看着姬宣激动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不是刚刚还害怕么？ 　　姬宣噎了一下，但接着他又沉下脸道：祭司真的害了太多人了，我兄长当年惨死就有他的一份功劳，现在如果能抓到他的把柄，就能把他驱逐出去，保我大夏平安。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心头微动，忍不住想问姬宣当年他兄长惨死是为了什么。 　　但这时，四周的魔气已经发现了隐身的姬宣，朝着姬宣围拢了过来。 　　毕竟姬宣是普通人，隐身咒只能隐身，不能隔绝他周身血肉之气。 　　沈明玉虽然修习过仙法，但毕竟也还只是金丹修为，没办法彻底隔绝姬宣身上的气息。 　　这会姬宣显然也觉察到这一点，吓了一跳，就往沈明玉身后躲。 　　沈明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顺势一掌击碎面前扑过来的魔气，就淡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不必怕。 　　姬宣本来以为沈明玉会嘲笑他的，这会看着沈明玉的口型，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字。 　　可沈明玉确实说的就是这句话。 　　姬宣沉默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这次谢谢。 　　沈明玉觉察到姬宣的松动，微微一笑，反手轻轻握紧了姬宣的手，就说：这里确实有点危险，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往里面走走，如果确实有什么不对的，我就带你逃走。 　　沈明玉长得漂亮，手也是白玉一般的温软，这会握着姬宣，还冲他笑。 　　姬宣竟是被这种淡淡的温柔给迷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默默别过眼，脸上火辣辣的。 　　沈明玉感受到姬宣不挣扎了，知道姬宣默认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轻轻拉着姬宣的手，朝下一道门走。 　　而那一道门里，明显魔气更浓。 　　这一次，沈明玉没有大意，他撑起了更为严密的禁制，这禁制已经是肉眼可见，散发着淡淡的白色灵气。严丝合缝地笼罩着他跟姬宣两人。 　　魔气撞上来就会被那灵气冲散。 　　姬宣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啧啧称奇，对于沈明玉的佩服默默加深了一点，但他表面上还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沈明玉并未觉察到姬宣这微妙的心理活动，这会他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面前这扇锁着的门。 　　外殿大门上的铜锁只是用了一点粗浅的术法，但这扇锁着的门却用了十分精密的封锁之术。 　　显然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沈明玉端详片刻，没有贸然破除这封锁之术，而是低头看了一眼那门和地面之间一寸来长的缝隙，想了想，取出了一张白纸。 　　姬宣就这么有点好奇地看着沈明玉。 　　沈明玉这会把手中的白纸叠成了一只纸鹤，就咬破了自己的指尖，用指尖血给纸鹤点上了眼睛。 　　不过点上一只眼睛之后，沈明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就看了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姬宣道：你想试试么？ 　　姬宣：试什么？ 　　沈明玉用手示意了一下纸鹤。 　　姬宣意识到沈明玉是想让他也给纸鹤点上眼睛，有点犹豫。 　　沈明玉见状，倒也没打算勉强姬宣，加上时间紧迫，沈明玉就想把纸鹤收回来自己点了。 　　姬宣看到沈明玉的动作却在这时忽然一把将纸鹤抢了过去，咬破指尖，把纸鹤的另外一只眼睛点上血，再递了过来。 　　沈明玉见状，也没说什么，淡淡一笑，就将纸鹤放在掌心，施了个法术。 　　纸鹤在灵光沐浴下，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接着，纸鹤就顺着那大门下的缝隙，轻盈地飘着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姬宣和沈明玉的眼中也出现了门内的景象。 　　姬宣顿时瞪大了眼。 　　不过，他只能看到纸鹤看到的右侧，因为他只点了一只眼睛。 　　但很快，姬宣在倍感新鲜和激动的情绪就褪了下去，变成了浑身发凉。 　　因为那宫殿里，全都是人的尸体和骸骨。 　　里面魔气异常深浓，还尽数都围着一个大鼎打转。 　　姬宣只觉得自己背心的血都要凉了，同时一颗心也砰砰直跳。 　　虽然他比同龄人老成，但他现在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也确实难以接受。 　　唯独沈明玉，见过了几次大场面的他这会波澜不惊，只是沉着脸静静操控着纸鹤，让纸鹤飞到了那大鼎上方。 　　就在纸鹤出现在大鼎上方的那一瞬间。 　　沈明玉在大鼎里看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狰狞人脸，而那人脸身上散发出的灵气和阴气都十分之强。就是沈明玉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力量…… 　　终于找到了。 　　可下一秒，沈明玉感觉到姬宣握着自己的手猛地收紧，他的手背一阵刺痛。 　　沈明玉忍不住就回过眼看向姬宣，姬宣这会浑身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事情。 　　还是沈明玉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轻声安抚了他两句，他才逐渐缓过神来。 　　半晌，他眼睛红了，望着沈明玉无声道：那是我兄长。 　　沈明玉心头一沉。 　　不过沉默了片刻，他也没说破人脸是灵力来源的事实，毕竟姬宣什么都不懂。 　　所以沈明玉只道：是吗？他的魂魄似乎还在这里。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脸色也变了变，旋即他激动道：我先前也偷偷跑来看过，我大哥的魂魄确实出现了，如果是这样，还能救活他么？ 　　姬宣说这话时嘴巴动得很快，沈明玉费力辨认了一下才认出他在说什么，忖度片刻，沈明玉没有第一时间戳破姬宣的幻想，而是道：这样吧，我让你先试试跟你兄长说几句话。 　　姬宣怔住：可以么？ 　　沈明玉点点头：可以。 　　姬宣这时眸中终于露出几分确切的感激之色：多谢你。 　　沈明玉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纸鹤召回，同姬宣建立了新的联系，又撕开了嘴巴，再重新放了过去。 　　这一次，纸鹤飞到那大鼎上空后，沈明玉解开了姬宣的禁言术，就道：“你说吧。” 　　他也想探探这个人脸的底细。 　　姬宣看着大鼎里往日兄长温润如玉此刻却变得无比狰狞的脸，鼓起勇气，方才低声道：“兄长。” 　　几乎是瞬间，大鼎中的那张脸变幻了一下。 　　姬宣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兄长，是我啊，我是姬宣。” 　　那张脸扭曲了片刻，哑声道：“宣弟？” 　　姬宣连忙点头，激动道：“兄长，是我！” 　　那张脸顿时露出几分兴奋之色：“宣弟，我被困在这里许久，你既然找来了，就赶快放我出来吧！” 　　姬宣怔了一秒，立刻就抬头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这时眉头蹙了蹙，只问姬宣一句话：你确定那是你兄长？你又确定他被阴气污染了这么久就一点都没变过？ 　　姬宣也不傻，听完果然就犹豫了。 　　而这时，大鼎中那张脸还在喋喋不休，劝说姬宣把他放出去。 　　姬宣听了一会，感觉到有些不对了，迟疑了一下，他皱眉问：“兄长，你还记得我和姬曜十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跟姬曜什么礼物么？” 　　那扭曲的人脸愣了一会，就笑了笑道：“当然记得，当初我送了你们二人一个金子做的匕首，上面镶满了宝石。” 　　姬宣神色稍霁，接着他就扭头看向沈明玉，露出一点恳求的神色：“他真的是我兄长。” 　　沈明玉看着姬宣的表情，目光动了动，也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姬宣的请求。 　　只道：“你兄长身上都是阴气，想必你也看到了。” 　　姬宣心头一沉，可犹豫了一下，他道：“即便我兄长被阴气污染了，他也是我兄长，他很好的，不会像有些人被阴气污染一样就变坏。” 　　沈明玉听着姬宣这话，知道姬宣年纪还小，还是为亲情所困，倒也没有再跟他讲什么道理，而是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道：“既然如此，那之后找个白天，我们再来放你兄长出来吧。” 　　姬宣急道：“为何？” 　　沈明玉耐心解释道：“当然是因为晚上阴气太重，我怕我打不过，到时候救不了你大哥，还把自己赔进去就不好了。” 　　姬宣怔住了。 　　沈明玉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想了想，他垂下眼，有点失望地道：“好吧。” 　　沈明玉也没有安慰姬宣的意思，只道：“那你先跟你兄长解释一下，我们改日再来。” 　　姬宣：“哦。” 　　于是姬宣只好去跟他兄长解释，沈明玉这时就透过纸鹤另外一只眼睛去观察姬宣兄长的表情。 　　果然，在姬宣说这时不能救他出来的时候，那张人脸上的神情狰狞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和蔼道：“既然如此，那宣弟你就改日再来吧，反正我已经在这里被困了很久了，也不差这一两日。” 　　姬宣点头答应。 　　沈明玉把那张人脸地情绪变化都看在眼底，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提醒姬宣，任由两人对话完，就迅速带着姬宣离开了宫殿。 　　· 　　沈明玉带着姬宣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姬宣明显有点不开心。 　　沈明玉猜到姬宣是为了他兄长的事，倒也不说破，这会反而看了一眼桌上宫人送来的鲜果点心等物道：“出去了一趟，我肚子饿了，你要吃点么？” 　　姬宣闷闷道：“不吃。” 　　沈明玉：“生气了？” 　　姬宣：“没有。” 　　沈明玉笑笑，也不说什么，就自己拿了糕点吃了起来。 　　姬宣这时见到沈明玉吃东西的样子，忍了一会，忍不住了就凑过来道：“我先前说你，是我不对，但你能不能不要太介意，早点去帮我把我兄长救出来？” 　　沈明玉：“谁说我介意了。” 　　姬宣：…… 　　姬宣看着沈明玉似乎也真的没生气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打算恳求沈明玉一下。 　　偏偏就在这时，沈明玉寝宫的大门被人在外面敲了敲。 　　沈明玉和姬宣同时抬起眼，姬宣几乎是立刻就钻到了桌子底下，还对沈明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明玉哑然，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姬宣的意思，只抬头看向关上的大门道：“是谁？” 　　一个带着一点怯懦和微弱的嗓音轻轻响起。 　　“是我，姬曜，我来问问使者您有见到我兄长么？我找不到他了。” 　　姬曜的嗓音一响起来，姬宣立刻就掀开桌布，从下面钻了出来，压低嗓音答道：“弟弟，我在这，你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带崽真累 　　姬宣：你说什么？ 第67章 　　姬宣这句话一出口, 外面的姬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大门就被推开了一点。 　　姬曜怯生生探出一颗头来。 　　看着这样的姬曜，沈明玉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这时就招招手道：“快进来吧。” 　　姬曜这才进来。 　　姬宣这会十分老成的拉过一个凳子, 让姬曜坐在自己旁边。 　　姬曜坐上凳子, 看了沈明玉一眼, 又看了姬宣一眼，不说话了。 　　姬宣皱眉：“你怎么醒了？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姬曜纠结了一下, 有点结巴地道：“我刚刚肚子饿, 起来，发现兄长你还没回来, 我、我就找来了。” 　　姬宣有点无语, 这会伸手抓了一个桃子，塞进姬曜手里，就一副老大人的样子, 告诫道：“吃吧, 以后别到处乱跑, 小心被祭司派人抓走了, 知道吗？” 　　姬曜似乎吓了一跳，点点头, 默默握着手里的桃子, 乖乖答应了。 　　沈明玉看着这两兄弟的相处状态, 只觉得十分奇妙——明明是双生子, 怎么就能形成这样迥异不同的两种性格呢？ 　　姬宣大概是看出沈明玉的疑问, 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迟疑了一下, 冲姬曜道：“你先吃点吃的, 一会我送你回去。” 　　姬曜听出姬宣的言外之意, 不由得问：“兄长你还有别的事吗？” 　　姬宣推了他一把：“别问了，吃你的。” 　　姬曜默默“哦”了一声，开始吃桃子。 　　沈明玉见状，觉得这两兄弟在宫里肯定过得不好——大半夜肚子饿起来找东西吃，这种事发生在一个皇子身上也太荒谬了。 　　忖度片刻，沈明玉就默默起身去一旁找了一块褡裢布，然后把桌子上不容易腐烂的水果和糕点通通包了起来。 　　再递给姬宣。 　　姬宣见状，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就把包裹接了过来。 　　姬曜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也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姬曜模样温软内敛，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显得比姬宣故意臭屁的样子讨喜很多。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在两个人脸上却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沈明玉这时倒是愈发好奇——到底哪个才是年幼时的无尘仙尊了。 　　不过同时，他隐约也担心自己的另外一个猜测是不是真的。 　　因为白日里祭司狐假虎威，借那个假的巫神使者说要用活人祭祀。那个意思显然就是要用姬宣和姬曜祭祀，又说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话，跟魔侯的情况十分符合。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兄弟二人里很有可能有一个就是魔侯？ 　　如果魔侯和无尘仙尊是这种关系的话，难怪魔侯会恨无尘仙尊那么久。 　　因为无尘仙尊那时被他救了，魔侯却没有。 　　可沈明玉看了一眼这会的姬宣和姬曜，实在是看不出哪个身上有魔侯的影子。 　　而且沈明玉又觉得如果当初就是他来改变命运，他也不可能只救这兄弟俩的其中一个啊。 　　纠结了片刻，沈明玉猜测也或许是祭司后来他们找到了别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孩子作为代替了。 　　既然是这样，那他就更该提前阻止祭司的阴谋了。 　　不能让历史再一次发生。 　　姬曜这会吃完桃子，又吃了一点糕点，姬宣就拎着包裹推着他走了。 　　走之前姬宣看了沈明玉一眼，扭过头，无声道：你别睡觉，我一会还要来的。 　　沈明玉见状，怔了一瞬，微微笑笑：好，我不睡。 　　姬宣带着姬曜走了。 　　· 　　回到自己的住处，姬宣让姬曜躺下睡觉，姬曜这会躺到坚硬的石床上，姬宣给他盖好被子。 　　忽然，姬曜道：“兄长，你是不是要去找太阴神使者了？” 　　姬宣噎了一下。 　　其实姬曜跟姬宣完全不同，姬曜是个彻头彻尾的有神论者，而且信奉特别虔诚。 　　但姬曜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没读过多少书，加上他有神论也只不过是寻求一点精神寄托，姬宣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他讨厌的是那些假借信奉神明来牟利的人，以祭司之流为甚。 　　不过这些他从来都没对姬曜讲过，因为姬曜心思重，他怕姬曜听了这些事之后心里想不通难受。 　　所以，姬宣这会只是神色微妙了一瞬就恢复了平静，点点头道：“嗯，我是要去找太阴神使者，跟使者好好聊聊，我觉得他比祭司人好。” 　　姬曜听完，也笑了一下：“我也觉得，而且太阴神使者的本事也很厉害，如果他能救我们大夏就更好了。” 　　姬宣看着姬曜眸子里明澈的笑意，有点不忍心打碎他的祈盼，沉默了一下，就也笑笑道：“他这么厉害，应该没问题。” 　　姬曜心满意足：“真好。” 　　姬宣神色有些复杂。 　　不过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声叮嘱了姬曜两句就转身走了。 　　· 　　姬宣再次偷偷跑到沈明玉寝殿的时候，沈明玉正在炉子上煮粥。 　　见到沈明玉煮粥，姬宣怔了一下，忍不住就问：“你哪来的大米？” 　　沈明玉瞥了姬宣一眼，笑笑：“我是太阴神使者，自然是我变出来的。” 　　姬宣：…… 　　嗤了一声，姬宣：“我才不信。” 　　沈明玉悠悠道：“好吧，是去你们这边厨房偷的。” 　　姬宣惊了一下：“你还偷东西？” 　　沈明玉不说话了，这会他抬手用勺子轻轻在砂罐里搅了一下，把底下的肉丝和姜丝都翻了上来，顿时，香气四溢。 　　姬宣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叫完他就一脸窘迫地抿了唇。 　　沈明玉心里好笑，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拿了碗，盛了一碗粥递给姬宣，沈明玉道：“吃吧。” 　　姬宣纠结了一下，默默接过粥，没再纠结米的问题，就转移话题道：“我有话跟你说。” 　　沈明玉知道姬宣是故意转移话题，他也确实需要更多信息，也不戳穿姬宣，淡淡一笑：“你说。” 　　姬宣迟疑了一下：“我们今天去那个宫殿见到我兄长的事，你不要告诉我弟弟，他胆子小，会被吓坏的。” 　　沈明玉闻言，不由得凝视了姬宣一眼：“你把你弟弟保护的很好。”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吃粥的动作不觉停了一下，然后他就垂下眼低声道：“应该的。” 　　沈明玉在姬宣这话里听出一点别的意思，就留意看了姬宣一下。 　　姬宣见到沈明玉看他，似乎是有些纠结要不要跟沈明玉坦诚，抿了抿唇。 　　沈明玉也不多说什么，就抬手默默搅着锅里剩下的肉粥。 　　姬宣自己这边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我母后生我们俩的时候难产了，是因为弟弟难产的。” 　　沈明玉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过来。 　　“生双胎太累了，母后生到弟弟就没了力气，所以弟弟是被强行剖出来的，出生的时候就浑身发青，先天不足。再加上父皇因为母后去世的事迁怒弟弟，所以弟弟一直过得不太好，他身体小时候就不好。我以前听了那些宫女的话，以为父皇不喜欢我也有弟弟的缘故，还会因为这个欺负他，也是懂事了才知道那不该怪他。” 　　说到这，姬宣嗓音有点沉，带着几分歉疚。 　　“后来也才知道父皇对我们不好不光是因为这个，还有祭司在他面前嚼舌根的缘故，我才对弟弟好了一点。” 　　“以前我不该欺负他的。” 　　说着，姬宣不自觉紧紧抿了一下唇，神色愈发内疚。 　　沈明玉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他听完这番话就彻底明白了姬宣为什么会对姬曜那么好。 　　原来都是补偿心理啊…… 　　但这明明是帝王无情，跟两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着，他凝视了片刻姬宣那在炉火照耀下显得有些难受的秀气侧脸，就默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姬宣的脊背，低声道：“这都不是你的问题，要怪小时候传话给你听的那些人，他们不该这么教你的。” 　　沈明玉的嗓音很柔和，动作也很柔和，姬宣心里好受了一点，这会他“嗯”了一声就道：“这个道理我懂，但我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沈明玉哑然，然后看着姬宣倔强秀气的面庞，沉吟片刻，道：“所以，你现在对你弟弟好一点，帮我找出祭司背后的力量，再解决阴气的问题。等大夏平安了，你父皇自然就不会相信祭司的那些鬼话了。” 　　姬宣怔了一瞬，然后他就狐疑地看了沈明玉一眼：“你真的打算帮我们大夏？” 　　沈明玉：“你不信？” 　　姬宣纠结了片刻，皱眉道：“那你图什么？” 　　一语中的，倒是让沈明玉有些对姬宣刮目相看了。 　　不错，任何人做事都该有目的，沈明玉要做的这件事尤其费力还操心，如果真的说他一无所图姬宣应该也不会信的。 　　但沈明玉又不能告诉姬宣他来这的真实原因，害怕引起一些不好的蝴蝶效应。 　　所以稍加思索，沈明玉就淡淡笑笑道：“因为我今日出发前卜算过，我的大贵人就在西方，会帮助我获得无限荣耀，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我就遇到你了。” 　　姬宣听着沈明玉这番话，无语地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该不会觉得以后我会当夏皇吧？” 　　沈明玉反问：“怎么不可能呢？” 　　姬宣怔住。 　　然后他的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说实话，沈明玉今日露了那么多手，姬宣对沈明玉的能力其实已经相信了。 　　这会听到沈明玉这么说，他还真的心动了一下。 　　可有些东西是无法验证的。 　　姬宣犹豫片刻道：“但如果不是我呢？” 　　沈明玉笑了一声：“不是你就是姬曜，你父皇除了你们，还有别的儿子吗？” 　　姬宣：好像也是？ 　　一时间有些动摇了。 　　沉吟许久，最终姬宣抬起眼，认真看向沈明玉道：“好，我暂且相信你，如果你真的能帮大夏解决问题，等我日后若是登基，一定让你做新任的祭司。” 　　沈明玉看着姬宣此刻许诺时坚定中带着平静的双眸，知道姬宣虽然不完全相信他，但还是决定赌一赌。 　　因为姬宣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沈明玉还是很佩服姬宣这么小就有这样杀伐决断的心态，所以这会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就道：“成交。” 　　姬宣顿时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沈明玉好笑，接着他就伸手握住姬宣的手，握了一下，就放开了。 　　“在我们那里，这样才算是契约达成，明白么？” 　　姬宣被沈明玉松开手的时候，还略显狐疑地看了一眼掌心。 　　看到什么都没有他才略略放了一点心。 　　沈明玉见状，唇边笑意更深。 　　他不觉得冒犯，只觉得有意思——姬宣很聪明，他也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而这时，沈明玉愈发觉得姬宣就像是阿昭了。 　　所以他一定会姬宣解决目前的困难的。 　　· 　　本来姬宣和沈明玉商量好了，等第二日白天若是无事，两人便再去一趟那个宫殿。 　　可偏偏，祭司那边发难了。 　　祭司首先是声称自己能力不足，接着又对夏皇说既然太阴神使者到了，大夏干旱两年，可以请求太阴神使者帮大夏求雨。 　　说太阴神无比仁慈，这点小条件一定会答应的。 　　就这样，夏皇兴致冲冲地找沈明玉求雨来了。 　　姬宣那时正陪着沈明玉，听到夏皇对沈明玉提出的要求，姬宣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姬宣这会忍不住就替沈明玉打抱不平了一回：“父皇，祭司先前多次求雨都未成功，为何你觉得使者就一定行？” 　　夏皇皱眉，不以为然道：“祭司再厉害，那也只是常人。但使者不一样，使者是神的子民，几乎等同于半神了。祭司都自愧不如呢。” 　　姬宣骤然噎住，同时心中生出一股深浓的寒意——他知道祭司这是没办法正面报复沈明玉，打算捧杀了。 　　但偏偏面对这样的捧杀，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只能默默攥了拳。 　　可一旁的沈明玉却在夏皇期待的眼神中稍许沉默了一下，就淡淡一笑：“好啊。” 　　姬宣怔了一瞬，骤然抬起头，仿佛以为听错了。 　　接着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姬宣：…… 　　夏皇这时却欣喜若狂，觉得真的找到救星了。 　　但沈明玉说完那两个字后，却话锋一转，不紧不慢地道：“但求雨一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夏皇给我做几个准备。” 　　夏皇连忙道：“什么准备？使者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办到！” 　　沈明玉嗓音平静淡然：“求雨时会有神明降临，神明最忌讳被冲撞，而我求雨需要十日，这十日之内，皇宫内所有人起居坐卧都必须待在自己房中，宫门也要锁上，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只要做到这些，就足够。” 　　夏皇怔了怔：“就这个要求？” 　　沈明玉：“不错。” 　　不过顿了顿，沈明玉又道：“我做求雨仪式也需要一个助手，我看姬宣皇子就很合适，让他陪我吧。” 　　夏皇大喜过望，一点怀疑都没有，就道：“这绝无问题，姬宣就留在使者这里吧，我也即刻就让人去通知各宫紧闭宫门！不知使者还需不需要挑什么良辰吉日？”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又说：“我也知道你们大夏情况紧急，所以这件事就不必等什么吉日了，越快越好。一会我给夏皇写一张清单，里面有些东西，夏皇你需要备上。” 　　夏皇更加高兴了，当即便说要马上吩咐下去。 　　沈明玉微微含笑。 　　而一旁的姬宣看着沈明玉的侧脸，皱了皱眉，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夏皇走后，姬宣立刻就激动地看向沈明玉道：“你是不是想趁这十天把大家都关在宫里，然后解决掉祭司啊？” 　　沈明玉莞尔，却默默抬手比了噤声的手势。 　　姬宣意识到什么，立刻就闭了嘴，然后还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没觉察到有人，姬宣又放松了一点。 　　沈明玉这时就道：“无论什么时候，记得谨言慎行，下次有重要的话想对我说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姬宣“哦”了一声，然后他抬头继续看向沈明玉，无声道：那我现在有话对你说。 　　沈明玉莞尔，也无声道：说吧。 　　姬宣皱了皱眉，就说：我想说，即便你能在十天之内解决祭司，但你又能保证求到雨么？你把话说的太满了。” 　　如果求不到雨，沈明玉肯定会失去夏皇的信任，到时候即便搬到了祭司也无法收场啊…… 　　沈明玉闻言，看了姬宣一眼，笑笑就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姬宣：？ 　　感觉到沈明玉的胜券在握，姬宣微微放了一点心，却又还是有些怀疑——沈明玉真能那么厉害吗？ 　　又搬到祭司，又求雨？ 　　若真是如此，沈明玉都可以自己建国当皇帝了，何必要他们？ 　　但这个疑问最终还是被姬宣悄悄吞进了肚子里。 　　他就当沈明玉还是相信君权神授的人，所以不会轻易违背“神明”的意思。 　　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 　　姬宣有了沈明玉的开口，可以光明正大留在沈明玉寝殿了。 　　而夏皇的动作果然很快，大约午时，就让各宫都大门紧锁，进出皇宫的门也都关上了。 　　祭司听到沈明玉这个要求时也觉得十分蹊跷，他怀疑沈明玉是想趁机逃跑。 　　可他昨日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夏皇的怀疑，这会再去说沈明玉的坏话也更容易让夏皇觉得不对。 　　不过想了想，祭司觉得沈明玉若是想逃跑也是个好事，等沈明玉逃走后，他就又是大夏祭司了。而夏皇肯定会更信任他。 　　所以祭司最终也没有去夏皇那边对这件事表示质疑。 　　就这样，夏皇的命令畅通无阻地执行了下来。 　　这会，姬宣激动地看着沈明玉拿着夏皇让人送来的一些草药研磨，就问道：“我们一会要准备去救兄长了么？” 　　沈明玉笑笑：“别急，我这药得配一个时辰。” 　　姬宣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就坐到一旁的桌子前，托着腮眼巴巴地等着。 　　沈明玉这会一边研磨草药一边看着姬宣托腮失落的样子，目光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忍不住就随口问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当上夏皇，你会想娶个什么样的皇后？” 　　姬宣也没料到沈明玉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不由得怔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他抿了一下唇，思索片刻就摇摇头道：“我现在没想好。其实……我不是很想娶什么人。” 　　沈明玉先是挑眉，有些意外，接着又不由得失笑。 　　是啊，现在姬宣现在还小呢，他这个问题也问得太早了。 　　想到这，沈明玉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糊涂，就语气平和地道：“也是，你好好当个好皇帝就很好了。” 　　姬宣附和地点点头，不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瞥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在专心处理草药，没有意识到姬宣在看他。 　　姬宣这会盯着沈明玉柔和温润的侧脸看了一会，看着沈明玉浓密纤长的睫羽，修挺的鼻梁，薄红的唇，姬宣一颗心不知为何，跳了一下，然后他就在椅子上动了动，好奇道：“那你呢？” 　　沈明玉抬眼：“我？” 　　姬宣故作无意地道：“你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太阴神使者，而且你又比我大，肯定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吧。那你呢，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夫人？” 　　沈明玉哑然。 　　不过看着姬宣好奇的样子，沈明玉觉得他也就是纯粹好奇。 　　想了想，沈明玉也没瞒着姬宣，笑笑就温声道：“我不会娶妻生子，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男子。” 　　姬宣瞪大了眼，旋即他就结巴道：“你、你你大逆不道啊！” 　　沈明玉莞尔：“这就大逆不道了？” 　　姬宣嗤了一声道：“我不信神，所以我也不管什么必须阴阳调和的说法，成不成婚都无所谓。但你都喜欢男子了，肯定更不可能信神。没想到啊，你居然比我都——” 　　“都什么？” 　　姬宣一时间想不到词，噎住了。 　　倒是沈明玉，这会拍拍手上的药粉，就收起方才做好的几瓶药，道：“好了，该出发了。” 　　姬宣脸色一变，立刻把玩笑的心思抛在脑后，站了起来。 　　沈明玉见到姬宣认真的样子，不觉淡淡一笑，然后他就信手用隐身咒隐去了姬宣的身形，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你说我大逆不道？ 　　姬宣：就是就是 第68章 　　宫内各处大门紧闭, 倒是方便了两人行事。 　　不过沈明玉谨慎起见，还是将两人都隐了身——他觉得祭司肯定也知道他不是单纯用这十天来求雨，说不定在暗中埋伏他, 不可掉以轻心。 　　好在这一路畅通无阻, 沈明玉和姬宣很快就抵达了祭司的住所。 　　但奇怪的是, 祭司人不在里面。 　　姬宣这会隐着身，就对沈明玉无声道：人不在, 我们要怎么办？ 　　沈明玉没说话, 在宫里转了一圈，最终在祭司平时坐卧的软榻上找到了一根祭司的毛发。 　　当着姬宣的面, 沈明玉闭眼将那毛发放在掌心, 一团火焰燃起，很快就化为一点轻微的烟，冲着外面飘了出去。 　　沈明玉见状, 立刻就道：“走。” 　　姬宣连忙跟着沈明玉冲了出去。 　　而这次, 追随着那抹轻烟, 他们居然又到了先前去过的, 姬宣兄长惨死的那个宫殿。 　　只不过这缕轻烟在门口打了个转，就消失了。 　　沈明玉愈发笃定——人就在里面。 　　但这一次, 沈明玉抬头看了一眼宫殿上空, 发现里面的魔气少了很多。 　　沈明玉不觉蹙眉。 　　难道那天他们的行动被发现了？ 　　不过当着姬宣的面, 沈明玉什么都没说, 可这次, 姬宣自己感觉到了。 　　他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就嘀咕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上次那么冷了？” 　　沈明玉见到姬宣如此敏锐, 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 他就笑笑：“这次我们白天过来，自然不冷。” 　　姬宣摇摇头：“不太一样。” 　　沈明玉不说话了。 　　姬宣看了沈明玉一眼，发现沈明玉神色十分平静，一双黑眸澄澈如水，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姬宣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率先道：“还是进去吧，反正都来了。” 　　沈明玉就等着姬宣这一句，笑笑就道：“好。” 　　本来如果姬宣怕，他就不让姬宣进了。 　　不过他心里总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不能太让姬宣离开他的身边，否则就会出事。 　　所以他才会看姬宣自己的决定——人的本性总是趋利避害的。 　　既然姬宣要跟着他，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先进了外殿，再往内殿走，中间经过内外殿相连的那个庭院时，姬宣也发现不对了。 　　太干净了。 　　怎么这么干净？ 　　一点阴气都没有。 　　虽然这会是白天，但也不应该这么干净啊？ 　　姬宣第六感告诉他，这不太对，这有危险，他忍不住就伸手拉了沈明玉一下。 　　沈明玉也觉察到了不对，这时他沉吟片刻，就从脖颈上把小白猫给他的那条玉佩取了下来，递给姬宣。 　　姬宣见状，怔了一秒。 　　沈明玉：“你把这个戴在身上，能保护你一下。” 　　姬宣接过玉佩，道谢完，戴了起来，但他这时还是皱眉喃喃道：“我总觉得这里面很危险，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明玉不觉微微一笑：“你感应还挺灵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姬宣睁大眼：“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沈明玉神色些微严肃了几分：“要进。” 　　说完这两个字，沈明玉看着姬宣迟疑的表情，思索了片刻，又从储物戒里找出一柄匕首递给姬宣。 　　“你若是怕，就拿着东西在这里等我，或者回你跟姬曜的住处去。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立刻就换了一张认真的面孔道：“不行！” 　　沈明玉有些意外：“为何？” 　　姬宣盯着沈明玉道：“我都答应你了，等你成事，封你为国师。现在要是你一个人丢下我跑了，我怎么办？” 　　沈明玉莞尔。 　　不过他看出姬宣不是说的心里话，姬宣是担心他。 　　想了想，沈明玉就冲姬宣伸出手道：“那你紧紧跟着我，不要跟丢。” 　　姬宣看了一眼沈明玉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漂亮白皙的手，愣了愣，不知怎么，莫名就想起之前在沈明玉寝殿，沈明玉说自己喜欢男子的事…… 　　迟疑了一下，姬宣看了沈明玉一眼，神色有些微妙。 　　大夏也有人好男风，而且大部分都是好那种年纪小的鲜活漂亮少年。 　　沈明玉该不会对他……？ 　　姬宣整张脸皱了一下。 　　沈明玉见到姬宣这幅表情，有些意外，还以为他感应到了什么：“你怎么了？感觉到什么了？” 　　姬宣犹豫了一下，连忙掩饰着支吾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危险。要不……你拿个绳子把我们俩栓一栓？不然一会你打架我也不能一直牵着你。” 　　姬宣这话说得磕磕绊绊，表情也很微妙，但沈明玉怔了一秒，也没怀疑，只当是姬宣思考问题时的表情与一般人不一样，就笑笑道：“你倒是聪明，这个建议很好。” 　　说着，沈明玉就从储物戒里挑选出一条灵蚕丝制成的带子。 　　将两人的手腕捆在了一起。 　　不过当沈明玉抬手往姬宣和他手腕中间一点的时候，带子又奇迹般地消失了。 　　姬宣震了震，瞪大眼，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腕，又摸了一下。 　　能感觉到那灵蚕丝微凉的触感，可看不到了。 　　姬宣心头愈发异样，忍不住又看了沈明玉一眼，对沈明玉的来历愈发好奇了。 　　可这时沈明玉见到绑好带子便放心了，不再去看姬宣，就已经转过身朝那内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姬宣见沈明玉绑好了带子之后不理会自己，心里有点微妙，迟疑了一下，还是迅速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又来到了上次关着姬宣兄长魂魄的那座内殿。 　　这时沈明玉闭眼感应了片刻，皱眉无声道：里面确实有人。 　　姬宣心头一跳，问：是祭司么？ 　　沈明玉摇了一下头。 　　他不确定。 　　因为祭司身上的灵气远不如他在这里感受到的强大，而且同那天他在姬宣兄长身上感受到的也十分不一样…… 　　沉吟片刻，沈明玉准备先让姬宣退开。 　　可这时，内殿大门上的那铜锁却哗啦一声落地，大门也无风自动地在他们面前一点点打开。 　　发出吱呀吱呀的摄人响动。 　　姬宣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立刻就吓得躲到了沈明玉身后。 　　沈明玉也下意识伸手护住了他。 　　可姬宣自己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咬了咬牙，默默拔出匕首，鼓起勇气走到沈明玉身侧。 　　沈明玉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莞尔。 　　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轻松了几分，一个嘶哑低沉的嗓音却忽然从大殿中那个巨大的大鼎中传出。 　　“宣弟，你终于来了。” 　　姬宣听到这嗓音，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忍不住朝前迈出了一步：“兄长？” 　　沈明玉却在这时轻轻抓住了姬宣的手腕。 　　那嗓音嘿嘿笑了一声：“宣弟，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无论是为了兄长，还是为了大夏，你都该来的。” 　　听着那低沉诡异的笑声，姬宣神情有点不对了：“兄长你是什么意思？” 　　那嗓音沉默了一会，语气带了几分凄然地道：“其实宣弟，你该知道自你出生那时，阴气之祸就在大夏泛滥了。” 　　姬宣没说话。 　　那嗓音继续道：“当年我被敌国刺客刺杀在自己宫内，死不瞑目，想要复仇，却意外发现我的魂魄可以吸收阴气……” 　　“后来我四处飘荡遇到一位高人，他告诉我，只要我跟他修行，我就能吸收掉大夏所有的阴气，保大夏平安。” 　　“我信了他的话，却不料他是个骗子！” 　　嗓音到此，忽然愤怒起来。 　　“他把我困在这里，用我吸取的阴气修炼，越来越强大，我却越来越虚弱，真的要不能转世了。” 　　姬宣听到这，有些震惊：“那这个人现在在哪？” 　　“他不在，你放心吧，恰好他这两日离开了。” 　　沈明玉眸光淡淡，一言不发。 　　姬宣这会迟疑了片刻，问道：“那兄长，你是想我怎么帮你？” 　　那嗓音沉默了一下：“你上前来。” 　　姬宣：…… 　　而这时，沈明玉却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姬宣的肩头。 　　在沈明玉手掌按上姬宣肩头的那一刹那，姬宣瞬间就领悟到了沈明玉的一些想法。 　　犹豫了一下，姬宣状起胆子，朝前走。 　　不过走的时候他有点纳闷——难道他兄长的魂魄看不到沈明玉？ 　　姬宣一步步走到那大鼎前。 　　但他不敢往里看。 　　直到隐约有些焦急的嗓音从大鼎内传出：“宣弟，你快把救出来吧！” 　　姬宣心里是很害怕的，但想着沈明玉先前跟他说的话，他还是壮起胆子朝大鼎里看了一眼。 　　结果只看了一眼，大鼎里那个狰狞的人头忽然就张开大口朝他扑来！ 　　黏腻湿润的腥风扑面而来，姬宣大惊，但想起方才沈明玉的话，还是立刻就咬牙抬手拔出匕首狠狠朝那头颅刺去——！ 　　一声惨叫！ 　　仙器自然是非同凡响。 　　姬宣这一刺，虽然刺歪了，但还是把那颗头颅狠狠钉在了大鼎中。 　　下一瞬，无数乌黑的魔气从那头颅中蹿了出来，朝着姬宣围拢过来！ 　　姬宣没想到还有后招，顿时震得头皮发麻，根本都来不及想要不要逃走了。 　　不过紧接着，他手腕一紧，一股力量从他刚刚和沈明玉绑过灵蚕丝带的地方传来。 　　姬宣整个人飞了出去。 　　一阵眩晕之后，姬宣就落入到了一个十分温软淡香的怀中。 　　沈明玉搂住了他，同时不疾不徐地对着那铺天而来的魔气遥遥拂袖击出—— 　　白光瞬间在沈明玉和姬宣面前形成了一道屏障，魔气流水一般冲击而来，却在撞击上屏障的那一刻瞬间化为飞烟。 　　一时间，整个宫殿都被照亮了。 　　姬宣这会挣扎着从沈明玉怀中睁开眼，就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同时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姬宣知道了什么叫做震撼。 　　而看了一眼头顶此刻沐浴着白光，整个人都宛如谪仙的沈明玉，有一股十分异样的情绪从姬宣心脏中缓缓流淌出来。 　　但这种温馨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又有一个黑影从那内殿中走了出来。 　　分明是祭司。 　　姬宣一见祭司出现，顿时紧张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祭司的身形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矮小的中年人的他忽然就开始长高，面容也发生了变化。 　　变得俊朗且白皙。 　　然而姬宣在看到祭司那张脸的时候，他瞳孔骤然收缩，神情变得极为不可思议。 　　这…… 　　怎么会是他兄长的脸！ 　　姬宣吓到了。 　　沈明玉看到姬宣的脸色变化，眉头皱了皱，索性一掌狠狠击溃了面前的魔气，然后他就看向殿中祭司道：“祭司？” 　　那祭司笑了一笑：“不错，是我。” 　　姬宣这个时候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道：“那你为何用我兄长的脸？！” 　　祭司平静地看了姬宣一眼，反问：“谁说这是你兄长的脸？这明明是我自己的脸。” 　　姬宣怔住了。 　　祭司说完这句话，又瞥了一眼沈明玉，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大夏人，但大夏的命运，不是你一个外人就能更改的。” 　　沈明玉蹙眉：“你什么意思？” 　　祭司看了沈明玉一眼，又看了沈明玉怀中的姬宣一眼：“你也是哥哥，你该履行你的义务，就像当年，我哥哥履行他的义务一样。一代，一定要有一个祭祀巫神的。” 　　“这是为了大夏社稷，也是为了大夏和周边国家的安全，一旦巫神发怒，就会祸及苍生。” 　　沈明玉听到祭司这番话，意识到什么，心头微沉，就道：“你什么意思？” 　　祭司神色有些冷淡，却十分平静：“大夏当初被巫神赐福，才能在这瘴气遍布之地建国成功。” 　　“而大夏的先祖从一开始就跟巫神签订了永世为奴的契约，所以大夏每一代，都会有一对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双胞胎出生，那是巫神的赐福，但，也是巫神的祭品。” 　　姬宣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一对双胞胎，要么全都作为巫神的祭品，要么一个作为祭品，一个当巫神的祭司，替巫神办事。这才是我们大夏能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 　　“至于为何这次大夏会干旱两年，全是因为你和姬曜没有祭祀的缘故。” 　　姬宣心神大震。 　　根本没办法消化祭司说出来的内容…… 　　这太可怕了，这哪里是什么巫神，这简直就是魔鬼！需要活人来祭祀的神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神？ 　　这件事要是被其他国家知道了，大夏还能存在么？ 　　姬宣心神大乱，但沈明玉这时却微妙地抓到了重点。 　　他看了对面的祭司一眼，忽然道：“可既然你们是姬宣的兄长，你们这一代的祭祀就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要找姬宣？” 　　祭司听到沈明玉这话，目光动了动，就闭眼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兄长死与意外，没来得及完成祭祀仪式，所以祭祀并不完全。巫神不满意，才在这两年又开始要祭品。” 　　沈明玉终于没忍住，沉声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反抗？居然还助纣为虐，把自己的亲弟弟引来这里，给巫神当祭品？你们还是人吗？为什么要愚昧到——” 　　“你懂什么——！”祭司忽然瞪大了眼，怒道。 　　“不错，你懂什么！”那被钉在大鼎中的人头也发出嘶哑的叫喊声。 　　“若是你真的见过巫神，你就该知道，这时间无论是如何庞大的神祗都无法与他匹敌，他是超越一切的存在！他可以帮我们大夏繁荣昌盛百世，但也能让我们大夏一朝覆灭！” 　　“妄想跟巫神作对的人，下场都是死！包括你！” 　　“包括你！” 　　沈明玉脸色淡淡：“是么？” 　　祭司这时冷冷看着沈明玉，道：“我之所以今天出现告诉你们真相，是因为不想你们任意妄为，惊动到巫神。若是你们还对巫神有一丝敬畏，最好就乖乖束手就擒！” 　　说着，祭司又看向姬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保护姬曜么？” 　　“只要你答应把自己祭祀给巫神，你们这一代就平安了，祭司我继续来做，姬曜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姬宣听到这，一双眼骤然变得血红，怒吼道：“你这个恶毒的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兄长！” 　　祭司冷笑，不过旋即他又意识到什么，轻轻挑了一下眉道：“哦，原来你是怕死啊。” 　　姬宣怔了一瞬。 　　接着，祭司又道：“若是如此，也不是不能通融，你可以想个办法，把姬曜带到这里，用他来祭祀。虽然巫神大人未必完全满意，但也至少不会再迁怒大夏了。” 　　姬宣目眦尽裂，正想开口怒骂祭司，可这时沈明玉却按住了他。 　　接着，沈明玉就眸光凛冽地看向祭司道：“巫神在哪？怎么见它？” 　　祭司挑眉，嗤笑：“一个学了一点术法的年轻人就想挑战巫神的权威？” 　　沈明玉沉默片刻，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所谓的巫神，很有可能是你们养出来的。” 　　沈明玉这话一出口，祭司的脸色变了，姬宣的脸色也变了。 　　祭司正要开口怒斥沈明玉，沈明玉却已经沉声道：“你也看到你兄长身体里被灌入阴气的样子，你知道这样做，他可以变得很厉害，也能帮助你装神弄鬼。可你想过没有，大夏这么多年给巫神祭祀了那么多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跟你兄长一样的年轻人，巫神的能力会差么？” 　　祭司的面孔骤然白了一点。 　　“你想想你们大夏的发展的情况吧？是不是最开始大夏的状态也并不算好，但后来越来越好，你们就越来越信奉他？” 　　“你以为是巫神庇佑了大夏，其实是巫神在利用你们祭祀他和群众的信仰获取能量。” 　　“等到哪一天，他真的完全成熟了，大夏就会变成他的囊中之物，任他宰割！”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dbq，我喜欢成熟的 　　姬宣：哼 　　最近眼睛不舒服，更新时间不稳定，呜呜呜，不过我会努力更的！ 第69章 　　一时间, 偌大的宫殿内一片寂静。 　　最终，祭司没有开口，那大鼎中的头颅却哑声道：“那又如何？我们都已经为大夏奉献了这么多。即便事实真如你所说那般, 那也是我们先祖犯的错, 跟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 就是维持大夏这一代安宁就好。” 　　“无论巫神是好是坏，我们都不能让大夏毁在我们这一代！这一点, 你这种局外人是不会懂的！” 　　祭司听完头颅的话, 眉头微挑，也道：“不错, 我们要的只是维护大夏的安宁,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你的推测是否属实。” 　　听到祭祀和那头颅的话, 沈明玉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在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个任务的艰难程度。 　　他忽略了人自私的本性…… 　　如果这两人执意站在那个巫神的一边, 对于他们而言, 是极为极为不利。 　　即便他只想单纯救人, 姬宣和姬曜也不可能放弃大夏跟他走。 　　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巫神把大夏这个国家作践下去，所以必然的结果……还是悲剧吗？ 　　直到姬宣突然的愤怒打破了平静：“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大夏着想, 你们只是为了自己！别狡辩了, 你们只是不想到时候史书上自己成为亡国的罪人！” 　　姬宣一语中的, 那祭司的面部肌肉顿时扭曲了一下, 旋即他冷声道：“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巫神的可怕！如果你见过巫神, 你就该知道，无论我们做什么反抗都没用的！” 　　“你试过吗？”姬宣冷冷问。 　　祭司沉默了一瞬, 可这时, 大鼎里的头颅嘶哑道：“我试过, 因为我发现巫神也会在夜里出现，屠戮无辜的少年少年当祭品。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下场……” 　　说到这，那头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吼叫了一声，就疯狂在大鼎里撞来撞去，发出砰砰的响动。 　　祭司神色一变，连忙跑过去，抱住那头颅，安抚他。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沈明玉看到这一幕，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隐约觉察到，这两人其实也没那么坏，他们只不过是……对现实妥协了。 　　姬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怔了一秒，眼圈也莫名红了。 　　他对他兄长，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祭司安抚那头颅的低低嗓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颅被安抚好了，平静了下来。 　　祭司这会就抬起眼，冷冷看向沈明玉二人：“你们走吧。”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但他思索了片刻，还是道：“既然你们也并非觉得巫神是个好神，那不如这样吧，我不勉强你们合作，但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祭司皱眉，神色警惕：“你想做什么？” 　　沈明玉：“告诉我找到巫神的方法，我自会去对付他。不过你们得保证，你们不插手此事——不帮巫神，也不帮我。”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话，心里不由得为沈明玉紧张了一下。 　　而祭司和头颅听到沈明玉的交易条件都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一种权衡。 　　最终，那头颅慢慢哑声道：“你既然说是交易，那你有什么好处给我们？” 　　沈明玉望着那头颅笑笑道：“自然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等巫神一死，你就可以不用再一直被束缚在这里当巫神的奴仆。但看起来你魂魄已伤，无法往生，想必这也是你心灰意冷的原因。” 　　“不过，待巫神死后，我可以替你塑魂，再将你超度，送入往生。” 　　头颅终于从大鼎里慢慢抬起了一点，显然，沈明玉的条件有些诱惑他。 　　可一旁的祭司听到沈明玉这话，眸光却莫名暗了几分。 　　沈明玉没注意祭司的表情，只看着大鼎道：“如何？” 　　那头颅沉默了一会：“你如何证明你有这个本事？” 　　沈明玉似乎早就料到头颅会有此发问，这时他就道：“这宫殿里的孤魂野鬼这么多，随便捉一只来，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头颅意外。 　　旋即，他就让祭司去抓一只残魂来。 　　祭司迟疑了一下，沉着脸去了。 　　沈明玉这时才发觉祭司脸色不好，但他也只当是祭司不相信他的能力。 　　倒是姬宣一直纵观全局，加上他跟“祭司”相处的时间也长，知道“祭司”平日的品性，这会不自觉抿了一下唇，眸中微微闪出了一点疑虑。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姬宣什么都没说。 　　· 　　孤魂很快被抓来了。 　　沈明玉念动往生咒，又开始用自身灵力修补那孤魂的残破之处。 　　很快，在佛光和淡白色灵光的加持下，那孤魂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个跛足的老人。 　　他魂魄被修复后，看到面前浑身沐浴在金光中的沈明玉，顿时涕泗横流，跪拜了下来。 　　祭司看到这个老人的脸之后，神色有些微妙。 　　沈明玉发觉了这一点，笑笑，却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去往生吧。” 　　老人点点头，闭上眼，化为一道淡淡的金光，冲天而去。 　　大鼎里的头颅看到这一幕，异常激动，几乎立刻就道：“成交，我告诉你们巫神的所在！” 　　祭司脸色微变：“兄长你——” 　　头颅看了祭司一眼，大约是猜到祭司的想法，沉默片刻，那头颅在狰狞的脸上尽力露出一点笑意，道：“放心吧，等我补全了魂魄，我也可以留在大夏陪你。等你百年之后，我们一起去投胎，来世还做兄弟。” 　　祭司显然并非完全情愿，挣扎了一会，才道：“好。” 　　头颅还是把巫神的所在告诉了沈明玉。 　　原来巫神藏身之处就在大夏皇宫后面的那座大山中。 　　想要巫神现身，必须准备血食，没有人血的，至少也要猪血的。 　　放在大山入口处，巫神就会把他们带进去。 　　头颅说完这些，又看了沈明玉和姬宣一眼，沉声道：“你最好自己行动，若是带上宣弟，他必然会直接被巫神吞噬。”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点点头：“我知道了。” 　　祭司：“既然这样，你们就快走吧，万一一会巫神来了，看到你们就不好了。” 　　沈明玉看了祭司一眼，又看了看祭司身后大鼎里的头颅，什么都没多说，就带着姬宣离开了。 　　二人离开之后，宫殿的门又悄无声息地被关上。 　　这时大殿里，祭司和头颅对视了一眼，最终头颅看了一眼一旁的祭司，道：“你去见过姬曜了吗？下一任祭司，是他么？” 　　祭司摇摇头：“不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头颅皱眉：“奇怪了，难道巫神真的打算两个都作为祭品么？” 　　祭司：“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巫神毕竟饿了许多年了。” 　　头颅沉默了一会，又对一旁的祭司道：“弟弟，这几天你就在这陪着我吧，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祭司脸色微变：“兄长，你这个要求我恐怕……” 　　“这十日宫门紧闭，又不上朝，你陪着我，也不愿意么？” 　　祭司无奈：“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你是想去帮巫神，还是想去帮那个毛头小子？”头颅呵呵笑了一声。 　　头颅一句话，让祭司脸上的平静彻底破碎，他面孔扭曲了一下，露出一点惊慌的表情，低声道：“兄长，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就留在这。”头颅嗓音笃定地道。 　　祭司：…… 　　过了许久，祭司垂下眼，哑声道：“好，我答应兄长。” 　　头颅不说话了。 　　祭司也在这时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颅幽幽道：“我希望，我们不要变成上一代双生子那样。” 　　祭司咬了一下牙，最终低声说：“不会的。” 　　“那就最好了。” 　　· 　　沈明玉和姬宣一离开宫殿，姬宣忍不住就抓住沈明玉的袖子紧张道：“祭司不对劲。” 　　沈明玉看了姬宣一眼，没想到姬宣也很细心，就问：“你觉得哪里不对？” 　　姬宣把他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沈明玉。 　　沈明玉听完，觉察到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倒是有些意外。 　　但随即他就微微蹙眉道：“若是这样，只怕祭司真的不太想让我们赢。” 　　姬宣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的夏皇正值壮年，而且对祭司言听计从，祭司能获得的利益也是最大的。 　　但若是干掉了巫神，夏皇对祭司的依赖必然直接减少，甚至有可能直接废黜或是驱逐他…… 　　这对于祭司而言，无异于断臂之痛，所以祭司肯定是觉得一切都不改变是最好的。 　　至于姬宣的兄长，他当然是想转世投胎，但他的利益跟祭司的利益发生了冲突。 　　所以虽然祭司看上去妥协了，可实际上他会怎么做，两人没办法猜透。 　　尤其是在知道祭司的性格后…… 　　不过沈明玉此刻忖度片刻，就看向姬宣道：“可不论如何，事不宜迟。这件事越拖就会越麻烦，越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 　　姬宣忍不住问：“那你想怎么做？”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你怕黑吗？” 　　姬宣怔了一下，立刻道：“当然不怕。” 　　沈明玉笑了，接着他就点点头道：“那不如我们就这么安排。”说着，沈明玉就凑到姬宣耳畔，说了几句话。 　　姬宣听完，震了震，旋即他迟疑道：“你一个人，真的能行么？” 　　沈明玉调侃反问：“若是我不行，带着你难道就行了？” 　　姬宣：…… 　　旋即姬宣就臭了脸道：“你小看我！” 　　沈明玉莞尔。 　　不过很快，沈明玉就恢复了正色，他想了想，让姬宣伸出手。 　　姬宣一开始还不高兴，但见到沈明玉神色认真，他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这是，沈明玉就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姬宣掌心画了一道血符。 　　那血符碰到姬宣的皮肤就烙进去了，片刻之后，变成一个深红的印记。 　　“等我进入山中后，你就带着姬曜躲起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捏紧拳头，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就会赶来找你们。”沈明玉道。 　　姬宣收了手，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沈明玉淡笑着摸了摸姬宣的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回去劝劝姬曜，我也回去做准备了。” 　　姬宣感受着沈明玉摸他头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道：“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坐一会，我还有话对你说。” 　　沈明玉讶异——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说的？ 　　但看着姬宣的表情，沈明玉还是同意了。 　　不管姬宣是不是无尘仙尊，他都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很好，他也愿意对姬宣好。 　　回到沈明玉的寝殿，姬宣让沈明玉关上门。 　　其实通过方才跟祭司还有他兄长的交流，姬宣知道了关于双生子的不少东西，所以这时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但那个猜测实在是有些…… 　　所以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私下同沈明玉讲。 　　沈明玉看姬宣这么郑重的样子，神色也不由得郑重了几分。 　　姬宣这会看向沈明玉，纠结了片刻，低声道：“刚才你听到了吧，巫神对双生子都是有安排的。”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跳：“你想说什么？” 　　姬宣抿了抿唇，神色凝重：“我怀疑，巫神是不是见过姬曜……” 　　沈明玉脸色骤然变了，旋即他就沉声道：“你仔细说。” 　　姬宣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姬曜每次在一些节日的时候，就会自己弄来一些颜色很奇怪的纸来烧，还念念有词，说的都是对巫神的祝祷词。” 　　沈明玉：…… 　　“不过也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我们大夏除了我，估计人人都信奉巫神。”姬宣说了一半，似乎觉得不好，又改了口：“而且如果巫神真的选定姬曜当祭司，应该也不会让姬曜过得那么差。” 　　沈明玉听到姬宣闪烁犹豫的神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一会，道：“不然，你晚上还是跟我一起行动？” 　　姬宣摇摇头：“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我想，如果是他们故意引起我怀疑，然后让姬曜落单怎么办？姬曜要是被抓走了，巫神也就得逞了。” 　　沈明玉无言以对。 　　姬宣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他这次来，是要救魔侯的，在不确定谁是魔侯的情况，他必须都要救。 　　想到这，沈明玉思索了一下，又从储物戒掏出一个防御仙器，递给姬宣。 　　“不管你的怀疑是不是对的，你都要保持警惕。一会你回去，试试他，若是他对巫神太虔诚了，无论他是否真的被巫神联系过，都不要告诉他我们的计划，知道么？” 　　“若是出事了，就引动血符，及时联系我。” 　　姬宣点点头，接过仙器，认真道：“我会的。” 　　· 　　姬宣离开了。 　　沈明玉看着姬宣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绪不觉有些起伏。 　　希望他跟姬宣的猜测不要是真的。 　　而这时，姬宣也带着沈明玉给他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进门后，姬宣看到姬曜仍旧坐在平日他坐的矮案前，伏案写着字，模样十分认真，乖巧。 　　姬宣看着这样的姬曜，一瞬间，一颗心不由得平静了几分。 　　他忍不住想：这样的姬曜，怎么会被巫神联系过呢？ 　　姬曜跟祭司还有兄长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想着，姬宣不由得笑笑，就朝前走了一点，道：“弟弟，你在干什么呢？” 　　姬曜听到姬宣的嗓音，这会抬起头，就让姬宣看他写的东西，秀气的脸上表情纯真无邪。 　　他说：“兄长，马上要新年了，我在给巫神写新年祝辞。” 　　姬宣脸上的微笑瞬间凝结，一颗心也骤然沉了一沉。 　　可看着姬曜笑起来的样子，姬宣也只是表情凝滞了一瞬，就深吸一口气道：“你先别急着写这个了，我有件事对你讲。” 　　姬曜奇道：“什么事？” 　　姬宣笑笑就说：“你也说了，马上就新年了，我想在后山狩猎的小木屋那边好好布置一下，藏点东西，到时候我们就在那过年，免得他们都不跟我们玩。” 　　姬曜听到姬宣这句话，默默看了姬宣一眼。 　　姬宣是头一次看到姬曜露出这样的眼神，平静中带着一点奇怪的审视，里面似乎还有点冷淡。 　　姬宣心头咯噔一下。 　　但很快，姬曜又淡笑着点点头：“好啊，正好昨天太阴神使者给了我们那么多糕点，可以带过去，藏起来。” 　　姬宣听到姬曜说起沈明玉是“太阴神使者”，没来由地一阵别扭，这时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就问：“那弟弟，你觉得太阴神使者和巫神，哪个更厉害？” 　　姬曜闻言，抬眼诧异地看了姬宣一眼，然后他就默默笑了。 　　姬宣被姬曜这个笑弄得糊里糊涂，不明就里。 　　可接着，姬曜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眉心又忍不住狠狠跳了一下。 　　姬曜神色腼腆地看着姬宣道：“兄长你是不是糊涂了？太阴神使者再厉害，他也是人，可巫神是神啊。” 　　姬宣默默抿了唇。 　　他试图从姬曜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姬曜的瞳孔太清澈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终只能点点头，什么也没多说：“你说的有道理。” 　　姬曜：“嗯。” 　　· 　　是夜。 　　沈明玉上山之时，就先引动了血符，告诉姬宣，他行动了。 　　沈明玉按照祭司说的，祭祀了血食，便立在暗处静静等候着所谓的巫神到来。 　　果然，不多时，阴风四起，刮得周围树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沈明玉眉头蹙了起来，默默握紧了掌中仙剑。 　　然后，他就看到一团极为深浓庞大的魔气从山巅升起，朝这边涌了过来。 　　那魔气一口吞噬掉了地上的血食，就慢慢地扭头朝沈明玉这边看了过来。 　　说来也怪，魔气本身没有五官，可沈明玉就是知道——它在看自己。 　　沈明玉再次握紧了掌中仙剑，沉声道：“巫神？” 　　那魔气冲他咧了一下嘴：“我不是巫神。” 　　嗓音浑浊，带着一点腥味的血气。 　　沈明玉蹙了一下眉，脸色有些微妙——这团魔气虽然看上去庞大，但里面并没有魔核，也就是说，还不具备化形的能力。 　　确实不像巫神。 　　“那巫神在哪？”沈明玉举起手中仙剑，遥遥指向了那团魔气。 　　而那魔气这会定定看了沈明玉掌中灵光流溢的仙剑片刻，忽然诡异地笑了一声，哑声道：“现在没有巫神，因为巫神，是会换人的啊。” 　　沈明玉：？！ 　　魔气说完，这时也不理会沈明玉，就仰起头，慢慢看向天上的月亮。 　　月亮这会是弯弯的一线，冰冷细白，正在一点点被阴云吞噬。 　　这时，魔气又叹了口气，十分遗憾地道：“不合格的人，是不配当巫神的，上一代就没有一个够格的，一个都没有啊……” 　　原本全神贯注戒备的沈明玉听到魔气这句话，猛地就意识到了什么，接着他脸色一变，扭头就朝山下御剑飞去—— 　　见到沈明玉御剑离开，那团魔气冷笑一声，也在这时追了上来，只见它猛地庞然绽开，如一潭巨大的墨水，从山头四周绕过将沈明玉围堵在其中…… 　　这边，姬宣通过沈明玉最先引动的血符感受到沈明玉去了后山，就立刻叫上了姬曜，准备出发。 　　姬曜这时恢复了平日里内向平静的样子，就跟在姬宣的身后，什么也不说。 　　等两人赶到小木屋旁的时候，姬宣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想必是沈明玉准备给巫神的血食。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只看到一片墨色的天，和一望无际的后山丛林，也没看到沈明玉的身影。 　　姬宣抿了抿唇，不知道沈明玉这会见到了巫神没有，也不知道沈明玉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心头有点乱。 　　但姬宣这会什么都不能跟姬曜讲，甚至不能太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先找出蜡烛点燃灯笼，打算等会好照亮一点路。 　　倒是姬曜，这会静静看着姬宣点燃了小木屋里的灯笼，忙碌着把手里带着的东西放好的样子，目光动了动，忽然就认真问道：“兄长，你说巫神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给我们大夏赐福呢？” 　　姬宣听到这，微微一怔，以为姬曜想通了，忍不住就看向姬曜。 　　但看到姬曜那并没有什么特殊情绪的眸子，忖度片刻，姬宣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委婉道：“或许巫神已经不想保佑我们了。” 　　姬曜怔了一下：“是吗？” 　　姬宣组织了片刻措辞，正想告诉姬曜一个国家不能只依靠所谓的神明，一定要有自己的主心骨才行。 　　可这个时候，姬宣忽然感觉到自己掌心的血符烫了一下。 　　难道是沈明玉出事了？ 　　姬宣脸色一变，来不及说什么，扭头就想冲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可就在这时，他的袖子被姬曜扯住了。 　　姬宣皱眉回头：“我还有事——” 　　话未说完，姬宣的瞳孔就骤然收缩，所有的话都被堵在肚子里。 　　因为他看到，姬曜手里拿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他方才藏在包裹里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姬曜翻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姬宣：啊啊啊啊啊 　　沈明玉：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 第70章 　　姬宣在看到姬曜手中那柄匕首的时候, 心头悚然，几乎是立刻就把姬曜狠狠往后一推—— 　　姬曜猝不及防，被推得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闷哼一声。 　　姬宣也在这时眼疾手快, 掏出了沈明玉给他的防御仙器, 定定看着面前的姬曜，神色微妙。 　　他明明记得他收起这柄匕首的时候姬曜不在旁边, 所以姬曜是怎么找到这柄匕首, 并且拿出来的？ 　　还是说，姬曜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无数杂乱的念头在此刻姬宣脑海中闪过, 可一个答案都没有。 　　这时, 姬曜挣扎着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姬曜并没有动手, 只是握着手里的匕首, 低低叫了一声“兄长”。 　　听着姬曜这声喊, 姬宣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 迟疑了一秒，他鼓起勇气, 试探着朝姬曜伸出手。 　　“弟弟, 把匕首给我, 那种东西你不要拿着乱玩。” 　　姬曜看了姬宣片刻, 忽然默默摇了摇头。 　　姬宣一颗心骤然沉了沉。 　　然后, 他就看到姬曜抬起眼，静静看着他, 低声道：“哥哥你要拿这个去同太阴神使者一起对付巫神对不对？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姬宣简直无语, 他怒道：“我要做的事是对大夏有利的, 你这个时候捣什么乱？” 　　姬曜定定看着姬宣愤怒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他就轻声道：“兄长，你知道，这些年为什么巫神不给我们大夏赐福么？” 　　又是同样的一个问题。 　　但这次，姬宣在姬曜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意味。 　　姬宣眸光沉了沉，冷声问：“为什么？” 　　姬曜一双澄澈眸子看向姬宣，里面带了一丝苦笑和些微的怜悯：“因为巫神要的绝对的信任和忠诚，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做到。” 　　姬宣看到姬曜这个眼神，后背莫名发凉，但他这时还是沉声追问道：“什么叫绝对的信任和忠诚？” 　　姬曜抿了一下唇，轻声说：“兄长是不是见过上一代的双生子了？” 　　姬宣脸色骤然变了。 　　姬曜怎么知道的？ 　　难道—— 　　姬宣的猜测还没确认，姬曜就已经露出一点很单纯的笑意，说：“兄长不必好奇，是巫神告诉我的。” 　　姬宣脑中嗡的一声，炸了。 　　姬曜看着姬宣有些濒临失控的表情，没有再说，反而停了下来，就这么等着姬宣一点点回过神。 　　姬宣在一片混乱中终于找回一点神智，这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姬曜：“你什么时候跟巫神联系上的？” 　　姬曜又露出一点腼腆却又十分幸福的笑意：“很久了。” 　　姬宣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姬宣意识到什么，忽然就冷声说：“那你跟巫神认识这么久，它都没有怜悯大夏，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姬曜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点教导和责怪的意味：“兄长，神明的怜悯是那么容易就获得的么？你若是不对神明表现绝对的忠诚，它是不会相信你的。” 　　听着姬曜这语气，姬宣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这时终于意识到，姬曜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姬曜这时还在絮絮地带着一点愧疚的说：“可惜，我一开始也没有完全忠诚于巫神，都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大夏才大旱了两年，我是罪人……” 　　姬宣心头一抽：“你什么意思？” 　　姬曜默默看向姬宣：“兄长，你知道巫神告诉我，要成为他唯一的祭司表忠心的条件是什么么？” 　　姬宣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姬曜眸中露出一点悲伤：“让我亲手杀掉你这个不信奉巫神的叛逆兄长。” 　　“我一直舍不得，所以巫神怪罪我了。” 　　姬宣：？！！ 　　紧接着姬宣脑中忽然闪出一个极为难以置信的猜测——他的兄长很可能不是死与什么敌国刺客，而是、而是…… 　　看着姬宣的表情，姬曜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会他目光动了动，就道：“兄长，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祭司没办法得到巫神的信任么？” 　　姬宣没说话了，只是用一种极为失望和警惕的眼神看着姬曜。 　　姬曜见姬宣不说话，也不生气，只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因为他投机取巧，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找人杀了那个不信奉巫神的兄长。被巫神发现他阳奉阴违，自然就没有赐给他太多力量。” 　　姬宣：………………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这哪里是什么神，压根就是丧心病狂的魔鬼！ 　　大概是觉察到了姬宣的极度厌恶，姬曜的眸光终于变得有点冷，他说：“兄长，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如果今晚你还要执意跟巫神作对，那么我一定不会手软。” 　　“如果你愿意好好反省，虔诚地信奉巫神，巫神兴许还能再给我们兄弟一点时间。” 　　姬宣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姬曜，过了许久，他闭了闭眼：“姬曜，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姬曜的眼神微微变了。 　　接着，姬宣就绷紧了脸，沉声对姬曜道：“既然你选了巫神，那你就好好跟着巫神吧！我不会再对你好了。” 　　说着，姬宣扭头就一把推开屋门，朝后山跑去。 　　身后的姬曜看着姬宣推开门离开的背影，一双眼骤然睁大，先是失望，然后是愤怒。 　　最后，那双眼睛一点点变成了纯黑色…… 　　姬宣疯狂朝后山跑去。 　　然而越跑，他越感觉到身后不对劲。 　　终于，他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朝后面偷偷看了一眼。 　　只是这么一眼，姬宣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双眼漆黑的姬曜手里拿着匕首，身上被一团乌浓的魔气托举着，用一种极快的速度朝姬宣这边追来—— 　　姬宣心头一紧，几乎来不及思索就立刻把手中的防御仙器迎了上去！ 　　防御仙器绽放出锐利的白光，轰然一下就把姬曜身上的黑气击散了不少，但同时，姬曜也在这时被防御仙器的灵气击伤，踉跄着摔落在地，默默吐出一口血。 　　他难以置信道：“兄长，你伤我？” 　　姬宣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黑气这么弱…… 　　姬曜双手撑在地面，挣扎着要站起来。 　　姬宣见了，有些于心不忍，却又怕是骗局，只能僵持站在原地不动。 　　终于，姬曜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姬曜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唇边的血，就哑声道：“兄长，你真的要背叛巫神么？” 　　姬宣怔了一秒，吼道：“巫神巫神，你只知道巫神！难道就没有一秒钟想过我跟你之间的兄弟情谊么？” 　　姬曜听到姬宣这句话，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就朝姬宣露出一点微妙的笑容，无奈地轻声道：“可是兄长，在你小时候欺负我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的时候，只有巫神在帮我，愿意听我说话啊……” 　　姬宣骤然愣住了。 　　一股十分微妙、复杂携裹着愧疚的情绪默默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他控制不住会想，如果他最开始懂事一点，不被那些宫女宫人的话给引导，对姬曜好一点。 　　姬曜是不是就不会被巫神骗了？ 　　可凡事没有如果…… 　　就在姬宣心头一团乱麻的时候，姬曜的身形忽然鬼魅一般地动了。 　　他瞬息间就挪到了姬宣面前，一把按住了姬宣的肩头，同时举起了手中雪亮的匕首—— 　　“兄长，你别害怕，你不会死。你只是会跟我一起，永远陪伴巫神。” 　　“不过，有点痛就是了，你忍一忍。” 　　姬宣瞳孔骤然收缩。 　　那匕首狠狠戳了下来，直戳姬宣的心脏！ 　　姬宣这时被姬曜按住肩膀，很奇怪，明明感觉姬曜的力气不大，但他此刻就像是浑身被卸了力一般，动弹不得…… 　　就连握一握手掌，引动血符的能力都没有！ 　　匕首的尖端已经落在姬宣的胸前—— 　　可就在这一秒，姬宣胸前的玉佩上忽然绽放出极为锐利的白光，一下子就把匕首弹开了！ 　　姬宣有了瞬间的喘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引动了掌心的血符。 　　姬曜又握着匕首扑了上来。 　　两人厮打在一处。 　　玉佩用过一次之后，里面的能量似乎就没那么强了，但姬曜周围的魔气却越来越浓。 　　终于，姬宣再次被姬曜狠狠按在了地上。 　　姬曜双眸漆黑，举起匕首再次用力捅向姬宣的心口！ 　　这一次，玉佩闪了一下光，却没有再挡住姬曜的匕首，那匕首携裹着浓重的黑气就这么扎入了姬宣的胸口—— 　　剧痛传来。 　　同时也有一股冰凉的冷意缓缓渗入了姬宣胸中。 　　姬宣本来还竭尽全力想要把姬曜踢出去，可当着一股冰凉的冷意渗入他胸中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 　　也不想挣扎了。 　　甚至觉得……也许变成巫神的信徒也不错？ 　　姬宣头脑中一阵细微的惊慌。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被魔气改造了！ 　　但他此刻，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慢慢地混沌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姬宣忽然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明亮的白光从天而降。 　　那道白光先是一下子击落了压在他身上的姬曜，然后便俯身而下，用力把他扶了起来。 　　姬宣迷糊中嗅到一点熟悉的香气。 　　十分温软，宁静，让人安心。 　　有人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喂了一点药，同时还替他包扎住了胸前的伤口。 　　姬宣吃了药，一股暖流从他喉咙滑下，那种冰凉且让他恐惧的感觉一点点褪去，胸口也逐渐暖了起来。 　　然后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对上了沈明玉那张温如皎月的绝美面庞。 　　沈明玉此刻眸中都是担忧，唇边和白衣上都有血，清瘦脸上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伤赶过来的。 　　姬宣看到沈明玉，心头一颤，喉头动了动，挣扎着想要说话。 　　沈明玉见状，连忙制止道：“你受伤就别开口了。” 　　姬宣果然不说话了。 　　沈明玉沉默了一瞬，抱起姬宣，便静静看向一旁被他用灵气束缚在地上趴着的姬曜。 　　姬曜这会就这么安静趴在那，什么话都没有说。 　　沈明玉刚才打散那些魔气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姬曜的行为看在眼底。 　　知道姬曜应该是被巫神选中的这一代祭司，巫神的意识恐怕就藏在姬曜身上。 　　这么看来，姬曜是魔侯的可能性便又大了一层。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到底要怎么处置姬曜？ 　　正在沈明玉迟疑之时，一个熟悉的低哑嗓音忽然响了起来。 　　“原来巫神选中的是这个小子，这么小还藏得这么深啊。” 　　沈明玉听到这嗓音，心头不觉一沉，他默默回过头，就看到祭司拿着权杖从暗处走了出来。 　　而他背上，背了一个人头，正是姬宣兄长的头颅。 　　看上去异常狰狞古怪。 　　见到这两人出现，沈明玉不觉再次警惕了几分，冷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头颅道：“来帮忙。” 　　这时，头颅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姬曜，嗤笑一声就道：“不可一世的巫神，这次终于要栽了啊。” 　　祭司眉头微蹙，却没有说什么。 　　沈明玉听到头颅这话，再看到祭司的表情，猜到头颅知道什么，就问：“你什么意思？” 　　头颅也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这时就坦然道：“我先前就猜到，巫神可能已经在姬宣和姬曜里挑中了一个，但我没说，免得你们露馅。” 　　“而且就算你们知道了，若是打不过巫神也白搭。不过现在看来，巫神正处在虚弱期，他没办法发挥出全部力量，才被你封住。” 　　沈明玉听到这，眸光沉了沉，并没有解释。 　　在他看来，巫神其实并不算虚弱期，山上的那团魔气已经够厉害了，就连他都差点折了仙剑还受了伤才勉强打过。 　　而附在姬曜身上的那团更是深不可测，姬曜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孩子，但他身上存在的巫神意识却能连毁两个仙器的防御…… 　　这种能量，不可谓不强。 　　只不过头颅他们不知道仙器的厉害之处，所以才以为巫神现在在虚弱期。 　　而这头颅和祭司也真是十分阴险，大概是一直躲在暗处，打算看哪边赢了就跪舔哪边。 　　活生生两个小人形象。 　　想到这，沈明玉眸光锐利了一点，就淡淡道：“所以你们现在出现，是想做什么？一网打尽么？” 　　头颅看了沈明玉一眼：“你不是想灭掉巫神么？杀了姬曜，你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说到这，头颅又顿了顿：“不过巫神可不好杀，你得把他们俩困在一起，用大火一齐烧足四十九天才行。” 　　头颅这句话说完，别说是一直趴在地上的姬曜，就连刚刚受了重伤的姬宣脸色也变了。 　　姬宣其实想到大义灭亲都会不忍心，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被姬曜偷袭成功。 　　本来被姬曜捅了一刀，他心如死灰，觉得为了大夏，姬曜可能真的需要被牺牲了。 　　而听到这么残忍的死法，他原本想要牺牲姬曜的心都彻底动摇了起来。 　　他还是觉得姬曜只是被巫神诱导了，姬曜的本质没那么坏。 　　罪不至此。 　　沈明玉听到这，脸色也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且不说姬曜是不是魔侯，就算姬曜是魔侯，但他现在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他被巫神引诱，自己肯定有过错，但巫神的错处一定更大。 　　这头颅果真是毫无怜悯之心。 　　头颅感受到沈明玉的沉默，这时忍不住就嘲道：“你当初为了大夏子民的时候不是大义凛然得很吗？怎么现在又下不了手了？” 　　沈明玉看了头颅一眼，眸光深深地道：“如果现在地上躺着的是你弟弟，你下得了手么？” 　　头颅表情诡异地变了一下。 　　终于，祭司忍不住了，他沉声道：“再不动手，后患无穷！” 　　沈明玉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而这时，他怀中的姬宣抓了一下他的袖子，躺在地上的姬曜这会也露出一种惶惑的表情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一颗心微微乱了。 　　他没办法下手最深层的原因并不是心软，因为其实他心里清楚，动手或许就能永绝后患。 　　可偏偏，他在魔侯面前立了誓——不能在这个世界杀人。 　　若杀了姬曜，他自己也必定被契约反噬。 　　等他身受重伤，那到时姬宣又会如何？ 　　姬宣就会一个人面对祭司和头颅——这两人真的不会杀人灭口么？ 　　而杀了姬曜就能真正解决魔气问题了吗？不会再有新的巫神出现？ 　　这一切，沈明玉都不清楚。 　　他不敢变成那个蝴蝶翅膀。 　　终于，祭司对沈明玉的沉默忍无可忍，自己动手了。 　　他权杖一挥，一团火焰冒出，就飞向了地上躺着的姬曜身上。 　　但下一秒，一道白光飞出，将那团火焰击飞了出去！ 　　祭司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 　　沈明玉默默抬眼看向祭司，道：“不干什么，但你不能在这杀他。” 　　祭司嗤笑：“你疯了？这个时候动什么恻隐之心。” 　　沈明玉忖度了一瞬，果断道：“我会带他们俩兄弟离开这，远离大夏国境，永远不会再回来，到时你们二人对付剩下的那些无主阴气应该不困难吧？” 　　沈明玉这话一出，偌大的平地上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呜呜风声。 　　祭司和头颅都怔住了。 　　但姬宣和姬曜两个少年的眼中同时都涌出一点希望的光来。 　　而沈明玉说出这句话之后，心里慢慢理清了现状，也彻底稳定了下来。 　　不错，他得带姬曜和姬宣离开这里，然后慢慢处理姬曜身上的魔气。 　　若是留在大夏，他不清楚巫神到底还会有什么后手。 　　尤其是面前这两个阴险狡诈的人，只要他还一日留在大夏，就容易被暗算。 　　只是，他不能确定祭司和头颅愿不愿意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被魔侯坑了一把 　　姬宣：跟老婆私奔耶！ 第71章 　　果然, 在沈明玉这句话说出之后，头颅先厉声反驳道：“不行！巫神不死，我一日不能托生！” 　　沈明玉：“这个好办。” 　　说着, 沈明玉就走到姬曜跟前, 取出仙剑指向姬曜的眉心。 　　瞬间, 姬曜双瞳再次变成了诡异的浓黑色，直直盯着沈明玉, 十分诡异。 　　沈明玉：“你解开他魂魄上的奴契, 我就暂时不杀你。” 　　姬曜：“我怎么信你？” 　　沈明玉淡淡：“你现在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说着, 仙剑的剑尖抵在了姬曜眉心, 上面锐利的剑锋刺破了一点姬曜的肌肤。 　　灵气和魔气冲撞，姬曜脸上的皮肤顿时蠕动了起来，他眸中的黑色也震荡了一下, 神色有些狰狞。 　　姬宣见到这一幕, 眸中有些不忍, 但还是咬了咬牙, 没做声。 　　他知道，沈明玉这是顾全大局。 　　终于, 姬曜松口了。 　　他答应解开头颅的奴契, 却要求沈明玉放开他。 　　沈明玉闻言, 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解除契约不需要你消耗任何灵力或是魔力, 只需要你直接废除就好。” 　　姬曜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 他还是同意了沈明玉的要求，默默解开了头颅的奴契。 　　头颅被解放后, 当即兴奋地几乎要发狂, 一旁的祭司神色却微微有些发暗, 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明玉见到头颅的奴契被解除后，看了头颅一眼道：“我现在可以帮你超度往生，你愿意么？” 　　沈明玉这话出口，头颅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祭司，随即他狰狞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算了，我答应了弟弟，陪他一起留在大夏，既然奴契解除，日后我也有办法让自己往生。” 　　祭司听到头颅这句话，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道：“不错，我们兄弟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沈明玉把祭司的表情细节都看在眼中，但他也不说破，只径直看向祭司道：“我知道你还贪恋祭司之位的荣华富贵，所以我带巫神离开，你肯定很高兴，但为了不让你扰乱朝纲，你必须立誓。” 　　祭司皱眉：“你要我怎么立誓？” 　　沈明玉笑笑：“很简单，只要你立誓不再做任何有害大夏和大夏子民的事就好，如若违背誓言，你将粒米不进，活活饿死。” 　　祭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沈明玉：“这个誓言很难么？” 　　祭司：…… 　　最终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当着沈明玉的面，默默立下了誓言。 　　沈明玉神色稍霁。 　　这时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姬曜，又看了一眼祭司和头颅二人，道：“今日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告辞。” 　　祭司淡淡：“一路走好。” 　　语气有点冰冷。 　　沈明玉并不在意，俯身又抱起了地上的姬曜，再不看二人一眼就踏上仙剑御剑而去。 　　祭司仰头看着沈明玉御风而去的白色背影，眉头蹙了蹙，神色很有些古怪。 　　这时，他背后背着的头颅道：“弟弟，你在想什么？” 　　祭司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无事，兄长，今日你奴契被解，算是我们的好日子，走吧，回去我弄点好酒给你喝。” 　　头颅：“好！” 　　祭司背着头颅，转过了身。 　　而就在祭司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方才姬曜躺着的地面上有一滴乌黑到看不出颜色的血渍忽然飞了起来。 　　就这么化为一道轻烟，覆在了祭司身上…… 　　· 　　沈明玉并没有第一时间带姬曜和姬宣完全离开大夏，而是在大夏远郊找了一处森林慢慢降落了下来。 　　虽然祭司立了誓，但沈明玉还是不放心，而且也不确定巫神到底有没有后招。 　　所以沈明玉打算观察两日再走。 　　而且，他也需要时间把姬曜体内巫神的意识剥离出来。 　　这时，沈明玉抱着两个少年，正想找一个山洞住下，忽然就听到林中传来喵喵的凄惨叫声。 　　沈明玉心头一动，立刻就想起了小白猫。 　　虽然他也不算特别喜欢小白猫，但都遇到了也不能不救，所以沈明玉沉默了一下，还是循着那叫声找了过去。 　　果然，很快沈明玉就找到了被兽夹夹伤的小白猫。 　　这会的小白猫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眼角还有泪痕，一点都没有在天外天玉衡宫那么好看的样子。 　　腿还被夹伤了，细细一条流着血，惨得要命。 　　这会见到沈明玉，小白猫顿时露出一脸应激的表情，疯狂地朝沈明玉凶，喵喵叫，还扯着兽夹想跑。 　　姬宣这时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就道：“这小猫好凶。” 　　沈明玉莞尔，无奈道：“它只是受伤了，害怕而已。” 　　说着，沈明玉指尖轻轻一点，兽夹应声脱落，小白猫立刻就挣扎着想往前跑。 　　但它腿断了一条，跑起来根本不方便。 　　最终还是被沈明玉抓住了。 　　沈明玉用温柔的灵气包裹住了疯狂挣扎的小白猫，小白猫被灵气浸润，挣扎了一会，就不动了。 　　沈明玉见状，眉眼舒展了几分，这会他先把小白猫放到姬宣手里，就道：“我们先去找一个地方藏身，再来给小白猫治伤。” 　　姬宣：“好。” 　　其实姬宣想说，虽然止血了，但他胸口也一直闷闷的痛。 　　不过他知道这会沈明玉有正事要忙，就没说出口。 　　姬曜从头到尾都只默默看着两人的行动对话，即便没有睡着也一句话都不说。 　　大约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明玉终于找到了一处山洞。 　　他松了口气，先把姬曜和姬宣放下，就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两件披风铺在地上。 　　然后对姬宣道：“你若是困了就和姬曜一起来这里睡一会，我先给小白猫治伤。” 　　姬宣闻言，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心口也有点疼，你能帮我看看么？” 　　沈明玉一听这话，吃了一惊，立刻就皱眉凑过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姬宣迷迷糊糊的：“其实也还好，只是有点痛，我想被匕首捅过也还是需要时间愈合的。” 　　沈明玉没说话，只是神色微沉，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姬宣的领口。 　　姬宣也任由沈明玉动作。 　　沈明玉拨开姬宣的领口后，就往方才姬曜用匕首捅过的地方看去。 　　有仙药的帮助，伤口其实早就愈合了。 　　但这会沈明玉清晰地看到，那里有一丝丝黑气萦绕。 　　沈明玉：…… 　　姬宣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睁大了眼。 　　旋即他就害怕道：“我是不是被巫神上身了？” 　　沈明玉听到姬宣的嗓音，本来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反而回过神来，这时他果断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还好发现得早。” 　　说着，沈明玉就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之前他炮制好的药，递给姬宣：“这些药都能压制魔气，你先服下一颗。” 　　姬宣立刻服下了一颗。 　　服下之后，他感觉胸口的闷痛减少了不少，顿时眼前一亮，对沈明玉道：“这药有效！” 　　沈明玉神色终于舒展了几分。 　　既然药有效那就只是初步的魔气入侵，不碍事。 　　这时他就叮嘱姬宣道：“你拿着药，五个时辰服一颗，等到胸口不闷了就不必吃了。” 　　姬宣：“好。” 　　一旁的姬曜看着这一幕，忽然轻轻抿了一下唇。 　　无人知晓。 　　· 　　姬宣和姬曜一起平躺在了沈明玉的披风上，姬宣这时其实对姬曜还有些戒备。 　　但姬宣相信沈明玉，所以他也没对姬曜表现出什么厌恶的神情，只是像以前一样，捏住披风给姬曜盖住一边，就淡淡道：“睡吧。” 　　姬曜目光动了动：“兄长，你不怪我了？” 　　姬宣沉默了一瞬。 　　过了许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低声道：“我困了。” 　　姬曜听到姬宣这句话，安静了一会，就带着一点忧伤地笑笑道：“好，兄长你睡吧，我知道了。” 　　姬宣闭上了眼。 　　姬曜这会侧过脸，静静看了一会姬宣安睡时的面庞，便也闭上了眼。 　　沈明玉这会正在给小白猫治伤，也侧耳听着这边两个少年的对话。 　　这时听到姬曜和姬宣的对话内容后，他心里莫名有点欣慰。 　　姬宣还是拎得清的。 　　沈明玉给小白猫治好伤，沉默了一下，他就看向小白猫用神念道：“你要是想走，我就放你走了，你家在这附近么？” 　　小白猫也还是第一次能听懂人话，听到的那一瞬间它都炸毛了。 　　不过很快又被沈明玉安抚了下来。 　　小白猫这会犹豫了一下，看看沈明玉，又看看那边的姬宣兄弟俩，纠结片刻，它问沈明玉自己能不能跟姬宣他们一起睡。 　　沈明玉怔了一瞬，哑然失笑。 　　没想到小白猫这会就这么聪明了。 　　想了想，沈明玉答应了。 　　于是小白猫就快活地蹿到了姬宣和姬曜的头旁边，蜷缩着睡了。 　　沈明玉看着两个少年和小白猫依偎在一起睡着的模样，不觉露出一点欣慰的淡淡笑意。 　　感觉事情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希望他可以顺利阻止这次劫难。 　　而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沈明玉其实也受伤了，累了。 　　这会看着他们都睡着了，沈明玉等了一等才默默找出一些药，自己服下。 　　然后，他便也找了个避风的位置，靠坐在山洞的石壁上，打起了盹。 　　· 　　朦朦胧胧中，沈明玉梦到了无尘仙尊和殷君衡他们。 　　每个人的脸都那么清晰。 　　而这次，沈明玉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身上那种微妙的，相似的气质。 　　他正想靠近，走过去问问他们现在过得还好么？忽然，一阵急促的痛苦喘息声把他拉回了神。 　　沈明玉倏然睁开眼，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姬宣和姬曜睡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消瘦穿着破烂的青年人，这会正抱着头，痛苦地不断□□。 　　姬曜和小白猫被他挤得缩在一旁，不知所措。 　　沈明玉：？！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就一把抓住那青年的领子，将人揪了起来。 　　沈明玉正想问姬宣在哪，可就在他的眸子对上青年的那双狭长黑眸后，他忽然怔住了…… 　　是……殷君衡的眼睛！ 　　而再往下看，又是异常熟悉的五官。 　　洛寒霜的鼻子和嘴唇。 　　沈明玉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而这个猜想，在青年苍白着脸吐出四个字后彻底被验证了。 　　他怔怔颤抖着望着沈明玉，低声道：“我是……姬宣。” 　　沈明玉猛地抿了唇。 　　他是相信这一点的。 　　不过很快，沈明玉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他这时立刻就伸出手，不管不顾地一把撕开了姬宣的衣襟。 　　哗啦一声，姬宣心脏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白皙平坦一片。 　　沈明玉沉着脸，打开了灵眼，继续深入看。 　　然后，他就看到姬宣心脏中央有一团极为浓烈的黑气这会已经凝聚在了一起，几乎要变成一颗凝视的魔核。 　　沈明玉握着姬宣衣襟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姬宣看到沈明玉的神色不对，下意识就问：“怎么了？很不好么？” 　　说来奇怪，他这会莫名其妙，就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他就猛地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缩成一团的姬曜，厉声道：“你对到底对你兄长做了什么？！” 　　姬曜听到沈明玉这句话，眼睛红了红。 　　姬宣见状，迟疑了一下，正想说未必是姬曜的能耐。 　　可下一刻，姬曜就蠕动着嘴唇，颤抖着开口道：“我把巫神大人，让给兄长了，我不想让兄长死，我希望他同我一起侍奉巫神大人，巫神大人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兄长永远信奉他……” 　　姬曜这句话一说出口，沈明玉和姬宣的神色同时都凝滞了。 　　姬宣的呼吸都滞住了。 　　过了许久，他先回过神，用一种极为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姬曜：“巫神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他的狗吗？！” 　　姬曜虽然异常害怕，但这会还是竭力仰起头看向姬宣，小声道：“可是我不希望兄长你跟巫神大人任何一个出事，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哪一个都舍不得。” 　　姬宣：……………… 　　最终，姬宣死心地闭上眼，沉声道：“你滚！” 　　姬曜怔住了。 　　姬宣：“滚！” 　　姬曜咬了一下唇，眼泪汪汪的。 　　还是沈明玉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他不能走，你让他去哪？如果他身上还有巫神残存的意识怎么办？” 　　姬宣不说话了，只默默别过头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明玉这时看了姬宣一眼，又看了姬曜一眼，最终他用一种自己都极为冷淡的语气道：“你可以留在这，但你不要再靠近你兄长了。” 　　姬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 　　· 　　姬曜被赶到了山洞的角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这一次谁都没有施舍给他多余的眼神。 　　就连小白猫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蹭到了沈明玉身边，离姬曜远远的。 　　而沈明玉这时正试图帮姬宣清除心脏内那些魔气。 　　可奇怪的是，姬宣体内的魔气虽然浓厚，却一直只能停留在心脏的位置没办法向四周蔓延。 　　姬宣这会自己也异常紧张，忍不住就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道：“怎么样？我会不会被巫神寄生？我不想变成巫神啊。” 　　沈明玉沉默了片刻，神色有些复杂地摇摇头：“你身上的魔气没有扩散。” 　　姬宣：？ 　　看到姬宣用酷似殷君衡的眼睛露出狗狗一般单纯的眼神，沈明玉莫名觉得一阵微妙的违和。 　　但很快，沈明玉又回过神来，忖度片刻，解释道：“我猜，应该是你没有信仰和弱点的缘故，没有信仰和弱点，他自然也不能攻击你。” 　　从前，姬宣的弱点是大夏和姬曜。 　　但现在……这两个弱点都消失了。 　　姬宣自然就没办法被巫神蛊惑，那魔气自然也只能停留在他心脏里，无法共鸣，无法蔓延。 　　可沈明玉不明白——姬宣为什么会突然长得这么快？ 　　而这时，姬宣却忽然眼前一亮，有点激动起来，他高兴道：“那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我一直没有弱点，巫神就能被我困在身体里了？”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脑中顿时嗡得一声！ 　　在这一刻，沈明玉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真的是他！ 　　在姬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明玉瞬间就想起了他穿越来来时的那日，魔侯说的那些关于无尘仙尊的话。 　　都无尘仙尊把魔气封在体内，所以才延缓了修真界这么多年的灾难…… 　　原来，他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了么？ 　　所以才需要历劫百世成神，所以才会有两个无尘仙尊……就是因为魔气影响他，要不然以他的心境，或许早就成神了。 　　才不需要被困在这世间，受这么多不该受的苦…… 　　想到这，沈明玉不觉神色有些心疼和复杂地看了姬宣一眼。 　　姬宣狐疑：“怎么了？” 　　沈明玉听到姬宣的疑问，心头一跳，立刻又敛去神色，认真道：“你不可以托大，巫神毕竟存在了那么多年，就凭你也想永远困住他？你想得太美了。” 　　姬宣：…… 　　“你瞧不起我。”姬宣有点不高兴。 　　沈明玉看着这会姬宣一脸阳光的样子，心头情绪复杂，面上只无奈道：“我只是在跟你分析利弊。” 　　姬宣：“哼，反正我现在就是封住巫神了。” 　　沈明玉：…… 　　最终，沈明玉只能默默叹了口气，道：“也罢，我教你一些修炼的法门，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压制巫神——你要不要学？” 　　姬宣立刻道：“当然要啊！” 　　沈明玉这时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地所在山洞一角的姬曜，见姬曜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对姬宣伸出手。 　　“走，正好太阳出来了。我们去山洞外演练。” 　　姬宣十分高兴，习惯性的就握住了沈明玉伸出的手。 　　而两人手掌相握的一瞬间，彼此都怔了怔。 　　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姬宣的手还小，沈明玉握着他只当是个弟弟。 　　可就是突然之间，姬宣长大了。 　　他的手骨修长，指腹上没有薄茧，光滑细腻，带着暖热。 　　握着就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而这时，姬宣低头瞥了一眼两人握着的手，咦了一声，就道：“原来你的手这么小哦。” 　　沈明玉：……？ 　　这人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小老攻变大了 　　姬宣：？ 第72章 　　不过想起自己的目的, 沈明玉也没有再纠结这些次要的问题，带着姬宣走到不远处开阔的空地上，看着初生的太阳, 他就道：“清晨阳气生发, 最适合修行, 我先把修行法门告诉你。” 　　姬宣：“好。” 　　然后沈明玉就走到姬宣面前，认真开始跟他讲述一些修行的基本法门。 　　姬宣平日不够高, 只能抬头看沈明玉, 这会他却比沈明玉高了，只是一低头就能看到沈明玉精致如瓷的细腻面庞。 　　一切都尽收眼中。 　　清晨的日光很柔和, 照在沈明玉白玉一般的脸上, 照出一点透明的质感，暖暖的，软软的。 　　姬宣看着沈明玉静静讲话时微动的唇和他纤长浓密的羽睫, 不知道怎么, 心跳漏了一拍。 　　沈明玉讲完, 看了姬宣一眼：“记住了吗？” 　　姬宣立刻回过神来, 心虚加尴尬道：“额……” 　　沈明玉看着姬宣的表情，只当是他没懂, 倒也没怪他, 忖度片刻, 又给他细细讲了一遍。 　　姬宣这次终于认真听了, 也听懂了。 　　听懂之后, 沈明玉还算欣慰，就引导着教他运转周天。 　　姬宣照做。 　　沈明玉在一旁, 看着姬宣尝试引气入体的速度还不错, 一时间还比较开心。 　　姬宣如果能尽快修行, 那祭司之流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至于姬宣身上的巫神意识，沈明玉想好了，他会把佛教的大光明咒教给姬宣，让姬宣日日念诵，这样既能压制巫神，也能帮他精进修炼。 　　不过今日想着姬宣第一次尝试修炼，需要专心，沈明玉就没有再教佛教的大光明咒给他。 　　姬宣在正事上还是很勤勉的，变大之后，他虽然对沈明玉的感觉有些微妙的改变，但这会一修炼起来，他倒是很快就沉浸其中，什么别的都不想了。 　　沈明玉见状，很是欣慰。 　　两人从大约辰时一直修到午时，而午时之后，虽然日光仍然明亮，但暮气渐起，不适合修炼，沈明玉就让姬宣停了下来。 　　姬宣停下了。 　　他睁开眼，沈明玉细细观察了一下姬宣，忽然就发觉姬宣在引气入体后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踏入了练气二层的门槛。 　　沈明玉愕然，立刻就试探着问姬宣：“你感觉如何？” 　　姬宣活动了一下，笑笑：“感觉很舒服。” 　　沈明玉蹙眉：“就是有没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姬宣有点疑惑，他思索了一会，道：“我觉得你教的法门很好，很浑然天成，跟我有时候看着月光思考时陡然进入的那种境界很像。” 　　沈明玉讶异。 　　接着他忍不住就对姬宣道：“你伸出手，我仔细看看。” 　　姬宣：“干嘛？” 　　沈明玉：“我要看看你的根骨。” 　　按照过往的传言，沈明玉先入为主地认为姬宣是至阴之体。 　　毕竟他和姬曜是双胞胎。 　　可现在看姬宣的表现，再想想姬宣日后的成就，沈明玉总觉得姬宣不会是至阴之体那么简单。 　　姬宣见沈明玉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体质可能有点问题，但他这时瞥了沈明玉一眼，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伸出了手。 　　他心里是相信沈明玉的。 　　沈明玉握住姬宣的手，就输入灵力，细细查探了一番他的经脉和根骨。 　　这次查探完之后，沈明玉却没有第一时间确认什么，而是凝神思索了片刻，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万毒宗的那枚玉碟。 　　无尘仙尊教他的东西里面没有什么关于根骨和体质的描述，但万毒宗是医毒起家，也会研究各种灵药对不同体质和根骨修士的作用，所以玉碟里也记录了不少特殊体质和根骨。 　　这会沈明玉看了几处，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姬宣体质的描述。 　　天生灵体。 　　坐卧皆修行。 　　但这种灵体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可以随着修行的偏向被改变成任何其他的体质。 　　沈明玉：！ 　　被改变？！ 　　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巫神一定要姬宣了。 　　原来是因为姬宣这个体质的可塑性极强啊！ 　　所以……巫神最终的目的是姬宣。 　　沈明玉一颗心不觉又沉了沉。 　　姬宣看到沈明玉表情变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道：“你看了我的根骨之后，又查了东西，我是什么特殊体质么？”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看了姬宣一眼，知道姬宣聪明，顿了顿，倒也没有隐瞒姬宣，就把姬宣体质的事告诉他。 　　结果姬宣听完，忖度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就问了一句：“那你是什么体质？” 　　沈明玉：？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姬宣笑笑：“我觉得你这么厉害，肯定也是什么特殊体质，不如这样，你把我的体质变成能跟你共修的体质，这样我修行岂不是更快了。” 　　姬宣这句话一出口，沈明玉心头猛地一震，然后他就用一种极为诧异的表情看向姬宣。 　　姬宣见到沈明玉这幅表情，怔了一下，不由得就道：“怎么了？” 　　沈明玉神色有些复杂地道：“共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年纪轻轻的，怎么知道一些这么偏门的东西。 　　姬宣闻言，不由得笑了：“我还以为你在纠结什么呢？原来是这个。” 　　“你不知道，我们这边除了祭司，也会有一些巫师，他们平时也会学些法术什么的。” 　　“不过他们不是像祭司那样装神弄鬼，都是很有讲究的，会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资质——就像你说的根骨吧。相辅相成的巫师才会一起共修，这样事半功倍。相克的一般都不在一起玩的。” 　　沈明玉听到这，终于明白了。 　　不错，姬宣这个时代人们体内的灵气没有圆融共通，就会出现某一种五行资质比较强大的情况，这种情况确实配合共修比较好。 　　他差点就误会了…… 　　以为是双修。 　　但……等等！ 　　沈明玉忽然就意识到一件事。 　　他自己是天阴之体，而姬宣又是天生灵体，若是他们俩双修…… 　　姬宣的修为和他自己的修为都会涨得很快。 　　那么日后对付巫神就会更加容易了。 　　而且浅层的双修只需要手足相抵，也不需要深入交流。他也不必对姬宣解释双修大多数是道侣才能做的事，反正姬宣什么都不懂。 　　想到这，沈明玉就默默看了姬宣一眼，笑笑：“真巧。” 　　姬宣有点迷糊：“巧什么？” 　　沈明玉：“我的体质恰好是跟谁共修都能让对方快速增长修为的，你不提，我还忘了这件事。” 　　姬宣：？？？ 　　旋即姬宣就狐疑地看了沈明玉一眼：“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修为低吧？” 　　沈明玉好笑道：“怎么可能？若是我嫌弃你，根本就不会告诉你这件事。” 　　姬宣想了想，觉得也是，满意了。 　　不过这会时间已经晚了，不太适合双修，沈明玉就没再深入地对姬宣讲关于双修的具体事宜，而是四周看了一眼，道：“从昨晚到今天，你们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找点吃的。你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我？” 　　姬宣立刻道：“我跟你一起！” 　　沈明玉闻言笑笑，却没有第一时间转身朝树林里走去，而是扭头返回了山洞。 　　这会，沈明玉看了一眼站在山洞口悄悄朝这边看的姬曜，就淡淡道：“我们出去找点吃的，你不可以乱跑。” 　　姬曜点点头。 　　沈明玉见状，抬手一拂，一道禁制从天而降，又在姬曜面前的地上化成一道发光的白线，将姬曜困在了山洞中。 　　沈明玉这时就道：“你若是踏出这条白线，受了伤，后果自负。” 　　姬曜瑟缩了一下，不说话了。 　　姬宣跟过来，看到这一幕，看到沈明玉对姬曜冷淡的样子，再看到姬曜瑟瑟发抖的害怕模样，一时间心情十分微妙。 　　沈明玉走了过来。 　　这时他脸上的淡漠还没有消去，就这么看了姬宣一眼，看得姬宣心头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下一秒，沈明玉微微一笑：“走吧，发什么呆？” 　　姬宣怔了怔，莫名松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沈明玉走了。 　　姬曜一直站在那白线后，偷偷看着两人的方向，在看到姬宣高兴地和沈明玉一起离开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样子，姬曜不自觉一点点咬紧了嘴唇…… 　　· 　　姬宣跟着沈明玉一起，在林中猎了一只野鸡，又拾了不少椰子和其他野果，就满载而归了。 　　姬宣很爱吃椰子，但在皇宫里吃椰子都是宫人把椰子给剖开，取里面的汁水和椰肉做成点心，很少直接端上来的，因为直接吃显得容易粗俗。 　　姬宣又没法经常出宫，所以就吃不到了。 　　这会他拿到了爱吃的叶子，立刻就用石头砸开，抱着椰子喝里面的汁水，模样很是粗犷豪放。 　　沈明玉见状，有些好笑：“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像个小孩。” 　　说完，沈明玉自己倒是愣了愣，姬宣也沉默了一下。 　　末了，姬宣哼哼一声：“我喝完这个就不喝了。” 　　显然还是挺想当“大人”的。 　　沈明玉莞尔：“没关系，你爱吃就多吃点吧，我去烤鸡。” 　　姬宣还要说话，一旁的姬曜迟疑了一下，忽然道：“我会烤鸡，需要我帮忙么？” 　　姬曜这句话一出口，气氛陡然沉默了。 　　最后还是姬宣看了姬曜一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见到沈明玉神色淡淡的，也不往姬曜这边看，他就主动道：“算了，你留在这，等着吃就好了。” 　　姬曜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 　　沈明玉见状，也没说什么——毕竟他现在是真的不太喜欢姬曜。 　　性格懦弱不是问题，但性格懦弱还拎不清就很是问题了。 　　沈明玉不想跟糊涂虫相处，因为他知道自己容易心软，跟这种人相处总是会莫名其妙丢掉一些东西。而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不希望坏事。 　　所以还是避免相处比较好。 　　烤鸡很快就做好了。 　　沈明玉自己没留，分成了两半，给姬宣和姬曜，又扯了一点翅膀和屁股给小白猫。 　　姬宣见状，讶异道：“猫能吃肉？” 　　沈明玉挑眉：“猫不能吃肉？” 　　姬宣迟疑了一下，纠结道：“倒也不是，但我没看人喂过猫鸡肉。” 　　沈明玉：“现在你见到了。” 　　姬宣失笑。 　　不过旋即，他又看了一眼拿起一个椰子，用麦管插进去喝的沈明玉，迟疑了一下道：“你不吃烤鸡么？” 　　沈明玉含着麦管看了姬宣一眼，开口道：“我已经基本辟谷，不吃也没关系。” 　　姬宣神色诡异：“屁股？什么屁股？” 　　沈明玉一看姬宣这表情，就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辟谷的概念，倒也没发笑，就耐心把辟谷的概念给姬宣讲了一遍。 　　姬宣听懂了，就没纠结了。 　　接着就是各吃各的。 　　姬宣吃着烤鸡，很香，但总是忍不住往沈明玉那边看，沈明玉薄红的唇含着麦管，微微沾湿了一点椰子水，湿润的。 　　加上这会沈明玉的眼神很是放空，一点攻击性也没有，看着便愈发朦胧漂亮。 　　姬宣看了几眼，有点食不知味。 　　然后，他就默默凑了过去。 　　沈明玉回过神，看了姬宣一眼：“你怎么了？” 　　姬宣想了想，把唯一的一条鸡腿扯下来，递到了沈明玉唇边：“你尝尝，很香的，辟谷有什么意思，吃点好吃的人才有精神啊。” 　　沈明玉无奈，连连避让：“我真的不饿。” 　　姬宣赌气：“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 　　沈明玉：？ 　　然后沈明玉就有些诧异地看了姬宣一眼，然后他就姬宣那狭长的黑眸中看出了一点令人不解的倔强和执着。 　　但这倔强和执着，似曾相识…… 　　沈明玉心头微微一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姬宣手中的鸡腿道：“行吧，那我吃了。” 　　姬宣神色稍霁：“这还差不多。” 　　沈明玉无奈一笑，低头默默咬了一口鸡腿，姬宣在一旁盯着他看，追问道：“怎么样？香不香？” 　　沈明玉：“你吃你的。” 　　姬宣：“我就问问啊。” 　　沈明玉没办法了，只能道：“很香。” 　　姬宣终于笑了：“我就说，就是会很好吃的。” 　　沈明玉沉默片刻，淡淡一笑：“嗯。” 　　姬宣这会看着沈明玉微笑的侧颜，不知为何，一颗心又稀里糊涂地跳了一下，觉得有点热。 　　他这会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莫名觉得有些窘迫，就别过眼去，不再看沈明玉了。 　　沈明玉觉察出一点姬宣的异样，有些意外，但姬宣什么都不说，他便也没有再追问了。 　　· 　　这一夜十分平静地就过去了。 　　第二日，沈明玉就在清晨跟姬宣提出了双修的打算。 　　果然，什么都不懂的姬宣一口就答应了。 　　他以为这跟他们这里的巫师共修没什么区别。 　　沈明玉看着姬宣笑呵呵的样子，自己的一颗心倒也愈发光明敞亮了。 　　实话说，这种傻乎乎的乐天姬宣，还挺可爱的。 　　这会，沈明玉神色平静地跟姬宣讲了一些双修须知，姬宣听了，有点好奇：“ 这跟我们这里的共修不太一样啊。” 　　沈明玉笑笑：“名字都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姬宣：“哦。” 　　等一切讲解完毕，沈明玉就让姬宣脱了鞋袜，两人手足相抵，沈明玉便闭上眼，开始运转灵力。 　　当沈明玉的灵力接触到姬宣体内那微弱的灵力时，不知为何，两人竟是心口同时微微一震。 　　紧接着，沈明玉就感觉到掌心一阵极为微妙的暖热感涌起，他跟姬宣的思绪仿佛在这一刻联通了？ 　　沈明玉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姬宣此刻异常兴奋的心绪。 　　但这……不对，这似乎不是双修的感觉？ 　　沈明玉总觉得这感觉好熟悉，可又说不出来哪里熟悉。 　　可他又不能把手掌抽开，只能暂且压抑下心里的好奇，继续双修。 　　而此时，万年后。 　　原本和无尘仙尊还有另外二人围坐在一处的洛寒霜心头忽然微微一颤。 　　然后他就默不作声地抿了唇，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道侣契约，居然发出了共鸣。 　　他刚刚……感受到了沈明玉的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好奇怪啊 　　姬宣：是什么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道侣契约么？ 第73章 　　不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魔侯, 洛寒霜又迅速收敛情绪，垂下眼，继续细细感受剩下的变化…… 　　紧接着, 洛寒霜更微妙地感受到, 在那个一万年前同沈明玉双修的魂魄, 居然与他的毫无二致。 　　那也就意味着…… 　　沈明玉已经找到了从前的无尘仙尊。 　　洛寒霜微微蹙了眉，一时间不知道是悲是喜。 　　姬宣对此一无所知, 只是在双修之时不停地疯狂吸收灵气。 　　沈明玉虽然觉得异样, 但看到姬宣专心的样子，便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双修。 　　毕竟同姬宣双修, 虽然他会有一定程度的灵气损耗，但补回来的也不少，而且在双修中, 沈明玉也更能领悟到一些从前从未领悟过的感受。 　　这些感受让他耳目一新, 觉得自己或许这些时日也能突破金丹初期的门槛, 步入金丹中期了。 　　若是这样, 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沈明玉略微有些欣慰。 　　姬宣修为低，在双修中是受益更大的, 随着两人双修时间加长, 他的修为节节攀升。 　　一下子就从练气二层上到了练气五层, 这样的速度, 简直是比直接磕丹药还要快。 　　而就在姬宣修为突破练气五层的瓶颈时, 他忽然就感受到了一个十分渺远的意识在他脑中响起。 　　姬宣心头一震。 　　他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沈明玉他感受到了奇怪的东西。 　　可下一秒，那个意识在他识海中语气平静地道：“不必紧张, 我是未来的你。” 　　姬宣眉头一蹙, 沉默片刻, 他道：“巫神，你又在想什么方法骗我？” 　　洛寒霜并不了解无尘仙尊的过往，这时他下意识问：“什么巫神？” 　　姬宣：？ 　　不过听着洛寒霜的嗓音，姬宣总觉得洛寒霜应该不是骗子，因为洛寒霜的嗓音太清冷太淡定了，跟先前他被姬曜捅进胸口时他心中响起的那个蛊惑嗓音一点都不一样。 　　想了想，姬宣换了个问题，道：“既然你是来自未来的我，那我问你，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洛寒霜听到姬宣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他斟酌着道：“后来你成了万人敬仰的仙尊，独居在高天仙宫之中，造福苍生，为修真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因为洛寒霜感觉到姬宣的年龄似乎不算太大，而这样年龄的少年，他也只能用这些世俗层面上的东西来让姬宣高兴，进而信任他。 　　果然，听了洛寒霜的话姬宣不由得眼前一亮，激动道：“我这么厉害吗？” 　　洛寒霜：“嗯。” 　　感受到洛寒霜的淡漠，姬宣有点不爽，他想了想，道：“那既然我以后这么厉害，你来找我干什么？” 　　洛寒霜：“我不是为你而来，我是为了他。” 　　洛寒霜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姬宣心头一跳，就立刻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沈明玉，忍不住就道：“他怎么了？” 　　洛寒霜反问：“你觉得他好不好？” 　　洛寒霜这个问话一出口，姬宣怔了一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然后他就道：“怎么了？他挺好啊，难道他也是巫神的奸细么？” 　　洛寒霜听到姬宣的语气，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羡慕姬宣。 　　不过洛寒霜明白，这样的机会太少了，他必须尽快说清楚这件事。 　　于是，他就道：“他不是什么奸细，他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来到这里的。你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么？” 　　顿了顿，洛寒霜想起沈明玉在魔侯面前立下的誓言又道：“若是事情失败，他会遭到很严重的反噬，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姬宣听到洛寒霜这话，心尖莫名微微一颤，然后他就想起沈明玉对他说的喜欢男子的话。 　　如果不是喜欢，沈明玉怎么会这样舍命来帮忙？ 　　抿唇纠结了片刻，姬宣忍不住就低声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听到姬宣这话，洛寒霜微怔。 　　然后他心头莫名就蔓延出一丝苦涩。 　　过了许久，洛寒霜道：“我不知道。” 　　姬宣：？ 　　“他都愿意这么救你了，你说你不知道？”姬宣有些不爽，忽然替沈明玉很不值得。 　　洛寒霜静默片刻，涩声道：“事出突然……其实，我从前也想过问他的，但我没敢。” 　　明明跟沈明玉结为道侣的人是他，但因为他的内敛沉默，让沈明玉被其他人吸引走了，他才知道后悔。 　　即便他现在知道了他跟无尘仙尊本就是一个人，心头还是放不下这一丝遗憾。 　　直到现在，跨越时空，另外一个“自己”问他，他才莫名有勇气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姬宣听着洛寒霜的话，整个人简直都无语了。 　　他现在觉得沈明玉就像那个大冤种，付出了那么多，可喜欢的人却连一句喜欢都没敢对他说。 　　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但等姬宣意识到那个人是未来的自己之后，他又整个人不觉得微妙起来。 　　说起来…… 　　他其实没感觉沈明玉对他有那种暧昧的意思。 　　他觉得沈明玉只是很单纯地在照顾他，是因为他还小么？ 　　而且，为了未来的自己，来救现在的自己，那么沈明玉到底在意的是哪个自己呢？ 　　姬宣纠结了起来。 　　洛寒霜感受到姬宣的纠结，以为姬宣是在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沉默了一下，道：“你现下在修炼吧，我可以教你一些修炼的东西，你好好提升实力，保护好他。” 　　姬宣听到洛寒霜这话，莫名有点生气：“你要是真的在意他，就不应该让他来。” 　　洛寒霜怔住了。 　　长久的静默。 　　姬宣感受到洛寒霜的静默，不了解情况的他更生气了，这时就道：“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自己喜欢的人不追就不是大丈夫行为，他真不应该喜欢你！” 　　过了许久，洛寒霜道：“你说得对。” 　　这次，轮到姬宣噎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但他说的，也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于是，姬宣最终认真道：“不管你怎么样，我会努力保护他的，虽然我自己也不强，但我一定会努力不让他出事。” 　　洛寒霜：“好。” 　　接着，洛寒霜就不再说话了。 　　姬宣接连叫了洛寒霜几声，洛寒霜都没有答应他，他心里有点慌，以为洛寒霜被他气走了，一时间心绪有些动荡。 　　而姬宣这一动荡，沈明玉就感觉到了。 　　沈明玉睁开眼，看向姬宣：“怎么了？” 　　姬宣心里有事，见沈明玉看他，吓了一跳，差点岔气。 　　还是沈明玉趁势一把托住了他的手，帮他一点点理顺了灵力，他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姬宣脸微微有点红，眼神也有点躲闪。 　　本来沈明玉只当是时间太久，姬宣一时怠惰所以就岔了一点，可这会看姬宣的表情，竟不像是如此。 　　沈明玉忖度了片刻，默默松开了姬宣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姬宣看着沈明玉关切的眼神和那清水一般澄净的眸子，一下子就想起刚才他听到洛寒霜的那些话，不知怎么，莫名就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沈明玉。 　　他觉得，如果沈明玉喜欢那个人，听到这件事恐怕就更喜欢了。 　　可那个人那样子，姬宣又觉得沈明玉不该喜欢。 　　虽然……说是未来的自己。 　　但姬宣还是不喜欢他。 　　于是，迟疑了一下，姬宣就隐瞒了这件事，而是含糊了一下，道：“我刚才想起了一些跟姬曜小时候的事情，心里不太舒服，就这样了。” 　　沈明玉看着姬宣的表情，以为他真的是因为姬曜的事难受不想多说，微微叹了口气，就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将他半揽住道：“我知道姬曜这件事肯定对你打击很大，但这件事你没有错，你就不要太难过。姬曜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不能明辨是非的原因，你虽然是兄长，但你该教给他的都教给他了，你不要怪自己了。” 　　沈明玉的嗓音温柔又耐心，就像淙淙的清泉一般，淌到姬宣心里让姬宣很舒服。 　　可这种耐心和温柔就让姬宣更讨厌那个未来的“自己”了，为什么会把事情搞砸，为什么需要沈明玉这么救他？ 　　他明明不是这种人啊。 　　想着，姬宣就闷闷道：“我没有怪自己，就是心里不舒服。” 　　沈明玉讶异。 　　片刻之后，他想了想：“是不是修行太闷了？你想不想吃点什么，玩点什么？” 　　姬宣感受到沈明玉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哄的语气，更加不爽了。 　　但思索了一下，姬宣又知道这不是沈明玉的错，犹豫片刻，姬宣看了沈明玉一眼：“你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事吧。” 　　沈明玉怔了一秒，没想到姬宣会提这个要求，不过看着姬宣认真的样子，他也还是问道：“你想听什么？” 　　姬宣其实很想知道关于沈明玉和未来的“自己”的事，但他这会又没法直接问出来，想了好一会，姬宣拐弯抹角道：“你们国家有跟你一样厉害的人么？很能打的那种。”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话，只以为姬宣慕强，笑了笑，倒也没多想，就道：“有啊，有一位无尘仙尊，一剑惊天，十分厉害，我会的东西都是他教我的。” 　　姬宣立刻竖起耳朵。 　　他想起了那个未来的“自己”说的，他未来是个仙尊而且很厉害的话了。 　　连忙又道：“然后呢？” 　　沈明玉愣了一下，想了想，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沉静，然后他就缓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仙人，为了黎明苍生，牺牲了很多，而且从来什么事都隐忍在心里，不说出来。高高在上，却十分孤独。” 　　姬宣听着听着，不由得就蹙眉道：“那他什么都不说，孤独也很正常啊，他应该怪自己。” 　　沈明玉：？ 　　旋即沈明玉就哑然失笑道：“你还小，你不懂。” 　　这时，姬宣终于忍不住看向沈明玉：“你很佩服他，是么？” 　　沈明玉看着姬宣有些微妙的神色，不明白姬宣为什么突然跟无尘仙尊这么较劲，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忖度片刻，沈明玉还是道：“我确实很佩服他。” 　　姬宣：“哦。” 　　沈明玉神色古怪地看了姬宣一眼。 　　姬宣看到沈明玉这个表情，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了，这会他抿了一下唇，然后就道：“你不是说，我日后会成就霸业么？那你觉得我跟无尘仙尊比，谁厉害啊？” 　　沈明玉哑然。 　　这又是什么问题？ 　　搞了半天，姬宣是因为自己夸无尘仙尊，所以不高兴了？ 　　以前沈明玉也没发现姬宣这么有胜负欲啊？ 　　不过这会看着姬宣执着的眼神，沈明玉笑笑，还是道：“既然我现在选你，当然是你以后更厉害。” 　　姬宣：“以后？不用以后，我现在就会变得很厉害。” 　　沈明玉：“是是是，你最厉害。” 　　姬宣听着沈明玉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心里愈发不爽，实在是没忍住，他瞥了沈明玉一眼，就道：“对了，我们大夏是忌讳男风的，你如果日后真的要辅佐我的话，恐怕就没办法找到好的心上人了。” 　　沈明玉莞尔：“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辅佐你登基，你到时候就成夏皇了，这个规定难道就不能改一改？” 　　姬宣怔住。 　　接着，沈明玉又说：“我以前都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喜欢关心别人的私事。” 　　姬宣脸一下子涨红了，旋即他就强词夺理道：“我这不是担心你跟着我孤独终老么？你还说我！” 　　沈明玉讶异：“真的？” 　　姬宣：“当然是真的” 　　沈明玉想了想，浅浅一笑：“这个你放心吧，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孤独终老。” 　　姬宣看着沈明玉这会淡笑的侧脸，不知道怎么，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可这会他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其他试探的方法，只能默默站起身，有点生气地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沈明玉也不明白姬宣为什么生气，这会他有些诧异地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姬宣没有回头，他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追了上去。 　　这上古时代的少年啊，怎么比他上高中的时候心思还多，还难猜？ 　　搞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难搞，吃了炮仗了 　　姬宣：恋爱脑，好气哦！ 第74章 　　之后几日, 姬宣一直在跟沈明玉双修的时候通过那神奇的道侣契约和洛寒霜联系。 　　两人逐渐熟稔，洛寒霜教了姬宣不少东西之后姬宣也渐渐觉察到洛寒霜的不得已之处，倒也没之前那么讨厌洛寒霜了。 　　明里暗里刺探了不少事情真相后, 姬宣忽然就在某一日对洛寒霜道：“你放心, 虽然你不行, 但我可以啊。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我来帮你追他！等我追到了, 不就等于你追到了？如果这样, 一切改变，那之后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洛寒霜听着姬宣孩子气的这番话, 有些无奈, 不过沉默了一瞬，他没指责姬宣异想天开，只是问：“那你自己, 喜欢他么？” 　　姬宣怔住了。 　　其实……他没有很深入地去想过这个问题。 　　又或者说,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逃避。 　　很偶尔的时候, 姬宣会想如果没有沈明玉他将怎么生活, 想完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他已经习惯了沈明玉, 习惯了沈明玉的微笑、沈明玉的温柔, 沈明玉的包容…… 　　如果骤然让沈明玉从他生命中消失, 他觉得就好像一盏灯骤然熄灭。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 这次姬宣怔怔沉默了很久, 他道：“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但我总觉得, 没有他, 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心地活下去了。” 　　洛寒霜听到姬宣这句话, 骤然明白了什么。 　　旋即，他低低叹了口气道：“那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你就去做吧。” 　　姬宣咬了一下唇，许久，才默默嗯了一声。 　　之后的日子里，姬宣关注沈明玉就关注得更多了。 　　他经常会想，如果没有沈明玉，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最终答案是没有。 　　大夏也不是没有鼎盛时期，但姬宣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异国的公主王子，都没有沈明玉万分之一的惊艳，也没有沈明玉万分之一地对他好。 　　所以，他怎么能不选沈明玉？他怎么能不喜欢沈明玉？ 　　等想明白这一点，姬宣终于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去追沈明玉！ 　　不光是为了以后的自己，也为了……现在的自己。 　　而姬宣在心里默默把这个目标定在了筑基之后。 　　因为沈明玉答应了等他筑基就给他办个庆祝的仪式，还说要给他做一个叫蛋糕的美食。 　　那种情形下，告白应该是最合适的吧。 　　不过还没等到姬宣筑基，就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洛寒霜和沈明玉的道侣契约在这一次悄悄引动的时候，无尘仙尊发现了。 　　他看到这一幕，脑海中尘封多年的记忆瞬间打开，他心头一颤，紧接着就沉声传音给洛寒霜，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寒霜原本想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秘密，没想到被无尘仙尊发觉了，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告诉了无尘仙尊。 　　无尘仙尊当即表示，他要同姬宣对话。 　　洛寒霜拒绝不了，只能答应。 　　而姬宣也终于跟万年之后完整的那个“自己”对上话了。 　　不过无尘仙尊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现在赶快离开大夏境内，越快越好，祭司会来杀你们。” 　　姬宣本来已经开始筹划着要怎么跟沈明玉告白，结果听到无尘仙尊这话，心头顿时大惊：“真的假的？” 　　无尘仙尊语气淡淡：“真的，而且他会为了救你而死，若是不想他死，就让他赶快离开大夏境内。” 　　姬宣骤然沉默了。 　　“还有，小心姬曜。” 　　姬宣眉头皱了皱，只当这是马后炮，低声道：“知道了。” 　　同姬宣对话完，无尘仙尊默默收回神念，不再看洛寒霜。 　　此刻，他心中有两个嗓音在交谈。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所有的前因后果？直接让他杀了姬曜，就不用明玉动手了，一切都会改变。” 　　“你忘了，你心口的魔种是怎么被种下的？如果杀了姬曜，魔侯就不会是他，而是你自己。” 　　骤然的沉默。 　　过了许久，那嗓音叹了口气，“罢了，看他们自己造化吧。” 　　· 　　这一日双修结束，沈明玉照例要带姬宣去打猎。 　　姬宣这些日子以来，又莫名长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比沈明玉高出半个头了，行事也越来越沉稳老道。 　　所以导致沈明玉看姬宣的时候，总会恍惚地感觉自己看到了其他人，但这恍惚也不会很持久。 　　因为姬宣的笑容，实在是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温暖，张扬，带着几分无忧无虑和特别的纯净，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大事，也还是一丝沧桑也无。 　　沈明玉很喜欢姬宣的这一双眼。 　　只是今天，这双眼里罕见地藏了一丝淡淡的忧虑。 　　沈明玉看出来了，所以忍不住就问：“怎么了？” 　　姬宣想起无尘仙尊跟他说过的话，纠结了片刻，终于道：“我不想留在大夏境内了。” 　　沈明玉怔住了。 　　“为什么？”沈明玉问。 　　他看得出来，姬宣并没有完全放下大夏，所以才一直留在大夏边境。 　　加上他也不想看着大夏被祭司折腾得乱七八糟，便想着若是等姬宣强大了，他们大可以把巫神好好封住，再杀回去。 　　结果姬宣这时抬起眼看向他，十分认真地道：“因为我忽然觉得，当大夏的皇帝没有意思，我就想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这么过，跟你一起就好了。” 　　看着姬宣认真的表情，沈明玉心头一震，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果这话不是姬宣说出口的，沈明玉会觉得，这是告白。 　　可紧接着，姬宣的下一句话就让沈明玉瞳孔微微收缩了。 　　因为姬宣抿了一下唇，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既然你喜欢男子的话，那……你看我可以吗？” 　　看着沈明玉震惊的双眸，姬宣又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嫌我小，但我其实不小了，在我们大夏，我去年就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 　　“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小了。” 　　沈明玉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眼看着姬宣就要着急了，沈明玉无奈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就道：“你心里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姬宣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道：“没有。” 　　沈明玉侧过眼来，神色温柔地静静注视着他：“可你今天不开心。” 　　“如果喜欢一个人，想对他告白，想同他在一起。应该是开心的事，可你不开心，这不对劲。” 　　姬宣没想到沈明玉居然这么敏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咬了唇。 　　沈明玉见状，沉默了一下，就耐心地冲姬宣伸出手，道：“若是不好意思对我直说，用神念告诉我也可以。” 　　姬宣看了沈明玉一眼，看着沈明玉澄净如水的眸子，再看着他纤长浓密的漂亮羽睫，心尖颤了颤，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沈明玉的手。 　　沈明玉的手温软细腻，羊脂白玉一般，姬宣同他握住，就觉得很舒服。 　　两人的灵力缓缓交错。 　　神念也同步了。 　　不过姬宣并没有对沈明玉敞开所有的意识，他只是把无尘仙尊同他对话的那一段给沈明玉看了。 　　沈明玉看完，惊讶了一瞬，然后他就疑惑笑道：“你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提醒我，为什么要这样？” 　　姬宣：…… 　　“我就是喜欢你不行么？”姬宣有点生气，“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沈明玉怔住了。 　　接着，他看了看姬宣委屈的表情，再通过姬宣眉眼的细节情绪一下子就判断出来姬宣不是在骗人。 　　不觉哑然。 　　当然，沈明玉这个时候没有直接答应姬宣，而是莫名想到了他跟黑发无尘仙尊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说起来，黑发无尘仙尊跟姬宣其实也不算那么像，但那股无限乐观的性子倒是完全一致。 　　想要什么就一股劲去追，也不管人乐不乐意就是了。 　　但这时，看着姬宣委屈的样子，沈明玉也不忍心直接拒绝他，而是沉吟了片刻，低声道：“这样吧，我们来定一个约定如何？” 　　姬宣：“什么？” 　　沈明玉温柔一笑道：“若是一年后我们都能安然无恙，我就同你在一起，怎么样？” 　　姬宣：“真的？” 　　沈明玉点了点头。 　　姬宣笑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姬宣又高兴了起来，不过想到正事，姬宣又换了一幅认真的表情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祭司真的出手了就不好了。” 　　想起是无尘仙尊的提醒，沈明玉也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就道：“好。” 　　· 　　两人很快折返回了山洞。 　　这会姬曜正在跟小白猫玩，见到两人回来，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姬宣只是看了姬曜一眼，就道：“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我们要走了。” 　　姬曜闻言，心头一颤，忍不住问：“去哪？” 　　姬宣难得心细了一回，没有告诉姬曜真相：“去换个地方住，这里蚊虫太多了。” 　　姬曜信以为真，就乖乖扭头进去了。 　　沈明玉有些诧异地看了姬宣一眼，接着默默笑了——姬宣是真的成熟了，现在都格外细心了起来。 　　姬宣被沈明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默默别过眼去。 　　恰好，姬宣别过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姬曜的背影，这时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无尘仙尊提醒要他注意姬曜的话。 　　但迟疑了一下，姬宣又觉得，他跟沈明玉都是有修为的人了，又怎么会制不住一个姬曜？ 　　既然他们要改变历史，那一切一定会改变的。 　　他能感觉到无尘仙尊是想让他杀了姬曜，但他实在是狠不下心。 　　因为现在姬曜还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他不能因为所谓的“未来”就审判现在的姬曜。 　　不多时，姬曜出来了。 　　姬宣一手抱起小白猫，一手拎了包裹，也没让沈明玉拿东西，就道：“走吧。” 　　姬曜默默跟了上来。 　　姬宣和沈明玉并肩而行。 　　而就在三人转身离开山洞的时候，都没觉察到有一缕极为细微的黑气顺着姬曜的背心飘出去，飘往了大夏皇城的方向…… 　　· 　　为了尽快赶路，沈明玉在离开不好御剑的丛林之后便祭出了仙剑，让姬宣和姬曜上来。 　　姬曜这会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忍不住退后一步，神色有些紧张地看向姬宣道：“兄长，你们要去哪？” 　　姬宣这时也没办法隐瞒了，就淡淡道：“离开大夏，你要不要跟我走？若是不愿意，你可以留在这。” 　　一句话，让姬曜愣在了原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姬宣看着姬曜发抖的样子，眉头微蹙，姬曜这时嘴唇动了动，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沈明玉已经出手了。 　　他抬手朝姬曜眉心轻轻一点，姬曜就在一片柔软的白光中倒了下去。 　　沈明玉眼疾手快，轻轻扶起姬曜，便抱着人递给了姬宣。 　　“时间不多了，走吧。” 　　姬宣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觉得一开始他就不该心软，就该这样。 　　当即他就抱上了姬曜和沈明玉一起踏上了仙剑。 　　沈明玉长袖一拂，仙剑载着三人一猫，腾空而起。 　　仙剑慢慢升空，就朝着同大夏皇城完全相反的地方飞去。 　　不过今日天色不算太好，浓云重重，还隐约有些打雷的趋势。 　　沈明玉不敢飞得太高，只能压在云层下，慢慢飞。 　　然而飞着飞着，沈明玉就觉出了几分异样，他觉得吹在身上的风带着一股粘稠的湿润，同时吹得他背心发凉。 　　沈明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让沈明玉浑身戒备，当即沉声对姬宣道：“姬宣当心！” 　　姬宣听到沈明玉这句话，也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姬宣双眼就骤然瞪大了，他看到铺天盖地的黑气从大夏皇城的方向和丛林的方向蔓延而出，朝着他们这个地方扑来！ 　　怎么会这样？ 　　巫神的意识不是已经被封在他的体内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魔气？？？ 　　姬宣心神大震。 　　倒是沈明玉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就姬宣道：“你抱紧我，不要回头看，我们尽快闯出去！” 　　姬宣会意，立刻就从后面抱住了沈明玉的腰。 　　沈明玉神色沉着，操纵着仙剑，破云斩风，飞快地就朝大夏边境线飞去—— 　　眼看着，终于他们抵达了大夏边境线。 　　忽然，姬宣感觉心口一阵剧烈刺痛，他顿时闷哼一声。 　　沈明玉见状，忍不住就道：“怎么了？” 　　姬宣把口中涌出的一股腥甜默默咽下，摇头：“无事，快走。” 　　沈明玉眉头蹙了蹙，知道姬宣肯定不是无事，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朝仙剑灌注了更多的灵力，不管不顾地就朝眼前都快要被浓云和魔气遮蔽的大夏边境线冲去！ 　　冰凉湿润的狂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把衣衫也都吹得黏在他们身上，吹得姬宣胸口更痛了。 　　可姬宣这会不敢喊痛，只能咬牙忍着。 　　一道惊雷劈下—— 　　沈明玉来不及阻拦，还是姬宣忍痛一掌引走了雷电的趋势。 　　有惊无险。 　　只是，在这时，姬宣忽然就看到，怀中本来沉睡的姬曜不知道何时清醒了，正用一双水润黝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姬宣心头猛沉。 　　姬曜长睫被狂风吹得乱颤，但神色却十分平静，这会他看着姬宣，无声道：兄长，巫神在你体内，他不会让你离开大夏的。如果你想让这个哥哥走，你最好留下来，否则你无法知道会发生什么。 　　姬宣目眦尽裂。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沈明玉：稀里糊涂的告白啊 　　姬宣：哼 第75章 　　看着姬曜的唇形, 姬宣双眸骤然变得血红，脸上也露出异常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一刻，姬宣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无尘仙尊让他小心姬曜了。 　　竟然是这样！ 　　恐怕正是姬曜放出了消息, 这些魔气才会聚拢而来。若是他和沈明玉一起悄悄离开, 兴许也不会有事…… 　　姬宣这是第一次, 这么恨自己心软。 　　早知道，他就该把姬曜丢在深林里, 让姬曜自生自灭！ 　　这时, 魔气已经围拢了上来。 　　沈明玉没能在最后一瞬突破重围，眼看着面前已经聚集了无数魔气朝自己扑来, 因为剑上载着姬宣和姬曜两人, 沈明玉不敢硬来，果断就操纵着仙剑掉头往回飞！ 　　魔气虽多，但沈明玉知道这些魔气绝不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他不能慌, 他要稳住, 一定就能找到突破重围的方法。 　　而就在这时, 沈明玉感觉搂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沈明玉没有回头, 只问：“怎么了？” 　　姬宣沉默了一会，嗓音有点哑：“它们应该是冲我来的。” 　　沈明玉听出姬宣嗓音的异样, 反而笑了笑：“自然是冲你来的, 巫神封在你身上, 它们没了老大, 可不得急着找你么？” 　　听着沈明玉温柔又镇定的嗓音, 姬宣反而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沈明玉也是来自未来。 　　所以沈明玉应该一开始也什么都知道。 　　可沈明玉还是来了。 　　无尘仙尊说，沈明玉会救他而死, 那沈明玉自己应当也明白这一点。 　　姬宣这个时候才想清楚这件事。 　　一股酸涩不由得从他心口涌出, 他莫名就觉得很是难受。 　　沈明玉为什么要这么帮他？即便是因为喜欢未来的他, 可现在的他也远远不够好啊…… 　　他明明只会拖累沈明玉，只会心软让沈明玉为难…… 　　就在这时，觉察到姬宣久久没有开口的沈明玉轻声问：“怎么了，你说话呀？” 　　就这么一句话，猛地让姬宣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越来越多的雨水从乌云中落下来，伴随着狂风扑打在两人脸上，姬宣睫毛已经全部被打湿了，衣服也湿透了。 　　可听到这句话，他竟是突然生出一种悲壮且无畏的心态来。 　　他莫名就很镇定地想——若是沈明玉真的不敌这些魔气，他就带着姬曜从仙剑上跳下去，绝不拖累沈明玉。 　　至于成不成什么剑仙，未来同沈明玉有没有什么关联，他都无所谓了。 　　于是，在这么想完的那一刻，姬宣忽然就凑上前来，静静把头贴在沈明玉侧脸旁，小声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你。” 　　说着，姬宣还下意识默默搂紧了沈明玉的腰。 　　沈明玉微怔。 　　在这疾风骤雨里，沈明玉却感受到了姬宣突如其来的滚烫真心。 　　先前他不确定，这会，他……确定了。 　　就像一个淋湿的毛绒绒小狗，虽然委屈，但还是在努力贴贴他，表达对他的爱意。 　　这个时候，沈明玉忽然就能理解黑发无尘仙尊见到他时，那么气急败坏又有点默默委屈的情绪了。 　　理清了前因后果。 　　沈明玉在这一瞬猛然觉得有些唏嘘…… 　　可他同姬宣不一样，他虽然唏嘘遗憾，但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想那么多如果。 　　这时他忽然掉转头，遥遥地朝不远处魔气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平静，淡淡道：“姬宣，你要不要同我赌一把？” 　　姬宣心头一跳，忍不住有点心神动荡地道：“赌什么？” 　　沈明玉一边用剑气击散靠近的魔气，一边目光锐利地看向远处的大夏皇城。 　　“巫神被封印在你心口，它既然没办法奈何你，现在肯定是在操纵别人替它卖命。” 　　“既然这些人不想我们走，那我们就杀回去，杀到赢为止。” 　　他清楚，只要姬宣身上的巫神意识不除，那些鬼祟的魔气便只会永远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跟着他们。 　　既然这样，不如正面打一次，也免得一直被背刺。 　　姬宣听着沈明玉的话，胸中忽然就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壮志，他立刻就道：“好！我们杀回去！” 　　沈明玉淡淡一笑：“你不怕输？” 　　姬宣难得也笑了，然后他就贴着沈明玉，低声道：“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听着姬宣万般笃定的一句话，沈明玉心尖微微一颤，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对姬宣生出了几分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从前，他或多或少是考虑到无尘仙尊和殷君衡他们才对姬宣这么好的。 　　而这一刻，沈明玉想：他也是真正喜欢上眼前这个一往无前的少年了…… 　　想着，沈明玉再没有一丝犹豫，默默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柄匕首交给姬宣，便调转了方向，直直朝着大夏皇城的方向飞去！ 　　· 　　当沈明玉带着姬宣左闪右避，钻入密林时，那些魔气追击的速度果然慢了些。 　　这也就更验证了沈明玉的猜想——魔气本无意识，但操纵他们的人有意识，密林里光线不佳，那人大约是看不清了，才会动作慢了。 　　这么一想，沈明玉就打算在密林里多绕几圈，多消灭些魔气再杀过去。 　　可这时，姬宣忽然咬咬牙道：“等等。” 　　沈明玉怔了一瞬：“怎么了？” 　　姬宣看了一眼躺在他怀中，一直用一种诡异眼神默默看着他的姬曜，终于狠下心，对沈明玉道：“我要把姬曜放下来，他会坏事。” 　　沈明玉听到姬宣这句话，沉默了一瞬，也觉察到了姬宣的想法。 　　姬宣这是真的当断则断了。 　　沈明玉：“好。” 　　并没有提任何姬曜可能是魔侯的怀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明玉也不在乎了。 　　他只想姬宣好好的。 　　说着沈明玉一拂袖，又击退几缕魔气，便对姬宣道：“我来保护你，你把他放下去吧。” 　　姬宣：“嗯。” 　　然后姬宣就再也不看姬曜一眼，扬手往下的一棵树上一挥，那一大蓬树叶就被灵气切割了下来，落在地上。 　　姬宣狠狠心，就要将姬曜抛到那一大蓬树叶上。 　　可这时，姬曜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双眸含了一点泪光道：“兄长真的要选这个哥哥，不要我么？” 　　姬宣听到姬曜这句话，反而回过神来，然后他就眸光锐利地看了姬曜一眼，沉声道：“你不必装可怜，你若是真把我当兄长，就不该次次都出卖我。” 　　姬曜还想解释。 　　可这时姬宣已经狠心抓住了姬曜的手腕，把姬曜朝着地上那蓬树叶扔去—— 　　姬曜自高空中坠下，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 　　姬宣默默回过头，眸中隐约有一丝不忍，稍纵即逝。 　　很快，他就平静道：“好了，我们快走吧。” 　　沈明玉这时静静看了一眼，见到姬曜毫发无损地落在那蓬树叶上，就知道姬宣用灵气托住了他。 　　沈明玉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几分御剑速度。 　　魔气在他们周围不停地骚扰侵袭而上，都被姬宣和沈明玉挥剑斩碎了。 　　而这时，不远处终于传来姬曜撕心裂肺的喊声。 　　姬宣没有回头，沈明玉也没有。 　　而在抵达皇城之前，沈明玉又让姬宣把小白猫找了个地方放下了。 　　最后的决战，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 　　沈明玉和姬宣离开后，姬曜跪坐在原地，绝望地看着两人在魔气的追击下越飞越远，直到消失。 　　他捂着脸，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落在身前的地面上，打湿一片。 　　而这时，有个扭曲阴沉的嗓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看吧，他还是放弃了你。” 　　姬曜没有做声。 　　“所谓的兄长，从未对你真心过，从未相信过你。你为何还要执着他？” 　　姬曜愣住了。 　　“到我这来吧，把你的灵魂给我，我可以永远地信任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什么，都不会被我遗弃。” 　　“至于那些抛弃你的人，他们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永不超生。” 　　姬曜眼神一点点开始朦胧…… 　　· 　　后山之上，浓云滚滚，苍穹如墨。 　　祭司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神色带着一种平静的笑意，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回来。 　　沈明玉和姬宣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可怖的场景。 　　一排排双眼漆黑的侍从和宫女就这么举着长枪和武器，指着他们，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只是短短半月，整个大夏皇宫几乎被魔气侵蚀殆尽。 　　这手段，就让沈明玉想起魔侯俘虏的那些龙族一样，精气神全无，已经彻底被沦为了魔气的傀儡。 　　“姬宣，你真的要动手么？这些可都是大夏子民，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祭司淡淡道。 　　姬宣默默握紧了手中匕首，仰头看向祭司，墨色瞳眸中神情异常平静。 　　“同样的方法，我不会再上一次当了。” 　　然后姬宣就回头看向身旁的沈明玉，淡笑道：“走，杀出去！” 　　沈明玉：“好，杀出去。” 　　祭司脸色微微变了，立刻就指挥着那些被魔气吞噬了意识的人朝姬宣和沈明玉攻去！ 　　姬宣和沈明玉也在同时动手了。 　　事实上，这些魔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这些魔人生前也只是普通人，这时被魔气寄居后也只是力气变大了，并没有学会什么招数。 　　更别说姬宣现在已经筑基了。 　　一时间，二人势如破竹，很快就杀上祭祀台，攻到了祭司面前。 　　姬宣先抓住了祭司的领口，便举起掌中匕首要朝祭司心口处狠狠刺去—— 　　那里是魔气寄居的地方，只要刺下去，祭司未必立刻就死，但魔气却能立刻驱散。 　　可就在这时，有一股极为浓烈旁大浓烈的阴气从天际压来。 　　同时伴随着一个淡淡的，柔软嗓音。 　　“兄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姬宣心头一震，狠狠按住了祭司的肩头，将祭司一脚踹开，便握紧了匕首看向空中。 　　不远处的沈明玉也在这时回过头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姬曜。 　　姬曜立在空中，衣袂翻飞，掌中拿着一把散发着浓浓金光的长弓，弓上插着一根金光闪烁的箭，可他身周又被魔气覆盖，黑色的魔气和弓上金色的灵气交织，模样异常诡异。 　　这时，他举起长弓，默默拉起了弓弦，指向了姬宣：“兄长，你若是再不投靠巫神，我便只好杀了你了。” 　　姬宣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的姬曜。 　　“姬曜，你真的疯了。”姬宣此刻的神色除了难以置信，还有彻底的失望。 　　姬曜看着姬宣的眼神，眸中露出一丝遗憾，然后瞳孔突然就变成了全黑！ 　　瞬间，弓弦拉满！ 　　姬宣心头狂跳，下意识就想退开，可这时，他却忽然发现他动不了了！ 　　是的，姬宣动不了了，他只能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亲眼看着对面的姬曜拉动弓弦，朝他射出了那璀璨恢弘的一箭！ 　　一切好像都在被放慢。 　　直到——沈明玉竭力扑了出来，他一把将姬宣推到一旁，便自己提剑朝着那只金箭迎了上去！ 　　金光刺目！ 　　姬宣的瞳孔一点点收缩，他看着沈明玉那一袭柔软的白色背影，胸中忽然绽放出无穷无尽的恐惧和力量。 　　他几乎是嘶吼：“不要——！” 　　听到这一声嘶吼，沈明玉在无尽的金光中回头看了姬宣一眼。 　　明明是很短暂的一眼，却仿佛一眼万年。 　　沈明玉很轻很淡地笑了一下，他的瞳孔在金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粲然生辉。 　　姬宣眸中淌出一滴热泪。 　　原来从不信神佛的姬宣，在此刻竟是疯狂地想：有没有神明可以救他！救救他啊——！ 　　他意识在此刻，激烈到了极致。 　　就在这意识力提到巅峰的这一瞬，姬宣掌心轻轻烫了一下。 　　万年之后。 　　围坐在一起的四人同时睁开了眼。 　　姬宣的意识太强了，通过道侣契约，他们竟是同时透过姬宣的眼睛看到了万年之前的一切。 　　也看到了沈明玉在金光中那回眸的淡淡一笑。 　　一切，无比清晰，他们甚至能看到沈明玉在金光中几乎被照得透明的睫羽。 　　在这一刻，四人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劫。 　　他们同时闭上了眼…… 　　魔侯也在这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地抬起眼来。 　　然后，他就震惊地看到围坐在一起的四人身上都开始散发出一种圣洁的金光…… 　　要融合了？！ 　　魔侯脸色骤变，几乎瞬息间移到了四人身前，就想一掌狠狠按下去，控制住他们的融合。 　　然而，晚了。 　　四道金光，冲天而起，汇聚在一起，破开云层，吹散迷雾。 　　山河震荡，万灵复苏。 　　有一袭白衣静静在散落在金尘的空气中沐浴着无限光芒出现了。 　　他一头白发，仍旧一双琉璃银色的浅淡瞳孔，五官却赫然是姬宣的样子。 　　四目相对，魔侯心神大震。 　　而那白衣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 　　在诛神箭即将抵达胸前时，沈明玉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周遭任何东西了。 　　诛神箭的光太亮了。 　　此刻，他脑海中仍旧浮现着姬宣最后留下的那一滴泪…… 　　他不觉淡淡笑了一下。 　　如果历史不能改变，那么一万年后，他们也还会重逢。 　　沈明玉并不后悔。 　　他缓缓闭上了眼—— 　　只是，预想之中魂飞魄散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沈明玉跌入了一个异常熟悉，带着清冷香气的怀中。 　　他怔了一瞬，默默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头白发，琉璃银瞳的姬宣正在看着他。 　　沈明玉倏然睁大了眼。 　　“姬宣”微微一笑，伸手抚上了沈明玉的眼睫，低声道：“睡吧，我来接你了。” 　　沈明玉听到这句话，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边笑意浅淡，不知不觉就安心闭上了眼。 　　“姬宣”在一片灿然金光中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那眼角凝着一滴泪的少年。 　　这一瞬，一个声音在那少年心中涌起。 　　“你一定，要成神，只有成神，才能救他。” 　　就这样一句话，在少年心中根植万年，即便他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很多事情。 　　但唯独，这句话，他记得异常清晰…… 　　· 　　当仙剑携裹着锐利的神光贯穿了魔侯的胸膛时，他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再度看清“姬宣”的面容时，他心神一震，眸光渐渐涣散，仿佛穿越时光，又回到了万年之前。 　　他喉头无声地动了动，诡异一笑：“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 　　无尘仙尊静静看着魔侯的笑意，神色未起一丝波澜，他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魔侯想要反驳，可这时，他脑海中却倏然闪过辜玉楼对他说的那句——师兄，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魔侯怔了一瞬，忽然笑了，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错，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欺骗中寻找背叛。 　　林霜引这个身份便是应运而生。 　　他放大那些人心中的恶念，然后告诉自己，只要有利益，谁都会背叛你。 　　自此告诉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猎杀无尘仙尊。 　　可他在面对辜玉楼的时候，却退缩了。 　　他没有等。 　　又或者，他不敢等…… 　　在无尽魔气溃散的最后一秒，魔侯仰头看向天际处无尘仙尊那张数万年未见却仍是显得无比熟悉的面容，无声地张了一下嘴。 　　可等他的口型即将成型时，他的面庞已经如沙般消散了。 　　长风卷荡，万里黑云无影无踪，什么也没留下。 　　· 　　修真界出了史上第一位神明。 　　这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四海八荒都震惊了。 　　彼时，天外天，玉衡宫里。 　　沈明玉正躺在紫藤花树下的藤椅上，无数光影斑驳从紫藤花树中的缝隙洒下，金子一般，落在他身上。 　　馥郁的香气携裹着柔软的花瓣追了他满身，他这会仰起如玉面庞，双眸微闭，享受着温柔的春风和花香。 　　忽然，有一片阴影落在沈明玉身前，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抚上了沈明玉的眉心，捻起一瓣紫藤花。 　　“困了就进屋，在这睡什么？” 　　沈明玉睁开眼，便同一双琉璃银色的眸子四目相对，那眸中神色异常温柔。 　　微微一笑，沈明玉伸手拉了一下来人的袖子：“今天风很暖和，我想多躺一会，你也坐。” 　　玉无尘沉默片刻，在藤椅一侧坐了下来。 　　沈明玉顺势就侧头靠了过来。 　　玉无尘淡淡一笑，搂住了沈明玉的腰：“你这是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我。” 　　沈明玉仰起脸，异样道：“有么？” 　　玉无尘：“有啊。” 　　沈明玉想了想，觉得好像是，但他又想明明都是一个人啊，以前他也是很主动的…… 　　玉无尘见到沈明玉的表情，目光动了动：“怎么了？在想什么？” 　　沈明玉怕玉无尘不开心，摇摇头：“无事。” 　　玉无尘眉头微蹙，忽然伸手轻轻扳过沈明玉的脸：“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沈明玉对上玉无尘那双琉璃银色的眸子骤然微微一阵眩晕，然后他就下意识道：“为何不见他们？” 　　如果融合，也不该是意识都消散吧…… 　　沈明玉总还是有些想见他们一面……可真的怕玉无尘生气，便也不敢再提。 　　而这时被诱导着说出这句话，沈明玉回过来，神色微变，立刻就忐忑起来。 　　玉无尘却哑然失笑。 　　片刻之后，他忽然淡淡一笑，竟然一丝生气的意思也无，就这么抓着沈明玉的手，让沈明玉抚上自己的眉心。 　　从眉毛到眼角，到鼻梁，再到唇。 　　沈明玉先是有些无措，但这时他的指尖触摸到这些位置，再凝视着玉无尘此刻光影变幻的温柔瞳孔，神情却逐渐恍惚了起来…… 　　隐约中，他看到了他所思慕的每一张脸。 　　他的殿下，他的师父，他的仙长，还有……他的小道侣。 　　在这一刻沈明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玉无尘一点都不生气。 　　因为，那都是他啊。 　　四目相对，两人彼此都读懂了彼此的心绪。 　　也就在这时，玉无尘含笑挑眉，低头，轻轻在沈明玉淡红色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他嗓音磁性优雅：“有我你还不够么？” 　　沈明玉会心一笑，闭上眼，抬手环住了玉无尘的脖颈，温柔回吻：“够了，你本就是我最喜欢的人啊。” 　　片片紫藤萝花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眉心。 　　春风溶漾，万物复苏。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都有小红包~ 　　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呀呀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