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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玄，池云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本是平平无奇的背后灵 　　立意：摆脱束缚，追求自由 　　VIP强推奖章 　　别人穿越至少有个身体，而沫玄穿越成一缕残魂，需要绝顶天才的阳气才能活下去，全书最厉害的天才自然是主角。主角是个万人迷，不止正道喜欢，反派也喜欢，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沐玄跟在原书主角身边，一边帮他防范那些心怀叵测的爱慕者，一边还要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身份，结果不知不觉发现，那些人都转而来追求自己。这是一个关于爱与自由的故事，沫玄曾因为极端的爱而死亡，先是变成需要依附人才能存活的残魂，又变成身不由己的影卫，一直在追求真正的自由，爱不应当是束缚。 　　本文文笔流畅，将故事娓娓道来，因为主角的身份设定，剧情的走向别具一格，引人入胜，各种性格不同的人物交织出精彩的故事，感情线细腻，值得一看。 第1章 怨魂 　　昆仑境的严寒终年不变。 　　四月时节，依旧白雪皑皑。 　　后山，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的青年正将一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地面的雪沾满血与污泥。 　　一个胖壮弟子坐在清扫干净雪的花坛边，看戏似的，手里纸袋装着热腾腾的板栗。 　　“打。”胖壮弟子剥开一颗板栗填进嘴里，口中含糊不清，“给我狠狠地打。” 　　几名外门弟子闻言更加卖力。 　　楚朗风的后背重重撞上树干，咳出一口血，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掉下，落了他满身，盖住周围的血迹。 　　胖壮弟子站起来，慢吞吞走到他身前，抬脚踩住楚朗风的手。 　　楚朗风咬牙想将手从鞋底抽出来，然而胖壮弟子的脚纹丝不动，甚至碾了两下。 　　“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弟子，还敢和陆师兄作对。”胖壮弟子露出不屑的笑，将嘴里的板栗碎壳连同唾液吐在楚朗风身上，“做人该有自知之明，你在外门也待了不少时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你运气好得到一柄宝剑，也该掂量清楚自己够不够能耐拥有那样的宝物，陆师兄好心拿丹药灵石和你交易，还答应在外门大比对你照拂一二，你居然不答应？给脸不要脸！” 　　楚朗风抬头看他，带血的嘴角微微扯动，“师兄说的好心交易，就是拿几块下品灵石和治外伤的低级丹药，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胖壮弟子脸色阴沉，朝楚朗风的腹部踢了一脚。 　　楚朗风再度呕出一口血，疼得微微颤抖，依旧抬头直直看着他，目光凶狠，像头狼崽子。 　　“师弟何必这么犟呢，一点好处都没有，照这样下去，你连明天的外门大比都参加不了。陆师兄在外门的地位，你也明白，让你没法参加大比再简单不过。”胖壮弟子放缓语气，“外门大比是我们这些人鲤鱼跃龙门的最好机会，只要你献上宝剑，从此以陆师兄马首是瞻，必能取得不错名次，获得资源和长老的重视，下一届大比进入内门，是板上钉钉的事。” 　　楚朗风道：“我能靠自己进内门。” 　　“靠自己？”胖壮弟子冷笑出声，“我和那些师兄都是筑基中期以上的修为，排名前十五的师兄更是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你天资平平，不过运气好，得到机缘升上筑基初期，就想着进入内门？做你的春秋大梦！” 　　楚朗风面无表情，不欲与他多说。 　　胖壮弟子也懒得继续废话。 　　“楚师弟还没学会我教他的道理。”他后退两步，示意旁边的弟子，“你们再教育教育。” 　　“是，师兄。” 　　楚朗风伤痕累累的双手撑住地，挣扎着想起身反抗，被人重新踩倒。 　　“楚师弟放心，你口中治外伤用的低级丹药，治好你这些皮肉伤不成问题。”胖壮弟子坐回花坛，优哉游哉道，“等会儿我们把你的伤治好，再继续打。放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师兄，这小子骨头硬得很，光靠这样可能不太管用。” 　　一名青年凑到胖壮弟子身前，献宝般从乾坤袋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这是我下山除妖兽时弄到的法器，名为游雨针，能钻进人的血肉中到处游走，弯曲成各种形状，任这小子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折磨。” 　　“不错。”胖壮弟子点了下头。 　　青年获得首肯，笑容满面回到楚朗风面前，弯腰准备将长针刺入他的皮肤。 　　这时，一道淡淡的黑气悄无声息附上青年持针的手。 　　青年忽然手一抖，游雨针扎向身旁的同伴。 　　法器刺穿弟子服，直接钻入那名弟子的血肉。 　　“啊！”那名弟子发出惊叫，“你干什么！” 　　青年愣了愣，“我很少用这个法器，可能失误了。” 　　他立刻道歉，着手将游雨针从同伴血肉里取出。 　　“你快点，这法器正在我肉里钻！” 　　游雨针自发钻开层层血肉，在那名弟子体内缓缓游走，他满脸痛色，强忍恼火。 　　“好好好。”青年知是自己的错，只得连声应是。 　　结果，下一刻他冷不丁抬手，给了同伴一拳。 　　“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名弟子彻底爆发，“我前几天为陆师兄办成一件事，得到陆师兄欣赏，你心存不满？” 　　“真不是！”青年百口莫辩。 　　胖壮弟子用力拧眉，“你们怎么搞的？” 　　这些人乱成一锅粥，楚朗风却无心欣赏他们内斗，而是努力仰头环顾四周，脸上流露笑意。 　　沐玄正坐在他们正上方的树枝上，半透明的身躯像一缕轻风，压不下半片雪。 　　楚朗风看不见残魂，但知道是沐玄来了。 　　“阿沐。”楚朗风无声做出口型。 　　“幸亏我醒得及时。”沐玄说，“我睡着的这三个月，你得到一柄宝剑？” 　　沐玄见怪不怪，他从凡间陪楚朗风一路进入昆仑境，见过他得到许多机缘。 　　否则楚朗风一个天资平平的普通人，不可能叩开修仙的大门。 　　楚朗风可是原著里池云镜的追求者之一，拿的废柴逆袭流剧本。 　　按剧情，他会在明天的外门大比上被看中，成为池云镜的小师弟。 　　“下山时从一个老伯的摊位上买的，本来是看那位老伯可怜，没想到是柄法器。”楚朗风与沐玄神识传音，从乾坤袋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散发着不详气息，“就是这柄剑，现在没用。” 　　长剑上有封印，加成不了楚朗风多少实力，拿剑非但无法成功反抗筑基中期的师兄，剑还容易被抢走，所以他挨打时一直没拿出来。 　　“你拿好剑。”沐玄道。 　　他伸出手指，朝树下遥遥一点，萦绕周身的一缕黑色鬼气窜出，没入楚朗风手中的漆黑长剑。 　　楚朗风持剑刺向最近的一名外门弟子，这些弟子猝不及防，被打得鬼哭狼嚎，胖壮弟子亲自出手都没有作用，手臂反而被划伤一道。 　　他们以为是法器的威能，其实是鬼气源源不断从树上的沐玄体内流淌而出，模仿成剑气。 　　“这宝剑居然有如此威能，楚朗风怎么不早拿出来？”胖壮弟子惊疑不定，紧接着心头涌上火热，如此宝剑一定要陆师兄得到！陆师兄得到宝剑，进入内门后也会占据一席之地，他们这些跟在后面的也能有汤喝。 　　“我们先走！”胖壮弟子低喝。 　　看样子，他们已不是楚朗风的对手，也不能倾尽全力与楚朗风打，否则闹出太大动静，会被外门的长老执事们觉察。 　　只能先回去，回禀陆师兄，想新的法子。 　　胖壮弟子狠狠瞪了楚朗风一眼，带着其他弟子离开。 　　楚朗风全身紧绷，直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才骤然放松，手中剑掉落在地，残余剑气扫掉了附近大片的雪。 　　他疼得龇牙咧嘴，毫无顾忌地在沐玄面前露出这副样子，倚着树干缓缓坐下，在伤口上涂抹药粉。 　　沐玄从树枝下来，轻盈漂浮在楚朗风面前。 　　楚朗风俊朗的面容变得鼻青脸肿，再涂抹上白色药粉，愈发显得五颜六色，惨不忍睹。 　　“谢谢阿沐。”楚朗风扬起笑，结果扯到脸上的伤，笑容扭曲了一下，微微吸了口凉气。 　　沐玄：“我们的交情不必言谢。” 　　楚朗风认真道：“阿沐帮了我许多，我无以为报，若连谢谢都不说，我会很过意不去。” 　　“你哪帮不上我，我们是互惠互利。”沐玄叹了口气，“你伤口流的血别浪费了，能给我么。” 　　楚朗风毫不犹豫点头。 　　沐玄凑近他，半透明的指尖触碰到楚朗风脸上的鲜血，染上血色。 　　楚朗风感受不到沐玄指尖的触感，只觉得脸颊那块位置微微发凉，像落了片雪。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快速跳了两下，无意识攥紧手里的药瓶。 　　然后，楚朗风脸上的血开始消失。 　　血液穿过沐玄的手指往上倒流，融入沐玄体内。 　　待吸收掉楚朗风身上大部分伤口的血液，沐玄苍白如纸的脸浮现微不可查的红晕，紧接着重新消弭。 　　沐玄吸血期间，楚朗风中止敷药粉，伤口还在流鲜血，但沐玄不再吸取了。 　　楚朗风明天还要在外门大比上大发神威，被收入池云镜的师父玉典剑门下，不能害他变虚弱。 　　“你睡了三个月，身体有没有恢复点？”楚朗风关心地问。 　　“情况不太好。”沐玄实话实说。 　　楚朗风忙说：“那你再多吸些我的血。” 　　“不用，帮助不大。”沐玄摇了摇头，“你明日还有大比。” 　　“可是——” 　　“真的不用。”沐玄的声音微微加重，“你继续上药吧。” 　　楚朗风难掩忧虑：“你的身体该怎么办？” 　　“我有办法。”沐玄安抚道。 　　妖鬼精怪以人的阳气为食。 　　而沐玄的身体格外挑剔，一般人的阳气对他根本没用，他在世俗界寻觅许久，才找到了楚朗风。 　　楚朗风的阳气，可以作为沐玄的食物，他吸收楚朗风的血，就是在食用血里蕴含的阳气。 　　当初在世俗界，沐玄和楚朗风约定过，他为楚朗风提供帮助，楚朗风给予血液作为回报。 　　但是，楚朗风的阳气对沐玄作用甚微，在楚朗风身边这三年，他不可抑制地越来越虚弱，现在都到了需要休养整整三个月，才能继续活动的地步。就算吸干楚朗风全身的血都没用，照这样下去，沐玄会魂飞魄散。 　　他需要更高质量，更有用的阳气。 　　例如池云镜的。 　　他陪伴在楚朗风身边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机会接触到池云镜。 　　“都是我惹了麻烦。”楚朗风低落自责，“害得你刚醒就要耗费鬼气救我。” 　　“你惹麻烦不是家常便饭？”废柴逆袭流的套路都这样，机缘都伴随着无穷无尽的麻烦，想到这里，沐玄有点想笑，“我睡前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会惹出不可收拾的大麻烦，现在一看，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其实你不用救我。”楚朗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是外门弟子，他们不敢真的打死我。” 　　“我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们折磨你？”沐玄道，“伤口还疼吗。” 　　楚朗风刚才挨打时，死死咬住牙不吭声，不屈不挠挣扎着反抗，现在却说：“疼。” 　　说这种话，楚朗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深深埋下头。 　　“疼也没办法，鬼气不能疗伤。”沐玄单手支着下巴，蹲在楚朗风面前，“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专心于明日的大比就好。” 　　“阿沐，你有什么办法化解虚弱？”楚朗风问。 　　沐玄顿了顿，“先不告诉你，不久后你会知道。” 　　楚朗风追问：“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说。”沐玄两手一摊。 　　楚朗风只得低低“哦”了一声。 　　他埋头处理身上的伤口，嘴唇翕动：“……你觉得我能进内门吗。” 　　沐玄不假思索：“当然能。” 　　这可是原书的重要配角之一，有气运加身的。 　　楚朗风不知道沐玄的想法，闻言面露笑容，内心的忐忑一扫而空。 　　“阿沐，等我带你进内门。” 　　等楚朗风将伤口处理得差不多，沐玄道：“我们先离开这里，那些人还有可能回来找麻烦。” 　　“嗯。”楚朗风点头，撑着树干起身，脚步一浅一深往前走。 　　筑基初期无法御剑飞行，只能短距离浮空飞行，而且消耗灵气巨大。 　　先前为了反抗，楚朗风耗尽了灵气。他天资不好，提升修为花费的资源也多，身怀的机缘要么已经用掉，成为修为提升到筑基期的养料，要么就是不方便拿出来卖钱的，手头比较拮据，几颗快速回复灵气的丹药，都要留着在外门大比使用，现在不能动用，也无法飞行离开后山，只能靠步行。 　　楚朗风有意走难寻的偏僻小径，然而快下山时，他还是被陆师兄一行人拦住。 　　“楚师弟，终于找到你了。”陆师兄笑容满面，“听闻楚师弟的宝剑威力非凡，能以一敌多，越级挑战，不知可否取出剑来，让师兄长长见识？” 　　楚朗风脸色一变，急促地传音：“阿沐，你别再帮我。” 　　“那怎么行。”沐玄道，“看来今日无法善了。” 　　不能让这些人影响楚朗风明日的大比。 　　沐玄正要悄然在陆师兄身上做手脚，一道清泠剑光从天而降。 　　剑光消散，是位仙姿佚貌的少年。 　　细小雪花自铅灰色的天幕飘洒而下。 　　一片雪落到沐玄的睫毛，直接穿透，但沐玄仿佛感受到了那份冷意，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睫毛。 　　片刻的死寂后，他听见陆师兄发出颤抖得不成样的声音：“池师兄！” 　　池云镜未及弱冠，在门内的年月也不及一些外门弟子久，但他是玉典剑的亲传弟子，金丹巅峰的修为，论辈分自然是师兄。 　　他的墨发间掺着细雪，用玉冠束着，美到极致的脸上眉眼冷若冰霜，唇色浅淡，身穿雪色的昆仑境弟子服，袖口与衣摆绣有象征亲传弟子的淡金花纹，腰间佩有一柄银白长剑，腰带下悬挂玉质令牌。与外门弟子差异不大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却如同孤月下的山巅霜雪，高不可攀。 　　池云镜拂掉银白剑鞘上的雪，目光落到楚朗风身上，“发生了何事？” 　　楚朗风睁大眼睛，紧张得手心出汗，心跳激烈得快要跳出胸腔。 　　池云镜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楚朗风本是贫困村庄里的一个普通少年，开始寻仙的契机，正是有一日池云镜经过，随手一剑剿灭了在他们村庄作乱的妖兽。 　　楚朗风对那一幕铭记在心。 　　那是他曾想都想象不到的，仙人之姿。 　　但现在不是给楚朗风发呆的时候，沐玄不敢用鬼气戳他，生怕池云镜发现他这个不该存在于昆仑境的异类。 　　原书里，楚朗风被收入玉典剑门下前，和池云镜本应没有交集。 　　就算现实有变化，池云镜注意到他们的争端，也该告诉外门执事来解决，不会自己现身。 　　不知是什么因素，吸引池云镜亲自现身。 　　沐玄只能传音提醒楚朗风：“向池云镜告状。” 　　楚朗风猛然回神，姿态恭敬，说话有点控制不住的磕绊：“回、回禀池师兄，我前些时日偶得一柄宝剑，陆师兄得知此事后，威逼不成，就想强抢……弟子身上的伤就是他们所为。” 　　池云镜看向陆师兄等人，“他身上伤口残留的灵力，确实来自于你们。” 　　呆傻看着池云镜的弟子堪堪回神，腿一软直接跪下求饶，“师兄恕罪！” 　　陆师兄暗骂这群蠢货不争气，看见池云镜的脸就丢了魂，居然连隐瞒撒谎都不敢，直接承认了！陆师兄的脸皮抽了抽，还想垂死挣扎：“池师兄，这里面有误会……” 　　池云镜道：“是否有误会，我会请戒律堂的执事调查。” 　　陆师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们尚未好好收尾，戒律堂必然能查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有池云镜的意思在，戒律堂也不会偏袒他们，他在外门的关系根本无用。 　　“……不必劳烦池师兄了。”陆师兄不甘认栽，楚朗风这小子的运气未免太好，“我们自会去戒律堂领罚。” 　　他带着自己的跟班灰溜溜离开。 　　池云镜的目光重新回到楚朗风身上。 　　楚朗风干巴巴问：“池师兄怎会在这里？” 　　“除鬼归来，刚巧经过此地。”池云镜答。 　　听见除鬼这个词，楚朗风的心重重一跳，控制住自己不看沐玄所在的方位。 　　他本来竭尽脑汁思考话题，想和池云镜多说两句话，现在不知为何，想让池云镜离开了。 　　“师兄应当很忙，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楚朗风委婉道。 　　“你身上有鬼气。”池云镜站着不动，“你在哪里和鬼族接触过？” 　　沐玄神经一紧，自己隐藏得很好，外门长老都没发现鬼气，池云镜怎么会发现？ 　　他忽然明白了池云镜亲自现身的原因，是为了楚朗风身上的鬼气。 　　楚朗风慌乱无措，矢口否认：“我没有！” 　　“不要撒谎。”池云镜道。 　　“我没有撒谎，我生活在外门，怎么会沾上鬼气，师兄从哪里发现的？”楚朗风想着外门长老都没发现过沐玄的鬼气，心里有了点底气，努力镇定下来，“师兄如此咄咄逼人，是还想除鬼吗？” 　　池云镜道：“视情况而定。” 　　他没有将话说得赶尽杀绝，但楚朗风不敢放松。 　　池云镜在昆仑境名号响亮，一些关于他的信息流传甚广。众所周知，池云镜出身世俗界，生活的那座城镇惨遭妖鬼肆虐屠戮，他被玉典剑所救，带来昆仑境。 　　现在，池云镜刚除鬼归来，想必没在外界滞留多久，周身仍残留着淡淡杀气。 　　楚朗风忍不住道：“鬼族不止有草菅人命的，也有好的，不应该杀。” 　　“的确。”不知想到了什么，池云镜的眉眼微微柔和。 　　“但有一种例外，怨魂。” 　　“怨魂？” 　　“一般鬼族都身躯完整，就算受伤，体内也只会逸散出鬼气，不会再流血，但怨魂不同。”池云镜道，“怨魂携带着死前的滔天怨念，连魂体都留着死时的伤口，不停流血，意味着他们铭记仇恨。他们的神智都由怨念支配，凶性难改，切不可对他们容情，或者受到他们蒙骗。” 　　沐玄不由得垂头看自己。 　　他身上布满数不清的刀伤，鲜红血液从中溢出，洇染大片衣料，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流淌。 第2章 剑灵 　　穿越前，沐玄是名演员。 　　经纪人说过，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性格不争不抢，太无所谓，不过这在沐玄的个人条件面前，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沐玄的事业姑且算顺风顺水，他的欲望也不强，满足于现状，直到一场意外剥夺了他的生命。 　　起因是一场绑架。 　　沐玄的头套被摘掉时，看见自己置身于一间阴暗的地下室，电脑屏幕幽幽亮着，照亮四周墙壁贴满的照片海报，上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电脑上也是沐玄出演过的电视剧，点了暂停键。 　　绑架犯将一套红色的古装长裙套到沐玄身上，激动得手抖，动作有些粗鲁。 　　戴上假发后，他又给沐玄在长裙外面系上绣梅花的白色毛边斗篷。 　　这是沐玄在出道作品里的经典扮相。 　　在那部剧里，他的角色是杀手组织成员，为完成一个任务，乔装打扮潜入青楼。当时，这副打扮的沐玄从马车上下来，摘掉斗篷帽子，侧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缀着光的长睫根根分明，成为沐玄在荧幕上的代表镜头之一。 　　绑匪的精神明显处于不正常状态，直接将古装套在沐玄的便服外面，穿戴得歪歪斜斜，颇为凌乱，他目露狂热欣赏着，像面对一个完美的作品。 　　接着，绑匪的笑容扭曲，变成疯狂的恨。 　　他抽出一把刀，扎进沐玄的腹部。 　　绑匪扎了一刀又一刀，血液溅上脸和双手，他的神情有些崩溃，但行凶的动作未停，颠三倒四诉说着对沐玄的喜欢：“好怀念从前你在学校里，还没火的时候，现在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想抢我的位置。” 　　“你也注意不到我了，之前那场酒会，我私下找到你，想和你说两句话，你也不愿意和我说。” 　　“你的绯闻，还有你和那个男人同出同入的照片我都看见了，我就知道，你的长相不可能不被注意到，你是不是被包养了！” 　　“没关系，我都不怪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神经病！ 　　听着绑匪的胡言乱语，沐玄罕见地产生了怒意。 　　然而，沐玄被打了麻药，疼痛都感觉不到多少，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好，临死前，他看见持枪的警察破门而入。 　　沐玄放心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沐玄在漆黑阴冷的洞穴中醒来。 　　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沐玄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但意识到自己是灵魂状态，因为身体没有重量，悬浮在半空。沐玄飘来飘去寻找出口，可处处碰壁，一个黑色的能量罩子将他关在了里面。 　　罩子中央，沐玄找到了一颗珠子。 　　指尖碰到珠子时，刺骨寒冷沿着他的手臂传遍全身，沐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珠子已不见踪影。 　　四周的黑色融化，流淌进沐玄体内，和珠子一样与沐玄融为一体。 　　罩子消失，沐玄得以看见，这里是一处地底洞窟，坑坑洼洼的石壁包围着他，没有出口。 　　不过，沐玄的魂体可以直接穿过岩石泥土，来到地上。 　　地表是枝叶凋零的山间树林，暗淡月华下，厚厚落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平添几分萧瑟。 　　沐玄已经没有身体器官，但莫名得又冷又饿，迫切渴望温暖的食物。 　　仿佛能闻到香甜的食物味道，若隐若现。 　　沐玄无意识循着香甜味道往山下游荡，半途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血的味道。 　　他朝远处眺望，山脚下的城镇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染红了一片夜空。 　　沐玄连忙下山赶到城镇，里面房屋倒塌，烧得噼里啪啦，路上满是血，横七竖八躺着肢体残缺的尸体，惨叫哭嚎不绝于耳，长相各异的妖物在这片人间炼狱中肆虐残杀，还有和沐玄一样的鬼怪。 　　在沐玄目光所及之处，鬼怪用黑气掐住一个少年的脖子，将少年举到半空。 　　少年浑身染血，还要用手中凡铁攻击面前的鬼怪。 　　掐着少年脖颈的黑气分出一股，拧断了他的腕骨，少年未发出一声闷哼，但手中铁器不受控制脱落下去。 　　在少年脖子被扭断的前一刻，沐玄来到鬼怪面前。 　　鬼怪动作一顿，目露狐疑，分不清沐玄是不是自己的同伴。 　　地底洞窟得到的黑色能量依旧在沐玄体内流淌，在鬼怪愣神的片刻间，能量形成一条匹练，切掉了他的头颅。 　　无头躯干与切掉的头颅溃散成大量鬼气，消弭于无形。 　　沐玄有点发呆，沉浸在自己变成鬼还杀了同类的复杂感觉中，这时，他听见少年警惕的声音：“你和他们不是同伙？” 　　少年的脖颈带着红紫掐痕，喉咙还经过烟熏火燎，嗓音十分嘶哑。 　　沐玄转过头，见到了十岁的池云镜。 　　* 　　沐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怨魂。 　　他对杀死自己的绑匪有恨，但他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仇恨除了内耗没有任何意义。绑匪在行凶杀人的过程中被警方当场抓获，下场完全可以预想，沐玄只是无法亲自报仇，他向来想得开，早已放下。 　　沐玄没有怨气滔天，变成怨魂只能是那颗神秘黑珠的效果。 　　八年前，在妖鬼肆虐的城镇见到池云镜时，沐玄还不是怨魂，是在这八年里被黑珠改造成的。 　　如今，长大成人的池云镜就在他面前。 　　池云镜的身量抽高，线条愈发分明，惑人美貌多了不近人情的味道。 　　忽然间，池云镜侧头正对沐玄的视线。 　　沐玄一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离池云镜很近。 　　他饿得太厉害，受到阳气吸引，居然一直在缓缓靠近池云镜！ 　　沐玄立刻要重新拉开距离，但太迟了。 　　池云镜冰雪般的手指微抬，指尖对着沐玄的位置，“这是什么？” 　　阿沐怎么到池师兄那里去了？ 　　楚朗风来不及深思，正准备继续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沐玄提前打断：“不能这么说，池云镜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他不会相信的。”沐玄语速很快，“就说我是你的剑灵。” 　　楚朗风毫不迟疑道：“是我的剑灵。” 　　池云镜指尖微滞，“剑灵？” 　　“陆师兄他们想夺我的宝剑，就是这柄。”楚朗风硬着头皮往下编，取出漆黑长剑，“他们只以为这是柄厉害的法器，楠峰不知道里面还有剑灵，之前我能打跑那几个师兄，就是多亏了剑灵的帮助。” 　　沐玄装作剑灵，与漆黑长剑建立联系。 　　得到黑珠后，沐玄进行了研究，猜测这可能是某位鬼修大能遗留之物，珠子内不但封存着巨量精纯鬼气，还有那位大能的传承。 　　沐玄学了黑珠中隐匿行踪与伪装自己的秘术，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待在昆仑境，不被这里的修士察觉。伪装秘术则能助沐玄伪装成剑灵，鬼气也能伪装成剑气。 　　池云镜向楚朗风伸手，“请将剑交予我一观。” 　　楚朗风看见，池云镜的右腕有一粒红点，像是痣。 　　他不想把剑给池云镜，怕被发现端倪，但不能不给，否则无法打消池云镜的怀疑。 　　池云镜接过剑，稍微探查了一番，没有冒犯地深入探查，这毕竟是别人之物。 　　“的确是剑灵。”池云镜的指腹贴着剑刃，“这柄剑有邪性，随剑而生的剑灵气息也近似于鬼气，是我误认，抱歉。” 　　楚朗风心里蓦地松了口气，瞒过去了。 　　“池师兄不必道歉。” 　　“剑有封印，需要你这个剑主人够强才能解封。”池云镜道，“但剑灵已经十分虚弱，若你今后用这柄剑与人斗法，可能会牵连剑灵受创。我有一物，名为清鸣玉液，涂抹在剑上能够滋养剑灵，赠送给你，聊表歉意。” 　　池云镜取出一个玉瓶，交给楚朗风，“我教你如何使用。” 　　池云镜口述使用方法，教楚朗风给剑涂抹玉液，但看着楚朗风生疏的动作，他不由得轻微蹙眉。 　　“你很少保养剑？” 　　“我从前不怎么使剑。”楚朗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都是用拳脚。” 　　“算了，我来吧。”池云镜拿回长剑，垂头在剑刃上细致涂抹玉液，“你注意看着。” 　　沐玄虽是假剑灵，但实实在在与黑剑建立了联系，能感受到池云镜对剑的轻柔呵护，是个爱剑之人。 　　池云镜腰间的残月剑嗡鸣，对主人爱护别的剑表示抗议。 　　池云镜单手垂落，轻握银白剑柄，“不要胡闹。” 　　残月剑重新安静下来，池云镜随意问道：“你的剑叫什么？” 　　楚朗风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没有名字。” 　　池云镜抬眸：“有灵的剑，没有名字？” 　　“剑灵说自己叫阿沐。”楚朗风灵机一动，“不如就叫阿沐剑？” 　　池云镜抿了抿唇，忍着没对这么随便的剑名提意见。 　　名字对于法器颇为重要，有名字的剑，才更大概率能在积年累月中诞生灵性。 　　楚朗风的剑没有名字，其实相当奇怪，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池云镜并未追究。 　　池云镜将玉瓶与涂完玉液的长剑一同归还楚朗风，忽然动作一僵，拿剑的手情不自禁用力，手背青筋凸显，面上流露不适之色。 　　楚朗风关切问：“池师兄怎么了？” 　　“无碍。”池云镜的气息微微紊乱，“我走了。” 　　话音未落，银白剑光一闪，池云镜的身影已经消失。 　　楚朗风都没反应过来。 　　沐玄猜测，是池云镜的魔血发作了。 　　池云镜是仙尊转世，转世前就心魔深重，转世后，心魔依旧如附骨之疽。他拥有已经灭族的魔族血脉，每隔一段时间魔血便会发作，痛苦难当，需要找个无人场所自己熬过去。 　　剧情里不止一次有池云镜虚弱时被男配撞见的情节，沐玄怀疑是作者的恶趣味。 　　现在，沐玄打算趁池云镜发作的时候趁人之危。 　　他本就虚弱，为了装作剑灵瞒过池云镜，又耗费了许多力量，再不补充阳气，就有点撑不住了。 　　沐玄对楚朗风说：“我离开一下。” 　　“你去哪？”楚朗风问。 　　“睡了三个月，想到处逛逛，活动一下，看外门这三个月有没有什么变化。”沐玄随便找了个理由。 　　楚朗风动了动唇，嘴角还结着血痂，看着可怜，“你才刚醒，我们还没说多少话。” 　　“之后有的是机会说，别像黏家长的小孩一样。”沐玄笑了笑，“你先回房，我很快回来。” 　　“我早就不是孩童了。” 　　走之前，沐玄听到楚朗风这句反驳。 　　他循着感官中那股格外香甜诱人的味道，深入后山。 　　池云镜坐在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微微仰头，掺雪的发丝蹭上树木碎屑，他浑然不觉，一手死死攥紧手臂，令人怀疑他会不会将自己的手臂折断。池云镜用牙齿咬住下唇，缕缕血丝渗出，逸散的香气令沐玄不由自主吞咽了下。 　　沐玄飘到池云镜面前，手指伸向沿着他下颌滑落的血。 　　凉意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池云镜倏然抬头，沐玄看见他墨瞳内浮现玫红色泽，像一枚花瓣。 　　鲜血给他的唇瓣涂上艳色，有种脆弱绮丽的美。 　　然而，池云镜的神情冰冷刺骨，声音含着冰碴，以及淡淡的煞气。 　　“谁？” 第3章 红痣 　　沐玄当然不会回答。 　　外门不乏元婴长老，都没发现沐玄的存在，他至今不懂池云镜是怎么发现的。 　　可能这就是主角吧。 　　沐玄解除了伪装，距离这么近，池云镜察觉到他身上纯粹的鬼气，混杂着属于怨魂的污浊怨念。 　　“鬼修。”池云镜鸦睫颤抖，动弹不得，说话都吃力到轻喘了声，“你如何进入昆仑境的？” 　　沐玄一言不发，苍白透明的指尖贴住池云镜下颌，被鲜血浸红。 　　血色形成丝丝缕缕的线，沿着沐玄的手臂往上攀，最终来到胸口位置，淡化消失，被沐玄的魂体吸收。 　　沐玄目露少许满足，微不可查地喟叹一声。 　　仅仅吸收池云镜几滴血，就比先前吸收楚朗风那么多血的效果好了上百倍。 　　池云镜不再咬唇，下唇瓣的伤口很快停止流血。 　　沐玄不由呆了呆。 　　他的实力不足金丹，破不了池云镜的防御。 　　池云镜不流血，他自己无法在池云镜身上造成伤口。 　　沐玄像是饥饿许久的人好不容易吃到一口珍馐佳肴，结果就被人端走，还端着那盘佳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比一直饿着还要难以忍耐，他直接伸手想握池云镜的手腕。 　　鬼族汲取阳气，除了吸血外，还有亲密接触这个方法。 　　效果最好的当数鱼水之欢，修真界那些精怪勾引修士的话本，都是有现实依据的。 　　但沐玄自然不会那样做。 　　握住池云镜的手腕时，他听到剑刃出鞘的声响。 　　残月剑出鞘，皎洁剑光径直斩向沐玄所在的方位！ 　　沐玄当即躲闪，残月剑穿透十数棵树，最终钉在一棵树干上。 　　一串巨响，大片树木碎裂倒塌，溅起地面的雪，与树木碎屑一同纷飞。 　　幸好池云镜状态不佳，发挥出的实力十不存一，否则沐玄躲不过这一剑。 　　池云镜发作的状态，与走火入魔有些类似，体内经脉紊乱，用出这一剑后遭到反噬，清瘦的胸膛不停起伏，喘气沉重，无法再出第二剑。 　　佳肴将自己弄得丧失了反抗能力。 　　沐玄歉疚之余，还理解了作者为什么喜欢设置池云镜虚弱时撞见男配的剧情。 　　不这样，实在无法靠近池云镜。 　　书里的男配没占到便宜，但便宜了他。 　　雪中的美人虚弱无力，仿佛任人采撷，若换某些人，说不定已经扑上去了，但沐玄没有旖旎心思，重新握住池云镜的手腕，专注进食。池云镜的手微微一震，指甲嵌入掌心，又注意着没掐出血。 　　沐玄不禁无奈，池云镜不喜欢被碰，还不如给他血，这样他也不至于轻薄他。 　　他的身份必须保密好。 　　否则今天这件事过后，不说池云镜本人，池云镜的那些爱慕者就不会放过他。 　　握手的亲密程度不够，吸收阳气太慢，沐玄索性抱住了池云镜。 　　好不容易接触到一次池云镜，得吃饱一点，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为了冲淡轻薄的感觉，沐玄站着抱住池云镜，让池云镜的头贴着他的胸口，像大人安抚小辈的姿势。 　　沐玄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老大不小了，即使不算今生，他穿越前二十多岁，也比现在的池云镜大。 　　虽然池云镜成长了许多，但和楚朗风一样，在他看来都是小弟弟。 　　池云镜的身体轻轻颤着，不知是出于魔血发作的痛苦，还是屈辱，沐玄条件反射拍了拍他的背，池云镜周身的冷意反而更重。 　　“滚开。”池云镜挤出声音。 　　沐玄没搭理他，目光垂落，看向池云镜右腕的红痣。 　　先前在楚朗风那里，沐玄就注意到了，这是他八年前在那座城镇给池云镜留下的，鬼修印记。 　　一直保留鬼修的印记，看来池云镜记着那份救命之恩，真是知恩图报。 　　但沐玄拿了他的阳气，已经不需要他报答，也没有与池云镜相认的意思。 　　观池云镜对怨魂的态度，就算沐玄能靠当年的恩情，让池云镜提供足够的阳气，脱离生命危险，池云镜在报恩后，也不会任由一个怨魂逍遥在外，可能会把他拘束在昆仑境。 　　失去自由，不是沐玄想要的。 　　池云镜能发现他的存在，红色印记还与沐玄有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暴露他。 　　沐玄抬手，将池云镜右腕的红痣抹消。 　　经过八年，印记中的鬼气流失，变得十分薄弱，筑基期的沐玄轻轻一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沐玄如今的鬼气充满怨念与血腥，与八年前截然不同，也不怕池云镜发现。 　　池云镜呼吸一滞。 　　被不知名的怨魂吸取阳气，池云镜一直隐忍，不做无意义的挣扎，但在红痣消失时，忽然爆发森冷杀机。 　　残月剑感召而回，化为一道银色流光，沐玄堪堪躲过，流光擦过他的魂体，重重插进池云镜身侧的地面，剑柄不停震颤。 　　见势不妙，沐玄果断离开。 　　站起的池云镜身体晃了晃，重新跌坐回去，一手撑着岩石，陷入雪中，分不清哪个更白。 　　体内的心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原来那个印记消失，会令你这么生气啊？” 　　魔血在身体里沸腾，冒出一簇火焰，池云镜眼里的花瓣浮沉，低声喝斥：“闭嘴。” 　　心魔当然不听他的，哈哈大笑：“你心境不稳，池云镜。” 　　魔血烧出的火焰蔓延到识海，与记忆里八年前的熊熊大火遥相呼应。 　　池云镜抬手撑头，头疼欲裂。 　　当年，在沦为火海的城镇，沐玄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些妖鬼的同伙，池云镜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内心仍抱有一定警惕，不敢轻信。 　　沐玄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也不方便带着小少年救人，打算先带他离开城镇，自己再折返回来。 　　“我不能走。”池云镜嗓音嘶哑，扯得喉咙火烧火燎，他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发烫的铁器，手掌布满烧伤，血顺着铁器流淌，发出滋滋声响，他眼都没眨一下，“我要找到爹娘。” 　　“你这样怎么找，走不了几步就会被那些妖鬼宰了。”沐玄道，“我来找。” 　　池云镜惊愕抬头，沾满灰尘鲜血的脸蛋在火焰下都漂亮得炫目。 　　“你这小朋友真是不同凡响，日后必成大器。”沐玄用鬼气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嘀咕，“这里有妖魔鬼怪，莫非是修仙世界，这个小朋友不会能修仙吧，还是特别厉害的那种。” 　　后面那句话，池云镜没有听清。 　　不过他清楚，这个鬼修是对的，他没法寻找爹娘，找到前就会被杀。 　　他不得不依仗面前来历不明的鬼修，请他帮忙。 　　时间不等人，沐玄就近将小少年带到适合藏身的地方，听着远处喊打喊杀的声音，皱了皱眉，“这些妖鬼都是疯子吗。” 　　他打量周围，“感觉还是不太保险。” 　　沐玄灵机一动，解掉身上的白色斗篷，罩在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被他的气息浸染，不离近仔细探查，都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个活人。 　　沐玄微微一笑，“好好待着不要乱跑，不要出声，不过我也放心你就是了。” 　　刚吸收掉地底洞窟的珠子与黑色结界，沐玄鬼气充盈，身体显着形，美丽近妖的脸摄人心魄，池云镜看见他斗篷下凌乱的红色长裙，目光触及领口露出的大片锁骨，脸颊顿时微红，慌忙撇开头，仓促“嗯”了一声。 　　看这个鬼修的衣着，生前似乎有过很不好的遭遇。 　　但他的笑容不见丝毫戾气，平和得像一汪湖泊。 　　“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给你爹娘的口信。”沐玄不知小少年正在想什么，“我找到你的爹娘后，报上你的名字，说出口信，他们应当就能相信我，愿意跟我走了。” 　　池云镜将爹娘的形貌特征一五一十说出，然后道：“我名叫池云镜。” 　　“……池云镜？” 　　沐玄露出了惊异与恍然混合的复杂神情。 　　池云镜不解，“你认识我？” 　　“没什么。”沐玄回神，用鬼气在池云镜右腕点了颗红色印记，“这样一来，你遇到危险，我就能通过印记得知。” 　　沐玄歪了歪头，“是这样吧，我应该没弄错。” 　　好生奇怪的鬼修。 　　还思虑周全，尽可能保证他的安全。 　　“等我回来。”沐玄道。 　　池云镜看着他的身影，被远处的熊熊大火吞没。 　　接着，火焰逐渐衰减。 　　与他体内作乱的魔血一同。 　　池云镜脱离回忆，零星体力开始涌上，他神情淡漠站起身，抽出插在雪地的残月剑，收剑归鞘。 　　心魔语气古怪：“被不知哪来的怨魂肆无忌惮吸收阳气，无法反抗，还抹掉了你宝贝的印记，你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 　　池云镜给掌门传信，说有鬼修潜入昆仑境，请掌门务必严查。 　　心魔还在那里鼓动：“你越来越没小时候有意思了，那时你还会对着阿玄脸红，还会心动。” 　　“如果阿玄看见现在的你，不知作何感想。” 　　“不对，八年来你连鬼影都找不到，我说这么远干什么。” 　　“鬼族可不是好东西，你再清楚不过吧，池云镜。”心魔嘿嘿笑道，“阿玄那样的鬼修才是稀奇，如果你的阿玄混在妖鬼中，很容易被染黑的，要是他如今与那些妖鬼沦为一丘之貉，你会怎么办？” 　　池云镜置若罔闻，望向外门弟子房。 　　昆仑境乃修真界第一宗，刚才的鬼修不过筑基期，不该有能力悄悄潜入昆仑境，不被察觉。 　　除非那个鬼修身怀特殊秘法，能完美伪装成剑灵。 　　先前他与楚朗风交谈，楚朗风眼神躲闪，显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只是确认了剑灵的身份，便不再深究。 　　现在，他怀疑楚朗风的剑灵。 第4章 冒犯 　　天色愈发暗沉，一些弟子房亮起了灯，寒风裹挟着雪，吹得窗框砰砰作响。 　　沐玄经过别的弟子房间，看见他们正坐在蒲团上修炼，或是翻阅讲解试炼秘境的典籍，还有的呼朋唤友，顶着寒风出门，到空地或广场上比招练习，翻涌的灵力蒸发了落雪。 　　这些弟子显然都是在为明日的外门大比做准备，临时抱佛脚不一定有用，但不抱一定没用。 　　沐玄回到楚朗风的房间，穿墙而入。 　　一看，楚朗风居然没像别的弟子那样刻苦修炼，而是在和人谈笑。 　　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沐玄微微皱眉。 　　“楚朗风。”沐玄开口。 　　楚朗风一喜，他看不见沐玄，但总喜欢左右张望，寻找沐玄的身影。对上方坤诧异的目光，楚朗风才反应过来还有外人在，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用神识与沐玄传音：“阿沐，你回来了。” 　　“方坤是怎么回事。”沐玄语气严肃，“此人对你不怀好意，我建议过你别与他来往。” 　　“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违背？” 　　与楚朗风相谈甚欢的外门弟子名为方坤，乃外门一位长老的孙子。原书里，他看出楚朗风身怀气运，不怀好意接近，骗取楚朗风的信任，意图谋夺他的气运，害得楚朗风险些死在外门大比的秘境里。 　　三个月前，这个方坤就向楚朗风示好，楚朗风听取沐玄的警告，绕着他走，不与他有交集，沐玄没想到自己睡了三个月，他们俩又像剧情里那样结交上了。 　　楚朗风有些心虚，却为方坤辩解：“方兄这段时间助我良多，我不得不回报恩情。我记着你的警告，起初与方兄交往，都抱着警惕之心，但实际相处后我发现，方兄为人真的很好。” 　　“你还是受骗了。”沐玄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的气运。” 　　“像我这样的，就算有气运也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一点，不值得元婴长老的孙子费尽心思图谋吧。”楚朗风声音变小，“他听说我受伤，还立马来看我，我觉得方兄真不是那样的人，阿沐你怀疑他，也没有什么依据不是吗。” 　　方坤疑惑问：“朗风，怎么忽然发呆？” 　　楚朗风卡顿半拍，回到与方坤对话的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明天的大比。” 　　“明日我们在秘境中组队，没什么可担心的。”方坤爽朗一笑，“爷爷还告诉了我些秘境的消息，我来也是找你说这件事。” 　　虽然反驳了沐玄，但沐玄的态度还是影响到楚朗风，他有点想和方坤拉开距离：“这样不太妥。” 　　“怎么和为兄见外了？”方坤不高兴道，“陆师兄的事情也是，他想抢你的剑，怎么不告诉我？那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楚朗风：“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牵连方兄。” 　　面对沐玄的时候也是。 　　虽然约定了互惠互利，但楚朗风总想尽可能藏起自己遇到的麻烦，独自解决，不让沐玄知晓。 　　若不是沐玄经常待在楚朗风身边，还真发现不了他究竟遇到过多少坎坷。 　　帮不上楚朗风，沐玄就不愿收取报酬，吸食他的阳气，这样楚朗风才松口，愿意接受他帮忙。 　　“罢了。”沐玄不再阻拦楚朗风和方坤交往，飘到房间角落修炼。 　　楚朗风反倒有些回不过神。 　　“阿沐，你不再说什么了？”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沐玄看得透彻，他空口无凭劝不动楚朗风，一般人都不会这样被劝动，从善如流远离自己的好友，“我也不真是你的长辈，唠叨得太多，别说你，我自己都嫌烦。” 　　原书里，楚朗风在秘境中险象环生，但终究没有真正危及性命，现实里有沐玄从旁看着，更不会有风险，沐玄其实不甚担心。 　　楚朗风出身草根，进入天才如云的昆仑境，这里不乏世家子弟，他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命如草芥，还未正确认清自身价值。经历这事，楚朗风能认清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身上令那些世家子弟有所图的东西不少，还可以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容易受人蒙骗，换种角度想，是好事一桩。 　　沐玄以后要离开，不可能一直为楚朗风遮风挡雨，方坤这事也能帮他成长。 　　楚朗风张了张口，传音道：“我没有嫌你烦。” 　　不过潜意识里，他的确不愿接受沐玄是长辈。 　　说是朋友兄弟，也不太一样。 　　楚朗风有些心浮气躁。 　　他接着与方坤聊天，沐玄确实不再过问。 　　仿佛方坤觊觎他气运的话，不是沐玄提出的。 　　阿沐就是这样，理智得过头，觉得劝不动他，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有时楚朗风会感觉，阿沐这样是不够关心他。 　　楚朗风赌气般接受了方坤的好意。 　　“那就一言为定。”方坤笑道，“明日进秘境前我来找你，我们合作。”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楚朗风问：“哪位？” 　　池云镜的声音响起：“是我。” 　　“请楚师弟开门。” 　　方坤面露震惊：“池师兄！” 　　楚朗风立刻上前开门，“池师兄怎会来此？” 　　夜色下，琼枝玉树的池云镜伫立于门外，昏黄灯光照出纷纷落雪，沾不到他丝毫。 　　先前，池云镜的服饰发间分明还会落上雪。 　　楚朗风敏锐觉察到，他的心情不佳。 　　心魔在识海里笑：“池云镜，你何必装模作样。” 　　池云镜面色沉静，行动间却泄出些许焦躁，径直走入楚朗风的房间，拿起搁在桌上的漆黑长剑，拔剑出鞘。 　　楚朗风快步追上，“池师兄这是干什么？” 　　“有鬼修潜入昆仑境，我来调查。”池云镜边审视剑刃，边回答。 　　“那和我的剑有什么关系？” 　　“你的剑灵与鬼修近似，先前我并未仔细探查，是我大意，还需仔细探查一番。” 　　楚朗风心惊肉跳，“我的剑灵真不是鬼修，师兄为何不信？” 　　“是么。” 　　池云镜的神识包裹长剑，一寸寸细致查看，并未发现问题。 　　他并未放弃，对楚朗风说：“你的剑灵应当能沟通，我有话问他。” 　　“池师兄！” 　　“没事。”沐玄开口，“让他问。” 　　楚朗风呼出口气，语气不太好：“阿沐同意了，池师兄请问。” 　　“多谢。”池云镜颔首，“你是否一直和剑主人待在一起？” 　　“没有。”池云镜八年前听过沐玄的声音，但沐玄如今虚弱至极，连声音都发生变化，干涩难听，根本不怕池云镜听出来，半真半假道，“你离开后，我也和楚朗风分开，独自闲逛。” 　　池云镜：“都去了何处？” 　　“弟子房周边，还有外门广场，看了会儿那些弟子比划。”沐玄有条不紊道，“他们都看不到我，如果你想找个见过我的人证，那可找不到。要是你非说我是鬼修，那我只能认栽，毕竟你是亲传弟子，我和楚朗风反抗不了。” 　　“无凭无据，我不会污蔑你们。”池云镜白皙如玉的手背向上，在灯光下镀了层暖色，“希望你碰一下我的手。” 　　沐玄用指尖点了下他的手背，轻若鸿毛掠水。 　　池云镜垂眸，感受锋锐的阴森冷意在手背散开。 　　虽然像邪道，但确实是剑气无误，也没有怨气。 　　“是我误会。”池云镜轻声道，“冒犯了。” 　　他取出一枚储物戒，和漆黑长剑一同搁在桌上，“这是赔礼。” 　　“我不需要师兄的赔礼。”楚朗风有些不满，“只希望师兄不要再突然到来，检查我的剑，查我的东西。” 　　池云镜道：“今天的事不会再有。” 　　直到池云镜离开，楚朗风胸口的郁闷仍未消散。 　　原本沐玄只和他说话，只接触他一个人。 　　今天这些全都被池云镜做了。 　　“池师兄是神仙般的人物，想不到今天能见着一回，都是沾了朗风你的光。”方坤笑着开口，“不过，你方才对池师兄的态度可有些不妥。” 　　曾经他和楚朗风谈起池云镜，楚朗风明显面色发红，目露憧憬，支支吾吾，与那些仰慕池云镜的同门一般无二。 　　今天面对池云镜，居然敢甩脸子。 　　楚朗风顿了顿：“好像是。” 　　但做错的本就是池师兄。 　　“你的剑有剑灵，居然一直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方坤笑容不变，丝毫看不出内心翻滚的嫉恨恼火，他左右张望，伸手抓向刚才沐玄与池云镜交谈的位置，想试试能不能碰到剑灵，却只抓到一团空气，“你的剑灵在哪？他不能显形？” 　　楚朗风没看出方坤掩藏的心思，但看方坤的动作，他感到更大的冒犯。 　　“他确实无法显形。”楚朗风气闷道，“也没什么好看的，方兄的爷爷是元婴长老，接触到剑灵应该不难。” 　　元婴长老能接触到剑灵？ 　　楚朗风是真土包子到不了解剑灵多珍贵，还是在嘲讽他？ 　　方坤的笑容僵硬一瞬，暗暗咬了咬牙。 　　楚朗风表面对他信任有加的样子，果然还是藏私，获得剑灵这样的宝贝，就藏着不让他知道。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深夜，房内仅剩楚朗风一人。 　　油灯静静烧着，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上。 　　透明的魂灵坐在房梁上，垂坠的斗篷外散落着黑色长发。 　　他问楚朗风：“怎么不说话？” 　　听见这个问题，楚朗风忽然觉得自己一直赌气，单方面闹别扭到现在都没有意义，而且莫名其妙。 　　“我在想之前的事。”他找着拙劣的借口。 　　“后悔之前对待池云镜的态度了？”沐玄惫懒地躺在房梁上，“我觉得你的应对没问题，池云镜也不会放在心上，要是你实在介怀，今后找机会弥补就是。”反正楚朗风明天就要变成池云镜的小师弟，机会多的是。 　　“不是。”楚朗风抓了抓头发，心里一团乱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索性不再纠结，“话说回来，居然有鬼修能潜入进昆仑境？” 　　“谁知道那个鬼修怎么做到的。”沐玄没有对楚朗风吐露实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不过池云镜的阳气确实有用，我和那个鬼修一样，需要池云镜的阳气。” 　　楚朗风一呆：“什么？” 　　“我有件事拜托你。”沐玄道，“进入内门后，希望你找机会把剑借给池云镜。” 　　“把作为剑灵的我借给他。” 第5章 显形 　　以池云镜为主角的小说，沐玄是大学时期看的。 　　那段时间沐玄生病住院，在医院里待着有些无聊，学姐来探望时，强烈给他推荐这本书。这本书剧情精彩，感情线也刺激万分，主角池云镜爱慕者众多，都为他如痴如狂，为了得到池云镜，有的人不择手段，有的倾尽一切，却换不来池云镜一眼。 　　许多男配反派都有粉丝，沐玄不太能get到那些人的修罗场，只觉得他们打扰主角搞事业了，偶尔有些烦人。 　　结局池云镜恢复仙尊身份，终成大道，沐玄这个事业党一本满足。 　　作者没给池云镜配CP，读者群里的不满声音也不大，她们早已从文里看出，所有男配上位的希望都渺茫到几乎没有，池云镜一个都不爱，但这不耽误读者产粮，掀起一波同人热潮。 　　楚朗风作为拿了废柴逆袭剧本的痴情男配，同人也不少。 　　八年前，沐玄在妖鬼肆虐的城镇里，问出池云镜的名字，才意识到自己穿进了这本书。 　　加上沐玄穿越后度过的八年，距离他看这本书已经有十几年之久，他都惊讶自己记得这么多剧情，可能是变鬼后强化了记忆力。 　　在沐玄印象里，今后会有池云镜暂时无法用残月剑的时期，楚朗风到时可以找机会将他借给池云镜。 　　但楚朗风不同意：“今天是特例，平常我哪有机会接触池师兄？更遑论借他剑。” 　　沐玄：“等你进入内门，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楚朗风猛然抬头，“阿沐，你就这么想要池师兄的阳气？有我的还不够么。” 　　沐玄耐心地温声道：“不够的。” 　　“为什么？”楚朗风急急忙忙将衣袖卷上来，露出青青紫紫的手臂，都是被那些弟子殴打留下的淤青，他作势还要在上面划一剑，“是不是你关心我，不愿多吸我的血，你想吸多少就吸多少，我的身体没问题。” 　　“别犯傻。”沐玄轻声训斥，“就算吸干你的血，我也好不了。” 　　“都是阳气，我的比池师兄差这么多？” 　　沐玄不得不说：“的确。” 　　楚朗风用力一咬唇，不说话了。 　　差池云镜这么多，小朋友大概自尊心受创，不高兴了。 　　楚朗风在这方面居然都和暗恋对象斤斤计较起来。 　　被吸阳气又不是好事，楚朗风怎么不关心下会被吸阳气的池云镜？ 　　沐玄安慰：“你起点低，现在不如池云镜很正常，还有很大成长空间。” 　　楚朗风闷声开口：“池师兄同样出身世俗界，起点低。” 　　“你这杠抬得没道理。”沐玄道，“池云镜八年前入昆仑境，师从玉典剑，你又是何时入的昆仑境，有师父吗？” 　　他总不能说池云镜是仙尊转世，当散修也不会逊于任何名门大派的修士，只能这样宽慰楚朗风。 　　“阿沐，你不是有办法解决虚弱吗。”楚朗风道，“难道那个办法，还不如找池师兄来得好？” 　　沐玄：“我先前没告诉你的那个办法，其实就是找池云镜。” 　　楚朗风又闷声不吭。 　　沐玄隐隐了悟，楚朗风是不愿他离开，可能还觉得他到池云镜那里，就不会再回来。 　　他陪楚朗风一路从世俗界来到昆仑境，楚朗风对他有点雏鸟情节也正常。 　　“我让你借剑给池云镜，不是送给他不拿回来了。”沐玄道，“我们在内门也有机会见面，你能来找我，剑是你的，池云镜不会不同意。” 　　楚朗风成为玉典剑的小徒弟，和池云镜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至于沐玄收集够阳气就会离开昆仑境的事，目前还不打算告诉楚朗风，等之后再让他慢慢接受。 　　楚朗风受到安抚，紧绷的神情隐隐放松。 　　“池师兄有自己的佩剑，怎么会借我的剑？” 　　“所以我们找机会。”沐玄笑道，“找不到就算。” 　　楚朗风点头：“好。” 　　为感谢楚朗风帮忙，沐玄道：“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和我提。” 　　楚朗风：“我想帮阿沐，不是想交易。” 　　“我也没有交易的意思。”沐玄道，“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楚朗风蓦的脸一红。 　　不过他脸上的伤没好，色彩缤纷的，多一点红色也看不出来。 　　“我希望能看到阿沐的样子。”楚朗风脱口而出。 　　沐玄轻笑：“现在确实可以。” 　　他依旧非常虚弱，但吸收池云镜的阳气后，储存了不少力量，显形一段时间没问题。 　　沐玄垂头看了看身上的服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刀伤，血迹骇人。 　　穿越后，被套在古装里面的现代男装就消失了，可能因为那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沐玄的长发，也不再是绑匪戴上的假发，而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头发。 　　楚朗风喜欢池云镜，池云镜那番关于怨魂的言论，他必然听进去了，沐玄无意让楚朗风知道他是怨魂，在两人中间增加隔阂，增添麻烦。而且，这副衣冠不整的女装打扮，也不适合现于人前。 　　沐玄轻抬手臂，体内钻出黑色的鬼气，丝丝缕缕缠绕上红色长裙，还有外面的斗篷，交织成片，掩盖住血迹与刀伤。 　　黑色的衣摆从沐玄身上垂落。 　　他用鬼气弄出一身黑衣，临时取代了原本的装束。 　　楚朗风仰头望着，原本空空如也的房梁上，一笔一画勾勒出漂亮鬼怪的身影。 　　沐玄身穿黑色宽袍坐在房梁上，容貌是偏向女子的艳丽，墨发散落，灯光透过他的身躯照到墙上，映不出影子。 　　他沾血的双手藏在宽大衣袖中，穿着黑靴的腿在半空晃荡，少量露出的那点皮肤细腻如羊脂白玉，但毫无血色，配上周身的死气沉沉，再美的容颜都该显得瘆人，但含笑的眸子与朱唇冲淡了这份感觉，盘活了整张脸，像是话本中深更半夜潜入修士房间，将修士勾得神魂颠倒的艳鬼。 　　阿沐长得居然这样好看。 　　平常听阿沐干涩的声音，说话的语气，完全想象不到他长这副样子。 　　楚朗风喉咙发紧，一动不动宛如定格，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沐玄飘下房梁，浮在他面前，伸出一截没血的手指，在楚朗风面前晃了晃，“吓到你了？” 　　“没有。”楚朗风回神，咽了咽唾液，“怎么会。” 　　“那你该修炼了。”沐玄飘向床铺，“你的床借我躺躺。” 　　沐玄急着显形的原因之一，就是想重温躺在床上的感觉。 　　这些年，他不是躺空气，就是躺山洞岩石，或者房梁树枝，就算魂体不会累，精神也累了。 　　显形状态下，沐玄的触觉恢复些许，也不会直接穿过床铺。 　　外门弟子房的木板床硬邦邦的，被褥也不柔软，或者说会故意做得不舒适，磨练弟子心志，但沐玄躺在上面，已经觉得十分软和。 　　楚朗风盘坐在蒲团上修炼，总是忍不住分心，看见躺在床上的沐玄懒洋洋翻了个身，体内钻出一道鬼气，从不远处的木柜抽出一本话本，举到头顶正上方，鬼气分出一股翻页，仰躺着看。 　　话本的书皮映入眼帘，楚朗风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楚朗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还有爱慕的人，沐玄在身边时，他不好意思买话本看，而沐玄睡着的这三个月，他偷偷摸摸买了些内容香艳的话本，还有方坤给他推荐的，据说写的花样很刺激。 　　沐玄现在拿着看的，正是他偷偷摸摸买的香艳话本之一。 　　楚朗风扑到床边，慌忙要夺话本，沐玄的鬼气举着话本上升，楚朗风抢了个空。 　　“你也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好害羞的。”沐玄顶着张年轻漂亮的脸，说话老气横秋。 　　他喜欢看跌宕起伏的剧情，对话本里大篇的香艳内容没什么兴趣，将话本塞了回去，也是照顾楚朗风的面子。 　　“好了，我不再看了。” 　　“不——不是的，阿沐，这里面有误会。”楚朗风手足无措，满脸爆红，脸上的青青紫紫也掩盖不住了，“这些话本都是方坤送的！对，我还没来得及看！” 　　回想那个话本被翻阅的痕迹，再看楚朗风欲盖弥彰的表现，沐玄表情慈祥：“我都明白，你回去好好修炼吧，将体内灵力恢复到巅峰，免得影响明日大比。” 　　楚朗风磨磨蹭蹭回蒲团打坐，脸上的红色尚未消退。 　　他闭紧双目，不再睁开，努力将刚才的尴尬当做不存在。 　　灵力在体内经脉中运转，化解药性，楚朗风身上的伤在肉眼可见地痊愈。 　　等体内灵力充沛，恢复到巅峰状态，楚朗风睁开眼。 　　沐玄飘起来，让出床铺，“你休息吧。” 　　楚朗风：“我打坐就好，阿沐你继续躺着。” 　　“打坐虽能代替休息，但你今天太累，睡两个时辰比较好。”沐玄摇头拒绝，“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这样显形，耗费鬼气。” 　　于是，楚朗风洗漱更衣，躺到了床上。 　　他和阿沐都是男人，往日这样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却觉得局促，阿沐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楚朗风用被子盖住头，听见沐玄说：“好梦。” 　　他回了一声，然后不再有动作，装作入睡的样子，实际在被窝里睁着眼睛。 　　被子上仿佛沾了属于鬼怪的冷香，萦绕在鼻间，令他难以安眠。 　　第二日清晨，楚朗风眼里带着红血丝，将漆黑长剑背在身后，与沐玄一同来到外门广场。 　　沐玄问：“太紧张了，没休息好？” 　　楚朗风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放宽心，不必多想。”沐玄笑了笑。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等候大比开始的弟子，熙熙攘攘。 　　上空悬浮着一栋装饰奢华的楼阁，两侧墙面垂挂的丝绸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只仙鹤飞过，收敛翅膀降落，站立在檐角之上，想多沾染这里的灵气。 　　楚朗风目露惊叹：“这是哪位大能的法器？” 　　沐玄：“应当是内门峰主的。” 　　楚朗风道：“阿沐真是见多识广。” 　　“我也只是猜测。”沐玄道，“你今天要做的，就是获得那些人的青睐。” 　　楚朗风认真点头。 　　然后，沐玄那里一阵无声静默。 　　楚朗风看不见他，不知道沐玄有没有远离自己，飘到旁人身边，做些别的事。 　　他心浮气躁，忍不住问：“阿沐在做什么？” 　　沐玄直接答：“还在看那栋楼阁。” 　　“你喜欢那样的法器？” 　　楚朗风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但按捺住不好意思，小声道：“等我变强，或许也能弄到一件类似的法器。” 　　“你可以的。”沐玄微微一笑，“不过，我不是在看楼阁本身，而是在看里面的人。” 　　“什么人？”楚朗风努力张望，能看到楼阁中的几个人影。 　　“你看栏边的那个人。”沐玄道，“那是玉典剑的大弟子，池云镜的大师兄。” 第6章 各怀鬼胎 　　飞阁之上，背负重剑的韩丛一手搭着栏杆，侧身对坐在阁内的女子道：“多谢捉阳峰主邀我上来。” 　　韩丛身形高大健硕，背后的重剑更是占面积，捉阳峰主抬手挥了挥，“你让让，挡着我的阳光了。” 　　“是。”韩丛颔首，走开两步。 　　“其实第一天没什么好看的。”捉阳峰主身穿明黄长袍，身体慵懒陷在软椅中，“我记得是先将外门弟子们扔进秘境，按他们得到的资源分出前五十名，第二天打擂台吧。擂台才好看，那些弟子在秘境的表现，我们也看不到。” 　　其实，擂台赛也不需要宗门大能亲自来现场观看。 　　每场擂台赛都会由专人用留影石记录，送到大能们桌前，供他们随意挑选。 　　秘境大阵也会自动记录表现出彩的弟子面貌。 　　不实时播放外门弟子在秘境内的动向，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秘密，让他们能动用自己隐藏的底牌，也免得弟子们被人看着紧张，或者不方便施展。只要不用阴毒手段，或者杀人，其余手段随他们施展。 　　“我是因为闲着无聊来的。”捉阳峰主道，“韩丛，你又是为什么？” 　　韩丛道：“我来替师尊相看，有没有适合传承他衣钵的弟子。” 　　玉典剑的两个徒弟中，韩丛用重剑，池云镜早已走出自己的道，都不适合继承玉典剑的衣钵。 　　在韩丛想来，有潜力继承师尊衣钵的弟子，必然十分出众，他须得在现场守着，第一时间抢人，免得被别人抢先，例如这里的捉阳峰主。 　　捉阳峰主：“我记得玉典剑近来无事，怎么不自己来？” 　　韩丛顿了顿：“……师尊喝醉了。” 　　捉阳峰主幽幽一叹，“玉典剑还是老样子？” 　　“……是。”韩丛道，“师尊将权力交给我，允许我代师收徒，我必不辜负师尊期望。师尊的剑法奇绝，理应有弟子将其发扬光大。” 　　“你有心了。”捉阳峰主勾唇笑道，“要是我有你这样可靠的弟子多好。” 　　“承蒙峰主夸奖。”韩丛拱手，“峰主的亲传弟子也都十分可靠。” 　　“对了，你师弟昨天遇到鬼修的事，查得如何？”捉阳峰主问，“潜入昆仑境的鬼修找到了吗？” 　　韩丛摇头：“未曾，那个鬼修看来十分狡猾。” 　　捉阳峰主摸了摸光洁如玉的下巴，沉吟道：“池云镜应当不会感觉错鬼气。” 　　“自然。”韩丛点头。 　　下面的广场。 　　楚朗风问沐玄：“池云镜的大师兄，是那个背着重剑，身形如铁塔的人？” 　　“对，他叫韩丛。”不久后，韩丛会代师尊收下楚朗风，沐玄有意带他认人。 　　结果，楚朗风的态度出乎他意料，“阿沐未免太关注池师兄的事。” 　　“什么？”沐玄一时没听明白。 　　楚朗风低声道：“你连池云镜的师兄都认识。” 　　沐玄：“池云镜的大师兄在昆仑境也算名人，我在外门闲逛时，听过一些弟子谈论他，还见过一些弟子观摩他与人斗法的影像，认出他很奇怪？” 　　楚朗风将信将疑，心里的别扭感还没完全消失。 　　“池师兄是金丹期修为，外门有比他修为高的长老，我却从未见过阿沐对他们的阳气感兴趣。” 　　楚朗风忽然想到这件事，心一下子跌落谷底，“阿沐莫非，也对池师兄有意？” 　　“当然没有，你想多了。”沐玄可不想被楚朗风误认成情敌，“我吸阳气看的不止是修为，还有修士的天赋潜力与气运等综合因素。”这是沐玄的猜测，否则无法解释外门这么多人，为何只有楚朗风的阳气对他有用。 　　他吸阳气的对象，还不能是一般的天才。 　　楚朗风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阿沐到池师兄身边后，除了我去找你，你有空时能不能也来看我？” 　　楚朗风莫名觉得害臊，找补道：“我也不方便太常去找阿沐，影响池师兄修炼。” 　　沐玄有种弟弟在撒娇的感觉，笑着答应，“到时池云镜可能会一起，因为我装作剑灵，不能离剑太远，得劳烦他带我来找你。” 　　“出于这个原因，我也不能经常找你，不过我们还不一定能将剑给池云镜，琢磨这些委实太早。” 　　楚朗风一怔：“池师兄会一起？” 　　沐玄将他的反应误认为激动，提前打预防针：“我可不会帮忙给你们牵线。” 　　他是不希望楚朗风一直痴恋池云镜的，因为不会有结果。 　　楚朗风语气复杂：“我知道，我与池师兄是两个世界的人。” 　　沐玄无奈，按原书里的描述，楚朗风愿意放弃的几率渺茫。 　　“铛——” 　　广场大钟鸣响，钟声悠远，令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几位外门长老出现在广场四周，身周灵力激荡，催动大阵。 　　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上浮现玄奥阵图，散发莹莹青光，青光升空，汇聚成秘境入口。化神期长老漂浮在秘境入口前，双手负于身后，讲述秘境规则，声音不大，但清晰落入每人耳中。 　　化神长老讲的东西里，夹杂着类似于开幕致辞的无聊话，沐玄听得打瞌睡，垂头耷拉着眼皮。楚朗风这些弟子暴露在长老神识下，就不能像沐玄这样划水，必须聚精会神听着，捕捉有用的内容，仪态最好也保持，给长老留个好印象。 　　待沐玄重新睁眼，化神长老的身影已经消失，秘境入口悬于广场正中央的上空，参加大比的外门弟子正陆陆续续进入。 　　方坤来找楚朗风，两人正准备入秘境，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两位师弟稍等。” 　　楚朗风回头一看，惊讶道：“封师兄。” 　　封嵩泉乃外门有名的天才人物，毫无背景，入门仅比楚朗风早半年，已是筑基巅峰，位列外门弟子第二。 　　有传言说，外门第一的莫林师兄可能已不是封嵩泉的对手，只是没正面比过。 　　封嵩泉相貌平平，但在外门人气颇高，因为他的靠近，投向楚朗风的目光明显多了不少。 　　封嵩泉：“我意欲与两位一同探索秘境，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楚朗风不解，封嵩泉与他们组队堪称扶贫，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我对楚师弟的事迹有所耳闻，一直想要结交。”封嵩泉笑道，“我们有些地方十分相似，都出身世俗，在昆仑境毫无根基，自己打拼。” 　　楚朗风道：“我哪能与封师兄相比。” 　　“师弟不要妄自菲薄，你入门至今，从毫无修为到筑基期，修为进境已然颇快。”封嵩泉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话语坦荡，“我听闻师弟好运，容易觅得天材地宝，也好奇想试上一试，和楚师弟一起在秘境行动，能否寻到宝物。” 　　撒谎，沐玄想。 　　眼前的青年并非什么封嵩泉，而是妖族少皇封蚀。 　　为了妖族计划，封蚀伪装成一名弟子潜入昆仑境，同时也是为了接近池云镜。 　　原书里根本没有封蚀与楚朗风组队的剧情，想必是昨天池云镜与楚朗风的交集，引起了封蚀的注意。 　　沐玄没有提醒楚朗风。 　　妖族少皇不是简单人物，若不是作弊知晓剧情，沐玄也看不穿封蚀的伪装。 　　如果他出声提醒，让楚朗风心生警惕，拒绝封蚀，必会导致封蚀起疑，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让楚朗风自然应对，封蚀只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情敌。 　　爱慕池云镜的太多了，封蚀根本不会将现在的楚朗风放在眼中。 　　作为外门天才，封嵩泉毫无傲气与架子，待人亲切，在弟子间评价颇高，备受推崇，他坦荡说了组队的意图，组队也对楚朗风自己有益，没道理拒绝。 　　“有封师兄在，我们进入前五十名，晋级下一轮是板上钉钉了。” 　　方坤表面高兴，实则内心烦躁。 　　爷爷教了他秘境阵法的一个窍门，他计划在秘境内借助阵法杀了楚朗风夺取气运，神不知鬼不觉。 　　夺取气运的秘法十分复杂，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用，就等外门大比这次机会，有封嵩泉在还怎么玩？ 　　只能见机行事，进秘境后找个机会支开封嵩泉。 　　楚朗风的两个队友各怀鬼胎，沐玄默默看着，人有点麻。 　　只能多操心了。 　　楚朗风进入秘境后，沐玄无人看见的身影也被青色入口吞没，刚好与飞阁上新出现的人错过。 　　“师弟，你怎么来了？” 　　察觉池云镜身上不稳的气息，韩丛面露震惊，“你的修为怎么跌落到了筑基期？！” 　　“暂时的罢了。” 　　池云镜依旧一袭白衣，像高山上亘古不变的雪。 　　人间绝色的脸，又令人想到霜雪中开出的花。 　　捉阳峰主观察片刻，道：“韩丛，你师弟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为什么？”韩丛拧眉，“你下手太狠，这样对你的身体有损。” 　　“不这样，骗不过秘境的阵法。”池云镜垂眸，浅淡目光落到广场中央的秘境入口。 　　“你要进秘境？”捉阳峰主饶有兴趣道，“那个秘境是给筑基期小孩子玩的，你进去做什么？” 　　池云镜无意识用手指摩挲了下右腕，原本红痣所在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找昨天的那个鬼修。”池云镜道。 第7章 不喜 　　秘境仅限筑基期修士进入。 　　为此，池云镜不惜自损，强行将修为暂时控制在筑基。 　　韩丛不赞同：“秘境今天前一直封闭着，才刚刚打开不久，难道鬼修在捉阳峰主眼皮底下，在众目睽睽下进了秘境，我们还没发现？” 　　“他潜入昆仑境都无人发现，众目睽睽下入秘境而不被发现，也并非不可能。”池云镜道，“那名鬼修手段莫测，也有可能在秘境开启前，偷偷藏入其中。” 　　韩丛哑口无言，片刻后重新开口：“我们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鬼修，或许他已经离开了昆仑境。” 　　“他费尽心思潜藏在昆仑境，必有图谋，不会轻易离开。”池云镜不认为，吸一点阳气就是那个鬼修的真正目标，“我已找过外门所有地方，除了秘境，他藏身秘境的可能性微小，却并非完全没有，我需要亲自探查。” 　　韩丛不禁道：“师弟，你未免太想捉住那个鬼修了。” 　　池云镜不语。 　　捉阳峰主开口：“此事你有没有告知掌门？” 　　池云镜颔首，“我不会打扰大比，掌门已经同意。” 　　捉阳峰主笑道：“看来你准备充分。” 　　韩丛：“师弟，你知会师尊一声了吗？” 　　池云镜道：“师尊醉着酒，没必要打扰。” 　　“怎么会没必要？”韩丛提高声音，取出传音符通知师尊，但那边一时没有回音。 　　池云镜平静问：“师兄通知师尊，是希望师尊阻止我？” 　　“那鬼修手段诡谲，你在秘境中只有筑基期修为，独自探查实在不妥，若鬼修真在里面，你和那些弟子岂不都会有危险？”韩丛苦口婆心，“我的传音，师尊可能懒得在意，若用你的传音符，师尊定会第一时间查看，有师尊关注着这件事，更加安全。” 　　“鬼修不过筑基修为，我可以应付。”池云镜道，“我相信外门长老以及捉阳峰主，不必劳烦师尊。” 　　“就是，有我在这里看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捉阳峰主看着韩丛，勾起唇角，“你操心过度的毛病真是分毫未改，玉典剑放任自己烂醉如泥，恐怕也有你太靠谱的缘故，他不必担心任何事。” 　　韩丛叹了口气，只得接受师弟的做法。 　　池云镜决定的事，很多时候连师尊都影响不了。 　　他对那个鬼修的强烈杀意，也令韩丛咋舌。 　　所有外门弟子都已进入秘境。 　　青光门扉合拢前，池云镜也走入其中。 　　进入秘境的人会被传送到随机位置，池云镜位于一座荒山，正欲开始搜寻鬼修，却发觉一种形容不上的微弱违和感。 　　心脏重重一跳，引发得耳膜都嗡嗡作响，仿佛听见体内血液急促流淌的声音。 　　池云镜抬手按住胸口，轻轻皱眉，衣衫下的皮肤钻出暗红血线，交织成枝蔓，向上延伸。 　　“相隔不到一天，你的魔血又发作了。”心魔嘲笑，“你越来越压制不住了，何不遵从自身的本质呢？不过，昨天的事对你也有些影响。” 　　池云镜习惯性看向右腕，那里只剩一片洁白。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作时经常会看右腕的红痣，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师尊曾说：“鬼修大多狡诈，他当初救你，或许是有其他方面的图谋，只不过没来得及实施。” 　　“为师经历过类似的事，被鬼修装出的假象所蒙蔽。”玉典剑声音低沉，“若有朝一日相遇，你可以选择报恩，但如今他既没来找你，你也找不到他，就不必执着于此事。” 　　当时，池云镜回：“师尊，我并未执着。” 　　“我是放心你的。”玉典剑道，“你说右腕印记是寻找救命恩人的唯一线索，那就留着罢。” 　　印记内的鬼气本就不多，这些年一直流逝，能够留存至今，是池云镜多次使用手段保留的结果，但不可能永远保留。 　　他清楚印记有朝一日会消失，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暗红枝蔓钻出领口，攀上锁骨，池云镜面上流露些微痛苦。 　　“咦？我方才不过随口一说，昨天的事居然真对你有不小影响。”心魔的笑意变得古怪，语气同样，“是我看错了，原来那个阿玄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想象的多。” 　　* 　　秘境内艳阳高照，光束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在翠绿欲滴的草地洒落碎金。 　　小臂长度的妖蝶停驻在开满花的古树上，双翼花瓣与鲜花交叠，在光照下妖冶得令人炫目。 　　昆仑境常年被雪覆盖，沐玄每天满眼所见都是白色，快要被洗脑，好不容易见到这种生机勃勃的美景，心情颇好。 　　要是封蚀不在就完美了。 　　“楚师弟。”封蚀停下脚步，望向身后拉开一段距离的楚朗风，“你行走速度缓慢，不像是欣赏周围风景，而像等人，我猜莫不是等你的剑灵？” 　　楚朗风不好意思地摸鼻尖，“阿沐喜欢这里的景色，我陪他看看。” 　　“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吧。”方坤皱眉，“所有人都为大比拼尽全力，我们耽误这么一会儿，不知道已被多少人领先。” 　　楚朗风也觉得大比更重要，但阿沐兴致这么好，他实在不忍破坏。 　　“不如你们先走，我等下追上。”楚朗风诚恳道，“或者我们就此分开，我也不想拖累两位。” 　　方坤噎住，他的主要目标就是楚朗风，怎么可能离开。 　　楚朗风不是一门心思进内门，靠近池师兄吗？居然和剑灵游山玩水起来了！ 　　他那么照顾楚朗风，不小心打扰到楚朗风修炼时，也会被直白点出，剑灵不懂事，楚朗风怎么就一句话不说？ 　　剑灵固然珍贵，也没必要这么捧着。 　　“天材地宝不是行动够快就能寻到的，还要看缘分，我们不必急于一时半刻。”封蚀打圆场，“剑灵乃天地所钟的灵物，若我拥有剑灵，恐怕也会像楚师弟这样，将剑灵喜欢的都捧到他面前。能陪剑灵观赏风景，也觉得有幸。” 　　封师兄人太好，楚朗风不由为自己的拖延感到愧疚，却听沐玄轻叹道：“可惜了。” 　　“什么可惜？”楚朗风不解。 　　“没什么。” 　　他在这里打转浪费时间，就是为了消耗封蚀的耐心。 　　封蚀在秘境里有妖族的正事要做，没多少时间陪他们耽误。 　　除了昨天与池云镜的交集，楚朗风目前没什么值得封蚀关注，再这样被浪费时间，沐玄想着他的耐心会更快告罄。 　　结果这样行不通，封蚀慢条斯理陪着他们走，当然可惜。 　　“楚师弟，我是第一次见到剑灵。”封蚀觉得楚朗风没意思，将注意放到他的剑灵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你的剑能否借我一观，让我与剑灵说两句话？” 　　楚朗风停住脚步，条件反射侧了侧身，将身后的漆黑长剑藏了藏。 　　不经思考做出这样的反应后，楚朗风觉得羞愧。 　　对剑灵好奇乃人之常情，封师兄好心和他组队，诚心诚意与他结交，借剑的态度也彬彬有礼，结果他的反应太过，像防备一样。 　　可他确实不情愿将剑交到别人手上，让别人和阿沐说话。 　　私心与理性互相倾轧，楚朗风抿了抿唇，低声问沐玄：“你答不答应封师兄？” 　　沐玄毫不犹豫：“不答应。” 　　楚朗风将他的回答如实转告，封蚀微微笑着，多问了一句：“这是剑灵的意思，还是楚师弟的？” 　　楚朗风的身躯微微绷紧，有种私心被封师兄看穿的感觉。 　　他想帮沐玄揽下来，说是自己的意思，沐玄道：“当然是我自己拒绝的，你就这样回答他。” 　　听完楚朗风的转答，封蚀的笑容意味不明。 　　“真遗憾。”封蚀好脾气地道，“看来阿沐不喜欢我。” 　　封师兄的神色语气都如常，但他直接唤出阿沐的名字，令楚朗风感觉有些异样，又形容不上来。 　　“阿沐并非不喜欢封师兄，只是很少与旁人交流。”楚朗风帮沐玄说话，“他基本只和我交流。” 　　封蚀意味不明地笑：“那楚师弟可真令人羡慕。” 　　他们走出树林，栖息在古树上的妖蝶群自始至终没动过。 　　没被招惹，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不代表别的妖兽不会。 　　又解决掉一头斜刺里杀出的妖兽，封蚀甩掉剑刃上的血，心中愈发乏味。 　　楚朗风没意思，他对那个剑灵有兴趣，但剑灵不愿理他，他目前也不方便用别的手段让剑灵开口说话。 　　封蚀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到方坤身上。 　　相比楚朗风这个人，他和方坤的关系倒令封蚀更有兴趣。 　　他看出方坤怀着的心思，自然要帮一把，为两人即将上演的好戏搭建舞台。 　　封蚀的手掩在袖袍下，无声掐诀。 　　没多久，一头筑基巅峰的妖兽袭击他们，封蚀与其鏖战二三十回合，妖兽转身逃跑，封蚀前往追赶。那头妖兽满身是宝，击败它是封师兄的功劳，楚朗风没有争抢的意思，如果他一同追过去，封师兄必会分给他战利品，于是楚朗风留在原地，方坤也顺理成章留下，内心暗喜。 　　传音符在秘境内无法使用，封蚀临走前让两人先去寻别的天材地宝，沿途留记号，他会找过去，因此楚朗风和方坤不必停在原地等候，而是挑了个方向继续走。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发现了一处泥潭。 　　泥潭颜色暗褐，能看到尚未完全沉没的残缺尸首，以及皮肉被腐蚀后露出的白骨。 　　潭中不停冒着水泡，炸开时，浓重尸臭与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潭中央却开着两株莹白如玉的花。 　　“这里是腐骨潭。”方坤道，“开在那里的灵植名为玉元花，是治疗魂魄元神伤势的宝药。” 　　楚朗风想到沐玄的虚弱，心中一动。 　　“我想取花。”楚朗风道，“方兄呢？” 　　方坤心想腐骨潭是不错的动手地点，爽朗笑道：“治疗元神的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这玉元花在秘境里都算比较好的宝物，自然不能错过，刚好有两株，我们一人一株。” 　　楚朗风点头，走向腐骨潭，却被方坤叫住：“别急。” 　　“你看。” 　　方坤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掷向泥潭上空。 　　石子刚来到泥潭范围，便违反常识地垂直迅速下落，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拽下，扑通落入泥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没发现，腐骨潭四周都没有飞鸟经过？”方坤道，“这里无法飞行，包括筑基期的修士妖兽在内。” 　　楚朗风感激道：“多谢方兄提醒。” 　　“客气了。”方坤笑道，“我听爷爷说过，可以用灵力铺成桥前往潭中心，不过腐骨潭还会吞噬灵力，行动要快。” 　　先用这种信息加深楚朗风的信任，再在腐骨潭里伺机动手。 　　方坤还说：“剑灵也不能在腐骨潭漂浮，你们打算怎么办？” 　　楚朗风摘下背后的漆黑长剑，走向一棵远离腐骨潭的树，将剑斜靠树干放着，距离又不至于他在腐骨潭里完全看不见。 　　沐玄打算和他一同入潭，见状传音道：“我可以将双足微微凝实，走你们铺出来的灵力桥。” 　　“你别耗费鬼气了。”楚朗风担忧道，“而且，我们都看不见阿沐，万一你掉进泥潭也发现不了，到时我会分心。” 　　沐玄不能让楚朗风分心一直关注自己，便道：“那我不去了，你多长点心眼。” 　　“有方兄一起，不会有事的。”楚朗风笑道，“阿沐就在这里，等我摘花回来。” 　　不知玉元花能帮阿沐恢复多少，或许阿沐有了玉元花，就不再需要池师兄的阳气。 　　想到这点，楚朗风微微兴奋。 　　在沐玄看来，他的笑傻乎乎的，“我让你注意的就是方坤。” 　　楚朗风微微皱眉：“阿沐还在怀疑方兄？” 　　沐玄不再多说。 　　他想用这事磨练楚朗风，也不打算说服他，只想提起楚朗风一点警戒心。 　　方坤等在潭边，望着楚朗风对长剑依依不舍的样子，内心撇嘴。 　　他对女子都不像楚朗风对剑这么黏糊，以前怎么没发现，楚朗风竟有些像那些剑痴，爱剑如命。 　　终究只是一把兵器而已。 　　等楚朗风一死，黑剑落入他手中，他会好好教育剑灵，可不会像楚朗风那样惯着。 　　楚朗风走过来，道：“方兄，我们走吧。” 　　方坤面上不显端倪，“好。” 　　沐玄待在树下，遥遥望着他们。 　　眼角不经意扫到地上的记号，沐玄心头蓦的一跳。 　　这些记号是楚朗风与方坤留下的，方便封蚀找过来。 　　一头筑基巅峰的妖兽，不至于花封蚀这么长时间，沐玄一直觉得，封蚀是借这理由离开，忙自己的正事去了。 　　但他忽又隐隐觉得，封蚀可能真的循着记号找过来，暗中观赏他们的好戏。 　　想到此处，沐玄察觉有道视线在看着自己。 　　他当即转身，发现了藏在树后的一道人影。 第8章 声音 　　沐玄打算用方坤磨练一下楚朗风，前提是没有封蚀的情况下。 　　他已经试过，用鬼气模拟出的剑气偏向邪道，与腐骨潭的气息近似，不会被腐骨潭吸收太多，一旦楚朗风遇险，他待在这里，完全有能力远距离支援。但如果封蚀藏在暗处，就另当别论了。 　　谁知道封蚀会不会做别的什么，让这场戏更跌宕。 　　楚朗风目前虽然没威胁，但毕竟是个情敌，封蚀随手将他解决，也并非不可能。 　　沐玄需要排除这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他飘向树后的人影，身体穿过草叶，丁点摩擦声都发不出来。 　　树后的人也看不见他，目光在树下的黑剑那里打转一圈后，就投向腐骨潭，似乎觉得沐玄还停留在树下。 　　沐玄绕到树后，看清那个人的全貌。 　　——不是封蚀，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筑基中期男弟子。 　　他小心翼翼注意着不露行迹，朝腐骨潭那边看得专注，扫过潭中心的玉元花时，目光流露出一丝火热。 　　沐玄伸出手，斜靠在树下的漆黑长剑飞来，整把剑连同剑鞘一同刺入男弟子头顶的树干，发出重重一声响，树木簌簌抖动，落下不少叶片。男弟子同样一抖，吓了一大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沐玄发出声音，响在男弟子耳边。 　　男弟子瞳孔微缩，左右张望，“楚朗风的剑灵？” 　　沐玄：“回答我的问题。” 　　伴随他的声音，没入树干一半的长剑缓缓出鞘，随时会斩向男弟子。 　　“我就是走到腐骨潭这里，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男弟子连忙解释，“玉元花这样的宝物，我也不愿轻易放弃，就等着看他们能不能成功取花，如果失败，我就过去试试。” 　　“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全是这样吧。”沐玄道，“你应当还打着在他们消耗大量灵力乃至负伤取得玉元花后，趁火打劫的主意？” 　　男弟子干笑：“大家都是同门，你将我想得太卑鄙了。” 　　沐玄直接道：“离开这里。” 　　男弟子没有动，肌肉微微绷紧，视线扫向头顶长剑，估量自己是不是这个神秘剑灵的对手。 　　沐玄看不到，他的识海当中印着一个鲜红的“傀”字。 　　几里外，封蚀的指尖萦绕红光，正在像操纵提线木偶般，操控这个弟子。 　　傀儡听到的东西，他也都能听见。 　　原来剑灵的声音是这样，干涩难听，像他见过的丑陋树妖那般，用树皮摩擦发出的声音，单凭声音就令他完全丧失兴趣。 　　沐玄手指一勾，剑刃拔出大半，黑色剑气炸开，卷向下方的男弟子。 　　男弟子立刻躲避，被切掉了一缕头发。 　　沐玄的实力相当于筑基后期，而且刚补充过阳气，筑基中期不会是对手。 　　“离开。”沐玄道。 　　封蚀意兴阑珊，懒得再继续，操纵男弟子做出恰当的反应，远离这里，然后解除控制。 　　男弟子一愣，对自己被操纵的事没有任何印象，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没发现封蚀，沐玄反而更忧心，带着剑悬浮在自己身侧，靠向腐骨潭。 　　正看见楚朗风出意外。 　　* 　　楚朗风和方坤的灵力停留在腐骨潭上不到一秒，就会被吞噬。 　　他们体内的灵力也在不停流失，必须速度快，一边向前铺路，一边疾行冲向潭中央。 　　楚朗风没注意到的时候，方坤偷偷取出一颗维持清醒的丹药吞下。 　　腐骨潭的危险不止在于吞噬灵力，还在于潭底沉积着大量死者的怨念，会影响人的神智。 　　楚朗风觉得方坤已经将该注意的危险说完，不会防备潭中的怨气，他一边操控灵力铺路，一边冲向前，也来不及防备。等楚朗风神智混乱，碰到秘境禁制而被阵法诛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就算那个剑灵看着，也没法说什么。 　　方坤会成为那把剑的新主人。 　　到时他和剑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剑灵还得帮着他。 　　接近玉元花时，楚朗风精神一恍惚。 　　阿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朗风。” 　　楚朗风转头，理所当然看不见阿沐的身影，急道：“你怎么来了？” 　　“后面的桥要消失了，你快到我前面来！” 　　阿沐没有回应，被鬼气控制的漆黑长剑裹挟着杀机斩向他！ 　　楚朗风瞳孔放大，第一反应不是反击，而是躲避。 　　他朝后一步，脚下踩空，整个人朝后方的泥潭跌落。 　　这时，一柄剑飞来，托住楚朗风的背。 　　沐玄在岸边，用鬼气模拟剑气垫在楚朗风脚下，控制黑剑带着楚朗风站稳。 　　楚朗风双目无神，一副被魇住的模样，沐玄对他传音，手动扩大音量，产生惊雷般的效果：“醒过来！” 　　楚朗风身体一震，醒转过来，脑子嗡嗡的。 　　沐玄担心他重新被怨气影响，趁他清醒的短暂时间快速道：“服用醒神的丹药。” 　　提醒他的声音属于阿沐，楚朗风在大脑恢复思考前已经照办。 　　他为外门大比准备了不少丹药，立刻取出相应的服下。 　　丹药尚未吞咽入腹，一道凌厉刀光劈头砍来。 　　楚朗风脚步微挪，刀光擦过他，击碎黑色剑气铺成的桥梁，重重落入腐骨潭。 　　恶臭泥水飞溅，夹杂着腐烂的白骨肉块。 　　楚朗风转头，看向目光狰狞，死死盯着他的方坤，“方兄？” 　　方坤双手持刀，继续砍向他。 　　飞溅泥水落在方坤身上，他的皮肉迅速溃烂，方坤浑然不觉，只顾着攻击楚朗风，显然也被怨气影响。 　　楚朗风心志坚定，服下丹药便摆脱影响。 　　而方坤满心贪婪杂念，即使提前服用丹药都没有效果。 　　楚朗风不知道这点，左躲右闪，不愿出手给皮肉溃烂的方坤造成更多伤势，还要给方坤脚下垫灵力，免得他掉进腐骨潭，结果就是楚朗风节节败退，消耗甚大，额发被汗水浸透。 　　沐玄问：“都这样了，你还看不出他本就对你抱有杀念？” 　　“不管怎样，不能让方兄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死。”楚朗风咬牙道，“等他醒来，我会问个清楚。” 　　楚朗风的坚持近乎迂腐。 　　但他当一个坚守原则的人，沐玄觉得更好。 　　他愿意帮楚朗风守着原则。 　　“我帮你束缚方坤。”沐玄道。 　　远处的封蚀微微挑眉，不知楚师弟有没有意识到，他在连累自己的剑灵。 　　他本以为那个剑灵下手果断，没想到他会陪着剑主人胡闹。 　　真是令人感动的主从情。 　　封蚀唇角轻挑，控制腐骨潭的怨气涌上楚朗风手中黑剑，透过联系进入剑灵体内。 　　等剑灵也被怨气影响，再让他看看楚师弟要如何坚守原则，上演感人的戏码。 　　在岸边操控剑气，困住方坤的沐玄，感觉体内涌上一股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可能是楚朗风在腐骨潭内用黑剑，沾染了怨气，顺着他与黑剑建立的联系流淌过来。 　　他本来就是怨魂，怨气都是营养品。 　　封蚀凝眸，中止怨气输送。 　　再多就会令楚朗风和剑灵起疑了。 　　这个剑灵真是奇特，对怨气的容纳度居然如此高。 　　看来他的兴趣，不该打消得太早。 　　如果这个剑灵堕落，说不定是很有潜力的鬼修。 　　应该拿近点看看。 　　封蚀单手掐诀，遥远方向登时发出巨响。 　　巨大声响迅速由远及近，是一根粗如木桶的树藤，跨越大半秘境空间，扫塌沿途的山石植被，袭向楚朗风。 　　沐玄只来得及侧身，“金丹期树妖？” 　　话音未落，树藤直接卷走楚朗风手中的黑剑。 　　沐玄瞬间意识到，这是封蚀做的好事。 　　否则，远在秘境另一侧的金丹期妖兽怎会注意到他们。 　　为了伪装剑灵到底，沐玄不得不随着剑被带走。 　　楚朗风心急如焚，正要追赶，刀锋劈向他的后背，楚朗风不得不回身抵挡。 　　随着黑剑与沐玄远离，剑气削弱，方坤挣脱了出来。 　　“方兄！”楚朗风强压怒火，语速飞快，“我没时间再与你纠缠，让我去救阿沐！” 　　“我要杀了你，夺取你的气运！”方坤满眼血丝，“你我同样资质平庸，为了将我堆上筑基，花了爷爷多少资源心血，而你入门两三年，凭借机缘就得以追上我！待我得到你的气运，资质就不再能困住我，已经快了，快了！” 　　楚朗风拧紧眉：“方坤！” 　　“你凭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方坤喃喃，“比如剑灵，你根本不配拥有，理应到我手上！” 　　楚朗风神色一变。 　　* 　　楚朗风目前的处境，沐玄已无暇顾及。 　　树藤缠着剑在秘境穿梭，而剑拉扯着沐玄，过快的速度令他有种要被风吹散的错觉。 　　筑基与金丹泾渭分明，实力天壤之别。 　　途中沐玄看到过别的弟子，但来不及出声，就被扯着远离。 　　旁观的封蚀拔剑，斩断一截树藤，黑剑掉落出来，被沐玄控制着悬浮于半空。 　　封蚀装作气喘吁吁钻出树丛，快步上前，顺理成章伸手要握剑柄，“我追了那头妖兽很远，结果引起了金丹期树妖的注意，一路疲于奔命，没想到发现了你。你没事吧，楚师弟和方师弟怎么样了？” 　　黑剑微移，错开封蚀的手。 　　封蚀笑容加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虽不知哪里惹了你厌烦，但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树妖没用全力，我才能切断一截树藤，下次就不可能了，我们得合作，尽快离开这里。” 　　沐玄没搭理，自顾自带着黑剑准备离开。 　　“这样分开危险。” 　　封蚀控制树藤再度袭来，卷住他和黑剑，沐玄被迫停下。 　　顶着封嵩泉和善的脸，始作俑者一脸无奈，仿佛这么恶趣味的事不是他干的。 　　“我都说了，不能耽搁时间。”封蚀叹气，“这下我们都被抓了。” 　　沐玄只想朝他的脸来一剑。 　　“我们全力合作，应当能斩开你的那根树藤。”封蚀拿出正派人士的一贯作风，“你先逃，不用管我。” 　　沐玄依旧一言不发。 　　既不拒绝，也没同意。 　　这个丑陋剑灵先前愿意对着他操控的普通弟子说那么多，沦落到这个境地，却一个字都不和他吐露，封蚀的笑容隐隐不快。 　　忽然间，黑剑爆发强烈剑气，刮掉大量树藤碎屑。 　　落到金丹期妖兽手里，还是封蚀控制的金丹期妖兽，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被树藤带到妖兽本体那里就迟了，不如趁现在动手，打一个措手不及。 　　吸取池云镜阳气而储存的力量全部用出，层层缠绕的树藤出现一个豁口，沐玄化为一缕轻烟，带着黑剑钻出来，逃之夭夭。 　　丝毫没管还被树藤缠着的封蚀。 第9章 抓挠 　　四周无人后，缠着封蚀的树藤很快松开。 　　更多树藤从远处涌来，从下面托住封蚀，透出诚惶诚恐的味道。 　　封蚀似是在自然自语：“我这么讨人厌么。” 　　树藤抖了抖，不敢回答。 　　“那个剑灵逃得倒是快。”封蚀垂头看向树藤，若有所思，“他切断的树藤是哪根，将残留的剑气给我看看。” 　　树藤群一动不动，宛如死寂。 　　区区筑基期，能将它的树藤切开一瞬已经不错，现如今树藤早已恢复如初，哪会有剑气残留。 　　明知少皇对那个剑灵有兴趣，它应当不自我修复，将剑气保留下来的！ 　　这简直是自己几百年树生中最大的失误，它到哪再弄来剑气交给少皇？ 　　树藤开始抖如筛糠，整个平台哗哗作响。 　　“抖什么。”封蚀不耐道。 　　树藤群顿时僵住，一丝一毫都不敢再动。 　　“这件事也有我的疏忽，是我小看了那个剑灵，你还要帮莫林布置大阵，别再纠结那个剑灵的事，摆出要死不活的样子。”封蚀道，“没剑气残留也罢，当时我亲眼目睹，那个剑灵似乎是提前储存了不少鬼气在体内，一口气全爆发出来，估计已经透支，不知正倒在秘境哪个角落。” 　　几根细树藤伸出来，在封蚀面前比划，询问要不要派遣别的妖兽留意沐玄踪迹。 　　“一个普通剑灵而已，就是体质有点意思，没必要弄出更大阵仗。”封蚀道，“你是布置妖阵的主力之一，事发后，昆仑境必会查到你头上，但你的种子已在我手中，我会将其带回妖界。你在妖界重新生根发芽，总比一直待在昆仑境，受修士钳制管辖，没有未来的好。” 　　树藤比划得更激动，抒发自己的感激涕零。 　　封蚀却懒得看它，望向沐玄离开的方向。 　　“提前储存那么多鬼气，倒是怕死。” 　　他冷冷一扯唇角，笑容发生变化，“或者是为了楚朗风，毕竟他们主从情深。” 　　* 　　沐玄努力远离金丹期树妖所在的方位，到最后已然力量不支，漆黑长剑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昨日好不容易从池云镜那里汲取的阳气，以及本身的体力全部透支，视野变得模糊。 　　黑剑掉落，重重插进一块岩石，周围萦绕的鬼气紊乱起伏，仿佛在剧烈喘息。 　　休息片刻后，黑烟涌出长剑，幻化回沐玄的身体。 　　沐玄漂浮在半空，身形依旧不稳，像是宿醉未醒的人。 　　饥饿感从内到外席卷全身，烧灼着沐玄的喉咙，牢牢攥紧他的心神，令他除了进食想不到其他。 　　沐玄看周围的野草碎石都好像能吃，事实上他确实用鬼气拔出一根野草捏碎，尝试着吸收，却什么有用的都汲取不出。沐玄东倒西歪地游荡，寻觅食物，忽然闻见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 　　黑眸微微发亮，沐玄榨干刚才休息恢复的一点体力，匆忙赶往。 　　寒气化为实质状的白雾，扑面而来，比昆仑境外门的寒冷更甚。 　　沐玄来到一处寒潭，体凉的鬼怪都被冻得微微打了个颤。 　　潭水中央，白雾最浓郁的所在，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就是美味的源头。 　　沐玄在饥饿驱动下继续飘向前，看清人影的模样，忽然怔住。 　　他饿得神志不清，一直没能想到。 　　这么好闻的味道，分明属于池云镜。 　　池云镜躺在清澈冰寒的潭水中，唇色发白，脸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光彩。暗色花枝从领口探出，越过精致锁骨与脖颈的皮肤，攀到他左半边脸，增添一抹浓墨重彩，其中一枝延伸入池云镜左眸，枝头花苞正位于黑瞳中央，尚未绽放。 　　鸦发在水中漂浮，少年宛如蛊惑人心的水妖，比此时的沐玄更像魔物。 　　简直是冤家路窄。 　　昨日池云镜发现了他的存在，沐玄不得不消耗力量，伪装成剑灵。 　　结果池云镜魔血发作，沐玄从他身上补回了更多力量。 　　今天沐玄为逃离封蚀而透支，又遇到池云镜躺在这里，虚弱无力，仿佛在引诱妖鬼精怪来享用。 　　所以池云镜没事来外门秘境干什么。 　　原著里，池云镜分明没来。 　　而且他的魔血怎么又发作了。 　　沐玄飘到池云镜上方，少年含苞待放的黑眸径直看过来。 　　“鬼修，你果然在这里。” 　　沐玄注意到他试图抬手，却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今天池云镜的状态更糟糕，也更无法反抗。 　　沐玄感觉自己太像反派，来一句“小美人儿，又撞到爷手里了吧”都毫无违和感，但他当然不会说这种刺激人的话，对自己也没好处。 　　沐玄秉持默不作声的作风，手伸向池云镜。 　　昨日抱着池云镜的姿势，似乎令池云镜深感屈辱，他打算换个令彼此都更能接受的姿态，结果刚吸取一点阳气，沐玄的大脑便轰隆一声，仿佛炸开了烟花。轰然炸开的进食欲摈除了所有思绪，完全占据沐玄的脑海，轻如烟尘的身躯整具贴到池云镜身上，犹嫌不够，手指在池云镜身上抓挠，想划开伤口，涌出血液给自己吸收。 　　很快，理智稍微回笼。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沐玄直接呆住。 　　他小心翼翼抬眸，看池云镜的样子。 　　池云镜的白衣被扯乱，昆仑境的弟子服是法衣，亲传弟子的法衣更是金丹以下无法损坏丝毫，但在外的皮肤不受保护，他领口大开，雪色皮肤上布满红色痕迹。沐玄划不开池云镜的皮肤，用尽全力只能留下这样的红痕。 　　池云镜一定特别想杀了他。 　　沐玄使用鬼气的手微微颤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木着脸给池云镜重新拢住领口，整理好衣物。 　　他还想给池云镜治疗红痕，但鬼气毫无治疗效果。 　　而且，他制造的伤痕在池云镜身上停留不了多久，已经消失了。 　　池云镜的修为压到了筑基期，但体质还是金丹期。 　　稍微善了后，沐玄想离开，又有点犹豫，总觉得这样人渣感更强。 　　在他犹豫的一刹那，浸在寒潭中的池云镜忽然坐起身，伸手抓向沐玄。 　　沐玄立刻后退，却没来得及，池云镜的手穿过了他。 　　虽然池云镜碰不到他，但沐玄有些心惊，转身果断离开。 　　池云镜坐在水中，单手撑着潭底，手背青筋凸显，痛苦到痉挛，另一只手捂在颈部，清瘦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喘不过气，左眸花苞最外层的一枚花瓣微微颤了下，终究没有打开。 　　仅仅是坐起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承受了比昨天更严重的魔血反噬。 　　半晌后，池云镜才开始好转，左脸的花枝逐渐消退。 　　那个鬼修早已不知逃往了哪里。 　　滴答。 　　贴着池云镜侧脸的湿发滴落水珠，在潭中溅开一圈涟漪。 　　池云镜看着自己在水面上的狼狈倒影，并未着急起身追踪，而是静静等待身体恢复。 　　“奇怪。”心魔出声，“你今天冷静得快，不像昨日那样强装。” 　　“莫非你被鬼修那样吸食阳气，还觉得快乐不成。” 　　“也是，那个鬼修虚弱无力，不知遭遇了什么，对你的攻击不痛不痒，说是挑逗还恰当些。有的人像你这般年纪已经开过荤，你不识其中滋味，有感觉也难免。”心魔明知池云镜除了杀念毫无反应，但故意讽笑道，“你还杀那个鬼修吗？不如抓着当俘虏，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是个怨魂，罪有应得。” 　　“也不知道那个鬼修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池云镜对心魔的长篇大论置之不理，手指浮现一根白线。 　　白线一端缠绕着池云镜的手指，另一端穿过寒潭，没入四周的丛林，延伸到肉眼看不见的远方。 　　心魔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才道：“怪不得你心境平稳无澜，原来是准备好了灵线，缠在了那个鬼修身上。” 　　池云镜起身时，虽没抓住鬼修，但并非什么都没做成。 　　池云镜阖上沾水的鸦睫，闭目调息。 　　等身体恢复，便能去找那个鬼修，将其捉拿。 　　* 　　沐玄回到黑剑所在的位置，将剑拔出岩石，带着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池云镜恢复后，必定会来抓他。 　　他甚至怀疑，池云镜来外门秘境，就是为了找寻自己的踪迹。 　　沐玄将整块岩石毁尸灭迹，免得池云镜发现这里有过一把剑。 　　他打算回腐骨潭找楚朗风，不知道楚朗风还不在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沐玄想尽可能加快速度，却又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子，避开遇到过封蚀的地方，还有封蚀可能在的地方。 　　除了封蚀，还要躲避池云镜的追捕。 　　要躲的人真多，沐玄心累。 　　结果，他都这么提防了，还是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对象。 　　“阿沐。”封蚀笑着握住黑剑，不给沐玄闪开的机会，“又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 　　本来没想再特意找这个剑灵的，对方却主动送上门。 　　沐玄：并不想要这种孽缘。 　　“阿沐看样子没事，幸好，我还担心你再被树妖抓住。”封蚀解释自己脱离树妖魔爪的前因后果，“你逃出后，我被树妖带到老巢，见到了其他同样被抓的同门，有几位师兄弟没能幸免，被树妖所杀。”封蚀神色黯然，“今次大比，树妖凶戾得异常，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忙碌，我们互相合作，趁其不注意侥幸离开。” 　　“封师兄，这是楚朗风的剑？”一同逃出树妖老巢的弟子，还在与封蚀结伴同行。 　　剑灵乃他们接触不到的稀罕物，楚朗风拥有剑灵的事已在外门传开，他们好奇打量完漆黑长剑，视线移动，寻找剑灵的位置。 　　沐玄发力，想将黑剑从封蚀手中抽出，但封蚀牢牢握着，只是手随着挣扎的剑动了动。 　　“你要回腐骨潭找楚师弟？”封蚀语气宽和，“我们去腐骨潭查看过，楚师弟已经不在那里，只剩一些血迹，还有方师弟的尸体。我也担心楚师弟的情况，正在找他，我们目的相同，不如结伴。” 　　方坤死了？ 　　沐玄微微一惊。 　　是楚朗风杀的吗？ 第10章 捆绑 　　黑剑继续挣扎，表达自己的态度。 　　“剑灵太珍贵，不止金丹期的树妖，也会有别的妖兽乃至修士觊觎，你为了逃离树妖消耗巨大，独行实在危险。”封蚀无奈叹息，“你怎么就不懂呢。” 　　“这个剑灵不识好人心，与楚朗风一脉相承。”一名弟子显然与楚朗风关系不好，颇有微词，“听封师兄的意思，当时师兄与这个剑灵一同被抓，结果他独自逃生，任由师兄陷在困境？” 　　封蚀道：“阿沐为切开树藤透支了力量，无力再助我，再耽误一时半刻，他自己都要被树藤重新抓住，到时处境更糟，先离开无疑是正确的。” 　　那名弟子拧眉，“他先离开便罢，也不搬救兵？” 　　“阿沐消耗太大，应该是在哪里休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点，他连楚师弟都还没找到，又要到哪里搬救兵？”封蚀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我与阿沐只是有些误会，不知哪个地方惹了他不喜而已。” 　　“是封师兄人太好了。”那名弟子为封蚀鸣不平，“既然剑灵这么不愿意与我们同行，干脆由他离开，否则搞得封师兄好像变成了恶人。” 　　沐玄默默给这个弟子加油，希望他说服封蚀放自己走。 　　然而，封蚀摇了摇头：“不行。” 　　“如果没找到便罢，既然见到了，我就不能放任阿沐冒着风险独行。” 　　“万一他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好向楚师弟交代。” 　　封蚀这番话滴水不漏，充满责任感，同门弟子对他的敬服更深。 　　丝毫不知，面前这位封师兄就是最大的危险。 　　沐玄干脆放弃挣扎，黑剑在封蚀手里躺平。 　　他在寒潭吸到了许多阳气，有挣脱封蚀的力量，毕竟封蚀目前只是个筑基巅峰的外门弟子。之所以不挣脱，一是不好解释自己短时间怎么恢复那么多力量，二是不想在封蚀眼皮子底下，再使用更多鬼气。被树藤捆绑时，他当着封蚀的面爆发大量鬼气，已是兵行险着。 　　封蚀当前的实力是筑基期，见识和眼力可不是，沐玄怕被他看穿自己的本质。 　　而且，他如今表现出的态度，可以说是看封蚀不顺眼，封蚀不会脑洞大开联想到自己身份暴露，要是反应再激烈，就不妥了。 　　沐玄意识到，现在的伪装术不够用了。 　　他化为一缕轻烟，钻进黑剑，被封蚀带着走。 　　然后，沐玄的意识沉入体内黑珠。 　　黑珠处于沐玄的胸口，延伸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线，遍布四肢百骸，仿若人体经脉，近乎与沐玄融为一体。 　　奇异的是，沐玄身躯透明，黑珠与这些线从他的体外却看不见分毫，沐玄自己同样不行，只能内视。 　　意识进入黑珠后，沐玄来到一处漆黑广袤的空间。 　　空间中央悬浮着两颗光球，内部各有一本书，其中之一是隐匿术法，另一部是伪装术。 　　伪装术的书名是《虚实真秘》。 　　沐玄将手伸入这个光球，翻开书本，《虚实真秘》只有第一篇章有字，后面的全是空白。 　　因为尚未解锁。 　　解锁需要阳气，沐玄将得到的阳气直接注入大半，也不觉得心疼。 　　进入强者如云的内门后，《虚实真秘》第一层也不够用，解锁第二层是早晚的事。 　　书籍的第二篇章浮现文字，一个个字符散发光华，沿着黑线蔓延至沐玄全身，他很快领悟了第二层，可以熟练运用。 　　沐玄的意识回归。 　　他仍被封蚀携带着，与别的外门弟子一同探索秘境，寻找楚朗风。 　　封蚀看了看黑剑，对一路静默的剑灵感到了兴致缺缺。 　　看来，也就如此而已。 　　找个机会让这个剑灵堕入邪道，有价值就拉拢他进入妖鬼界，没有价值就舍弃。 　　沐玄不清楚妖族少皇在想什么，他正要利用《虚实真秘》第二层脱身，结果一行外门弟子被妖兽群袭击。 　　妖兽群有一公一母两头筑基巅峰头领，还有多头筑基期。 　　看着一行人陷入苦战，沐玄心中冒出了个主意。 　　两头筑基巅峰的妖兽主要都由封蚀扛着，沐玄知道他有的是手段能解决，只是自己在旁边看着，他暂时没找到合适机会使用底牌。沐玄趁封蚀无暇关注自己，拔出黑剑，斩向两头妖兽。 　　沐玄只动用筑基后期的实力，自然不是两头妖兽头领的对手，它们吐出的火焰交织成网，范围之大将黑剑连同沐玄都完全涵盖在内，沐玄来不及闪躲。 　　一条手臂伸来，握住漆黑剑柄。 　　手臂瞬间烧伤，封蚀将黑剑带回，身周爆发数道强横剑光，勉强将火网剿灭。 　　他的额角流下汗水，右手持自己的剑，握着黑剑的左手一片焦黑，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将整柄黑剑染红大半，最后在剑尖汇聚，滴滴答答下落，融入泥土。 　　封蚀自己说的，不会让沐玄出事，否则不好向楚朗风交代。 　　沐玄能不被别的物体碰到，但会被灵力攻击命中，封蚀需要保护他，否则就崩人设了。 　　沐玄不自量力攻击妖兽，正是想达成这样的结果，算是回敬封蚀一次。 　　封蚀非要强行留下他，相应的麻烦也要自己承受。 　　沐玄用鬼气模拟剑气，清理干净剑身沾的血，封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低下头，掩盖脸上扩大的笑容。 　　“我很想认为你攻击这两头妖兽，是为了帮我分担压力，但你总不至于鲁莽到这种程度。你是故意害我受伤？”封蚀给沐玄传音，一边对付两头妖兽的夹击，一边逗弄沐玄开口说话，“楚师弟为人正直善良，你作为他的剑灵，这样做有损他的名誉，不解释一下？我相当好奇，你为何不喜欢我，或许一开始只是普通的不想搭理，在我强行留下你后，就成了厌烦。” 　　“但不管怎样，我救了你一次，不道声谢吗？” 　　沐玄不理会他的絮叨，做了个自己待在剑内休息的假象，然后离开。 　　学会伪装术第二层后，沐玄即使远离，也可以维持这里的假象，不被发现。 　　他本就不会对封蚀说话，也不怕假象一直不出声导致露馅。 　　沐玄打算继续去找楚朗风，他担心楚朗风的安危。 　　等他将楚朗风找来，向封蚀要剑，封蚀也不会不将剑还给楚朗风这个主人。 　　沐玄回忆原著内容，试图推测楚朗风有可能出没的地点，但书中主角是池云镜，楚朗风参加外门大比只是作为被收入玉典剑门下的前因，被一笔带过，没什么值得参考的详细内容。 　　找到楚朗风前，沐玄又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对象。 　　——外门第一的莫林满身血气，从一个山洞走出。 　　他没有发现沐玄，整个人化为遁光，似乎有事急着赶路，不顾灵力消耗，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沐玄看着莫林出来的山洞，若有所思。 　　据他所知，封蚀在秘境里要做的正事，是布置妖阵。 　　不过，莫林是布阵的主谋，封蚀只是从旁打个辅助，妖族少皇费尽心机潜入昆仑境，要做的事也不会这么简单。 　　沐玄知晓妖阵的事，却没有让楚朗风提前告知昆仑境高层，是因为无法解释消息来源，轻率行动只会给自己和楚朗风引来昆仑境的怀疑，以及妖鬼的怀疑，后者会导致生命危险。 　　原著只说楚朗风在妖阵中救了许多同门，破坏妖阵有功，没说楚朗风是在何时何地破坏的，沐玄对于妖阵一点线索都无，就算想透露消息都没有能透露的。 　　而现在，他居然发现了莫林。 　　莫林待过的山洞，很可能有妖阵的线索。 　　不过，秘境与外界隔绝，沐玄就算发现线索也已经无法通知外界。 　　思忖片刻后，他决定自己进山洞看看。 　　如果能对妖阵造成些许破坏，可以减少伤亡，也方便之后楚朗风破阵。 　　沐玄进入山洞后不久，池云镜出现在外面。 　　他微微垂头，墨瞳倒映着手指上缠绕的白色灵线，直通洞内。 　　池云镜收起灵线，走入山洞。 　　* 　　进山洞前，沐玄先用鬼气探查了番，没有任何收获。 　　昆仑境强者都发现不了的阵法，他站在外面无法探查出线索也是理所当然。 　　只能亲自进去一看。 　　洞内的通道蜿蜒曲折，周围遍布着嶙峋怪石，在黑暗中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不过，沐玄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鬼怪。 　　洞口打进来的光线彻底消失，沐玄在寂静到可怖的洞穴内继续前行，心怀警惕，足足半刻钟才抵达最深处。 　　首先感觉到的，是淡淡血腥气，令怨魂有些舒适。 　　沐玄转过拐角的怪石，里面的圆形空地绘满邪异阵图，绘图的材料像是血，散发着微弱荧光，却没有丝毫血腥味。 　　沐玄闻见的血味，来自于阵图中央，那里堆积着如山般触及洞顶的妖晶灵石，以及人与妖兽的血肉内丹。 　　这么庞大数量的血肉，沐玄来到近前后，竟然才能感知到淡薄的血腥味，阵法的隐蔽性可见一斑。 　　这里应当是妖阵的阵眼之一。 　　眼前的场景，理应让沐玄感到不适，但魂体反馈给他的是平静。 　　变成了残魂，沐玄就接受现实，理解自己已经与活人不同，开始琢磨如何毁掉阵眼。 　　黑剑在封蚀那里，沐玄只能用鬼气当武器，一条鬼气凝成的黑色匹练袭向阵图。 　　阵图外围浮现红紫屏障，挡住匹练，反震令沐玄倒退半寸，同时一道光束从屏障激射而出，沐玄连忙躲开，光束穿入山壁，留下一个光滑平整的圆孔。 　　还好，这个阵法的长处在于隐蔽性，而不是攻击。 　　沐玄估量后，觉得自己能留下，继续尝试摧毁阵眼。 　　原著里提过一句，楚朗风之所以能破坏主阵眼，是临时切断了阵法传输能量的节点，争取到喘息之机，诛杀了核心莫林。 　　这个妖阵唯一的弱点，就是传输能量的节点，不过节点在屏障内部，沐玄需要先进去。 　　沐玄使用伪装术，调整出与阵法相同的气息与能量波动，将手放到屏障上面。 　　阵法以为沐玄是自己的一部分，接纳了他，让他穿过屏障进来。 　　沐玄立刻行动，他不懂阵法，看不出能量节点在哪，只能到处攻击试验，同时躲避妖阵的反击。 　　阵图主干毫无损伤，但两个能量节点被沐玄用这样的方法找出来并切断，屏障破开一个洞。阵法很快会自我修复，沐玄抓紧时间，漆黑鬼气卷起所有妖晶灵石，以及内丹血肉，扔到外面。 　　失去能源的妖阵开始瓦解，屏障碎裂，阵图纹路散发的荧光暗淡下去。 　　隐蔽效果消失，本来被掩盖的血腥味全数浮现，空气变得微微粘稠，令沐玄有点泡在血水中的错觉。 　　“应当没事了。” 　　沐玄以为大功告成，准备离开，变死寂的阵图忽然伸出数根血绳，捆绑住他。 　　原著里可没描写这一出。 　　沐玄尽力挣扎，然而血绳纹丝不动，还不停吸收他用出的鬼气。 　　妖阵失去了能量来源，需要补充。 　　沐玄就是它挑中的补品，也是附近唯一能供它吸收的。 　　血绳如饥似渴，没入沐玄的魂体，激发他体内蕴含的鬼气，更方便自己吸收。 　　鬼气激发，沐玄被迫显形。 　　染血的斗篷下摆垂落，过多的血破坏了梅花刺绣的美感。 　　斗篷帽子掉落，沐玄的黑发散下，盖住部分刀伤，微掩没多少表情的苍白侧脸。 　　沐玄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喃喃道：“这下麻烦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血的双手。 　　惨白皮肤上，血液鲜红到刺目的程度，像是刚流出来的，而不是来自死去已久的残魂。 　　“说起来，魂体上的血迹越新鲜，是不是代表怨魂的体质越强？” 　　沐玄还有心思想，自己的外表与这个阴森血腥的洞穴颇为相配。 　　完美的恐怖片环境，希望不要有修士误闯进来，被吓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小剧场】 　　沐玄：（张牙舞爪状） 　　池云镜：……嗯，吓到我了。 　　（然后抱到床上） 第11章 阿玄 　　原著里对于楚朗风参加外门大比的内容一笔带过，妖阵也没怎么描写，消息不足。 　　沐玄反省自己思虑不周，也小看了这个阵法，以至于着了妖阵的道。 　　大多数阵法失去能量供应，就会随之失效，而主谋莫林不过筑基期修为，沐玄没想到他布置的妖阵会诡异到如此程度，隐蔽性极高就罢了，甚至拥有主动捕食的能力。 　　捕食能力还颇为强劲，胜过树妖一筹，沐玄根本无法用出全力，鬼气涌出的一瞬间就会被阵法大口吞噬。 　　或者说，奇异的是妖阵本身，否则妖族也不会大张旗鼓，特意在这里使用。 　　刚从池云镜身上吸收了阳气不久，沐玄就变成妖阵的养料，真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没办法。” 　　事已至此，沐玄决定摆烂，阖上双目休息，不再做挣扎。 　　他没有办法摆脱血绳，不用鬼气还能被吸收得慢点。 　　休息则能回复鬼气，虽然远不及阵法吞噬的速度，但聊胜于无。 　　不管怎样，这个阵眼已无法发挥原本的功效。 　　沐玄只寄望于自己被完全吞噬前，楚朗风能摧毁妖阵，到时他便可以脱困。 　　* 　　“那个鬼修在干什么？”心魔道，“看样子，不是他布置的这个妖阵。” 　　池云镜进来前，未料到洞内藏着邪异的妖阵。 　　这时，沐玄处在屏障内部，正对着阵图四处攻击。 　　池云镜屏息藏身，犹如一个死物，并未被发现。 　　鬼修的气息变得与寒潭那时不同，隐隐与妖阵契合，池云镜猜测他与妖阵的事脱不开干系，看他的做派却又不像。 　　不像是妖阵的布置者，而像在摧毁阵法。 　　鬼修将妖阵屏障破开一个洞，大量阴寒鬼气卷着妖晶灵石以及血肉内丹，径直离开山洞外，将这些东西丢弃，销毁大半，不过途中掉落了少许。一颗血淋淋的内丹，在鬼气经过池云镜时掉落，他面不改色微微侧身，接着观察鬼修那边的情况，内丹掉落在身旁，污血没有沾上他分毫。 　　池云镜不着急抓住这个鬼修，而是想查明他的目的。 　　但鬼修不小心被妖阵捕获，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似乎没有同党。 　　鬼气被迫激发，他不得不显形。 　　绣着梅花的斗篷一角落入墨瞳中。 　　池云镜的瞳孔微微放大，冰冷的眸光颤了颤。 　　八年前的熊熊大火浮现。 　　阿玄离开前，解掉白色斗篷披在他身上，带着冷香，阻隔了四周的热浪。 　　“……池云镜。” 　　“池云镜。” 　　心魔的声音将少年惊醒。 　　池云镜发现自己一手撑着石壁，手指不知何时深深陷入其中。 　　他收回手，白净如玉的手指未沾分毫石屑。 　　“陷入八年前的大火了？也难怪，谁曾想会在这里重见救过你的阿玄，更想不到，吸食你阳气的怨魂就是他。”心魔的语气有些古怪，接着恢复往常拱火的腔调，“怨魂的神智时时刻刻遭受恨意侵蚀，无可救药，阿玄变成了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阿玄快要死了，你是救他，还是置之不理？” 　　沐玄是少数能影响池云镜的对象之一，死得太快未免可惜，心魔笑着说：“还是应该救，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你尚未报答，之后再计算阿玄犯了什么罪，应受什么样的处罚，这样总没问题吧，池云镜。” 　　池云镜脚步挪动，他有话要问沐玄。 　　然而，他连身旁掉落的内丹都忘了，踩了上去。 　　一声轻响，被闭目休憩的沐玄捕捉到。 　　被血绳束缚在半空的沐玄睁开黑眸，好奇问：“什么人？” 　　沐玄猜可能是莫林，然而走出转角处的人，出乎他的意料。 　　池云镜一袭干净雪衣，腰间悬挂银白长剑，丝毫不见先前在寒潭的狼狈。 　　少年犹如居于云端的仙君，与充斥着血腥味的昏暗洞穴格格不入。 　　“阿玄。”池云镜道。 　　声音和语气已然都与八年前不同。 　　妖阵发现新补品，大量血绳疯狂涌向池云镜。 　　银色剑光一闪，血绳尽皆断裂，连同束缚着沐玄的血绳一起。 　　池云镜的情况与封蚀相似，修为压制到了筑基期，但体质与领悟的剑意没有，还有残月剑辅助，切断血绳不费吹灰之力。 　　之前沐玄切断金丹期树妖的树藤，也有黑剑的助力。 　　刚恢复自由，沐玄连调整回隐形状态都顾不上，转身就要开溜。 　　池云镜下意识拽紧灵线拉住他，沐玄发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手。 　　侧头一看，有根白色细线不知何时缠绕在他的手上，另一端握在池云镜手中。 　　池云镜五指并拢，又是一拉，轻飘飘的残魂便来到他面前。 　　沐玄身形不稳，池云镜扶了下，手感像捧一片云雾。 　　没有实感，也不知道究竟是否帮到了沐玄，还是他自己站稳的。 　　终究逃不过被捆的命运。 　　沐玄轻叹口气，他在寒潭吸收的阳气，为了解锁《虚实真秘》第二篇章消耗了大半，声音依然虚弱干涩。 　　这个声音，池云镜昨日在与楚朗风的剑灵对话时听过，不能再使用。 　　沐玄用伪装术装出原本正常的声音，直白问：“你要将我押入镇邪塔？” 　　池云镜被问得微微一怔，阿玄仿佛认定会被他关押，跳过了这方面的问题，只求结果。 　　“你知道镇邪塔。” 　　“镇邪塔威名赫赫，我没亲眼见过，但早有耳闻。”沐玄道，“所有妖鬼都不想被关进去，我也一样。” 　　“现在不会关你。”池云镜斟酌道，“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池云镜的目光轻轻落上沐玄满身的血与刀伤，先问最重要的：“你怎会变成怨魂？” 　　八年前救他的阿玄，身穿的斗篷洁白如雪，不染烟尘，虽然衣物凌乱，似是经历了不好的事，但也不像如今这般，身上遍布交错的刀伤，如同被弄得七零八落的血梅。 　　沐玄转移话题：“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黑珠是他的身家底牌，不能暴露。 　　“这个阵法，你看见了。”沐玄长睫垂落，看向地面的邪异阵图，“我偶然撞见外门弟子莫林从山洞出来，浑身血气，行色匆匆，我觉得有异，就进来看看，没想到发现了这个妖阵。这阵法非比寻常，参与大比的那些弟子可能有危险，你理应解决，或者通知外面。” 　　池云镜解决妖阵，会抢楚朗风的风头，但沐玄已经顾不上这些，分散池云镜的注意，找机会逃脱才是要紧事。 　　妖阵的事确实刻不容缓，池云镜稍作思量，回过神时，见沐玄正在想方设法切断灵线。 　　小动作被发现，沐玄顿了顿，接着正大光明又理直气壮地，在池云镜眼皮底下继续割线。 　　然而，灵线不论如何都无法损坏丝毫，沐玄放弃，“这是专门针对灵体的法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是。”池云镜道，“不必白费力气。” 　　如果昨日不偷吸池云镜的阳气，就不会引得池云镜动用专门的法器，来秘境来抓他。 　　但不吸池云镜的阳气，沐玄根本撑不到现在，这是一个死结，没什么可懊悔的。 　　倒是池云镜如今颇有些少年老成，八年前的青涩不见踪影。 　　沐玄：“你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哈哈哈哈！”心魔狂笑，“我就说会如此！” 　　池云镜闭了闭眼，遮掉眸中起伏的情绪，正欲对沐玄说什么，忽听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妖阵启动了。”沐玄转身望向洞外。 　　妖兽的嘶吼此起彼伏，轰隆隆踩踏地面奔跑的巨响与地鸣融为一体，震耳欲聋，整个秘境仿佛化为烧到极致的丹炉，几欲爆开，里里外外炸得粉身碎骨。沐玄所在的山洞同样发生震动，四面石壁开裂，大大小小的碎石掉落，来到沐玄与池云镜附近便撞上无形剑气，湮灭成粉。 　　“阿玄是魂体，石块砸身上也没什么影响，你护着干什么。”心魔凉凉道。 　　心魔的声音，与池云镜的说话声重合。 　　“我去破阵。”池云镜攥着灵线，“只能让阿玄和我一起，失礼了。” 　　池云镜言语客气，手里的灵线没松半点。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离开山洞前，沐玄隐去身形，免得被其他人看见。 　　* 　　时间稍微往前。 　　浑身染血的楚朗风走在莫林后面，披头散发，散乱的发丝都结了血块，脸上喷溅的血也没擦干净。 　　他的衣服同样破损，除了血污还粘着淤泥，和伤口糊成一团，只是草草包扎了下，混杂着污泥的血几乎要将绷带浸透，周身散发浓重血腥气与泥水的尸臭味，模样慑人，眉眼残余着尚未散尽的狠意。 　　楚朗风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是左手，牢牢握紧莹白剔透的□□花。 　　沐玄被树藤带走后，楚朗风心急如焚，然而方坤一直拦着他离开，还将自己对楚朗风的嫉恨杀意以及对剑灵的觊觎尽皆吐露，尤其后者，听得楚朗风心生怒火，加上急着去找沐玄，下手重了些，将方坤打落了腐骨潭。 　　伤痕累累的方坤瞬间被腐蚀全身，直接被扼断生机。 　　楚朗风心中五味杂陈，但没有时间给他停留，他离开腐骨潭，四处寻找沐玄的踪迹。 　　抓走沐玄的树妖，是秘境内唯一的金丹期妖兽，楚朗风今天前就听方坤提过，再不济问一问秘境里的同门，也能知晓树妖的大致方位。 　　外门弟子没人敢去惹树妖，都是小心翼翼避着，楚朗风却径直前往，还一副刚经过大战，伤痕累累的样子，也有同门关心过几句，见楚朗风执意要找树妖便作罢，他们是没胆子陪楚朗风去的。 　　楚朗风在外门总是形单影只。 　　因为他天资不足，只能靠加倍的努力弥补，每天修炼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剩余的时间基本都与沐玄一起，别人插不进来，沐玄建议过他交友，但楚朗风觉得没必要。直到三个月前沐玄沉睡，楚朗风内心空落落的，前所未有的孤独席卷了他，交到方坤这个朋友，他颇为珍惜，却演变成现在这样，阿沐生死不知。 　　他不该不听阿沐的话。 　　找金丹期树妖的路上，楚朗风见到的同门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莫林一个。 　　莫林说要去救被抓的师弟妹，还有方法能绕过遍布各处的树藤。 　　他们都要救人，与莫林同行的胜算更高，于是楚朗风答应莫林的邀请，结伴合作。 　　“到了。” 　　莫林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第12章 惊异 　　楚朗风随之停下，望见远处的树丛掩映着一个山洞。 　　莫林带的这条路，树藤确实少，但前方山洞攀着许多树藤，与葱郁树丛融洽结合，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那里有个洞口。 　　“服下这颗丹药。”莫林取出两颗气味清新的绿色丹药，分给楚朗风一颗，剩下的一颗倒入自己口中，“我们会被树藤误认为是植物，不会受到攻击。” 　　楚朗风服下丹药，问：“这个山洞是？” 　　“是树妖存放猎物的地方之一，被抓的师弟师妹可能在里面，你的剑也是。”莫林道，“穿过这个山洞，还是条接近树妖的近路，如果洞里没有我们要找的，就继续往前。” 　　楚朗风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和莫林进入山洞。 　　洞内阴暗湿冷，攀附在石壁上的树藤犹如蟒蛇，叶片散发点点荧光，是唯一的光源。 　　道路四通八达，部分通道有开凿的痕迹，应当是这些树藤开凿的。 　　楚朗风和莫林行至深处，刚闻见微弱的血味，就听见后面传来杂乱脚步声，好几名外门弟子追上来。 　　“莫师兄，不要被楚朗风蒙骗！”一名弟子说话气喘，显然是一刻都没歇地赶来，“我之前在腐骨潭亲眼所见，楚朗风杀了方坤！虽然方坤是掉入腐骨潭，不是他亲手杀死，但楚朗风也算凶手。” 　　这名弟子偶然经过腐骨潭附近，目睹楚朗风杀同门的现场后被吓住，转身逃离，与同门会合，听说莫林带着楚朗风往这个方向走了，连忙追来，有莫林与同伴在，必能拿下楚朗风这个杀人凶手。 　　楚朗风的视线四处逡巡，寻找沐玄，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 　　鼻间萦绕的血腥味经久不散，蟒蛇般的树藤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獠牙，却迟迟未动。 　　“不对。”楚朗风意识到一件事，“我和莫师兄进来不被树藤发现，是服用了丹药，你们怎么进来的？” 　　控诉楚朗风的激动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喉咙。 　　另一名女弟子结结巴巴：“这这这些树藤是活活活的？” 　　楚朗风拧眉，“这些都出自金丹期树妖，你们不知道？” 　　“我们听说过，但这条路不是安全的吗？”女弟子都快哭了，“你们进这个山洞也平安无事，我们以为山洞也是安全的！” 　　“快走！” 　　他们立刻转身，来的路却已被树藤牢牢封锁，密不透风。 　　莫林道：“我们被树妖发现，成了瓮中之鳖。” 　　楚朗风不解：“树妖为何不杀我们？” 　　“不知。”莫林沉吟，“停留在原地不是办法，后路被封死，我们只能向前了。” 　　别的弟子纷纷赞同，要与莫林一同向深处走，楚朗风却站着不动。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黑暗中，莫林的脸被青绿荧光微微点亮，显得阴森鬼魅。 　　楚朗风看着，脑中直觉在疯狂预警。 　　莫林侧头，和善地轻声问：“楚师弟，怎么了？” 　　楚朗风的嗓音微微干哑：“……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莫林发出一声感叹。 　　“楚师弟还是警惕的。” 　　“但是，你走到这里，就已经迟了。” 　　莫林抬手掐诀，大量血绳从黑暗深处涌出，禁锢住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别的弟子惊叫：“莫师兄！” 　　谁能想到，外门排名第一，身为所有弟子榜样的莫林师兄，会对他们下手。 　　“本只想针对楚师弟一人，既然你们也来了，就作为阵法启动的添头吧。”血绳绑着这些弟子往后回缩，莫林跟随他们走入山洞最深处，血腥味愈发清晰，堆积如山的妖晶灵石与血肉内丹赫然映入眼帘，血红的邪异阵图从地面延伸到四面石壁，微弱血光像呼吸般明灭不定，“阵法除了需要我驱动外，还需要一个能量核心，据我探查，楚师弟比较符合，你有不错的潜力。” 　　楚朗风拖延时间，与他对话：“我哪有什么潜力。” 　　“不要妄自菲薄。”莫林笑道，“潜力不止在于身体资质，还受心性与悟性等因素影响，何况你有过人的气运。” 　　血绳将楚朗风等人拉入阵法屏障内部，将他们与晶石血肉堆成的山绑在一起。 　　莫林穿过屏障走进来，身体发生异变，冒出野兽般的毛发，四肢有如利爪，身材变得壮硕，往上蹿到两米二三的高度。 　　楚朗风惊道：“半妖？” 　　“强大吗。”莫林脸上满是幸福的笑，“这都是为了我的梦萝。” 　　“梦萝？” 　　“你没资格知道她。”莫林发动阵法，“化为我送给她的礼物吧。” 　　树藤兴奋挥舞，在妖阵的猩红光芒下，映衬着外界的妖兽嘶吼，被绑在肉山上的人丝毫体会不到它的欣喜，只觉得诡谲可怖。血绳大口吸收他们的灵力，等他们体内灵力枯竭，被吞噬的就会是血肉脏腑。 　　楚朗风看了看，同门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绝望恐惧，他自己也不怎么样，过于担心阿沐而产生的焦躁不受控制泄露出来。 　　不过，楚朗风姑且还能维持镇静，因为身怀底牌。 　　底牌是一个秘法，也是他曾得到的最大机缘，可以将他的修为临时提升一个大等级，也就是金丹初期。 　　树妖也是金丹初期，莫林变为半妖后修为没变，可气息有所上涨，楚朗风使用秘法也不会是它们两个的对手，但不得不拼了。 　　“不对。”莫林忽然睁眼，半人半兽的面容浮现阴沉，“阵眼怎会缺了一个？” 　　楚朗风趁机挣断血绳，攻向莫林！ 　　体内瓶颈破开，楚朗风临阵突破，升上筑基中期。 　　秘法加成的实力，也随之涨到了金丹中期。 　　修炼等级越高，小境界间的差距就越大，树妖和莫林联手，也不再是楚朗风的对手。 　　何况树妖本体不在这里，树藤发挥出的力量差了许多。 　　很快，树妖更是不知被何人重创，树藤枯萎，垂到地上。 　　楚朗风不顾防御，一味攻击，擒住莫林，坐在他身上一拳拳重重击打，打得莫林血肉横飞。 　　阵法的主导者奄奄一息，无法再进行操控，阵法的效果随之衰弱，血绳不知何时消失，别的弟子都被放下来，却不敢动弹，噤若寒蝉看着状若疯狂的楚朗风。 　　即将给莫林最后一击时，一轮皎洁圆月出现在楚朗风与莫林中间，模糊映出楚朗风狰狞的模样。 　　楚朗风滞了滞，继续下手，金丹中期的力量击碎圆月，无数银白碎片漂浮在他们周围。 　　沐玄严肃的声音响在他脑中：“楚朗风。” 　　楚朗风的拳头在击中莫林头颅前一刻停住。 　　他立刻转头，却只看到昭昭如月华的池云镜。 　　“哟。”池云镜的心魔出声，“这小子有点意思。” 　　“阿沐？”楚朗风试着传音。 　　没得到任何回应。 　　莫非他刚才听见的，只是幻觉。 　　楚朗风黯然失落。 　　殊不知，沐玄正努力隐藏，装作自己不在。 　　池云镜带他重创树妖，将树妖禁锢在原地后，便找来这个山洞。 　　见楚朗风一拳拳虐杀莫林，沐玄心生惊异。 　　他知道楚朗风有提升实力的秘法，秘法副作用与正面效果同样强，但不会影响人的神智，楚朗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原著也不是这样描写的。 　　沐玄忍不住传音提醒楚朗风。 　　接下来，沐玄就不能出声了，他被池云镜用灵线绑着，不能暴露在别人面前。 　　池云镜尚不知晓，他就是楚朗风的剑灵，沐玄还想着逃脱后回去接着当剑灵。 　　与其落在池云镜手中失去自由，有可能被关入镇邪塔，不如继续原计划，以剑灵的身份接近池云镜，更加安全。 　　因为被楚朗风惊到，沐玄下意识上前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感觉到灵线的拉扯。 　　池云镜悄然拉着灵线，示意沐玄回来。 　　“不要远离我。”池云镜传音道。 　　沐玄怔了怔。 　　心魔哼笑：“池云镜，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池云镜微微垂头，墨发遮挡住侧颜，握着灵线的手指摩挲了下。 　　“我容易感应不到你。”池云镜停顿片刻，才解释，“若你离得远，我会以为你要逃。” 　　“放心，我不会再尝试逃了。”沐玄回到池云镜身边，“我明白配合能减刑的道理。” 　　池云镜走上前，静静看着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莫林。 　　周围漂浮的银白碎片化成数根细管，穿过莫林身体各处非致命的位置，另一端刺入石壁高处，将莫林悬在半空，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莫林只要轻轻一动，就会被银白细管挣断皮肉骨，于是他一动不动，也没力气再动弹。 　　想到沐玄刚才看见莫林惨状的情绪波动，池云镜传音：“如果不喜欢这样的画面，就闭上眼。” 　　他没有公然说话，暴露沐玄的存在。 　　池云镜不自觉中，倒是在这方面与沐玄达成了一致。 　　因为一旦这些弟子知晓，他抓住了潜入昆仑境的鬼修，那他就必须将阿玄关入镇邪塔，不再有转圜的余地。 　　“不用。”沐玄道，“八年前那些惨况，我都见过了。” 　　池云镜晃了下神。 　　“这么说来，我当初光顾着带你藏身，忘记让你闭上眼，少看那些场面了。”沐玄陷入沉思，“那会不会给你的心理带来不好影响？” 　　心魔又在识海里狂笑，池云镜的语气微不可查发生变化：“不会。” 　　那边，楚朗风看着莫林的惨状，如梦初醒。 　　从腐骨潭积累至今的烦躁懊悔，他竟都发泄到了莫师兄身上，做下这么残忍的举动。 　　这么一想，阿沐不在也是好事。 　　幸亏他没有看见。 　　楚朗风不愿多看，目光转向池云镜，问：“师兄这是何意？” 　　其他弟子看见了救星，“池师兄！” 　　“池师兄怎么会在秘境里？” 　　“是发现秘境出问题，来救我们的吗？” 　　池云镜先回答楚朗风：“不能直接杀了莫林，要从他口中审问情报。” 　　“那师兄审问。” 　　对于莫林的秘密，以及害人的心路历程，楚朗风目前半点兴趣都没有，跌跌撞撞往外走。 　　楚朗风的模样远比先前更狼狈，满脸的血几乎盖住了五官，挂满血块的乱发更是惨不忍睹，周身血气与尸臭味浓得刺鼻，池云镜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你要去做什么？” 　　“找我的剑灵。”楚朗风道，“金丹期树妖是师兄解决的？” 　　池云镜颔首。 　　“那！”楚朗风变得急切，“师兄有没有见过我的剑灵？”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只见到了我老婆 第13章 解线 　　秘境空间的震动逐渐减弱，越来越多妖兽从疯狂中寻回理智，瞳中的血芒消失，茫然左右环顾。 　　但还有些妖兽沉浸在疯狂当中。 　　它们生性残暴嗜血，妖阵附加的影响也更深远，何况它们已在和修士殊死搏斗，哪边都不能停手，停下就是死。 　　一名外门弟子一枪捅穿妖兽，抬脚将妖兽踹下地面裂开的深邃沟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沾满脏污的手抹了把满脸的汗，扭头对封蚀道：“封师兄，秘境的异变好像在不停减弱，我们得救了。” 　　封蚀笑了笑，低声赞叹：“不愧是池师兄。” 　　他们一直带着黑剑搜寻秘境资源，同时寻找楚朗风的踪迹。 　　封蚀推测，楚朗风不知自己的剑灵在被抓途中逃脱，可能到树妖这里来找剑灵，于是带其他弟子走安全的路靠近树妖。 　　重新靠近金丹期树妖，其他弟子内心发憷，但封师兄不止帮他们逃离树妖魔爪，还一路对他们多有照拂，他们感念在心，想助封师兄一臂之力。有封师兄挑选安全路线，靠近树妖也没有那么危险，况且这里很少有人敢来，灵植矿石都没怎么被采取，资源丰富，他们来一趟，必能取得不错名次。 　　至于楚朗风敢不敢来树妖这里，他们觉得很有可能。 　　剑灵那么珍贵，极少有人愿意舍弃，何况楚朗风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 　　几个弟子悄悄瞥向封师兄手中的黑剑。 　　虽然剑灵不喜封师兄，他们有些意见，但他们对剑灵是十分好奇的。 　　然而剑灵一路缩在剑里，丝毫不与他们互动，他们不免遗憾，有种期待落空之感。 　　剑灵可能只与剑主人楚朗风沟通。 　　这样一想，忍不住对楚朗风有些羡慕嫉妒。 　　一行人发现灵植，进行采摘，忽然间地动山摇，大量妖兽疯了般冲向他们，他们很快陷入潮水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沦落绝境。 　　就在这时，一柄银白光芒凝聚成的巨剑从天而降，将参天树妖从上至下，一分两半。 　　一名弟子看了眼长剑银辉，脑内便涌入玄之又玄的晦涩剑意，头疼欲裂，双目刺痛，她连忙捂住眼睛，垂头不敢再看。 　　是池云镜师兄。 　　以筑基期的修为，仅凭高深剑意便一击重创树妖。 　　听说有的剑道大能修为全失后，靠自身领略的剑意，也能调动天地之力，一般修士绝非敌手。 　　古老传闻果然不假。 　　解决树妖后，池云镜的身形化为剑光，没入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山洞。 　　确定这些弟子不会再有危险后，封蚀道：“我去那个山洞看看。” 　　虽然阵法刚启动就被破坏，但能在这里遇见池云镜，也是意外之喜。 　　封蚀克制不住兴奋，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柄。 　　与那些碍事的外门弟子分别，他一路来到山洞深处，正听见楚朗风问：“师兄有没有见过我的剑灵？” 　　“未曾。”池云镜道，“你弄丢了佩剑？” 　　楚朗风咬牙，“我去树妖那里找找。” 　　“稍等，待我审问完带你去找。”池云镜对剑的事有点上心。 　　“楚师弟不用找了。”封蚀笑着走过来，将黑剑递给他，“物归原主。” 　　楚朗风抓住剑，都忘记向封蚀道谢一声，急切呼唤：“阿沐？” 　　“我在。”沐玄传音。 　　楚朗风险些喜极而泣，却不知沐玄并不在剑里，而是被池云镜的灵线绑缚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沐玄忽然张开手臂，扑向池云镜，从背后抱住他。 　　池云镜一滞，感觉云雾包裹了自己，他微微抬手，却不知该做什么。 　　拉开阿玄的手吗。 　　但这个状态的阿玄，他碰触不到，手只会穿过他的身体。 　　下一刻，云雾的其中一缕上移，盖住他的手背。 　　——是阿玄的手，盖住了他的。 　　池云镜清瘦的身躯微不可查僵硬，锁骨处的皮肤莫名灼烫。 　　寒潭里，沐玄在他脖颈与锁骨处挠出很多红痕。 　　当时，池云镜觉得鬼修急于进食，丧失理智的模样令人作呕。 　　发现阿玄后，重要的问题接二连三，他尚未来得及考虑寒潭的事，此刻猛然重新意识到，对他做下那些事的是阿玄。细微的异样在心底发芽，领口早已消失的红痕似乎再度浮现，包括被抓挠时浅浅的疼痛和痒。 　　趁池云镜分心，沐玄尽快解开手上缠的灵线。 　　灵线无法破坏，只能解开。 　　在另一个山洞里，灵线短暂显形时，沐玄有注意到线结的位置与形状，并不难解。 　　难的是如何分散池云镜的注意。 　　池云镜始终有部分心神落在沐玄身上，免得他逃。 　　普通手段无法干扰池云镜，沐玄只能下猛药，在周围都是人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抱住池云镜，这必定比他昨天在后山雪林里抱住池云镜，更令他感到屈辱。 　　果不其然，池云镜的耳根浮现微弱红色，再老成终究也是个少年。 　　池云镜蓦地回头，沐玄已经解掉线结，完全隐藏自己的存在。 　　旁人看不见的灵线轻飘飘坠落在地，另一端变得空荡无物。 　　封蚀问：“池师兄，怎么了？” 　　“……” 　　“真没用啊。”心魔嘻嘻笑道，“到手的都给跑了。” 　　池云镜缓缓开口，回答封蚀：“没事。” 　　阿玄能完美隐藏行迹，如今灵线解开，他找不到的。 　　不能放下眼前的莫林去找，令人起疑，更不能让旁人找，若昆仑境找到阿玄，不会容情。 　　又是变成怨魂，缺乏阳气到这种程度，又拥有奇异术法，阿玄八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池云镜。”心魔怪里怪气地慢吞吞道，“你不会想包庇怨魂吧。” 　　得不到回应，心魔早已习惯。 　　它也不指望得到池云镜的答案，池云镜恐怕自己还没想好。 　　沐玄化为轻烟钻入黑剑。 　　待在剑里有安全感，沐玄暂时不想出来了。 　　不过，他还有件重要的事问楚朗风：“你杀了方坤？” 　　“嗯。”楚朗风抿唇，“我将他打落了腐骨潭。” 　　沐玄以为，楚朗风对莫林下手狠辣，是杀掉方坤受了刺激，宽慰道：“方坤本就有害人之心，你反杀他，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必心存负担。” 　　“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楚朗风笑了笑，“在更紧急的事面前，别的事要让道。” 　　“没错。”沐玄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楚朗风关心问：“阿沐被树妖捉走后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危险？” 　　“一柄剑哪来的危险。”沐玄只说部分事实，“我找机会摆脱了树藤的控制，但也力量透支，找地方休息了会儿便四处寻你，碰见了封嵩泉，被他带过来。” 　　楚朗风反应过来，向封蚀道谢：“多谢封师兄，大恩无以为报，今后师兄有任何需要，我在所不辞。” 　　“师弟言重了。”封蚀笑道，“我没做什么，只是碰见了阿沐，顺手带他来而已。” 　　楚朗风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然后看向手中黑剑，大概是和剑灵继续传音说悄悄话。 　　在他手里时，剑灵闷声不吭，现在倒是有许多话说。 　　会不会在说他的坏话呢。 　　不过，楚朗风应该会觉得道理在他这边。 　　为了剑灵的安危，他宁可被剑灵不喜，也要将其留下，楚师弟能理解师兄的良苦用心吧。 　　封蚀不再关注黑剑，区区一个剑灵已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池云镜。 　　他用视线描摹池云镜无瑕的轮廓，在被察觉前适时收敛。 　　“池师兄。”封蚀自然而然看向不成人形的莫林，“莫师兄是秘境异变的罪魁祸首？” 　　池云镜仍有些走神。 　　“离开这里去找阿玄吧，他可能还没跑远。”心魔孜孜不倦地蛊惑，“一个莫林有什么要紧，他已经被俘获，审问可以由别人来。” 　　心魔反而提醒了池云镜，他强迫自己专注在眼前的正事上。 　　“莫林。”池云镜道，“你是人族修士，为何沦为半妖。” 　　莫林激动起来，银白光管在身上拉出更大创口，他恍若不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梦萝不喜欢人族，也不相信我的心，变成半妖，她才有接受我的可能，我才能向她证明，我的心向着她，向着妖族！” 　　封蚀不担心莫林暴露秘密。 　　他对梦萝爱之深，都情愿做下这些，也会对重要的事守口如瓶。 　　其实，就算想透露，莫林也不知晓多少秘辛。 　　池云镜冷声道：“冥顽不灵。” 　　“啧啧，给心爱的人当狗，被利用得彻头彻尾，太蠢了。应该追求力量，把心爱的人牢牢握在手里，废掉她修为，打断她四肢，让她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心魔道，“可惜，你就不会这么蠢，我也挺难办的。” 　　“梦萝是谁。”池云镜问，“妖族？” 　　莫林猛地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上下打量池云镜。 　　“对了，梦萝对你颇为关注。”他喃喃道。 　　“池云镜——！” 　　莫林忽然发狂，一条手臂硬生生挣断，半边身体下落，只剩另半边身躯支撑在银白光管上，也处在断裂的边缘。 　　“我不会告诉你梦萝的消息！怎么可能告诉你！” 　　“昆仑境会调查。”池云镜平静道，“妖阵是怎么回事？” 　　莫林冷冷一挑嘴角，扯得伤口流出更多血，“什么怎么回事，你不都看见了吗。” 　　“看来，从他口中问不出东西。”一道女声响起，“须得用别的手段。” 　　池云镜拱手行礼，“捉阳峰主。” 　　一只明黄色雀鸟从洞外飞进来，鸟喙张张合合，发出捉阳峰主的声音：“今日的大比中止，秘境已经打开，都出去吧。” 　　峰主之令，周围的弟子自当听从，纷纷走出山洞，楚朗风向池云镜与黄色雀鸟躬身行了一礼，手持黑剑离开。 　　剑中的沐玄在远离池云镜后松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 　　……但是，楚朗风还能被韩丛看中，收入玉典剑门下吗。 第14章 贴贴 　　原剧情里，楚朗风身陷囹圄时，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善良与果敢，他按捺着底牌隐忍不发，瞧准时机才骤然用秘法将修为拉到金丹期，血战莫林与树妖，还不忘保护身后阵法里的同门。 　　现实里结果相似，但过程大有不同。 　　楚朗风下手狠辣，一拳拳将莫林打得血肉横飞，骨头都露了出来，沐玄看得皱眉，也不知韩丛会作何感想。 　　而且，池云镜提前击杀树妖，使得楚朗风的压力大大减轻，莫林光是防御就用尽全力，根本无瑕攻击，更波及不到阵法中那些外门弟子。楚朗风没能展现保护同门的一面，少出了许多风头。 　　沐玄没吐露内心的这份担忧。 　　走到秘境出口前，楚朗风的气息极速衰弱，身体脱力，向下摔倒。 　　沐玄控制黑剑从他手中抽出，横在楚朗风身前托住他。 　　楚朗风不停粗喘，话都说不出，不过沐玄了然，“你的秘法效果结束了，后遗症反扑，还剩几步路就能离开秘境，我用剑馋着你，能走得动么？” 　　“能。”楚朗风喘息半晌，才总算组织出一句话，“阿沐不用搀扶，我可以走。” 　　他直起身，重新将黑剑握在手里，吃力得身体各处青筋凸出，一步一步缓慢往外挪。 　　另一边，池云镜待在血腥气弥漫的山洞内，并未急着离开。 　　他微阖双目，气息逐步攀升到金丹期的边缘。 　　“你压制修为的效果快结束了，等下离开秘境，应当就能恢复原本的修为。”明黄色雀鸟站在一块尖石顶端，“你这次在秘境立了大功，压制修为的副作用可不能自己咽下，我会帮你向掌门讨要奖赏，玉典剑那边你自己估计也不会开口，我干脆一并帮你提了罢。” 　　“多谢峰主好意，但是不必。”池云镜道，“功劳并不在我。” 　　他看向挂在半空的莫林，穿过莫林身体横七竖八插在石壁中的银白光管迅速软化，变得如同绳索，脱出石壁。莫林重重砸到地面，银白绳索进一步穿过他各处血肉骨骼的缝隙，将整个人牢牢捆绑，莫林无法动弹丝毫，连呼吸都艰难。 　　莫林昏迷过去，身体下方积累了大滩血泊。 　　心魔啧了声：“你先前像这样将灵线穿过阿玄魂体，而不是缠在他体表，也不会那么轻易被解开。” 　　在寒潭里，池云镜没将灵线穿入鬼修魂体，是因为容易被鬼修感觉到。 　　后来，确实是用心魔说的办法，更能抓紧飘忽不定的鬼修。 　　池云镜：“对救命恩人，怎可用那种手段。” 　　“哪种手段？你都把他给绑了，再绑深入点区别很大吗。他是魂体，又不会流血，只会有些疼痛罢了，而且他都变成了怨魂，一般鬼修变为怨魂可不会是无缘无故，他可能做过恶事。”心魔阴阳怪气，“池云镜，你居然如此重恩，为了恩情都能变得拎不清，还忍不住回应我，我今天第一次发现，有点感动。” 　　同时，池云镜听见捉阳峰主的声音：“功劳不在你，那能在于谁？” 　　“在楚师弟。”池云镜顿了顿，“还有我追查的鬼修。” 　　捉阳峰主惊讶：“关那个潜入昆仑境的鬼修什么事？” 　　“我找到他时，他破坏了一个阵眼。”池云镜垂眸，“但弟子一时不查，让他逃了。” 　　“有意思。”捉阳峰主若有所思，“这件事，之后你详细与我们说。” 　　“现在，先处理莫林的事。” 　　明黄色雀鸟身躯暴涨，叼起束缚莫林的银白绳索一端，扇动翅膀腾飞而起，穿过山洞，带莫林离开秘境。 　　“之后好好编，池云镜。”心魔笑道，“你不能暴露阿玄的事，得包庇他，否则别说昆仑境的看法，你师尊那里就会有麻烦，玉典剑对鬼修的态度你也知道，他本就觉得阿玄救你是别有所图，知道阿玄变成怨魂后，更会认定。” 　　“说不定真是别有所图呢，阿玄似乎偏爱你的阳气，不喜欢别人的。” 　　池云镜不再回应，穿过秘境出口。 　　外门广场聚集着乌泱泱的人，大多数都曾在秘境内与疯狂的妖兽进行过激战，身上挂彩，形容狼狈。 　　方长老紧紧攥着楚朗风的双肩，不让人离开，干枯的手指陷入楚朗风肉里，“我的孙子呢，坤儿是和你一起进秘境的，你出来了，他人呢！” 　　楚朗风道：“他死了。” 　　方长老不等他话音落下就高声打断：“你撒谎！” 　　“你进秘境一看便知，我没必要撒这种谎。”楚朗风声音虚弱，满脸都是混着血的汗液，若不是被方长老攥着肩膀，他连站都站不稳。 　　“……是不是你杀的。”方长老死死瞪着他，目光狰狞，“一定是你杀的！” 　　楚朗风与他直视，目光不闪不避，一字一顿道：“是我。” 　　沐玄扶额，就猜到楚朗风会自己承认。 　　不过，方长老已认定是他，进秘境一查，也查得出凶手，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方长老缓缓松开楚朗风，身体晃了晃，跌跌撞撞倒退几步。 　　楚朗风咬牙硬撑着站直，但已到极限的身体不堪重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额角青筋跳动。 　　“我给了坤儿保命底牌，你不该能轻易杀了他。”方长老的神色平静到诡异，阴恻恻的目光转向楚朗风手中的黑剑，“肯定是因为这把剑。” 　　“方坤被腐骨潭的怨气影响，失去理智，忘记用底牌。”楚朗风将中间沐玄帮忙的部分隐去，“我的剑当时被树妖抢走，我杀他根本没用剑。” 　　这更加激怒了方长老，“闭嘴！” 　　坤儿喜欢这柄剑，那就让这柄剑给他的孙子陪葬！ 　　元婴长老的攻击，完全不是楚朗风能躲开的，他只来得及将黑剑护在怀里，背朝方长老。 　　沐玄无奈，一柄剑怎么都比他的血肉之躯坚固得多，况且这是法器，元婴期破坏不了，只会有些损伤。 　　他操控黑剑脱离楚朗风怀抱，绕到楚朗风与方长老之间。 　　黑剑被击中前，一只握着银白长剑的手伸过来。 　　残月剑出鞘一半，格挡住方长老的手，剑身不停嗡鸣震颤，方长老的手被反震崩出一道伤口，血液涌出。 　　池云镜道：“长老勿要将丧孙之痛牵扯到兵器身上。” 　　方长老瞳孔放大，不可置信。 　　他竟被一个金丹巅峰的弟子挡住，池云镜没有受伤，他却受伤了。 　　就算这是玉典剑的亲传弟子，可他在元婴初期停留多年，根基深厚，晋升元婴中期在望，战胜普通的元婴中期不成问题，竟不是一个金丹弟子的对手！ 　　“玉典剑最看重的弟子果然天才。”捉阳峰主话音未落，大量明黄色羽毛从天而降，刺穿方长老全身，将他钉在地上。 　　一袭明黄长袍的捉阳峰主不知何时已从飞阁下来，腰间两侧各佩一把细剑，两手搭在上面，冷冷勾起嘴角，“敢在我面前做出毁剑的行径，不想活了？” 　　韩丛越过捉阳峰主，走到池云镜面前，关切问：“师弟，无事吧？” 　　池云镜摇了摇头，收剑回鞘，眉眼清冷如霜雪，乍一看与往常不同。 　　但韩丛颇为细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池云镜道。 　　“行吧。”韩丛摸了摸鼻子，池云镜这样子就是不愿意说，他早已习惯。 　　师弟真是让人想照顾都无从下手。 　　韩丛看向黑剑，关心不减，“剑也没事吧？” 　　楚朗风：“阿沐，你怎么样？” 　　“我很好。”沐玄的声音恢复干涩，庆幸自己足够有先见之明，八年前只给池云镜留下一个玄字，认识楚朗风后怕在昆仑境暴露身份，只告诉楚朗风一个沐字。 　　他对池云镜说：“多谢。” 　　“无需道谢。”池云镜道，“昨晚我闯入楚师弟房中查探，对两位多有冒犯。” 　　方长老无人在意。 　　不久前还威风的外门长老，如今的样子毫无尊严，比莫林也好不了多少。 　　一些人心里不禁生出同情，昆仑境的剑修本来就多，今日来外门的捉阳峰主与玉典剑一脉都是剑修，方长老惹谁不好，非要惹剑痴。不幸中的万幸是，今日在场的不是那种更加偏执，把佩剑当老婆的大能，那种人爱剑如命，对毁剑的行径也更憎恨。 　　沐玄半蹲下来，也对池云镜手里的残月剑说：“谢谢。” 　　残月剑并非顶级法器，而是池云镜从前在一个秘境中得到的核心宝物，灵性十分薄弱。 　　不过，如果它一直伴随池云镜成长，会成为最契合池云镜的剑。 　　残月剑的灵性苏醒次数不多，就像刚出生的小兽，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沐玄不清楚他它现在醒没醒，不管怎样，有灵的法器已经要当做半个生命看待。 　　结果，残月剑醒着。 　　诞生以来，头一次获得针对自己的道谢，而不是对主人的，残月剑颇为兴奋，脱离池云镜的手。 　　池云镜微讶，任由残月剑自己飞向黑剑，剑刃与黑剑相贴。 　　“残月剑第一次如此喜欢别的同类。”池云镜的眉眼微微柔和。 　　沐玄有种被小兽贴贴的感觉，抚摸了下银白长剑。 　　残月剑偏冷，依旧被黑剑与沐玄身上的邪气冻得一激灵。 　　沐玄收回手，残月剑反而不乐意了，追着沐玄继续要贴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过来，握住银白剑柄，“别闹。” 　　残月剑在手里不停挣扎，要池云镜把黑剑拿过来。 　　“那不是我的剑。”池云镜垂眸，声音微冷，“更不是你的。” 　　被训斥的残月剑瞬间老实，不再动弹。 　　“我也与残月剑颇为投缘。”沐玄试探池云镜的态度，“朗风可以将剑借给你一会儿。” 　　结果，他还没看到池云镜的态度，就察觉楚朗风握着剑柄的手指倏然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禁止贴贴 第15章 小师弟 　　池云镜道：“楚师弟似乎并不愿意。” 　　“——没有。”楚朗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他答应过阿沐，将黑剑借给池师兄。 　　他不听阿沐的话，导致阿沐在秘境里身陷危险，不能再违反约定。 　　楚朗风咽了咽唾液，喉咙依然很干，“剑可以借给师兄。” 　　池云镜轻微摇头，“不必。” 　　沐玄也不失望，池云镜本就是难以接近的性子，借他东西不容易。 　　残月剑又在池云镜手里挣扎抗议，对主人的回绝表示不满。 　　“我无暇陪你戏耍。”池云镜垂头看着银白长剑，“或者，我可以将你留在楚师弟这里。” 　　残月剑顿时僵住。 　　“以后会有机会再见。”沐玄半蹲下来，像开导幼崽一样，“兵器应当陪伴主人，保护主人。” 　　残月剑稍微提起了精神，却还是显得蔫了吧唧，月华般的光辉都黯淡了些。 　　“云镜，这么好的剑灵主动想与你亲近，着实令我羡慕，结果你竟然拒绝。”捉阳峰主走过来，笑道，“你不喜欢这个剑灵，我可颇为喜爱。剑灵愿不愿意来我这里？我会好好对你，将你当成宝贝。” 　　楚朗风刚放松的神经霎时间再度绷紧。 　　他听外门弟子议论中提到，捉阳峰主修炼的功法至刚至烈，胜于一般男子。峰主乃大乘期修为，阳气应当更充裕，质量也更高，阿沐会不会改变主意，选择捉阳峰主。 　　那他们今后更见不到面了。 　　短短的一两秒，在楚朗风感官中变得无比漫长。 　　直到沐玄拒绝的声音响起：“抱歉，多谢峰主美意。” 　　“真可惜。”捉阳峰主目露遗憾，抬手调取秘境阵法记录的画面。 　　秘境阵法除了会记录出色弟子的面貌，还会记录每个弟子死前的影像，免得发生弟子间互相残杀的情况。 　　影像里，是方坤要杀楚朗风在先，他丧失理智说的那些话，将心底的恶念完全吐露，毫无辩白的余地，楚朗风只是合理反击，并无错处。 　　捉阳峰主瞥了眼地上的方长老，“难怪你不问楚朗风杀人的原因，原来是心里有鬼，知道自己孙子预谋动手，遭到反杀。”她重新看向楚朗风，神情和缓，“你擒拿莫林，破坏妖阵有功，理应获得奖赏。” 　　“还有，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弟子？” 　　楚朗风闻言，并未流露多少喜色，紧张不减，“峰主收我为徒，是为了我的剑？” 　　捉阳峰主噗嗤一笑，“有部分是吧，我觉得你也不错。” 　　韩丛提高声音：“捉阳峰主！” 　　“知道你也看上了这个小弟子，只是没下定决心。”捉阳峰主懒懒道，“若你再犹豫，这个徒弟就由我收下了。” 　　韩丛神色变幻，对楚朗风说：“秘境出事时，捉阳峰主调出秘境内发生的影像，我见你情绪极端，控制不稳，下手狠辣，此乃剑修大忌。” 　　楚朗风低声道：“是。” 　　“但这些都可以改，助你打磨缺陷，本就是师长的职责。”韩丛拍了拍他的肩，在虚弱的楚朗风感官中，他的手重逾千斤，楚朗风控制不住地摇摇晃晃，又咬紧牙关强行站稳，韩丛见状大笑，下定决心，“除了这点缺陷，你的心性毅力都是一等一，也适合传承师尊衣钵，我想代师尊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成为我的小师弟？” 　　擂台赛尚未举办，楚朗风已被两位峰主争抢，还是有剑灵的人生赢家，引来数不清的艳羡目光。 　　身为当事人的楚朗风已然呆住。 　　韩丛转头，问池云镜：“师弟，你的意思呢。” 　　池云镜道：“师兄决定便可。” 　　楚朗风偷偷和沐玄传音：“阿沐，你觉得该选哪边？” 　　“你应当自己拿主意。”沐玄温声道。 　　他需要池云镜的阳气，但不是非要楚朗风成为池云镜的小师弟。 　　他想让楚朗风选择自己的路，也不觉得按原剧情那样走，对楚朗风就是最好的。 　　楚朗风没考虑多久，便张口：“韩师兄，我愿意。” 　　果然。 　　沐玄内心感慨。 　　池云镜是楚朗风寻仙的契机，也是楚朗风孜孜不倦努力的目标。 　　如今目标近在眼前，楚朗风必然会抓住。 　　沐玄不知道，这对楚朗风而言，其实是个将剑借给谁的问题。 　　给捉阳峰主，阿沐可能就拿不回来了。 　　如果给池师兄，看池师兄的态度，肯定会将阿沐归还，不会霸占着。 　　残月剑有点威胁，但池师兄显然不会被自己的佩剑左右。 　　韩丛不放心地看向捉阳峰主，捉阳峰主撩了撩长发，不耐烦道：“看什么，他自己做出了选择，我还会不顾他的意愿，强抢不成？” 　　“峰主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韩丛嘀咕。 　　捉阳峰主瞪他一眼，“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放一万个心，我不会和你抢，我也希望玉典剑有个契机能振作起来。” 　　语罢，捉阳峰主有些惆怅，“谁不希望，重见昔日玉典剑的风采。” 　　韩丛放下心头大石，看楚朗风的眼神多了些慈爱，笑道：“你可以叫我大师兄了。” 　　楚朗风虚弱张口：“大师兄。” 　　然后，他看向池云镜。 　　池云镜仙姿佚貌，比他多年前在村子上空见到的容姿更盛。 　　今天以前，楚朗风觉得这位仙人遥不可及，现在仙人就在面前，他却只是情不自禁扣紧了手中的剑。 　　“……二师兄。” 　　池云镜不知他的复杂心绪，平静颔首：“师弟。” 　　“小师弟赶紧回房休息吧，看你的样子，明天的擂台赛不参加也无妨。”韩丛道，“你的房间在哪，我送你一程，然后回峰收拾你的洞府，过两日等你休养好了，我再来接你。” 　　楚朗风点了点头，站上韩丛的重剑，黑剑一直握在手里。 　　他连韩丛轻拍一下都承受不住，拿剑自然吃力，韩丛道：“你不是有储物袋吗，将剑放在里面。” 　　“或者我帮你拿。” 　　韩丛又看了黑剑一眼，他其实也对剑灵有些眼热。 　　“不用。”楚朗风摇头拒绝，“秘境里我险些把阿沐弄丢，如今拿在手里才能安心。” 　　“你果然是个爱剑之人。”韩丛笑道，“对了，你的剑叫什么？” 　　楚朗风条件反射：“阿沐剑。” 　　听见这个名字的池云镜抿唇。 　　沐玄道：“这名字实在难听。” 　　楚朗风苦恼：“那叫什么好？” 　　“这是你的剑。”沐玄没真把自己当剑灵，“名字你自己想。” 　　池云镜与捉阳峰主一同离开，向掌门汇报鬼修与妖阵的事宜。 　　如心魔所言，池云镜编造了事实，称自己仍不知那个鬼修的身份面貌。 　　鬼修逃脱的过程，他也找了合情合理的理由瞒过去，掌门与各峰主相当信任他，不曾怀疑。 　　“别忍着了。”捉阳峰主看着他，“吐出来吧。” 　　池云镜忽然抬手掩唇，重重咳了一声，血液溢出指缝。 　　他着急压制修为入秘境，对身体造成了些损伤，先前挡住方长老的攻击，也没有那么轻松。 　　“云镜回去养伤。”掌门道，“我派人再入外门秘境查探。” 　　池云镜的手沾着血，垂头拱手，“请掌门允我一同探查秘境。” 　　捉阳峰主插话：“为了抓那个鬼修？” 　　“是。” 　　“我真好奇，那个鬼修哪里惹到了你。” 　　池云镜沉默不语。 　　掌门：“你的伤……” 　　“小伤而已。”池云镜道，“吃些丹药便无碍。” 　　池云镜态度坚持，他的伤势也确实不太严重，作为玉典剑的爱徒，池云镜的疗伤圣药不知有多少，掌门松口道：“你这么想去，那便去吧，切记勿要逞强，若你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好向楼崖交代。” 　　池云镜行了一礼，径直走出大殿。 　　* 　　混乱过后，封蚀回到自己的房间。 　　昆仑境查不到他头上，他继续扮演个出色的外门弟子，准备明日的擂台赛便好。 　　身处房内的封蚀，并未像别的弟子那般辛勤修炼，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而是取出一面圆镜，坐在椅子上单手撑头，漫不经心注视着。 　　镜面一片空白，映不出封蚀的样子。 　　过了片刻，镜面泛起水纹般的波澜，落下桃花瓣。 　　封蚀分出一缕神识，投入镜中，梦萝已然等在里面。 　　这是妖族的特殊联系方式，不会被昆仑境的修士觉察。 　　梦萝身着合欢宗的服饰，长裙外拢着轻纱，粉与红色交织，像朵娇艳欲滴的花。 　　她跪伏下来，姿态恭敬，“参见少皇。” 　　“尝试失败了。”封蚀开门见山，“阵法刚完成，就遭到破坏。” 　　梦萝猛然抬头，“是不是莫林办事不力？” 　　“不算。”封蚀道，“只是意外太多，莫林选中的核心祭品身怀秘法，临时将实力提升到金丹中期，而且池云镜为了捉拿一个神秘鬼修，也在秘境里面。” 　　梦萝毫不在意莫林的下场，只问：“没有影响少皇与妖族的计划吧？” 　　封蚀似笑非笑，“区区一个莫林，没这个分量。” 　　梦萝松了口气。 　　封蚀道：“梦萝，我该奖赏你。” 　　“属下惶恐。”梦萝不解，“我并未做出什么贡献，怎配获得奖赏？” 　　“莫林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他落到昆仑境手上，也咬紧牙关，不吐露一个字，合欢宗的魅术非同凡响。”封蚀道，“梦萝，你能力非凡，今后妖族的计划也会需要你。” 　　梦萝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属下愿为妖族肝脑涂地！” 　　“对了。”封蚀问，“孟陈莲近来如何？” 　　“少宗主生性风流，他的作风您知晓。”梦萝道，“少宗主经常不在宗门，近来也是。” 　　合欢宗乃魔道大宗，门内弟子除了人族，还有妖鬼。 　　梦萝是门中弟子，不好议论少宗主，封蚀就直白得多，“不知又去勾搭哪个修士了，看那些正道修士被他耍得团团转，为了他抛弃礼义廉耻要死要活，像条狗一样乞求，也是好戏一桩。” 　　语罢，封蚀还笑了声。 　　梦萝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封蚀，“今日少皇心情不错。” 　　她一说，封蚀才意识到，“好像是如此。” 　　梦萝问：“因为池云镜？” 　　“那倒不是。”池云镜虽是目标，但封蚀今日与他的互动属实有点乏味，“我发现了个有意思的剑灵。” 　　梦萝困惑地重复：“剑灵？” 　　少皇从小在宝山中长大，剑灵对于多数修士而言十分珍贵，对于少皇应该不算什么。 　　梦萝猜测：“是貌美脱俗的剑灵？” 　　“不是。”封蚀扯出笑，“是柄难看的剑，剑灵也差不多。” 　　“楚朗风整日听着剑灵那般不堪入耳的声音，还将其当成心肝一样护着，倒也厉害。” 　　梦萝愈发惊异，一般宝物本该入不了少皇的眼，何况是丑陋的东西。 　　封蚀饶有兴致道：“那个剑灵还拒绝了捉阳峰主，继续跟着一个筑基期的弟子。” 　　大乘期峰主与筑基期弟子，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就算那个弟子天资出众，修炼之路顺遂，不会中途夭折，他追上捉阳峰主也不知得花多少年，况且捉阳峰主不会原地踏步，她资质斐然，有渡劫升仙的潜力。 　　一目了然的简单选择，剑灵偏偏选了差的那个，梦萝问：“这是为何？” 　　“主从情深吧。”封蚀嗤笑。 　　梦萝小心观察着，少皇尚未意识到，他提起那个剑灵时格外话多。 　　从前少皇提起池云镜，都没有如此多言。 　　“要弄到那柄剑吗？”梦萝问。 　　想要的东西，少皇都会握到自己手里。 第16章 玉典剑 　　今日发生的事不少，封蚀本来还没想到这里，梦萝的提议令他有些意动。 　　“不急，昆仑境因为妖阵的事正在戒严。”封蚀道，“之后再下手。” 　　梦萝点头，但还有一件事不解：“少皇先前说，池云镜在追查一个神秘鬼修，昆仑境内有少皇都不知道的鬼修？” 　　妖鬼两族合作多年，封蚀潜入昆仑境与妖阵之事，都与两族共同的计划有关，鬼族若派别的鬼修潜入昆仑境，应知会封蚀一声才对。 　　“我也好奇那个鬼修。”封蚀道，“你等下和鬼族联系，问他们知不知情。” 　　梦萝领命：“是。” 　　“你提池云镜的频率，倒是不低。”封蚀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发髻，目光意味不明，“莫林说，你颇为关注池云镜，他面对池云镜可是狂性大发。” 　　梦萝一惊，身体压得更低，“我关注池云镜，只是为了少皇。” 　　她取出盛着丹药的玉瓶，维持着深深埋头的姿势，双手呈上，“这是合欢宗的秘药，只需服下一粒，再坚硬的冰也会融成一潭春水，望能帮到少皇。” 　　封蚀将玉瓶拿在手里把玩两下，又扔回给她，“我得到池云镜，不需要用这种下九流手段，恐怕还会被孟陈莲笑话。” 　　“少皇亲自出马，自然不会失手，是我想太多了。”梦萝重新收起丹药，后背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她对那位美名远扬的池云镜丝毫没有想法，否则这关不会轻易过去。 　　刚才有一瞬间，她还觉得少皇的目标转到了那个不知名剑灵身上，池云镜的重要性往后排了，看来并非如此。 　　她在合欢宗修炼，磨练出的眼力还不够到家。 　　“除了丹药，我还准备了一物想献给少皇。”梦萝道，“此物名为醉朦胧，是一种酒。” 　　“我有所耳闻。”封蚀沉吟道，“这酒也是合欢宗特制，喝酒产生的醉意，似乎能浸入魂魄。” 　　“正是如此。” 　　梦萝微微一笑，拿出储物镯里早已备好的酒坛，呈给封蚀。 　　坛口斜插着一根桃枝，上面桃花开得娇艳，花瓣沾着新鲜露珠，芳香馥郁。 　　梦萝是亲身进来，不像封蚀那样是分出一缕神识入圆镜，法器效果在她身上持续的时间更短，镜内空间已开始排斥她。 　　封蚀生出些兴趣，接过酒坛，道：“你可以走了。” 　　“那么，属下告退。” 　　梦萝又是一拜。 　　“祝少皇在昆仑境，得偿所愿。” 　　* 　　楚朗风回去躺在床上，两三日都爬不起来，擂台赛自然也错过了。 　　不过，他已被收入玉典剑门下，达成了绝大多数外门弟子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目标。他破坏妖阵有功，天珍阁将奖赏的天材地宝送了过来，外门大比的奖励，对他也不再那么珍贵。 　　奖赏的天材地宝都用印着天珍阁符号的乾坤袋装着，沐玄问：“我能不能拆开看看？” 　　楚朗风的声音还有点发虚：“阿沐想拆就拆，不需要问我。” 　　沐玄打开乾坤袋的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宝物光辉将室内照得闪闪发亮。 　　沐玄见识贫乏，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宝物。 　　楚朗风在这方面和他差不多，露出了更明显的土包子惊叹目光。 　　沐玄放下手里的话本，翻看宝物，楚朗风说：“阿沐喜欢什么尽管拿。” 　　“都是你们人族修士用的，我拿来没用。”翻看完，沐玄将这些宝物重新装回乾坤袋，“我也不便携带乾坤袋，没法携带这些东西。” 　　沐玄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无人能看到，他体内深处横亘着一道凛然剑气。 　　剑气是八年前留下的，沐玄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这就是他虚弱至如今这般地步的原因。 　　天珍阁这些针对人修的天材地宝，显然也帮不到他。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同一时间传进来的，还有个男弟子的声音：“楚师弟休养得如何了？我来探望你。” 　　已恢复些的楚朗风装病：“还是不能下床，无法接待师兄了。” 　　“没关系。”男弟子的声音隐隐激动，“能请你的剑灵帮忙开门吗？” 　　话音未落，他又改了主意，“不行，怎么能让剑灵做这种事，我能不能翻窗户？” 　　楚朗风无语：“我真的不方便，师兄下次再来吧。” 　　楚朗风立下功劳，被收入玉典剑门下，来访者络绎不绝，尤其擂台赛结束后。 　　外门大比的头名毫无疑问是封嵩泉，他被另一位峰主收为亲传弟子，同样引人追捧，但封师兄今早已经进入内门，不像楚朗风还留在外门休养，而且封师兄贵人事忙，他们不方便打扰，借着探望的由头来找楚朗风，就方便多了。 　　一开始，楚朗风不会这么圆滑地拒绝，都是耿直地放人进来，可来的人实在多，还喜欢围着沐玄转来转去，楚朗风忍无可忍，不得不学会如今的应对方式。 　　知道阿沐的人越来越多，阿沐说得上话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的人还会讨阿沐欢心，令他流露笑意。 　　楚朗风不禁怀念从前，只有他和阿沐两个的日子。 　　外人都觉得，楚朗风一朝逆袭，必会激动的无以复加，殊不知楚朗风感觉，如今的风头也没那么好。 　　又过了两日，楚朗风能够下床走动，只是时间长了会乏累。 　　秘法将修为提升一大阶段，对身体的压榨过于严重，若不是天珍阁针对楚朗风的情况，准备了不少滋补身体的宝物，楚朗风再躺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下得了床。 　　上午，沐玄再度听见敲门声。 　　楚朗风现在对这声音过敏，张口就来：“师兄，我今日不知为何，身体突发不适，也不能接待你了。” 　　“什么？”韩丛的声音传进来，“我推算师弟应该好了些，怎会突发不适？要不要再找医修看看？ 　　“不用。”沐玄控制黑剑，将门打开。 　　韩丛大惊失色：“剑灵怎么能用来开门！” 　　沐玄抽了抽嘴角，有点怀疑剑修的脑回路。 　　他木着脸：“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是自然。”韩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师弟，你哪里不适？” 　　楚朗风窘迫地解释：“没有，近来造访的人太多，那是我用来回绝的托词。” 　　“原来如此。”韩丛露出理解的笑容，“那你收拾收拾，准备出发，我接你去悬云峰。” 　　楚朗风问：“悬云峰？” 　　“对了，你还不知道。”沐玄再度感受着体内的凛然剑气，这道剑气在他体内待了八年，已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沐玄平常都会忽略，即将上悬云峰，他才在意得多了些，“玉典剑是楼崖流传最广的名号，他还有个名号，是悬云峰主。” 　　他向楚朗风解释：“悬云峰就是你今后生活修炼的地方。” 　　* 　　沐玄钻入黑剑，由楚朗风背在身后。 　　被韩丛御剑带着进入内门范围后，他尚未来得及欣赏恢弘风景，就往天空上升，穿过厚重云层，得见云间的壮丽山峰。悬云峰上下都张开着多重阵法，四周漂浮有多座小型副峰，其中一座倾泻下三千里瀑布，水流被下方云层盛着，形成一汪大湖，倒映着碧天白云间玄奥瑰丽的阵图，又被激流冲碎。 　　盛湖的云层开了个口，水流倾注而下，又形成一个小瀑布，灌入更下方的云层。 　　进入主峰，韩丛在一片薄雾弥漫的湖泊前收剑下落，对楚朗风说：“我先带你拜见师尊。” 　　湖泊宁静，他们穿过湖上的长廊，可见长廊尽头修建的平台上散落着几座简单的竹屋。 　　正中央的竹屋四面挂着帘，随风飘荡，不止楼崖身穿青袍的高大背影，连小桌与地面到处堆积的酒瓶都看得见。 　　韩丛在帘外停下，半跪在地行礼道：“我带小师弟来拜见师尊。” 　　竹屋里的小桌上，炉火静静燃烧，上面温着壶酒。 　　悬云峰上同样大雪覆盖，湖上的浮冰表面积着雪，浓烈酒香被寒冷空气一中和，愈发醉人，沐玄闻了口，少见的对人的食物产生了兴趣，他穿越前就喜欢喝酒，而玉典剑的酒显然是世间珍品。 　　“你带他就好。”楼崖烂醉如泥，“不必来找我，行这些虚礼。” 　　韩丛欲言又止，“小师弟刚入门，总要见一见师尊，师尊没有话要对他说吗。” 　　“没有。”楼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姿态散漫，甚至有丝放荡，“需要的时候，自会见面。” 　　“弟子明白了。” 　　韩丛起身，对楚朗风道：“小师弟，我们走吧。” 　　楚朗风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楼崖的声音：“等等。” 　　“师尊有什么事？”叫出师尊这个称呼，楚朗风还有些生涩。 　　大名鼎鼎的玉典剑，实际见面后，他感觉是个奇怪的人。 　　池师兄的师尊，他本以为是光风霁月，威势深重的剑修。 　　楼崖直起身，首次侧头看向楚朗风，“你背后的剑里有剑灵？” 　　“小师弟有剑灵，这件事我已提前告知师尊。”韩丛道，“师尊可能忘了。” 　　楼崖声线微冷：“那你怎会带剑灵来见我。” 　　这几日，楚朗风见多了对剑灵无比热情的修士，楼崖的反应令他一头雾水。 　　了解剧情的沐玄知道，楼崖是罕见的那种，对剑灵不感冒的剑修。 　　称不上厌恶，只是排斥。 　　“这毕竟是小师弟的剑灵，第一面总该见见。”韩丛挠头，“这柄黑剑有些邪性，剑灵曾被二师弟误认为鬼修，我想着师尊需要认识一下，免得产生误会。” 　　“你的安排确实妥帖。”楼崖的语气恢复随意，并不在意韩丛这样安排。 　　他都能让弟子代师收徒，更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不过，剑灵的邪气有点过了。” 　　楼崖一手撑着地面，似乎想起身，但醉得太狠，轻晃了晃低垂的头，像大多数醉鬼一样。 　　决定靠楚朗风进入悬云峰时，沐玄就做好近距离面对楼崖的心理准备，也猜到会被楼崖注意，事到如今依然保持平静。 　　不过，体内的剑气产生了微弱的反应，令他有点隐隐作痛。 　　沐玄想方设法进入悬云峰，除了得到池云镜的阳气，还想寻找消除这道剑气的办法。 　　他体内这道剑气，就是出自楼崖之手。 第17章 镇邪塔 　　沐玄来见楼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楼崖乃渡劫期大能，当初他的一剑，并非沐玄所能承受的，若不是黑珠，剑气在沐玄体内待八年，他早已经死了。 　　黑珠镇压了剑气八年，而楼崖成日里烂醉如泥，沐玄还有秘法能伪装自己，就算楼崖是剑气主人，这么近的距离下也发现不了自己曾留下的剑气，除非楼崖清醒的情况下，距离再近一点。 　　现在的楼崖显然不会。 　　楼崖没有再尝试起身，扶着头问：“捉阳看过这柄剑了？” 　　“是的。”韩丛答，“她颇为喜爱阿沐，还向楚师弟讨要。” 　　韩丛知晓师尊排斥剑灵，说这话是想帮沐玄刷师尊的印象分。 　　但楼崖不想听这些闲杂事，既然捉阳峰主看过黑剑，确认没问题，他懒得再管，“让你的小师弟带着剑灵离我远点。” 　　韩丛看出师尊耐心告罄，只能说：“是。” 　　临走前，沐玄回过头，又看了看楼崖。 　　帘幕掩映下，楼崖的身影躺在地上，青丝铺散，有些夹杂在酒壶间，被酒水沾湿。 　　他一手举着酒壶，正在往口中倒酒。 　　“师弟不要介怀，师尊不见你，并不是对你不满意，师尊点头收下你，就说明他认可了你。”韩丛道，“师尊对疼爱的池师弟，也是放养居多，我就更不用说。” 　　“若修炼遇到难题，你可以请教我和池师弟，也可以请教师尊，不用害怕。” 　　湖心竹屋离他们越来越远，被薄雾掩住。 　　韩丛带楚朗风逛主峰，经过一座副峰附近时，他指着那座峰对楚朗风道：“这是师兄的住所，你有事尽管来找我，或者传音符联系。”他交给楚朗风一块白玉令牌，上面刻满凹凸不平的纹路字符，延伸到令牌内部，是张立体的阵图，“持有这块令牌，你便能自由出入悬云峰。” 　　“接下来，我带你去暮寒居。” 　　楚朗风接过令牌，问：“暮寒居？” 　　“是池师弟的住所。”韩丛道，“这便到了。” 　　不用再御剑，也远离了楼崖，沐玄干脆从剑里出来，恢复人形。 　　远远的，沐玄望见一片青瓦白墙，房顶积着雪，屋檐一角挂着铃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素净又带着仙气飘飘之感，看着便像清修之地。 　　楚朗风惊讶：“二师兄与师尊一同住在主峰？” 　　韩丛笑了笑，“师尊最疼爱的就是二师弟。” 　　他解释得笼统，而沐玄知道得更详细。 　　楼崖与池云镜师徒两人其实都有心魔在身，池云镜的心魔特殊，与魔族血脉息息相关，不能为外人所知，连楼崖都不知情，而楼崖心魔深重则众所周知，明明有惊世之才，却大概率会渡劫失败，无法成仙。 　　池云镜十年前被楼崖带来时，已有自理能力，一开始是居住在另一座副峰。 　　楼崖看重他，在亲自教导的数年中，对池云镜愈发偏爱，便让池云镜搬来主峰居住。 　　后来，楼崖不知不觉发现，这份偏爱演变成了不正当的情愫。 　　“暮寒居附近有直达镇邪塔的传送阵法，是师尊特意为二师弟布置，方便他历练。”韩丛脸上不见对池云镜的嫉妒，他五官生得凶神恶煞，身材健壮高大，外表颇有些慑人，实际却是处处周到，“二师弟忙于寻找潜入的鬼修，昨晚才回来，应该还在家。” 　　韩丛抬手敲了敲门，“师弟，是我。” 　　池云镜从里面打开门。 　　他穿戴整齐，鸦发用玉冠束着，身处自己的居室，腰间却悬挂佩剑。 　　“二师弟。”韩丛道，“小师弟来了。” 　　这方水墨画般的风景下，少年的面庞缥缈如仙，他递出瓶清鸣玉液，“见面礼。” 　　“我上次给你的用完了吗。” 　　“没有。”楚朗风忽然想起这茬，“这些天我都忘了给剑保养。” 　　沐玄并非真的剑灵，也不需要保养，说实话他也忘了这回事。 　　池云镜不着痕迹皱眉，“决定走剑修之道，对待佩剑就勿要这般马虎。” 　　楚朗风连忙答应下来，态度恳切，真心悔过。 　　池云镜的态度，显得楼崖对待剑灵的态度更奇怪，离开暮寒居后，楚朗风问：“大师兄，师尊为何疏远剑灵？” 　　“因为一些往事。”韩丛含糊带过，语气带着告诫的意味，“这件事不要多问，更别当着师尊的面问。” 　　他带楚朗风回到自己居住的副峰附近，“你就住在我隔壁的副峰吧，这样也好互相照应。” 　　楚朗风自然不会不答应，被韩丛御剑带着，来到属于自己的副峰，洞府已被韩丛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物件一应俱全。 　　“有句话还没说，恭喜小师弟入门。”韩丛从乾坤戒取出一艘飞舟，放置在地，“这是我的见面礼，师弟尚不能御剑，有这个飞行法器，出行会方便许多。” 　　楚朗风感激道：“多谢师兄。” 　　韩丛：“师弟的剑能否借我一下。” 　　听见这句话，楚朗风绷紧身体。 　　“师弟不必紧张。”韩丛解释，“我是想让剑灵试试我准备的剑架。” 　　洞府内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华贵剑架，上面裹着绸缎，是韩丛特意为黑剑准备，也是洞府内唯一的奢华物件。韩丛生活简朴，给楚朗风准备的东西也是如此，如果楚朗风将洞府翻修成华丽模样，他也不会说什么。 　　楚朗风不觉得给人用的东西简朴，给剑用的东西奢侈哪里有问题，只觉得一个剑架委屈了阿沐，回头应该给阿沐置办张大床。 　　想到此处，楚朗风微微脸热。 　　他为自己警惕过度向韩丛道了声歉，摘掉黑剑搁在剑架上。 　　韩丛忐忑问：“阿沐觉得怎么样，舒服吗。” 　　沐玄钻进剑里感受了下，舒服是肯定不如床榻舒服的，但比躺树枝石头好多了。 　　“嗯。” 　　韩丛露出笑容，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 　　今日带小师弟熟悉悬云峰，耗费了韩丛不少时间，楚朗风是成人，也不需要事事照顾，他没待多久便离开。 　　而楚朗风在洞府里，一待就是七日。 　　除了休养身体，还巩固了筑基中期的修为。 　　沐玄同样足不出户，一连睡了七日，他吸收的阳气为解锁《虚实真秘》第二层消耗了大半，为解开灵线抱住池云镜时，他趁机又吸了点阳气，但还远远不够，睡觉至少能恢复点力量。 　　醒来时，楚朗风正兴致勃勃研究韩丛送的飞舟。 　　“阿沐，你醒了。”楚朗风道，“我架飞舟带你出去玩吧。” 　　楚朗风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基本不曾玩乐，不过他终究是少年心性，正处在爱玩的年纪，更是想带沐玄去许多地方，以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 　　“你自己出去吧。”沐玄懒洋洋道，“我再睡会儿。” 　　闻言，楚朗风的热情期待被泼了盆冷水。 　　阿沐不出去，他自己去哪里都觉得没意思了。 　　楚朗风像被淋湿的小狗，垂头丧气收起飞舟。 　　沐玄睡意正浓，没注意到，正欲重新阖上眼，洞府外响起韩丛的声音，“师弟。” 　　“我有事去镇邪塔，你要不要一同？那是你今后主要历练的地方。” 　　楚朗风闲来无事，没道理拒绝师兄带着历练的珍贵机会，他想尽快变强，给阿沐阳气。 　　“师兄，我能不带剑去吗。”他又不想打扰沐玄休息。 　　沐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楚朗风，“你要当剑修，去历练怎么能不带剑。” 　　“带上。” 　　楚朗风更愿意和他一起，高兴问：“你不睡了？” 　　“不睡了。”沐玄从剑里钻出来，“去见识下大名鼎鼎的镇邪塔。” 　　一旦出事被抓，那里就是他下半辈子的牢房了。 　　* 　　镇邪塔位于昆仑境极南，倒悬在上空，塔底黑云滚滚。 　　进入镇邪塔范围时，沐玄的视野倒转，塔在他眼里摆正，昆仑境恢弘的建筑群变成了反的，倒挂在头顶。 　　黑云就是地面，韩丛与楚朗风踩在上面，沐玄飘在他们身后。 　　镇邪塔通体漆黑，被数根粗大锁链紧紧缠绕，锁链另一端深深刺入黑云深处，其他初次来这里的修士目露震撼，楚朗风则脸色难看，因为韩丛的一句话—— 　　“这是我们修炼的地方，也是妖鬼的炼狱。” 　　“阿沐，你没事吧。”楚朗风传音，“不然我们回去。” 　　镇邪塔在妖鬼中过于出名，沐玄早有所耳闻，在原著里也看过，楚朗风则到现在才知道。 　　早知道不来了。 　　“没事，我们进去。”沐玄道，“你别因为我对妖鬼产生好的滤镜，关在塔里的妖鬼都作恶多端，不必怜悯它们。” 　　楚朗风努力稳住狂跳的心脏，走在韩丛后面进入镇邪塔。 　　穿过镇邪塔的门，像穿过一层粘稠液体组成的膜，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大无数倍，他们位于一个圆形大厅，四面八方都是关着妖鬼的囚笼，层层叠到穹顶，穹顶则用锁链缠挂着几只身形庞大，羽毛火红的翅鸟妖兽，不停挣扎着发出嘶鸣，身上锁链哗啦啦作响。 　　除了昆仑境的弟子，沐玄还看到了身穿其他宗门服饰的修士。 　　楚朗风问：“其他宗门的人也在这里？” 　　“镇邪塔有五个门，联通五大宗门。”韩丛解释，“五大宗门的弟子，会将抓获的大部分妖鬼关押在这里，他们也都能来此历练，这里是第一层，适合你们筑基期。” 　　韩丛准备带楚朗风熟悉下这里，就去忙自己的事，“今日二师弟也在这里，你有事可以用传音符找他。” 　　沐玄心中微动。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残月剑还能不能用。 　　如果残月剑已暂时不能用，那今日是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沐玄的远见：为未来参观牢房 　　一旦被关进来，还会被五大宗门的人参观（ 第18章 妖媚 　　就算剑还在池云镜手上，按沐玄对剧情的印象，距离不能用也快了。 　　沐玄问了一句：“池云镜在第几层？” 　　“第三层。”韩丛道。 　　楚朗风按捺下心头的不舒服，“第一层适合筑基期，第二层应当就是金丹，池师兄不就是金丹期？” 　　韩丛笑了笑，“以他的实力，已能在元婴初期的位置修炼。” 　　楚朗风的手情不自禁攥紧，感受到自己与池云镜更大的差距。 　　忽然，头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楼崖的大弟子，你在下面磨蹭什么。” 　　“楼雾大人。”韩丛拱手，“我这就上去，放你出来。” 　　“你旁边有个像剑灵，又像鬼修的东西。”楼雾道，“也是个堕为鬼修的剑灵，要关入镇邪塔？” 　　韩丛解释：“他是小师弟的剑灵，陪小师弟来塔里历练，并非鬼修。” 　　“哦，楼崖收了新弟子？”楼雾拉长了声音，“他居然收有剑灵的徒弟，不怕教坏了别人，令弟子重蹈自己覆辙？” 　　韩丛用力抿唇，沉声道：“不会。” 　　楼雾的语气猛然一变，上扬的语调浸着危险，“你说什么？” 　　韩丛一字一顿重复：“师尊不会那样。” 　　“那可不一定，这个剑灵邪气深重，轻轻推一把就会落入邪道。”楼雾道，“剑道乃正气凌然之道，我可没见过有这样剑灵，都怀疑他是不是冒牌货了，你拿上来给我看看。” 　　韩丛：“捉阳峰主看过，是剑灵无疑。” 　　“你们人族修士的判断，我不信。” 　　韩丛觉得他在无理生事，更不可能答应，“小师弟与剑灵感情深厚，不愿离开自己的佩剑半步，小师弟今日是第一次来镇邪塔，不方便面见大人，等以后吧。” 　　“楼崖的大弟子，这是你第二次没履行我的要求了。”楼雾冷笑，“第一次，我说不要你来看管，换成池云镜负责，怎么今日来的还是你？” 　　“师尊只将看管大人的职责交给我，并未交给二师弟。”韩丛道，“我不能违背师命。” 　　“楼崖自己能来见我，也让你来，偏偏禁止我见池云镜，我明白他怀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楼雾讽笑，“无妨，池云镜总不会不来镇邪塔，他就在第三层对吧。” 　　“你不给我的剑，我自己也可以拿到。” 　　韩丛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楼雾不再回答他。 　　与此同时，楚朗风背着的黑剑消失了。 　　* 　　察觉到黑剑要被拿走的一瞬间，沐玄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只来得及钻回剑里。 　　经过空间转移，黑剑被握在少年手里，其中一片指甲点着丹蔻。 　　楼雾一袭红衣似火，蓬松黑发束成高马尾，琉璃般的眸子清透潋滟，肌肤毫无血色，精致相貌带着浓浓的少年气，唇角噙笑。他站在两层中间的楼梯上，墙壁上灯火摇曳，他没置身于火光笼罩下，而是待角落暗处，身周黑气森森，沐玄作为同类认得出来，这是鬼气。 　　楼雾的手平滑柔嫩，不像使用武器的手，可他拿剑的姿势有模有样，又像剑道造诣深厚。 　　黑剑拿到后，他没急着第一时间查看，而是继续望着下层。 　　循着楼雾的视线，沐玄望见了下面的池云镜，在乌烟瘴气的塔内，依然皎洁如月华。 　　楼雾乃大乘期鬼修，理应关在上层，居然来到了三层与四层中间。 　　沐玄回想原著，好像是有这一出。 　　楼雾是迷恋池云镜的反派之一，总要给他个喜欢上池云镜的契机。 　　现在就是第一个契机。 　　修为越高的妖鬼，镇邪塔划分得越细，第三层只有元婴初期与中期的妖鬼，元婴后期与巅峰在更上一层。 　　这里的妖鬼数量，也远远少于第一层，但邪气要浓郁成百上千倍，灵晶灯的光都穿透不了，环境昏暗。 　　镇邪塔虽是妖鬼的炼狱，但修士在这里也不舒服，沐玄和楼雾在这种邪气充盈的环境反而如鱼得水。 　　元婴妖鬼数量不多，修士的数量也少，除了特意组队，基本都是自己修炼自己的，互不碰面，池云镜周边空无一人，只有妖鬼。塔内妖鬼有些关在牢笼内，有些游荡在外，或者被关在训练室，就是给宗门弟子用来实战的，都是些作恶多端的妖鬼，死不足惜。 　　若按正常发展，韩丛应该会给楚朗风一块令牌，如果遇到生命危险，捏碎令牌就能传送出塔。 　　黑剑忽然被楼雾夺走，韩丛估计也顾不上教楚朗风如何在塔里历练了，肯定正在到处找沐玄。 　　然而楼雾是大乘期，想让韩丛找不到，耍点花招让他们在路上耽搁些时间，再简单不过。 　　除了实战，每层还有些借助环境用阵法构筑的历练空间，池云镜不在室内，也未携带残月剑，从墙边武器架抽出一柄剑，斩杀一头在外游荡的妖兽后，普通长剑便不堪再用，他细致擦干净剑刃上的血渍，重新放回武器架。 　　楼雾专注欣赏，“怪不得楼崖将这个徒弟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 　　沐玄安静待着，不发出半点声音，前阵子在外门秘境，封蚀表面只是筑基修为，他可以找些机会，如今落到货真价实的大乘期手里，他完全没有不自量力挣扎的打算。 　　这样老实，反倒引起了楼崖的注意，“你这剑灵倒有眼色。” 　　“不对，你真是剑灵吗。” 　　楼雾收回黏在池云镜身上的目光，举着剑上下打量，“剑灵一般都充满清正之气，而你在这里待了有一会儿，竟然没有半分不适。” 　　沐玄平静道：“因为我与一般剑灵不同。” 　　听见他的声音，楼雾直接皱眉，“难听。” 　　“那我不污染大人的耳朵了。”沐玄从善如流闭嘴。 　　楼雾笑出了声，不似之前那般假笑，而带着真切的开怀，“剑乃百兵之君，一往无前，锋锐无匹，你这面团般温吞的性子，也不像剑灵，不过你很识相，我喜欢。” 　　楼雾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沐玄的破绽，他笑意依旧，语气蛊惑，“来当鬼修如何。” 　　“你适合这种脏污的环境，与鬼修更投缘，待在清正肃穆的昆仑境，给那些木头般的修士当工具，不会觉得难受吗？” 　　沐玄：“当鬼修，然后像大人这样被抓起来？” 　　楼雾的脸色猛然一沉。 　　“劝别人入伙，至少也该在富丽堂皇的地方，描绘光明的前景，而不是在牢狱里，以囚犯的身份。”沐玄建议，“这样谁都不会被打动，只会望而却步。” 　　楼雾面无表情：“刚夸你识相，你就迫不及待找死了？” 　　沐玄道：“识相不代表大人提出的事，我都要答应，莫非大人让我去死，我也要直接去死？” 　　“少啰嗦。”楼雾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闷至极，“我要你变成鬼修，根本不需要你答应。” 　　他拔剑出鞘，手指贴在漆黑的剑刃上。 　　森冷晦暗的鬼气从指尖灌注进黑剑，其中夹杂着丝凛冽剑气，与沐玄的气息颇为契合。 　　这样下去，如果沐玄真是剑灵，会被强行转化为鬼修。 　　沐玄什么都不做，黑剑静静躺在楼雾手中。 　　楼雾问：“你不想当鬼修，又不反抗？” 　　“反抗不了。”沐玄声音平直，没什么情绪起伏，“而且大人会像这样，自己停下。” 　　“哦。”楼雾的笑隐隐变得危险，“说说看为什么。” 　　“从大人的姓氏，还有之前与韩丛的对话推测，你和玉典剑关系匪浅，但在我的认知里，玉典剑并非徇私之人，你不是他授意放出来的，而是自己从上层偷跑出来的。”沐玄道，“我听闻，有些没做过分恶事的高阶妖鬼，若自愿洗心革面，成为正道的助力，偿还自身罪孽，会被允许在修士看管下获得一定自由，今日韩丛就是来看管你外出的。” 　　仔细一看，楼雾四肢都戴着镣铐。 　　韩丛负责看管他，必然有钳制他的手段，但现在显然失效了。 　　三层而已，韩丛至今都没能上来。 　　楼雾能自己从牢房出来，自然也能钻更多空子。 　　“大人没趁机逃出镇邪塔，说明你知道逃不了。”沐玄道，“能获得小范围自由，是大人在塔内努力好好表现的结果，若你强行将一个剑灵转为鬼修，如此罪孽会令你的努力付诸东流，不但会重新失去自由，还要受罚。偷跑出来，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已是你的极限。” 　　“有点小聪明。” 　　楼雾扬起笑，一字一顿道：“你推测的都对。” 　　“我不会将你转为鬼修，但可以做别的。”楼雾灌注的鬼气未停，“我被镣铐和这座塔镇压着，力量十分珍贵，用一点少一点，已经用出来的不能浪费，就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吧。” 　　鬼气将沐玄从剑中拉出来，开始勾勒沐玄的模样。 　　“你与剑联系不强，又总是隐形，应当是个不完整的剑灵。”楼雾自顾自猜测，“不完整的剑灵，可是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听你的声音也是，我有些好奇，你会不会是什么新奇的模样。” 　　楼雾的微笑充满恶意，“那些修士道貌岸然，实际以貌取人是大多数人的本性，若你的样子被他们看见，你猜他们还会不会那样热情捧着你？这也是你一直隐形的原因吧。” 　　鬼气在楼雾的操控下，完整勾勒出沐玄的模样。 　　沐玄不得不显形，只好套上黑色宽袍，掩盖身上的刀伤，以及怨魂的身份。 　　他垂头看着楼雾，墨发掩映下是张苍白的脸，却不显得可怖，只能令人联想到妖媚艳丽之类的词汇。 　　楼雾本觉得，自己会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却是个完整的人形灵体，还长着剑灵不会有的，艳鬼般的脸。 　　他微微呆滞，身体一动不动，指尖的鬼气一同僵住。 　　沐玄神色平静，带着点温吞，楼雾都感觉他的样子像是勾引。 　　刚巧，池云镜的行走路线向楼梯靠近，偶然向上一看，惊鸿一瞥。 　　霜雪般的眉眼融化，剑光一闪，他来到沐玄所在的位置，沐玄却消失无踪。 　　楼雾已经带着沐玄转移。 第19章 工具 　　“池云镜颇为敏锐，不小心被他看见了。” 　　不过，被看见的只有沐玄，楼雾隐在暗处窥视池云镜，一直未曾现身，以池云镜的修为无法发现他，只是他让沐玄显形的时候，忘记了帮沐玄也遮掩一下。 　　被池云镜注意到的那一刹那，楼雾带着沐玄离开，没有看到池云镜后续的反应。 　　如今，他们在镇邪塔第四层，邪气浓郁得如同陷入黑夜，灯盏上点燃的灵晶顽强跳动着炽白火焰，散发出的光线被邪气重重削弱，周围牢房掩在黑暗中，或庞大或怪异的妖鬼轮廓隐约可见。楼雾脚步轻盈，边走边把玩手里的黑剑，一袭黑袍的沐玄飘在后面，身上除了白就是黑色，死气沉沉，唯独唇色鲜艳，不点而朱。 　　按剧情，楼雾在观察池云镜的过程中，对他越来越在意，应该不会离开池云镜那里才对，沐玄不解：“大人不是对池云镜有兴趣？” 　　楼雾侧头瞥他，“我对池云镜有没有兴趣，关你什么事？” 　　沐玄道：“好奇而已。” 　　“你想将我的注意力转回池云镜身上，不再关注你，你好趁机逃跑吧。”楼雾勾唇，自以为看穿了沐玄的心理，“祸水东引，心眼够坏的，真不考虑当鬼修？” 　　沐玄道：“我不想住进镇邪塔。” 　　“有没有点出息，当鬼修就一定会被抓吗。”楼雾冷笑，“你没去过鬼界，不知道对你这种灵体而言，鬼界有多适合修炼，那里的空气有多甜美。当鬼修，你至少是自由的，未来还有不少可能，继续当剑灵，你一辈子就只是个剑灵，修士的附庸。” 　　楼雾看向远处一间牢房，里面无数赤红小蛇纠集成团，几乎塞满宽阔的牢房。 　　每条蛇身上都燃着火焰，汇聚成熊熊火球，沐玄待在远处都能感受到扭曲的热浪，牢房地面刻着玄奥纹路，将赤蛇散发的火焰引导出来，在外面形成小片火海，一位元婴修士正盘坐在内，打坐修炼。 　　“人族将妖鬼利用到极致，供自己修炼。”楼雾道，“你的待遇看上去好得多，其实本质没什么不同，都是修士的工具之一，那些蛇是修炼工具，你是武器。” 　　原书里写，楼雾曾是楼崖的剑灵，后来堕为鬼修。 　　楼崖疏远剑灵，是因为那段往事，楼雾对沐玄百般诱惑，则是希望沐玄变得与他一样。 　　任他怎样劝说，沐玄都不为所动。 　　妖鬼在楼雾口中似乎有点可怜，但沐玄八年前亲眼见过，妖鬼大多是什么货色。 　　沐玄想重新隐去身形，楼雾制止：“你就保持这样，不许隐形。” 　　“为什么？”沐玄问。 　　楼雾双手抱胸，“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老是隐形干什么？” 　　“我喜欢。”沐玄慢吞吞道，“而且显形有点累。” 　　“平时帮修士打打杀杀不累，显个形就累着你了？”楼雾看见前面堵着头庞大妖兽，懒得绕路，直接一掌拍死。 　　刚才还控诉人族利用妖鬼修炼，现在对鬼族同盟下手也不见手软。 　　杀了妖兽，楼雾后知后觉看向手里的黑剑，不爽地啧了声，“习惯用手了，都没想起来现成的剑。” 　　大乘期鬼修的身体已能凝成实质，楼雾有千万种不沾血的办法，却任由自己手上沾满妖兽的血，还不客气地抹在黑剑的剑鞘上。 　　沐玄要清理掉剑鞘上的血，楼雾正欲阻止，忽然想到了什么主意，手从妖兽尸体沾了更多的血，伸向沐玄。 　　楼雾曾是剑灵，如今又是鬼修，堪称灵体方面的专家，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直接将鲜血涂抹到了没有实体的沐玄身上。 　　鲜血沾上沐玄的黑衣，不甚明显，楼雾觉得不够，抬头看向沐玄的脸，微微一怔神的同时，沾血的手探了上来。 　　一道血痕出现在沐玄苍白姣好的脸颊上，快要触及唇角，鲜艳刺目。 　　楼雾的瞳孔缩了缩，用力将更多血擦上沐玄的脸，似有意似无意擦向他的唇，沐玄闪身要躲，楼雾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大人还没玩够？”沐玄问。 　　楼雾的神色微微变化，如梦初醒。 　　下一刻，楼雾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带着沐玄再度转移。 　　他们来到第四层前半，元婴后期的区域。 　　看见伤痕累累的池云镜，沐玄吃了一惊。 　　* 　　瞥见阿玄的身影后，池云镜猜测他可能在第四层，于是上来寻找。 　　池云镜修习有收敛气息的术法，乾坤戒内也有这类的丹药法器，凭借谨慎绕过了多个在外游荡的妖鬼，可他并非是要通过这里离开，而是四处找人，动静难免大了点，被一个鬼修察觉，重创至此。 　　追杀他的鬼修，是一个怨魂。 　　池云镜好不容易暂时摆脱追杀，躲在一堵石墙后迅速处理伤势，先是腰间，然后是右臂。 　　将绑带缠上右臂伤口，池云镜垂头张口，咬住绑带一端，另一只手死死拉紧绑带，以□□更多血，引来嗅到血气的妖鬼。 　　划破的染血外袍已在路上被丢掉，池云镜只着中衣，更显得血手，鸦睫微垂，半掩住冷静的黑眸，周身凌厉气息未散，腰部绑带勒出劲瘦的弧线，紧接着重新被衣袍覆盖。他从乾坤戒取出件干净的外袍，穿在了外面。 　　“找不到的。”心魔道，“你太弱了，只能走到这里。” 　　“阿玄一个鬼修，连昆仑境都能来去自如，而你呢，差距太大了，不如打道回府。” 　　“如果你实在想找，也可以。”心魔语气变低，充满蛊惑，“我把力量借给你。” 　　池云镜置若罔闻。 　　他的传送令牌在身上，还可以再在四层找找。 　　池云镜正准备从墙后走出，忽觉身后邪气的流动有异。 　　流动的邪气眨眼间凝成追杀他的鬼修，池云镜头都不回，也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垂着的手直接掐诀。 　　受完这一击，他就没有了再战之力。 　　池云镜戴着乾坤戒的手里，出现了传送令牌，准备捏碎。 　　正在这时，一柄黑剑穿过厚重石墙，摧枯拉朽般将元婴后期的鬼修钉到墙上。 　　池云镜抬眸，“楚师弟的剑？” 　　背后传来毫不掩饰的轻盈脚步声，池云镜转身，与一袭红衣的楼雾正面相对。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你是楼雾。”池云镜不禁蹙眉。 　　“是我。”楼雾笑道，“楼崖的爱徒，我想见你很久了。” 　　他特意在爱徒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而沐玄早已隐形。 　　现在，楼雾不会再注意他。 　　“你由大师兄看管，才能离开牢房，在外游荡。”池云镜并未看到韩丛的人影，“楚师弟的佩剑为何在你手中？” 　　楼雾斜靠着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恩戴德，反而问这些东西，楼崖就是这么教你的？” 　　“与师尊无关。”池云镜道，“你出手相助，我理应致谢，但并非是救命之恩。” 　　“那不算救命之恩，这样呢。”说话间，楼雾夺走了他手中的传送令牌。 　　楼雾手一招，黑剑拔出鬼修的身体，回到他手里。 　　鬼修得到释放，也不敢再动手，战战兢兢要对楼雾下跪。 　　楼雾朝池云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继续刚才的事，攻击这个修士。” 　　鬼修狰狞的脸上流露茫然，看了看池云镜，又看向楼雾，踟蹰着不敢动。 　　楼雾笑容变冷：“快点。” 　　鬼修吓得一激灵，遵从他的命令。 　　楼雾随意抛着手里的传送令牌，看着池云镜道：“这下你没有了保命手段，等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再救你，算得上救命之恩了吧。” 　　重伤楼崖的心头肉，楼崖会是什么心情呢。 　　这样一想，让之前改过向善的表现付诸东流，甚至受些惩罚，都是值得的。 　　楼雾的笑容变大。 　　结果，沐玄道：“自导自演也算不上救命之恩。” 　　楼雾的脸色猛然一沉，紧接着重新挂上笑，“你在帮他说话？也对，你是楼崖新弟子的剑灵，自然要帮主人的师兄。” 　　“你哪方面都不像个剑灵，倒是够尽职尽责。” 　　沐玄心里叹了口气，所以说楼雾这种反派上不了位。 　　等之后楼雾喜欢上池云镜，有他后悔的。 　　“怎么不说话了？”楼雾脸色阴沉，“与其说这些东西，你不如求饶，若求饶得好听，我说不定大发慈悲，放楼崖的徒弟一马。” 　　沐玄讶然：“我求饶有用？” 　　他极少与人争执，但明白做人有时要能屈能伸的道理。 　　沐玄不觉得求饶丢面子，若真有实际性的效果，求便求了。 　　楼雾咬着牙笑：“有啊。” 　　他怒极反笑，准备好好听沐玄怎么求，却忽然神色一变。 　　镣铐收紧的咔咔声不停。 　　楼雾全身不停颤抖，青筋凸起，还是抵抗不过镣铐的作用，手不受控制松开，黑剑掉落。 　　他的双手寸寸抬起，掐住自己的脖子，衣袖滑下，清晰露出腕间的镣铐。 　　镣铐已深陷肉里，仿佛快将纤细的手腕压断，上面纹刻的阵图亮起血红光华。 　　楼雾气得双目充血，几欲噬人。 　　鬼修蠢蠢欲动，想趁机逃离，楼雾挤出声音：“你敢不听我的命令试试，这样我也能杀了你！” 　　看来楼雾摆脱镣铐限制的时间有限，韩丛虽然还没找过来，但已经能操控镣铐。 　　沐玄不看楼雾，黑剑飞向池云镜，剑柄塞入池云镜手中。 　　不管有再多手段，池云镜终究是剑修，有剑在手才能发挥百分百的实力。 　　池云镜手持黑剑，用出剑诀。 　　然而，看着鬼修身上横亘的惨烈伤口，池云镜脑中闪过阿玄身上的密集刀伤。 　　这些伤口代表鬼修死前遭受过莫大折磨，令他死后都无法忘记仇恨，化为怨魂。 　　沐玄发现，池云镜停滞了一下。 　　“池云镜，你找死。”心魔未料到，池云镜能昏头到如此地步，这种关头都能想其他的。 　　它想令池云镜堕落，可不要陪着一起死。 第20章 该杀 　　池云镜被心魔的声音惊醒，感觉到黑剑在带着他的手向上抬，要横在他面前抵挡鬼修的攻击。 　　他立刻将剑压下去，黑剑挣扎了下，还想帮忙挡，沐玄觉得剑身总比池云镜的血肉之躯坚固多了。 　　然而，池云镜稳稳压制着黑剑的动静，自己受了一击，吐出含着内脏碎片的血。 　　沐玄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知他具体受了怎样的伤，只见大片血液浸出，染透了新换的雪色外袍。 　　“自作自受。”心魔说着风凉话，“自己关键时刻走神，变成这样活该。” 　　受了重伤，池云镜不闪不躲，往鬼修身上撞。 　　与皮肉撕裂声相伴的，是结冰的声音。 　　池云镜将黑剑刺入鬼修体内，剑身上布满霜花，蓝色锋芒穿透鬼修身躯，延伸出十余米，四面墙壁层层结霜，模糊映出鬼修不可置信的脸，上面的嗜血残忍尚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叠加在一起，扭曲滑稽。 　　下一刻，鬼修的身躯轰然溃散，融入这里的邪气，只余一颗浅灰的圆形鬼核。 　　这是鬼修的修炼结晶，妖有妖丹，鬼有鬼核。 　　鬼核的外观，与沐玄体内的神秘黑珠有点相似，但粗糙得太多，没有黑珠那种纯然一体，隐隐与天地勾连的气韵。 　　“鬼修罗邺，生前在外行商时途径山路，被强盗乱刀砍死，尸块丢给他们喂养的狼狗，死后怨气不散，杀光强盗后沉迷于杀戮，屠光多个城镇村落。”池云镜喘着气，“该杀。” 　　鬼修已被楼雾重创，池云镜发挥出元婴中期的力量，便足以击杀。 　　池云镜的左臂被撕开，只剩一点与身体连接，似乎下一刻便会彻底断裂，身体各处伤口伴随喘息的幅度，涌出大量鲜血，几乎成了血人，鸦发都浸满血水，身上沾着未散的鬼气，不再像冰雪雕成的仙君。 　　因为楼雾散发的气息，第四层其他妖鬼都绕着这里走，不敢靠近。 　　沐玄从剑里出来，问池云镜：“有没有事？” 　　“没事。”血液沿着少年的下颌线滑落，他垂眸，先擦净黑剑上的血。 　　刚用了那么不要命的打法，池云镜漂亮的眉眼间却不见狠意。 　　人都变成了这样，怎么可能没事，沐玄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看池云镜擦剑，沐玄都怕他的手臂断了，“你应该有疗伤丹药，赶快服药疗伤。” 　　池云镜颔首，从乾坤戒取出丹药，“多谢。” 　　丹药服下后，左臂的撕裂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池云镜看向鬼核，“这个给你。” 　　“我用不上。”沐玄道。 　　“用不上也无妨，你喜欢怎样处置都可以。”池云镜道，“若无你襄助，我断无可能杀了这个鬼修。” 　　有上好法器在手，池云镜才得以用出元婴中期的剑诀。 　　沐玄不再推辞，手轻轻一招，鬼核飘到他身侧，静静悬浮着。 　　实际上，鬼核对沐玄是有用的，虽无法改善沐玄的虚弱，但能提升他的修为。 　　“还有。”池云镜微顿，“下次若出现类似的情形，你别再为我求饶。” 　　“我不需要别人为我求饶。” 　　“……若剑主人遇到类似的情形，你也不必如此。” 　　池云镜犹豫片刻后，这样说道：“需要剑灵卑躬屈膝才能获救，那是剑主人无能。” 　　“好。”沐玄温声道，“我明白了。” 　　池云镜既然拒绝，沐玄便不会再对他这样。 　　但池云镜的话，沐玄只能同意这部分，若换成楚朗风或旁人，如果求饶有用，还是得见机行事。 　　池云镜不知他的内心打算，微微晃神，剑灵的语气令他想起了阿玄。 　　两者的性格确实有点相似。 　　这些日子，他对于阿玄的事似乎在意过多，若阿玄既无危险，也没作恶，他不该如此在意。 　　今日看样子也找不到了，池云镜将这些念头压入内心深处。 　　“你竟然学会了霜天剑诀。”楼雾嘶哑的声音响起。 　　沐玄回过头，见楼雾重新摆脱了镣铐的限制，但付出不少代价，脖颈留下青紫的掐痕，嗓音嘶哑，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停颤抖，垂落的袖摆盖住镣铐，还能看到镣铐亮着血红光华，透出布料，只是光华暗淡了许多。 　　下一刻，红衣少年出现在池云镜面前，夺过池云镜手里的黑剑。 　　池云镜目光微冷，想动手夺回，楼雾道：“别白费力气了，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剑还给你。” 　　池云镜道：“你说。” 　　楼雾仔细打量他，“你上来干什么？” 　　“偶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影子，可能是鬼修。”池云镜平静道，“你见过吗？” 　　楼雾垂头，目光落上手里的黑剑，笑道：“没有。” 　　剑主人的师兄，居然都不知道沐玄长什么样子。 　　也是，沐玄的剑主刚入玉典剑门下，彼此还未熟悉吧。 　　沐玄若经常露面，那样艳丽的长相放在正道宗门，说不定还会受一些古板的修士歧视。 　　人族最擅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厌恶妖女，一旦温香软玉入怀，骨头化得比谁都快，否则合欢宗也不会成为魔道顶级大宗。 　　这个剑灵，方方面面都适合成为鬼修。 　　让沐玄看清正道修士肮脏龌龊的真面目，对楼雾更有利，但想到一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暗地里会用垂涎的目光看着剑灵，楼雾莫名恶心。 　　沐玄不喜欢抛头露面，他就帮忙隐瞒一次。 　　“发现有鬼修私自下来，汇报给昆仑境就是。”楼雾随口道，“何必自己上来冒险。” 　　满身是血的池云镜说：“不算冒险。” 　　“那个鬼修陌生，我也不确定是否看错，所以先上来确认。” 　　楼雾并未怀疑，池云镜有传送令牌在身，原本确实不会出事，后来的事都是他夺走令牌，一手搞出来的。 　　他没看见，漂浮在旁的沐玄悄然往后退了退，和池云镜拉开距离。 　　沐玄心里清楚，池云镜是冲着他来的。 　　先是在寒潭里轻薄池云镜，后是在众目睽睽下抱住他，令他险些失态，肯定将池云镜得罪狠了。 　　救命恩人变成如今这样，池云镜估计格外无法接受。 　　楼雾：“镇邪塔第四层往上不设武器架，是因为普通兵器在这种层次的斗法起不到多少作用，但作用终究还是有点的，尤其对你这种剑修而言，为何不将下层的剑带上来？” 　　“带上剑，只是伤势会轻点的区别。”池云镜道，“这点差别，不值得搭上一柄剑。” 　　楼雾看他的眼里多了些好感与欣赏。 　　“如果这个剑灵，有朝一日为保护你变成了鬼修。”楼雾把玩着黑剑，“你会不会杀了他？” 　　池云镜：“这种事不会发生。” 　　楼雾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我。” 　　“未做恶事，自然不会杀。” 　　楼雾直勾勾看着他，“如果别的修士厌恶他，逼迫他呢？” 　　“假如鬼界更适合他生活，我会护送他去鬼界。”池云镜刚将阿玄的事压入脑海深处，现在却不由得再度想起，“他有更多苦衷，我也会帮他。” 　　心魔冷笑一声。 　　池云镜看向楼雾，红衣少年的笑已经缓和。 　　“问完了？” 　　“还有最后的问题。”楼雾道，“你是爱剑之人，那知道你的师尊都做过什么吗？” 　　池云镜：“什么？” 　　看他的反应，楼雾就明白了答案。 　　“哈哈哈哈哈！” 　　楼雾笑得直不起腰，“我就知道，那个懦夫不敢告诉你，这时候会维护自己师尊的形象了？” 　　池云镜皱了皱眉，伸出手，“你该履约，将剑归还。” 　　楼雾的笑意再度变得恶劣，“不还。” 　　池云镜眼神更冷，双指并拢掐出剑诀，楼雾道：“不自量力！” 　　一道黑雾冲出楼雾的袖摆，要教训这个妄想抢剑的楼崖爱徒。 　　结果，一片青光化成的竹叶从天而降，击碎大乘期的鬼气。 　　那是剑气。 　　上面蕴含的凛冽气息，与沐玄体内的剑气一般无二。 　　楼雾暴怒：“楼崖！” 　　沐玄早已没有心脏，却忽然感觉到心脏急速跳动那般的慌乱感。 　　他有预感，楼崖要来了。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楼崖很可能醒了，等他一来，沐玄就会被发现。 　　* 　　八年前。 　　沐玄从一个鬼修手下救了池云镜，轻而易举解决掉对方，但他不确定自己具体有多强，是不是城中其他妖鬼的对手，只能一路躲躲藏藏，在火海中寻找池云镜的父母。 　　鬼怪似乎天然适合隐匿，那些妖鬼又都杀红了眼，眼里只有杀人，不在意其他同类，沐玄一路上颇为顺利，找到了还活着的叶氏夫妻。 　　池云镜并非叶氏夫妻所出，而是他们的养子。 　　十年前，叶氏夫妻在郊外捡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夫妻二人无法生育，一直盼望有个孩子，捡到雪玉可爱的婴儿简直大喜过望。婴儿襁褓中有把袖珍小剑，刻着“池云镜”三个字，叶父没将自己的姓氏冠到婴儿头上，就叫他池云镜，想着有朝一日，池云镜家里或许能找到他。 　　看见与那些鬼怪一样的沐玄，叶氏夫妻十分恐慌，沐玄说出池云镜的名字和口信，获得他们的信任，加上沐玄态度友善，他们顺从跟着沐玄，回到池云镜的藏身处。 　　沐玄看见，已经有修士在那里。 第21章 挡雨 　　修士来自于昆仑境。 　　他们在世俗界做任务，御剑飞行时偶然经过附近，望见这里一片火海，邪气冲天。 　　由于人数少，修为也不高，他们不是城内大量妖鬼的对手，只能以避让为主，先行救人。 　　他们已将此地的事情通知宗门，想必支援很快会到。 　　救人途中，他们发现了独自藏身的池云镜，想将他一同带走，却被池云镜回绝。 　　“怪人。”昆仑境弟子急着救人，没时间在这里浪费，虽然池云镜年纪不大，伤痕累累的模样令他们动了恻隐之心，但别人都拒绝救援，难道他们还要强逼着救人不成。 　　以他们的实力，保护不了多少人，与其让池云镜占一个位置，不如去帮更需要拯救的人，看池云镜目前躲得也算安全，昆仑境弟子脸色变幻，转身离开。 　　等他们离开，沐玄带着叶氏夫妻从一座燃烧的房子后出来。 　　沐玄与屠戮城镇的妖鬼不是一伙，可原书描写修士与妖鬼水火不容，若沐玄正面撞见昆仑境修士，难免要一番掰扯，也耽误修士救人的时间，不如直接让他们离开去救人，他也节省许多麻烦，某种意义上是共赢。 　　池云镜也是不愿沐玄回来时撞上修士，才支开那些人。 　　小小年纪如此聪明，不愧是主角。 　　被池云镜这么信任，沐玄有些欣慰，“我找回你的爹娘了。” 　　叶氏夫妻对池云镜一顿关心，然后再度面向沐玄，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沐玄刚用鬼气扶起他们，池云镜又跪下了。 　　小少年眉目沉着：“救命恩情，无以为报。” 　　沐玄前世看过无数片子，听见这话脑子里便蹦出影视剧常见台词：“只能以身相许，当牛做马。” 　　可惜这不是在演戏，他已经连人都不是了。 　　池云镜：“请问恩公的名讳？” 　　沐玄心里有数，他以后躲着修士都来不及，不会再和池云镜发生什么交集，也不想多透露自己的信息，“叫我阿玄就好。” 　　话音落下，一阵雨声由远及近。 　　雨中，妖鬼的惨叫接二连三，其中一只妖鬼惊恐大喊：“是昆仑境的玉典剑！” 　　修真界与世俗界相距遥远，来支援的修士尚在路上，身处宗门内的楼崖便已出手解决掉这里的麻烦，剑气形成的清正之雨浇熄火焰，冲刷掉大量妖鬼。 　　雨水先集中冲刷妖鬼众多的区域，接着蔓延到沐玄这里。 　　沐玄无处可躲，心想这片区域的雨水比较稀疏，淋了应当不会死。 　　然后突然发觉，雨并未淋到自己身上。 　　池云镜站在石堆上，解掉身上的外袍，举到沐玄头顶，身体也朝他倾近，帮沐玄挡雨。 　　这雨只针对妖鬼，碰上活人或是人气浓郁的东西，便会如春雪般消融。 　　沐玄来不及道谢，便神经一紧。 　　作为城内此时唯一没事的鬼怪，他在楼崖感知中想必十分扎眼。 　　沐玄确定，楼崖发现他了。 　　下一刻，尖锐的疼痛传递到沐玄识海，楼崖给了他一剑。 　　为不伤及近在咫尺的池云镜，剑气十分细微，无影无形，也没有任何声响，池云镜举在沐玄头顶的衣袍下摆垂落，挡住了沐玄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池云镜并未看见，也没发现那一剑。 　　对了，楼崖接下来会过来这里，收池云镜为徒。 　　千万里的距离，对于渡劫期修士而言，只是一瞬。 　　沐玄半个字都不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消失在池云镜面前。 　　他不怕被查，但楼崖对妖鬼的深恶痛绝，他有印象。 　　沐玄刚来这个世界，不清楚自己落到昆仑境手中，会遭到怎样的处置，与其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他选择逃，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沐玄刚离开，楼崖便出现在池云镜面前。 　　他问池云镜：“那个鬼修做了什么？” 　　楼崖此时气势凌厉，深邃俊美的五官乍一看颇具威严，一般人都不敢靠近，然而池云镜冷静直视，“他救了我们。” 　　“你们先待在这里。” 　　楼崖身形刚动，池云镜就挡在他前面。 　　“让开。”楼崖掀起眼皮。 　　“阿玄想走。”池云镜道，“你为何抓他。” 　　“他救了你们，不代表与此事全然无关，更不代表没杀过别人。”楼崖淡淡道，“你小小年纪，不知他可能是想将你养大，再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池云镜依然挡在他身前，楼崖无意与一个凡人少年多说，打算绕过他，却察觉一道剑气袭来。 　　楼崖一动不动，任由剑气击中自己，毫发无损，青袍未留下任何痕迹。 　　池云镜垂头，看向自己用出剑气的手。 　　这道剑气，是他看到外面的雨悟出的。 　　如此惊世骇俗的天赋，连修仙世家的精英继承人都不具备，却出现在一个凡人少年身上。 　　楼崖改变主意，问他：“你愿不愿当我的弟子。” 　　池云镜道：“不愿。” 　　楼崖看了他一眼，身影消失，前去寻找沐玄。 　　然而，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鬼修仿佛直接人间蒸发。 　　之前，楼崖看出沐玄与城中其他妖鬼有所不同，便没下重手，打算留着审问，因此沐玄受了一剑也没死，但他没有消除剑气的方法，若剑气在体内待得久，丧命是迟早的事。 　　为了保命，他迟早会主动找来昆仑境，让楼崖消除剑气。 　　楼崖不再搜寻，重新回到城镇，问池云镜：“你不愿成为我的弟子？” 　　“你非要抓他么。”池云镜道。 　　楼崖身上的凌厉已尽数消散，耷拉着眼皮，“你这副样子，很难不让我怀疑是被鬼怪蒙蔽。” 　　“我只是分得清哪些是仇人，哪些是恩人。” 　　“单凭一面，可不能确定你那个恩人的善恶。”楼崖取出一枚令牌，递向池云镜，“踏上仙途，你能真正参与进这件事，有机会找到那个鬼修，再遇到妖鬼作恶，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无力。” 　　池云镜平静看着令牌，伸手接过。 　　楼崖带他回到昆仑境，等沐玄自己找过来，结果没有。 　　若沐玄身死，池云镜腕上的红痣会消失，一直没消失，就说明沐玄还活着，找到了消除鬼气的办法。 　　楼崖更怀疑这个鬼修不简单。 　　* 　　楼崖出手后，沐玄眼见楼雾对池云镜的欣赏与好感，转变为黏腻的热情。 　　他还更进一步，将手伸向池云镜。 　　原著里，楼雾一开始对池云镜有些喜爱，但并没有那么深，为了膈应楼崖，他故意将这份好感表现得夸张。 　　演戏过程中，楼雾不知不觉自己陷了进去，也是一种经典套路了。 　　楼崖绝对会来。 　　留给沐玄的时间太少，他直接控制黑剑斩向楼雾！ 　　楼雾刚演出的表情崩塌，咬牙切齿：“楼崖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样对我？” 　　他本就怒极，抬手一挥袖摆，汹涌鬼气咆哮着袭向黑剑。 　　又是一片竹叶击中鬼气，黑剑被卷入余波，不想着闪躲，反而继续斩向楼雾。 　　楼雾冷笑：“这么想报复我？” 　　“咔嚓。” 　　黑剑被两种能量的余波击中，直接开裂，重重撞上石墙，掉落在地。 　　感受到鬼气与剑气都流入自己体内，沐玄松了口气。 　　他体内被黑珠镇压八年的剑气，气息已经非常微弱，这下被新的剑气盖住，楼崖就不会发现了。 　　楼雾咬着牙大步走向黑剑，被一道青色人影伸手拦住。 　　池云镜则来到布满裂纹的黑剑前，弯腰拾起剑，关心问：“感觉如何？” 　　“没有大碍。”沐玄的声音虚弱了点。 　　“剑身未碎，不难修复。” 　　楼崖身材高大，挡在少年外表的楼雾前，对比更是明显，灯火拉出的影子将红衣少年完全笼罩。 　　他未系腰带，绣竹的青色宽袍敞开，内里白衣的领口同样微敞，袒露部分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眼尾垂着，充满颓唐之意，“由我来修。” 　　“以前断自己的剑，现在打碎别人的剑。”楼雾脸色难看，冷嘲热讽，“楼崖，长本事了。” 　　黑剑开裂的主要因素，显然在沐玄和楼雾身上，但楼崖听到这话，高大身躯轻微颤了颤，背脊佝偻，像是压了沉甸甸的东西。 　　他披头散发，沐玄看不清他的神色。 　　楼崖问：“你为何做不自量力之举。” 　　他在问沐玄。 　　“我以为楼雾还想动手，而且他将我掳来，试图让我堕为鬼修，我深感受辱，想要报复一下。”沐玄早已想好理由，剑灵看不上鬼修再正常不过，“被卷入余波时，我以为玉典剑能护好我，所以没有后退。” 　　楼雾挑眉，“你之前的识相听话，原来都是装的。” 　　“我护不住你。”楼崖的声音无精打采，“别指望我。” 　　“看见了吧。”楼雾笑了一声，“外人对玉典剑百般赞誉，实际就是个废物罢了。” 　　楼崖仿佛没听见这番羞辱，对池云镜说：“你的师兄弟被楼雾困在下层，我已释放他们。” 　　“我先把楼雾关回去，你在这里等。” 　　池云镜道：“是，师尊。” 　　楼雾来到十层，将红衣少年关进牢房。 　　旁边不再有别人，楼崖流露出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真的改过向善，结果你今天做了什么？” 　　“看出你对徒弟的心思，觉得好奇可笑罢了。”楼雾无所谓道，“你藏着掖着不让我见池云镜，我只好自己去见。” 　　楼崖厉声道：“住口！”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楼雾生出怒火，“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为了谁变成现在这样。” 　　“哥。” 　　听见这个称呼，楼崖上锁的动作停住。 　　过了半晌，楼崖缓慢地继续动作，“该换更牢固的锁了。” 　　阵法屏障升起，将楼雾关在里面。 　　* 　　楚朗风紧紧把黑剑抱在怀里。 　　先前，楚朗风红着眼到处找剑的疯狂劲，连韩丛都有点吓到，找到黑剑后，发现剑刃满是裂纹，剑灵声音虚弱，韩丛都心疼怀了，何况楚朗风这个剑主人。 　　小师弟如此爱剑成痴，果然是天生的剑修苗子，韩丛内心感叹。 　　“你的佩剑受损，也有我的缘故。”池云镜道，“是我没顾好他，抱歉。” 　　“和你无关。”沐玄道。 　　楚朗风闷声不吭。 　　沐玄从未见过他这副受惊刺猬的样子，百般安抚，说自己不是剑灵，受到的伤害不大，楼崖还答应了将剑修复完整，楚朗风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闷声道：“师兄不必道歉。” 　　池云镜用了洗涤术，满身的血已然消失，破损的衣袍仍穿在身上，脸色苍白，唇部毫无血色，像捧易碎的雪。 　　沐玄问：“残月剑怎么不在你身边？” 第22章 听话 　　他们依然处在镇邪塔第四层。 　　第四层先有大乘期鬼修出没，后有楼崖降临，再没眼色的妖鬼也不敢涉足这里。 　　况且，韩丛离化神期仅有一步之遥，护住两位师弟与剑灵不成问题。 　　“我收集到了材料，请铸剑长老为残月剑进行升阶锻造。”池云镜道，“我即将突破至元婴，若残月剑不升阶，届时可能跟不上。” 　　沐玄问：“升阶锻造要花多久？” 　　一般人在疲累至极的状态下，容易心生不耐，但池云镜面对沐玄有问必答，显得耐心十足，“大约一两个月。” 　　“这么久都没有佩剑，岂不是非常不便。” 　　说完这句话，沐玄给楚朗风传音，让他提一下借剑的事。 　　楚朗风的第一反应是抵触，愈发抱紧怀里的剑。 　　池云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感觉有些异样。 　　若黑剑没有生命便罢，一般修士的器灵觉醒了完整灵智，都会被当做人那般，给予充分的独立空间，而楚朗风表现出的依恋显然过了头，一直抱着黑剑，还用脸蹭了蹭。 　　池云镜觉得有点不妥，但这是别人主从间的事，沐玄都没说什么，外人不便多话。 　　沐玄温声问楚朗风：“怎么不说话？” 　　听着沐玄干哑虚弱的声音，楚朗风心头一酸，被自责与惭愧淹没。 　　他又一次没保护好阿沐，怎么好意思放任自己被私心支配，霸占着阿沐不放，如果没有池师兄的阳气，阿沐会越来越虚弱，楚朗风强迫自己开口：“二师兄，我的剑可以借给你。” 　　“……阿沐亲近你，你们也一起击杀了鬼修，颇有默契。” 　　池云镜摇头，肩上的一缕鸦发滑落，“不必。” 　　楚朗风急了：“师兄为什么拒绝？” 　　池云镜清浅的眸子看着他，犹如审视，“倒是你，为何会产生将佩剑借予旁人的想法。” 　　楚朗风低声道：“我保护不好阿沐，我觉得师兄能保护好。” 　　“你的剑灵，不管怎样都该由你自己保护，勿要再说类似的话。”池云镜道，“我也不需要他人的剑。” 　　沐玄出声解释：“朗风的提议，也有我的意思。” 　　池云镜的语气稍微缓和，“我收藏有别的剑，今日只是想测试自己不用佩剑的极限如何，所以没带，你不必担忧我无剑可用。” 　　“这可不像单纯的担忧。”心魔慢悠悠道，“看楼雾一对你伸手，他就急着出剑的样子，说不定对你有意呢。” 　　楚朗风小声传音：“阿沐，这下怎么办。” 　　沐玄无奈：“再想想办法，找别的机会吧。” 　　楼梯上传来向下的脚步声。 　　一袭青袍，姿态散漫的楼崖走下来，对池云镜说：“跟我来。” 　　池云镜颔首，跟随楼崖走出一段路，来到无人处。 　　看着伤痕累累的爱徒，楼崖眸中有丝心疼一闪而逝，先前他内心被剑灵与楼雾的事情占满，都没来得及关心池云镜。 　　“今日之事，是为师之过。”楼崖将一瓶疗伤圣药交给池云镜，“我会修好那柄黑剑，你不必耿耿于怀。” 　　池云镜接过药，“多谢师尊。” 　　楼崖看向他的右腕，“红痣消失，你不再强留那个鬼修印记了？” 　　池云镜不好说是阿玄自己抹掉的，遂回答：“是。” 　　“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能彻底放下。”楼崖道，“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楼崖一直担心，若池云镜发现少时的救命恩人没有那般美好，甚至作恶多端，他该如何取舍。 　　果然，池云镜不会走上他的老路，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与池云镜说完这件事，楼崖回到楚朗风面前，手腕线条凌厉，伸向黑剑，“将剑交予我，半个月后完好无损还给你。” 　　虽然之前见面，楼崖只是在竹屋里喝酒，但楚朗风久仰玉典剑大名，对他还是十分崇敬的。 　　他将黑剑交到楼崖手上。 　　“麻烦师尊了。” 　　* 　　镇邪塔第十层。 　　牢房被厚重的金属墙壁封死，未留丝毫缝隙。 　　外层的阵法光辉都渗不进来分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对楼雾而言不成问题，红衣少年靠墙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将四周邪气捏成各种形状。 　　先是楼崖模样的小人，他狠狠捏碎，接着无意识间，捏出了沐玄的小人。 　　楼雾正要捏碎，又犹豫了下，想着沐玄不经他同意跑到池云镜那里，帮池云镜杀了元婴鬼修，他决定先捏碎小人的双腿，却察觉牢房外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人。 　　“妖族少皇，稀客。”楼雾挑眉道，“少皇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封蚀在牢房外道：“我听闻，你今日让池云镜身陷险境，还试图让楼崖新弟子的剑灵堕为鬼修。” 　　“是又如何。”楼雾无所谓道，“这种事不值得你冒风险前来吧，还是说，少皇也对池云镜有意？” 　　“那样的脸，也不怪少皇殿下心动。” 　　楼雾说着池云镜，脑子里却忽然冒出沐玄的模样，捏着小人的手指用力了几分。 　　“适当针对池云镜，可以刺激楼崖的心魔，你做的没问题，我并非是为了这件事找你。”封蚀道，“我今日找你，是为了那个剑灵。” 　　楼雾语气一变，冷漠道：“怎么。” 　　“那个剑灵是我先看中的，在我玩腻前，你不要干预。”封蚀不容置喙道，“就算将他变成鬼修，也要由我来。” 　　楼雾捏碎了邪气小人的双腿。 　　他面无表情看着墙壁，半晌后绽开微笑：“好。” 　　“血尊者知道便好。” 　　镇邪塔十层过于危险，封蚀不便久留，从牢房外消失。 　　* 　　楼崖没带沐玄回悬云峰，而是来到了铸器峰。 　　铸器峰矗立于内门东部，山头整个被削平，做成熔炉，中央斜插着一柄巨剑，巨剑乃木料所制，竟没有燃烧，上面插着刀枪剑戟等无数兵器。熔炉蒸发了方圆百里的雪，岩浆般的液体往下流淌，中间还穿插着些黑色建筑，散发冰冷质感。 　　岩浆流到半山腰便戛然而止，下方绿树葱葱，掩映着恢弘的建筑群，许多弟子在那里生活，来来往往的修士远远望去如同蚂蚁。 　　楼崖一路没和沐玄交流，落到峰顶熔炉后，直接将黑剑放到发须皆白的铸器峰主手上。 　　“这是你小徒弟的剑吧，我有所耳闻，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爱惜。”铸器峰主打量着黑剑，捋着胡须痛惜摇头。 　　“劳烦峰主。”楼崖手中灵力凝成的长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壶酒，他喉咙发痒，已经泛起了酒瘾，“我会时不时来一趟，帮您老修剑。” 　　铸器峰主诧异道：“残月剑在铸剑长老手上锻造，没见你多过问，怎么这柄剑竟令你亲自来拜托我，这都不够，你还要搭把手？” 　　楼崖耷拉着眼皮，声音低沉：“剑是因为我弄成这样，总要负点责。” 　　铸器峰主瞬间不说话了，他知道楼崖的心魔。 　　“剑就放在我这里。”铸器峰主低头看着黑剑，笑容和蔼可亲，“你觉得好不好啊？” 　　“自然。”沐玄回，“感谢峰主帮忙。” 　　“哎哟，真是礼貌的剑灵。”铸器峰主见多识广，见过许多器灵，却还会因为这样简单的回应喜笑颜开。 　　楼崖仰头朝口中倒酒，酒水流到了下巴，顺着滚动的喉结流淌至肌理分明的胸膛，沾湿了衣袍，铸器峰主见状道：“既然要对这柄剑负责，你就少喝点，若是你之后又在悬云峰醉得不分昼夜黑白，迟迟不来，我可会提着剑去找你。” 　　“知道。”楼崖抹掉下颌的酒液。 　　沐玄瞟了瞟他手中的酒壶，有点馋。 　　楼崖注意到他的视线，眸光微动，依旧默不作声。 　　直到铸器峰主带黑剑离开，他才首次对着沐玄出声，让他留下。 　　楼崖用僵硬的语气，简洁明了道：“我要清除掉你体内的鬼气与剑气。” 　　沐玄立刻解锁《虚实真秘》第三层，耗光了从池云镜与楚朗风那里得到的所有阳气。 　　为消除鬼气和剑气，楼崖会检视他体内，将《虚实真秘》修炼到第三层才比较稳妥。 　　沐玄还用伪装术藏住黑珠镇压的旧剑气，免得楼崖发现。 　　沐玄控制不了楼崖的剑气，更无法将新旧剑气合二为一，让楼崖一起清除，只能藏着旧剑气，只清除新剑气。 　　清除新的剑气后，他身上还会有一段时间残留剑气的气息。 　　再加上第三重的伪装术，应当没有暴露的风险。 　　楼崖道：“你怎么更虚弱了？” 　　沐玄耗光了所有阳气，自然衰弱，强撑道：“没事。” 　　“不可能。”楼崖忽然伸手抓向沐玄，手指直接穿过灵体，抓了个空，但他的指节攥得发白，没有松开，带着酒气喃喃道，“有问题就说，否则拖得太久无法收场，悔之晚矣。” 　　沐玄垂头，看见楼崖的眸子隐隐发红，身上酒气更重，是心魔冒出的征兆。 　　沐玄道：“玉典剑阁下，清醒点。” 　　“都是我的罪过。”楼崖的眼球浮现血丝，“我不配为剑修。” 　　沐玄道：“剑受损与阁下并无直接关系，我变得虚弱，大概是一直带着伤奔波，累了。” 　　楼崖喃喃自语，陷入自己的世界：“都是我的责任。” 　　这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执拗，沐玄道：“若你真有负罪感，就用自己的方式偿还。” 　　话音落下，楼崖双指并拢，剑气激发，给了自己一剑。 　　沐玄怔了怔，楼崖心魔发作时，居然这么听剑灵的话。 　　楼崖抬起血色涣散的眼眸看向他，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自己怎么忽然变成心理导师了，沐玄道：“你觉得这样心里能过得去，就可以。” 　　楼崖还是看着他。 　　沐玄无计可施，只好拍了拍他发丝披散的后背。 　　楼崖似乎平复了些，但一动不动，状态依旧不对劲。 　　沐玄的手臂尬在半空，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往下。 　　可这种安抚方式好像对楼崖有用，沐玄这样想着，将信将疑地又拍了拍楼崖的背。 　　楼崖眼里的血色消退，如梦初醒，意识到当前的状况，当即拂袖与沐玄拉开距离。 　　“阁下刚才怎么了？”沐玄故作不知楼崖是心魔发作。 　　“我近日修行出了点差错，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楼崖语气不自然，抿住沾着酒液的唇，“刚才的事忘掉罢。” 　　沐玄从善如流：“好。” 　　楼崖没管肩膀的剑伤，恢复一言不发，清除完沐玄体内的鬼气与剑气，便准备离开。 　　御剑前，楼崖的动作一停，侧头问沐玄：“我未曾护住你，你当真不曾怨怼？” 　　“怎么会。”沐玄道，“人力有穷尽，抱有太高期待是我的问题，不是阁下的。” 　　楼崖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代楼雾向你道声不是。” 　　接下来三日，楼崖都没再来铸器峰。 　　铸器峰主已初步修补了黑剑，嘀咕着楼崖要是再不来，他就带着黑剑去悬云峰找人。 　　不过，在铸器峰主过去前，沐玄就得私下偷偷回悬云峰一趟了。 　　他的存粮阳气三天前便耗尽，已经饿了三日，快要撑不下去，单靠睡觉根本补不上，必须回去找楚朗风。 　　隐藏行踪悄悄离开铸器峰，来到悬云峰外时，沐玄忽然呆住。 　　——他被悬云峰的结界拦在了外面。 　　出入结界的令牌在楚朗风身上，而楚朗风大概率在悬云峰内，这么远的距离，沐玄根本无法传音叫他出来。 　　他饿得头脑发昏，竟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白跑一趟。 　　沐玄也不愿就这么打道回府，不甘心地在内门各处游荡，试图寻找封蚀。 　　在外门时，沐玄就发现了，封蚀的阳气对他同样有用。 　　封蚀目前明面上只是筑基巅峰的修士，沐玄有把握对他下手。 　　多吸封蚀的阳气，让他虚一段时间也不错。 　　运气终于眷顾了沐玄一次，他没游荡多久，就听两个内门弟子谈论到封蚀，说封蚀正在滴灵泉。 　　滴灵泉乃昆仑境的修炼场所之一，顾名思义，里面的灵气浓郁到化为液体，形成温泉，内门弟子花费巨额贡献，才能进去泡一个时辰，对修为大有裨益。 　　两个弟子是新从外门进来的，封蚀将峰主师父给予的部分法宝兑换成贡献，已经能浸入滴灵泉，冲击金丹境，而他们还不知要攒多少年贡献，言语间不无羡慕。 　　有了目标，沐玄慢腾腾努力飘向滴灵泉。 　　离得近了，他闻到一股尤其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吸引住他。 　　香气仿佛浸润到四肢百骸，沐玄顿时忘记原本的目标，如着魔一般，连周边的环境都不再注意，循着香味的源头径直往前。 　　七拐八拐，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携带淡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看见身着单薄白衣，浸在水中的人影，沐玄本能的一个激灵，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是池云镜。 　　池云镜居然也在这里，而不是悬云峰内。 　　本来就是佳肴，还浸泡在天地灵气凝成的温泉中，可不会更美味吗。 　　沐玄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池云镜魔血并未发作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占得便宜。 　　就算池云镜发作，他也不一定能在吸取阳气后成功脱身，在外门秘境被灵线缠住，已经让沐玄吃到教训。 　　沐玄正要穿墙离开，背后响起水声，池云镜从水中站了起来。 　　接着，是池云镜的声音。 　　“阿玄。” 第23章 醉朦胧 　　沐玄一滞, 他的伪装术已经修炼至第三层，不明白池云镜是怎样发现他的。 　　可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沐玄装作没有听见池云镜的声音, 更快地离开。 　　结果他刚动, 就被什么东西拽住。 　　沐玄垂头, 见四肢都被白色的纤细灵线绑缚。 　　他方才耽误的片刻时间，已经足够池云镜动手。 　　滴灵泉位于地下深处, 昆仑境的修士在地下开辟了多层空间, 将泉水一重重往上引, 越往上，泉水蕴含的灵气越稀薄, 每层还分隔出许多石室, 四面岩石粗糙，未经细致装饰打磨，但有种原始自然的韵味, 被水雾熏得湿润，结着摇摇欲坠的水珠。 　　池云镜身处三层，这里适合元婴期修炼, 灵气浓郁, 与热气糅杂, 形成实质的白雾，沐玄转头一看，多根白线在雾中若隐若现, 他像黏在网上的昆虫, 断无挣脱的可能。 　　石室中央是一池温泉, 旁侧摆放有一排盆栽, 充当屏风的作用, 因为灵气滋润而生得繁茂，碧绿得能掐出水。 　　池云镜站在水中，沾湿的鸦发与单薄白衣贴着身体，灵线的源头握在他手里。 　　沐玄再无耍小聪明逃脱的机会，装出正常的声音，无奈道：“你在修炼，怎么还随身携带抓我的东西？” 　　“因为我一直在等阿玄来找。”池云镜道。 　　池云镜经常回想那两日他与沐玄的交集。 　　虽然有些不愿多想的内容，但重要的是，沐玄似乎十分需要自己的阳气。 　　否则，沐玄的选择那么多，不会在明知他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明明那么怕被他抓到。 　　沐玄：“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并未发现，只是隐约生出直觉，就释放灵线试了试。”池云镜道，“结果真的抓到了你。” 　　沐玄不由郁闷，主角的直觉不讲道理。 　　“还是我菜。”沐玄晃了晃系在手腕的灵线，“抵抗不了。” 　　“我曾想过，潜入昆仑境的鬼修发现我身怀魔血，为何不捅出来，还是要借此做更大的文章。”池云镜的鸦睫上凝着颗晶莹水珠，随着眨动滴落下来，“原来鬼修是阿玄。” 　　“放心。”沐玄道，“我会为你保密。” 　　池云镜微微一顿，“魔族早已灭族，你不觉得我怪异？” 　　“你看我的样子。” 　　反正逃不了，池云镜也见过他如今的模样，沐玄索性显形，不做任何掩饰，绣着梅花枝的白色斗篷下摆垂落，梅花上沾着片片的血，与斗篷下的红色裙摆交映。沐玄展开手臂笑了笑，双臂上也有刀伤，“我都变成了这样，哪还有资格揣测你的情况？你没向昆仑境说出我的身份，我还要感谢你，你为我保密，我同样会为你保密。” 　　美丽不似人的苍白面容上，微笑鲜活平和，池云镜微不可查地晃了下神，“你为何会变为怨魂？” 　　“得到一件宝物，被改造成了怨魂体质。”沐玄道，“我藏在昆仑境不被发现，也是那件宝物的作用。” 　　池云镜观他的神态，相较于八年前毫无变化，不像被怨魂体质影响了神智。 　　心魔哼笑一声：“说不定是装出来骗你的。” 　　池云镜充耳不闻，昆仑境大能如云，能藏住一个筑基期鬼修，连大乘期都无法发现，那件宝物确实神异，将一个鬼修改造成怨魂体质，同时不存在副作用，也并非不可能。 　　沐玄的身体，比八年前透明许多，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池云镜的视线避开他凌乱的衣领等位置，问：“你怎会虚弱到如此地步？” 　　“被一个厉害修士所伤。”沐玄一笔带过。 　　池云镜的语气变化：“伤好了么？” 　　“好了。”沐玄瞒下身体里仍有剑气的事，“你怎么不问我受伤的原因？说不定是我作恶时，遇到了行侠仗义的修士。” 　　池云镜与楚朗风初次见面时说的那番话，显然对怨魂不会姑息，如今怨魂就在面前，还不止一次吸过他的阳气，令他怒极，结果现在的池云镜毫无敌意，连试探都没有，沐玄相当意外。 　　“阿玄本就是与众不同的鬼修，我愿相信你一次。”池云镜被水气打湿的睫羽微垂，“正道修士与妖鬼邪道水火不容，若有修士见到你便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沐玄飘近他，“既然相信我，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池云镜问：“什么忙？” 　　沐玄饿得不行，撑着说了这么多话已濒临极限，忍不住直入主题：“再给我吸些你的阳气。” 　　池云镜的长睫颤了颤。 　　沐玄失望：“不行吗？” 　　“不。”池云镜抿唇，“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些许阳气而已，我不会不给。” 　　沐玄迫不及待上前，就要抱住他。 　　池云镜三日前在镇邪塔受的伤已经痊愈大半，疤痕还留在身上，像美玉出现了瑕疵。 　　他仓促倒退了一步，掀起水花，声线有点不稳，偏头不看沐玄，“男女授受不亲。” 　　沐玄歪头：“我是男的。” 　　池云镜八年前就听过沐玄的真实声音，看到他的喉结，也知道他是男人。 　　“是我说错。”池云镜闭了闭眼，“总之，这样不妥。” 　　池云镜不喜与别人靠近，而且他是万人迷主角，身周群狼环伺，对男人排斥些再正常不过，沐玄改变打算，“那牵手如何？” 　　池云镜静默片刻，颔首：“好。” 　　“你先将我身上的灵线解开吧。”沐玄晃了晃手腕上的灵线，“我在你这里应当不算犯人了？还是你准备给我足够的阳气报恩后，再将我关入镇邪塔。” 　　“阿玄不做错事，我不会将你关入镇邪塔。”池云镜轻声道，“你说了，互相保密。” 　　沐玄莫名有点被哄了的感觉，开玩笑道：“你没将我当成罪犯，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抓我？用的灵线比上次更多。” 　　“不绑住阿玄，实在无法留下你。”池云镜指尖一挑，便解开所有灵线，遍布整间石室的灵线尽皆被他收回手中，“多有失礼。” 　　他静静注视着沐玄，看沐玄会不会再逃。 　　如若逃了，就证明心虚。 　　“佳肴都自愿给我吃了，我怎么可能离开。”沐玄看出少年的想法，微微一笑，“你相信我是对的。” 　　池云镜低声：“嗯。” 　　浸在水中的手指蜷缩了下，带出微弱的涟漪，转瞬即逝。 　　沐玄弯腰抓住池云镜的手，“这样接触面积小，吸够阳气会多花不少时间。” 　　发丝遮住池云镜泛红的耳尖。 　　“无碍。” 　　水珠沿着池云镜手部修长的线条滑落，沾染不上沐玄分毫。 　　“你怎么站着不动。”沐玄歪头看他，“你可以做自己的事，我不会打扰。” 　　心魔在识海大肆嘲笑，池云镜不禁蹙眉，沐玄见状迟疑问：“还是牵手你也不喜欢？那再换别的办法。” 　　别的方法，只有吸血了。 　　沐玄本不想让池云镜受伤，但要是池云镜宁可受伤流血也不愿牵手，那也没办法。 　　“这样可以。”池云镜道，“你不必为难，我并非针对你。” 　　“那就好。”沐玄笑道。 　　池云镜坐回水中。 　　一团冷香紧随而来，持续包裹着他的手，与温热的泉水对比鲜明。 　　沐玄随着他进入了泉水。 　　池云镜无法静得下心修炼，重新睁眼，果然看到了旁侧的沐玄。 　　沐玄轻声问：“怎么了？” 　　池云镜的脸丝毫未被热气蒸红，白玉般的脸浸湿后漂亮得惊人，目光落在沐玄身上的刀伤。 　　这些伤可能关系到沐玄不愿揭开的过往，池云镜本不欲询问，但终究还是在意，缓缓开口：“这是死前的伤？” 　　沐玄并未露出被戳到痛处的反应，神态自然点头，“对。” 　　池云镜的声音不含感情：“何人所为。” 　　“那人已经死了。”沐玄道，“不重要了。” 　　池云镜看着沐玄身上惨烈的伤，都控制不住在意，他不懂沐玄为何能如此轻易放下。 　　见沐玄不避讳这方面的话题，池云镜犹豫后，问：“你有没有受到别的伤害？” 　　沐玄略感茫然：“没有啊。” 　　“怎么可能没有。”心魔嗤笑，“杀阿玄的那个男人，必然对他心怀不轨，否则他怎么会穿着女人的衣服死去，衣服还乱成这样。” 　　池云镜打断：“别说了。” 　　“这事是你问的，我说两句都不行？”心魔道，“那个男人都死了，你还多问一句有什么意义？” 　　“帮阿玄杀了仇人，化解他的仇恨。” 　　“你看阿玄像是怨恨缠身的样子？”心魔呵呵冷笑，“何不坦诚呢，池云镜，你心里的杀意是单纯为救命恩人的遭遇而愤怒，还是出于私心，男人的劣根性？” 　　池云镜忽然从水中起身。 　　水花迸溅，池云镜下意识在沐玄身前布置了屏障，帮他挡住。 　　沐玄感觉好笑，“我可以直接让水穿过身体，没必要这么麻烦。” 　　“不算麻烦。” 　　池云镜走向池沿，沐玄问：“你要走了？” 　　“预订的时间结束了。”池云镜从炼气期突破到金丹期一路顺遂，到元婴期终于遇上了点瓶颈，而且从元婴期开始，突破都会出现天劫，需要做充足准备，池云镜原本打算多续一两个时辰，但沐玄出现，他也无法再修炼得下去，自然要改变计划。 　　池云镜赤足踩着台阶走上来，用仙诀蒸干衣物头发，取出外袍披上，束好腰带。 　　“阿玄要抱你都觉得不妥，你浑身湿透，还当着他的面穿衣服，怎么不觉得不妥？”心魔不停嘲讽。 　　池云镜滞了滞。 　　他一直想着阿玄的死因，都忽略了这件事。 　　池云镜不去看漂浮在旁侧的沐玄，轻声道：“先松一下手。” 　　沐玄松开，池云镜抬手束起长发，手刚放下来，立刻被重新握住。 　　池云镜微不可查地僵了下，在沐玄发现前便走出石室。 　　“我在外面不能显形，我们传音交流。”话音落下，沐玄的身影消失。 　　阿玄一片坦荡，反而显得他心思太多。 　　走到上一层时，池云镜感觉到有人晋升金丹期的动静。 　　沐玄这才记起，自己原本的目标是封蚀。 　　不过封蚀已经不再重要，他误打误撞找到了池云镜，池云镜自愿为他提供阳气，是最好的结果。 　　沐玄也没有现在戳破封蚀身份的意思，还是那个原因，他没有证据，也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知晓封蚀身份的，池云镜愿意给他阳气，是出于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不代表沐玄说封蚀是妖族，他就会不假思索全盘接受。 　　而且，妖族准备周密，沐玄有可能揭穿封蚀不成，反被封蚀泼一身脏水。 　　按照剧情，封蚀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做什么，不如再观察一下。 　　有人晋升金丹期，池云镜本不在意，察觉沐玄停下，便问：“正在突破的是何人？” 　　“我来时听两个内门新弟子谈起，是封嵩泉。”沐玄道。 　　池云镜仔细想了下，才回忆起来，那是今年外门大比中最出色的弟子。 　　他接着上楼，离开滴灵泉，外面人来人往，都是经过此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先前沐玄饿得发黑，内门的风景都匆匆略过，没在脑海里留下印象，现在才发现，今晚热闹得不同寻常。 　　“怎么这么热闹？” 　　池云镜想了想，道：“今日有夜市。” 　　沐玄好奇：“去看看？” 　　池云镜答应。 　　他们往前走，别人看不见沐玄，也就不知道池云镜牵着个鬼修。 　　沐玄玩笑地想，要是别人能看见他，就算他不是鬼修，估计也要完。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灯火辉煌的夜市，宽阔的道路两旁都是门内弟子在摆摊，有的席地而坐，随意铺了块布，将卖的东西放在上面，还有人颇为讲究，将摊位装饰得夺人眼球，或是坐在飞舟上叫卖。 　　法宝丹药铺子林立，还有宗内人员开的茶馆酒楼，上空漂浮着星河般的灯盏，盖过夜空星月的光辉，喧嚣扑面而来，融化了寒冷，沐玄许久未曾感受过如此充沛的人气，有些怀念，感到新鲜地左右张望，他第一次参观修道宗门的夜市。 　　一般鬼怪虽喜欢人的阳气，但在人太多的场所会产生不适，尤其修士多的地方，池云镜原本有点担忧，却发现沐玄并不会如此。 　　池云镜平素生活单调，不是修行便是下山斩妖除鬼，鲜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许多弟子惊讶投来目光，又不敢多看，迅速收回视线。 　　别人不知道，但池云镜心知，自己正握着阿玄的手，在众多同门眼皮底下。 　　只是一团冰凉云雾的触感，却如此鲜明，仿佛浸透手掌的肌理骨骼。 　　少年面色冷静抿着唇，除了手臂微微绷紧，看上去毫无异样，然而白皙剔透的耳尖再度浮现绯红。他的发丝已经束好，披落于后背，无法再作为遮挡，耳尖的血色能够被近旁之人窥见。 　　沐玄反应过来，牵着一个怨魂身处人来人往的夜市，有些难为原书的高岭之花主角了，于是提议：“我们不逛夜市了，找个没人的地方？” 　　找没人的地方，听起来更加奇怪。 　　沐玄并未意识到这点，话音落下就改了主意，他还是想逛夜市，“或者你先去做自己的事，等我来找你。” 　　“不必。”池云镜的喉结滚了滚，“就这样，没关系。” 　　“只是，你吸够阳气需要多久？” 　　“就现在这样，十天半个月都不够。”这还是沐玄没算平常的损耗，“我要多次来找你，可以吗？” 　　池云镜的睫羽上落着碎光，伴随他的话语，碎光颤了下，“可以。” 　　“今天能不能让我多吸点？”沐玄讨价还价，同时也是从两方的角度考虑，“我每次多吸些阳气，来找你的频率也会少点。” 　　池云镜：“嗯。” 　　“放心。”沐玄笑了笑，“我不会贪得无厌，等得到足够的阳气，我就离开昆仑境，不会再回来。” 　　池云镜拂去心头的异样，道：“好。” 　　沐玄心情放松逛着夜市，驻足在一间成衣铺子前。 　　一位黄衫少女正在忙前忙后，给铺子老板娘打工，见池云镜驻足门外，她惊喜问：“池师兄要进来看看吗？” 　　池云镜走入成衣铺，黄衫少女热情围着他转，若池师兄在这里定制了衣裳，跟风而来的人能将门槛踏破！到时她能数提成到手软。 　　“池师兄有看中的样式吗？”黄衫少女拿起量尺，“各种料子，店里应有尽有，不止穿着舒适，还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但是高阶法衣，她们店是做不出来的，想买高阶法衣的修士也不会来这里。 　　池云镜传音问：“阿玄有看中的衣物？” 　　阿玄如今穿的衣服，确实不太合适。 　　但低阶鬼修没有实体，应当不能穿衣。 　　“不是我自己想买。”沐玄道，“是发现有套衣服，适合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想到了楚朗风。 　　楚朗风不太注重穿着，宗门弟子服穿到死，其他衣服都是随便买的，注重便宜和实用，样式有个差不多就行，之所以不显得丑，都是靠优秀的五官和身材撑着。 　　池云镜垂眸，他们分开已经八年，阿玄结识了别人也理所应当。 　　“哪套。”池云镜道，“我帮你买下。” 　　“不用了。”沐玄拒绝。 　　要是池云镜给楚朗风买衣服，楚朗风还不乐开花，他本就不希望楚朗风持续这段无望的单恋。 　　楚朗风成了玉典剑的弟子，资源不愁，手头也宽裕了，回头让他自己来买。 　　黄衫少女垂头丧气，目送池师兄离开。 　　沐玄对许多东西都有兴趣，池云镜从未这样漫无目的陪别人闲逛，竟也不觉得不耐。 　　从池云镜那里吸收的阳气，尚未完全填满饥饿，前几日楼崖的酒，也勾起了沐玄的馋虫，八年来他多是待在深山老林，后来跟楚朗风过着穷日子，首次见到这么多花样的食物美酒，不禁频频驻足，眼花缭乱。 　　再度停留于一栋酒楼外，池云镜问：“你想吃东西？” 　　“自然是想的。”沐玄叹了口气，“我死前已经多日没吃过饱饭，每天清汤寡水，生菜叶子拌酱汁，死都是饿死鬼。” 　　当时沐玄接了部戏，他已经够瘦，为了那部戏还要减得更瘦，死后还缺乏阳气，一直在饥饿线上挣扎，想想也是辛酸。 　　池云镜垂眸思索。 　　沐玄看向池云镜，“已经走了不少路，我们进去坐坐？” 　　池云镜道：“那，你岂不会煎熬。” 　　“不会。”沐玄笑道，“我可以看着别人吃喝，想象味道。” 　　“还是罢了。”池云镜道。 　　“好吧。”池云镜这样给他提供阳气，已是容忍诸多，他的意见喜好沐玄自然尊重。 　　下次夜市可以自己来，或者带楚朗风来。 　　沐玄这样想，准备离开，池云镜却没有动。 　　他疑惑转头，听见池云镜说：“你没有身体，可以用我的。” 　　沐玄一惊。 　　池云镜动了恻隐之心，“有一种方法，可以令鬼修短暂附于人身上。” 　　沐玄还有点没回过神，“我不会。” 　　“我会。”池云镜道，“可以教你。” 　　“池云镜，你脑子出问题了？”心魔不可思议，“你要把身体给鬼修用？” 　　沐玄也想不通：“为什么？” 　　“我暂未在你身上发现变成怨魂的影响，但怨魂体质终究是隐患，你整日带着死前的伤，也会被唤起死前的痛苦记忆，于心理有害，也许有朝一日，会变为真正的怨魂。”池云镜答，“我想达成你的愿望，以化解你的怨气。” 　　“原来如此。”沐玄恍然一笑，“你想度化我？” 　　池云镜微顿，“可以这样说。” 　　“好。”沐玄答应得果断，“我记得，度化怨魂有功德。” 　　池云镜心魔深种，从元婴期开始，他就要遭受天劫，而心魔会加重渡劫难度，功德则能帮忙化解。 　　“愿功德早日加诸到你身上，作为我对你的回报。” 　　在池云镜自愿的情况下，沐玄能短暂附于他的身体，但池云镜可以随时夺回身体掌控权。 　　池云镜愿意这样做，也是基于自信。 　　“啧啧，为了度化怨魂而献身。”心魔阴阳怪气，“池云镜，你这个杀了无数妖鬼的人竟然能如此无私奉献。” 　　池云镜将附身方法教给沐玄，并不难，是他曾经杀了一个鬼修后所得。 　　接着，他的意识沉入黑暗，将身体让给沐玄。 　　沐玄掌控了池云镜的身体，尚未来得及感受重新做人的感觉，就发现胸腔内的心脏跳动有点快。 　　可能将身体交给鬼修，还是有点突破池云镜的底线。 　　他看书时，对池云镜的主要观感是性情冰冷，杀伐果断，真是太片面了。 　　池云镜实际竟是这么好的人，有副火热心肠。 　　* 　　封蚀将身体浸于泉水中，稳定刚突破至金丹期的修为，内心意兴阑珊。 　　他真正突破金丹期，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做这些表面功夫实在乏味。 　　做完稳定修为的表面工作，封蚀拿出传音符，将这件事告知师尊。 　　师尊很快回复说不错，让他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都尽管开口。 　　徒弟突破，他并没有来，区区筑基期晋升金丹实在没什么可护法的，封蚀的师兄师姐也都没来。 　　外门大比结束，不止一位峰主有意收封蚀为徒，他选择现今这位师尊，就是看中师门人情关系冷淡，若有个像韩丛那样酷爱照顾人的师兄，还会麻烦。 　　封蚀离开滴灵泉，见有的人朝夜市方向赶，还说池云镜正在那里。 　　他来了兴致，像一滴不惹人注目的水，汇入人流。 　　他找到池云镜时，池云镜正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窗边闲坐。 　　封蚀抬脚越过酒楼门槛，在小二招呼下上了二楼，径直走到池云镜的桌前，笑道：“池师兄，好巧。”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云镜似乎有点排斥他。 　　沐玄本来正好好享用佳肴，封蚀忽然过来，简直晦气。 　　也是，池云镜之于封蚀，就像鲜血之于鲨鱼，封蚀听闻池云镜在这里，寻过来很正常。 　　沐玄学着池云镜的样子，抬眸淡声问：“有事么。” 　　封蚀：“不知我有没有资格，与师兄共坐一席。” 　　沐玄道：“还有很多位置。” 　　这就是婉拒了。 　　封蚀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神色，找了个离沐玄不远不近的位置。 　　小二端菜和酒上来，封蚀坐姿规整，拿起竹筷夹菜，同时悄然窥视着那边。 　　沐玄扮演着池云镜，这本是他的拿手工作，但以为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他眉眼间忍不住露出星星点点的满足。 　　封蚀愈发觉得，今日的池云镜与往常不同。 　　见池云镜饮酒，他也给自己倒了杯，结果酒水刚入口便不快皱眉，这酒简直难以下咽。 　　池云镜竟然会喜欢？ 　　封蚀从乾坤戒取出醉朦胧。 　　这酒是合欢宗秘制，罕有人知，也不怕昆仑境修士发现端倪。 　　封蚀正欲找个理由，邀池云镜喝两杯，却见池云镜已侧头望来。 　　他没料到，这样便能吸引池云镜的注意，他调查过池云镜，分明不是个爱酒之人。 　　不管怎样，封蚀顺势笑道：“我晋升金丹期，心中高兴，便开了这坛珍藏的好酒。”他拿起酒壶与杯子，坐到沐玄对面，“师长都没空与我一同庆祝，我也不好拿这种小事打扰他们。前些天外门秘境出事，多亏师兄出手，我感激不尽，想敬池师兄一杯，希望师兄赏脸。” 　　馥郁酒香四溢，像桃花瓣揉碎了融入蜜里，闻着便醉人，相比楼崖那里的酒也不差。 　　沐玄记得书里有这段剧情，是发生在之后，封蚀处心积虑成了池云镜的友人，也是借庆祝修为突破的由头，邀请池云镜喝酒。当时池云镜喝了几杯，连微醺都没有，神智依旧清醒，但不知为何，心魔竟安静了下来，池云镜久违地得到了休息。 　　封蚀拿出来的酒，似乎就是剧情里那壶。 　　不知为何，这段剧情提前了。 　　封蚀没在酒里动手脚，沐玄用的是池云镜的身体，不会喝醉，还能压制池云镜的心魔。 　　而且，沐玄自己也想尝尝。 　　他饮下封蚀倒的酒。 　　封蚀接着倒酒，又劝他多喝了几杯。 　　几杯酒入腹，沐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手中酒杯脱落，掉到桌上。 　　他一手撑头，感觉有点晕，模模糊糊听见封蚀关切的声音：“师兄醉了？” 　　沐玄以为他和原著里不一样，在酒里动了手脚，语气差劲：“闪开。” 　　他自己中招倒无所谓，重要的是连累了池云镜。 　　沐玄要了碗喝酒汤，喝得一干二净，醉意没减轻多少。 　　他在桌上放了两块灵石，起身离开，到外面一栋高楼顶端，坐着俯瞰下方热闹非凡的夜市，吹寒风醒酒。 　　后面响起一道脚步声。 　　沐玄转头，见封蚀跟了上来。 　　“又是你。” 　　封蚀脚步微顿，池云镜向来有礼，这样愈发不像平素的作风。 　　简直像换了个人。 　　“我不放心师兄。”封蚀道。 　　沐玄晕乎乎道：“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师兄冤枉我了。”封蚀忍住笑容，“你喝了多少杯，我就喝了多少杯。” 　　“我也没想到，师兄不胜酒力。” 　　沐玄心里不服，他穿越前很能喝，谁知道封蚀在酒里加了什么料。 　　但他用混沌的大脑一想，加料好像说不通，若封蚀真要做手脚，他不会只醉到这种程度，还保有些神智，这样对封蚀没有任何意义。 　　“莫非是我酒量变差。”沐玄喃喃。 　　但他用着池云镜的身体，他酒量变差，也不会关池云镜的事。 　　要是池云镜酒量差，原著剧情也无法解释。 　　沐玄百思不得其解，垂头看着雪色的鞋尖。 　　下面的璀璨灯火攀到楼顶，已变得十分微弱，浅浅洒上雪色的衣摆与靴尖，美人沐浴在月色下，白玉般的脸未被染红，眼睛却暴露了醉意，神情茫然得可爱。擅长魅惑的妖鬼不少，封蚀与合欢宗少主交情不错，也见过许多合欢宗弟子，从没想过自己会纯粹被某人的神态吸引，头一回没有关注皮囊。 　　沐玄打算起来，身体晃了晃。 　　封蚀的心被牵动了下，伸手去扶。 　　下一刻，封蚀伸出的手腕被反过来扣住。 　　池云镜隔着衣袖，扣住封蚀的手腕，冷冷看着他。 　　封蚀心头的热意骤然被泼了冷水，再无法升起，感觉哪里变得不同。 　　他仔细审视池云镜，试图找出落差感的源头，池云镜冷声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先前的心悸荡然无存，像一场幻觉，封蚀调整好态度，做出适当的应对，“只是诧异，师兄为何忽然酒醒了。” 　　“我就不对师弟解释了。”池云镜放开手，封蚀这才反应过来，池云镜用的劲力不小，他的腕骨都隐隐作痛，“我要回悬云峰，师弟也请回吧。” 　　封蚀被扫兴，虽好奇池云镜前后改变的原因，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机。 　　他转身下楼，池云镜继续待在楼顶，静静等待。 　　附身术法解除，身穿白色斗篷，黑发散落的沐玄摇摇晃晃从身体里出来，脸颊依然苍白，但黑眸里含了些春水般的醉意，没有焦点。 　　池云镜伸出手，托住这捧凉雾。 　　沐玄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本能地继续汲取阳气。 　　“那个封嵩泉想占你便宜。”沐玄语重心长，“你要注意。” 　　池云镜道：“好。” 　　心魔语气古怪：“有人心怀不轨，却是阿玄险些替你被人占了便宜。” 　　“一般修士这么流失阳气，身体已经开始虚了。”沐玄看着池云镜，“你的身体有没有异状？” 　　池云镜轻轻摇头，“没有。” 　　“这么耐吸。”沐玄放开他的手腕，双手搭到池云镜单薄的肩上，努力打量一如往常的雪衣少年，“怎么你没醉，只有我喝醉了？喝酒的分明是你的身体，这不科学。” 　　池云镜道：“那酒用料特殊，应该不作用身体，而是作用于魂魄。” 　　“好吧。”沐玄松开池云镜的肩膀，“这很修真。” 　　池云镜意识到：“你要走了？” 　　“对。”沐玄的声音有点飘，“今晚吃饱了，多谢。” 　　“你这样不行。”池云镜皱了皱眉，“不如藏身到我那里。” 　　沐玄摇头，“不用。” 　　黑剑还在铸器峰，要是铸器峰主发现剑灵不见了，那还得了。 　　“再见。”沐玄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鬼怪的身影隐入夜色，再无痕迹，留池云镜一个人待在原处。 　　“池云镜，看过话本吗？”心魔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没看过，但我拥有你没有的知识，可以告诉你，许多话本里，妖鬼精怪都是夜袭修士的房间，吸取阳气，将修士勾得神魂颠倒，在天亮前离开。” 　　“徒留修士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空虚寂寞。” 　　* 　　沐玄虽然喝醉，但还保有基本的神智，回到铸器峰后休息了一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醉意尽皆消弭。 　　剑灵在铸器峰堪称座上宾待遇，从上到下都对沐玄十分友善热情，沐玄睡着，别人都会特意避免吵到他。 　　沐玄确认，自己真的是喝醉了酒，封蚀没动任何手脚。 　　看来修真界的酒与现代有所差异，他穿越前千杯不倒，在这里几杯就倒。 　　今日，铸器峰主一直沉着脸，因为楼崖还没有来。 　　就在老峰主耐性耗尽，濒临爆发边缘的时候，楼崖终于来了。 　　还带着浑身是伤的楚朗风。 第24章 衣服 　　楚朗风穿着黑色短打, 露在外面的小臂青青紫紫，一侧脸颊高高肿起，还夹杂着好几道伤口, 微微渗着血。他这么凄惨, 沐玄本来不该笑, 但楚朗风现在的样子实在好笑，“怎么了？” 　　“师尊打的。”楚朗风道。 　　沐玄温声问：“为什么打你？” 　　“我练剑不专心。”楚朗风含糊不清道, “是我活该。” 　　沐玄来铸器峰后, 楚朗风当日便想来看望, 被楼崖拦下了。 　　击碎黑剑的过错，楼崖有心在楚朗风身上也弥补一下, 教他几招, 免得以后连自己的剑都护不住。 　　重蹈他的覆辙。 　　楼崖连酒都不喝，操练小弟子，楚朗风自然不该浪费修炼的时间, 前往铸器峰，看望剑灵。 　　“看望有什么用。”楼崖道，“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楚朗风：“我想念阿沐, 只是看他一眼, 很快回来。” 　　“怎么和一些怀春的毛头小子似的。”楼崖不耐烦, “那是佩剑，不是你的心上人，丢了剑就方寸大乱的毛病, 我也给你改了, 你不专心修炼, 才是配不上自己的剑。” 　　听完这番话, 楚朗风努力专注在修炼上, 但时间越长，他修炼时分心的情况越严重，被楼崖用木剑敲了许多下，胳膊都断了一条，又被接好。楼崖见他当真是不见剑灵一面不行，自己也不能再逃避，需要来铸器峰一趟，索性带上楚朗风。 　　沐玄问：“怎么不好好修炼？” 　　“剑碎成那个样子，我担心，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楚朗风道，“看见剑修复了不少，阿沐的声音听起来也健康，我就放心了。” 　　之前沐玄睡了三个月，楚朗风心里空落落，总是牵挂他的情况，却也不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有火苗舔舐着心脏，坐立不安，愈发离不得阿沐。终于见到沐玄，楚朗风脸上一直带着笑，眼里满是亮晶晶的热情，像摇尾巴的狼犬，沐玄揉了揉他的头发。 　　沐玄没注意到，远处的楼崖不着痕迹僵了僵。 　　上次沐玄安抚他的心魔，就是用的类似手法。 　　“若非徒弟要来，你是不是还不愿意来啊。”铸器峰主冷哼，“答应得好好的，来搭把手，结果事到临头就当缩头乌龟逃避，整整四日，修剑都是靠我一人。” 　　“峰主技艺高超，远胜我百倍，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楼崖声音惫懒，只多了些被徒弟添了麻烦的躁意，“我今日来，是准备削减剑灵身上的邪气。” 　　铸器峰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改造这把剑？” 　　“他邪气太重。”楼崖道，“我不希望楼雾的事再发生一遍。” 　　“这件事与楼雾那时不同，剑灵也不同。”铸器峰主皱眉，“楼崖，不要钻牛角尖。” 　　楼崖坚持道：“改造对这柄剑只有好处。” 　　语罢，楼崖抬起蒙着浑浊雾气的眸子，对上楚朗风投来的视线。 　　他与铸器峰主对话，并未避讳楚朗风。 　　“我不想改造佩剑。”楚朗风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楼崖道：“小孩子不懂事。” 　　楚朗风上前一步，“这是我的剑，我凭什么不能做主？” 　　“在镇邪塔，剑灵沾了不少邪气，至今未消，还有更早前的，按时日推算，应当是外门秘境开启那日。”楼崖淡淡道，“等剑灵积攒太多邪气，堕为妖鬼，被关入镇邪塔，你就高兴了？” 　　妖鬼在牢笼内哀嚎的画面一闪而过，楚朗风面色微微发白，他不希望沐玄被关进去，可沐玄本就是鬼修，邪气是他的一部分。 　　楼崖看向黑剑，“你的意思呢？” 　　沐玄：“就算我拒绝，剑本身也会被你改造。” 　　楼崖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已备好材料，会在修补的过程中掺入剑内，削弱剑的邪性。” 　　沐玄他在想，能否将体内那道剑气伪装成邪气，趁机让楼崖清除。 　　“那我试试。”沐玄道。 　　楼崖面色缓和，“嗯。” 　　楚朗风怒道：“师尊！” 　　“这是剑灵自己的意思。”楼崖道，“已经没你的事了，让开。” 　　沐玄给楚朗风传了句音作为安抚，随楼崖进入内屋。 　　“你显形。”楼崖道，“以便我观察得更清楚。” 　　八年前，楼崖遥遥给了沐玄一剑，但没看见他的长相。 　　那么远的距离，楼崖不会去在意一个弱小鬼修的脸，后来找不到沐玄，他才意识到这个鬼修有异，但已经迟了。 　　昨日吸收了足够的阳气，沐玄已经习得《虚实真秘》第四层，旧剑气也不再怕被发现，他幻化出黑色宽袍，还用伪装术进一步掩盖身上的伤口血迹，出现在楼崖面前。 　　外界熔炉的热意被冷香掩盖，肤白红唇的剑灵容貌绮丽，散落的墨发如绸缎，不像主杀伐的剑灵，而是被人养在房中，拿身体饲养的艳鬼。 　　楼崖蹙眉，剑灵本就邪气四溢，没想到连长相也是。 　　他收敛内心的想法，掌心附了层薄薄的剑气，清除沐玄散发的邪气。 　　很快沐玄就发现，将体内剑气伪装成邪气，让楼崖顺道清除的办法起不到作用。 　　楼崖只清除他体表的邪气，没有深入清扫的意思。 　　他也知晓剑灵偏邪，清除太多邪气，怕沐玄吃不消。 　　沐玄由着楼崖清除邪气，身周黑雾越来越淡，秾丽容貌愈发清晰，楼崖目不斜视，在剑的事情上，他的散漫一扫而空，深邃英俊的五官带有些许严正之色，还有古板。 　　邪气被消除得多了，沐玄体表开始产生刺痛。 　　随着时间推移，不适感逐渐增强，楼崖察觉到，立刻收手，“才消除这些邪气，你便会感到痛苦？” 　　“对。”沐玄不能让他再继续，点头承认。 　　沐玄以为楼崖会萌生怀疑，不料楼崖心乱如麻，心里只有险些再度伤及剑灵这一件事，迅速查看了沐玄的情况，没发现问题，楼崖下颌线紧绷，“也许你体质特殊，今日先到这里。” 　　“等我将剑改造，剑会反过来影响你的体质，到时再慢慢观察。” 　　沐玄并非剑灵，剑的改变影响不到他。 　　他用伪装术跟着剑的变化调整就是。 　　“就按阁下所说的做。”沐玄道，“反正，我和朗风的意见都没有用。” 　　楼崖不确定，剑灵是不是有点生气。 　　“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楼崖解释。 　　沐玄开始明白，楼雾为什么会和他闹掰。 　　楼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抱歉。” 　　“这是阁下第二次对我道歉了。”沐玄道。 　　楼崖匆匆起身离开，高大背影透出点狼狈。 　　沐玄随后出屋，见楚朗风守在外面。 　　他没有重新隐藏身形，时隔多日看见沐玄的样子，楚朗风晃神，“阿沐，你怎么样？” 　　沐玄笑了笑，“没事。” 　　“师尊的样子有些不对。”楚朗风望向楼崖离开的方向，已不见玉典剑的身影。 　　“不用管。”沐玄偷偷告诉他，“昨晚我溜出铸器峰，去了内门的夜市，看见有身衣服很适合你。”沐玄描述了那间成衣铺的位置和衣服样式，“夜市结束，但铺子还在，你可以过去看看。” 　　楚朗风高兴道：“你帮我挑了衣服？” 　　沐玄笑道：“你已经是亲传弟子了，也该穿好点。” 　　楚朗风用力点头，“等下我就去买。” 　　“买之前试穿一下，不喜欢就算了。”沐玄敦敦教诲，“还有，认真修炼。” 　　他说什么，楚朗风都是点头。 　　“对了。”楚朗风脸颊微红，吞吞吐吐，“阿沐不吸我的阳气？” 　　沐玄看了看楚朗风脸上的伤，已经停止流血，“你的血都凝固了，擦擦吧。” 　　楚朗风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顶着什么样的形象面对阿沐，连忙用衣袖使劲擦脸上的血。 　　然后，他准备重新划开伤口，沐玄制止道：“你的师尊和铸剑峰主都在这里，我可不敢吸你的血，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沐玄多日没吸过他的阳气，楚朗风的身体都有点不对劲了，闻言不由失落，但沐玄的话有道理，只能等剑修好，他将阿沐带回洞府，就可以回到往常的生活。 　　“以后我会保护好阿沐，听你的话。”楚朗风道，“方坤的事不会再发生。” 　　沐玄惊讶：“你还惦记那件事？” 　　楚朗风埋下头，抿唇。 　　“那件事的发生，也有我的因素，我想借方坤磨练下你，让你长长记性，如果我坚持让你远离方坤，我知道你会听，但那样不好。”沐玄道，“你不必全听我的，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原则，这样很好，不需要改变。” 　　楚朗风声若蚊蝇：“阿沐觉得我很好？” 　　沐玄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点头道：“对。” 　　这个音节重重敲在心头，楚朗风将头埋得更深，掩盖发烫的脸。 　　楼崖帮老峰主修剑，沐玄就在外面的空地上，看楚朗风练剑。 　　不知过了多久，楼崖走过来，看徒弟像开屏的雄孔雀一样，垂下眼皮轻嗤：“在这里修炼得倒起劲。” 　　“走了。” 　　懒洋洋留下这句话，高大的男人与楚朗风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仿佛不久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朗风向沐玄道了声别，收剑跟上。 　　“剑灵你也见了。”楼崖看都没看小徒弟，“之后我还需要来此，你就不用来了，专心修炼，不然就滚出悬云峰。” 　　楚朗风默了默。 　　“是。” 　　楼崖问：“不服气？” 　　“我对师尊的做法有不满。”楚朗风直言，“但师尊对我有传道受业之恩，我并没有忤逆的意思。” 　　楼崖无所谓道：“你有没有忤逆的意思，都不重要。” 　　楚朗风猛然抬头。 　　“站到能忤逆我的高度，你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楼崖道，“照现在这样下去，一辈子都不行。” 　　* 　　十来日后，黑剑修复完成，被楼崖带回悬云峰。 　　铸器峰主面对沐玄和蔼慈祥，让他有空随时再来，转头面对楼崖就没有了好脸色，责令他不准再做出误伤剑的事。 　　“不用您老嘱咐，我晓得。”楼崖懒散道。 　　黑剑的改造也已完成，样式未变，材质剔透了些，像是墨色的晶石，有淡淡光华流转，少了阴森煞气，但锋锐程度分毫未减，甚至比过去更胜一筹。 　　回到湖心竹屋，楼崖站在屋外平台的栏杆前，将黑剑抽出一半，前方湖面上的冰层连同下方湖水，顿时无声无息裂开一道细长缝隙。 　　“没有问题。”楼崖低喃一句，将黑剑归鞘，转身回屋。 　　湖水流动，填补了剑气切割出的裂痕。 　　帘子后，一袭黑色宽袍，肤色苍白的沐玄漂浮在屋中央，看着到处都是的酒坛。 　　刚才，楼崖还检查了沐玄的情况，看黑剑改造后，沐玄的身体有没有随之发生变化。 　　沐玄将身上邪气伪装得更少，多了丝清正之气，瞒过了楼崖，但看楼崖的样子，事情似乎尚未结束。 　　“还有什么事？”沐玄问。 　　“再等一等。”楼崖将黑剑放在窗沿，他屋里连一个剑架都没有。 　　沐玄没见过楼崖如今的佩剑，他都是用灵力凝聚成剑。 　　为了修剑，楼崖多日不曾尽兴喝酒，他在桌前席地而坐，直接拿起酒壶，仰头往口中倒酒，满足轻叹。 　　楚朗风在穿着方面不讲究，不过他从小便学会将家中搭理得井井有条，来到修仙宗门依旧维持着这个习惯，沐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乱的房间，不止酒具，衣物乃至法宝典籍都在竹屋里四散扔着，若非没有实体，沐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屋内酒香浓郁，开着窗也经久不散，唯一值得看的，只有楼崖喝酒。 　　楼崖仍穿着青色衣袍，绣着祥云的腰封被他解掉，随手扔到一边，前襟随着他仰头饮酒的动作，开得更大。 　　察觉到沐玄的关注，楼崖不动声色，拿出一个酒杯。 　　他执杯饮酒，宽大青色衣袖垂落，遮住大半张脸，沐玄目光专注，一直不曾移开。 　　楼崖的眼睫动了动，侧头看向沐玄，“我不喜欢被人看着喝酒。” 　　“好吧。” 　　沐玄的身形隐去。 　　楼崖正欲继续喝，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隐形观看也不行。” 　　“明白了。” 　　沐玄不再看他，坐到窗沿，看外面的湖景。 　　楼崖执起酒杯的动作依然停滞，用神识感应出沐玄正安静坐着，小腿微微晃荡，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对酒感兴趣？” 　　“还好。”沐玄喝到了醉朦胧，酒瘾缓解了些。 　　楼崖继续倒酒，“不学好。” 　　沐玄调侃：“有您这位剑道巨擘做榜样，怎么学好？” 　　楼崖手中酒杯微微晃了下，酒水洒出一滴。 　　“可不能拿我这种人当榜样。”楼崖的语气恢复如常。 　　这时，湖上长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楚朗风在帘外行礼，“拜见师尊。” 　　楼崖脸上浮现烦躁，“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阿沐。” 　　“不是让你听完讲学，晚些再来吗。” 　　楚朗风摸了摸鼻尖，语气迫不及待：“我先来一趟，带阿沐去听讲学也一样。” 　　楼崖继续喝酒，压住内心的不耐，“我和剑灵还有事要做，你回去吧。” 　　有楼崖消除邪气的前车之鉴，楚朗风不放心，追问：“什么事？” 　　说着，他起身上前两步，楼崖冷声道：“站住。” 　　楚朗风站定在帘外。 　　下一刻，外面响起池云镜的声音。 　　“师弟。” 　　一道清瘦挺拔的少年身影，映在竹屋挂着的白帘上。 　　他看向楚朗风，语气略显迟疑：“你的衣服从何处买来？” 　　沐玄忽然想起一件事。 　　池云镜还不知道，他装作了楚朗风的剑灵。 第25章 融雪化烟 　　沐玄稍经思索, 觉得这件事已经没必要告知池云镜。 　　需要阳气时，他可以直接去找池云镜，假装借剑潜伏在他身边的方法用不上了。池云镜受太多人关注, 一旦阳气的事露馅, 剑灵的身份是个退路, 能不暴露给更多人知道，就不暴露。 　　身怀神秘黑珠, 沐玄待在昆仑境依然如履薄冰, 底牌能多藏一个是一个。 　　他听见帘外的楚朗风回答：“是在内门一家成衣铺子购置的, 听说那条街半个月前还办过夜市。” 　　池云镜道：“的确。”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可惜我错过了。”楚朗风道，“等下次夜市, 我带阿沐一起去。” 　　池云镜淡声：“这身衣服十分适合师弟, 不知是何人推荐？” 　　沐玄诧异转头，看向帘外的少年身影。 　　十多天前，他与池云镜逛夜市, 驻足成衣铺子时，并未说自己看中了哪件衣服。 　　他以为池云镜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听池云镜的话, 好像记住了店内的衣服一般。 　　“池云镜, 你猜测阿玄和这小子有交集？”心魔道, “阿玄有那种能耐，找个元婴修士吸取阳气都再简单不过，怎么会找上一个目前除了潜力一无是处的筑基期小子。他好像只冲着你来, 不需要别人的阳气, 否则那么多修士可供他选择, 何必非要冒险来昆仑境找你。” 　　察觉到池云镜的心理波动, 心魔呵了一声：“是不是有点高兴？别试图隐瞒, 我都发现了。” 　　“才分别十来天，你就屡屡想起阿玄，莫非还期待他尽快再来吸你的阳气不成？” 　　楚朗风买了沐玄挑的衣服，今日特意穿着过来，他很想炫耀衣服是阿沐所选，但还有理智，明白不能透露沐玄偷偷离开铸器峰的事，含糊道：“……阿沐说我如今成为师尊的弟子，应该穿得更像样些，我就去买了衣服。” 　　编出理由前，楚朗风有片刻的停顿，池云镜注视着他，“这番话应当不需要犹豫。” 　　楚朗风一惊，因池云镜的步步紧逼而后背微凉。 　　“云镜。”楼崖开口，“你今日怎么回事，因为一件小事和师弟纠缠？” 　　池云镜垂头行礼，“师尊。” 　　面对池云镜，楼崖的心情显而易见变好了些，隔着帘子朝爱徒招手，“进来。” 　　池云镜一手掀开帘子，走入竹屋。 　　楚朗风也蠢蠢欲动，楼崖不快道：“你就在外面站着。” 　　被屋内酒香包围，池云镜清冷的眸光微动。 　　楼崖问：“怎么了？” 　　池云镜道：“师尊是否知道，一种作用于魂魄的酒？” 　　“那种酒可不少，高阶修士不容易醉，酿酒师就使尽浑身解数琢磨新花样，那种酒与普通的一起喝，滋味更好。”楼崖懒得起身，伸长手臂在靠墙摆放的酒坛中找了找，将其中一坛扔给池云镜，“喏，这就是，你怎么忽然对酒有兴趣了？” 　　池云镜轻闻了下酒香，分辨出不是封嵩泉的那种。 　　他上前几步，弯腰将酒坛放回原位，“前些日子，封嵩泉师弟晋升金丹期，邀我喝酒，他的酒便是这类。” 　　楼崖皱眉，“他为何邀你喝酒？” 　　“在外偶遇。”池云镜言简意赅，“在外门秘境，我与封师弟也有所交集。” 　　“别被带坏了。”楼崖边说边喝，“像为师一样，染上酗酒恶习。” 　　坐在窗沿的沐玄欣慰点头，封蚀确实不怀好意，楼崖的告诫很有必要。 　　殊不知，他隐形状态下的动作，能被楼崖尽皆感知到。 　　在楼崖看来，沐玄是欣慰他有了为人师表的样子。 　　一个不成熟的剑灵，却喜欢做出老成的派头。 　　池云镜道：“我已不再与封师弟打交道。” 　　楼崖剑眉微抬，有些意外。 　　封嵩泉是外门第一，性格品性也无可挑剔，他听过两耳朵，具体是哪位峰主夸的，倒忘在了脑后。 　　他这个弟子的性情和外表差不多冷，一般的人和事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严谨有礼，封嵩泉不知怎么竟犯了池云镜的忌讳，令他主动疏远。 　　池云镜的目光转向黑剑，“楚师弟的剑做了改造？” 　　“这剑邪性太重，我削减了一番。”楼崖道，“顺便把性能提升了下。” 　　“也好。”池云镜没想过，师尊改造黑剑会是独断专行，“我能看看么。” 　　“还不放心为师的手艺？”楼崖姿态懒散，“想看就看。” 　　池云镜走到窗前，外面是湖光山色，他腰间未佩残月剑，长身玉立，愈发像清冷如玉的贵公子，看不出是出身低微，久经杀伐的剑修。 　　池云镜垂眸问：“我能否碰一碰剑？” 　　沐玄吸了他不少阳气，声音恢复了些，不再虚弱干涩，但还得继续装成那样的声音。 　　“请便。” 　　池云镜拔出一半漆黑剑刃，指腹贴着剑刃缓缓游移，映着窗外的日光，观察剑还有没有残留损伤。 　　“你如今的感觉如何？”池云镜轻声问。 　　沐玄答：“挺好的。” 　　池云镜收剑回鞘，见窗沿容易沾灰尘，并且迎着寒风，转而将剑搁在了楼崖桌上。 　　楼崖看了他一眼，“不怕我把酒倒在剑上？” 　　“师尊应当不会做此等事。”池云镜道。 　　“这个剑灵可是酒鬼。”楼崖哼笑，“把酒倒上去，说不定他还高兴。” 　　池云镜垂在身侧的指尖微不可查动了动。 　　“你怎么连爱喝酒都能想到阿玄。”心魔嘲讽，“省省吧，爱酒的太多了。” 　　楼崖想起正事，“云镜，你来是有什么事？” 　　池云镜：“关于《霜天剑诀》，我有些不解之处，想请教师尊。” 　　“哪里不懂，给我看看。” 　　楼崖话音未落，一只衔着令牌的纸鹤从窗外飞进来，落在他面前。 　　纸鹤松开口中令牌，发出掌门的声音：“这是开启融雪化烟阵的令牌。” 　　“楼雾现今不能离开镇邪塔，不过阵法在塔内，你可以带他进去。” 　　“你说的那个剑灵，也可以带过去试试。” 　　待在屋外的楚朗风立刻问：“融雪化烟阵？” 　　沐玄有印象，原著里楼崖和池云镜为了削弱心魔，都用过这个阵。 　　“融雪化烟阵针对人心弱点，能助修士磨练心性，战胜心魔，也可以帮妖鬼精怪化解怨气。”池云镜道，“师尊要给剑灵使用？” 　　沐玄道：“我没有怨气或心魔可化解的。” 　　他虽是怨魂，但内心没有怨气。 　　就算化解，针对心理也没用，而是该针对体质。 　　“剑经过改造，依然偏向邪道，今后可能被妖鬼针对。”楼崖少见的耐心劝解，“你涉世不深，多在阵中经历一些事情，于你有益，若心性得到磨练，变得更加正气凛然，你的一些邪气会自然化解。” 　　楼崖称得上尽心尽力，但他没提前问过沐玄的意思。 　　沐玄得知融雪化烟阵的事时，楼崖已安排好一切。 　　为了让沐玄一直走在正途，不出意外，他近乎偏执。 　　融雪化烟阵足够安全，沐玄闲来无事，去见识一下也无妨，如果不答应，楼崖可能会用别的手段。 　　“师尊。”池云镜出声，“我能否一同去？” 　　楼崖道：“你想磨练心性，多的是阵法供你选择。” 　　融雪化烟阵，主要还是针对心魔与邪道。 　　“我滋生了心魔，会阻碍我晋升元婴。”池云镜道，“我试过一些普通阵法，都没有用处。” 　　他目光清浅，落到地上的令牌，“师尊为楼雾开启的，应当是顶阶阵法，可能对我有用。” 　　楼崖一惊，直起身体，“你怎会滋生心魔，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池云镜垂眸。 　　“因为什么？” 　　“不知。” 　　池云镜确实不知，从他踏上修道之路开始，心魔便出现，一直伴随至今。 　　而且，他的心魔与其他修士截然不同。 　　识海内，心魔冷笑：“区区融雪化烟阵，你以为能解决掉我？” 　　心魔有恃无恐，池云镜平静道：“试试便知。” 　　“你晋升元婴期渡天劫，确实会暴露心魔的事，不如早点说出来。”心魔道，“但你迟迟没说，今天忽然开口，也是想亲身体验一番，看融雪化烟阵对阿玄有没有用吧。” 　　怨魂更容易遭修士打杀，这体质虽然强，但不全是好处，修为提升的天劫也更狠厉。 　　若能化解掉怨魂体质，自然最好。 　　楼崖眉宇不展，“等下次没有楼雾的时候，我带你去。” 　　“师尊。”池云镜的语气理所当然，“我为何要避让楼雾。” 　　楼崖被问得一怔。 　　沐玄调侃：“师尊自然是为你好。” 　　楼崖有些不自在地紧了紧手中酒杯，池云镜道：“我并不需要。” 　　沐玄问：“玉典剑阁下怎么想？” 　　楼崖不用神识，仿佛就能感觉到剑灵打趣的视线。 　　楼雾知晓他见不得光的心思。 　　不是池云镜怕，而是他自己怕。 　　沐玄刚巧问：“一个被限制的大乘期，渡劫期大能有何可怕的？” 　　是了。 　　他在旁边看着，不管楼雾想做什么，就算说些不该说的话，他也能及时阻止。 　　心里划过这个卑劣念头，楼崖的手愈发用力，骨节凸显，险些捏碎酒杯。 　　青色玉簪松松垮垮挽着的发丝垂落几缕，掩住楼崖脸上的神情，他喝了杯酒，对池云镜说：“那你同去。” 　　剑灵的话没错，他险些带着徒弟一起畏畏缩缩当懦夫。 　　池云镜本就滋生了心魔，若一直被他压着避开楼雾，想必对道心有损。 　　更何况，池云镜哪有那么听师父的话。 　　楚朗风脱口而出：“我也一起。” 　　与他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传遍内门的悠扬钟声。 　　楼崖：“讲学开始了，去听课。” 　　楚朗风道：“我今天不听了。” 　　“你这孩子，烦不烦人。”楼崖垂下眼帘，“不听就滚出悬云峰。” 　　楚朗风竟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楼崖被他气笑，“剑也不还给你。” 　　楚朗风睁大眼睛，“那是我的剑，师尊怎能无赖？” 　　“你一日踩不到我头上，就得听我的。”楼崖拿起桌上的黑剑，准备前往镇邪塔。 　　池云镜疑惑开口：“师尊？” 　　“怎么？”楼崖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无事。”池云镜道。 　　平素，楼崖连其他峰主的器灵都远离，对剑灵更是疏远，居然主动拿起了有灵的剑。 　　不过这对楼崖而言是好事，池云镜道：“那我自行前往镇邪塔。” 　　楼崖要先去十层带楼雾出来，也没有带池云镜一起的意思，闻言点头。 　　沐玄的身体穿透白帘，飘到竹屋外，掀动空气拍了下楚朗风。 　　楚朗风立刻抬头，“阿沐？” 　　沐玄注意到他的新衣服，“很适合你。” 　　楚朗风脸色发红，“好看吗？” 　　“好看。”沐玄笑道，“你去听讲学，晚点再来。” 　　楚朗风像被哄好的狼犬，乖乖点头。 　　“该走了。”楼崖的声音响起。 　　沐玄回过头，不小心对上了池云镜的目光。 　　貌美冰冷的少年站在随风飘荡的白帘间，静静看着他和楚朗风这边。 　　沐玄自然而然移开视线，化作一缕轻烟钻入黑剑，被楼崖带离。 　　楚朗风留在原地，看向池云镜。 　　“讲学要迟了。”池云镜走过来，“师弟有话对我说？” 　　楚朗风还记着借剑的事，有心帮沐玄创造机会，他想到阿沐吸师兄的阳气就极度不舒服，但阿沐的身体更重要，他狠了狠心，道：“阿沐很亲近师兄，否则也不会希望我将剑借给你。” 　　池云镜重复道：“那是你的剑。” 　　“什么亲近，是对你有意吧。”心魔嗤笑，“刚才楼崖不想你进融雪化烟阵，那个剑灵分明是帮你说话，这么想来，当初他笼络残月剑，也像有预谋的。” 　　池云镜不理会心魔的恶意揣测。 　　* 　　镇邪塔内依然暗无天日。 　　楼雾靠墙坐着，闭目小憩，捕捉到开锁的动静，蝶翼般的长睫动了动，抬眼看向牢房的门。 　　“准备带我去哪里接受改造？”楼雾扬起笑，“虽然我待得无聊了，但我更不想配合你，楼崖。” 　　“别再胡闹，随我去融雪化烟阵。” 　　楼崖打开门，站在外面看着他，“曾经是你说想改过自新，我才多番向掌门求情，给你机会。” 　　楼雾看向他手里的黑剑，笑容带上讥讽，“瞧我看到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再拿剑？还是你之前没能护住，害其受损的剑。” 　　楼崖拿剑的手微不可查颤了颤。 　　“拿不动剑，我可以帮你拿。”楼雾噙着笑走来，一袭红衣似血，精致面容大半掩于阴影中，伸手去夺黑剑。 　　苍白纤细的手握住剑鞘一端，微微发力，黑剑却被楼崖牢牢握在手里，纹丝不动。 　　楼崖脸色难看，手中的剑仿佛重于千钧，他后悔先前不让池云镜帮忙拿剑，但剑不可能交给楼雾。 　　楼雾弯下腰，对着黑剑说话：“楼崖不会平白无故带你过来，他也要你进融雪化烟阵？” 　　沐玄出声：“是。” 　　“将剑改造，又让你进阵法磨练，楼崖可真是煞费苦心，像从前那般天真迂腐。”楼雾冷笑，“你这些日子对着他，应当颇为厌烦，不如到我这里来。” 　　“我与玉典剑相处得一般，却不至于到厌烦的程度。”沐玄坦诚道，“我更不想到你手里。” 　　楼雾挑眉，“那你是厌恶我了？” 　　“也不至于。”沐玄很少真情实感厌恶一个人，只是不想多与楼雾相处。 　　听见他这番话，楼雾却不觉得高兴，反而烦躁。 　　一个各方面都适合当鬼修的剑灵，做什么圣人样子。 　　楼崖问：“你进不进融雪化烟阵？” 　　“进。”楼雾改变主意了，“既然这个剑灵去，那我也去。” 　　经过上次擅自离开牢房，楼雾的镣铐升级，更加沉重坚固，中间还多了条玄寒铁所制的链条，行走时，脚镣铁链在地面划出一串冰冷声响，手镣也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 　　为了安全起见，塔内的修炼用阵法都构建在下层。 　　“阿沐，是吧。”下楼途中，楼雾问，“不显形吗。” 　　“不知道楼崖有没有见过你的样子，你可是他很不喜欢的那类长相。” 　　这件事倒令沐玄意外，楼崖沉声：“我不会因为长相，对旁人有所成见。” 　　“真的不会？”楼雾道，“罢了，就算有你也不会承认。” 　　“这个剑灵身上的邪气，你总有成见，否则也不会将剑改造，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 　　“不是成见。”楼崖道，“我只是不希望再有剑灵重复你的老路。” 　　楼雾的步伐停住，恼怒冷笑：“我走上这条你不齿的路，不正是因为你吗？” 　　他看向黑剑，“我本是楼崖的剑灵，堕为鬼修都是他害的。” 　　沐玄感觉到，楼崖的身体变得僵硬。 　　楼崖刻意不去看黑剑，也不为自己辩解。 　　沐玄反应平淡：“哦。” 　　楼雾语气微沉：“你不信？” 　　沐玄道：“我相信。” 　　红衣少年的眼神骤然阴鸷，朝黑剑走了两步，楼崖语带警告：“楼雾。” 　　“我真好奇。”楼雾道，“如今的你，是怎么笼络到这个剑灵的？” 　　楼崖终于看向黑剑，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没说出口。 　　融雪化烟阵到了。 　　楼崖来到第八层尽头的墙壁前，将令牌嵌入墙壁上的凹槽，墙壁震颤打开，展露出内部白色的空间。镇邪塔八层以下都是内圈做成关押妖鬼的囚笼，外圈开辟成阵法空间，持有令牌才能开启挡在中间的墙壁。 　　下层的令牌不难得到，上层的则颇为困难，八层的阵法空间此时空无一人。 　　池云镜还在下层等候，楼崖用传音符通知他。 　　很快，沐玄看见池云镜穿过黑暗走来。 　　楼雾脸上的阴翳消失，扬起热情的笑：“池云镜，你也来了？” 　　他刚朝池云镜走一步，镣铐顿时亮起血红光华，制止他的动作。 　　楼雾侧头看向楼崖，冷嗤一声，不知为何，他还有点在意沐玄的反应。 　　沐玄没有现身，待在剑中，楼雾的神识探向黑剑，被楼崖挡住。 　　楼雾气得咬牙，对池云镜说话的声音更黏腻：“我以为，楼崖不会让你来。” 　　“不过，你是楼崖的爱徒，如果你坚持，他肯定会松口。”楼雾在爱徒两字加了重音，没有戳穿楼崖对徒弟的心思，因为他一个鬼修空口无凭，正道修士更会相信玉典剑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这样的大事怎能轻易戳破，不用来多折磨楼崖一阵子都是浪费，“你坚持来，莫非是想见我？” 　　“不是。”池云镜道。 　　心魔阴阳怪气：“只是急着为另一个鬼修试试融雪化烟阵的效果而已。” 　　楼崖走入白色空间，一手持黑剑，另一手推开融雪化烟阵所在的门。 　　里面涌出明净光华，令沐玄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门内的岩石地板长满青苔菌类，纯白阵图绘制于其中，散发冬日暖阳般的光辉，那些青苔菌类同样被点亮，成为阵法的一部分。墙壁与天花板生长着杂草花枝，都伸向地面的阵图。 　　楼崖将黑剑放置于阵图内部，“入阵后，你们将置身各自的幻境，互不干扰。” 　　楼雾眸光微动，被昆仑境抓到前，他想过自己会被带入融雪化烟阵，提前做过准备。 　　入阵时，他不动声色靠近池云镜一点。 　　楼雾有办法将池云镜带入自己主导的幻境，到时如何对楼崖的爱徒捏圆搓扁，都由他说了算。 　　他现在极度不快，上次没能伤到楼崖的心头肉，这次可以试试。 　　谁让楼崖那么蠢，还敢带池云镜来。 　　不，楼崖不是蠢，是小看了他。 　　楼雾心里正在盘算，沐玄忽然从黑剑中出来，挡在他与池云镜之间。 　　“你干什么？”楼雾脸色一沉。 　　“我还要问你，离池云镜这么近干什么。”沐玄的声音微微提高，让楼崖关注。 　　沐玄看过书，知晓楼雾的手段不少，反派不择手段占池云镜便宜的剧情看多了，楼雾朝池云镜一靠近，沐玄就觉得他在动歪点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注意总是好的，池云镜无偿为他提供阳气，他就帮池云镜注意周围心怀叵测的爱慕者。 　　“上次楼雾刚朝你伸手，这剑灵就火急火燎，不自量力砍向他，这次他连楼雾靠近你一点都不乐意。”心魔吹了声口哨，“池云镜，这个剑灵果然喜欢你。” 第26章 仙长 　　楼雾也问：“你护着池云镜干什么？” 　　沐玄语气正义：“见不得你骚扰别人而已。” 　　“你护他这么紧, 是因为楼崖，还是池云镜本人？”楼雾勾唇冷笑，“你对池云镜有意, 或者楼崖？” 　　沐玄一顿, 觉得楼雾的联想能力够强。 　　玉典剑师徒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沐玄有点尴尬，澄清道：“没有的事。” 　　“你最好没有。”楼雾冷冷道。 　　沐玄反击：“是你自己对玉典剑或者池云镜有意, 才这么能联想吧。” 　　红衣少年精致的面容, 露出吞了苍蝇般的恶心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膈应楼崖，就先被沐玄的话膈应到, “谁会对楼崖有意？别恶心我。”他看向池云镜, “楼崖的爱徒，我倒颇为喜欢。” 　　池云镜神色不变，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说够了没有。”楼崖出声, “入阵。” 　　楼雾冷哼一声，狠狠瞪了沐玄一眼，拂袖走入阵中。 　　朝前走了几步, 他的身影便如烟云般消散。 　　沐玄靠近池云镜, 他没有显形, 就像一团清风，“没事吧？” 　　“无事。”池云镜不着痕迹稍微拉开距离，“你不必这般助我。” 　　“随手之劳而已, 你合我的眼缘。” 　　留下这句话, 沐玄准备入阵, 池云镜叫住他, “你先前的话, 是否属实？” 　　沐玄：“什么？” 　　“……楼雾说，你对师尊有意。” 　　沐玄立刻摇头，“绝无可能。” 　　楼崖收回了投向这边的视线。 　　“至于你……” 　　沐玄看着池云镜，故意卖关子。 　　池云镜抬眸，“什么？” 　　少年漂亮的脸冷冷清清，毫无羞涩。 　　“我帮你的原因已经说了。”沐玄道，“至于那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猜。” 　　池云镜信不信都无所谓，他不在乎被误认成对池云镜有意，暗恋池云镜的够多，不差他一个，这样还方便他以剑灵的身份帮池云镜注意那些烂桃花。不然，他的剑灵身份与池云镜交集少，合眼缘这种借口其实不太站得住脚。 　　沐玄好奇问：“楼雾说了喜爱你，怎不见你在意？” 　　“那不重要。”池云镜道。 　　因为丝毫没将楼雾放在心上，所以他的态度与一切都不重要。 　　“鬼修都是很邪恶的。”沐玄告诫，“我看楼雾对你心怀不轨，你注意一点为好。” 　　池云镜鸦睫微动，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你这番话，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沐玄保持平静，“那是何人？” 　　“不是昆仑境的人。”池云镜道，“还有，鬼修不一定是恶。” 　　说完这话，池云镜走入阵中。 　　“没试探出来吧，我就说阿玄是冲着你来的，他待在楚朗风身边有什么意义。”心魔道，“心里是不是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对你不是更好吗。看见小师弟新衣服的时候，啧，你心底那股味都酸到我了。” 　　池云镜的身影消失在融雪化烟阵后，沐玄随之入阵。 　　阵法的明净白光包围住他，沐玄的意识开始下坠，来到一间昏暗的地下室。 　　墙壁贴满沐玄的照片海报，每张都被保护得很好，如同崭新，但由于太过密集，本来好看的照片都显得瘆人。一台电脑搁在靠墙的桌上，屏幕幽幽亮着，上面是沐玄曾出演的电视剧，按了暂停键，刚好定格在他假扮青楼女子，走下马车，摘掉斗篷兜帽的那一幕。 　　那正是沐玄死时穿着的衣服。 　　除此之外，地下室空无一人。 　　阵法读取出了沐玄印象深刻，怀有怨恨的记忆，但那些怨恨已被沐玄自己调整化解，融雪化烟阵无法再深入读取，幻境只能构造到这个地步，绑匪不会出现。 　　融雪化烟阵应当正在为他生成新的幻境。 　　在此期间，沐玄闲来无事，还走到桌前用了用那台电脑。 　　阵法会根据沐玄的想法与记忆演变，沐玄记忆里的电脑是什么样，幻境里就是什么样，但因为这个幻境不完整，电脑也不怎么能用，十分死板。 　　沐玄松开鼠标，忽然发现空间在扭曲。 　　墙壁上的海报照片随之变形，上面的沐玄朝他露出古怪的笑。 　　这与一开始进入幻境的下坠感截然不同，沐玄意识到不对，步步后退，但很快没有了退路，被卷入混乱扭曲的灵力流。 　　楼雾又对阵法做了手脚？ 　　脑中划过这个念头，沐玄意识中断。 　　苏醒时，沐玄身处于一座普通的村落当中，穿着简单的白袍，土路两旁是砖瓦平房，炊烟袅袅，树荫下坐着几个大爷大娘，频频看向沐玄。 　　或者说，他们主要是在看沐玄面前的人。 　　看清面前的雪衣少年，沐玄目露惊色。 　　是池云镜。 　　沐玄冒出一个新的猜测，池云镜的心魔转世前就有，非常特殊，原著里他进融雪化烟阵化解心魔，就引起了阵法异变，只是当时他独自入阵，没有发生将别人卷进来的情况。导致阵法出问题的莫非不是楼雾，而是池云镜？ 　　如果猜测属实，那他面前的池云镜不是幻境假象，而是真人。 　　沐玄不清楚新幻境是什么情况，试探问：“有什么事？” 　　“我奉宗门之命，前来斩杀妖鬼。”池云镜道，“妖鬼藏匿颇深，村民都说没有发现异状，但提及你近来表现异常，像是十分害怕恐慌，因此我前来询问，你为何而恐慌？” 　　沐玄不明白，这么一段普通的下山除妖经历，为何会成为池云镜的幻境。 　　池云镜记忆中的那位村民，或许真是妖鬼的受害者，但沐玄一个外来者，没有线索能提供给他，只能摇头，“我没有害怕。” 　　池云镜微微蹙眉，“没有？” 　　沐玄点头。 　　下一刻，他脑内响起池云镜的传音：“若你有难言之隐，可以用隐蔽的方法告知于我。” 　　“真的没有。”沐玄道。 　　幻境里的池云镜腰间佩有残月剑，他微微握紧剑柄，但从沐玄口中问不出什么，只得离开。 　　池云镜临走前的眼神，让沐玄感觉自己更被怀疑了。 　　村民都说异常的人，忽然变得正常淡定，又一问三不知，确实相当可疑。 　　沐玄独自在村落漫步，寻找破解幻境的线索，前方跑来一个男人，挡在他面前。 　　看见男人的面容，沐玄的心沉了沉。 　　——是杀死他的绑匪长相。 　　居然会这样。 　　他的记忆与池云镜的混杂，构成了幻境。 　　男人手里拎着一篮果子，他拿出颗又大又红的，殷勤地用袖子擦干净，“这是我刚到山上摘的新鲜果子，你尝尝甜不甜？要是喜欢，我这一篮子都给你。” 　　久违见到杀了自己的人，沐玄还能够保持平静，这只是幻境做出的假象。 　　他摇了摇头，“不用。” 　　说罢，沐玄准备绕过男人离开，然而男人跨了一步，再度拦在他面前。 　　“这是我一大早上山为你摘的。”男人急切道，“你尝一个都不行吗？” 　　他伸手去拉沐玄，想将果篮塞到沐玄手里。 　　沐玄能平静看待幻境假象，但不意味着他面对这个假象能有什么好态度，甚至产生接触。沐玄闪身躲开他的手，径直离开，男人脸上的热情殷切瞬间扭曲，大步上前要拽住沐玄。 　　池云镜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男人看见池云镜，脸色顿时变了变，显然知道这是外面来的仙长。 　　虽然是个小自己许多的少年，但不是自己能惹的。 　　“这是我们的私事，仙长不用管吧。”男人硬邦邦开口，“你不只是来除妖的？” 　　池云镜清浅的目光投向沐玄，“你们的私事？” 　　“不是。”沐玄果断道，“是他对我纠缠不休。” 　　男人大怒：“你！” 　　“你该走了。”池云镜道，“别再纠缠他。” 　　男人恨恨看了他们一眼，甩袖大步离开。 　　沐玄学习凡人面对修仙者的样子，垂头行礼，“多谢仙长。” 　　他感觉到，池云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不必这样。”池云镜道，“叫我的名字就好。” 　　沐玄：“好的仙长。” 　　池云镜：“……” 　　沐玄内心暗笑，这时候的池云镜还有些可爱，不像现实里那样，平素都看不出年少气盛的影子。 　　池云镜不再管称呼的事，道：“你一直在村中乱转，形迹可疑。” 　　沐玄一怔，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池云镜点头，沐玄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既然正面问不出东西，他便暗中跟随，观察沐玄会做什么。 　　“听仙长说村中存在妖鬼，我就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出线索。”沐玄道。 　　池云镜看着他，“你胆子不小。” 　　“既然危险已经存在，与其逃避，不如找出来，让仙长尽快斩杀，村子也好早日恢复安宁。”沐玄一脸真诚，“而且，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仙长，想为您效犬马之劳，村子里不少人都有类似的想法。” 　　池云镜与他对视，自己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村子不大，我一人探查足够，你若跑到无人处，还有可能遭遇危险。”池云镜道，“回家去吧。” 　　沐玄答应：“好。”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家在哪。 　　幸好沐玄身上自带钥匙，他继续在村里乱逛，见到没人的房屋就仔细观察，再趁四周没人的时候上前开锁，尝试身上的钥匙能不能匹配，宛如做贼。如果池云镜还在暗地里尾随，想必会确认他有问题。 　　池云镜看样子没再观察他，沐玄有惊无险找到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番，没有丝毫异状。 　　他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浪费时间，任由池云镜这个有心魔的人独自在幻境打转，沐玄重新出门，寻找幻境的破绽。 　　这一找，就到了傍晚时分。 　　残阳如血，天幕已被暗色覆盖大半，晚霞被逼到角落，沐玄坐在树枝上，看着明暗交界下的村落，叹了口气。 　　一个白天下来，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包括长相形似他记忆中绑匪的那个男人，沐玄重点观察了，一无所获。 　　唯一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再见到沐玄，全然没有了起初的阴狠强势，甚至都不敢多看沐玄，仿佛被谁教训了。 　　会这样做的人，沐玄只能想到池云镜，可池云镜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在村子里还有什么尚未发现的人际关系设定。 　　池云镜来到树下，抬头道：“你没有听我的。” 　　沐玄的理由随手拈来，“仙长帮了我，我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我说了，你帮不上什么。”池云镜道，“别乱跑才是帮我，免得我分心。” 　　沐玄奇怪问：“有什么值得分心的？” 　　池云镜忽然沉默。 　　“你辛苦一天，该累了。”坐在树枝上的沐玄微微弯腰，扔给池云镜一颗苹果，这是他向村民打探消息时，一个老大爷给的。老大爷拉着沐玄唠了半天，一个劲向他推销自己的孙子。 　　沐玄感觉奇怪，为什么是孙子，不是孙女。 　　幻境由他的一部分记忆构成，莫非融雪化烟阵发现了他是同性恋。 　　池云镜道：“下来吧，我送你回去。” 　　沐玄微微一怔，没有多问，正准备从树上下来，池云镜腰间的残月剑出鞘，横亘到沐玄身前。 　　他坐到残月剑上，被载着下来，与池云镜一同走回自己家。 　　行至半途，池云镜忽然顿住步伐。 　　沐玄问：“感觉到妖鬼的踪迹了？” 　　池云镜颔首，消失在他面前。 　　诛杀掉妖鬼，这个幻境会结束吗。 　　不可能这么简单。 　　沐玄若有所思，继续朝家的方向走，迎面而来一位大娘，“刚才我远远瞧见了，你和仙长在一起？” 　　沐玄解释：“我想助仙长一臂之力，尽早找出我们村子的妖鬼，解决隐患。” 　　“我们听见有妖鬼，都吓得不敢乱走，还是阿玄有胆量，怪不得仙长对你关注有加。”大娘笑着说，“我一直觉得，以阿玄的相貌，待在咱们村子里浪费了，仙长也是神仙般的容貌，你们俩挺搭配的。” 　　“你多和仙长拉拉关系，说不定他能带你入仙门呢。” 　　“大娘过誉了。”沐玄客气道，“我哪有资格入仙门，更遑论与仙长相提并论。” 　　大娘眉毛一竖，“哎，你说这话才泄气呢。” 　　天边血阳快要被暗色侵蚀殆尽，一层黑纱笼罩住沐玄，又被四周房屋的灯火点亮，大娘临走前，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靠近沐玄，压低声音道：“我来的时候，碰上王家二狗在那条路上站着，可能是在堵你，你绕路走吧。” 　　王家二狗，应该是那个与绑匪长相一样的村民。 　　沐玄不知道杀死自己的绑匪名字，幻境就随便编造了一个。 　　不过这名字编造得也太随便了，沐玄的嘴角微微一抽。 　　“谢谢大娘提醒。” 　　大娘离开后，沐玄待在原地想了想。 　　幻境由他和池云镜的记忆共同构成，池云镜的记忆占比较多，他的占比较少。 　　属于他的部分，关键应该就在所谓王家二狗身上。 　　杀掉王家二狗能够破局吗。 　　可以试试。 　　要杀人，沐玄不能正面动手，他在这个幻境里只是凡人，定位是普通村民，鬼修的力量荡然无存，不一定是王家二狗的对手。 　　得先绕路。 　　沐玄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没走多久，沐玄看到前方黑暗中有个人影，脚步不由放慢。 　　那个人影迫切走向沐玄，灯光照出他的眉眼，沐玄的步伐彻底止住。 　　“沐玄。”王家二狗的眼神恢复到一开始的热切，笑容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显得怪异，“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你没听仙长说吗，外面危险。” 　　沐玄提起警惕心，表面不动声色，“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沐玄今日走遍了整座村庄，熟悉路线，从大娘来的那条路到这里，分明是条单行道，若王家二狗过来，不可能不经过他和大娘那里，然而先前他和大娘聊天时，根本没见到王家二狗。 　　相较于大娘撒谎，沐玄更倾向于王家二狗有问题，并不是普通的村民。 　　幻境里的妖鬼，不止池云镜那边的一个。 　　王家二狗语气奇怪：“要回你家，这条路更远吧。” 　　“郑大爷让我晚上去他们家吃饭。”沐玄说的郑大爷，就是给他苹果的那个，郑大爷推销孙子时，谈及过自家位置，就在这条路上，“你自己也大晚上在外面游荡，还说我？” 　　王家二狗笑道：“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沐玄道，“你也快回去吧。” 　　沐玄径直向前，男人没有阻拦。 　　但是，沐玄感觉有一股火热有如实质的视线黏在后背，站在原处的男人仿佛在直勾勾注视着他。 　　绕过一个拐角，粘稠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 　　沐玄脸色微凝，经过郑大爷家的时候过去敲门，希望王家二狗不会过来。 　　他分得清，这些村民都是阵法构筑的假象，被牵连也无妨，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到池云镜。 　　然而，沐玄抬手敲门时，黑暗中猛然伸出一只手。 　　王家二狗一手紧紧捂着沐玄的嘴巴，拖着沐玄进入一条小巷。 　　沐玄的后背抵在冰冷墙壁上，男人眼睛亮着兴奋的光，与曾经杀死沐玄的人一样，捂着沐玄嘴巴的手都激动到颤抖，他深吸了口气，“你身上好香。” 　　“我好喜欢你，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 　　男人的头往前倾，想埋入沐玄颈间多吸香味。 　　沐玄依然冷静，思考着杀人的方法。 　　在男人贴近的前一刻，一道皎洁剑光忽然从沐玄体内浮现，将男人的身体斜切，一分为二。 　　男人的表情定格在狂热与兴奋，分为两半的尸体掉落在地。 　　大量血液迸溅，落了沐玄一身，沾上他的鞋子。 　　池云镜不知何时，竟给他留下了护体的剑气。 　　沐玄擦了擦脸上的血，看了眼王家二狗的尸首，转身要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奇异的动静。 　　他立刻回身，看见尸首切面涌出大量鬼气，两相融合，将男人的两截身体重新连接到一起。 　　王家二狗并非死而复生，他的肤色惨白发青，眼球浑浊无光，切断的身体也没有愈合，只是靠黑气连接着，呈现一道明显的细长剑痕，已经停止流血，正在源源不断涌出漆黑鬼气。 　　他不是人，而是鬼修。 　　并且是由活人转化成的鬼修，平常能使用自己的身体，与活人一般无二。 　　关键时刻，身体还能为他挡一击，就像现在。 　　“你果然和那个修仙者不清不楚！”男人表情扭曲，带着强烈的愤怒和恨，几乎将牙咬碎，“下午他来警告我不要接近你，还说在我体内留下了剑气。我本以为正道修士不会真的这么威胁凡人，所谓的剑气只是说说而已，结果师父告诉我，我体内当真有剑气，为了帮我消除剑气，他暴露了行踪。” 　　“不过，多亏如此，引走了池云镜，我才能接近你。” 　　男人扭曲狰狞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你平常不愿意理我，但和池云镜说了好多话，还忙前忙后帮他寻找妖鬼，是不是看他长得漂亮，还是仙家子弟，就想勾搭他？我就知道，你长这个模样不会安分！” 　　一个幻境，没什么值得动怒的，找机会破局更重要，沐玄道：“你的师父，就是将你变成鬼修的妖鬼吧，他为了帮你消除剑气，正在被池云镜追杀，你不去救他？” 　　“师父重要，但你更重要，我不能让你被带入仙门。”男人满脸狂热，身周鬼气涌向沐玄，“看我现在的模样，被杀一次也不会死，不是比修仙的更强？活人转化成鬼修需要自愿，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杀了你，也有办法把你变成鬼修，到时我们一起去救师父！” 　　想到这里，男人控制不住兴奋的颤栗，从衣襟内掏出染血的乾坤袋，“人死前穿什么衣服，变成鬼后也会穿同样的，你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是我精心准备的，穿在你身上一定特别漂亮。” 　　男人拉住沐玄的外袍，要给他脱掉。 　　沐玄死前，绑匪心知自己很快会被警方查到，藏不了沐玄多久，而且沐玄穿着单薄的夏装，整个人减得更瘦，能轻而易举将古装套在外面，现在则不同，沐玄穿着厚重的男装长袍，须得先脱下，才穿得上女装。 　　幻境内容本就与沐玄实际经历有不少偏差，背景都换了，这点区别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沐玄不想脱。 　　虽然幻境内容都是假的，但这是池云镜的幻境，脱衣服未免尴尬。 　　幸好，沐玄有办法反抗。 　　男人的鬼气涌来时，他便觉察到，自己能吸收这些鬼气为己用。 　　趁男人陷入自己的世界，沐玄一直在积攒鬼气。 　　然而，在沐玄反击前，一阵银白剑雨从天而降。 　　王家二狗的脑袋率先从中央被捅穿，紧接着是身体各处，被扎成筛子，切成碎片。 　　鬼气溃散得到处都是，男人的身体转瞬间坍塌。 　　池云镜出现在沐玄面前，脸色苍白，雪衣染着血迹，是解决王家二狗师父的过程中受了伤，声音透着虚弱，“有没有事？” 　　浓重刺鼻的血气在小巷里弥漫，有部分属于池云镜，更多的来自王家二狗。 　　男人死得太惨，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形容，若非亲眼所见，沐玄都不能相信这是池云镜下的手。 　　而池云镜神色不改，唇瓣失色，睫羽上落着月光，有种脆弱琉璃般的美。 　　“没事。”沐玄轻轻摇头，“多亏了你。” 　　“真的？”不知为何，池云镜好像不信，上前欲查看沐玄的情况。 　　沐玄看到他身后，瞳孔一缩，“小心！” 　　一股鬼气拧成袭来，将池云镜重重摔到墙上，土石墙轰然坍塌，将池云镜埋在里面。 　　溃散的鬼气重新汇聚，隐隐凝成人形。 　　不可能。 　　这连垂死挣扎都不是，受了池云镜那一击，王家二狗应当死透。 　　现实中，鬼修死亡后鬼气溃散，基本不会再有重新凝聚的机会。 　　——只能是池云镜自身的问题。 　　他不化解掉这个幻境，鬼修就会不停死而复生。 　　唯一令沐玄奇怪的是，幻境的主导人物应当是池云镜，结果莫名其妙的，由他记忆形成的这部分变成了主体。 　　时间容不得沐玄多想，死了一次后，王家二狗的气息蹿升到金丹后期，负伤的池云镜节节败退，鬼修已经要对他下杀手。 　　沐玄赶到池云镜身前，替他挡住杀招。 　　沐玄在幻境内是人的身体，大量血液洒到池云镜身上，他都来不及看一眼池云镜的状态，体内积攒的鬼气尽皆爆发，同时竭力调动周围四散的鬼气，切开对方的鬼核。 　　成功毁掉鬼核，沐玄自己都怔了怔。 　　幻境果然有着唯心元素，他内心毫无动摇，足够专注，连金丹后期的鬼修都能一下击杀。 　　而池云镜受心魔扰乱，幻境内的妖鬼只会比他更强。 　　能在幻境里亲手反杀一次，也不赖。 　　不过，幻境里受伤是实打实的，会影响到本体。 　　沐玄的身体由实转虚，破了大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透明，仿佛下一秒会彻底消散。 　　他受了致命伤，现实里不会死，但也变成了重伤。 　　黑珠产生动静，像帮助沐玄压制剑气那样，开启保护机制，将沐玄传送离开。 　　他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消失在了池云镜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秘密：幻境主人的潜意识会影响幻境内普通NPC的行为 　　普通村民会受池云镜影响 　　大娘的潜台词之一是：池云镜想带你去仙门 第27章 酸甜 　　沐玄消失的同时, 伤痕累累的修长手掌伸过来，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染血的手掌停滞半晌，被池云镜缓缓收回。 　　池云镜垂头看着斑驳掌心, 凌乱的鸦发散落到脸前, 给霜雪般的精致面容投下一道阴影。 　　遮挡明月的乌云彻底移开, 少年坐在坍塌土石上，脸一半沐浴在月光下, 依然冷静, 墨瞳却透不进光, 再结合掩在阴影中的另外半边脸，莫名显得有一丝阴郁。 　　直到听见诡异的动静, 池云镜才抬起头。 　　被切成两半的鬼核掉落在地, 正在缓慢移动朝彼此靠近，要重新融合。 　　池云镜眼睁睁看着两半鬼核合二为一，溃散飘荡的黑气以鬼核为中心再度汇聚, 只是凝聚得不再像上次那般紧密，也无法再变成人形。这时，池云镜才手持残月剑走来, 一剑捅入鬼核的位置。 　　他付出更多伤势为代价, 再度击杀了鬼修一次。 　　鬼修复活多少次, 池云镜就杀多少次，从一开始的下手平稳利落，到后来控制不住泄出些冲动狠厉。 　　直到鬼修彻底死绝, 一缕鬼气都不剩下, 鬼核化为齑粉, 他又来到王家二狗的破碎尸首前, 一剑刺下, 炸开的剑光彻底将尸体碎块挫骨扬灰。 　　这么大的动静，村里没有任何人出门查看，只有灯光静静亮着。 　　因为池云镜看破幻境，想起了一切，融雪化烟阵不会再继续推演下去。 　　“醒了？”心魔闲闲道，“你在意阿玄的死因，影响了心魔，导致演变出这样的幻境。” 　　若沐玄听到这话，就会明白，他的记忆为何会成为池云镜的幻境主体。 　　池云镜问：“幻境不正常，是你的手笔？” 　　“不是我主动让幻境出问题的。”心魔笑道，“别忘了，池云镜，我是你的一部分，你有如此严重的心魔，入阵后自发就会出问题，不用我多此一举。” 　　“能刺激你恢复记忆，多亏了阿玄献身，你心里的阿玄居然这么真善美，啧啧。” 　　池云镜：“阿玄好像不是假象，而是真的。” 　　“哪来的根据？” 　　“直觉而已。” 　　“你何时开始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心魔嗤笑一声，“哦对了，你之前就是靠直觉抓到了阿玄，那就继续这样相信下去吧。” 　　池云镜并未动摇，“阿玄消失的方式也不正常。” 　　“这倒是。” 　　池云镜与它对话颇多，证明已经到了心乱如麻的地步。 　　无论阿玄是真是假，心魔都乐于看他这样，“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找。”池云镜轻声道，“他受了重伤。” 　　“加油啊，池云镜。”心魔没有提及，如果阿玄是真的，那他出现在融雪化烟阵意味着什么，一旦戳破这件事，乐子岂不是减半，“我第一次给你加油，感动吗？让我看看心魔缠身的你要破多少个幻境，才能找到阿玄。” 　　“还是在此之前，你就被融雪化烟阵拖垮。” 　　“有没有想过，你感觉阿玄是真的，或许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 　　沐玄感觉身体没有重量，强烈日光照在闭合的薄薄一层眼皮上，产生微弱的刺目感。 　　长睫扇动，沐玄缓缓掀开眼皮，一张放大的少年脸庞映入视野，少年正目不转睛专注看着他。 　　沐玄下意识开口：“楼雾？” 　　见沐玄醒转，楼雾刚绽开笑颜，听见沐玄叫出他的名字，顿时怔愣，“你认识我？” 　　沐玄起身，双足微微离地悬浮，打量四周。 　　他位于一片旷野，阳光明媚，在空气中出现了虹彩现象，将草丛间的阴影逼得无所遁形。 　　面前的楼雾身着青衣，黑发用青色缎带束成蓬松马尾，显出瓷白如玉的脸，身周缥缈云雾萦绕，一看就不似凡人。 　　这是剑灵时期的楼雾。 　　他来到了楼雾的幻境。 　　沐玄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大洞依然存在，他清晰感觉到自身的虚弱无力。 　　苍白的透明灵体在太阳下仿佛快要融化，楼雾目露担忧，身周萦绕的云雾分给沐玄，帮他遮挡阳光。 　　然而，沐玄被雾霭淹没后，身体愈发若隐若现，楼雾又把云雾扒开一些，亲眼看着沐玄，免得一不小心他就消失了，“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沐玄的声音重回干涩，哑得厉害。 　　楼雾转头喊：“哥，你快过来看看。” 　　年轻时的楼崖走过来，气质稳重，与现实里酗酒过多的散漫截然不同。 　　他的脸部线条锋锐凌厉，英俊的五官如刀刻，带着些年少天才的意气风发。 　　“原来剑灵醒了。”楼崖道，“他伤得虽重，但不致命，能醒过来就没事，今后慢慢休养。” 　　楼雾的目光频频落到沐玄身上，一看就容易走神，沐玄没注意到这点，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剑灵？” 　　楼崖扭头看向不远处，沐玄随他看过去，熟悉的黑剑躺在草丛间。 　　沐玄在楼雾的认知里就是剑灵，所以在幻境里的身份也是如此。 　　同样的，他在幻境内的形象也是基于楼雾的记忆，一身黑色宽袍，与毫无血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阴森如鬼魅。 　　“一开始，楼崖险些将你误认成鬼修，一剑杀了。”楼雾道，“幸好我也是剑灵，能分辨出你的身份。” 　　“那是我的疏漏，抱歉。”楼崖拥有剑灵，也随身携带着为剑灵疗伤的宝物，递给沐玄。 　　沐玄接过，“多谢。” 　　“等等，是我救了你。”楼雾睁大眼睛，“楼崖拿给你的，也是我的东西，你怎么不谢我？” 　　沐玄也对他道了声谢，楼雾这才心满意足，勾起少年气洋溢的笑。 　　“你叫什么？” 　　“叫我阿沐就好。” 　　“那剑呢？” 　　楼雾一伸手，身周云雾便涌向黑剑，将黑剑带过来。 　　他看着黑剑，皱了皱眉，“这么粗犷的剑不适合你。” 　　沐玄道：“剑没有名字。” 　　楼崖开口：“怎会没有？” 　　“剑是主人从一个普通摊贩那里买来，在此之前，剑已经在外流落了很久。”沐玄为了伪装剑灵，早将身世一条龙编好，“我是到处流落期间诞生的，不清楚剑被锻造出来时的命名是什么，只记得一个沐字，我就叫自己阿沐。” 　　楼雾问：“那你的剑主人在哪？” 　　沐玄模糊实话：“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难怪你伤得这么重。”这个时期的楼雾颇为单纯，直接相信了他，“哥，我们带着阿沐吧，否则他身负重伤，落到心怀叵测之人手里就糟糕了。” 　　楼崖欣慰：“这段时间在外历练，你成长了不少。” 　　然后，他问沐玄的意见：“你愿不愿与我们一同？” 　　破解幻境的关键绝对在这两个人身上，沐玄点头，“自然。” 　　“对了。”楼雾想起一开始的问题，“你怎么认识我们的？” 　　沐玄察觉，楼崖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幸亏他看过原著，了解些楼崖的过往，“楼家大公子乃楼家不世出的奇才，被授予传家之宝雾霭剑，我的剑主也有所耳闻。” 　　楼崖腰间的佩剑，正是雾霭剑。 　　白色剑鞘与剑柄上勾勒着青色的精美纹路，浑然一体，看着像目睹了碧空如洗，青山如黛的水墨画。 　　楼雾的名字，就是来自于剑名，楼崖与他情同手足，将他当做幼弟般疼爱，还将自己的姓氏冠给他。 　　可惜，雾霭剑后来断了。 　　楼雾堕为鬼修，多年后的楼崖身上再见不到佩剑。 　　* 　　沐玄跟随楼崖主从历练，同时注意有没有破解幻境的机会。 　　现实里，楼雾想引导沐玄成为鬼修，幻境里不知为何，楼雾也一直粘着他，都超过楼崖这个兄长般的剑主。 　　进入一座城池后，楼雾眼花缭乱，看见好玩的都兴致勃勃同沐玄分享，沐玄也不至于不搭理他，就是有些敷衍。 　　途经一个缠着爹娘要买糖葫芦的小孩，楼雾驻足，看着妻子精挑细选出一串卖相最好的糖葫芦，递给儿子，男孩迫不及待咬下一颗，丈夫问：“酸吗？” 　　“不酸。”男孩咧开笑，露出嘴巴里不全的牙齿，以及牙上粘的糖，“甜的。” 　　妻子付完钱回来，吓唬道：“当心把你的牙粘掉。” 　　这对夫妻带着儿子走远，楼雾喃喃：“酸和甜是什么味道，粘牙又是什么感觉？” 　　楼崖道：“不是好感觉，不用在意。” 　　“那酸和甜呢？” 　　楼崖默了默，“我形容不上。”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楼雾翻了个白眼，看向沐玄，“你就不好奇吗？” 　　他和沐玄都隐藏着身形，传音对话。 　　沐玄体验过身为人的生活，而楼雾生来就是剑灵，人世间的许多东西都未感受过。 　　“不好奇。”沐玄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明明是我救了你，楼崖一开始还要杀你，为什么你宁愿和楼崖交流，也不和我多说两句话？”楼雾不高兴，“你不愿意就罢，我还不稀罕。” 　　楼雾发丝飘荡，转身背朝沐玄。 　　接下来，他再没开口和沐玄说一个字。 　　遇见好玩的事物，楼雾还条件反射想与沐玄搭话，然后及时反应过来，紧闭嘴巴。 　　他不主动开口，沐玄还自在些，楼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带上恼怒。 　　楼崖找了间客栈留宿，楼雾不愿沐玄和他们待在同一间房，将沐玄赶了出来。 　　剑灵大多对剑主人有占有欲，以楼雾的脾性，沐玄这个表面剑灵跟在楼崖身边，他非但不排斥，反而对他十分亲密，沐玄一直觉得奇怪，这样就正常了。 　　何况，楼雾正在生气。 　　沐玄来到客栈的屋顶，虚虚坐在瓦片上，看底下的街道。 　　街上来往的行人，叫卖的小贩，连同石板路上历经风霜的痕迹都栩栩如生，不愧是顶阶的融雪化烟阵。 　　沐玄在这个幻境已经度过好几日，并未找到脱离的线索。 　　严格意义上来说，上个幻境他也没能破解，是身受重伤，触发了黑珠的保护机制。 　　幻境里，楼崖给他天材地宝疗伤，沐玄的伤势也好转了些，但不是因为那些虚假的天材地宝，而是黑珠稍微修复了沐玄的伤势，以免那么重的伤拖下去出事。沐玄不至于为了触发黑珠的保护机制，再让自己重伤一回，那样真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黑珠只是再将他传送到另一个幻境，那更是毫无意义。 　　沐玄正在思考，身后传来脚步声。 　　楼雾是剑灵，不会有脚步声，那来的只有一个人选。 　　“你伤势未愈，不要在这里吹风。” 　　楼崖的语气，总带着世家教育出的刻板，这令沐玄有些熟悉。 　　多年后的楼崖酗酒放荡，实际本质未变。 　　沐玄背对他坐着，“我又不是人，不需要像人那样受伤就躺在床上，不能吹风。” 　　“那也该多待在剑内休息。”楼崖从袖口取出黑剑。 　　捡到沐玄起，楼崖就带着两柄剑，雾霭剑平时佩戴于腰间，黑剑放置在衣袖中。 　　“楼雾第一次离开楼家，有时就是小孩脾性。”他替楼雾解释，显然带孩子带出了心得，“楼雾其实并不讨厌你，相反，他想博取你的关注。” 　　“我同样觉得奇怪，楼雾真心待你，你为何这般冷淡，一点机会都不给。” 　　等出了幻境，就要恢复敌对的关系，那何必在幻境里做出友好的模样。 　　幻境里的楼雾没有记忆，但是沐玄有，伪装得友好没有意义，他不指望楼雾出去后，因为幻境内发生的事对他另眼相待。 　　沐玄转头看向楼崖，张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结果看见楼崖的脸，沐玄的眸子微微睁大，努力憋笑。 　　楼崖眼周被画了两个圆圈，像熊猫眼，嘴巴还画了一圈胡须。 　　绝对是楼雾的手笔。 　　“果然如你所说，是个孩子。”沐玄笑道。 　　从沐玄眼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楼崖脸色僵硬，掐诀清理掉脸上的墨汁。 　　“我这几日奔波得有些累，先前在房中小憩，没想到楼雾做出这种事。”楼崖皱眉摇头，对幼弟般的剑灵终究说不出重话，只说了声：“胡闹。” 　　沐玄的话别有深意：“你也该多教育下他。” 　　年少的楼崖正直不阿，并非帮理不帮亲的人，听见沐玄这话也没感到不快，只是道：“小孩子对亲近之人恶作剧，也还好。” 　　沐玄不再多说，准备进入黑剑休息，楼崖忽然问：“你以前只听说过我，从未见过？” 　　“没错。”沐玄点头。 　　楼崖微微皱眉，“但我好像见过你。” 　　沐玄一怔，“什么？” 　　楼崖抬手捂住额头，努力回忆，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你好像对我有意。” 　　沐玄：“……” 　　沐玄：“你记错了。” 　　他开始怀疑楼崖的身份。 　　沐玄一直以为，这个幻境只有自己和楼雾是真的，但仔细想来，楼崖又不像假人，无论他和楼雾说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楼崖都能做出完全符合性格的反应，没有丝毫滞涩，如果这全是阵法构建出来的，那只能是融雪化烟阵太爱楼崖。 　　但融雪化烟阵是死物，构造这样的楼崖，理应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假如，楼崖在外面发现融雪化烟阵出现异状，也入了阵，那就能够说得通。 　　楼崖觉得认识沐玄，自然而言也有了解释，他们确实认识，入阵前，楼雾也问过沐玄是否对他有意。 　　融雪化烟阵不能彻底限制渡劫期大能，楼崖还保有丁点记忆，不过产生了混淆。 　　“那就好。” 　　楼崖的声音，将沐玄从思绪中拉回。 　　沐玄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楼崖是说自己对他无意就好。 　　沐玄开玩笑：“你怎么好像松了口气？” 　　“人与剑灵没有可能。”楼崖正经解释，“而且，男女结合才符合伦常。” 　　沐玄腹诽，等你喜欢上徒弟，看你还在不在乎伦常。 　　这时，他发现楼崖面色微变。 　　看着沐玄，楼崖脑海再度闪过一个画面。 　　——开裂的岩石地面，以山体打造而成的熔炉边，他脆弱狼狈，而沐玄像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楼崖一下子紧紧抿住唇。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疯了不成。 　　然而，他越想摆脱，这个画面在脑海越是根深蒂固。 　　头痛欲裂。 　　楼崖面露痛苦，身体晃了晃，倒向沐玄。 　　沐玄处于显形状态，能被楼崖压到，要是隐去身形，任由楼崖穿过自己摔倒，未免缺德了点，沐玄使用剑气接住他。 　　他在这个幻境的身份是剑灵，能够使用剑气。 　　楼崖前倾的身体被剑气挡住，停在沐玄身前半寸，高大身影笼罩住沐玄，低头沉重喘息。 　　这时，沐玄听见楼雾的声音。 　　“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什么时候能找到阿玄 　　心魔：下章 第28章 剑主 　　将沐玄赶出房间后, 楼雾便一声不吭。 　　平常来到热闹的地方，他都会拉着楼崖到处逛，一整天都闲不下来, 今天倒格外安静。 　　楼崖也没有心力顾及太多, 他已经乏累, 等小二端上来饭菜的期间，撑着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二端着菜来到房前, 正要敲门, 楼雾传音制止, 让他等会儿再来。 　　小二知晓这间房里住的是位仙长，有隔空传音这般神异的手段也不奇怪, 就是声音不同了, 变成了活泼的少年音。 　　他听从吩咐离开，房间里，楼雾从剑里出来, 拿笔墨在楼崖脸上悄悄画了几笔。 　　楼雾憋着笑将笔墨放回原位，第一反应就是叫沐玄来看。 　　身体穿过窗棂来到外面，楼雾才反应过来, 自己正在和沐玄冷战。 　　他一下午没对沐玄说半个字, 沐玄竟然也不主动和他交流, 楼雾想着都恼火，贝齿咬唇。 　　虽然生气，少年剑灵还是忍不住抬头, 仰望坐在月下的沐玄。 　　由于身躯变得透明浅淡, 沐玄的肤色不再苍白到可怖, 被月华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晕。 　　他穿得多, 几乎不露皮肤, 但一截细颈曲线都足够勾人心弦。 　　楼雾再度看得呆住。 　　一开始捡到沐玄时也是这样，看见躺在草丛中，虚弱到快要融化的魂灵，楼雾的一根神经仿佛被拉扯，楼崖要下杀手时，他不经思考就出手阻挡，然后才发现这是个剑灵。 　　更早前，他随楼崖搜寻妖鬼，到过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里的亭台楼阁在灯笼与丝绸的点缀下格外鲜亮，夜空炸开的烟花下，女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脸笑意。 　　经过一些男人时，楼雾听见他们说这里是销魂窟，他们在这里寻求极致的欢愉。 　　楼雾好奇，所谓的极致欢愉是什么，但楼崖在那里对他格外严厉，连他乱看都不允许，楼崖自己同样目不斜视，不让那些女子近身，他也就放弃了。楼雾看见一个女子将手放在男人胸口，那个男人就露出迷醉的神色，他完全无法理解，在他看来，那些女子还不如天上的烟花吸引人。 　　看着沐玄的背影，楼雾产生了奇怪的感受。 　　单单一个背影，好像就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更吸引人。 　　楼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手拍了拍脸。 　　不管怎样，阿沐主动服软前，他都不会再搭理阿沐。 　　要是被阿沐发现自己偷看，还不够丢脸的。 　　楼雾隐藏着身形到街上游荡找乐子，转移注意力。 　　玩了半天，楼雾猛然想起，楼崖该睡醒了。 　　万一楼崖发现了他画的东西，已经洗掉，那他岂不就看不见楼崖丢脸的样子了？ 　　楼雾匆忙赶回客栈，还没进去，下意识一抬头，就看到状似亲密的沐玄和楼崖。 　　从他的角度看，楼崖的身体靠着沐玄，微微侧着头，脸贴住先前勾他心魄的细腻脖颈。 　　楼雾火冒三丈来到屋顶，听见楼崖的喘息更是咬牙切齿，胸膛不停起伏，仿佛被两个最重要的对象一同背叛。 　　“你们在干什么！” 　　楼崖起身，声音有些低：“没干什么。” 　　“你骗我！”少年剑灵眼睛都红了，他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都开始口不择言，学着以前听过的凡人男女吵架，将那些话一股脑往楼崖身上砸，“你一定在行苟且之事，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但这里也是室外，你竟然如此不要脸！我一直帮你杀敌，你还说把我当亲兄弟，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楼崖本在纠结脑中闪过的记忆，听见楼雾乱七八糟的话，顿时拧眉呵斥：“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的？我怎可能对阿沐做什么，只是我身体不适，阿沐扶了我一把。” 　　楼雾第一眼看见房顶的画面，便气急攻心，没再仔细观察，被楼崖训斥，他有些畏缩，还是坚持道：“我不信，你今天身体正常得很，哪会突然不舒服？” 　　“你近些日子愈发任性，果然不能放你随便在外面乱逛，学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楼崖冷声，“回房思过。” 　　楼雾提高声音：“你都不向我解释为何身体不适，就罚我思过？我不服。” 　　“我事事都要向你解释？” 　　“不是，但这件事你要解释。” 　　“为何？” 　　楼雾忽然闭嘴，他自己也有说不上来的内容。 　　“我可能教导不好你。”楼崖捏了捏鼻梁，“若你不愿待在我身边，可以回楼家。” 　　楼雾愣住，他还是依赖剑主人的，小声道：“我不想回去。” 　　而且，他以前一直待在楼家，不曾见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他不想回去。 　　楼崖看向沐玄，“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沐玄道。 　　楼崖的面色柔和了点，手持黑剑伸向他，“回来吧。” 　　楼雾：“他还要和我们住同一间房？” 　　“我就待在外面。”虽然今后这对主从都会喜欢上池云镜，但现在，沐玄感觉自己是他俩间的电灯泡，不愿再发亮。 　　“不行。” 　　对沐玄说完，楼崖看向自己的剑灵，“怎么积极收留他的是你，排斥他的也是你？” 　　“等阿沐的伤再养好些，我就托人安置他。” 　　楼雾脱口而出：“这更不行！” 　　“你究竟在想什么？”楼崖语气严厉。 　　楼雾嗫喏道：“再开一间房给他住不就好了。” 　　“那行。”楼崖被剑灵气得又有点头疼，今天不欲再和他纠结这些事情。 　　自己住一个房间，还有床睡，沐玄没有反对的理由。 　　两位大能的幻境，细节方面都栩栩如生，连客栈的上房也是。 　　沐玄独自躺在柔软床榻上，一夜好眠，全然不知隔壁房间里，楼崖主从气氛僵硬。 　　* 　　翌日。 　　楼崖携带两柄剑，前往城外诛杀孔雀妖。 　　孔雀妖的老巢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装饰品都是从周边城池搜刮而来，楼崖闯入时，她正舒舒服服躺在铺着兽皮的软塌上，一位少女跪坐着为她捏肩捶腿，哪里做得不好，就会被踹上一脚。 　　看见楼崖，孔雀妖惊叫一声，将鬼修奴婢推向楼崖的剑锋，自己趁机逃跑。 　　少女鬼修没什么实力，楼崖准备随手杀了她，再追上孔雀妖。 　　楼雾藏住内心的不忍，没有出声，他终究是兵器，在这种方面会服从楼崖。 　　妖鬼当诛，楼崖是这样说的，楼家也一直这样教育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剑灵。 　　结果，沐玄现身拦住楼崖。 　　楼崖质问：“你做什么？” 　　“我没有做过恶事，求大人饶命！”少女跪下来不停磕头，“孔雀妖让我为奴为婢，我只是服侍她，为她保养羽衣，没有参与过孔雀妖做的恶事，还会为别人向她求情，大人明鉴！”她膝行上前，想抓楼崖的衣袍下摆，被楼崖闪开，“若大人不信，可以去附近的城池找人问，我救过人，记得他的相貌。” 　　楼崖并未动容，可沐玄一直阻拦他，沐玄重伤未愈，他稍微下重手都不行。 　　楼雾犹豫过后，趁机放跑了少女鬼修。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楼崖的脸色难看至极。 　　沐玄：“那个鬼修说了她从未作恶，为何要杀？” 　　“妖鬼之言，岂能相信？” 　　“我觉得偶尔也是能信的。” 　　可能是体内黑珠的缘故，沐玄感觉到，那个鬼修的手并未染过血。 　　“一派胡言。”楼崖道，“以妖鬼的秉性，以前不作恶，今后也迟早会做，你放走她，可知今后会衍生多少悲剧？” 　　沐玄反问：“万一她今后也不做呢？” 　　“不可能。”楼崖斩钉截铁。 　　沐玄道：“假如有一个人，父母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他的性格也有瑕疵，但出生至今从未做过坏事，那要为了预防他以后做坏事，将他提前扼杀么？” 　　楼崖神色不变，“人与妖鬼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 　　只是，楼崖没去追杀那个鬼修，而是追上孔雀妖，一剑斩杀。 　　楼崖与沐玄本就交流不多，因为记忆画面与这件事愈发疏远。 　　换成现实里的楼崖，根本不会将这种争执放在心上，别人的理念关他什么事，他只管朝生暮死。而年轻的楼崖有所坚持，却无法完美反驳沐玄的话，将他心目中走歪的剑灵带回正途。 　　楼雾倒是开心，重新黏上沐玄，先前的别扭与隔阂莫名奇妙消失殆尽。 　　只是，他仍然不许沐玄和他们住在同一间房，沐玄都是单开一间房住，也乐得自在。 　　然而有一天，沐玄醒来，发现楼雾不知何时进了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 　　楼崖得知后发了火，禁止楼雾晚上再离开房间。 　　楼雾眼巴巴看向沐玄，沐玄只道：“你不要再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楼雾道，“你和楼崖有矛盾，能说得上话的只剩我，可无论我对你有多好，你都不愿意和我好。明明我们才是同类，楼崖知道酸甜苦辣是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本该有很多话能说。” 　　“与是不是同类无关。”沐玄摇头，“单纯合不来而已。” 　　楼雾气不打一处来，“你从一开始就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们合不来？” 　　“够了。”楼崖打断，看向沐玄，“你的伤为何迟迟没有再好转？” 　　因为沐玄没有生命危险后，黑珠就不会再帮他治疗。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沐玄道。 　　“我们在外历练，危险重重，你带着重伤，不适合再与我们一起。”楼崖道，“我会找人安置你。” 　　楼雾立刻反对：“不行！” 　　“不要任性。”楼崖道，“让身负重伤的剑灵随我们到处奔波，你是想害他？” 　　青衣少年嘴唇翕动，他不想害阿沐，也不希望将阿沐交予旁人。 　　黑剑不属于楼崖，交给别人后，楼崖就不会再拿回来，他再也无法和阿沐朝夕相对，不知多久才能见一次面。 　　“我也不想离开。”沐玄道。 　　楼崖皱眉，“为何？” 　　楼雾高兴问：“是不是舍不得我？” 　　沐玄：“不是。” 　　只是因为两个幻境关键人物都在这里。 　　“那是因为楼崖？”楼雾的脸色变了，“但你们不是同路人。” 　　楼崖的眼睫动了动，不自在道：“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先将你安置在楼家，找人照顾你，你不必有任何担忧，若出了问题，可以通过照顾你的人传信联系我。” 　　如果是去楼家，那沐玄愿意。 　　跟随楼崖主从多日，他都没有破解幻境的线索，可以去楼家看看。 　　楼雾的态度也松动了些。 　　将沐玄安置在楼家，比交给外人强百倍，也有助于沐玄养伤。 　　他什么时候说声想家，就能回去看沐玄。 　　事情就这样定下，楼崖改道送沐玄去楼家。 　　经过一座村落时，沐玄闻见了熟悉的诱人血香。 　　一群村民站在路上，将什么围在中间议论着。 　　“这人哪来的？” 　　“不知道，李家媳妇说是忽然出现，像鬼似的。” 　　“长得这么好看，还满身是血，可能真是妖魔鬼怪，赶紧离远点。” 　　“你们不觉得更像是仙人吗。” 　　沐玄立刻上前，穿过人群，看见一身狼狈，昏迷不醒的池云镜。 　　池云镜身上的伤，相较于沐玄离开前变得更多。 　　他后来在自己的幻境经历了什么？ 　　沐玄来到楼雾的幻境，是因为黑珠的传送，池云镜怎么进来的？ 　　楼崖走过来，传音道：“你认识此人。” 　　目光转向池云镜，楼崖忽然晃神，又有记忆画面从脑中闪过。 　　——邪气充盈的塔里，池云镜伤痕累累，拿起地上碎裂的黑剑。 　　楼崖捂住额头，袖中黑剑滑出半截，被他握住。 　　他垂眸审视手中黑剑，与记忆里池云镜拿着的一般无二。 　　这时，池云镜微微睁开眼睛，日光落入如洗的墨瞳，斑斑点点。 　　沐玄隐藏着身形，他看不见，但他见到年轻的师尊拿着黑剑，瞳孔稍稍放大，回光返照般起身伸手向黑剑。 　　楼崖条件反射要避开，但由于脑内的画面，他终究没有闪躲，慢慢松手，任由池云镜握住黑剑。 　　黑剑从楼崖松开的手中脱出，被池云镜拿着摔回地面。 　　池云镜再度昏迷过去，神情放松了点。 　　“楼崖！”楼雾气得连名带姓叫他，“你连剑都拿不稳？” 　　楼崖看向沐玄，“这是你的剑主人？他没有死？” 　　沐玄怔了怔，心想给池云镜安上这个身份也不错，而且方便。 　　来到新的幻境，池云镜的残月剑已然消失，说他是黑剑的主人毫无问题。 　　沐玄点头，“是。” 　　楼雾狐疑：“你的剑主死里逃生，怎么不见你激动？” 　　沐玄：“真要我哭给你们看？” 　　楼雾仔细一看，才发现沐玄眼里有水光。 　　哭戏对于沐玄而言再简单不过。 　　楼雾手足无措，“你别哭！” 　　那边，楼崖找到一个村民借宿，将池云镜搬到那个村民家里疗伤。 　　就算是萍水相逢的同道，也该出手相助，何况是沐玄的剑主。 　　池云镜养好伤，才能保护自己的剑。 　　沐玄的剑主还活着，楼崖自然不用再带他回楼家，将黑剑还给池云镜是最妥当的安排。沐玄没有异议，两位大能的幻境，他一个人破解有些捉襟见肘，可以等池云镜醒来，商议合作。 　　楼雾激烈反对，但没有作用，他被楼崖压得死死的，一整天都摆着被人欠了百万灵石的臭脸。 　　深夜，池云镜依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黑剑搁在房间的桌子上，沐玄进入剑中沉沉睡去，他同样伤势不轻，需要多休养。 　　月色从窗户打进来，池云镜床前无声无息出现青衣少年的身影。 　　楼雾浮在床前，目露挣扎看着池云镜，身周云雾吞吐不定，凝聚成剑刃的形状指向池云镜，下一刻又缩回。 　　杀了阿沐的剑主，阿沐才不会被带走。 　　但他做不出这等妖魔般的残忍行径。 　　不如说，内心萌生这个念头，已经令涉世不深的少年剑灵心惊肉跳。 　　楼雾努力想摒除这个念头，却摒除不掉诱惑，所以他来了，下不了手又舍不得离开。 　　直到楼崖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不记得，楼家是这样教你的。” 　　楼雾惊慌扭头，看向楼崖的眼神满是心虚。 　　“之前你胡闹，我都当做你不懂事，而今天不行。”楼崖的声音充满失望，“你居然想趁人不备，滥杀无辜，这与妖鬼有何分别。” 　　“我不是妖鬼！”楼雾高声反驳。 　　接着，他的语气转变为恳求，“哥，你有办法留下阿沐对不对？我只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不。”楼崖训斥，“明日我会尽快找医修治好他的剑主，让他被带走。” 　　“楼崖！” 　　盛怒之下，楼雾出手攻击。 　　楼崖猝不及防，受了剑伤，口中溢出一声闷哼。 　　看着楼崖衣襟洇开的血，楼雾手都在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惊慌失措来到楼崖面前，“哥，我不是故意的。” 　　“小心！”楼崖用剑气挥开楼雾。 　　下一刻，他使用剑气的臂膀被整根切断，大量血液挥洒。 　　楼崖看都没看断臂，立刻转头看向窗外。 　　沐玄被惊醒，从剑内出来，只见黑影一闪，窗户所在的墙壁被切分为二，房屋开始倒塌。 　　他将池云镜带到安全地方，转头看见楼崖主从正在合攻一个黑衣人，二对一都落入下风，苦苦支撑。 　　楼家是修真界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出了楼崖这么一个绝顶天才，传家宝剑也诞生出完整的剑灵，仿佛应楼崖的气运而生，眼见楼家有飞黄腾达之势，仇家自然坐不住，想将楼崖扼杀在摇篮里。 　　楼家内部也不全然是一条心，有人嫉妒楼崖，恨不得他死。 　　可能派杀手来袭击楼崖的对象太多，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沐玄记得，雾霭剑就是断在楼崖年少时一次有预谋的袭杀里，成为楼崖心魔的源头。 　　幻境基于楼崖的心魔构造出来，沐玄有强烈的预感，雾霭剑会在这里折断。 　　不能断剑，否则楼崖心魔加深，幻境更出不去。 　　沐玄打算过去，却听见背后池云镜的呼吸微微加快，虚弱开口：“阿玄。” 　　“那里危险。”池云镜喘息道，“别过去。” 　　“别担心。”沐玄道，“危险的不会是我。” 　　又一个黑衣人鬼魅般出现在楼崖背后，手持匕首刺下。 　　一个黑衣人已经令断臂的楼崖穷于应付，何况又来一个，他只能匆忙转身，楼雾控制剑格挡在他身前。 　　发现沐玄靠近，楼雾正要出声示警，却见沐玄推了楼崖一把，让楼崖先于雾霭剑迎上黑衣人的匕首。 　　楼崖既然后悔雾霭剑折断，那就用自身保护佩剑。 　　反正楼崖是渡劫期大能，在幻境里死了也没多大事，融雪化烟阵本不能困住楼崖，他陷在这里，只是因为心魔深重。 　　那楼崖还不如死了，说不定能在外面清醒过来，关闭融雪化烟阵。 　　被匕首刺中要害的同时，楼崖反手死死抓住沐玄。 　　沐玄只来得及看到楼雾不可置信的脸，就对上楼崖冷酷的眼神。 　　他害死楼崖，估计楼崖正在怀疑他的居心，甚至可能拉他陪葬。 　　沐玄暗暗做好准备应对，令他意外的是，楼崖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注视他片刻，然后缓缓阖上眼。 　　刹那间，幻境坍塌。 　　* 　　墙壁上生长的花枝簌簌抖落，沐玄睁开眼睛，一枚花瓣穿透他的瞳仁，落入地面的青苔。 　　室内飘散着幻境碎片，在青苔菌菇的光辉映衬下，像下了场色彩缤纷的雪。 　　在幻境里死亡的最后关头，楼崖恢复了记忆，用灵力凝成长剑，一剑划开了幻境。 　　沐玄缓了缓神，先去查看池云镜的情况。 　　血泊从池云镜身体底下扩散，他脸上带着些划痕，像被划伤的美玉。 　　幻境里受的大部分伤，池云镜都带了出来，沐玄也是同样。 　　不过，离开池云镜的幻境前，是沐玄受了重伤，现在则成了池云镜的伤势更严重。 　　池云镜意识朦胧，隐隐感觉到剑灵靠近，他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声音快消弭在空气中：“阿玄。” 　　“……你有没有事。” 　　事到如今，沐玄没有了隐瞒身份的理由，他现出身形，握住池云镜的手，让池云镜安心，“我在。” 　　这时，另一只宽大手掌握住沐玄的手臂。 　　手掌上有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主人根本懒得去除。 　　是楼崖的手。 　　沐玄猛然一僵。 　　对了，楼崖八年前没见过他，但必然从池云镜口中听过阿玄这个名字。 　　从他应答池云镜的时候起，他就暴露了。 第29章 心思 　　他只顾着回应池云镜, 居然如此不小心，忽视了楼崖同样在这里。 　　渡劫期修士，不可能听不见他与池云镜的对话。 　　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 　　就算身份暴露, 也不过是被关入镇邪塔。 　　除了吸些阳气, 沐玄并未在昆仑境做什么，被吸阳气也是楚朗风和池云镜自愿的, 他在镇邪塔内表现好些, 应该能很快获得一定自由, 再借助黑珠，说不定还能找机会逃跑。 　　沐玄潜藏在昆仑境, 早已设想过身份暴露的各种可能, 很快恢复平静，转头看楼崖。 　　令沐玄意外的是，楼崖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冰冷之色, 而是痛苦挣扎，眼里浮现血丝。 　　“……帮我。” 　　幻境里雾霭剑没有折断，但重温那段过往勾动了楼崖的心魔。 　　楼崖在幻境受了致命伤, 离死亡仅差一线, 他是渡劫期大能, 幻境受的伤不会有多少反映到本体上，可精神难免动荡，导致冒头的心魔趁虚而入。 　　沐玄不解：“我能怎么帮你？” 　　“你有办法。” 　　留下这句话, 楼崖不再开口, 专注对抗心魔。 　　楼雾还在外面, 若不尽快压制住心魔, 他担心楼雾闹事。 　　他也怕心魔发作后, 把沐玄误认成鬼修，下手控制不住分寸，将他与楼雾一同诛杀。 　　然而，心魔并非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 　　尤其对于心志如筛子般千疮百孔，满是漏洞的人，刚将心魔压制回识海深处，下一刻，心魔就从更多地方冒了出来。 　　楼崖抖着手从乾坤戒取出一壶酒，动作粗鲁大口灌下，酒水洒得衣襟上都是，布帛微微透明，紧贴肌理分明的胸膛。 　　浓郁酒香包围住沐玄，闻之就令人微醺，却帮不到楼崖，一壶酒没喝完，就被控制不好力道的楼崖捏碎，碎片掉落，酒液滴滴答答顺着手流下，有几块碎片被楼崖紧紧握着，割不伤他分毫。 　　沐玄一头雾水，他从未有过帮人化解心魔的经历，不知道楼崖为何笃定他有办法。 　　只有在铸器峰那回，楼崖刚打碎黑剑，又受楼雾言语刺激，心魔有些不稳，沐玄拍了他的背作为安抚，他觉得那不算自己的功劳，是楼崖调整得快，而这次楼崖的情况显然更严重。 　　用安抚普通人的方法，就能缓解纠缠渡劫期修士多年的心魔，什么天方夜谭。 　　但沐玄没有别的办法，楼崖已经不能沟通，死抓着沐玄不放，他只能用另一只手绕到楼崖身后，贴上男人宽阔的背。 　　楼崖没有制止。 　　奇迹般的，楼崖真的平静了点。 　　沐玄不可思议，感觉像普通人被雄狮钳制住后，不自量力用撸猫的手法撸狮子，结果狮子一动不动给他撸，还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睛。仅凭这样还不足以令狮子放开他，沐玄顺楼崖的背时，顺便帮他理了理发丝。 　　年轻时的楼崖，每日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如今整日披头散发，落在胸前的发丝沾了酒液。 　　楼崖的神智稍微回笼，就看到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在打理他胸前发丝，拢好敞开的衣襟。 　　积威深重的渡劫期大能神情僵硬，眼神逃避，想说已经没事了，又没那个脸开口。 　　“瞧我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刚才幻境的第一主人是楼雾，他陷得更深，苏醒得也晚了点，一醒来就看见沐玄和楼崖你侬我侬，这回总不是视角错位，红衣少年精致的面庞上阴云密布，嘲讽冷笑：“楼崖，你果然想行苟且之事，碍于伦常不能对徒弟下手，就饥不择食，看上了徒弟的剑灵？正好，剑灵还是自愿的。” 　　“住口。”楼崖打断，与沐玄拉开距离，“无论幻境里还是现在，都是你思想龌龊，眼里看见的才龌龊。” 　　“行为不端的人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身为正道巨擘多年，学会了满口大道理。”楼雾道，“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拿什么抵赖？或者是继续用身体不适这个理由，你在幻境里受了致命伤，这个理由现在能说得通了。” 　　楼雾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只有怒火冷冷燃烧，“你受致命伤还是这个剑灵做的，怎么，你要他用身体偿还？当着你徒弟的面，你真连脸都不要了！” 　　“满口胡言！”楼崖动怒，“融雪化烟阵出问题，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关我什么事。”楼雾道，“你非要将黑锅推到我头上也行，反正我身为鬼修就是错。” 　　沐玄不愿他们再争执，重新刺激起楼崖的心魔，开口道：“还是要经过调查，才能确定异变源头。” 　　他的话格外管用，这对曾经的主从都安静下来。 　　楼雾相当恼火，但念及幻境里沐玄害死楼崖，保护雾霭剑的举动，他按捺住怒意，语气复杂问：“本来雾霭剑会挡住那记杀招，你为何推了楼崖一把？” 　　沐玄实话实说：“我想让他在幻境里死，在外面醒来。” 　　“还是为了楼崖？” 　　“也是为了自己。”沐玄道，“莫名其妙来到其他幻境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阵法出了问题。” 　　“幻境里你就是带着记忆，所以懒得理会我吧。”楼雾道，“我那副蠢样子，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好笑？” 　　“不好笑。”沐玄道，“那时的你要好得多。” 　　“再好我也变不回剑灵。”楼雾开始压不住怒火，“原来你与楼崖表面有些分歧，本质上是一路人，怪不得混到一起。也是，受修士追捧的剑灵自然看不上妖鬼，只是偶尔施舍点可怜的同情。” 　　“别误会了。”楼雾冷声道，“幻境里我亲近你，只因为当时的我从未接触过同类，就算是个长得像狐狸精，还讨人厌的同类，我也觉得亲切。” 　　沐玄道：“看得出来。” 　　“好。”楼雾咬牙笑，“好得很。” 　　红衣少年甩袖走向门外，楼崖开口：“站住。” 　　“我回牢房。”楼雾冷声道，“我不想再看见这个剑灵。” 　　他不着痕迹用眼角观察沐玄的反应，却见沐玄表情带着期许：“说话算话。” 　　“当然。”楼雾气极反笑，“如果你变成鬼修，我倒会施舍你一眼。” 　　封蚀何时才会下手。 　　一个小毛孩，只因为是妖皇之子，他就必须听命。 　　楼崖嘱咐沐玄：“我带楼雾回去，你在这里看着云镜。” 　　“好。” 　　沐玄松了口气。 　　楼崖似乎因为心魔发作，没听见池云镜叫他阿玄。 　　* 　　“楼崖，你发觉融雪化烟阵有异后出手探查，结果一碰到阵法，就被心魔拖入幻境中？” 　　“连救人都做不好。” 　　“本想帮徒弟化解心魔，帮剑灵消除怨气，却害得他们重伤，你一直都没有长进。” 　　楼雾留下这些话，走入牢房，楼崖脸色发白站在原地。 　　“磨蹭什么，想拖死那个剑灵不成？”楼雾烦躁，“还有你心爱的徒弟。” 　　楼崖重新有了动作，锁好牢房的门，回到融雪化烟阵。 　　池云镜丧失意识，沐玄正在旁边守着他。 　　“我带你们去药鼎峰。”楼崖的喉结滚动一下。 　　药鼎峰的外观比铸器峰更夸张。 　　铸器峰是削掉山尖做熔炉，而这是整座山呈鼎状，内部挖空填充土壤，开辟成多层药田，一些弟子正在其中劳作。 　　鼎中央有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直入云层的枝干间，用人为打造的桥梁相连，上面盖着雪，依然绿叶繁茂，掩映着鳞次栉比的建筑，痊愈离开的修士与进来的伤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云镜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主要是识海受损严重，难以想象幻境能给他带来这么大创伤。”楼崖亲自前来，药鼎峰主被惊动，她一身素净淡雅的白色长裙，气质如空谷幽兰，为床上的池云镜诊治，“云镜的心魔相当厉害，平时竟然不声不响，他的剑道天赋相较于你这个师尊青出于蓝，怎么心魔也是。” 　　诊治完，药鼎峰主无奈地看向楼崖，“你今天才知晓他有心魔？” 　　楼崖抿唇点头。 　　“你好歹是云镜的师尊，多长点心吧。”药鼎峰主素手轻轻一点，池云镜身上的伤便全数包扎好，“不要整日沉迷酗酒。” 　　楼崖问：“能治好吗。” 　　“如果你指云镜的伤，那于我而言并不难治。”药鼎峰主毕竟是大乘期修士，浸淫医道数百年，“心魔的话，你应当清楚，那只能靠自己。” 　　躺在床上的雪衣少年双目紧闭，唇齿间溢出低喃：“阿玄。” 　　楼崖眸光微动，正在写药方的药鼎峰主一顿，“阿玄是何人？” 　　悬浮在旁的沐玄一声不吭。 　　他心里清楚，池云镜唤他的名字，是因为刚发现他的全部身份。 　　沉默蔓延，药鼎峰主也不以为意，她问出这个问题，就做好了楼崖不会回应的准备，继续写药方。 　　结果，楼崖居然出声：“是八年前救过云镜一家的鬼修。” 　　“八年前疯狂屠城的妖鬼里面，还混了个好的？我第一次知道。”药鼎峰主道，“那个阿玄做了什么，应该不止救了云镜，否则云镜怎会如此念念不忘，受伤昏迷都惦记着，平素只有别人惦记他的份。”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楼崖道，“我怀疑过，阿玄是不是做了手脚，迷惑了云镜，但没查出任何端倪。” 　　药鼎峰主问：“阿玄如今在哪？” 　　“一直未曾找到。” 　　不知是不是沐玄的错觉，楼崖似乎看了他一眼。 　　应当是错觉，楼崖先前心魔发作，没听见他和池云镜的对话。 　　否则，楼崖不可能是现在这般反应。 　　“迷惑云镜八年，我们都看不出端倪，合欢宗的魅术都没有如此效果，你应是多虑了。”药鼎峰主意味深长道，“云镜足够可靠，他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你没必要思来想去，这样对你也更好。” 　　楼崖感觉，药鼎峰主看穿了他的心思。 　　“徒弟长大了，我自然不会像他的父母一样。”这种时候，楼崖的神色反而刻板。 　　“心魔的事，还是要操心的。”药鼎峰主写完药方，轻吹口气，药方自发折成纸鹤，飞出窗外，“幸好在这里的是我，不是我的弟子，否则云镜梦中吐出一个人名的事情就要传遍宗门了。” 　　“等下，我的弟子会拿来药，云镜过不了多久就能醒，只是一段时间下不了床，我的弟子会煎药给他。” 　　药鼎峰主起身，看向沐玄温柔一笑，“久等了，器灵要在别的地方治疗，我带你过去。” 　　楼崖跟在他们后面。 　　药鼎峰主有些意外，她以为楼崖会留在池云镜这里。 　　楼崖不咸不淡道：“这也是我徒弟的剑灵，在我手上变成这样，还不知他要怎样吵闹。” 　　药鼎峰主笑道：“看来新收的小徒弟颇为讨你喜欢。” 　　沐玄想起楚朗风被楼崖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还有楼崖让他不去听讲学就滚出悬云峰，楚朗风竟然犹豫了下，怎么看都不像关系好的师徒。 　　沐玄飘在药鼎峰主身后，经过吊桥，来到一间木屋。 　　木屋内部空荡，靠墙摆放着一张榻，地面刻满阵图。 　　沐玄按药鼎峰主的话坐到榻上，显出身形。 　　“竟是这么好看的剑灵。”药鼎峰主笑道，“等我的弟子过来，可能会有些吵闹，你不要介意。” 　　治疗器灵的事例非常稀少，药鼎峰主用传音符叫了她的弟子来观摩学习。 　　等那些弟子到来，果然都频繁看向沐玄，向沐玄搭话。 　　“听说一个外门弟子有器灵，我本来就有点羡慕，现在更羡慕了，可恶！” 　　“师父会治好你的，不用怕。” 　　“这张榻做得大，是因为器灵体型各异，上次坐在这里的是头棕熊器灵，挺凶的。” 　　沐玄生前便习惯受人瞩目，也不觉得吵，倒是楼崖拧了拧眉。 　　外峰弟子都没见过楼崖烂醉如泥的样子，玉典剑的威势颇为唬人，叽叽喳喳的药鼎峰弟子瞬间拘谨起来，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药鼎峰主没耽误时间，调配好药液，将药液倒入地面的阵图凹槽。 　　青蓝色药液蔓延至整张阵图，微微发光，光辉凝聚成一根根细管，汇聚向沐玄，在他身前停下。 　　药鼎峰主将一些细管刺入沐玄的灵体，动作缓慢，给弟子做示范。 　　她问沐玄：“剩下的能不能让我徒弟上手？我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 　　沐玄道：“可以。” 　　“多谢。”药鼎峰主微微一笑，转头用眼神示意一个女弟子上前。 　　女弟子首次接触器灵的治疗阵法，近距离看着沐玄，她不小心手一抖，细管插歪了位置。 　　楼崖语气不愉：“药鼎，你亲自来。” 　　楼崖一开口，女弟子吓得手里细管都要掉了，连连道歉。 　　“没关系。”细管刺歪，就是直接从沐玄的魂体穿过去，没有任何感觉，“你可以继续试。” 　　楼崖道：“何必如此。” 　　“治伤不急于一时半刻。”沐玄反而不明白，楼崖急什么。 　　女弟子的脸颊红扑扑，保证道：“我会努力。” 　　她再试一次，这回没有出错。 　　阵图里的药液在细管内转化为治愈能量，注入沐玄体内，感觉颇为奇妙。 　　就算沐玄不是货真价实的剑灵，这样治疗也有一定作用，不过要彻底痊愈，他还是需要阳气。 　　阵法布置好后，沐玄只需要等药液吸收完，阵法效果消失便可。 　　药鼎峰主让弟子们离开，走到楼崖面前，“轮到你了，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楼崖伤势轻微。 　　药鼎峰主又诊治了他的心魔，目露惊讶，“你的心魔竟然有所好转。” 　　楼崖下意识看向沐玄。 　　药鼎峰主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若有所思。 　　楼崖的心魔因剑灵而起，阿沐可能在融雪化烟阵里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我引发你的一点心魔试试看。”药鼎峰主道，“若你能克服这点心魔，就算迈出了第一步。” 　　楼崖没有拒绝，他同样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 　　激发楼崖的心魔后，药鼎峰主让他待在这里。 　　若楼崖好转的契机与阿沐有关，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药鼎峰主离开，屋内仅剩楼崖与沐玄，不久前热闹的场所骤然冷清下来。 　　沐玄只能坐在软塌上，干什么都不方便，就像生前打吊瓶一样。 　　他微微歪头打量楼崖，引发心魔后，楼崖的状态似乎没什么变化。 　　楼崖问：“你不怕？” 　　“没什么可怕的。”沐玄道，“阁下想必熟悉自己的心魔，有一套应对方法。” 　　“而且……” 　　沐玄做了个顺毛的动作，威严的玉典剑微微一僵。 　　“我以为你会怕。”楼崖上前，俯视沐玄，“在融雪化烟阵里，我听见云镜唤你阿玄。” 　　沐玄心中一惊。 　　楼崖不是没听见。 　　他听见了。 　　不能犹豫，犹豫更会令楼崖起疑。 　　沐玄第一时间选择装傻：“他叫的是阿玄吗？我没听清，以为他在叫阿沐，就应了一声。” 　　当时池云镜声音虚弱，不甚清晰，而且楼崖心魔发作，他赌楼崖没有听清。 　　要是楼崖确认他是阿玄，早已将他拿下，怎么可能像这样与他交流。 　　短暂的一两秒被煎熬拉长。 　　“也是。”楼崖缓缓道，“鬼修怎会变成剑灵，曾经我翻遍典籍，都没找到这样的方法。” 　　阿玄能逃跑和消除剑气，已经足够奇异，他不觉得阿玄还有这样的手段。 　　沐玄心头的大石放下一半，转移话题：“我将你推到黑衣人刀下，还以为你会找我算账。” 　　“是我没用，你为了破局做的不错。”楼崖道，“我要谢你。” 　　沐玄抬头，却见楼崖的影子覆下来。 　　楼崖弯腰握住他的手腕，然后蹲下来，伏在沐玄膝头。 　　现在的楼崖果然不正常。 　　如果是平时，楼崖绝对不可能这样。 　　楼崖自小便不依赖任何人，楼家振兴的希望全在他身上，一同而来的是责任与压力，家族为栽培他付出多少心血，他就要回馈多少，展现出超出一般天才的优秀。 　　“伏于母亲膝上，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 　　沐玄嘴角微抽，“为何不是父亲呢。” 　　楼崖的年龄当他祖宗都绰绰有余，他却想当人家爸爸。 　　总比当娘亲强。 　　“幻境里若非你阻止，雾霭剑会断。”楼崖道，“我确实该用性命换雾霭剑无碍，所以该谢你。” 　　楼崖的心魔一方面源于过往，他将自己的剑灵害成这副样子，对自己的剑修之路心生动摇。 　　因为心魔，他无法渡劫成仙，又是巨大的打击。 　　收池云镜为徒后，楼崖的精神原本好了点，但他发现自己对徒弟怀有情愫，这对遵循礼教法条的楼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重回醉生梦死的状态。 　　外表强大的男人，内在其实格外脆弱。 　　沐玄问：“楼雾是在剑折断后，变为鬼修？” 　　“对。”楼崖道，“他是为了保命。” 　　看过书的沐玄心如明镜，表面还是要问：“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加入鬼族？” 　　身为剑灵时的楼雾天真单纯，连偶尔流露的一丝残忍，都带有非人类的不谙世事，与如今截然不同。 　　楼崖默然。 　　池云镜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师尊。” 　　一个药鼎峰弟子匆匆忙忙从后面追上来，“池师弟，你刚醒，还不能随便下床乱走，快回去！” 　　楼崖快速起身，站在沐玄身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皱眉道：“你不躺在床上养伤，来干什么？” 　　池云镜问：“师尊方才在做什么？” 　　楼崖一滞，没想到池云镜会直白问出来。 　　而他说不出口。 　　沐玄解释：“药鼎峰主引发出了他的部分心魔，用来治疗。” 　　池云镜眼睫微动。 　　真的是阿玄，没有错。 　　一开始进入融雪化烟阵的只有他们三个，除了楼雾和他，可疑的只剩剑灵。 　　在村落幻境里，池云镜惦念着阿玄的重伤，没有想到这点，心魔想到了，却瞒而不说。 　　寻找沐玄期间，池云镜的心魔滋生出大量幻境，闯过那些幻境时，他慢慢想到了。 　　他本就怀疑剑灵，剑灵有很多方面都与阿玄相似。 　　然而，池云镜身负重伤，意识模糊，后面都是靠浅淡的本能与直觉行事，他似乎听见了阿玄回应自己，但不能确定，也怕师尊发现阿玄的身份，于是一醒便来确认。 　　“阿沐没事吧！” 　　楚朗风赶过来，扶住门框剧烈喘气，视线在室内逡巡，立刻看见了沐玄。 　　他迈步要进来，楼崖呵斥：“站住，别破坏阵法里的药液。” 　　楚朗风刚迈出的脚收回。 　　“小师弟，借步。”池云镜道，“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楚朗风的目光黏在沐玄身上，满是担忧。 　　沐玄温声道：“我没事。” 　　他的状态看着还可以，没有楚朗风想象中的严重，楚朗风也不能进屋，便随池云镜走远一点，商议事情。 　　“师兄有什么事？”楚朗风心不在焉。 　　而池云镜的下一句犹如平地惊雷。 　　池云镜道：“我记得师弟说过，想将剑借予我。” 　　作者有话要说： 　　楚朗风：=口= 第30章 捂热 　　池云镜道：“我没有保护好剑灵, 向师弟致歉。” 　　“与师兄无关。”楚朗风明白不是他的问题，也不至于迁怒，“融雪化烟阵出问题, 不是师兄能控制的。” 　　池云镜微微抿唇, 实际上, 阵法出问题就是他的原因，因为他的心魔。 　　阿玄伤成这样, 也是他的缘故。 　　“今后我会保护好剑灵。”池云镜承诺道, “希望师弟将剑借予我。” 　　重新绕回这个话题, 楚朗风陡然缄默无声。 　　“师尊拿了新矿石交给铸剑长老，加入残月剑中, 残月剑锻造的时间要延长。”池云镜道, “当初师弟表示愿将佩剑借予我，希望那句话还作数。” 　　心魔哼笑：“池云镜，欺负小师弟算什么本事。” 　　楚朗风百般不愿, 表情十分难看，但理智已经做出判断，他必须借。 　　池师兄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愿意接受黑剑,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阿沐的身体要紧，他需要池云镜的阳气。 　　“当然作数。”楚朗风咬了咬牙，强行发出声音, “那我将阿沐借给师兄, 希望师兄好好待他。” 　　“我会珍惜, 多谢师弟。”池云镜颔首, 神情柔和了些许, 与楚朗风截然相反。 　　他递出一张传音符，“若师弟今后遇到难题，可以找我。” 　　“看你师弟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假惺惺。”心魔道，“池云镜，你越来越令我大开眼界。” 　　“楚朗风似乎很舍不得阿玄，他们关系很好吧。” 　　“这么一想，在外门初次见面，你提及楚朗风接触过鬼修，他的反应就十分耐人寻味了，那显然是心虚啊，他知道阿玄是鬼修，比你早得多。”心魔笑道，“你们知道一个鬼修潜伏在宗门，都不约而同替他隐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朗风伸手接传音符，却发现池云镜没有松手。 　　池云镜捏着传音符的手指有点用力，骨节轻微凸起。 　　楚朗风疑惑开口：“师兄？” 　　池云镜松手，转过身道：“回去吧。” 　　楚朗风点头，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残月剑回来后，师兄记得将剑还我。” 　　池云镜静默片刻。 　　不正常的沉默令楚朗风悬起心，有种不详的预感。 　　忐忑与紧张开始滋生。 　　池云镜终于出声：“嗯。” 　　楚朗风骤然放松，确认般道：“一言为定。” 　　回到木屋，阵法凹槽里的药液已经消失小半，都注入了沐玄体内。 　　楚朗风站在门前，有点不敢迈步，怕影响阵法，池云镜提示：“绕开阵图纹路，不直接碰触就可。” 　　楚朗风小心翼翼走进屋，楼崖将黑剑还给他。 　　他就是楼崖传音叫来药鼎峰的。 　　楚朗风对佩剑那么黏糊，总算拿回剑，却没什么重获至宝般的表情，而是心事重重。 　　池云镜道：“小师弟。” 　　话音落下，楚朗风将剑转交到他手上。 　　楼崖看向池云镜，他解释：“小师弟将这柄剑借给我使用。” 　　“胡闹。”楼崖训斥，“你们可曾问过剑灵的意见？” 　　池云镜看向沐玄，他脸上吃惊之色未退。 　　沐玄先前苦心筹谋的目标，竟然在他已经不怎么需要的时候突然达成，还没有他的参与。 　　池云镜和楚朗风在外面，想必就是聊了这件事。 　　“阿沐觉得如何？”池云镜道，“上次，你是愿意的。” 　　沐玄与池云镜对视，意识到池云镜想让自己到他那里。 　　“可以。”沐玄纵容道。 　　他的身份在池云镜暴露无遗，不再有什么可顾虑的。 　　待在池云镜身边，吸收阳气也方便，既然楚朗风已经同意，没必要多此一举拒绝。 　　“不行。”楼崖却不同意，“云镜并非无剑可用，借剑像什么话。” 　　他面色冷凝，敲打楚朗风，“自己的佩剑，你就随随便便借出？” 　　“主要是我的意思。”沐玄揽过责任，“我觉得池云镜很好，想到他那里一段时间试试。” 　　池云镜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查蜷缩了下。 　　“要不是知道阿玄惦记你的阳气，我都怀疑他对你情根深种。”心魔啧啧两声，“不过他装作剑灵时，对你的态度也不同寻常，楼雾靠近你一点就紧张护着，前些日子用你的身体喝醉酒也是，封嵩泉想扶他一把，他就警觉人家要占你便宜。” 　　“你的阳气那么美味，说不定阿玄因此喜爱上你，离不开你了呢。” 　　池云镜的心跳有点快，他尽力抑制，免得心魔发现，却听见心魔意味深长的笑声。 　　“你亲近云镜，更甚于你的剑主？”楼崖的剑眉拧得更紧，“剑灵与剑主人对于彼此应当独一无二，心意相通，不会分开。”就像他和楼雾曾经差点做到，却最终没能做到的，“你们怎会如此。” 　　“师尊。”池云镜道，“剑灵已经同意。” 　　楼崖：“小师弟不懂事就罢了，你竟然跟着胡闹？” 　　“不同剑灵和修士，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不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与楼雾曾经亲如兄弟，不也演变成如今这样。”沐玄感觉，楼崖可能是占有欲作祟，不希望他与池云镜朝夕相对，“我只是帮助池云镜一段时间，换种新鲜的生活，然后就离开，不会一直缠着池云镜。” 　　这番话戳到楼崖痛点，他绷着脸不再开口。 　　沐玄也不多说，否则楼崖会怀疑，自己看穿了他对徒弟的心思。 　　池云镜站得有点久，面上流露不适，身形微不可查晃了晃。 　　药鼎峰弟子刚才感觉气氛险峻，不敢插话，见状不得不出声：“池师弟，赶紧回去躺着吧，药都煎好了，你还没喝。” 　　若非池云镜长得好看，药鼎峰弟子面对这种伤患早就不客气了。 　　他见过许多不遵医嘱乱来的伤患，从未想过池云镜会是其中之一。 　　楼崖命令道：“云镜，你回去。” 　　池云镜问：“师尊呢。” 　　也许是心虚作祟，楼崖觉得弟子是在问他，会不会留下来继续先前的事。 　　“我在这里没事了，也回去。”楼崖道，“顺便送一送你。” 　　“将剑留下。”沐玄在外人面前，还需兢兢业业扮演剑灵，出声提醒池云镜，“我不能离剑太远。” 　　其他人都要离开，楚朗风借剑后差到极致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我留下来陪阿沐。” 　　楼崖的喉结滚了滚，他赶走楚朗风，带沐玄去融雪化烟阵，却没保护好弟子的剑灵，是他的过失，就给楚朗风放一天假，允他留在药鼎峰。 　　池云镜临时又将黑剑交还给楚朗风，心魔道：“唉，剑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呢。”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捂。” 　　见楚朗风高兴将剑抱在怀里，轻轻抚摸，池云镜蹙眉。 　　“师弟。”池云镜道，“这柄剑有灵，你的做法有些孟浪。” 　　血色涌上脸颊，楚朗风慌忙松手，看向沐玄又目光躲闪。 　　沐玄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池云镜清楚他是假剑灵，这句多余的话，应该是帮他完善剑灵的伪装。 　　昆仑境不乏人老成精的大能修士，既然装作剑灵，就要面面俱到，不放过任何细节。 　　死了八年，他在老本行方面都不够专业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池云镜提醒。 　　楼崖犹豫道：“我今后可能还会找你。” 　　沐玄内心了然，是为了心魔的事。 　　“报酬呢。”沐玄问。 　　“我收藏的酒，你随便挑。”楼崖道，“别的条件也行。” 　　楼崖的酒，沐玄确实惦记许久，被他看穿了。 　　不要酒，从楼崖那里挑件宝物，也会令沐玄受益匪浅，对今后离开昆仑境独自在外面闯荡大有助益。 　　沐玄答应下来，坐在阵法中，目送楼崖带徒弟离去。 　　池云镜回到原本的屋子，坐在床沿，接过药鼎峰弟子端来的药，道了声谢。 　　药鼎峰弟子因为他擅自乱跑而生的气消失大半，看着他的脸，感觉可以原谅。 　　到头来，他也没搞懂池云镜一醒就去剑灵那里，是为了什么。 　　“云镜，你着实令我失望。”楼崖道，“你右腕的红痣消失，我本以为你放下了那个鬼修。”结果事实证明不是，池云镜昏迷时都唤阿玄的名字，“你的心魔是不是与他有关？” 　　“没有关系。”池云镜轻轻摇头。 　　“心魔的事，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池云镜道：“师尊心魔缠身，自顾不暇，我不愿打扰。” 　　“我自己克服不了心魔，你不信任我也是理所应当。”楼崖转身离开，“但我会查那个阿玄，若他真有问题，你还想包庇，我不会容情，将连你一起罚。” 　　* 　　入夜，树上的建筑亮起连绵灯光，点亮了一片云，远远望去像光带环绕于树顶。 　　药鼎峰相比白日变得静谧，沐玄在木屋待着无聊，搬到了池云镜的房间，也方便汲取阳气疗伤。 　　楚朗风一直陪着沐玄。 　　搬去池云镜的房间前，沐玄向他如实说了原因，楚朗风问：“有二师兄的阳气，你就不再需要我的了？” 　　沐玄道：“只是没有必要。”池云镜的阳气质量，胜过楚朗风百倍，吸收他的阳气效率太低。 　　楚朗风用黑剑划伤手臂，放到沐玄面前，“二师兄身负重伤，阳气流失太多会体虚，阿沐多吸我的吧，我没问题。” 　　沐玄一想，是这个道理。 　　池云镜已经这么虚弱，总不能再压榨人家的阳气。 　　他伸出指尖，触碰楚朗风的伤口，直到楚朗风脸色微微发白，他还坚持让沐玄再吸一些。 　　到最后，楚朗风走路都有点飘。 　　那些辛辛苦苦偷吸阳气的妖鬼，若是看见优质的修士都主动给沐玄送上门，不知作何感想。 　　药鼎峰有专门给器灵使用的病床，楚朗风问了药鼎峰弟子，将其中一张搬到池云镜的房间。 　　屋内空间足够，摆下两张单人床绰绰有余，白日的药鼎峰弟子正给池云镜煎第二服药，他一边将药锅蒸腾出的白气扇到窗外，一边偷瞄池云镜的反应。 　　沐玄要住过来，他以为池云镜会反对，结果池云镜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剑灵在池云镜那里有这么大优待？ 　　池云镜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专注阅读剑道典籍。 　　沐玄来后，他的视线从手中典籍抽离，“阿沐。” 　　“小师弟为阿玄忙前忙后，瞧你算什么。”心魔出声嘲讽，“楚朗风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莫不是阿玄吸了他的阳气。” 　　池云镜指腹用力，捏皱了纸张。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好大的酸味 　　剑道典籍：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第31章 糖丸 　　“阿玄汲取楚朗风的阳气应该不止一次了, 他不只是需要你的阳气，楚朗风还有别人一样可以。”心魔火上浇油，“不过往好处想, 你作为美食还是更有竞争力的, 池云镜。” 　　池云镜没有回应, 平静翻过一页，书页刮过薄被, 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 　　他松开褶皱得快要撕烂的纸张, 看向楚朗风, “既然阿沐来到这里，可以将黑剑交予我了。” 　　“不用。”楚朗风道, “我可以拿着。” 　　“在室内拿剑多有不便。”池云镜淡淡道, “今后我要使用这柄剑，想先了解一番。” 　　坐在火炉前的药鼎峰弟子莫名觉得室内变冷。 　　他又偷偷转头瞧了瞧，楚朗风依依不舍将自己的佩剑交到池云镜手上。 　　他以为悬云峰弟子二三个都只知道修炼, 关系简单，如今竟然看不懂。 　　池云镜将黑剑放在床上，问：“天色已晚, 师弟不回悬云峰？” 　　“不急。”楚朗风道, “我再待一会儿。” 　　池云镜：“你手臂上的剑伤怎么回事？” 　　楚朗风支支吾吾：“先前练了练剑, 不小心划伤的。” 　　“在药鼎峰练剑？” 　　“木屋那边空间大，没关系吧。” 　　池云镜看向沐玄：“是这样么。” 　　“对。”沐玄点头。 　　池云镜的目光落回手中典籍，声音微冷：“前些日子, 我听闻小师弟修炼心不在焉, 修为没有多少提升, 现今练剑还会割伤自己, 师弟应以修炼为重, 专心致志。” 　　师兄的教训，楚朗风是该听的，何况池云镜是他寻仙的契机。 　　说来也怪，曾经他畅想入内门后能更靠近池师兄，现今却满脑子都是阿沐的事，差点忘记自己和池师兄同在一个师门。那时，楚朗风想不到自己有进悬云峰的一天，更想不到进来后，要将阿沐拱手送到池师兄那里。 　　“看池师弟对楚师弟十分认真负责，一般人可没有这种待遇，你们年纪相仿，应该聊得来。”药鼎峰弟子拂去心头的古怪感，眼前就是一副师兄严格要求师弟的普通场面，他将熬好的药倒入碗里，端给池云镜，笑着对楚朗风说，“师弟要好好修炼，免得给玉典剑大人蒙羞。” 　　沐玄问：“有糖吗。” 　　“糖？”药鼎峰弟子怔了怔，“没有。” 　　“——不对，我有。” 　　他从乾坤戒拿出一个陶瓷小瓶，里面有颗白色药丸。 　　“这是我练岔的丹药，没有药效，唯一的特点就是甜。”药鼎峰弟子笑了笑，将药丸交给沐玄，“我拿着当零嘴吃，这不，就剩下一颗了，送给你吧。” 　　沐玄微微一笑：“谢谢。” 　　“不用客气。”身份已经在池云镜面前暴露，沐玄便显着形，苍白的脸露出笑容，有种摄魂夺魄的美感，药鼎峰弟子晃了下神，然后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半个时辰后会有人来接我的班。” 　　池云镜垂头慢条斯理喝药，喉结小幅度上下滚动。 　　沐玄问：“苦吗。” 　　那碗药闻着都十分苦涩，还有些腥味。 　　“不苦。”喝完药，池云镜将空碗放到床头的木桌。 　　心魔都无语了：“你应该回答苦才对。” 　　沐玄用鬼气拿着乳白药丸，故作苦恼：“那我要来这颗糖岂不是没用了。” 　　“阿沐可以给我。”楚朗风道，“我喜欢吃糖。” 　　沐玄一愣：“你什么时候喜欢的？”他完全没印象。 　　心魔喷笑：“一条讨食的狗。” 　　同时，池云镜低低的声音响起：“苦。” 　　沐玄险些没听清：“什么？” 　　池云镜平静道：“我口中的苦味迟迟不散。” 　　“这就对了。”沐玄展颜，鬼气延伸到池云镜床边，松开糖丸，“小孩子逞什么强。” 　　白色糖丸落到掌心，池云镜捏起来放入口中，香甜奶味盖住舌尖的苦涩，以及心头的郁气。 　　沐玄一侧头，看见楚朗风失落的样子，感觉好笑：“你师兄受着伤需要喝药，你又不用。” 　　他努力在两个弟弟中间一碗水端平。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女弟子敲门进来，走到池云镜床边，确认池云镜的伤势正在平稳恢复，就取出饭盒，药草清香弥漫，“这是你的药膳，一定要吃完。”然后，她来到楚朗风面前，先朝沐玄笑，“还记得我吗？” 　　“记得。”他们白日见过面，这就是第一个上手给沐玄使用治疗阵法的女弟子，名叫庄蓉。 　　庄蓉的笑容更高兴，对楚朗风道：“手臂上的剑伤给我看看。” 　　楚朗风道：“小伤，不用看。” 　　“我看看不好吗，又不会害你。”庄蓉道，“有伤者在我面前不治疗，我浑身难受。” 　　沐玄：“朗风，包扎一下吧。” 　　楚朗风闻言，伸出手臂给她。 　　楚朗风没怎么接近过女孩子，手臂紧紧绷着，显出有力的肌肉线条，也从伤口挤出更多血。 　　庄蓉不解：“你紧张什么。” 　　“快点。”楚朗风催促，只想快点结束这种煎熬。 　　然而，庄蓉包扎的速度并未加快，还时不时转动眼珠偷看他，脸颊带着绯色。 　　楚朗风吓得猛然倒退一步，包到一半的绷带在半空剧烈晃荡。 　　“你干什么？” 　　庄蓉有点生气，她之前对沐玄使用治疗阵法出错，现在打算展示自己作为医修可靠的一面，令沐玄刮目相看，结果全被这个悬云峰的小弟子毁了。楚朗风毛毛躁躁，怎会拥有如此温柔的剑灵。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楚朗风只希望她赶紧离开，免得沐玄误会。 　　然而，庄蓉并未如他所愿离开，乃至绕过楚朗风，来到沐玄床边，俏丽的脸重新挂上笑，“你待着会不会无聊？” 　　“旁边有人，还好。”沐玄道，“要是有些书本打发时间更好，药鼎峰有什么闲书吗？” 　　这句话正问到庄蓉心坎，“你喜不喜欢话本？” 　　沐玄点头。 　　见他们相谈甚欢，楚朗风反应过来，刚才庄蓉似乎不是偷看他，而是在看旁边的阿沐。 　　庄蓉哗啦啦从乾坤袋倒出话本，“这些是我的珍藏，还有我近两日刚从外面买来的新本，给你看。” 　　“好。”沐玄拿起一本翻开。 　　等池云镜用完药膳，庄蓉打算帮他扔掉饭盒，池云镜道：“我自己来。” 　　庄蓉点了下头，重新看向楚朗风：“伤口你自己包扎，那我走了，我还有别的事。” 　　池云镜颔首：“慢走。” 　　庄蓉步伐一顿，莫名听出了赶人的感觉。 　　她没怎么见过池云镜，但听闻过，这位美貌到声名远扬的少年师兄性格冷清，她可能太吵，打扰到他了。 　　悬云峰的新弟子看起来也奇奇怪怪，阿沐当他们的剑灵真是辛苦。 　　她还是喜欢韩丛那般宽厚的师兄，以及阿沐这样的。 　　庄蓉朝沐玄笑了笑，从外面带上门。 　　沐玄翻看手里的话本，按崭新程度推测，这本应当是庄蓉新买的。 　　看了没多久，沐玄皱眉，“剧情进展好奇怪，男女主角这就滚上了床？” 　　正在喝水的楚朗风手一抖，杯中茶水洒了大半，他慌里慌张掐诀清理干净。 　　“阿沐，你在看什么？” 　　沐玄随口回：“看他们颠鸾倒凤。” 　　池云镜鸦羽般的长睫动了动，“阿沐。” 　　“好，我不说了。”沐玄险些忘记，屋里还有两个情爱方面如白纸的少年。 　　不过这也太白了，尤其池云镜，沐玄都没将书里的香艳内容描述出来，只是简单概括了一下。 　　至于楚朗风，沐玄知道他看过，只是不好意思讲出来。 　　沐玄不再出声，但想到沐玄在旁边看什么内容，池云镜浅粉的唇便紧紧抿着。 　　很快，沐玄再度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楚朗风好奇：“又怎么了？” 　　“女主角怀孕，和男主角成亲了。”沐玄道，“两人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楚朗风一怔，“这才几页，后面能写什么？” 　　“我也不清楚。”沐玄摇头，翻了一页，“待我一探究竟。” 　　楚朗风弯腰看了看书皮，“作者名不见经传，应当不太会写。” 　　沐玄讶异，“你还对话本作者有了解？” 　　楚朗风脸颊微红，心虚撇开头，“没有，都是听别人说的。” 　　哪来的人和楚朗风说这些。 　　沐玄没有戳破，青春期少年有自己的小爱好无伤大雅。 　　他一边看话本，一边和楚朗风吐槽剧情，顾及着小白兔池云镜，出格的剧情沐玄一律不提。 　　“真不争气啊，池云镜。”心魔笑道，“你这么无趣，对阿玄的爱好一无所知，他们谈论的东西，你都插不上话，怪不得阿玄一直待在楚朗风那里，不来找你。” 　　池云镜的指尖不慎将书中典籍按出一个凹陷。 　　他收回力道，垂落的睫毛打下细密阴影，安静翻阅典籍。 　　“你还看得进去？装模作样。”心魔嗤笑，“好面子这种男人的劣根性你也有，为何不承认呢。” 　　“我看见了你们的名字。” 　　沐玄出声，语气一言难尽：“话本后面这么多，都是在写池云镜。” 　　池云镜的话本稀少，因为容易被池云镜的追捧者群起而攻。 　　作为池云镜的师门，昆仑境内关于他的话本更是绝迹，没人敢在当事人眼皮底下买卖他的话本，何况池云镜是玉典剑最为疼爱的弟子。 　　不过，池云镜的美名如此之盛，总会有人蠢蠢欲动写他的本子，还搞些骚操作，例如沐玄手里这本，将池云镜的剧情当做副线来写，开头只字不提，骗过一般人，后面男女主角相濡以沫带孩子，寡淡如水，看点实际都在池云镜的剧情。 　　沐玄看向楚朗风，“话本里还写了你。” 　　楚朗风进入悬云峰不足一个月，就有关于他的话本面市，速度够快。 　　另一方面也说明话本够新，听庄蓉说是刚买的，估计她根本不知道后面是这种内容。 　　“写了我什么？”头一回被写入话本，楚朗风感觉新奇。 　　“你单恋池云镜，刻苦修炼，用尽一切方法终于进入悬云峰。”沐玄快速翻看后面，声音平直陈述剧情，“你满心激动，以为有了追求池云镜的资格，却发现有一个拦路虎。” 　　楚朗风人都傻了，呆呆问：“什么拦路虎。” 　　沐玄道：“你们的师尊，楼崖。” 　　“不对！”楚朗风慌忙道，“话本里面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沐玄宽慰：“我自然明白是假的。” 　　他心知，话本在某些方面切中了事实。 　　若不是心虚，楚朗风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楚朗风忽然回过味：“写话本的人还编排了师尊？” 　　“编排的不少。”沐玄道，“写楼崖借修为与身份之便，压制池云镜，对他强取豪夺。” 　　沐玄讲的，都经他之口加工过，实际他看见的是—— 　　面对妄图逃离的爱徒，楼崖目眦欲裂，字字泣血：“我不再是你的师尊，我要当你的男人！” 　　沐玄：“……” 　　不能说和现实里的楼崖不像，只能说截然不同。 　　沐玄忍不住笑，肩膀微微抖动，一道阴影洒落他身上。 　　池云镜下了床，一手拎着剑道典籍，另一只手蒙住话本上的字。 　　“阿沐，别看了。” 　　盖住话本时，池云镜不小心瞄到一些字，清瘦身躯略显僵硬。 　　话本真正的主人公发话，沐玄从善如流答应，合上书放到一旁。 　　池云镜的手越过沐玄，按住话本。 　　沐玄问：“怎么了？” 　　池云镜解释：“这本书应当销毁。” 　　“不行，东西是别人的。”沐玄道，“明天我会告诉庄蓉，请她销毁。” 　　心魔：“池云镜，你不会容忍这本书继续留着吧。” 　　池云镜犹豫片刻，慢慢松开按住书的手。 　　心魔怪叫：“这么听话？” 　　“乖。”沐玄笑了笑。 　　池云镜直起身，侧头道：“小师弟，你杂书看得太多。” 　　心魔阴阳怪气：“人家可没当着你的面看，还念出来。” 　　池云镜置若罔闻，继续对楚朗风道：“我教你一些剑道心得。” 　　楚朗风有点懵，但师兄好心传道，他没有拒绝的道理，应了声好。 　　池云镜教楚朗风的时候，沐玄也听着。 　　人族与鬼族修炼体系不同，但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还能多掌握伪装剑灵的方法。 　　然而，修炼知识枯燥，沐玄生前就不是多好的学习料子，听着就开始走神，鬼气悄然将另一部话本拽到近处，翻开封面。 　　楚朗风余光一瞥，发现沐玄边听讲边看话本，这让尊重剑道的二师兄看见可不得了，他给沐玄使眼色，可沐玄一心二用已是极限，无暇再分出心神关注他，再看池云镜，似乎并未发现沐玄的所作所为，或者发现了也不在意。 　　沐玄今日在幻境折腾不少，就算白天在治疗阵里休息过，依然颇为乏累，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黑白两色的残魂伏在床上，纤细背影被铺散的长发盖住，楚朗风多看了一眼，听见少年师兄冰冷的声音：“专心。” 　　池云镜的声音比沐玄醒时冷些，也放轻了许多。 　　楚朗风同样放低声音，免得吵醒阿沐。 　　明面上，仿佛没人觉得哪里有问题。 　　* 　　楚朗风是半夜离开药鼎峰的。 　　沐玄天亮醒来，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外面，庄蓉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打开一条门缝，朝沐玄使眼色。 　　“没关系，进来吧。”沐玄明白她的意思，拿起写了悬云峰师徒三角恋的话本，用鬼气递到门口。 　　池云镜正在给自己配药，用来熬制。 　　他今天已经能下床，疗伤所需药材都被分门别类，放在房间的木柜抽屉里，他对着药方可以自己熬，不必再假手于人。 　　晨光下，池云镜纤长漂亮的手白得近乎透明，如同美玉雕琢而成。 　　庄蓉飞速开门，一把拿过话本，不敢进来，更不敢看池云镜。 　　医修大多不差钱，有些封皮好看的话本，庄蓉习惯买两本，其中一本用来收藏欣赏。 　　这话本就属于封皮好看的，她将其中一本借给沐玄，因为是新出的，她昨晚回房后没按捺住，看了自己手里那本，天知道她当时是什么心情，若不是天色已晚，不能打扰伤患休息，她当即就会冲过来拿回沐玄这里的话本。 　　庄蓉做了一夜噩梦，感觉死亡将至。 　　如今拿回话本，她的心也无法放下，沐玄的反应证明已经看过这个话本。 　　庄蓉小声问：“池师兄没看吧？” 　　“他知道话本的内容。”沐玄道，“希望你销毁。” 　　庄蓉直接裂开。 　　沐玄笑道：“没事的，只要你销毁就好。” 　　庄蓉连连点头，关上门连忙开溜。 　　她将两本都销毁得干干净净，绝口不提里面的内容，暗暗决定再也不买这个人写的话本，以后买话本前，要翻到后面看看。 　　但庄蓉销毁，不代表这部话本从市面上消失，相反的，话本的销量节节攀升，昆仑境也有更多人看到。 　　一日，楼崖前来找药鼎峰主诊治心魔，听药鼎峰主提起这事。 　　“那日激发你部分心魔的后续效果，我需要看看，结果忙得团团转，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我不主动找你，你竟然也不来找我。”闻到楼崖满身酒气，药鼎峰主一脸无奈，“对了，这话本你看过吗。” 　　药鼎峰主取出话本，放在楼崖面前，楼崖醉眼朦胧摇头，“未曾。” 　　“就猜到你没有，这部话本流传太广，我感觉迟早传到你耳朵里，有必要提前知会你一声。”药鼎峰主道，“你翻到后面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楼崖醉得不轻，手都懒得抬。 　　若非药鼎峰主连发传音，他根本不会来药鼎峰。 　　“有你和你徒弟的不伦虐恋。”药鼎峰主温柔微笑，“真不看吗。” 　　楼崖一滞，沉下脸翻开书页。 　　刚看了一点，他的脸色便难看至极，怒斥：“荒唐。” 　　“这是我从一个弟子那里收缴来的，是一个对云镜有意的弟子。”药鼎峰主感慨，“我问他为何要看这样的话本，他说看不到云镜为情爱沉沦的模样，能在故事里看一看也好，现在的孩子真令人搞不懂。” 　　“云镜一心修道，与情爱无缘。”楼崖冷声道，“写出这种东西的人也是不知廉耻。” 　　“我已通知宗门，管束市面上这类话本。”药鼎峰主道，“你的心魔有丁点好转，下次可以尝试同样的疗法。” 　　楼崖撑着桌面，摇摇晃晃起身，“云镜和那个剑灵的伤势如何？” 　　“恢复不错，快能离开药鼎峰了。”药鼎峰主道，“你既然来了，要不要顺道去看看他们？” 　　“不必。”楼崖转身走向外面，“你先前说的有理，云镜能顾好自己，我若插手，说不定他还觉得麻烦，就像他瞒着我心魔的事一样。” 　　药鼎峰主问：“那个剑灵呢？” 　　楼崖步伐一顿。 　　“药鼎，你是否管了太多我的事。” 　　“我的不是。”药鼎峰主微笑道，“我不再提了。” 　　* 　　在药鼎峰待了五日，池云镜携黑剑离开。 　　楚朗风将沐玄的行李整理进一个乾坤袋，送了过来。 　　沐玄的行李没有多少，主要是剑架，还有元婴期的鬼核。 　　元婴鬼核是他陪楚朗风第一次入镇邪塔时得到的，那日楼雾夺走池云镜的传送令牌，为难于他，沐玄将黑剑塞入池云镜手中，助他斩杀了元婴后期的鬼修，池云镜将鬼修死后遗留的核作为谢礼赠予他。 　　鬼核于沐玄而言，是提升修为的宝物，当时楼崖带他去铸器峰，沐玄就将鬼核放在楚朗风那里，现在终于能用来修炼了。 　　楚朗风已是筑基中期，快要赶上沐玄，他可不能落后。 　　送走楚朗风后，池云镜关上门，开口：“阿玄。” 　　正飘来飘去参观暮寒居的沐玄停下，“怎么了？” 　　“你在小师弟身边待了多久？” 　　沐玄想了想，“三年多。” 　　池云镜的睫羽一抖，“这么久。” 　　“还好。”沐玄道，“我经常睡觉，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小师弟的阳气，似乎对你没多少帮助。”池云镜道，“你为何一直待在他身边？” 　　沐玄：“楚朗风的阳气是帮助不大，但他已经是我能选择的范围内，最有帮助的人。” 　　池云镜：“我呢。” 　　沐玄顿了顿，惊讶于他会这样问，“我跟着楚朗风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进了昆仑境，而且潜力不错，有机会接触到你。”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来找我？” 　　待在昆仑境外门这么久，阿玄有没有找过他。 　　他首次见到楚朗风时，阿玄就在旁边，为了不被他发现，仓促装成剑灵。 　　之后又随他到后山，一言不发，抹掉他右腕的印记。 　　阿玄害怕被他发现。 　　而他本以为，阿玄是为了他而来。 　　他竟然将心魔的话听进去了。 　　“在意这件事许久了，辗转反侧。”心魔笑，“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吧。” 第32章 生气 　　“我怕被你关入镇邪塔。” 　　沐玄的回答, 与池云镜的猜测一模一样。 　　少年的喉咙有些干：“那为何不怕楚师弟供出你？” 　　“说来话长。”沐玄用手指绕着脸侧的黑发，回忆道，“我一开始在世俗界遇见楚朗风, 他对于修真界一无所知, 对鬼修和怨魂是什么也毫无概念, 我也没有坦白人族修士与妖鬼水火不容的关系，某种意义上算是蒙骗。”沐玄笑了笑, “我刚见面就帮了他一个忙, 助他踏上仙途, 朗风对我交付了信任，进入昆仑境后, 他明白了鬼修是什么, 也没有供出我的意思。” 　　“你也救过我。”池云镜轻声道，“我现在不会将你关入镇邪塔，若你早些来找我, 我同样不会。”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救你时，你还是个凡人少年, 这么些年待在昆仑境, 在玉典剑手下接受教导, 我不确定你变成了什么样，尤其玉典剑是出了名的对妖鬼冷酷无情。”按原著里池云镜的杀伐果断，沐玄也不敢找他, 池云镜自愿给他提供阳气, 帮他隐藏身份, 才出乎沐玄的意料, “听完你关于怨魂的那番话, 我更不敢和你相认。” 　　池云镜默了默：“你并非普通怨魂。” 　　识海里的心魔大声咋舌。 　　池云镜道：“我给你阳气后，你为何还待在小师弟那里，对我隐瞒剑灵的身份。” 　　“……还吸取小师弟的阳气。” 　　沐玄抬眸，“你发现了？” 　　池云镜声音微冷：“是。” 　　“我潜藏在昆仑境如履薄冰，隐瞒剑灵的身份，是为了多些保险。”被鬼怪吸阳气不是好事，说出来也不好听，池云镜都愿意提供阳气，他还对人家的小师弟下手，沐玄有点不好意思，“药鼎峰用治剑灵的方法不能完全治好我，我需要阳气来补，但你同样身负重伤，恐怕不太行，朗风就建议我吸他的阳气。” 　　“哈哈哈。”心魔大肆嘲笑，“池云镜你不行，身体虚。” 　　池云镜闭了闭眼，冷声道：“我可以的，你没有问过。” 　　“隐瞒剑灵的身份也是，你还是不信任我。” 　　“相认后，你依然有点怕我。” 　　被他说中，沐玄无言以对。 　　池云镜犹豫片刻，轻声问：“幻境里关于你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么。” 　　沐玄摇头：“大部分都与现实不同。” 　　连大背景都不同，只是凶手相貌与行凶过程有些相似。 　　池云镜：“你是被哪个修士重创到如今的程度？” 　　沐玄诧异：“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当初在滴灵泉，池云镜得知他虚弱至此，是被一个厉害修士所伤，便不再多问，揭过了这个话题。 　　“若他是无端伤你，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池云镜道。 　　“你我都远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报复是我自己的事，怎能牵连你。”沐玄自然不能说是他的师尊，“我知道你不放心，担心我像其他怨魂那样，被仇恨蒙蔽理智，我心里有数。” 　　“所以。”池云镜看着他，“是谁？” 　　沐玄无奈道：“你不用知道，这件事不重要。” 　　“好。”少年缓缓道，“我懂了。” 　　沐玄察觉到，他生气了。 　　“二师弟。”外面响起韩丛的敲门声，“我有事找你，你有空吗？” 　　池云镜单手轻抬，门应声而开，“师兄有何事？” 　　韩丛手里拿着玉简，“剑道方面遇到点问题，师尊又喝醉了，想找你探讨一下。” 　　池云镜于剑道方面天赋异禀，一点就通，韩丛痴长他大几十岁，有些韩丛看不懂的典籍，他都能弄懂。 　　池云镜接过玉简，用神识查阅里面的内容，韩丛看向沐玄，笑道：“阿沐。” 　　沐玄客气道：“韩公子。” 　　“听着怪怪的。”韩丛摸了摸鼻子，“你是小师弟的剑灵，也叫我大师兄吧。” 　　池云镜出声：“师兄。” 　　“怎么了。”韩丛转头，“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没有。”池云镜调出几行文字，悬浮于半空，“这部分涉及到化神期，对我而言有些晦涩，需要师兄讲解一下。” 　　韩丛没急着讲解，打量着光风霁月的师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与池云镜身处同一师门八年，对池云镜颇有了解。 　　“没有。”池云镜道。 　　看出师弟不愿解释，韩丛也不追问，只道：“你心情不好，可不要影响阿沐。” 　　“自然。” 　　“小师弟那么宝贝佩剑，他在镇邪塔提出将剑借给你，我就颇为吃惊，不过也能理解他没保护好佩剑的自责内疚，只当他是一时冲动。时隔多日，他竟然还愿意将剑借给你，着实令我惊异。”韩丛道，“你怎么忽然借小师弟的剑？” 　　“有一些内情。”池云镜言简意赅，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行吧。”韩丛习惯他的作风，“我很想好好看一看黑剑，因为小师弟太护着剑，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既然剑到了你这里，能不能借给我片刻？” 　　韩丛还看向沐玄，征求他的意见。 　　沐玄尚未开口，池云镜就道：“不了。” 　　韩丛一脸遗憾。 　　他与池云镜交流玉简的内容，一晃就过了两个时辰。 　　夜幕倾盖，乌云遮住月亮，天上开始飘雪，在昆仑境完全感觉不到五月时节开始升腾的热意。 　　韩丛带着玉简往外走，打开院门，“今日与师弟交流受益匪浅，来找师弟果然没错。” 　　送韩丛离开后，池云镜踩着薄雪走入屋舍。 　　沐玄已经在里面，正悬浮在书架前仰头看。 　　他在看池云镜这里有没有话本。 　　池云镜固然是仙尊转世，但他毫无前世的记忆，现在就是普通的少年郎，再断情绝爱的仙尊，总该也有年少气血方刚的时候。 　　结果令沐玄失望，池云镜屋里半本杂书都没有，难以想象他的生活何等寡淡。 　　今后，沐玄还要跟着他一起过寡淡的生活。 　　沐玄叹了口气，“早知道让朗风把他那些话本一起打包送来了。” 　　池云镜过来，抽出一本书。 　　沐玄问：“屋里的东西，我能随便碰么？” 　　“可以。”池云镜颔首，“请便。” 　　池云镜走到桌案前点起灯，将束发的玉冠解掉，流水般的墨发倾泻而下。 　　书案靠窗，打开的窗户外，灯光驱散一片黑暗，照出纷纷扬扬的雪，这点楠峰寒冷对于修士不算什么，池云镜坐下来。 　　接着，一袭外袍落到他的肩头。 　　池云镜转头，见沐玄正在整理给他披上来的外袍。 　　“你说我能随便动屋里的东西，我就找了件你的衣服。”沐玄解释，“虽然你不怕冷，但穿得太单薄了，你的伤还没彻底痊愈，多披件衣服至少舒服点。” 　　“多谢。”池云镜回过头继续看书，“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池云镜表现得像是已经没什么，但沐玄隐隐觉得，他还在不高兴。 　　明明有事，却装得和没事人一样，这样的小孩最不让人省心。 　　沐玄问：“我离开你的幻境后，你又经历了什么，伤成这样？” 　　“因为心魔，一个个新幻境出现在我面前。”池云镜道，“我便一一打碎。” 　　“装。”心魔道，“继续装。” 　　分明是他为寻找沐玄，破除幻境急于求成，才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话音落下，池云镜的眼前陷入漆黑。 　　沐玄趁他的注意力转移，一下关掉了灯，透明躯体微微发光，做了个鬼脸。 　　池云镜的心头微微一动，静静看着他。 　　“阿玄可真有意思。”心魔笑道，“我都这样觉得，你肯定更这样想吧，池云镜。” 　　但在沐玄看来，池云镜就是毫无反应。 　　他缓缓放下手，不确定地问：“吓到你了？” 　　应该不至于。 　　若想吓人，沐玄可以弄得更逼真，模拟出七窍流血或者面目全非的样子，他本意只是想逗池云镜一下而已。 　　下一刻，沐玄的视野忽然倒转。 　　池云镜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身下。 　　沐玄的黑眸微微睁大，“真吓着你了？” 　　那池云镜也不至于报复他吧。 　　池云镜轻轻摇头，“没有。” 　　“那你就是不喜欢这样？”沐玄道，“我一把年纪，做这些事确实没意思了。” 　　“呵呵。”心魔冷笑，“他喜欢都来不及。” 　　“你这样很好。”池云镜道，“你的年纪很大？” 　　沐玄掐指一算，“我死前二十四五，加上死后的八年，已经三十多。” 　　池云镜看着下方沐玄的脸，“不算大。”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没有说服力。”沐玄笑道，“我大你十几岁，你一直叫我阿玄，有点没大没小，我不介意你叫一声沐兄。” 　　池云镜没有叫的意思，还问：“你本名沐玄？” 　　沐玄点了点头。 　　池云镜：“小师弟为何能直呼你阿沐？” 　　沐玄一怔，“他一开始就是这样叫的，我忘了纠正。” 　　“我也不想纠正。”池云镜道。 　　灯全被沐玄熄灭，外面乌云层叠，也透不下光，屋内一片漆黑，仅有沐玄自身是微弱的光源，艳丽的模样映入池云镜眼内，少年平时冰冷宁静的黑眸像被鬼气沾染，显得有丝魔魅。 　　“不纠正也行。”沐玄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腕，“能不能起来？” 　　“抱歉。” 　　池云镜敛眸起身，将沐玄也扶起来，“你见过我魔血发作，我便不瞒你，我偶尔会轻微失控。” 　　“你暂时别再靠我太近。” 　　这般对待阿玄，他确实有点失控，应当是魔血的影响。 　　池云镜无视心魔的笑声，重新点起灯，伏案看书。 　　刚缓和些的气氛重回冷凝。 　　沐玄自我反省，他不该看池云镜小冰山的模样，就喜欢逗弄。 　　他不再打扰池云镜看书，飘到屋外廊下，瞥见屋檐一角悬挂的银色铃铛。 　　这个铃铛书里描写过，可以操控暮寒居的阵法。 　　由于偏爱，楼崖在暮寒居里设了四季阵，可以改变这块区域的气候。 　　只不过，池云镜从没用过这个阵法。 　　沐玄飘到铃铛前，研究四季阵，然而花了半晌都研究不出所以然。 　　“阿玄。”背后响起池云镜的声音。 　　沐玄转身一看，池云镜不知何时出来了。 　　少年身披外袍，一头鸦发散落，有些落在脸边，柔化了霜雪般的眉眼，多了点姝丽的意味。 　　沐玄问：“你不是不能靠近我？” 　　“所以请阿玄让一让。”池云镜道。 　　沐玄飘到廊外，显形状态下，雪能落到他身上，只是没有感觉。 　　他伸出手，让掌心落上一片雪，然后抬头，看见池云镜来到铃铛下，抬手释放灵力。 　　任凭寒风吹拂都不发出半点声响的铃铛，开始轻轻摇晃，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院内的雪一扫而空，大量天地灵气朝这里汇聚，树木发出新芽，杂草钻出土壤，还开出些零零碎碎的花。 　　暮寒居外仍在下雪，这里仿佛遗世独立，盛放满园春色。 　　沐玄颇觉新奇，蹲下来看嫩芽破土飞速生长的过程，而池云镜看着他，一时没有回屋。 　　面带笑意的鬼怪，才更像盛放的春色。 　　在沐玄重新抬头前，池云镜回屋。 　　过了半晌，沐玄也没有回来，他带着元婴鬼核进了一间空屋，闭关修炼。 　　三日后，沐玄突破到筑基巅峰。 　　鬼核内的鬼气还有很多，足够他修炼到金丹中期。 　　沐玄收起鬼核，开门出去，外面依旧是满园春光，给素净的屋舍添了不少生机，阳光明媚，沐玄是快到金丹期的鬼修，不像普通小鬼那样畏光，更保留着生前作为人时对阳光的向往，心情明朗，飘到主屋。 　　池云镜不在这里，不过屋里多出了些东西。 　　正中间的方桌上摆着精致佳肴，还有壶美酒，用仙术保留着鲜度与温度。 　　沐玄又看向窗前的桌案，他闭关前，池云镜就是坐在那里看书。 　　上面多出了许多书本，花花绿绿，画风格格不入，沐玄上前一看，居然全是话本。 　　全是新买的。 　　池云镜买这么多话本做什么。 　　沐玄面色诡异，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池云镜坐在这里静静品读话本的画面。 　　莫不是在检查市面上还有没有他的话本，如果有，就把卖家和买家找出来全杀了。 　　这时，沐玄听见有人走来的动静。 　　池云镜身穿白色的窄袖单衣，从打开的门进来。 　　他打扮利落，白皙的脸上残留晶莹汗珠，应当是刚练完剑。 　　看见沐玄在此，他并不意外。 　　沐玄相当好奇，直接问了：“你买这些话本做什么？” 　　“你说想看。”池云镜道。 　　沐玄一呆：“都是买给我看的？” 　　池云镜点头。 　　沐玄随手翻开一本，“朗风的话本不少，我从他那里拿就好，你何必花钱。” 　　“小师弟那里的你可能看过了，不如买些新的。”池云镜拿毛巾擦拭脸和脖颈，不着痕迹观察沐玄的反应。 　　沐玄翻着手里的话本，很快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池云镜动作一滞，“怎么。” 　　买来的话本，他都前前后后检查过，没有丝毫奇怪的内容。 　　然而，正是因为没有那些内容，沐玄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情感类的话本在市面上最受欢迎，池云镜以为沐玄也喜欢，买的都是这类，但他挑的话本丁点刺激狗血的东西都没有，味同嚼蜡，和看修道典籍的感觉差不了多少。 　　沐玄果断问：“能退吗。” 　　“为何要退。” 　　“因为不好看。” 　　“你喜欢哪种？”池云镜不解，“这些是我精挑细选，质量在那些话本中姑且算是上乘。” 　　沐玄不懂，他是怎样精挑细选的。 　　他也不好和小白少年解释，只能道：“你吃饭吧。” 　　池云镜看向方桌，“那些是为你准备的。” 　　沐玄眨了眨眼，“我不能吃东西。” 　　“可以用我的身体，像上次一样。” 　　沐玄疑惑问：“你怎么回事，发烧了？” 　　修士怎么可能发烧，沐玄玩笑般上前，要摸池云镜的额头。 　　池云镜站着没动，沐玄的手果然在碰到他前一刻放下。 　　“三日前我因魔血失控，做的事有些不妥，向你赔罪。”池云镜道。 　　沐玄恍然，“你不用再借给我身体，能体验一回人的感觉，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身体本就不是能随意出借的东西，就算池云镜愿意，他也不能照单全收，鬼上身对活人是有负面作用的，何况他上次喝酒误事，险些让池云镜被反派占了便宜。 　　“果然，阿玄不会再借用我的身体。”池云镜道，“还是用别的身体更方便。” 　　沐玄惊讶：“什么身体？” 　　池云镜转过身，“同我来。” 第33章 皮囊 　　沐玄随池云镜来到铸器峰。 　　这是他第二次来了。 　　经过绿树成荫的山腰, 上面是寸草不生，布满黑色岩石的山体，岩浆在沟壑间蜿蜒流淌, 将黑岩炙烤得滚烫, 打铁声在微微扭曲的空气中回荡, 山上熔炉灼亮得像第二个太阳。 　　一条岩浆河流旁，坐落着玄色金属建成的大型屋舍, 外墙布满齿轮, 上面纹刻着阵图, 不停旋转。 　　屋舍外散布着大量人型傀儡，都残缺不全, 缺胳膊少腿, 还有弟子来来往往搬运，远远望去活像是凶杀现场。 　　沐玄问：“这里是？” 　　“天工长老的所在。”池云镜上前敲了敲门。 　　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从里面打开门，头发乱糟糟得像鸟窝, 左边衣袖烧掉大半，露出木制的左臂，上面还落了火星, 将木制手臂烧出一个洞, 内部是正在运转的齿轮, 再往上看，木纹蔓延至女孩的一半脖颈，她至少一半躯体都做了替换。 　　这正是天工长老。 　　池云镜提前来过一次, 天工长老直接道：“进来吧。” 　　宽阔室内摆满机关工具与阵法图纸, 找不出一条顺畅路线, 天工长老娴熟地在乱七八糟的东西间绕来绕去, 沐玄倒不用绕, 身躯直接穿过，来到摆放傀儡人的场所，这里的傀儡人大多栩栩如生，体型高矮胖瘦，外表男女老少都有，与真人别无二致。 　　天工长老的亲传弟子柯响正在为傀儡人整理仪表，无论何种面貌的傀儡人，他面上都带着温柔愉快的笑，像是享受其中。 　　“百年前，我一直研究如何做出威力更大的傀儡兵器，但傀儡的反应都遵循机关设置，终究显得死板，后来我又试图让傀儡产生器灵。”天工长老道，“失败后，我有一日忽然想到，能不能让别的器灵进入傀儡体内，控制傀儡活动。” 　　池云镜道：“长老技艺超绝，做到了这件事。” 　　“借鉴鬼族的夺舍与附身之法，才做到的。”天工长老摆了摆手，看向沐玄，“你可愿进入傀儡身体试试？” 　　沐玄答应。 　　天工长老教了他附身傀儡之法，补充道：“这法子不是对每具傀儡都有用，需要和你的三魂六魄契合才行，具体什么样的才算契合，我也搞不明白，你挨个试吧。我先和你们说好，有可能所有傀儡都不契合，之前我找一位峰主的器灵试了试，就没有适合它的身体。” 　　池云镜道：“长老让我们来试，已经十分感激。” 　　“我希望有个器灵，能控制我做的东西动起来。”天工长老瞥了他一眼，“倒是很少见你对什么上心，还是借来的剑灵。” 　　沐玄挨个开始附身傀儡。 　　池云镜带他来，就说明他作为鬼修能使用傀儡身体。 　　天工长老也说了，她的研究借鉴了鬼修之法。 　　不过，沐玄尝试的结果都是失败。 　　他能进入傀儡内部，但无法操控身体灵活动起来。 　　试完所有傀儡，其中两三个与沐玄有着些许契合，只能做伸手抬腿之类的简单动作，连稳定走路都不行。 　　天工长老目露可惜。 　　忽然，亲传弟子柯响出声：“还有具傀儡没试。” 　　天工长老一怔，想起了什么，“你的得意作品完成了？” 　　柯响跑到屋舍深处，兴致冲冲搬来一具花容月貌的傀儡，看着它的眼睛，会有种它快要活过来的错觉。 　　傀儡每处细节都透着制作者的心血，身穿的红裙长及脚踝，用金丝绣着精美的纹路，外穿一件浅色纱衣，发间点缀着金饰，原本这里的傀儡已经足够逼真，现在都被比了下去。 　　沐玄再度使用附身术法，进入这具身体。 　　缓缓的，容貌美丽的傀儡眨了下眼睛，瞳孔浮现淡光，彻底活了过来。 　　柯响满脸激动，目不转睛看着沐玄将手抬到眼前，握了握指节，然后直接起身。 　　“居然完全契合。”天工长老满意点头。 　　心血之作活过来，柯响眼里散发兴奋的光彩，忍不住上前一步去碰，却被池云镜伸手挡住。 　　柯响满心都是自己的作品，看都不看池云镜，打算绕过他，池云镜直接握住他的手臂。 　　“师弟松手，疼！”柯响叫唤。 　　池云镜能对他下多重的手，天工长老觉得弟子装模作样，斥责道：“这傀儡已不是死物，别再随便动手动脚。” 　　“知道了师父，师弟松手！”柯响疼得都有点语无伦次，“我是发现了傀儡有点问题，想稍作修改！” 　　池云镜放开手，“阿玄，你先出来。” 　　沐玄离开傀儡身体，漂浮在半空，柯响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迫不及待冲上前，一边看着沐玄，一边修改傀儡的面貌。 　　“只是改长相？”沐玄问。 　　“对。” 　　他感觉傀儡的相貌与沐玄不太匹配，相比之下有些瑕疵，自然无法忍受，要将作品重新修改到心中完美的地步。 　　傀儡的样貌在柯响手下逐渐发生变化，多了鬼气森森的艳丽。 　　柯响看了眼沐玄，还是觉得有些够不上，可他抓耳挠腮也无法修改得更好，天工长老适时开口：“够了，别在这种事情上钻牛角尖。”她看向沐玄，“这身体你们带走吧。” 　　池云镜问：“长老需要什么？” 　　“不用。”由于沐玄悬浮着，她的身高还不到沐玄膝盖，“把使用傀儡的体验告诉我就行。” 　　“我有一个条件。” 　　柯响开口，看着沐玄的目光浮现恳求，“衣服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它搭配的，希望你继续穿在身上。” 　　沐玄试身体的时候已经发现，傀儡只有外貌区分了男女老少，并没有具体的器官。 　　穿个女装，相较于获得身体的好处不值一提，沐玄本来就穿着，那件衣服伴随他死亡，几乎成了他的一部分，难以彻底脱下，只能用鬼气织出新的衣服掩盖。 　　沐玄答应了他的条件。 　　临走前，天工长老嘱咐说傀儡主要靠上品灵晶驱动，若里面的灵晶消耗殆尽，就要填充新的。 　　就算有许多灵晶用来填充，一天也最好不要使用太久，因为傀儡结构精密，容易毁坏。 　　灵石之上，才是灵晶。 　　灵晶内蕴含的灵气比灵石纯净数百倍，价值也是如此，何况上品灵晶。 　　而傀儡需要十块灵晶才能运转。 　　沐玄直接把身体脱了下来，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烧钱。 　　“你可以尽管使用身体。”池云镜道，“我手里的灵晶足够。” 　　“不行。”沐玄摇头。 　　不但吸池云镜的阳气，还烧人家的钱，简直是丧心病狂要把人榨干。 　　池云镜道：“救命之恩，岂是灵晶能衡量的。” 　　沐玄：“你给予我阳气，已经足够报恩。” 　　“我觉得不够。”池云镜淡淡道，“若你不收，我于心不安。” 　　“那给你这个吧。” 　　回暮寒居后，沐玄将元婴鬼核交给他，“换灵晶。” 　　鬼核来自元婴中期的怨魂，沐玄只用来修炼到筑基巅峰，里面还剩许多鬼气，价值不低。 　　他帮楼崖克服心魔，也能收取灵晶作为报酬，这样一想，傀儡身体还是用得起的。 　　池云镜只得无奈收下鬼核，否则沐玄不会使用身体。 　　兜兜转转，他赠予沐玄的这枚鬼核，回到了他自己手里。 　　“我知道你不打算卖，就收藏着。”心魔故意恶心人，“今后欲望无法纾解时，可以拿阿玄用过的东西出来看看。” 　　池云镜不禁蹙眉。 　　阿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会产生什么欲望。 　　沐玄没注意到少年的神情变化，穿上身体来到主屋，夹了一筷子还热着的菜肴。 　　傀儡身体能尝出味道，相较于人的味觉差了不少，但沐玄已十分满足。 　　食物入腹，会被身体里的阵法化解，不过这样消耗灵晶的速度更快，沐玄目前手头拮据，需要节省，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池云镜整理好桌上的话本，对他说：“去换话本。” 　　“换成你喜欢的。” 　　* 　　内门的书铺里人流如织，柜台前结账的修士排起长队，老板坐在后面，笑呵呵收下客人付的灵石。 　　昨日，池云镜破天荒来了他这个小书铺，买了些积灰的冷门话本。 　　老板将这件事稍稍宣传一下，果然涌来了许多新客人，都冲着池云镜买过的话本而来，仓库堆积许久都卖不出的话本飞快流出，他还到别处的书铺收，这些话本在昆仑境外也不好卖，外面的老板都愿意折价出给他，这两日他简直赚翻了。 　　老板笑容满面收着灵石，店内骤然一静。 　　他疑惑抬头，整个人一晃，险些从高脚凳摔下去。 　　池云镜再度光临他的店，还带着一位貌美的女修。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画面！ 　　店里的客人显然都这么觉得，陷入沉默。 　　沐玄来到柜台前，“池云镜昨日在你这里买的话本，能换成别的吗。” 　　“当——”老板舌头打结，“当然可以，只要没有折痕破损。” 　　沐玄点头，将话本放在桌上，然后在店里挑了些新的，摆到老板面前。 　　他挑选的，都是近来卖得最好的，老板迅速心算了下，“这些书更贵，要补差价。” 　　池云镜准备取灵石，沐玄按住他的手，“不用。” 　　沐玄拿出两本书，放回原位，这样价格就正好。 　　直到两人离开，店内才爆发喧嚣。 　　“我没看错吧，那是池师兄？” 　　“池师兄有了道侣？什么时候的事，之前竟然完全没有风声。” 　　“果然是郎才女貌，那应当不是我们宗门的弟子，否则这么漂亮的女子，我应当有所耳闻。” 　　“池师兄光临这家店原来是为了道侣，他好爱。” 　　“我还以为，等我老了都不会看到池师兄有道侣的一天。” 　　沐玄走在街道上，察觉到了别人的眼光与窃窃私语。 　　池云镜看向他手里的话本，欲言又止，沐玄笑着问：“怎么了？” 　　“那本我有看过。”是他昨日来挑选话本时翻看的，“里面的剑道内容全是胡编乱造。” 　　“他们甚至用剑做……” 　　池云镜说不下去，耳根泛起微弱的红。 　　沐玄一怔：“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忘了。”池云镜低声道。 　　那些污秽内容，早被他扫出脑海。 　　结果沐玄买来，唤回了他的记忆。 　　“那我不看了。”沐玄照顾少年纯洁的心灵，将这本塞到最下面。 　　“第二本我也看过。”池云镜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这本写男人可以怀孕，还被道侣从身体到精神百般折磨，险些流产，逃跑后生下一个天纵之资的儿子，独自抚养他长大，多年后重见前道侣，两人在儿子的牵线下修成正果，处处古怪，没有条理。” 　　沐玄笑着捏了捏少年白皙的脸，“故事好看就够了。” 　　这里就是上个月开过夜市的长街。 　　经过那家成衣铺时，池云镜步伐微滞。 　　“对了，当时我一眼就觉得，挂在门口附近的那件衣服适合朗风。”沐玄道，“你也看见他穿那身衣服了，怎么样？” 　　果然。 　　阿玄与小师弟相伴三年，自然情谊深厚。 　　“合适。”池云镜平静道。 　　心魔呵呵两声。 　　沐玄提议：“不如我也帮你选一件。” 　　池云镜意外抬眸。 　　正当沐玄以为他会拒绝时，池云镜走向店铺。 　　黄衫少女依然在店里打工，见池云镜与一位漂亮的女子进来，她杏眼瞪圆。 　　直到老板娘喊了一声，黄衫少女才回神，连忙上前接待。 　　因为上次被池云镜拒绝过，她问：“师兄想给这位姑娘裁衣？” 　　“不是我。”沐玄懒得见人就解释性别，等他是池云镜剑灵的事情传开，别人自然会知晓，“是池云镜买。” 　　因为生前的职业，沐玄在穿搭方面颇有经验，给池云镜选了一件。 　　无论他选什么，池云镜都没有异议，进里面换上。 　　沐玄挑的是件黑色劲装，漆黑底色腰封上绣着暗金纹路，凌厉窄袖缚着池云镜的手腕，黑衣衬得肤色白得像雪，清瘦的身材看起来隐隐有料，都有点不太像万人迷主角受。 　　沐玄满意点头：“就这件。” 　　与此同时，池云镜与貌美女子同行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 　　封蚀正与同门师兄在一间凉亭内对弈。 　　爱八卦的小师姐跑过来，叽叽喳喳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师兄没有反应，而封蚀执棋的手一歪，棋子下错了位置。 　　“我输了。”封蚀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 　　“原本落入下风是我，师弟分心了。”师兄收拾棋子，“没想到师弟对这些小道消息感兴趣。” 　　小师姐双手叉腰：“哪是小道消息，许多人都看见了！” 　　封蚀问：“看见了什么？” 　　封蚀入峰以来，与师兄师姐都交情不深，但他性格好，小师姐也不介意与他分享八卦：“昨日池师弟去书铺买话本，不知你听说没有，今天他又去了书铺，还带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看年龄比池师弟大点，妖媚艳丽，没想到池师弟喜欢这样的类型。” 　　小师姐说着有点跑偏，封蚀问：“长青街的书铺？” 　　宗门里卖话本的书铺本就少，那里算相对有名的一家。 　　“对。”小师姐点头，“买了话本，他们又去成衣铺，池师弟的道侣给他挑了衣服。” 　　小师姐已经将那位女子称为池云镜的道侣，封蚀听着不快，但没有打断，面上依旧是耐心的笑容。 　　“听说池师弟还穿着道侣挑的衣服离开了铺子。”小师姐道，“天呐，要不是姐妹拍胸脯向我保证，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池师弟。” 　　封蚀笑道：“池师兄一心修道，向来不近女色，身边怎会突然冒出一名女子。” 　　“我也不清楚，那名女子好像并非我们宗门的人。” 　　小师姐语气匆忙：“我了解的都讲完了，那我去找别人说这件事了。” 　　封蚀道：“小师姐慢点。” 　　她离开后，封蚀也不再下棋。 　　他与师兄分开，独自前往长青街。 　　长青街不止商铺林立，还有几家酒楼饭馆，上个月的夜市，他就是在一家酒楼的楼顶，对池云镜怦然心动。 　　内门修士大多辟谷，不过偶尔也会来这里满足下口腹之欲，何况酒楼用的都是灵兽肉与灵菜，对修为有所助益。 　　时间刚过晌午，在这里吃完饭的修士不少，从他们口中打听池云镜的消息也很简单。 　　池云镜与那名女子还在长青街，封蚀在一间茶馆找到了人。 　　姿容出众的两人相对而坐，池云镜眉目如画，映着清浅柔和的阳光，将自己的茶推给坐在对面的女子。 　　封蚀压制着内心的怒意，微笑上前。 　　沐玄的傀儡身体用多了有点累，就进茶馆歇歇。 　　他吃喝都要耗费灵晶，遂不打算点茶，让池云镜一个人点。 　　池云镜的茶上来后，要分给沐玄一些。 　　分解两口茶水的消耗倒不算什么，没必要斤斤计较到如此程度，沐玄往自己杯里倒了些茶，将剩下的大半推回给池云镜。 　　这时，身后走来一个人，封蚀的声音响起：“池师兄，又见面了。” 　　沐玄心里叹气，果然主角出现在哪，反派就会跟到哪里，美好的一天从看见封蚀结束。 　　封蚀看向沐玄，“这位是池师兄的道侣？” 　　传言丝毫不假，貌美脱俗，不似凡人所有，只是有丝丝鬼魅，若不是池云镜带着她，光明正大行走于昆仑境，他会以为这并非正道中人。 　　池云镜道：“与师弟无关。” 　　封蚀脑中浮现小师姐的话，没想到池云镜会喜欢这般类型。 　　确实意想不到。 　　这样类型的女子，邪道中有许多，虽然容貌不如面前这位，但她们更会魅惑男人。 　　“这位姑娘令人见之难忘。”封蚀做出腼腆的模样，看着沐玄，流露出些许好感，“原本我是想恭喜池师兄的，一看见这位姑娘，却忍不住探究二位究竟是不是道侣，若二位不是道侣，那我还有机会。” 　　沐玄不禁有点佩服反派，为了离间他和池云镜，都能装出喜欢他的样子。 　　“我们不是道侣。”沐玄道。 　　封蚀问：“那不知姑娘姓甚名谁，隶属何门何派？” 　　查户口呢，沐玄腹诽。 　　“你知道我的名字。”沐玄笑道，“我们见过。” 　　“见过？”封蚀目露意外，“若我们见过面，我应当不会忘记才是。” 　　沐玄故意道：“外门秘境里，我们都被金丹期树妖捉住，我独自逃生，没有管你。” 　　封蚀一惊：“阿沐？” 　　“没错。”沐玄摘掉一颗眼珠，给他看内部的木齿轮。 　　经沐玄研究，他发现眼珠是可拆卸的，与他的灵体状态一样方便吓人。 　　封蚀还有点没回过神：“阿沐竟是女子。” 　　“我不是。”沐玄纠正道。 　　“那你的声音？” 　　“声音受了这具身体的影响，有所变化。” 　　所以那么多人以为他是个姑娘。 　　等他与封蚀的对话流传出去，就不再会有人误会了。 　　封蚀恍然，“楚师弟将佩剑借给了池师兄，我有所耳闻。” 　　不过今日才知道，剑灵还弄到了具漂亮的皮囊。 　　声音也犹如珠落玉盘，与本体半点不相称。 　　身体的来源，封蚀能够猜到，肯定是天工长老。 　　进昆仑境之前，他仔细调查过昆仑境的情况，知晓天工长老与其亲传弟子都热衷于制作傀儡。 　　阿沐与这具傀儡如此契合，恐怕那对师徒将傀儡送给他都愿意。 　　沐玄道：“你还对我倾心吗。” 　　封蚀笑了笑，答案不言自明。 　　“我还是喜欢人族女子。” 　　沐玄心道，才怪。 　　池云镜：“师弟问完了么。” 　　封蚀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格外冷淡，无奈苦笑：“我上次真的是单纯请师兄喝酒，分享修为突破的喜悦。” 　　池云镜道：“你没有说那壶酒的特殊性。” 　　“我想给师兄一个惊喜，没料到师兄那么容易醉。”封蚀道，“就算喝醉，又能有什么事呢。” 　　池云镜委婉下了逐客令，“我知道了。” 　　封蚀不好再待在他们桌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让小二上茶。 　　刚坐下，一对男女经过他背后的过道。 　　女子身穿青色长裙，裙摆开着栩栩如生的栀子花，香气扑鼻。 　　她的发间插着玉簪，腰间悬挂一根玉箫，上面有琴书门的标志。 　　琴书门乃五大宗门之一。 　　因为有镇邪塔连接，五大宗门间联系颇为方便，弟子提交申请，也可以去别的宗门串门。 　　与琴书门女修并肩而行的，是昆仑境修士，两人关系亲密，应当是对爱侣。 　　封蚀单手端起茶杯，眸光微动。 　　他感觉到了合欢宗的气息。 第34章 蛊虫 　　合欢宗不止擅长魅惑与双修采补之术, 还对奇门诡术有所研究，例如易容，封蚀能改头换貌潜入昆仑境, 也有合欢宗的帮助。 　　修习合欢宗功法的弟子, 魂魄都会出现一个隐蔽印记, 仅有宗门寥寥几位高层能够辨认。 　　封蚀曾用一件妖族至宝，和孟陈莲换了辨认魂魄印记的秘法, 他不动声色饮着茶, 探查出琴书门女修是合欢宗弟子假扮的。 　　封蚀用本来的声线, 传入合欢宗弟子的魂魄印记。 　　“你叫什么。” 　　正在与道侣谈笑的合欢宗弟子一滞，紧接着表现重回自然。 　　她向道侣撒娇, 一起点茶, 同时与封蚀传音：“回少皇，我名孟洁裳。” 　　这可能是她假扮琴书门弟子的名字，不是真名, 对封蚀而言无关紧要。 　　“你应当认识池云镜。” 　　“认识的。”孟洁裳小心翼翼，看向茶馆里的池云镜，“坐在他对面的, 是他的道侣？” 　　“不是, 是一个剑灵。”封蚀笑了笑, “我看着不高兴，你过去破坏他们，制造混乱, 顺道毁掉那个剑灵的身体。” 　　“傀儡身体脆弱精密, 容易毁坏, 你应当做得到。” 　　他能容忍池云镜借别人的剑, 但不能容忍剑灵拥有身体, 两人同进同出，被别人认为是神仙眷侣。 　　尤其那个剑灵是阿沐，更不可以。 　　他对阿沐的兴趣尚未消失，都不允许楼雾插手，两个目标凑到一起，他也不喜欢。 　　阿沐获得具好皮囊，倒是蒙骗了不少人，有的修士害怕池云镜，还忍不住偷看他。 　　等皮囊毁掉，剑灵的本来面目暴露，那些修士便不会再对他感兴趣。 　　封蚀能从沐玄身上感受到一丝亲切的气息。 　　沐玄生为剑灵，简直不可思议，他肮脏丑陋，该与他们一样，生活在泥潭里。 　　“是。” 　　妖鬼与合欢宗关系密切，妖族少皇和少宗主是好友，孟洁裳自当听命。 　　知晓封蚀潜伏在昆仑境的寥寥无几，孟洁裳听出他在附近，但不清楚封蚀的具体身份，更不敢张望寻找。 　　“我有一计，但我手段有限，需要对池云镜用到合欢宗的蛊虫。”孟洁裳不确定封蚀是在意池云镜，还是那个剑灵，“少皇觉得如何？” 　　一只蛊虫而已，封蚀道：“可以。” 　　封蚀若有所感抬眸，正对上沐玄的视线。 　　沐玄一直在频繁看他。 　　封蚀微微一笑，沐玄转回头，脸上是他熟悉的排斥。 　　他在昆仑境从不得罪人，唯独这个剑灵一见到他，就不喜他。 　　——熟悉的排斥。 　　封蚀的脑海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没能抓住。 　　倒是忽然意识到，沐玄与傀儡身体联系紧密，若下重手摧毁，恐怕会波及到他的灵体。 　　封蚀顿了顿，再度向孟洁裳传音：“不用摧毁得太彻底。” 　　“毁掉一部分，令那具身体不好使用就可以。” 　　* 　　偷盯封蚀被发现，沐玄也不心虚慌乱，继续时不时转头看他。 　　封蚀应当和上回一样，是冲着池云镜来的，上回是醉朦胧，这次不知他会搞什么幺蛾子。 　　他须得盯住反派，保护我方池云镜，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池云镜做的。 　　封蚀伪装成昆仑境弟子，处处掣肘，被他光明正大盯着，总该收敛些。 　　池云镜曲起指节，敲了下桌面。 　　清脆声音像敲在沐玄心上，他微微一个激灵。 　　池云镜说话含着冷意：“你在看封师弟？” 　　沐玄点了点头。 　　“曾经在滴灵泉，你就对封师弟晋升金丹期有所反应。”池云镜道，“可方才听你们的交谈，不像关系亲近，你们在外门秘境遭遇金丹期树妖，你独自逃生，独留封师弟一人？” 　　“你怀疑封嵩泉会不会又是一个阿玄吸取阳气的对象。”心魔笑道，“目前看着不像，以后说不准，阿玄可能有这个意思，那天他去滴灵泉，可不像冲着你，更像走错门。” 　　“同一时间在那里的，不就是封嵩泉吗。” 　　池云镜握着茶杯的指节收紧。 　　沐玄并未注意到，也听不见心魔的声音，“你觉得我抛下封嵩泉，独自逃生不妥？” 　　“不会。”池云镜犹记得，沐玄在寒潭饿到丧失理智的模样，“为逃离金丹期树妖，你想必竭尽全力，没有余力。” 　　沐玄笑了笑，一阵香风袭来。 　　孟洁裳走过来，对沐玄说：“姑娘好生貌美。” 　　别宗弟子在昆仑境颇为显眼，刚才沐玄就注意到这位琴书门女修，没想到她忽然过来夸自己的相貌，沐玄讶然：“谢谢。” 　　孟洁裳抿出羞涩腼腆的笑意，“我能否和姑娘交换传音符？” 　　“这就不必了。”沐玄道。 　　孟洁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凑近沐玄说悄悄话，“我想请教，姑娘是如何保养出这般美貌的。” 　　她偷偷看了池云镜一眼，羞涩更深。 　　沐玄迷惑，她不是有道侣吗。 　　沐玄与孟洁裳稍微拉开距离，“我并非女子。” 　　孟洁裳来的迟，没听见沐玄先前与封嵩泉的对话，她只从少皇那里得知这是剑灵，却没想到是男剑灵，实打实吃了一惊：“你是男人？” 　　傀儡身体长什么样都不奇怪，但孟洁裳在合欢宗修习多年，有自己一套看人的方法，剑灵的气质与身体完全契合，从眉眼间的神态气韵，能看出本体就是美人，即使相比精雕细琢的傀儡身体有些逊色，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男子保养到这个程度更是不易。”孟洁裳道，“我更该向你讨教。” 　　沐玄无奈道：“没保养过。” 　　孟洁裳不信，“你身上分明有保养的痕迹。” 　　沐玄默了默，是柯响做的吧。 　　柯响对自己的作品那般珍爱，精心搭配了衣服首饰，每天保养傀儡的皮肤也不奇怪。 　　他完全没看出什么痕迹，不知这位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尤其你的手。”孟洁裳情不自禁伸手去碰沐玄。 　　琴书门弟子多位音修，而弹奏乐器需要手。 　　音修十分呵护自己的双手，对手漂亮的人也更有好感。 　　然而，一柄煞气肆意的黑剑横过来，阻挡住孟洁裳。 　　握着黑剑的手，与沐玄是不同类型的漂亮。 　　沐玄的手，如同养在深宅里的大家闺秀，不见寒风，不受日晒，每日涂抹香膏玉露。 　　握持黑剑的手同样毫无瑕疵，但如玉的骨节都透着苍劲，仿佛手里有剑才完整。 　　“男女授受不亲。”池云镜道，“姑娘自重。” 　　孟洁裳被黑剑阻挡的手轻轻颤抖，像是疼得。 　　她抬手捂住心口，面上浮现虚弱，状若西子捧心，惹人怜爱，娇呼一声倒向池云镜。 　　沐玄愣了愣。 　　碰瓷？ 　　满室茶香中，柔美女子裙摆纷飞，像束栀子花往下掉落。 　　类似手段，孟洁裳用过许多回，连惊呼声都练得恰到好处，像把小钩子，勾住人的心弦。 　　池云镜再负盛名，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种人成天修炼，不晓得温柔乡的蚀骨滋味，反而更容易上钩。 　　孟洁裳胜券在握，池云镜却起身，避开了女子的娇躯。 　　孟洁裳直直往下摔，若不是及时调整姿势，恐怕颈骨会砸到椅子上折断。 　　你妈的。 　　因为中途调整，孟洁裳摔倒的姿势有点扭曲，黑发散落，遮住她咬牙切齿的表情。 　　池云镜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同为五大宗门的修士，他都不会伸出一下援手吗。 　　孟洁裳的道侣连忙过来扶起她，朝池云镜怒目而视，“池师弟，洁裳不过想与你的道侣聊些女子间的话题，你这是何意！” 　　他觉得，孟洁裳摔倒是池云镜使用黑剑的缘故。 　　而近距离的沐玄清楚，池云镜并未用多少力道，估计他也觉得孟洁裳可疑。 　　沐玄道：“我不是女子。” 　　这就是他不愿挨个向人解释性别的原因，没完没了。 　　他们坐的位置距男修有些远，男修先前没听他们的对话。 　　“不是池道友的问题。”孟洁裳被道侣扶起来，虚弱倚靠着男修的胸膛。 　　男修心疼得不行，“不是他，那能是谁？” 　　孟洁裳只能解释：“我前阵子受伤，落下了病根。” 　　“你受了伤？”男修一愣，“怪不得那几日你不愿见我，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孟洁裳咬了咬唇瓣，“受伤的缘由，我不想和你说。” 　　男修急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孟洁裳咬着下唇，不语。 　　男修握着她的手，“你不想说也无妨，我带你去药鼎峰。” 　　“没用的。”孟洁裳甩开他的手。 　　男修彻底不理解了，“究竟为什么？” 　　孟洁裳闭上眼睛，索性坦白：“前些日子我下山，一个邪修……意图对我不轨。” 　　“他对我下了药，我拼死逃离，解了药性，但留下后遗症，需要以心爱之人的血为药引，才能根治。” 　　都是编的。 　　装病是每个合欢宗弟子必备技能，用来惹人怜惜，或者脚踏多条船的时期，用这个借口进行时间管理。 　　先前孟洁裳拒而不见男修，是有些合欢宗的事要忙，现在刚好用来编故事。 　　短时间就能结合过往经历，编出一个逻辑自洽的理由，丝毫不引起道侣怀疑，这就是合欢宗弟子。 　　不知妖族少皇觉得她的表现如何，希望能帮她向少宗主美言几句。 　　她与少宗主同样姓孟，只是她出身偏远分支，与少宗主八竿子打不着亲戚关系，在宗门内与普通精英弟子基本没有区别。 　　“这些事情，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孟洁裳的病根不难治，也令男修松了口气，“走，我去给你放血。” 　　然而，孟洁裳再度避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男修意识到了什么，如坠冰窟，声音颤抖：“你喜欢的不是我。” 　　孟洁裳艰难点头：“我就是因此，才怕告诉你。” 　　男人在这种时候会变得格外敏锐，扭头瞪向池云镜。 　　“你喜欢池师弟。” 　　孟洁裳痛苦承认：“我心仪池道友已久，但明白没有可能，只远远看着他就足够。” 　　“你和池师弟确实没有可能，他现在还有如此貌美的道侣。”男修急切道，“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愿意等你爱上我的那一天，我们一直不是都相处得很好吗。” 　　孟洁裳泫然欲泣的表情险些僵在脸上。 　　妈的，这男人会不会说话。 　　他的意思是池云镜的道侣更貌美，所以不会看上她吗。 　　茶馆内的修士基本都看向他们，只是顾及池云镜，不敢看得明目张胆。 　　在这场复杂的感情纠葛里，沐玄沦为了边缘人。 　　他侧头看池云镜的反应，却见黑衣少年一脸冷淡，仿佛孟洁裳表白的不是他。 　　男修恳求的声音响起：“池师弟，我们以后不会打扰你，你能不能给洁裳一些血，治好她？” 　　孟洁裳等着他同意。 　　先前她假装摔倒，池云镜避开也没关系。 　　她趁机在池云镜身上种了蛊。 　　然而，池云镜拒绝了。 　　男修提高声音：“为什么？” 　　池云镜不为所动：“我与这位道友非亲非故，为何要交出自己的血。” 　　男修转而看向沐玄，“姑娘，你一定心地善良，能否帮忙劝劝池师弟？” 　　“你是池师弟的道侣，他会听你的。” 　　沐玄解释过自己的性别，男修似乎受到冲击太大，忘了。 　　也有可能，他坚持将道侣的名头按到沐玄头上，试图让孟洁裳死心。 　　男修还用了点话术，说池云镜会听他的，普通人被这样一捧，说不定就转头劝池云镜了。 　　然而沐玄清楚，就算是救命恩人，池云镜也不可能百依百顺。 　　他也不会劝池云镜无故献血。 　　“两位可以先去药鼎峰看看。”沐玄道。 　　孟洁裳小声道：“我已经让宗门的医修看过。” 　　“药鼎峰主医术超绝，不是琴书门的医修可比。”沐玄道，“病根后遗症都是姑娘一面之词，等药鼎峰主诊治过后，我们再商讨治疗方法不迟。” 　　孟洁裳紧紧攥着男修的袖子，冷汗涔涔，满脸痛苦，“我好难受。” 　　男修猛然热血上脑，拔剑刺向池云镜，要取他的血。 　　“不要！” 　　孟洁裳以身去挡剑锋，同时暗中对沐玄出手。 　　接到少皇命令的时候，她就明白，琴书门这个身份要舍弃了。 　　既然伪装成琴书门弟子，勾搭正派修士，孟洁裳自然准备好了保命逃跑的底牌，对沐玄下手的同时，她被男修刺中，重伤激发体内的保命遁符，传送到千万里外，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银白剑光穿过孟洁裳的肩膀，击中男修的剑。 　　孟洁裳肩膀一痛，手臂运转的灵力被打断，掌心里的桃花瓣骤然消散，没能落到沐玄身上。 　　而男修的剑一歪，刺入茶馆的方桌，杯盏尽皆破碎，桌椅坍塌。 　　孟洁裳抬手捂住肩膀的剑伤，满脸不可置信。 　　然后，孟洁裳迅速调整好表情，柔柔弱弱转身，“多谢池道友出手相救。” 　　“若要谢，请姑娘告诉我这是何物。” 　　池云镜指间捏着一只粉白蛊虫。 　　孟洁裳的表情彻底僵住，这是她刚给池云镜种的蛊。 　　以池云镜的修为，本不该发现才对。 　　蛊虫是孟洁裳从合欢宗得到的压箱底招数，化神期以下修为，若要发觉，除非心里完全没有情爱相关的东西。 　　她碰上了什么冷漠无情，不通情爱的冰块。 　　* 　　一身玄衣，脸戴半张面具的戒律堂修士走入茶馆，将孟洁裳与男修带走。 　　“自从合欢宗主成功渡劫，成为仙人，合欢宗就一日嚣张过一日，门内弟子竟然都冒充琴书门弟子，以结道侣为名，行采补之实，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你种蛊。”戒律长老捋着黑色胡须，摇头叹息，“思林也是心志不坚，我已检查过，孟洁裳没对他用多厉害的魅术，他就被迷得晕头转向，甚至对你出手，实属不该。” 　　“若是我宗弟子都像云镜你这样一心修道，意志坚定，该有多好。” 　　思林就是孟洁裳道侣的名字。 　　因为对同门下手，他也要到戒律堂受罚。 　　沐玄想，昆仑境还没发现混迹在这里的妖族少皇，否则更不得了。 　　“长老过誉。”池云镜道。 　　“就算合欢宗主渡劫成仙，昆仑境中人也不是任他们随意欺负的，我们会与合欢宗高层交涉，犯事的孟洁裳该受罚就得受罚。”讲完正事，戒律长老朝池云镜挤眉弄眼，调侃道，“多亏你小子魅力不凡，令孟洁裳按捺不住下手，那蛊虫的作用就是让你对她心生爱怜，而你又不为美色所动，发现蛊虫。” 　　“我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冲我而来。”池云镜沉吟，“而是冲着阿沐。” 　　戒律长老一愣，“此话何解？” 　　池云镜：“孟洁裳挡剑时，我感觉她要趁乱对阿沐下手，便用剑气击中她的肩膀。” 　　沐玄不懂，他有什么值得合欢宗弟子下手，“你确定吗？” 　　“不能。”池云镜轻轻摇头，“只是刹那间的感觉。” 　　“幸亏你始终注意着阿玄，不管孟洁裳是不是真要对阿玄下手，这个结果都不错。”心魔懒懒道，“你击穿她肩膀的剑气，还顺便帮她打歪了那个男修的剑。” 　　戒律长老上下打量沐玄，“虽然这具傀儡身体是女子容貌，但如此貌美，孟洁裳也有可能看上，何况剑灵本就珍贵，我会审问孟洁裳。” 　　池云镜问：“莫林怎样？” 　　“已经死了。”戒律长老道，“直到死，他都没泄露多少有用的东西。” 　　刚抓到合欢宗弟子，戒律长老事多忙碌，无暇在茶馆多待，很快离开。 　　沐玄与池云镜也准备离开这里。 　　即将走出长青街时，身后传来封蚀的声音：“池师兄，等等。” 　　池云镜停下，转头问：“师弟还有何事？” 　　封蚀隐约感觉到他的一丝不耐。 　　他也没想到，合欢宗的蛊虫对池云镜都没有作用。 　　不过，难啃的骨头才更有挑战性。 　　“上个月我请师兄喝酒，似乎惹了师兄不快，虽不明白原因，但我向师兄赔个不是。”封蚀拎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他刚买来的灵宠，“这只灵宠送给师兄，聊表歉意。” 　　池云镜拒绝：“不必。” 　　封蚀转而将笼子递向沐玄，“那阿沐喜欢吗。” 　　池云镜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沐玄与笼子里的灵宠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懂封蚀是让他回收二手礼物，还是曲线救国，通过他将礼物放在池云镜那里。 　　“阿沐不必多想。”封蚀苦笑，“我也不明白你讨厌我的原因，只希望你对我的印象能好些。” 　　沐玄：“送二手礼物，可算不上诚意。” 　　封蚀道：“我再去买新的。” 　　“不用。”沐玄摇了摇头，“我不要。” 　　“封师弟。”池云镜开口，“我的剑灵想要什么，我可以买来。” 　　“阿沐不是楚师弟的剑灵吗。”封蚀笑道。 　　池云镜道：“现在是我的。” 　　“也是。” 　　封蚀单手拎着笼子，目送两人走远。 　　然后他蹲下来，打开笼门，放灵宠离开。 　　灵宠是只珍宝鼠，暖黄色的皮毛，外貌与仓鼠肖似，胖乎乎毛茸茸，脖子上挂着一个袖珍金元宝，勒出两层肉。 　　笼门打开后，珍宝鼠等了片刻才爬出来，豆豆眼小心翼翼看向封蚀。 　　“倒是讨喜，果然是被人驯养好的宠物。”封蚀脸上带着笑意，“放你离开，你不久后也会重新被人抓到，不过能拥有短暂的自由，也是好的。” 　　珍宝鼠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开始朝前走。 　　刚走没两步，就被封蚀捏住后颈提溜了回来。 　　珍宝鼠抬爪按住脖子上的金元宝，怕封蚀抢夺。 　　“我改变主意了。”封蚀将珍宝鼠提到与眼睛平齐的高度，“既然讨喜，与其再被人抓住，不如由我饲养。” 　　他将珍宝鼠放回笼子，带到自己的住所，然后前往镇邪塔。 　　作为刚入内门的优秀弟子，他须得表现得勤奋上进。 　　封蚀进入塔内的一个阵法空间修炼。 　　不久后，他察觉到圆镜产生动静。 　　这里也算隐蔽，封蚀直接取出圆镜，分出一缕神识没入镜面。 　　一个白色人影已经等在境内空间。 　　“你可是害了我宗的弟子。” 　　孟陈莲嗓音温润，他在镜内空间的形象，只是模糊不清的白影，看不见五官。 　　“你们给昆仑境开些条件，昆仑境便能放了她。”封蚀道，“我会给出远超她付出的报酬。” 　　孟陈莲笑道：“少皇出手大方，我自然相信。” 　　孟洁裳犯的事不算严重，念在合欢宗主的份上，昆仑境不会过于为难。 　　人族尚不知合欢宗已经倒向妖鬼，他们觉得合欢宗夹在正邪两道中间，偏向邪道一些，不能得罪，也不能推远。 　　“听宗里人说，孟洁裳给池云镜下蛊毫无效果。”孟陈莲道，“对于你中意的那位池云镜，我倒是有了些兴趣。” 　　“怎么。”封蚀语气不变，“你要来昆仑境？” 　　“我还有事，尚不能过去，我等万宗大会再去，更热闹些。”孟陈莲微笑，“少皇愿不愿与我打个赌，你拿不下的池云镜，会落到我手中。” 　　封蚀嗤笑：“谁说我拿不下。” 　　“那我等着。”孟陈莲道，“我还听梦萝汇报，你在意一个剑灵。” 　　“所以呢。” 　　“哦？”孟陈莲语调微扬。 　　“丑的东西我本来懒得在意，但少皇这么惜字如金，不想透露，却令我好奇。” 第35章 刀剑相向 　　“什么叫我不愿透露。”封蚀笑了一声, “一个剑灵，有什么好讲。” 　　“是么。”孟陈莲观察着他的反应。 　　“剑灵我们两个都见过不少。”封蚀道，“不是还有一个器灵为你要死要活, 成为了鬼修。” 　　“有这回事吗。”孟陈莲没印象了, “那剑灵现在属于池云镜, 可不普通。” 　　“那又如何。”封蚀道，“等之后, 他就不再属于池云镜。” 　　“看来你心中已有成算。”孟陈莲微微一笑, “但你不怕他们朝夕相对, 互生情愫？” 　　“池云镜怎么可能看上他。”封蚀道，“阿沐是个有分寸的剑灵, 他连身体都没有, 游走在黑暗悬崖边，不会妄想摘得明月。” 　　孟陈莲道：“要得到天上的月亮，只能用非常手段。” 　　“对了。”封蚀道, “你再给我比醉朦胧更好的酒。” 　　孟陈莲问：“醉朦胧喝完了？” 　　“没有。”封蚀道，“你给的酒，我要做别的用途。” 　　孟陈莲颔首：“我择日托梦萝送到你手上。” 　　“尽快。”封蚀道, “别让我等太久。” 　　孟陈莲笑：“好。” 　　“我宝库里有一对龙鱼玉佩。”封蚀道, “你可以拿着, 哄你的小情人。” 　　“这可比合欢宗的酒更贵重。”孟陈莲微微躬身，“少皇慷慨。” 　　封蚀不客气道：“滚吧。” 　　接着，封蚀也离开了圆镜内部。 　　封蚀在阵法空间修炼, 但心浮气躁, 第二日便出来狩猎。 　　在镇邪塔内斩杀妖鬼, 正道修士称之为实战历练, 但他觉得, 称为狩猎更加妥当。 　　宗门弟子有传送令牌，一遇危险捏碎令牌便能离开，妖鬼则没有这种权利，这么一想，连狩猎都算不上，就是给修士提升的工具素材。 　　封蚀今日心情格外烦躁，正当快要抑制不住，他看见楚朗风进入镇邪塔。 　　他伪装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向楚朗风。 　　“楚师弟。”封蚀道，“外门大比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这才一个月，师弟已然是筑基后期。” 　　楚朗风道：“封师兄已突破金丹，我还差得远。” 　　“我在外门就是筑基巅峰，离金丹只差一步之遥，不算什么。”封蚀笑了笑，“师弟才是进境飞速。” 　　“多亏了师尊赐予的丹药。”楚朗风道。 　　筑基期在楼崖眼中，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水平，他随手给一颗丹药，就能让楚朗风修为提升。 　　不过，楚朗风先稳固了筑基中期的修为，再服用丹药，否则容易根基不稳。 　　“对了。”封蚀仿佛不经意道，“昨日长青街的事，你应当有所耳闻。” 　　楚朗风茫然：“什么事？” 　　“你竟不知？”封蚀目露意外，“那阿沐有了身体的事，你知情吗。” 　　“什么身体？”楚朗风道，“我闭关三日，刚突破出关，对师尊传授的剑诀有所感悟，就来镇邪塔战斗尝试，什么都还没听说。” 　　将黑剑交到池云镜手上后，楚朗风每日不停修炼，脸上都浮现憔悴之色，几乎与外界隔绝。 　　他一出关，就马不停蹄来到镇邪塔，让自己空闲不下来，否则脑中便会冒出阿沐的事，提醒他阿沐已经不在身边，在池师兄那里。 　　距离他将剑交给池云镜，才过去四日。 　　他不能太过频繁上门打扰。 　　不过，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阿沐还有了身体，他去看一看阿沐总归没有问题。 　　听封蚀简洁讲完昨日长青街发生的事，楚朗风就要离开镇邪塔，封蚀温厚规劝：“师弟，修炼要紧，今日长青街办夜市，你晚点过去，还能顺便邀阿沐一同逛夜市。” 　　“师兄所言有理。”楚朗风感激道，“多谢提醒。” 　　封蚀笑道：“师弟客气了。” 　　直到黄昏时分，心早已飞去暮寒居的楚朗风匆匆离开镇邪塔。 　　封蚀掩在袖中的指尖红芒一闪，悄然给楚朗风种下傀儡咒。 　　* 　　沐玄将花枝插入藤蔓缠绕间的缝隙，接着后退两步，审视做好的秋千。 　　一直开着四季阵，暮寒居变得生机盎然，被各种色泽鲜亮的颜料涂抹，不复从前的素净冷清，仙鹤都喜欢停留在这里，若非外界依旧寒冷，想必会吸引来许多鸟禽蝴蝶。 　　见过草木迅速生长的过程，沐玄产生灵感，买了些种子洒在院里，草木种子接触到灵气充沛的土壤后飞快生出嫩芽，不断拔高，沐玄顺手用藤蔓做了个秋千，上端缠在树枝上，下端固定住他削的长方形木板，点缀着些鲜花。 　　沐玄穿上身体，坐在秋千上，还没来得及开始晃，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藤蔓，帮他推秋千。 　　动工前，沐玄问过暮寒居主人的意见，池云镜并不在意他搞这些。 　　池云镜慢慢推着秋千，沐玄侧头看他，“我做的这些怎么样。” 　　“合适。”池云镜道。 　　“呵呵。”心魔冷笑，“暮寒居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花里胡哨。” 　　沐玄往旁边挪，让出空位，“你也坐下来。” 　　池云镜松开藤蔓，弯腰正要坐下，院外响起敲门声。 　　“是楚师弟。”池云镜是不想开门的。 　　“应该是听说了长青街的事，他这么晚来，我都有点意外。” 　　沐玄疑惑抬眸，看着池云镜，“怎么不开门？” 　　池云镜抬手，院门打开。 　　暮寒居不大，楚朗风一眼望见他们，他已从封师兄那里听闻阿沐身体的模样，但还是怔了怔神，有些紧张，一时没走过来。 　　“呆站着干什么。”沐玄知道楚朗风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之前在药鼎峰，庄蓉帮他包扎伤口，他都颇为紧绷，“这具身体只是外貌像女子，你看。” 　　沐玄招了招手，示意楚朗风过来。 　　楚朗风走近后，沐玄拉过他的手，放上自己平坦的胸膛。 　　“阿沐。”池云镜握住他的手腕。 　　结果，沐玄反手拉着他的手，也朝自己胸膛上放。 　　“我总觉得，你对我颇为照顾。”沐玄道，“你也别产生我是女子的错觉了。” 　　池云镜唇瓣紧抿，当即收回手。 　　镇邪塔内的封蚀启动傀儡咒，共享楚朗风的视野，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一名修士上前，打算与封蚀合作斩杀塔内妖鬼，但看见封蚀的表情，默默转身离开。 　　能让平素脾性好的封嵩泉脸色这么难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要打扰了。 　　封蚀继续通过楚朗风的眼睛，查看他们那边情况。 　　傀儡咒乃妖皇亲自传授给封蚀，而妖皇的实力更胜于合欢宗主，楼崖不能察觉傀儡咒，楚朗风等人更不能。 　　楚朗风脸红得不能抬头，小声道：“怎么还穿长裙。” 　　沐玄道：“天工长老与她的亲传弟子无偿将这具身体给我使用，只希望我继续穿为傀儡搭配的衣服，我不好拒绝。” 　　“原来如此。”在楚朗风想来，男子穿女子的衣服必然会不自在，安慰道：“很适合你。” 　　“你以真实的样子穿女子服饰，也会很好看。” 　　池云镜心中微动，沐玄本就身着女子服饰，楚朗风不知道么。 　　这时，沐玄给他传音：“朗风不了解关于我的所有事，他不知我是怨魂，也不知道我的全名。” 　　“朗风赤子之心，我目前无意告知他太多，也担心他不小心泄露秘密，你别说漏嘴。” 　　池云镜回：“好。” 　　“是不是在窃喜。”心魔道，“你总算有一处比得过小师弟，关于阿玄，你了解的更多。” 　　楚朗风问：“暮寒居为何变成了这样？” 　　暮寒居在他印象中冷清单调，与池师兄给人的感觉一样。 　　而刚才，他在外面敲门，便看见鲜嫩花枝探出院墙，带来春意。 　　“暮寒居有调节四季的阵法，我们打开了。”沐玄道，“昆仑境总是冬季，时间久了未免乏味。” 　　听他言辞间与池云镜亲昵，楚朗风心头一涩。 　　楚朗风只好转移注意力，“这个秋千？” 　　“我刚做好的。”沐玄拍了拍空位，“你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楚朗风从小便帮家里干活，没有坐秋千这样的童年经历。 　　不过，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他先答应了池云镜。 　　“云镜，你先来。” 　　气氛被沐玄搞得像幼儿园老师带小朋友。 　　池云镜面无表情，摇头拒绝。 　　“刚才不是准备坐吗。”心魔嘲讽道，“忽然插进来一个小师弟，心里不舒服了吧。” 　　“我得提醒你一句，阿玄是楚朗风的剑灵，只是暂时借给你，你答应要还的。” 　　沐玄转而看向楚朗风，结果眼前一暗，楚朗风直接坐了下来。 　　心魔啧了声：“瞧瞧人家。” 　　“你这种性格，迟早憋出毛病。” 　　察觉到池云镜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心魔呵呵笑了：“咱们走着瞧。” 　　忽然间，池云镜转身行礼：“师尊，请进。” 　　楼崖的一缕元神降临，化为人形，青袍与黑发影影绰绰，五官看不清晰。 　　他开口责备楚朗风：“你刚晋升筑基后期，在镇邪塔待了一个白天，就匆匆忙忙赶回来做什么？” 　　楚朗风一怔，“师尊知道这么多？” 　　“你身上气息虚浮，在镇邪塔沾的邪气还未散。”楼崖道，“我能看出来的多了去。” 　　楚朗风道：“我明日会再去镇邪塔，不修炼好不出来。” 　　“不是何时去镇邪塔的问题，你的心还没静下来。”楼崖道，“与你同时入内门的封嵩泉，现在仍身处镇邪塔，再想想你自身。” 　　“还有你，云镜。” 　　楼崖沉声道：“你近日十分懈怠，远不如从前，你还在冲击元婴的重要关头，若你借师弟的剑灵，只是来玩耍的，那不如将剑还回去。” 　　池云镜垂头道：“弟子知错。” 　　楼崖的语气稍微缓和：“去修炼。” 　　池云镜顿了顿，“我与阿沐约好，今日带他去夜市。” 　　他们上月去过夜市，但沐玄当时没有身体，很多东西只能看，现在不同。 　　“你仍想着偷闲玩乐，我怎么相信你。”楼崖冷声道，“去参悟《霜天剑诀》，不参悟到十成，不得出关。” 　　沐玄在旁边听着，有种重回学生时代，被老师支配的恐怖。 　　他似乎带坏了楼崖的弟子，池云镜这两日确实没怎么修炼。 　　楼崖已然有动怒的迹象，若池云镜再顶撞，恐怕不好收场，逛个夜市而已，没必要如此。 　　“云镜，我们改日再一起。”沐玄道，“我先自己去夜市，如果你早点参悟完，还能来找我。” 　　池云镜点头，转身离去。 　　“进入昆仑境以来，你刻苦修炼，从未有丝毫懈怠，楼崖建议过你适当休息，如今又不作数了。”心魔在他识海中说话，“你辛苦了八年，休息几日带阿玄玩乐又有什么要紧，楼崖整日颓废喝酒，有什么资格管束你。” 　　心魔状似在为他打抱不平，池云镜置之不理，那终究是他的师尊。 　　反正，尽快参悟完剑诀就是。 　　池云镜的身影远去，楼崖看向楚朗风，“你回镇邪塔。” 　　楚朗风没有挪动脚步，“我闭关得到的感悟，已经在镇邪塔练完。” 　　“但你刚突破的修为尚未稳固。”楼崖道，“给你丹药时，我怎么告诉你的，你用丹药突破，在这方面更需注意。” 　　“好了。”沐玄打断，“云镜还好，朗风面容憔悴，显然是这几天没日没夜修炼，休息一晚也没什么，巩固修为可以明天再继续，否则按你的话，到渡劫飞升前，人都得一直修炼，不能停歇。” 　　楼崖微微皱眉，无奈道：“我在教育弟子，你别捣乱。” 　　“不是捣乱，楚朗风是你的弟子，也是我的剑主。”沐玄道，“而且听你的声音，有点喝醉了。” 　　楼崖高大的身躯微不可查僵了一下。 　　“果然。”沐玄道，“你喝着酒，也好意思教训弟子。” 　　沐玄对楼崖说话，逐渐变得不那么客气，他能帮楼崖克服心魔，有不可取代的作用，就不必再谨小慎微。 　　换做年轻时的楼崖，还有可能介意他的态度，现在的楼崖不会，何况沐玄的身份，是楼崖心里有愧的剑灵。 　　楼崖的元神消失，本体降临，手里拎着壶酒。 　　“你说的对，那我不教训了。”楼崖随意坐到秋千上，耷拉着眼皮，“喝酒。” 　　沐玄想过楼崖会挂不住脸，无从辩驳以至于被他说服，却没想到楼崖会来喝酒。 　　还问他：“喝吗。” 　　相比年轻时期，楼崖的脸皮也变厚了点。 　　免费的好酒还是要喝的，楼崖的酒都是世间珍品，沐玄道：“我要一点。” 　　看着楼崖往杯里倒酒，他重复：“只要一点就好。” 　　沐玄接过楼崖递来的酒杯，杯底只有浅浅一层酒液。 　　他小口啜饮，慢慢品尝。 　　“云镜都听不出我有点醉，你却听得出来，果然是天生的酒鬼。”楼崖看着他，“你喝的少，是怕消耗灵晶吧。” 　　沐玄点头：“帮你的报酬，我要换成灵晶。” 　　楼崖喝着酒问：“你得到这具身体，是云镜帮你找的天工长老？” 　　“是我想要身体，求他帮忙的。”沐玄睁着眼睛瞎编，“融雪化烟阵里，我闯入你们的幻境前，去过云镜的幻境，帮了他一个忙，他有报答我的意思。” 　　楼崖不再开口，一杯接一杯喝酒。 　　也不知道信没信。 　　“我去夜市了。”沐玄道。 　　楚朗风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好。”沐玄笑了笑。 　　他将楚朗风视作弟弟，却还没和弟弟真正逛过一次街。 　　楼崖自顾自喝酒，没管他们。 　　“如果你是来找我帮忙的，那先等一等。”沐玄道。 　　“无妨。”楼崖声音里的醉意更浓，“我就在这里喝着酒等。” 　　直到他们离开，楼崖眸中的醉意消减些许。 　　他教了池云镜八年，了解这个弟子，不管池云镜帮沐玄弄到身体是为了什么，他对沐玄的态度都不同寻常。 　　再结合融雪化烟阵里，他隐隐听见池云镜唤阿玄的名字，不免有所猜测。 　　楼崖犹豫，要不要看楚朗风和沐玄那边的情况。 　　只要想，整个宗门都能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中，私下关注沐玄，说不定能确认他的猜测。 　　然而，楼崖犹豫过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剑灵有恩于他，做偷看偷听这种卑鄙行径像什么话。 　　潜意识里，楼崖也怕听到什么，确认内心的猜测。 　　一旦发现潜入昆仑境的鬼修，他就必须与宗门一同审判。 　　——那个剑灵，应当不会是鬼修。 　　* 　　池云镜临走前，将黑剑交予了沐玄。 　　毕竟沐玄的身份是剑灵，不能离剑太远。 　　沐玄将黑剑佩戴在腰间，乘坐楚朗风的飞舟离开了悬云峰。 　　夜市一如上个月那般热闹，远远便能看见星河长流般漂浮于半空的灯盏，楚朗风在长青街前控制飞舟下落，将飞舟收入乾坤戒。 　　楚朗风一直避免直视沐玄，现在是独处，他闻着沐玄身上的冷香，脸颊发烫。 　　灯光落在楚朗风身上，持续烧灼他的皮肤。 　　一个瘦弱白肤的男修从街口出来，看见楚朗风顿时眼睛亮起，快步走来。 　　沐玄问：“你的朋友？” 　　“是陈舒师兄。”楚朗风解释，“我们在镇邪塔打过交道。” 　　“楚师弟。”陈舒的声音小，长相体型都令人联想到白兔之类柔弱的小动物，他不好意思直视楚朗风，只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担忧问，“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楚朗风立刻否认。 　　沐玄笑道：“他是紧张。” 　　陈舒疑惑问：“紧张？” 　　“因为我用的身体是女子相貌，他容易产生我是女子的错觉。”楚朗风还是调整不过来，沐玄也没了别的办法，总不能脱给他看，“而朗风面对女子容易紧张。” 　　楚朗风羞窘不已：“阿沐，别说了。” 　　“好。”沐玄照顾小孩的面子。 　　楚朗风转移话题，看向一个排了长龙的摊位，“那里好多人。” 　　沐玄上前，看见许多一模一样的乾坤袋摆在布上，每个乾坤袋价格相同，里面放着不同的法宝丹药，还有食物美酒功法典籍，质量有优有劣，开出什么全看手气，是修真界的盲盒。 　　“有点意思。”沐玄产生兴趣。 　　楚朗风道：“我帮你们排队。” 　　看出楚朗风是躁得慌，想一个人待会儿，沐玄便去逛别的摊位。 　　陈舒想陪着楚朗风，但楚朗风说没必要，陈舒不好意思再站在他旁边，左右张望了下，走向沐玄。 　　“公子如何称呼？”陈舒问。 　　沐玄回：“我单名一个沐字。” 　　“沐公子。”陈舒往楚朗风那边看了看，见楚朗风没关注他们这里，红着脸小声问：“楚师弟是喜欢女子吗。” 　　陈舒问得隐晦，不过沐玄听出他想问的是什么，回答：“他喜欢男子。” 　　喜欢池云镜，性取向可不是为男。 　　陈舒闻言松了口气，沐玄本以为他和楚朗风是普通交情，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楚朗风是优质男配，吸引些爱慕者也不稀奇。 　　“沐公子想要什么，楚师弟就去买什么。”陈舒羡慕道，“楚师弟对你真好。” 　　“剑修大多对佩剑很好。”沐玄道。 　　“也是。”陈舒笑了笑，声音细若蚊吟，“之前我在镇邪塔受师兄欺凌，多亏楚师弟出手相助，我没什么朋友，楚师弟是第一个，我独自逛夜市有些寂寥，能不能和你们一同？” 　　“我没关系。”沐玄道，“你再问问朗风的意思。” 　　等楚朗风回来，陈舒问出这句。 　　楚朗风微微皱眉，下意识要回绝，但傀儡咒改变了他的意志，楚朗风转而答应。 　　接下来，陈舒示好，封蚀都会控制楚朗风给予些许回应。 　　沐玄若有所思，感觉楚朗风和陈舒有戏，不再说话，行走时逐渐和他们拉开距离，落到后面，楚朗风也没有发现，与陈舒交谈着。 　　若楚朗风能放下池云镜，展开新恋情，他乐见其成。 　　来到一个热闹的擂台前，沐玄停下脚步，上面的修士喊：“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抓紧时间，报名还剩半刻钟即将截止，只是报名，就能获得我们准备的参与奖，若一路连胜到最后，还有神秘大礼等着你们！” 　　楚朗风走出一段距离，发现沐玄不见了，连忙带着陈舒往回走，在擂台前找到了他。 　　沐玄的脸在灯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美丽似妖，他专注望着擂台，都没发现周围的人大多在看他。楚朗风挤过来，挡住周围人的目光，注意到沐玄在看擂台边琳琅满目的奖品，“阿沐有喜欢的？” 　　沐玄点头，“你和陈舒要不要上去试试。” 　　打擂台赛需要两人一组，组队的有朋友，也有情侣。 　　沐玄不是真有喜欢的奖品，而是想给楚朗风和陈舒创造机会，战斗中感情容易升温。 　　陈舒不假思索同意，与楚朗风一同过去报名。 　　看着正在报名的两人，沐玄转身离开，没入潮水般的人流。 　　没过多久，沐玄被一位修士叫住，他希望参观一下黑剑。 　　将黑剑给那位修士看了后，来的修士更多，沐玄不知不觉做起了收取灵石给人参观剑的生意，他不至于狮子大张口，收的都是下品灵石，赚的总数还不够换一颗灵晶，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 　　内门多是金丹期弟子，楚朗风在擂台上估计打不了多久，沐玄返回擂台，见陈舒受了轻伤，楚朗风拿着奖品带他去药铺。 　　两人的背影其乐融融，沐玄笑容欣慰，悄然离开。 　　封蚀只能隐蔽操控楚朗风的行动，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免得旁人或楚朗风自己发觉异常。 　　这样一来，他能操控的程度有限，楚朗风不完全是他的提线木偶，若楚朗风强烈想做一件事，他不好强行压制。 　　楚朗风待在药铺内，频频望向外面，脸色难掩焦躁，当他去找沐玄的想法积攒到顶点，封蚀放开束缚，不再让他陪着陈舒。 　　楚朗风当即离开药铺，在一个四周无人的地方找到沐玄。 　　沐玄坐在租赁的飞舟上，漂浮于半空，看着升空的烟花。 　　“阿沐。”楚朗风跃上飞舟，将擂台赛奖品递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沐玄问：“陈舒呢。” 　　“他受了点伤，我说要来找你，让他休息一下。” 　　“你回去找他吧。”沐玄道，“我自己待着就可以。” 　　“这怎么行。”楚朗风急切道，“阿沐先前答应一起逛夜市，怎么又不让我陪了？” 　　沐玄道：“穿傀儡身体容易累，我歇一会儿。” 　　“我陪你在这里休息。”楚朗风当即在船头坐下来。 　　“陈舒受了伤，你陪伤患更合适。”沐玄无奈道，“你们刚才相处得挺好，怎么能把人扔在那里？” 　　“我通知他一声。”楚朗风取出传音符，“我只想陪着阿沐。” 　　沐玄：“别胡闹。” 　　“没有胡闹。”楚朗风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束烟花在头顶炸开，绚烂光彩洒在沐玄身上，漂亮得摄魂夺魄，又鲜活。 　　楚朗风怔住，他们相伴三四年，他却从没触碰过阿沐。 　　拥有实体的阿沐就在面前，楚朗风忽然产生抱住他的冲动。 　　镇邪塔内的封蚀犹豫了下，指尖红芒微闪，控制楚朗风遵从内心的冲动，将沐玄拥入怀中。 　　沐玄的黑眸惊愕放大。 　　若一直将楚朗风视作弟弟，沐玄会一直对他亲昵有加。 　　不如让沐玄看看，他视作弟弟的楚朗风都在想什么。 　　现在，他还会对剑主忠心不二么。 　　* 　　池云镜坐在静室内，手持玉简，阖上眼眸。 　　他的神识没入玉简，来到一处冰天雪地当中。 　　地面的雪形成无穷无尽的雪狼，将池云镜包围在中间，虎视眈眈，而池云镜手无寸铁。 　　玉简内包含《霜天剑诀》的完整意境，这是其中一重，只要池云镜领悟透，便能消灭所有雪狼，进入下一重意境空间。 　　为了赶在夜市结束前领悟完，池云镜行动有些急，这本是修炼的大忌，奈何他资质过人，雪狼纷纷灭亡，雪地不再产生新的狼群，而是逐渐融化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黑暗。 　　池云镜等着进入下一重意境空间，眼前却出现了楚朗风的身影。 　　“二师兄。”楚朗风期待道，“残月剑回来了，你是不是该将阿沐还给我？” 　　池云镜平静道：“还未到时候。” 　　楚朗风一字一顿：“师兄答应过，会还给我。” 　　楼崖的声音响起：“云镜，你为何霸占师弟的佩剑不还？” 　　池云镜闭了闭眼，敛去心底的丁点烦躁，这些都是假的。 　　四周陷入寂静，池云镜重新睁开眼，见自己身处于长青街，楼阁屋舍灯火通明，上空的璀璨灯盏盖过月光星辉，周围行人的脸都十分清晰，与真正的那些内门弟子一般无二，还在互相谈笑，只是没有声音。 　　池云镜在虚假的长青街行走，有什么冥冥中指引他来到无人处，然后抬眸，池云镜的目光一下定住。 　　漂浮的飞舟上，楚朗风将沐玄紧紧抱在怀中，一个青涩但挺拔英俊，一个纤细妩媚，心魔凉凉笑道：“看着是不是有点般配。” 　　池云镜的指尖掐紧，声音依旧平静：“你做出这些假象，意欲何为。” 　　“先前的是假象，现在的可不是。”心魔道，“池云镜，我们共存八年，彼此知根知底，你知道我拥有你没有的见识，还能看到你看不见的东西，这是我实实在在看到的，长青街正在发生的。” 　　“本该待在阿沐身边的是你，结果机会被小师弟抢占了。” 　　“人家直接上，可比你痛快多了。” 　　池云镜道：“不可能。” 　　察觉到他不信，心魔呵了一声，长青街的景象如泡沫般融化，“那就当我是在骗你，继续参悟你的剑诀。” 　　黑暗的空间下起雪，凝聚成各种各样的妖兽，池云镜来到了的下一层意境空间。 　　寒冷中满是杀机，铺天盖地的妖兽群涌向雪衣少年，近乎将他淹没，池云镜却一时没有动作。 　　直到第一头妖兽的利爪快要撕开池云镜的胸膛，他的指尖一动，旋风般的剑气携着雪花四散开来，清除大片妖兽。 　　与此同时，池云镜的身影消失无踪，转瞬间来到长青街。 　　“值得庆祝。”心魔道。 　　自池云镜踏上修道之路起，它从未能动摇过池云镜的心志。 　　这是它第一次赢。 　　* 　　突然被楚朗风抱进怀里，沐玄有些惊愕，拍了拍他的手臂，“先放开我。” 　　楚朗风心底里不想放开，于是封蚀放大他这份欲望。 　　一直以来萦绕在身周的冷香，终于实实在在拥入怀中，楚朗风不舍得松手，心脏跳动飞快，耳边回响着血液激荡流淌的声音，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与沐玄融为一体。 　　沐玄察觉到异样，“你怎么了？” 　　楚朗风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脱口而出：“我想和阿沐永远在一起。” 　　与此同时，身处镇邪塔内的封蚀轻喘一口。 　　他的本体是黑龙，在关系混乱的妖龙中，也是欲望最旺盛的种类。 　　若是愿意，各族有无数美人可供封蚀挑选，他不是没想过找人，但都看不上，面对面就觉得兴味索然。压制本性固然困难，可他未曾料到，通过傀儡咒传来的一个简单拥抱，自己的胸口就有点滚烫，冒出鳞片。 　　镇邪塔危机四伏，封蚀明面上乃金丹初期，在一些妖鬼眼中是容易捏的软柿子，又一个鬼修偷袭封蚀，他脸上骤然浮现极度阴鸷恼火的神情，下手狠辣，将鬼修撕成碎片。 　　封蚀脸色难看盯着鬼修消散前的碎片，以及那张狰狞丑恶的脸，脑中不停想着沐玄的样子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火气这才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莫大耻辱，他竟然因为这种可笑的事险些失态。 　　定然是剑灵那副皮囊的效果。 　　那边，沐玄在和楚朗风说：“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 　　“怎么没有。”楚朗风急切道，“那些相濡与沫，举案齐眉的夫妻，不是都不会分开。” 　　沐玄道：“我们不是夫妻。” 　　楚朗风心头一凉，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他自己一时都没搞清楚原因，只能继续抱紧沐玄。 　　沐玄的语气微微严厉：“放开我。” 　　楚朗风闷声道：“我不放。” 　　“我要生气了。”沐玄警告。 　　楚朗风身体一僵，不愿他生气。 　　这时，夜空上冰冷的月华掉落一束，袭向楚朗风。 　　楚朗风表情微变，带着沐玄躲开，一袭雪衣，出尘如仙的少年立于半空，冷冷看着他们。 　　“师兄这是何意？”楚朗风问，“你不是遵照师尊之命，在参悟剑诀？” 　　池云镜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松手。” 　　楚朗风没再抱着沐玄，但还握着他的手腕，听池云镜宛若命令的言辞，他生出一种竞争意识，“我没必要听师兄的。” 　　“如果是我让你放开呢。”沐玄道，“听话，冷静一下。” 　　楚朗风内心酸涩，“阿沐，你向着他？你们才相处多久。” 　　“你认识阿玄，可比小师弟早多了。”心魔继续拱火，“不过，在相处时间方面，确实是你的小师弟更胜一筹。” 　　池云镜还能不能将它的话听进去，倒是个问题。 　　看着池云镜瞳中微弱的玫色，楚朗风惊疑道：“你的心魔发作了？” 　　池云镜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重复道：“松手。” 　　“我会松手，只要师兄离开。”楚朗风不愿惹沐玄不高兴，却也不想池云镜留在这里。 　　他直觉，如果池云镜留在这里，会发生他不喜欢看见的事。 　　沐玄侧头望见陈舒正往这边找来，道：“你们师兄弟这样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没人有动作，任由陈舒过来。 　　见悬云峰的师兄弟正在剑拔弩张对峙，其中之一是赫赫有名的池师兄，陈舒险些吓得直接转身离开，但他忍住惊慌，硬着头皮问：“楚师弟，你们怎么了？” 　　“没有师兄的事。”楚朗风僵硬道，“你快离开吧。” 　　陈舒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这里。 　　池云镜站着不动，也不再多费唇舌，森冷剑气袭向楚朗风！ 　　先前池云镜尚存有理智，出手克制，楚朗风得以躲过，第二道剑气显然更为狠厉，楚朗风无从闪躲，只能硬抗。 　　然而，正在楚朗风防御剑气时，封蚀控制他晃神了一瞬，楚朗风的防御出现疏漏，剑气直击他的要害，这一下必然会重伤。沐玄仓促出手，挡住剩余剑气，手臂受到反震开裂，他与手臂碎片一同掉落下飞舟。 　　傀儡的结构脆弱精密，天工长老建议过沐玄不要拿来斗法，何况沐玄仓促间用出全力，否则挡不住池云镜一剑。体内元件因为过载而大量损坏，牵连到沐玄的魂体，池云镜神色一变，下来接住沐玄，沐玄已经在他怀中昏迷过去。 　　池云镜眸中暗色紊乱，反手再给了楚朗风一剑，带着沐玄赶去铸器峰。 　　楚朗风失去意识，共享的视野切断，封蚀下意识挪动脚步，打算离开镇邪塔。 　　然后反应过来，这些是他一手促成，过去干什么。 　　* 　　铸器峰的熔炉夜间仍在燃烧，如同悬挂在宗门内的第二轮太阳。 　　听着沉重急促的敲门声，天工长老满脸不耐烦，她这两日忙碌得没停歇，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丝毫未打理的头发纠集成一个疙瘩，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就被敲门声叫起来，她连用神识扫一下外面都懒得，浑身上下写着烦躁，“是谁这么晚过来，催命呢？” 　　天工长老一把拉开门，视线定格在不对劲的池云镜身上，然后下移，看到他怀里的沐玄。 　　“怎么搞的。”天工长老叹了口气，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进来吧。” 　　池云镜跟在她后面走进屋，将沐玄放在床上。 　　天工长老待在他旁边冻得慌，不用看都感觉到池云镜的神经紧紧绷着，尤其在她问话的时候：“剑灵手臂损坏的部位，怎么好像残留着你的剑气。” 　　“是我。”池云镜的声线没有起伏，目光凝固在沐玄身上。 　　这个状态的池云镜，问也问不出东西，天工长老专注检查沐玄的情况，然后道：“没事，就是身体元件一时间损伤太多，波及到剑灵，使得他昏迷，除此之外他没有受伤，多睡会儿就好了，损伤得算是很常见，容易修。” 　　“多谢长老。”池云镜声音微哑。 　　“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天工长老的眼皮像挂着铅块，只是检查了沐玄的情况，神识耗尽的大脑就开始胀痛，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有气无力摆了摆手，至于池云镜身上出了什么事，轮不到她管，该由他的师尊来管。 　　池云镜守在沐玄床边。 　　没过多久，楼崖便来了。 　　“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楼崖道，“师兄弟刀剑相向，你们真是好样的。” 　　“你将师弟伤至昏迷，我刚将他送往药鼎峰。” 　　池云镜起身，面向楼崖单膝跪地，“弟子知罪。” 　　“你的心魔发作了。”楼崖道，“先去镇压心魔，剩下的等你清醒了再算。” 　　池云镜轻轻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我看你没有知错。”面对疼爱的徒弟，楼崖彻底没有了昔日的好脸色，“你不去，我就带着你去。” 　　池云镜问：“我若离开，阿沐由谁看护？” 　　“他在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人看护。”楼崖道，“或者，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镇压完心魔，再来见我。” 　　池云镜道：“师尊喝了许多酒。” 　　“我随时可以化解醉意。”楼崖道，“就算醉酒，也强过你。” 　　池云镜突然道：“师尊今日来暮寒居，主要应该不是因为我与小师弟的懈怠，而是为阿沐而来。” 　　“我离开后，师尊还会做上次在药鼎峰的事么。” 　　“放肆！” 　　楼崖动了真怒，神色难看至极。 第36章 戒尺 　　楼崖不再与池云镜废话, 直接擒住他的肩。 　　池云镜反抗，银白剑光毫不留情攻向楼崖，楼崖的笑声含着冰冷怒意：“长本事了, 脾气也见长。” 　　不见楼崖作何应对, 剑光在碰到他的前一刻骤然消散, 楼崖强行带着池云镜回悬云峰，打开一间静室的门, 将池云镜关进去。 　　楼崖用灵力封住门, 同一时间, 门扉发出巨响，是里面的池云镜在攻击。 　　“在你恢复正常前, 我不会放你出来。”楼崖淡淡道。 　　门扉支离破碎, 但楼崖的灵力仍然牢牢封锁着，不被动摇分毫。 　　慢慢的，里面重归安静, 池云镜别无他法，听进了他的话。 　　两个时辰后，夜幕依旧深沉, 四周连鸟兽鸣叫声都无, 静得可怖。 　　池云镜平静的声音响起：“师尊。” 　　待在静室外的楼崖抬眸, 池云镜就站在支离破碎，被青色灵力封着的门后，神色冷静, 一如往常, 仿佛从未有过心魔, 他就是靠这样一直隐瞒着师尊。但现在, 池云镜的鸦发散乱, 未曾重新束好，随便一个昆仑境弟子过来，都能发现他的异常。 　　楼崖缓缓开口：“你向来心性坚韧，滋生心魔已经令我意外，我本以为只要你有心，克服心魔不成难题，这不会变成你晋升元婴的阻碍，但如今看来未必。” 　　“两个时辰，你花的时间比我预想中久。” 　　池云镜是想快点克服心魔出来，越这样反而心越乱，陷入挣扎。 　　楼崖想到了这点，“你竟会受困于如此简单的问题，着实令我失望。” 　　“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可以解决，不劳师尊费心。”池云镜只道，“我能否去铸器峰了？” 　　楼崖闭了闭眼，不耐摆手，“你去。” 　　“弟子告辞。”池云镜行了一礼，身化剑光离开。 　　楼崖倚着墙席地而坐，从乾坤戒取出一壶酒，仰头正欲往口中倒，忽然若有所感：“捉阳？” 　　明黄剑光落到楼崖面前，剑光消散，现出捉阳峰主的身影。 　　“我没打开悬云峰的结界。”楼崖道，“你又擅闯进来。” 　　“你一直将我拒之门外，我不闯进来，无法找你比剑。”昆仑境剑道造诣最高者，非楼崖莫属，就算捉阳峰主才大乘期，与渡劫期的楼崖实力天壤之别，也偶尔会来挨打，对她有所收获，“我听闻云镜与他的小师弟在长青街发生冲突，击伤了小师弟，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见你的心情也不好。” 　　“是与阿沐有关吗？” 　　“云镜为何会借楚朗风的剑，当初他明明果断拒绝了。” 　　楼崖无意对外人详说，只道：“云镜滋生了心魔。” 　　捉阳峰主惊道：“云镜竟然会有心魔？” 　　“我比你更意外。”楼崖喝着酒，“或许，我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弟子。” 　　* 　　池云镜赶回铸器峰。 　　“你来来回回的，我看着都累。”心魔今晚心情不错，语调都是上扬的： 　　沐玄仍躺在床上睡着，池云镜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注视沐玄半晌，池云镜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束好散乱的发丝。 　　“女为悦己者容。”心魔哼笑，“男人也是。” 　　半个时辰后，沐玄的长睫颤了颤，缓缓醒转。 　　“阿玄。”池云镜出声。 　　沐玄迷迷糊糊问：“你没事吧。” 　　池云镜语气和缓：“没有。” 　　“那朗风呢？” 　　池云镜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掌收紧，沐玄眸中带着熟睡刚醒的茫然，没有发现。 　　楚朗风正在药鼎峰治伤，但不该说出来，平添阿玄的担忧。 　　而且，楚朗风的伤没有大碍，在药鼎峰治疗，好得会更快。 　　池云镜道：“他也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心魔凉凉道。 　　“先前怎么回事。”沐玄侧过身看他，“你在参悟剑诀，怎么忽然跑到长青街？” 　　池云镜简洁道：“心魔发作。” 　　“很好，别人都是真话只讲一半，你只讲四个字。”心魔道，“你掌握了凡间男人欺骗妻子的精髓，甚至青出于蓝。” 　　池云镜蹙了蹙眉，今晚的心魔实在聒噪。 　　沐玄问：“你仍在受心魔烦扰？” 　　池云镜点头。 　　沐玄苦恼：“这该怎么办？” 　　池云镜轻声道：“阿玄多陪我说些话。” 　　陪池云镜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确实可行，免得他只能听心魔吵吵，沐玄问：“你一直待在这里？” 　　池云镜道：“之前回了趟悬云峰。” 　　沐玄点了点头，“楼崖该知道这件事了，有没有责骂你？” 　　“不算责骂，但我应当会受罚。”池云镜道，“阿玄不怪我？” 　　“是心魔影响的你，我自然不怪，你也不必自责。”沐玄知晓池云镜的心魔有多厉害，“我帮朗风挡剑气，一是他不知为何分心，我的傀儡身体受些损伤，总比他重伤来得好；二是不希望你们间真正见血，你铸下大错，那可是你的小师弟。” 　　“看，阿玄不完全是偏心楚朗风的。”心魔鼓动池云镜前往长青街，如今又作出好人模样，往池云镜心上插刀子，“你还是铸下大错，辜负了阿玄的好意。” 　　沐玄说着，有些困了。 　　身体损伤太多部位，已经停止运转，沐玄目前不便脱离，待在受损的身体内，又容易乏累。 　　“睡吧。”池云镜轻握住他的手。 　　沐玄疑惑抬眸，池云镜解释：“该补充阳气了。” 　　“你现在的状态合适吗？”沐玄的眼皮开始打架。 　　“无碍。”池云镜道，“给出阳气作为弥补，我心中更安稳些。” 　　池云镜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他都如此说了，沐玄便没有拒绝，阖上眼睛。 　　沐玄熟睡后，池云镜握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睡梦中感觉到美味的阳气，沐玄无意识渴望更多，向池云镜靠近，冰凉脸颊贴住他的手背。 　　美味阳气的源头变得僵硬，骨节凸起，硌得不太舒服，沐玄闭着眼睛，露出浅浅不满的神色。 　　下一刻，少年的手臂放松下来，沐玄犹觉得不够，变本加厉用另一只手也抓住池云镜，还觉得他身上的布料碍事，将池云镜的衣袖拉了上去，脸转而贴上少年线条凌厉的手臂。 　　为了扒紧食物，沐玄的上半身近乎悬空，这种睡姿不舒服，池云镜动作缓慢准备将他放下，沐玄误以为食物要逃，手拽得更紧，张口轻轻咬住池云镜的手臂。 　　池云镜顿时不动了。 　　沐玄感到更充沛的阳气在皮肤下流淌，蠢蠢欲动想咬破皮肤，但潜意识知道不能做得过分，只能用牙尖磨，恋恋不舍舔了舔，然后松开。 　　池云镜继续将沐玄往下放，终于将他平放到床上，如此简单的动作，少年却像很累，轻轻喘息，胸膛微微起伏，耳尖红得快滴血。在沐玄再度露出不满的神情前，池云镜将指尖放入他唇间，给他咬着。 　　衣袖没有放下，手臂被沐玄依赖地抱住。 　　少年瞳中浮现微不可查的满足，结合脸上的绯色，莫名有丝病态。 　　* 　　翌日，悬云峰主殿。 　　这里常年搁置，无人使用，殿内空荡冷寂，主座旁两尊栩栩如生的鲛人雕像举着没有点亮的灯盏，窗户仅开了一扇，光线昏暗，池云镜跪在殿中央，身形高大的楼崖站在他面前，被窗外透进来的一束光照着，发丝由青色缎带束起，深邃英俊的五官显得冷肃而威严。 　　“你无理击伤小师弟，按律当罚。”楼崖手持玉制戒尺，“云镜，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池云镜道，“弟子甘愿受罚。” 　　戒尺狠狠抽中他的背，池云镜轻微颤抖，抑制住涌到喉咙的闷哼，背后衣料晕开血迹。 　　“你心无同门师长，目无法纪，虽然有心魔影响，但你自己也有顺从心魔，放任心魔之嫌。”楼崖道，“罚你二十鞭。” 　　话音未落，又是一下。 　　池云镜的雪衣满是血迹，背脊依旧挺直。 　　直到二十下结束，池云镜已然冷汗涔涔，脸色苍白，用手撑住地面缓了半晌，才虚弱起身。 　　“回去吧。”楼崖道，“下次不要再犯。” 　　池云镜垂头行礼：“弟子谨记。” 　　离开主殿，池云镜找个地方脱掉沾满血的衣服，用剑气销毁，然后给上半身缠满绷带，换上一件水火不侵，不会染血的新衣，服用丹药令脸庞有了点血色，才回到暮寒居。 　　沐玄正漂浮在门外张望，等他回来。 　　天工长老将沐玄与傀儡分离，傀儡放在铸器峰慢慢修。 　　看柯响那上心的样子，不出两三日便能修好。 　　“怎么样。”沐玄从头到脚打量池云镜，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外，没看出有什么，“楼崖怎样惩罚你的？” 　　池云镜道：“没什么。” 　　“不可能。”沐玄忽然上前，半透明的双手搭上池云镜肩膀。 　　池云镜微微紧绷，有点想后退，心魔嗤笑：“装什么清白纯洁。” 　　沐玄凑近少年闻了闻，笃定道：“你身上有血味。” 　　他是饮血的怨魂，池云镜的血液对他又犹为特殊，就算池云镜用不透血的绷带缠住伤口，他依旧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甜香。 　　“不许再隐瞒。”沐玄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沐玄用鬼气拉着池云镜进屋。 　　来到池云镜的房间，沐玄按着他坐在床沿，“把衣服脱掉。” 　　池云镜犹豫，沐玄道：“都是男人，你就把我当成兄长，没什么可害羞的。” 　　心魔道：“你弟弟想上你。” 　　池云镜心生愠怒，冷声呵斥：“住口。” 　　“不愿意承认吗。”心魔道，“行吧，你就自欺欺人下去。” 　　仿佛是为了显得坦荡，否定自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池云镜缓慢解开腰带。 　　沐玄硬生生看出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仔细一想，以池云镜的性格，不会愿意在别人面前脱衣，但池云镜受伤都瞒着不让人知晓，不这样做，沐玄担心他的伤会一直拖着，不上心治疗。 　　池云镜背对沐玄，脱掉的衣袍堆叠在腰部，露出满身的绷带。 　　沐玄操控鬼气帮他解绷带，解到后背时遇到阻碍，绷带与池云镜背部血肉黏连到一起。 　　“你怎么没处理好伤口，就这样缠绷带？”沐玄不高兴。 　　“抱歉。”池云镜轻声道，“让阿玄担心了。” 　　心魔呵呵笑道：“心里是不是偷着乐，疼痛都变成了蜜糖。” 　　沐玄干脆利落切开黏连部分，池云镜一声不吭，但疼得身体微微紧绷。 　　血液不停流淌，沾湿被褥，看见池云镜后背的惨状，沐玄吸了口气，上面血肉模糊，不剩一块好肉。 　　戒尺打出的都是皮肉伤，不会伤及经脉骨骼，但会不停流血，疼痛难当，就是为了让犯错的弟子牢记教训。 　　池云镜完好的部位肤如雪玉，毫无瑕疵，冷汗与血液打湿的墨发贴在上面，像用墨水在上面勾勒一笔，美不胜收，愈发衬得后背伤势惨烈，沐玄拿来药膏，小心翼翼给他涂抹。 　　接下来两日，池云镜一直待在屋内养伤。 　　沐玄禁止他乱动，更不能去练剑，每日买补品带回来给池云镜，若不是池云镜拒绝，沐玄能喂到他嘴里。 　　“池云镜，你真是不争气，到手的机会都推出去。”心魔道，“我懂，你是觉得在炼器峰那晚轻薄了阿玄，心中有愧，但想想你得到甜头时的心情，这种小节要紧吗。” 　　池云镜不再理会心魔的蛊惑，那日他打伤小师弟，在阿玄入睡时做出无礼之举，铸下大错，皆因为心魔作祟。 　　“行。”心魔懒洋洋道，“都是因为我。” 　　见池云镜逐渐好转，沐玄放心去找楼崖。 　　来到湖心居，正在喝酒的楼崖问：“云镜怎么样了。” 　　“好些了。”沐玄道，“我没想到，你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楼崖不是该疼惜爱徒，手下留情么。 　　“云镜犯错严重，不得轻饶。”楼崖道，“而且他执迷不悟，该敲打一番。” 　　喝完杯中酒，楼崖取出玉戒尺，搁在桌上。 　　沐玄问：“这是何意？” 　　“曾经我有错，父亲都会责打于我。”楼崖眼里醉意朦胧，看着戒尺回忆道，“如今我犯再大的过错，都没人这样。” 　　楼崖年幼时，父亲常说的就是：“崖儿，你须得强大起来，楼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家族的荣誉，全都在你肩上。” 　　“若你能渡劫成仙，更是光宗耀祖，达成楼家无数代的夙愿，家族将随你一同得道飞升。” 　　楼崖每日都去练武场，家族其他子弟也在那里修炼，有时累了，便会互相谈笑，玩耍打闹。 　　他朝那里望了一眼，父亲便道：“崖儿，专心。” 　　楼崖每日修炼到很晚，父亲也会陪伴教导他到多晚，从不懈怠。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从内到外感到疲惫，一日深夜修炼归来，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楼崖想去找她，父亲从背后叫住他：“崖儿，从今往后不要再依靠你母亲。” 　　“修炼不止在于身，还在于心，心性强大起来，你才能是真正的强者。” 　　“别人不是你的依靠，相反，你会是楼家的依靠。” 　　楼崖道：“是，父亲。” 　　有时楼父的严格，令一些族老都看不过去，开口劝说。 　　楼父偶尔会给儿子一点休息的时间，但有一次，楼崖出了家门，回来晚了。 　　楼崖回来时，父亲坐在正堂主座上，脸色冷沉。 　　“父亲。”楼崖解释，“我与石家二子同去参加拍卖会，回来迟了。” 　　楼父恨铁不成钢：“石家二子是不上进的人，也不被家族指望，你怎会与他结交，被他带着厮混？” 　　“一个月前，我在外撞见石家二子得罪了人，助他解围。”楼崖道，“这并非厮混，我在拍卖行开拓了眼界，还拍到了对修为有益的物品。” 　　“每场拍卖会都会提前出清单，发到各大家族手里，你需要什么，家族可以为你买下。”楼父重重拍了下桌案，“开拓眼界，以至于浪费了修炼的时间？这是本末倒置！” 　　楼崖忍不住争辩：“晚归半个时辰，父亲何至于此。” 　　“半个时辰而已？你可知顶级世家的天才有多少，他们的修炼资源何等丰厚，楼家是小世家，资源方面已经远远落后，你断不能再落后一分一秒。”楼父道，“崖儿，你可明白？” 　　楼崖最终低下头，“我明白。” 　　到后来，楼崖外出历练，获得更大自由，那些规矩戒条也像刻在他的骨血，不容违反。 　　然而，他终究还是令父母与家族失望。 　　雾霭剑折断，堕为鬼修的楼雾逃离，楼父大发雷霆：“传家宝葬送，而你道心破碎，楼家的一切就这样毁了！” 　　毁掉的不止是楼崖与楼雾，还有家族上上下下的心血。 　　自那以后，楼崖与父母的交流寥寥，他进入昆仑境，与家族的联系也不剩多少。 　　凭借过人天资，楼崖终究修炼到了渡劫期，家族在他的庇护下蒸蒸日上，就算他一直停留在渡劫期，也够了。 　　父亲再见到他，都是称呼他为：“大人。” 　　楼崖道：“父亲不必如此。” 　　然而楼父坚持：“你如今是玉典剑，也是家主，在外人面前，礼不可废。” 　　母亲找到他，泪流满面：“崖儿以前从不喝酒，如今也学会了借酒消愁。” 　　“成仙是所有修士的梦，娘亲知道，那不止是楼家的追求，也是你的，可是现在，你该如何成仙？你离成仙仅有一步之遥，又远如天堑，该是何等可望而不可即的折磨。” 　　“事已至此，以前你被约束着不能做的事，如今都随心去做吧。” 　　然而，他早已没有想做的事。 　　收几个徒弟传承衣钵，让他们完成飞升的梦，以后代替他庇护楼家，倒还不错。 　　湖心居的白帘在风中猎猎作响，楼崖引发部分心魔，喃喃自问：“我该如何成仙。” 　　即使收了徒弟，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况且，他对徒弟产生违背伦常的感情，合该受万人唾骂。 　　若楼崖孑然一身，自然不怕唾骂，可楼家与昆仑境不能名声扫地，受人耻笑。 　　没有一人能来惩罚他，他只默默任由心魔加深。 　　“要成仙，得先算清内心的账。”沐玄用鬼气拿起桌上的玉戒尺，“伸出手来。” 　　楼崖闻言，将手伸向沐玄。 　　沐玄在他掌心抽打，皮开肉绽。 　　沐玄明白楼崖的意思，他内心对于自己的过错倍感煎熬，需要人来惩罚，就像他罚池云镜那样。 　　然而，楼崖是高高在上的渡劫期大能，不方便也不愿找人倾诉，见过他心魔发作狼狈一面的沐玄，显然是不二人选。只是沐玄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他偏偏能助楼崖克服心魔，用的方法还特别简单。 　　罢了，原因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获得楼崖的交换条件。 　　惩罚完，楼崖的神情放松了些许。 　　正当沐玄觉得今日到此结束，不必再做别的事，楼崖又伏到他的膝头，青丝铺散。 　　好吧，大棒打完还要给颗甜枣。 　　沐玄像往常那般，轻拍男人宽阔的后背，直到楼崖彻底清醒过来，与他拉开距离。 　　每次由沐玄帮忙化解完心魔，楼崖都会不自在，今日格外明显，连无事发生的样子都有些装不下去，血肉模糊的手掌握紧，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你可以回去了。” 　　沐玄走前，楼崖交给他一枚乾坤戒，里面装着许多上品灵晶。 　　“这是你要的。”楼崖道，“你不必再为傀儡身体的消耗而烦恼。” 　　沐玄道：“多谢阁下。” 　　“无需言谢。”楼崖道，“互惠互利而已。” 　　沐玄心情不错，带着报酬离开湖心居。 　　他没有回暮寒居，而是改道前往药鼎峰，准备探望一下楚朗风。 　　沐玄已经知道，当日他昏迷后，池云镜还是打伤了楚朗风。 　　他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令池云镜再给了楚朗风一剑，池云镜也不愿告诉他。 　　池云镜已经受了师尊惩罚，还向楚朗风赔了罪，认错态度良好，沐玄也不再说什么。 　　楚朗风有没有接受池云镜的致歉，沐玄倒不知详情。 　　沐玄猜测，楚朗风应当会接受，毕竟池云镜是他的心之所向。 　　原著里楚朗风是如何痴恋池云镜的，沐玄印象深刻。 　　而楚朗风对他产生异样情愫，应当是长久相伴带来的错觉。 　　楚朗风那晚表现异常，沐玄察觉到了端倪，他不准备逃避或者冷处理，一句话不说与楚朗风拉开距离，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他将楚朗风当做弟弟看待，今日探望楚朗风，也是打算开解他，同他讲清楚。 　　然而，药鼎峰弟子告诉沐玄，楚朗风今早已经离开。 　　楚朗风在逃避见他。 　　沐玄犹豫着是去找楚朗风，还是给他一点时间冷静。 　　他心不在焉往外走，迎面撞见了池云镜。 　　池云镜正在他离开药鼎峰的必经之路上。 　　沐玄讶然：“你怎么找到我的？” 第37章 离宗 　　“猜到你可能会来药鼎峰, 看望小师弟。”池云镜道。 　　下一句，池云镜用了传音：“阿玄吸食我许多阳气，冥冥中建立了联系, 我隐约有所预感。” 　　“朗风就没有这种预感。”沐玄笑道, “还是你厉害些。” 　　池云镜听到这话, 似乎并不觉得高兴。 　　“瞧你听见阿玄提起楚朗风，就不高兴的小心眼样子。”心魔哼笑, “他在阿玄心里就是重要, 你得一直听下去。” 　　池云镜道：“我听闻, 小师弟一早接任务下了山。” 　　“这样。”沐玄放弃寻找楚朗风，“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也打算接任务, 带阿玄一同离开宗门。”池云镜道。 　　沐玄待在昆仑境受拘束, 总要小心翼翼，免得暴露真实身份，下山就是天高任鸟飞, 海阔任鱼跃，还有食物在身边，简直是神仙日子, 而且外面的世界要精彩百倍, 沐玄自然乐意, 只是—— 　　“你背上的伤还没好。” 　　池云镜声音轻缓：“已经没有大碍。” 　　“不行。”沐玄的手臂在身前交叉，“必须等你的伤好透，你别和朗风一样乱来。” 　　池云镜应道：“好。” 　　过了三四日, 池云镜的伤好全, 便去接了任务。 　　“我们要前往世俗界, 平阳城。”池云镜道, “我的养父母也在那里。” 　　原书里, 池云镜的养父母死在八年前，没有了以后。 　　沐玄闻言，先是怔了怔，然后笑道：“原来他们搬到了那里，身体可还硬朗？” 　　“嗯。”池云镜点头，“他们一直想见你。” 　　即使沐玄并非真正的剑灵，池云镜也不愿乘御黑剑，而是用一柄普通长剑。 　　少年先站到剑上，接着微微弯腰，向沐玄伸出手。 　　“阿玄，来。” 　　沐玄能直接飘到剑上，但池云镜的手已经伸到面前，他自然不能拒绝。 　　他抓住池云镜的手，像人那般，被池云镜拉到剑上。 　　* 　　“少皇，这是属下找来的人。” 　　一袭黑衣的影卫带着相貌脱俗的少年，来到封蚀面前，跪下行礼。 　　少年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战战兢兢看着封蚀，影卫直接抬手，压着他跪下来。 　　膝盖与地面重重相撞，少年口中溢出轻微痛呼。 　　封蚀稳固了金丹初期的修为后，师尊派给他一个下山除妖的任务，他昨日便离开了昆仑境。 　　不在那些修士眼皮子底下，封蚀也不必事事伪装，影卫置办了一座奢华大宅，封蚀坐在雕花木椅上，弯腰勾起少年的下巴。少年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眉眼赫然与池云镜与两三分相似，但脸色是病弱的苍白，气质羸弱，眸中含着恐惧的泪光。 　　少年白嫩的皮肤毫无瑕疵，养尊处优，手腕细弱无力，连剑都拿不起来。 　　他是影卫从一个小世家掳来，天生体弱无法修炼，常年待在家中，父母将他视为眼珠子，十分疼爱。 　　但在封蚀看来，还是能拿起剑的更有意思。 　　少年孱弱的气质，反而毁了与池云镜三分相似的眉眼。 　　替代品果然不行，封蚀意兴阑珊松开勾着少年下巴的手指，“带走。” 　　“请问少皇，该如何处置此人。”影卫道，“要杀吗。” 　　“毕竟有两三分相似，就饶他一命。”封蚀道，“洗掉他这段记忆，植入新的，然后放他回去。” 　　“是。”影卫带着少年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影卫重新回来，禀报少年的事已经处理好。 　　“嗯。”封蚀可有可无听完，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还有一事，需要禀报少皇。”影卫道，“池云镜接了宗门任务，刚离开昆仑境不久。” 　　封蚀随意点着桌面的指尖一顿，“带着黑剑么。” 　　影卫回：“带着。” 　　“他们去哪？” 　　“世俗界，平阳城。” 　　“我尽快做完手上的任务，也过去玩玩。”封蚀道，“玄七。” 　　跪在他面前的影卫，将头垂得更低，“属下在。” 　　“你和玄十一先替我过去。”封蚀吩咐，“将阿沐的傀儡身体毁掉，毁到无法修复的程度。” 　　玄七问：“剑灵如何处置。” 　　封蚀沉吟片刻，缓缓道：“不要过多伤及他。” 　　主上的要求，影卫不用多问，只需要遵从，玄七道：“属下领命，这就去找玄十一。” 　　“等等。”封蚀叫住他，拿出一壶酒，“这是孟少宗主给的酒，名为醉生梦死，你们想办法令池云镜喝下。” 　　夜市那晚在池云镜醉后产生的心动，令封蚀怀恋，他首次品尝那种滋味，可惜从那以后，他从池云镜身上再找不到那种感觉，只能想方设法复刻那晚，令池云镜再醉一回。 　　池云镜天之骄子，才能匹配他，至于阿沐，只不过是新获得的皮囊蛊惑人心，毁掉便罢。 　　“别伤到池云镜。”封蚀叮嘱。 　　玄七领命：“是。” 　　封蚀递来的酒壶平平无奇，街边的酒铺随处可见，壶口紧紧封着，溢不出一丝酒香，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是合欢宗少主的秘制藏酒。玄七毕恭毕敬接过，告退离开，找到一处无人角落吹骨哨，却没发出声音。 　　这是影卫间的特殊联系方式，同为封蚀的影卫才能听见，没过多久，玄十一出现在他面前，兴奋问：“少皇有何吩咐？” 　　影卫的装束一模一样，脸上戴着面具，只有身形有所区分。 　　听玄七讲完封蚀的命令，玄十一的激动消失殆尽。 　　“我们将池云镜灌醉，少皇会和他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该管的，注意分寸。”玄七警告道，“你我同为合体期修为，在少皇的影卫中最弱，幸得少皇看中，给予任务，你就算不情愿，也无法回绝命令，那就好好配合我，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玄十一咬了咬牙：“少皇的命令，不管是什么，我自然都会完成。” 　　* 　　世俗与修仙两界以天空为屏障，分隔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天空对于凡人遥不可及，仅寥寥几个有仙缘者，能窥见天上世界的真容，走入仙人居住的琼楼玉宇间。 　　下午时分，沐玄望见了平阳城。 　　从高空俯瞰，城池犹如匍匐于平原上的巨兽，来来往往的人如同密集的蚂蚁。 　　城内有大阵，白色透明光罩如同倒扣的碗，笼罩住整座平阳城，有人驻足于城门外，仰头望着大阵，目露惊叹。 　　这里远比池云镜八年前居住的城镇繁华千百倍。 　　沐玄问：“大阵是为了保护你的养父母？” 　　池云镜诛杀妖鬼众多，有些妖鬼可能怀恨在心，来杀他的亲人泄愤。 　　妖鬼可没有不对世俗界凡人出手的规矩，八年前池云镜所住城镇的惨状，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实际原因是如此。”池云镜道，“表面则是上任城主求仙心诚，感动了一位修士，在平阳城设下大阵，守护这座城五百年平安，不受妖鬼侵袭。” 　　叶氏夫妻不愿招摇，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昆仑境的修士在这里设阵时，找了个借口，没有表明是为了池云镜。 　　高调容易招致灾祸，叶氏夫妻不声张也是好事，一般妖鬼查不出他们与池云镜的关系，连昆仑境弟子都不知情，而今日知晓这个秘密的多了一个，就是沐玄。 　　“平阳城有大阵护佑，应当十分安全。”沐玄道，“我们来做什么任务？” 　　“由于大阵与地貌影响，平阳城周边生长有类特殊植物，不是灵植，但用来制作特定的丹药效果极好。”这个任务简单至极，池云镜接下，主要是为了带阿玄来一趟平阳城，“无需着急，我们先入城。” 　　池云镜收剑，带沐玄落在城门外。 　　入城的人排成长队，正挨个受守城士兵盘查，见天上忽然落下一位仙姿佚貌的少年，纷纷投来目光。 　　沐玄隐藏着身形，别人只看得见池云镜。 　　一个守城士兵放下盘查工作，匆匆跑来，“拜见仙长。” 　　常有仙门弟子来世俗界斩妖除鬼，还有混得不如意的修士，喜欢来享受被达官贵族追捧的生活，守城士兵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仙长，但不至于搞不清状况。 　　“仙长请入城。”守城士兵点头哈腰，直接免了盘查，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盘查仙长，“我们城主交代过，若有仙长前来，可以住到城主府，他会盛情款待，不遗余力为仙长提供协助。” 　　“不必。”池云镜道，“你也不用跟着我。” 　　守城士兵当即听从，停住脚步，目送池云镜穿过城门。 　　等到池云镜的背影消失，他加快速度入城，赶往城主府，汇报此事。 　　城内道路平整宽敞，两旁建筑鳞次栉比，商铺挂着的灯笼旗帜在风中飘荡。 　　时近六月，外面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有的姑娘打着油纸伞，像开在人群里的一簇花。 　　看见池云镜，姑娘停下脚步，想过来搭话却不好意思，纠结得绞紧手帕，还未等她纠结出结果，池云镜的身影已拐入一条冷僻巷子。 　　走到巷子深处，池云镜从乾坤戒取出沐玄的傀儡身体。 　　“阿玄可以穿上身体，出来逛逛。” 　　沐玄笑着点头：“嗯。” 　　柯响已将傀儡修好，还添了点新功能，沐玄穿上身体时，可以远离黑剑，不必再时时刻刻待在黑剑附近。 　　虽然沐玄是假剑灵，但在别人面前，还需要做出离不得黑剑的样子，有了这个功能，他明面上也可以离开黑剑。 　　沐玄穿上了身体，走在池云镜后面离开巷子，迎面而来的阳光令他眯了眯眼。 　　池云镜伸手挡在他眼前，遮住强光，“若阳光令你不适，我们晚点再出来。” 　　“不用。”沐玄摇头，拉下他的手，“我喜欢走在阳光下的感觉。” 　　昆仑境终年寒冬，初夏的阳光对于沐玄而言已经久违。 　　外门秘境的阳光，也是偏向春日的和煦，没有这种感觉。 　　池云镜与沐玄同行，不再有女子想向他搭话。 　　不过，两人的相貌还是十分引人瞩目。 　　两个小孩在人群中追逐疯跑，他们的爹娘在后面喊，池云镜揽住沐玄的肩，朝自己这里带了带，免得小孩撞到他。沐玄刚看过来，池云镜就立刻松开，解释道：“你的身体刚修好，别被碰坏。” 　　沐玄心情好，展颜笑道：“身体固然脆弱，却还不至于被凡人小孩撞坏。”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还有人架着马车慢悠悠走，因为大阵的存在，总有人慕名前来平阳城。 　　城内有许多寺庙道观，人们都觉得在这里求神拜佛灵验，连街边小贩都卖平安符这类物品，沐玄不感兴趣，他在昆仑境见过无数真正的仙符，于是走入一间点心铺子。 　　池云镜正欲跟进去，有道声音从后方叫住他：“公子留步。” 　　叫住池云镜的是个小贩，卖的首饰簪子，质量在这条街上算是上乘，阳光照着那些首饰亮得晃眼，琳琅满目的颇为吸引人。 　　小贩在日头下站着叫卖，晒得脸庞发红，满头大汗，依旧挂着热情的笑意：“尊夫人如花似玉，容貌倾城，发间却无首饰点缀，着实可惜，公子要不要来看看？若买根好看的簪子送给夫人，她一定高兴。” 　　不知被哪句话打动，池云镜走向他的摊位，指尖在炫目的首饰上游移，专注审视。 　　“公子看这个。”小贩递来一根簪子，上面用玫红色玉石雕出一大一小两朵花，栩栩如生的白色蝴蝶停驻在上面，蝴蝶两侧尾翼分别垂下一根细链，坠着浑圆剔透的白色玉珠，“此簪名为蝶恋花，我感觉戴在尊夫人头上，再适合不过。” 　　池云镜接过发簪，他没有世俗界的金银，准备用灵石付账。 　　从点心铺子出来的沐玄看见这一幕，过来按住池云镜的手，“你买簪子做什么？” 　　“夫人来了。”小贩满脸笑容，“公子正要买下发簪，当礼物送给您呢，二位真是琴瑟调和，令人艳羡。” 　　“我不是他夫人。”沐玄摇了摇头，“我也不需要发簪。” 　　小贩心想骗鬼呢，不是夫妻，你们这样携手游街，还管着男人的钱包？况且，刚才这位公子都默认了。 　　“夫人说笑，你的衣裙如此漂亮，发间却毫无装饰，正需要簪子点缀，就收下公子一番好意吧。”小贩极力想促成这笔大生意，“不如夫人先戴在头上试一试，一定特别漂亮。”小贩朝池云镜使眼色，“让公子帮你戴上。” 　　池云镜鬼使神差抬手，将蝶恋花插入沐玄发间。 　　沐玄的脸在光照下白得近乎透明，唇瓣不点而朱，绸缎般的发间也多出了一点玫色，蝴蝶展翅欲飞，尾翼坠着的玉珠轻微抖动，时不时相互碰撞。玉再剔透，也不及沐玄的肤色，小贩都看呆了，忽然感觉冷气袭来，才回过神，赞不绝口：“夫人真是人间绝色！” 　　在沐玄看不见的角度，小贩朝池云镜拱了拱手，满脸抱歉。 　　他理解这位公子，要是他自己有如此漂亮的老婆，别说带出来了，都想关在家里不给人看。 　　沐玄懒得再解释夫人这个问题，摘下发簪放到摊子上，“我真的不需要。” 　　他给池云镜传音：“别人不知道我是男人，但你知道，你怎么想的？” 　　小贩仍在不遗余力劝说：“夫人想给公子省钱，可你不能真任由夫人苛待自己啊，这样出门，以后说不定会被别人笑话。” 　　“一枚灵石而已，不如买下。”池云镜犹豫道，“阿玄不戴，可以先放在我这里。” 　　“你居然相信这种话术？”沐玄不可思议，“要不被笑话，也不该在街边摊买首饰，而是要去上等的铺子。” 　　“这——”小贩哑口无言。 　　“你实在想买也可以。”沐玄道，“等以后遇见心仪的姑娘，你可以送给她，只要那位姑娘不嫌弃。” 　　“罢了。”池云镜顿时不再想买。 　　沐玄微微一笑，心知池云镜断情绝爱，这样一说，池云镜果然就能清醒过来，意识到簪子买回来是永远用不上的，只是浪费。 　　“走了。”他拉着池云镜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小贩还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摇头咋舌。 　　那位公子风姿不凡，他曾有幸见过气质类似的，虽然不及那位公子十之一二，但也被女子团团围着献殷勤，还不为所动，而这位好家伙，是个妻管严。 　　* 　　池云镜十岁被带入昆仑境，涉世不深，就算下山斩妖除鬼，与凡人打的交道也不多，沐玄觉得他不懂一些推销套路，悉心教导，池云镜耐心听着。 　　两个影卫在暗处观察他们。 　　“看着倒颇为般配。”玄十一道，“池云镜居然陪人逛街，虽然那是剑灵，但也令人品出些不同。” 　　“这些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不论池云镜与别人般不般配，少主想要的都会得到，我们思考的，只有如何完成命令。”玄七冷声道，“池云镜身上必有玉典剑赐予的保命剑符，若有不慎，我们有可能被一同击杀。” 　　“那一个个来，先毁掉剑灵的那具身体。”玄十一想了想，“我负责引开池云镜，你去找剑灵。” 　　玄七点头：“小心行事，也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晓得。” 　　说罢，玄十一转移到别处，弄出动静。 　　街上的池云镜转头望来。 　　沐玄问：“那里有异动？” 　　池云镜颔首，“他有恃无恐，在故意引我过去。” 　　沐玄：“以防万一，我把身体脱下来。” 　　“等等。”池云镜道，“我先给你一样东西。” 　　池云镜取出一柄青竹削成的小剑，递给沐玄。 　　“这是楼崖做的剑符？”沐玄目露惊讶。 　　池云镜道：“里面封存有师尊的一道剑招，大乘期也可击杀，但只能使用一次。” 　　沐玄立刻还给他，“这太过珍贵，我不能收。” 　　“师尊给我的剑符不止一个。”池云镜不收，“我自己还有。” 　　沐玄仔细回想，原著里是这样，楼崖偏爱池云镜，怕他出事，给的保命底牌自然多。 　　池云镜趁敌方疏忽，拿出第二枚剑符击杀敌人，是原书的一个重要剧情。 　　敌人胆敢进入大阵笼罩的平阳城兴风作浪，如此有恃无恐，实力不容小觑，沐玄从旁使用剑符更加方便，手段也更多变，于是不再拒绝。 　　暗处的玄七与玄十一传音：“池云镜似乎将剑符给了剑灵。” 　　“我也看见了。”玄十一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保命至宝，怎能给一个剑灵。” 　　玄七沉吟道：“我等会儿试探一下，若有结果，会用骨哨通知你。” 　　“这下，更危险的变成了你。”说到后一句，玄十一有些咬牙，“我说不定能直接给池云镜灌下醉生梦死，等少皇过来。” 　　玄七再度警告：“在完成少皇的命令以外，不要对池云镜做任何多余的事。” 　　“我心里有数。”玄十一漫不经心道，“那我将人带走了。” 　　忽然间，池云镜脚下浮现血光，交织成阵图。 　　阵图变化成血潭，将池云镜吞没，消失在沐玄面前。 　　沐玄意识到不妙，立刻摘掉手上的乾坤戒，脱掉身体放进去，同时隐藏身形。 　　乾坤戒是楼崖给他的，里面盛放有作为报酬的上品灵晶，沐玄离开昆仑境也带上了，想着在世俗界要买不少东西，有乾坤戒傍身更方便。 　　沐玄用鬼气卷住乾坤戒，塞入灵体内，快速前往池云镜先前望着的方位，却毫无收获，那里已经无人。 　　找遍整座城，他都没有发现池云镜的踪迹。 　　池云镜带着黑剑，沐玄尝试寻觅自己与黑剑建立的联系。 　　这个过程中，他免不了释放自己伪装出的剑灵气息，无法再保持完美的隐形。 　　片刻后，沐玄睁开眼睛，他感应不到黑剑。 　　即使用这种方法，也找不到池云镜。 　　他与池云镜的联系彻底切断。 　　沐玄脸色微沉，转过身准备出城寻找，结果猛然一惊。 　　一个黑衣人静静站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 　　“剑灵真是奇异，完全隐藏身形时，我察觉不到任何气息，让我好找。”玄七道，“幸好，你主动暴露。” 第38章 仙子 　　玄七原本的装束有妖族符号, 为了隐藏身份，他换了身普通黑衣，脸蒙面罩。 　　沐玄默默警戒, 不动声色问：“池云镜在哪？” 　　“在我的同伴那里。”玄七道, “你和我走, 就能见到他了。”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吧。”沐玄笑了笑，“你们所图为何？他是玉典剑疼爱的弟子, 若有任何闪失, 玉典剑必不会善罢甘休, 会掘地三尺找出你们。” 　　“池公子鼎鼎大名，我等自然有所耳闻。” 　　“包括你, 我们也了解。” 　　话音刚落, 合体期的威压笼罩住沐玄，他瞬间从半空掉落，无所遁形, 连隐形都做不到，半透明的手撑住地面，身躯明灭不定。 　　玄七降落下来, 与沐玄保持着些距离, 防备他的剑符。 　　他自小伴随少皇身侧, 明白少皇对这个剑灵并非不重视，封蚀说不要过多伤及剑灵，意思是能少伤及, 就尽量少。毁掉沐玄的身体不难, 傀儡身体就在他灵体当中漂浮的乾坤戒内, 难点是如何在不重创他的情况下, 毁掉身体。 　　先将沐玄带走, 用些轻缓的手段取出他体内乾坤戒。 　　玄七有了决断，弯下腰将手伸向沐玄。 　　下一刻，强烈的杀机锁定玄七，他的动作登时滞住。 　　沐玄拿出剑符，对准玄七。 　　青光织成的长剑悬浮在玄七头顶上空，随时可能坠落。 　　一滴汗自玄七额角滴下，他不敢动弹分毫，眼珠朝上小心翼翼盯着头顶的剑。 　　真的是剑符，池云镜将他的保命底牌给了剑灵。 　　“池云镜将剑符给你时，我看见了。”玄七不再看竹剑，保持住镇定对沐玄道，“你猜，我为何还会来。” 　　“你想说自己有对付剑符的方法，劝我放弃？”沐玄道，“那要试试才知道。” 　　沐玄说罢，控制青光竹剑朝玄七坠落，玄七早就在警戒，立刻捏碎一块玉符，周围天地灵气剧烈紊乱，剑符受到微弱影响，竹剑微不可查停滞一下，如此短暂的时间，足够玄七逃开。 　　逃窜到足够安全的地方，玄七没感觉到剑符的动静，回头望去，视线穿过漫长距离与重重阻隔，见原处已没有沐玄的踪影，他再度隐匿了身形，玄七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沐玄的剑符也没有使用，只是虚晃一招，坠落到半途将玄七吓走，便收回。 　　玄七起初流下冷汗，作出小心翼翼的姿态，是为了让沐玄觉得，他后来说有解决剑符的方法是虚张声势，诱导沐玄浪费掉剑符，那他与池云镜再不足为惧，然而沐玄没有上当。 　　大多器灵都天真不谙世事，没有多少心眼，这个剑灵倒是聪明，怪不得让少皇另眼相待。 　　能确认剑符在剑灵身上，也不算毫无收获，玄七猜测他在城内找不到池云镜，可能去城外，于是化作一道影子，赶往城外拦截沐玄。 　　来到城外十里处，玄七若有所感，停下脚步。 　　他感应片刻，笑道：“那位居然也来了平阳城。” 　　“这下，少皇想要的，都将是少皇的囊中之物。” 　　玄七不再向前，转身回到城内，守株待兔。 　　另一边，沐玄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依然在盘查进来的人，一派平凡安宁的景象。 　　来来往往的行人直接穿过沐玄，对他的存在毫无所觉，还在谈论城中的异象。先前，沐玄与玄七对峙的场所无人，但灵气紊乱的波及范围不小，连同悬于半空的青光竹剑，都被一些人看见，口耳相传。 　　沐玄飘出城门，四处寻找池云镜的踪迹。 　　如果找不到，他就回昆仑境报信。 　　沐玄与池云镜似乎都是黑衣人的目标，为了将他们分开，黑衣人做了手脚，将他和黑剑的联系切断，沐玄无法顺着联系回到剑那里，但剑灵终究是剑的一部分，就算能用手段分隔，也不能隔开太远，例如隔着世俗与修真界。 　　这就是漏洞。 　　沐玄在外人眼里是剑灵，黑衣人想不到他能离黑剑那么远，回到昆仑境，也就不会防备。 　　不过因为这样，沐玄回昆仑境也会暴露鬼修的身份，但为了池云镜的安危，顾不得许多了。 　　池云镜是书中主角，仙尊转世，按理应当不会有事，可沐玄不愿拿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赌。 　　这样想着，沐玄在城外飘出十里，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但面前空荡荡，只有平原上的草和空气。 　　沐玄抬手在撞击的位置拍了拍，感受到一面无形的屏障。 　　沐玄神色微变，迅速环绕城池一周，哪个方向都有屏障阻挡他的去路。 　　比平阳城中更厉害，范围更广的大阵，笼罩住了这里。 　　沐玄看到有人架马穿过屏障前往平阳城，别人能穿过的位置，他却过不去。 　　这阵法不阻挡凡人，只阻挡修士或者异族。 　　他和池云镜来平阳城时，还没有阵法阻挡，阵法应是刚建成不久。 　　不知在阵法建成前，池云镜出城没有。 　　若池云镜已经出城，那就无法再进来，他们被分隔在平阳城的里与外。 　　其实，沐玄倒不太担心这点。 　　若池云镜没落到黑衣人手里，肯定会回昆仑境禀报这里的异常，找人来救他。 　　沐玄体内有黑珠，安全也有保障。 　　他折返回城内，时间已近黄昏，云霞色泽加深，远处寺庙的钟声敲响，声音悠长，仿佛能荡清所有乌烟瘴气，一个怨魂却在这里穿行。若是修真界的佛门钟声，会对沐玄有负面影响，凡人寺庙的则不然。 　　沐玄隐藏身形，在城内寻找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偶然经过一家叶氏武馆，沐玄驻足。 　　池云镜的养父就姓叶。 　　姓叶的人家不少，但以防万一，沐玄得确认这家武馆与池云镜的养父母有没有关，免得幕后黑手查到叶氏夫妻与池云镜的关系，加害他们，抓住他们威胁池云镜。 　　原书里叶氏夫妻死在八年前，现在这些都是新的发展。 　　要确认武馆与他们有没有关，沐玄得进去问一问。 　　沐玄穿上身体，方便与别人沟通。 　　他用着伪装术，除非面对面，否则黑衣人发现不了他。 　　武馆的红漆木门尚未经历多少风霜，反射着微弱的晚霞光华，里面是一个院子，中央的石板路直通主屋，路两侧是露天练武场，摆放着木桩等物。看见沐玄，本来热火朝天的室外练武场瞬间鸦雀无声，习武弟子都停下动作看他。 　　一个穿着练功服的男子鼓起勇气过来，通红的脸上满是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姑娘来找人？” 　　清亮的少女声音响起：“你们怎么都停下来，商量好了要偷懒吗？” 　　身穿白色练功服，容貌娇俏的少女从主屋出来，叉着腰眉毛倒竖，正准备训斥他们，却发现了沐玄。 　　惊艳从少女眸中一闪而逝，她的表情变化，挂上热情的笑容，来到沐玄面前，柔声问：“姑娘来我们这里有何事？” 　　沐玄问：“武馆的负责人在吗？” 　　“我叫叶桃，算半个负责人。”叶桃拍胸脯，“你有事可以问我。” 　　沐玄看了看四周的人，道：“借一步说话。” 　　他和叶桃走到无人角落。 　　与这样的大美人单独相处，叶桃不由紧张。 　　她以为沐玄是闺中跑出来的千金大小姐，但看沐玄行走站姿，又有点像干脆利落的武人。 　　沐玄开门见山问：“你认不认识池云镜？” 　　叶桃懵了一瞬，连连点头：“当然，他是我兄长。” 　　“姐姐怎么知道的他？”叶桃拉住沐玄的衣袖，称呼直接从姑娘进化为姐姐。 　　剑灵的概念对于凡人不好理解，沐玄道：“我是池云镜的同门。” 　　叶桃还是有些警惕心的：“你怎么证明？” 　　沐玄将乾坤戒戴回了手上，从中取出青竹小剑，“这是你兄长的剑符。” 　　“还有。”沐玄双指并拢，模拟出一道剑气。 　　如此神异的手段征服了叶桃，她向沐玄靠近一步，“兄长在哪，怎么只有姐姐一人过来？” 　　叶桃踮起脚朝门外张望，根本不见池云镜的身影。 　　“我们分散了。”沐玄道，“我知道他的养父母姓叶，便进来看看，但我没听说过，池云镜还有一个妹妹。” 　　“我是兄长入仙门后，被爹娘捡到的。”叶桃笑起来，脸颊两侧浮现浅浅的酒窝，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当年我以乞讨为生，身染重疾，险些横死街头，幸好爹娘收留了我，因为兄长留下的仙丹，我才能活下来。我从未见过兄长，但听爹娘讲过他的事。” 　　池云镜留在家中的不止灵丹妙药，还有灵石，叶氏夫妻一直存着，没怎么动用。 　　叶桃服用丹药后变得身体强健，爱上了习武，他们才动用几块灵石开了家武馆，聘请几位教习，叶桃平日在这里习武，也算半个负责人，处理武馆的杂事，免得爹娘操劳。 　　因为一家人不喜招摇，武馆开得不大，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姐姐既然与兄长分散，那要不要在这里等？”叶桃建议道，“兄长可能会来。” 　　沐玄并未解释，他与池云镜分散的内情没有如此简单，点了下头。 　　他目前没发现武馆被动了手脚，但撞上屏障前，他也没察觉城外升起了一个大阵，还是留在武馆多检查为好。 　　“姐姐和兄长是什么关系？”叶桃满脸好奇，眼睛发亮，“爹娘一直念叨着兄长老大不小了，希望他讨个姑娘回家，街坊邻里像兄长这么大的，许多都结亲了，再不济也订了婚，我们隔壁老刘家的儿子就娶了个贤惠贴心的媳妇回家，可把我爹娘羡慕坏了。” 　　“我并非女子。”沐玄解释，“你可以叫我哥哥。” 　　叶桃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你是男的？” 　　“对。”沐玄轻柔从她手中抽出衣袖，“男女授受不亲。” 　　叶桃双目睁得浑圆，听见这话不由噗嗤一笑，“你的样子，说这话好奇怪。” 　　因为是兄长的同门，叶桃对沐玄说话颇为亲切熟稔，她也感觉到沐玄平易近人，没有架子。 　　沐玄内心摇头，他说自己是池云镜的同门，口说无凭，叶桃也不认识剑符，只因为那是仙家手段就相信沐玄，换心怀叵测的妖鬼过来，能轻易骗过她。 　　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能苛求太多。 　　幸好心怀叵测之徒尚未来过，先来的是沐玄。 　　沐玄与叶桃一同走入主屋，里面习武的弟子同样不少，都是男子，哼呼哈嘿的声音此起彼伏，将空气蒸得更热。 　　一些弟子练武太累，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休息，看见沐玄，顿时一骨碌爬起来，整理衣服头发。 　　叶桃将沐玄带到一个椅子前，“你就坐在这里吧。” 　　“嗯。”沐玄坐下来，“你去忙就好。” 　　沐玄独自坐了会儿就起身，到处走走。 　　表面是闲逛参观，实则为查探。 　　许多弟子偷看沐玄，见他起身，视线也循着他走。 　　每当沐玄经过一个人，对方都锻炼得愈发卖力，展现自己。 　　终于有一名弟子心痒难耐，上前对沐玄道：“我可以带姑娘参观。” 　　对这些人就没解释性别的必要了，沐玄只是摇头：“不用。” 　　沐玄丝毫不给机会，剩下的弟子有些退却。 　　沐玄没有发现异样，回到椅子坐下，撑着头有点打瞌睡。 　　为防范黑衣人，沐玄处处小心，消耗的鬼气不少，穿着身体更容易累。 　　沐玄闭目休憩，听见几位弟子谈论下午的异象。 　　“听说了吗，今日有仙长入城，城门外有人看见了，是个少年人。” 　　“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运气，亲眼得见仙长一面，那就此生无憾了。” 　　“东南街角的异象想必就是出自仙长之手，可惜我没能看见。” 　　“我看见了！好大一片异象，还有一柄青光竹剑，气势凌然。” 　　“什么，你详细说说！” 　　“城里会不会有危险？不如今晚早点回去。” 　　“有大阵在，还有仙长出手，你怕什么，尽管放宽心。” 　　时间紧迫，沐玄稍微养神便睁开眼，忽见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别人与沐玄搭话铩羽而归，前车之鉴放在那，还是有位男子忍不住，红着脸过来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其他人投来的视线，沐玄不是没注意到，傀儡身体由柯响费尽心血，精雕细琢而成，引人瞩目再正常不过。 　　“你喜欢的妹子，掏出来比你还大。” 　　脑中闪过前世网上的这个地狱笑话，沐玄抽了抽嘴角，认真考虑是解释性别的麻烦更多，还是不解释的麻烦更多。 　　不等沐玄开口，叶桃生气的声音炸响：“我就进去喝了杯水，你们又偷懒！” 　　“看你们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想练武就回家。” 　　沐玄在这里，没人愿意回去，一个个老实继续练武。 　　一道轻佻的青年声音在门口响起：“谁惹桃妹生气了？这么大声吵嚷，可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大声说话，怎么就不像女孩子。”叶桃快步走向门外，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青年，“赵志杰，你又迟到，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能练好武。” 　　“练武有什么意趣。”赵志杰打开折扇，“我订了明月楼的包厢，桃妹愿不愿意赏光？” 　　叶桃皱了皱眉，她听不出赵志杰的深意，但本能的反感，“别这样叫我，我们不熟。” 　　“要是你无心习武，我就把钱退回给你，反正你来的次数也少。” 　　赵志杰扇着折扇的动作一顿，心生不快。 　　他贵为城主之子，为了叶桃自降身份来这个破地方，叶桃居然给脸不要脸。 　　多日过去，赵志杰的耐心已经耗尽，上前一步就要拽住叶桃，目光忽然被沐玄吸引住。 　　沐玄走出来，问叶桃：“怎么了？” 　　赵志杰眼里再没有叶桃，呆滞看着他。 　　渐渐的，他脸上浮现难以形容的激动，血液涌上大脑，急不可耐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 　　“没事。”叶桃回了沐玄一句，重新看向赵志杰，“你走不走？” 　　赵志杰的神智稍微被拽回，停住走向沐玄的步伐。 　　若是平常，他不会放过这般的绝色女子，可今日不同，周世子正在他们府上做客。 　　这样的女子，该由世子享有。 　　赵志杰半个字都来不及回叶桃，匆匆赶回城主府。 　　* 　　平阳城，城主府。 　　周世子在府内后院喝茶，城主恭敬作陪。 　　“城主的茶不错。”周世子放下茶盏，“不过，更妙的还是府中景致，隐隐暗含道韵。” 　　两人中间，还坐着一位中年道长，周世子看向他，语气尊敬，用讨教的姿态问：“道长，我说的对不对？” 　　道长含笑道：“世子眼力见长。” 　　“都是跟随道长磨练的缘故。”周世子客气道。 　　“府邸是上任城主留下的。”城主道，“上任城主喜好钻研这些，我却不懂，只觉得待在这里身心松快，府内陈设给我的感觉，和守护平阳城的大阵有些相似，所以我将这些原封不动保留下来。” 　　“城主不懂其中奥妙，却一言切中要害。”道长说，“这座府邸，确实与大阵有关。” 　　城主目露意外，正要深入讨教，院外响起喧哗。 　　“何事喧闹？”城主不快皱眉。 　　一个士兵进来，半跪在地禀报：“少爷回府，说有事告诉世子爷。” 　　“他能有什么事。”城主了解自己儿子的秉性，不耐摆手，“别扰了世子的清静，不见。” 　　士兵犹犹豫豫：“可少爷一定要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放他进来罢。”周世子道，“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听听。” 　　很快，赵志杰快步进来。 　　听他讲完，周世子摇头道：“你犯下大错了，幸好你没有真正冲撞那位姑娘。” 　　“世子何意？”赵志杰茫然不解，“那位姑娘当真十分貌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世子不要不信。” 　　“正是因为貌美脱俗，才彰显那位姑娘身份不凡。”周世子道，“今日下午，一个守城士兵来禀报仙长入城，而那位姑娘是与仙长一起的，街上许多人亲眼目睹。” 　　“虽然入城时仅有那位少年仙长，未见姑娘的身影，但这些小节不重要，仙家手段不是你我能揣摩的。” 　　池云镜入城不久，城主就收到了消息。 　　有些修士喜欢独来独往，池云镜亲口拒绝了帮助，城主便没有前往拜会，免得讨好不成，反而惹仙长不快。 　　而且，府内有周世子带来的道长，法力深厚，他对池云镜自然没那么热切。 　　“志杰须得再去一趟，向仙子赔罪。”周世子整理了下衣襟，“我陪你一起。” 　　中年道长开口：“我同去。” 　　* 　　城主府马车驶到叶氏武馆外时，天色已然擦黑，门口悬挂的灯笼照亮着牌匾。 　　沐玄反复查探了武馆内外，没有察觉异样，于是拒绝了叶桃带他回家的邀请，准备离开。 　　虽然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沐玄还被黑衣人追着，也不能一直待在池云镜的家人附近，带来危险。 　　就在这时，城主府的小厮从门外抬进来一箱又一箱东西。 　　为首的赵志杰来到沐玄面前，掀开衣摆下跪，“先前多有不敬，向仙子赔罪。” 　　周世子的声音响起：“这些赔礼都是俗物，仙子可能看不上，但是志杰的一片心意。” 　　沐玄抬眸，看见周世子进来，刚跨过门槛就弯腰行礼，“拜见仙子。” 　　武馆弟子都是平民，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呆住，唯独叶桃清楚内情，看向沐玄。 　　“能得见仙子芳容，周某三生有幸。”说罢，周世子才缓缓抬头看沐玄。 　　即使早有准备，周世子依旧忍不住，久久回不过神。 　　道长拍了下周世子的肩膀，他一个激灵，转身道：“让道长见笑了。” 　　“狐媚艳鬼，世子中招在所难免。”道长语气淡淡。 　　“什么意思。”周世子一愣，“这不是仙子吗？” 　　道长不再回答，绕过他走向沐玄。 　　看着中年道长，沐玄眸色微深，克制住抬手按住胸口的冲动。 　　胸口内，黑珠正在微微发烫。 　　有些修士喜欢来世俗界，他们在修真界不如意，但在这里，皇帝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 　　天才大都年纪轻轻修炼到足够高的境界，容貌定格，而这些下层的修士天赋不济，容颜老化。 　　沐玄面前的道士，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黑珠来历神秘，沐玄第一次见到令黑珠产生反应的人。 　　这副中年道士的模样，必然是假的。 　　皮囊底下，不知是什么人。 第39章 畏惧 　　见中年道士与沐玄对视, 周世子主动介绍：“在下周王府世子，随道长离开皇城，四处游历学习, 在这里遇见仙子也算缘分, 敢问仙子芳名？” 　　“不要一口一个仙子。”沐玄道, “我是男的。” 　　周世子愣住：“什么？” 　　“世子不必与他废话。”中年道士环视四周，“鬼怪蛊惑了这里的人, 想必是要汲取他们的阳气。” 　　沐玄歪了歪头, “道长口中的鬼怪, 指的是我？” 　　中年道士冷声：“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不是鬼怪。”沐玄道, “你污蔑我, 意欲何为。” 　　“还敢狡辩。”中年道士一声暴喝，“大胆妖鬼，还不快束手就擒！” 　　黄色符纸从他袖中飞出, 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玄妙图案，与街边道士坑蒙拐骗所做的符一般无二，然而紧接着, 符纸无风自燃, 熊熊火球袭向沐玄。 　　胸口的黑珠依然发烫, 沐玄莫名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以及排斥。 　　鬼气不受控制喷涌而出，形成阴森庞大的骷髅头, 呼啸着冲向道士, 将他与火球一同吞下。 　　待鬼气骷髅烟消云散, 血肉模糊的中年道士掉落在地, 脖子歪向一边, 已然气绝。 　　沐玄轻轻喘了口气，因为黑珠影响，他刚才陷入一种丧失理智的状态，竟直接杀了中年道士。 　　死的只是这个皮囊，令黑珠产生反应的人必然没死，而是趁机离开了。 　　周围一片死寂。 　　鬼气对凡人有威慑恐吓的作用，何况这副血淋淋的惨烈场面冲击人心，沐玄的骷髅头也不像正道招数，漫长的死寂后，一个腿脚发软的男子彻底支撑不住，坐倒在地，颤抖着从牙关挤出声音：“鬼——是鬼——” 　　“救命，有鬼啊！” 　　没人附和他，因为怕激怒鬼怪。 　　其他人动都不敢动，更遑论逃跑，唯独周世子不同，他直面沐玄击杀中年道士的过程，受到的惊吓不可同日而语。 　　周世子肝胆俱裂，连道士的尸体都顾不上了，满心只想着远离沐玄，无法思考别的，他距门口也近，步伐东倒西歪冲过去，结果一时不查，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双手擦得火辣辣疼，膝盖也疼，周世子起不来，手脚并用拼命往外爬。 　　一双雪色的靴尖映入周世子眼帘。 　　周世子停下，呆滞抬头，看见了仙姿出尘的少年。 　　这一定就是今日入城的仙长！周世子爆发出遇到救星的激动，伸手去拉池云镜的衣摆，池云镜不着痕迹躲开，他语气急促道：“仙长救救我们，作恶行凶的妖鬼就在里面，请仙长将其斩杀！” 　　池云镜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入主屋，周世子不再急着逃，转身看仙长要如何对付妖鬼。 　　结果，少年来到沐玄面前，弯腰握住他的手，给他阳气。 　　周世子一团浆糊的脑子这才记起，仙长与鬼怪是一起的。 　　今日下午，他们相伴游街。 　　正道仙门的弟子，光风霁月，怎么会与鬼怪厮混。 　　池云镜未在意血淋淋的尸体，弯腰看着沐玄，鸦发垂落在脸侧，因为一下午的奔波，模样有点狼狈，依旧漂亮得惊人，如洗墨瞳盛着灯光，传音与沐玄交流分开后的经历：“我被血潭传送到另一座城，黑衣人未料到我还有一枚剑符，我借助剑符的威慑逃出，黑衣人一直在追，不彻底摆脱他，我不好回来，因此耗到现在。” 　　沐玄问：“城外十里有阵法，挡住了我的出路，你没碰到？” 　　“没有。”池云镜道，“我入城畅通无阻。” 　　“也许那个阵法让进不让出，你被带出城的时候，阵法尚未建好，你摆脱黑衣人后趁机回昆仑境才是最优，现在回平阳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你可能没法再出去了。”沐玄道，“等下我们再去城郊看看。” 　　池云镜毫无后悔，就算他提前得知城郊出现困阵，也会选择回来，“我找你时，听见路人谈论城中异象，你也遇到了敌人？” 　　沐玄道：“是另一个黑衣人，合体期修为。” 　　“我那里的黑衣人，同样是合体期。” 　　池云镜轻轻喘息，他奔波一下午，与合体期修士互相牵制，实在累了，回来找沐玄的路上更是未曾歇息半分。 　　“一座世俗界凡人城池，出现两个合体期修士，还有神秘大阵，不知幕后黑手有什么阴谋。”沐玄沉吟，“我杀那个道士时，有些没控制好动静，还担心黑衣人会过来，结果没有，他似乎暂时放弃了抓我们。” 　　这里人多，叶桃没有揭露他们家与池云镜的关系，小心翼翼出声：“这位仙长。” 　　池云镜侧身看向她，“何事。” 　　叶桃苍白笑了笑，她受到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沐大哥果然是你的同门。” 　　池云镜当即明白，沐玄的身份不好解释，不如说是同门，方便他人理解，于是颔首。 　　“刚才是那位道长先对沐大哥动手。”叶桃犹犹豫豫道，“但那是因为，他误会沐大哥是鬼怪，解释清楚就好，直接杀人是不是过分了点。” 　　池云镜未曾了解前因后果，便道：“阿玄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一个人颤颤巍巍问：“他真不是妖鬼？” 　　“不是。”池云镜道。 　　“撒谎，还助纣为虐。”心魔哼笑一声，“能在你身上看见这些品质，真是可喜可贺。” 　　沐玄上前，检查中年道士的尸体，“我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池云镜与他一同，什么都没查出来。 　　然而，楼崖都看不穿沐玄的身份，中年道士却能看出来，已经证明他不同寻常。 　　沐玄蹲下来，准备收拾尸体放入乾坤戒，以对方的能耐，尸体可能没留下线索，但这终究与黑珠有关，留着比较好。 　　池云镜伸手拦住沐玄，自己来收拾尸体。 　　少年远比沐玄像仙人，却面不改色做这种事，与其他人的想象截然不同。 　　他们开始觉得，沐玄可能真不是鬼怪，而是这两位仙长特立独行。 　　收拾完尸体，放入乾坤戒，池云镜擦干净手上的血，再度去握沐玄的手。 　　沐玄投来诧异的目光，池云镜传音：“阳气还够么。” 　　“目前撑得住。”沐玄轻柔掰开他的手，“你太累了，先别给我太多阳气，休息一下。”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叶桃看向武馆弟子，“该回去了，我要关门。” 　　弟子们如蒙大赦，往日他们喜欢去后院冲个凉水澡再走，今天也没这个心情了，躲沐玄都来不及。 　　他们相信池云镜是仙长，也觉得沐玄可能不是鬼怪，但还是心有余悸，畏惧沐玄。 　　武馆弟子急忙离开，屋内很快变得空旷，城主府小厮与他们抬来的赔礼就格外显眼。 　　赵志杰与周世子也还在这里，周世子清醒了过来，不敢再擅自离开。 　　池云镜问：“具体发生了何事？” 　　“这是城主之子，他觉得冲撞了我，就带着东西来赔礼。”沐玄言简意赅，“而周世子随道士四处游历，来到平阳城，做客城主府，他们应是从赵志杰那里听到我的事，过来见我。” 　　说着，沐玄品出一些问题。 　　中年道士的身份非同寻常，他来到平阳城，城郊就出现了神秘大阵，未免太巧。 　　他极可能与城郊大阵有关。 　　池云镜问：“他如何冲撞了你？” 　　沐玄：“也没怎么。” 　　池云镜看向叶桃，追根究底。 　　“我都表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沐玄开玩笑，“怎么，不相信我，还去问别人？” 　　“并非不相信你。”池云镜解释，“只是怕有的事，阿玄不觉得重要，在我看来重要。” 　　赵志杰跪在地上，一直没胆子起来，闻言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池云镜说沐玄并非妖鬼，赵志杰将信将疑，他见识过道长的法力，觉得道长指认沐玄为妖鬼，是有几分可信的。 　　不管怎样，看这少年仙长对沐玄含情脉脉，予取予求，恨不得事事为他包办的模样，已被迷得神魂颠倒，如果沐玄真是妖鬼，他知情却隐瞒，那更加严重，情毒深入骨髓，若他得知赵志杰先前的垂涎之心，他必然没有好下场。 　　幸好，叶桃没看懂赵志杰与周世子的不轨之心，只道：“赵志杰一开始看了沐大哥很长时间，眼睛都发直了，确实冒犯。” 　　听见叶桃唤沐大哥，赵志杰一哽。 　　对了，还是个男人。 　　池云镜道：“那些赔礼，阿玄要吗。” 　　“不要白不要。”沐玄道，“只是我用不上，就送给叶桃姑娘吧。” 　　叶桃一怔，“多谢沐大哥。” 　　池云镜目光冷冷看着赵志杰，“你们怎还留在这里。” 　　赵志杰忙不迭爬起来，到外面扶着周世子，招呼小厮落荒而逃。 　　没有了外人，叶桃开口唤：“兄长。” 　　池云镜颔首：“数年前爹娘来信，向我提起过你。” 　　“那我们回家。”叶桃笑道，“等爹娘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沐玄传音：“我们在被追杀，去你家没关系么。” 　　“我观黑衣人对我们并无杀意，而是另有目的，也不愿闹太大，他们不杀我们，更不会杀我的家人。”池云镜道，“而且，以幕后黑手的能力，查清我与叶家的关系并不难，我不如回去做些布置，若发生意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沐玄点头：“有理。” 　　“我带你回去。”池云镜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见我的爹娘。” 　　* 　　成千上万年前，魔族鼎盛，妖鬼受魔族统治，势力弱小，同居住在一界，命名为妖鬼界。 　　后来，魔族被灭，妖鬼界融合部分魔界碎片，不断发展壮大，如今面积广袤。 　　两族仍居住在这里，因为单一种族的实力依然不够强盛，互相合作才能与修真界抗衡。 　　妖鬼两族居住在不同区域。 　　鬼族生活的地方，名为鬼域。 　　鬼域的一座宫殿内，御座上的鬼主缓缓睁开眼睛。 　　平阳城的中年道士化身死亡，记忆流回到了他这里。 　　人族修士从元婴期开始要应付天劫，鬼族同样，而且天劫要比其他种族困难百倍。 　　鬼族修炼乃逆天而行，成功渡劫飞升者寥寥无几，他的天赋胜过妖皇一线，妖皇早已渡劫，他却倒在天劫的最后关头，只算半个鬼仙。幸好天道眷顾，他得到天大机缘，有了飞升的新契机，于是散出化身，经历各式各样的生活，感悟天道，顺手为妖鬼大计添砖加瓦。 　　鬼主的指尖点了点御座扶手。 　　一个发须灰白，满脸沧桑沟壑的老者出现在下方，“参见鬼主。” 　　鬼主问：“血尊者楼雾在昆仑境的情况如何。” 　　老者：“基本正常。” 　　鬼主点了下头，揭过这个话题，“我在平阳城的化身死了。” 　　老者抬头问：“怎会如此？” 　　“我为试探，牺牲了这个化身。” 　　老者更为惊讶：“什么值得尊上亲自试探？” 　　鬼主道：“关于一件鬼族至宝。” 　　他感觉到，沐玄与他苦苦寻求的一件宝物有关。 　　宝物应该不在沐玄身上，那等至宝，不可能挑中一个筑基期鬼修。 　　沐玄具体与至宝有何关联，鬼主并未试探出来，那个化身还是太没用了。 　　“苦尊者。”鬼主道，“平阳城的计划，我的化身完成了一半，大阵已经建好，不能浪费，你过去继续完成，封蚀的影卫也在那里，有什么小事可以差遣他们。” 　　“还有，替我试探装成剑灵的那个怨魂。” 　　苦尊者问：“试探的分寸？” 　　“不要做得太过，以大计为重，我等现今应当低调蛰伏。”鬼主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那个怨魂与宝物有关联，妖族也不可。” 　　苦尊者深深垂头：“遵命。” 　　* 　　热腾腾的饭菜摆在圆桌上，沐玄与叶家人围桌而坐。 　　叶氏夫妻见到池云镜的高兴稍微平复了点，但脸上挂着的笑容依旧下不来，叶父兴致高昂，开了坛好酒，他给的酒，池云镜尽数喝下，脸上半点绯红都无。沐玄也喝了一杯，毫无醉意，世俗界的酒度数相较于醉朦胧差太多，他喝完一坛都无妨。 　　叶夫人坐在沐玄旁边。 　　起初见到池云镜带沐玄回来，她心里就乐开了花，但念及沐玄初次来，池云镜可能和他正在发展，便没有多问，只是一个劲热情款待沐玄，怕他在家里待得不舒服。 　　如今上了饭桌，也熟悉了些，叶夫人语气亲切道：“云镜年纪不大，平常在宗门里肯定劳姑娘多照顾了，云镜自小就独来独往，看到他与姑娘关系亲近，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叶夫人看得出，沐玄的年龄比池云镜稍大，这不算什么。 　　叶桃知晓沐玄是男子，没有插嘴解释，先前血腥恐怖的画面令她受到了惊吓，她努力抑制，但害怕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她一直闷头扒饭。 　　沐玄明白，他杀死中年道士对小姑娘家冲击太大，于是避免关注叶桃，给她调整的空间。 　　他向叶夫人解释：“我是男子。” 　　叶夫人满目惊诧，看向池云镜求证。 　　池云镜点了下头。 　　池云镜没有带女子回家，叶氏夫妻有点失落，但对沐玄热情不减，池云镜带人回家本就是头一次，何况沐玄的性格讨他们喜欢。 　　叶夫人不停给沐玄夹菜，沐玄婉拒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这才多少东西。”叶夫人道，“你太瘦了，多吃些才好。” 　　“修士辟谷，我与阿沐素日不吃东西。”池云镜并未说出，沐玄就是八年前救了他们的鬼修。 　　沐玄正在隐藏身份，知晓太多于他们无益，也给沐玄增添暴露的风险。 　　叶夫人不懂修士的门道，既然沐玄拒绝，她便不再夹菜，“不好意思啊，我太高兴，夹菜前忘记先问你了。” 　　“没事。”沐玄温声道。 　　碗里的菜也不太多，都代表叶夫人的好意，自然要吃完。 　　吃到不喜欢的，沐玄神态不变。 　　前世沐玄经常减肥，也常参加饭局，养成了嘴挑的毛病，死后八年没吃东西，有吃的就不错了，自然不会再挑。 　　沐玄自认表现得毫无问题，别人绝对看不出他不爱吃什么，池云镜却忽然开口：“阿沐。” 　　“怎么了？”沐玄侧头，池云镜就坐在他的另一边。 　　池云镜道：“你吃不完，可以分给我些。” 　　他从沐玄这里夹走些菜，刚好都是沐玄不爱吃的。 　　心魔笑道：“阿玄不爱吃的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好吃。” 　　池云镜竟然会吃别人碗里的菜，叶氏夫妻目露惊异。 　　不过他们没有多想，只觉两人关系真好，亲如兄弟。 　　吃完饭，沐玄到外面站一站，抬头仰望笼罩整座城的大阵。 　　明月清晰可见，光华毫无阻碍穿透大阵，洒落于安静下来的街头巷尾间，这里有着昆仑境没有的虫鸣，更添一分生活气息。平阳城居民继续着一如往日的平静生活，相信大阵能庇佑他们，殊不知已经有座更大的阵法，来者不善覆盖下来。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沐玄不用回头看就猜到是谁：“叶桃姑娘。” 　　“之前我也差点误认为你是妖鬼，抱歉。”叶桃已经调整过来不少。” 　　“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沐玄微微一笑，“你已经很勇敢了。” 　　叶桃眼睛亮起，上前一步，“你原谅我了？” 　　沐玄道：“本就没有怪过你，何来的原谅？” 　　叶桃扬起高兴的笑，在沐玄身旁的石阶上坐下，“别的正道修士，会不会修炼类似你那样的手段？” 　　“会，正道修士没有那么死板。”沐玄道，“还有的修炼天赋偏向邪道，但只要行的端做得正，便是正道。” 　　看着沐玄的样貌，叶桃总容易将他误认成女子，尤其在兴奋不经思考的情况下，她伸手拉住沐玄的衣袖，撒娇道：“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修真界的事？” 　　“叶桃。” 　　池云镜的声音响起。 　　“你在做什么。” 　　叶桃凡人指尖有些冷，条件反射松开了拉住沐玄衣袖的手。 　　她莫名心虚，连自己都不清楚心虚从何而来，“我好奇修真界的事，想请沐大哥讲讲。” 　　“阿沐今日累了，先让他休息。”池云镜道，“改日再讲。” 　　“哦。”叶桃闷闷应了声，回去自己房间。 　　沐玄笑道：“你的妹妹很可爱。” 　　“是么。” 　　“当然。”沐玄可不像叶桃那样，怕他冷脸，“比你可爱。” 　　心魔重复了一句：“比你可爱，池云镜。” 　　池云镜抿着唇，带沐玄来到自己房间，叶氏夫妻一直给他留着。 　　他与沐玄同住一间房。 　　两人都是男子，关系亲如兄弟，叶氏夫妻不觉得有什么。 　　池云镜道：“等你休息好，我们去城郊探查。” 　　“还有一件事得先完成。”沐玄道，“你把上衣脱了。” 　　池云镜被黑衣人追杀，负了伤。 　　他处理了血味，普通人闻不见，但沐玄可以。 　　池云镜道：“我服用过丹药，没有大碍。” 　　“前几天被楼崖刚惩罚完，你也说没事。”沐玄不吃他这套，“就算服用了丹药，再涂些药也能好得更快，神秘大阵正悬在我们头顶，不知何时就会出事，你须得尽快回到完全状态。” 　　池云镜与沐玄对视片刻，自己败落下风，垂头解开腰带。 　　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少年也不再扭捏，衣衫掉落，鸦发遮挡住不少春光。 　　伤口不止在背后，肩膀与腰腹位置也有，横亘在线条凌厉的白皙躯体上，像有人在美玉上重重划下几道。 　　池云镜受罚留下的伤刚养好，又添了新伤。 　　前几天都是沐玄给池云镜上药，如今驾轻就熟。 　　后背的伤上完药，就轮到正面，沐玄搬了个椅子坐到池云镜对面，在他腰腹处涂抹药膏。 　　这样比后背上药更贴近。 　　沐玄的头就垂在少年身前，池云镜稍微垂眸，便能看见他的发顶。 　　带着冷香的长发扫过池云镜上半身，产生细微的痒意，蔓延到心尖。 　　沐玄穿得多，只露出一截细腻冷白的脖颈，在发间若隐若现。 　　池云镜喉结轻滚，忽然产生亲吻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老婆杀人我收尸 第40章 进步 　　待池云镜稍微回神, 他已然身体前倾，唇瓣停在沐玄发前。 　　不可以。 　　池云镜忍得指甲都掐入掌心，然而沐玄忽然抬头, 池云镜的唇从他的额头擦到眼睛, 留下一串浅淡的温热触感。 　　池云镜的睫羽剧烈颤了下, 落在上面的灯光像抖落的金粉，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吵到了自己。 　　“抱歉。”少年声音微哑。 　　他不动声色观察沐玄的反应。 　　沐玄只将这当成意外, 没放在心上, 给池云镜的手臂上药。 　　池云镜微微抿唇, 心生不甘。 　　欲壑并未被轻轻擦过的吻填满，放在床沿的手指轻轻捻着, 仿佛残留着前几日沐玄唇瓣的触感, 但他没有再靠近沐玄，反而微微拉开距离，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身体却泛着红，沐玄问：“我哪里包扎得不对，弄得疼了？” 　　“没有。”池云镜道。 　　沐玄不信, 觉得池云镜疼也不会讲出来, 于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包扎完, 沐玄看着束腰带的池云镜，道：“我们出去探查城郊大阵。” 　　池云镜：“你不如再休息一会。” 　　“已经好些了。”沐玄道，“不穿身体, 我也不会那么容易累, 早点探查完, 我们也能好好休息。” 　　池云镜穿戴好衣物, 心魔看热闹：“阿玄不累, 你忍得倒是很累。” 　　沐玄与池云镜一同外出，没有惊动叶家人。 　　他隐藏了身形，免得夜间鬼影吓到路人。 　　“阿玄。”池云镜出声，“你在哪里。” 　　沐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自己的位置。 　　手指收回前，被池云镜一把抓住。 　　不等沐玄开口，池云镜解释：“前些日子因为我受师尊处罚，你顾及我的身体，没有吸食阳气，今天下来应当饿了，多吸些阳气，也好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沐玄赞同，不止池云镜需要恢复状态，他同样需要。 　　事态紧急，不能像之前那样太顾及池云镜的身体，池云镜上完药，睡一觉便能痊愈大半，损失些阳气无伤大雅。 　　池云镜握着沐玄的手缓缓摸索，与他十指相扣。 　　与魂魄十指相扣，并没有和人那样的亲密安定感，只有微凉的风穿过指缝，吹入得不到满足的心。 　　“一开始，你被我牵个手都不愿意。”沐玄调笑，“如今进步了不少。” 　　“并非不愿。”池云镜道，“只是不太适应。” 　　“慢慢来。”沐玄道，“等你能够接受拥抱，我吸收阳气的进度会更快。” 　　池云镜没有说话。 　　“阿玄真可怜，被你的外表骗了。”心魔叹气，“他永远都不会猜到，你会趁他睡着时做什么。” 　　他们来到城外十里，池云镜抬手，碰到面前一层无形的墙壁。 　　“果然，阵法能进不能出。”沐玄道，“普通人可以自由出入，唯独我们这些有修为的受到限制。” 　　“因为普通人不需要限制，修士才有威胁。”池云镜取出传音符，果然不能用了。 　　若池云镜多日失去联系，昆仑境会发现问题。 　　幕后黑手已知道他们在平阳城，必不会拖时间等到昆仑境发觉，大约这几日就会动手。 　　池云镜对阵法有所涉猎，专注调查，沐玄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被牵着手到处走。 　　“这个困阵，似乎与城内的守护大阵有关，一环套一环。”池云镜道，“我对阵法涉猎不深，只能看出这些。” 　　“看来幕后黑手选择平阳城，就是因为这里的守护大阵。”沐玄沉吟，“中年道士先前待在城主府，而守护大阵是以上任城主为借口建成，阵法核心在城主府理所应当，我们目前线索稀少，须得过去看看。” 　　“今日天色已晚，去城主府探查有所不便，而且我们需要休养生息。”池云镜道，“先回家，明日再去城主府，我在叶家的布置也还没做完。” 　　沐玄点头：“嗯。” 　　回去的时候，池云镜又查看了平阳城的守护大阵，果然被动了手脚，只是看不出幕后黑手具体做了什么。 　　叶氏夫妻已经睡下，唯独叶桃房间的灯还亮着，从窗户透出一片朦胧光晕。 　　小姑娘的身影时不时映到窗户纸上，她正在房内做俯卧撑与深蹲等基础锻炼，练武十分勤奋。 　　沐玄陪池云镜在叶家做了布置，池云镜的高阶法器繁多，若叶家出了问题，不止有防御法器能阻挡片刻，池云镜也会第一时间发觉，并被法器传送回来。 　　沐玄好奇问：“你乾坤戒里究竟有多少法器？” 　　池云镜直接摘掉手上的乾坤戒，用神识打开内部空间，递给沐玄看。 　　“这么敞亮。”沐玄惊讶，这可是很私人的物品。 　　在外门时，楚朗风将随身乾坤袋给沐玄看前，也得先收拾下里面的隐私物品。 　　沐玄看了乾坤戒内部，便发现，池云镜是根本没放隐私物品。 　　或者说，沐玄也想象不到，池云镜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乾坤戒里有沐玄用过的鬼核。 　　他不久前拿这个修炼到筑基巅峰，后来给池云镜置换灵晶。 　　沐玄问：“你怎么随身带着？” 　　“如果阿玄需要鬼核来修炼，可以从我这里拿。”池云镜解释。 　　有楼崖给的灵晶，沐玄其实可以将鬼核买回来了，但舍不得。 　　傀儡身体实在太烧灵晶，还是节省一点，回昆仑境的时候买颗金丹期鬼核，就够用了。 　　沐玄数着乾坤戒内的法器，数到一半就放弃继续，感慨：“你这都算一个小型法器库了。” 　　“暮寒居还有些法器，这次下山没有带上，都是师尊与师兄赠予，或者参加大比与试炼所得。”池云镜道，“还有在外历练与秘境所得。” 　　以池云镜的天赋气运，收获宝物再正常不过。 　　池云镜素日作风，很容易令人觉得他清贫，实则是个隐性富豪。 　　他曾让沐玄用他的灵晶，也是确实负担得起。 　　回到池云镜的房间，沐玄松开他的手，看着池云镜解掉束发玉冠，墨发散落。 　　“对了。”沐玄道，“我们情况特殊，你对我接受了牵手，可别对其他男人也这样，小心被骗。” 　　池云镜应道：“我对别人不会如此，阿玄是特例。” 　　“找什么提防你被骗的借口。”心魔笑，“阿玄只是不愿你牵别人的手吧。” 　　池云镜没回应它，但心情显而易见转好。 　　今日风尘仆仆，池云镜足足用了三遍洗尘术，睡到床的里侧，靠近墙的位置。 　　“你的手伸出来。”沐玄坐在床沿，“你好好休息，我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吸收阳气。” 　　“放心，我会控制住吸收的度，不会让你体虚。” 　　“我不担心。”少年盖着被褥，侧躺看着沐玄，铺散在床铺上的鸦发像幅水墨画，霜雪般的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眉眼显得有点柔顺，“阿玄也上来。” 　　有床睡自然更好，沐玄爬上来，躺在池云镜留出的空位。 　　他虽然是弯的，但不至于禽兽到对十八九岁的少年下手，况且他们身份有别，人鬼殊途。 　　池云镜断情绝爱，更不会有杂念，因为八年前的事，他对沐玄较为亲近，若能被池云镜视作兄长，沐玄会很欣慰。 　　不过，沐玄得瞒着自己的性向，免得池云镜知晓后产生隔阂，到时他吸池云镜的阳气，就算没有别的心思，也容易显得像占便宜。 　　沐玄心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时没去握池云镜的手。 　　为了能躺在床上，不穿透下去，沐玄显着形，池云镜伸出手臂，将轻飘飘的鬼拥入怀中。 　　沐玄目露愕然，池云镜解释：“这样传递阳气更快。” 　　沐玄不久前才想过，希望有朝一日池云镜能接受拥抱，结果现在池云镜就能接受，实现得太快。 　　“进步真快。”沐玄欣慰道。 　　池云镜直直注视着他，脸上神态未变，似乎并不是想要沐玄这种反应。 　　“睡吧。”沐玄的声音越来越低，“晚安。” 　　鼻间萦绕着香味，全身在阳气包围下都暖融融的，这样吸收阳气的感觉十分舒适，沐玄阖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抱着他的池云镜睁开眼，垂头看着沐玄的脸。 　　一直克制的东西终于压抑不住，池云镜的头往下，吻了吻沐玄的额头。 　　池云镜顿住，想到此为止，但还是定定看着沐玄，控制不住又吻上他的眼睛，接着是脸颊。 　　“对，就是这样。”心魔笑道，“阿玄不会发现的，你可以为所欲为。” 　　池云镜身体一僵，心魔提醒了他。 　　心魔说什么，他只想反着来。 　　池云镜缓缓与沐玄拉开距离，只用手臂虚揽着他，但这样远不如被阳气紧密包围来得舒服，睡梦中的沐玄不满皱眉，向池云镜靠近，重新钻回他怀里。 　　池云镜再无法将他推开。 　　沐玄皱紧的秀眉逐渐松开，苍白脸颊浮现满足的红晕，在池云镜怀里蹭了蹭。 　　池云镜被艳鬼蛊惑，垂头接着亲吻，唇瓣在沐玄脸颊胭脂晕开般的红霞上流连，手臂不停收紧。 　　灵体与血肉之躯的感觉截然不同，抱得再紧也无用，短暂满足后是更大的空虚，池云镜几乎快将沐玄嵌入自己的身体，也只觉得怀中是捧随时可能溜走的云雾，他捧起沐玄的脸，细细亲吻，唯独避开嘴唇，像在无意义地恪守着什么原则。 　　阿玄对他有好感。 　　这样做，应当没有问题。 　　心魔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一声冷笑也无。 　　* 　　晨光洒在眼皮上，沐玄的意识逐渐苏醒，感觉暖洋洋的，像生前好不容易休假一回，泡个热水澡洗去全身疲惫，穿着睡袍陷入软绵绵的被窝里，一觉睡到天亮，光透过窗帘洒在被褥上，仿佛能闻见阳光的味道，令人情不自禁再赖会儿床。 　　沐玄正要再睡，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猛然清醒过来。 　　他早已死去，如今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能将鬼怪的身体都温暖，他究竟吸收了池云镜多少阳气。 　　沐玄睁开眼，面前就是少年处在半明半暗间的脸，清晨的光有些许落在上面，未能屏退所有阴影。 　　如此近距离下，池云镜的面容依然找不出丝毫瑕疵，沐玄没有观赏的心情，他见池云镜的唇色微微泛白，没比昨晚带伤入睡前好多少，带着虚弱的意味，立刻穿透池云镜的手臂离开床铺，与他拉远距离。 　　池云镜的睫羽扇了扇，缓缓睁开，“阿玄。” 　　“都醒一个多时辰了，在这里装。”心魔冷笑，“还持续不断给阿玄阳气，体虚吗。” 　　“我也明白，艳鬼在怀，舍不得松手，不停被吸阳气也是值的，和那些话本里的男人一样。” 　　沐玄内心懊恼，他本打算半夜醒来下床，到时阳气应该吸收得差不多了，结果他高估了自己对美味阳气的耐受力，竟无知无觉睡到现在，一直汲取着池云镜。 　　他对池云镜道：“你也是，被我吸阳气到后面应该不舒服，怎么不叫醒我？” 　　“无妨。”池云镜取出两粒红色丹药，放入口中，“吃些丹药便能补回来。” 　　“唉。”心魔道，“这就是要面子的男人。” 　　“那也对你不好。”沐玄不赞同，“今天我们有许多事要做。” 　　池云镜道：“阿玄手段莫测，同样是重要战力，帮你恢复并非无益。” 　　这话也有道理，沐玄得到如此多阳气，能更好动用黑珠。 　　阳气沐玄已经吸收，没法再送回给池云镜，再纠结于这事毫无意义。 　　沐玄穿上身体走出房间，厨房正冒着白气与米粥的甜香，叶夫人在里面忙碌，叶桃给她打下手。 　　小姑娘昨晚锻炼，今晨还早早就醒，而他们睡到了现在，沐玄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起晚了。” 　　“没事，你们从仙门赶到这里，还遇到了意外，肯定乏了，昨天看你和云镜的状态就有点不好，今天好多了。”叶夫人忙里抽闲转过头，朝他和蔼笑了笑，“早饭很快做好，你们稍等片刻。” 　　沐玄不会做饭，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叶氏母女也不让他帮，只能在堂屋坐下，等饭做好负责端碗。 　　池云镜穿戴完毕也出来帮忙，只是有意避免接近沐玄，也不主动交谈，入座吃饭时，还坐在了与昨晚不同的位置，与沐玄中间隔着叶桃。 　　坐在中间的叶桃一脸懵，沐大哥是兄长带回来的同门，两人相邻而坐才合适，怎么兄长要换位置。 　　“不久前还装睡，现又因为夜里的所作所为不妥，无法面对阿玄。”心魔凉凉道，“男人真是贱。” 　　“你怎么了。”沐玄传音，“还因为阳气流失太多，身体不舒服？” 　　池云镜像是澄清：“我没有这般体弱。” 　　“那你怎么回事。”沐玄偏头，绕过叶桃观察池云镜的神态。 　　池云镜垂眸吃东西，不与他对视。 　　沐玄忽然反应过来，池云镜是不是因为昨晚的相拥而眠，感到不舒服了。 　　他就觉得池云镜的进展太快，果然只是为了给他更多阳气而强忍。 　　难为池云镜了。 　　沐玄体贴收回视线，像昨日对待叶桃那样，给他平复的空间。 　　池云镜目前最不想直面的，估计就是他。 　　“希望二位今天不要离家。” 　　沐玄对叶氏夫妻说完，看向叶桃，“还有姑娘，也不要去武馆了。” 　　“城里果然发生什么事了吗。”叶桃问，“和那个中年道士有关？” 　　沐玄点头，“具体情况等我们调查清楚再说，你们待在家中更安全。” 　　叶桃认真答应，低头继续喝粥。 　　下一刻，叶桃拿着勺子舀粥的手一顿，感觉有点冷。 　　而她的右手边坐着兄长。 　　坐在兄长身边，怎么忽冷忽热的，有点煎熬。 　　正事要紧。 　　沐玄没在叶家待多久，便与池云镜一同前往城主府，依然注意着与池云镜稍微保持距离。 　　城主府坐落在高处，不像一般高门府邸那般富丽堂皇，或者庄严厚重，而是有些仙气缥缈，闹中取静之感，站在半空一眼便能望见，根本不需问人。通往府邸正门的石阶两侧栽满翠竹，绿荫洒满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台阶，带来丝丝清凉，府门两侧摆放有一对麒麟石雕，仿佛随时会腾云驾雾飞走。 　　守门的人见仙长驾临，慌忙进去通传。 　　昨日中年道士死在沐玄手下，周世子吓得魂不附体，闭门不出，城主听闻这事后也是心惊肉跳，至今未曾平复，听见他们上门，城主身体一晃险些跌倒，用手扶桌子，声音颤抖问：“两位仙长有没有说，是为何事登门？” 　　城主害怕他们是来上门算账，将与中年道士相关的人一并抹除，只因道长声称沐玄是妖鬼，对他动手。 　　正道宗门严禁弟子擅自对世俗界凡人出手，但有的仙门弟子还是不好相与，修士也是人，在世俗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会放大他们的欲望。而且听赵志杰说，沐玄是人是鬼都还不确定，池云镜俨然是个被迷得神魂颠倒，昏了头的少年人。 　　下人摇头：“没说。” 　　仙长登门，不可能拒而不见，那样更得罪人，而且以仙家手段，要进来有的是办法，城主道：“请他们进来。”话音未落，城主反应过来，“不对，我亲自去请两位仙长。” 　　城主匆匆前往大门，刚见到两人身影，纳头便拜：“小儿昨日多有得罪，请仙长见谅，可惜小儿不在府内，否则定让他来亲自赔罪。” 　　“小事无关紧要，我们过来是想参观贵府。”沐玄道，“平阳城守护大阵的核心，可能在府中。” 　　听见沐玄没有算账的意思，城主心里松了口气，殷勤请他们入府。 　　沐玄问：“和周世子一起的道士，在府里做过特别的事吗。” 　　城主仔细回忆半晌，然后摇头，“并未，道长只说了府内景致布局与阵法有关，与仙长的说法差不多。” 　　池云镜查探府内，而沐玄对阵法一窍不通，再度闲了下来。 　　见池云镜眉头微锁，发现了问题却无法找出根源，沐玄想到体内的黑珠。 　　平阳城的布局远超他们当前能力，不动用黑珠不行。 　　刚好，他从池云镜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阳气。 　　黑珠在沐玄奄奄一息，性命攸关的时刻，会主动将他传送离开，除此以外只有些秘法传承供沐玄解锁，其中毫无阵法相关的内容，不过沐玄记得，八年前他从楼崖手下逃离时，楼崖其实并没有杀意，应当打算抓住他审问情报，但沐玄那时强烈渴望逃脱，黑珠就帮助了他，令楼崖没有找到。 　　现今，沐玄将阳气注入黑珠，一心想着找到大阵问题的根源。 　　不知过了多久，沐玄若有所感，转身看向城主，神识透过阻碍，发现深埋他体内的鬼族法器，以及刻画于血肉骨骼上的阵图。 　　沐玄将这件事告知城主，他将信将疑。 　　不管城主信不信，沐玄道：“我要取出法器。” 　　城主不敢拒绝，也没能力拒绝。 　　沐玄脱离傀儡身体，转瞬间穿过城主的身体，拿出他体内的鬼族法器。 　　傀儡身体刚往后摔落到一半，沐玄正要用鬼气拉住，旁侧的池云镜伸出一手扶住。 　　沐玄道了声谢，用鬼气将法器塞入池云镜另一只手，然后回到身体，在池云镜的帮助下站起身。 　　法器是锈迹斑斑的铜铃，模样平凡，但鬼气森森，沾着去除不掉的血迹。 　　沐玄看着惊魂未定的城主，“要切开你的皮肤，让你看看里面有没有阵法吗。” 　　“不用，不用。”道长何时在他体内做了手脚，城主全然不知情，眼前貌若女子的仙长竟是杀对了人，只是手段不像正道，城主连连作揖，语气恳切，“求道长帮我清除隐患。” 　　沐玄将自己看到的阵图模样大致描述给池云镜，然后鬼气穿透城主身躯各处绘制有阵图的部位，城主惨叫一声，疼得冷汗涔涔，沐玄从池云镜那里拿颗疗伤丹药给他，免得人死了，也能镇痛止血。 　　取出法器与破坏阵图都不难，幕后黑手只是藏好了东西，恐怕傲慢得没想过这些会被发现。 　　“城主体内的阵图配合法器，即使行走在外，也能潜移默化改造守护大阵，待在府内改造会快上百倍。”池云镜道，“我无法再看得深入，但隐隐觉得阵图应有两套，同在城内，效用叠加。” 　　沐玄立刻想到：“是赵志杰。” 　　刚才黑珠提供帮助，若府里其他人有异，沐玄能够察觉到。 　　没察觉到，那只能是不在城主府的赵志杰。 　　城主脸色苍白，刚在小厮搬来的椅子坐下，听见这话又起身跪拜，“求仙长救我儿性命。” 　　沐玄问：“赵志杰去了哪？” 　　城主目露迟疑，他今日心思烦扰，连赵志杰何时出门的都不清楚，还是刚才准备带儿子一起迎接仙长，才得知赵志杰不在府里的事。他叫来伺候赵志杰的小厮，厉声问：“少爷去了哪？” 　　小厮噗通跪下，“老爷息怒，少年去了百花楼，不让我们说出来，我们之前实在不敢违反少爷命令！” 　　百花楼，沐玄知道。 　　他昨日探查平阳城的时候见过，但没有多待。 　　那里是青楼。 　　赵志杰受到那般惊吓，还有心思一早去找姑娘，某种意义上也算厉害。 　　城主气得重重咳嗽两声：“去把少爷给我带回来！” 　　“不必，那样太慢。” 　　而且，赵志杰大概不会老实回来，到时还要他们去找。 　　沐玄道：“我们直接过去。” 第41章 活受罪 　　百花楼位于河岸边, 在阳光下富丽堂皇，外侧挂着粉红纱幔，清风吹拂时微微飘荡, 倒映在下面的河水。 　　楼阁的窗台以及门外两侧摆满盛放鲜花, 里面未点熏香, 仅有花香混合着淡淡胭脂香气，闻之醉人, 像一条柔软手臂轻缓抚过脸颊。时间尚早, 百花阁周围人烟寥寥, 等到晚上，想必会更加美轮美奂。 　　沐玄问：“云镜, 你来过烟花之地么。” 　　“未曾。”池云镜言简意赅。 　　“那今日也算长个见识。”沐玄笑了笑。 　　池云镜问：“阿玄来过？” 　　沐玄顿了顿：“算是。”演戏的时候来过。 　　“阿玄生前来花楼, 不知是以男客的身份，还是另外的身份。”心魔道，“他死后穿的那套红裙, 可不像良家。” 　　无论哪种可能，都令池云镜神色冰冷。 　　老鸨坐在屋内的摇椅上，懒洋洋半阖着眼睛, 婢女在旁边剥水果瓜子。 　　忽然, 婢女停止动作, 老鸨疑惑掀开眼皮，见她正目光讶异看着窗外。 　　老鸨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见到雪衣少年的身影, 一下子坐直身体。 　　烟花之地消息灵通, 老鸨早知有仙长入城, 一见池云镜就认了出来, 这般相貌的少年, 还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居然愿意来她们百花楼消遣，老鸨激动整理好仪表下楼，结果看见池云镜旁边的沐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少年仙长携女子游街的消息，她自然也收到了，刚才在屋里，从老鸨的角度，沐玄的身影被窗棂挡住，她本以为男人来烟花之地，会背着家里那位，既然带着，那肯定不是来玩的了。 　　老鸨缓了缓神，脸上笑意不减，扭着腰肢走过来，“贵客大清早来百花楼，有何要事呀？” 　　“我们找赵志杰。”沐玄道。 　　“好。”老鸨笑容满面，一口答应下来，“贵客稍等，先进来坐，我这就去叫赵少爷。” 　　老鸨吩咐身边的婢女先招待他们，自己上楼去了。 　　大堂同样装点着许多鲜花，馨香扑鼻，比花更美的是那些女子，站在楼上的栏杆前，朝沐玄微微一笑。 　　她们都是在风月场磨练出来的眼色，见池云镜清冷的模样，还带着位貌美不似凡人的女子，就知道这不是客人，不能擅自过去，但终究要表示下欢迎，池云镜不理会她们，她们就朝沐玄笑，沐玄向她们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离开叶家后，除非重要的事，沐玄尽量不与池云镜多交流。 　　池云镜也没有打破这个局面的意思，安静坐着。 　　“该说你是死要面子，还是死要原则？”心魔道，“反正结果都一样，活受罪。” 　　凡人对修士有所好奇，出来看他们的姑娘越来越多，有的见沐玄平易近人，想下来同他说话，却因池云镜的神色而却步。 　　少年仙长身旁的女子容貌鬼魅，但微笑和煦，冲淡了阴气，池云镜如此出尘，给人的感觉竟比身旁女子还可怕。 　　她们与少年仙长的爱侣同样是女子，只是想过去聊聊，池云镜连她们都防，简直小心眼得可以，人不可貌相。 　　楼上，老鸨来到赵志杰房间外，隔着门听见里面的嬉笑。 　　老鸨敲了敲门，赵志杰似乎没听见，她只能用大些力道，同时喊：“赵少爷。” 　　“干什么？”赵志杰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我吗？” 　　他泡在脂粉香里，刚有点抚平昨晚受到的惊吓，就被扰了兴致。 　　“是重要的事。”老鸨的声音小心翼翼，她不能得罪仙长，但在平阳城里做生意，也不能得罪了城主府公子，“仙长来找您，就是昨日入城的那位。” 　　“砰！” 　　房内传出重重一声响，姑娘们受惊的声音此起彼伏，老鸨吓了一跳，立马打开门，见赵志杰的椅子翻倒，整个人摔在地上，幸好地面铺着绒毯，没有磕到碰到，姑娘们手忙脚乱要扶起他，都被赵志杰挥开，他自己爬起来，慌里慌张问：“百花楼的后门在哪？” 　　“在这儿。”老鸨下意识要带路，下一秒反应过来，“少爷打算从后门离开，避开外面的仙长？” 　　“废话，你是没看见他们杀人的样子！”赵志杰火急火燎，“快带我去后门。” 　　什么杀人？ 　　中年道士身死的事，城主捂得严，外人并不知情，老鸨闻言心惊肉跳，也更不敢违反仙长的命令，私下放赵志杰离开。 　　老鸨不能直白在赵志杰面前表现这点，委婉劝道：“百花楼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能逃过仙长的法眼吗？我倒无妨，只怕少爷离开不成，反而开罪了仙长。” 　　“有道理。”赵志杰拍了下额头，“我都吓糊涂了。” 　　他见识过道长的高深法力，而道长在沐玄手下一招都过不了，他怎么可能逃脱。 　　就算逃，又能去哪里。 　　想通的赵志杰如丧考妣，和老鸨下楼。 　　楼上围观的姑娘已经散去，沐玄的意识正在黑珠内部，漆黑空间里的秘术多出一本，名为《千机宝录》，可以用来探知阵法与宝物的所在。 　　黑珠在城主府提供的帮助是特例，不会来一次，沐玄要找出赵志杰体内埋藏的法器与阵图，只能修习这个秘术。 　　沐玄正在不断用阳气开启《千机宝录》的篇章，赵志杰气虚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拜见仙长。” 　　听见膝盖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沐玄睁开眼睛，赵志杰跪在他们面前，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搞得他们不像仙门来的修士，倒像是魔门的恶霸。 　　一般情况下，池云镜在外面应当都是受人尊敬的，带着沐玄后，被人畏之如虎。 　　“来之前，我们已经去过城主府。”沐玄道。 　　赵志杰瞬间脸色煞白，抖着嘴唇问：“我爹还活着吗？” 　　沐玄的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个孝子。 　　“当然活着。”沐玄道，“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赵志杰满脸写着害怕。 　　“昨日的事情已经揭过。”沐玄要的是赵志杰配合，而不是恐惧，他简洁扼要陈述了城主府发生的事，末了道，“我们怀疑第二套阵图与法器被埋在你体内，遂来查看，若你不信，我们可以带你回去找城主。” 　　赵志杰放松下来，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不用了，我相信仙长。” 　　沐玄将《千机宝录》学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探查赵志杰体内的法器与阵图。 　　不找不行，若不破除迷障，就算杀了赵志杰，将他的尸体挫骨扬灰，也无法找出法器。 　　沐玄目前所能学到的层级不高，而中年道士手段高明，他需要花不少时间探寻。 　　在找出赵志杰体内的异物前，沐玄忽然一顿，发觉百花楼还有问题。 　　沐玄抬头张望，而赵志杰待在这里闲得慌，提议：“不如两位到楼上包厢坐坐？” 　　刚好，沐玄要多探查这里，点头答应。 　　百花楼内有问题，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了。 　　赵志杰的包厢里满是莺莺燕燕，看见他都涌过来，一位女子轻轻打了下赵志杰的手臂，撒娇道：“奴家还以为少爷不会回来了。” 　　更多的姑娘目光好奇，打量沐玄与池云镜，“两位便是仙长？” 　　“能服侍仙长，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赵志杰就像回到了家，姿态随意往凳子上一坐，银子拍在桌上，“你们好好伺候，若仙长高兴，我重重有赏。” 　　姑娘们看着沐玄，欲言又止。 　　她们懂男子怎么伺候，至于女子，就不懂了。 　　赵志杰道：“他是男人。” 　　一位粉裙少女恍然笑道：“公子过于貌美，我们都看岔了。” 　　至于沐玄为何身着女子服饰，那不是她们该管的。 　　粉裙少女柔弱无骨，就要往沐玄身上靠，一柄黑剑横过来，挡在他们中间。 　　黑剑经过楼崖改造，外观不再那般凶戾，但气息森然，依然慑人，粉裙少女后退两步，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 　　池云镜收回剑，道：“我们不需要服侍，办完事情就离开。” 　　“阿玄让你替他拒绝了吗。”心魔凉凉道。 　　粉裙少女问询的目光投向赵志杰，赵志杰道：“仙长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那二位喝杯茶吧。” 　　她们不再贴近沐玄和池云镜，分别沏了杯茶，放到两人面前。 　　初次来青楼，池云镜毫无异色，反而愈发不近人情，没动面前的茶盏，还将沐玄的茶拿了过来。 　　“我们姐妹蒲柳之身，其实没资格服侍仙长。”粉裙少女以为池云镜嫌弃，勉强笑了笑，“要是仙长还有哪里不喜，可以不必顾及我们，尽管说出来。” 　　“没有。”沐玄道。 　　池云镜再断情绝爱，他的做法终究伤人心，沐玄同情这些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将池云镜抢走的茶拿回来，递给粉裙少女，“你坐下来，喝着茶休息就行。” 　　粉裙少女手足无措，双手端着茶站在那里。 　　沐玄看向赵志杰。 　　赵志杰懂了他的意思，对粉裙少女道：“不是说了听仙长的吗，他要你们坐下，你们就坐。” 　　“不管怎么样，只要仙长高兴，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粉裙少女缓缓坐下，看她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魔怪里怪气道：“阿玄好熟练，不知道生前哄过多少女子，以他的祸水模样，不仅男子，女子也会受勾引。” 　　粉裙少女浅浅啜饮两口茶，眸含春水，抬头看着沐玄，脸蛋擦上浅浅的红。 　　“小女子愚昧，不知仙长平日生活是怎样的。”粉裙少女鼓起勇气问，“在仙门里，有没有贴心伺候你的人？” 　　“哟，这是想以身相许。”心魔道，“瞧瞧人家，第一次见阿玄就比你的进展快多了，你昨晚刚抱了阿玄，今天就这副样子，恐怕阿玄不会再给你抱了。” 　　沐玄听出粉裙少女的潜在意思，婉拒道：“我无法给姑娘幸福，只能辜负姑娘的美意了。” 　　他连身体都没有，也没有那么多人的欲望。 　　其他女子与赵志杰神色变得微妙。 　　修士也会不行？ 　　粉裙少女急道：“我不奢求那么多，只愿给仙长为奴为婢！” 　　沐玄摇了摇头，“不太方便。” 　　池云镜道：“阿沐情况特殊，不需要别人来照顾。” 　　其他人神色更加复杂，好奇是怎么个特殊法，却不敢开口问。 　　“百花楼的花魁不知是哪位。”沐玄道，“我还以为，赵公子会点花魁作陪。” 　　屋内女子没有艳压群芳，身份特殊的，花魁显然不在其中。 　　沐玄感觉有点奇怪，而这种时候，一点疑问都需要刨根究底。 　　“花魁柳映青，我有幸见过一次，容貌绝美。”赵志杰闭目回忆，又摇了摇头，“只可惜，柳姑娘被一位修士包下，再不见外人。” 　　沐玄心中微动，“是哪位修士？” 　　“不知，那个修士来到平阳城就直奔百花楼，不见旁人，神神秘秘的，我爹曾邀请过他到府上一叙，被他拒绝了。”说着，赵志杰反应过来，“对了，两位同样是修士，我们普通人见不到柳姑娘，你们要想见，肯定是没问题的。” 　　柳映青是个重要疑点，沐玄道：“是该见一见。” 　　赵志杰叫来老鸨，吩咐道：“去请柳映青姑娘来。” 　　“这——”老鸨满脸为难，“成公子中意映青，如果让映青接客，他必定大发雷霆啊。” 　　沐玄：“那位修士姓成？” 　　老鸨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老鸨道：“不知。” 　　池云镜若有所思，沐玄问：“你想起了什么？” 　　“七八年前，紫微宗的天才弟子成律遭遇险境，道侣为保护他被妖鬼抓走，遭凌虐而死，成律找到她时，她已化为毫无神智的怨魂，为避免怨魂为祸世间，成律杀尽欺辱她的妖鬼后，亲手将她诛杀。”池云镜的声音无波无澜，“成律本有望成为紫微宗首徒，自那以后却道心破碎，无法再修炼，自请离开紫微宗。” 　　“那件事闹得极大，我当时刚入昆仑境不久，留有印象。” 　　“都到道心破碎的程度，道侣在成律心中分量必定极重。”沐玄传音道，“他怎会移情别恋，喜欢上柳映青。” 　　姓成的修士很多，包下柳映青的是不是那个成律，还需见过柳映青才能确认。 　　沐玄对老鸨解释：“我们并非要点柳姑娘作陪，而是有几句话当面问她，问完她便可以离开。” 　　他示意池云镜从乾坤戒取出两瓶丹药。 　　然后，沐玄拿着丹药放到老鸨手上。 　　“其中一瓶，是给柳姑娘的。”沐玄道。 　　没搞清楚对方的底细前，沐玄不想用强行或者偷闯的方式，见到柳映青，以免得罪那位姓成的修士。 　　老鸨领会，剩下一瓶仙丹是给她的，登时喜不自胜。 　　沐玄道：“我还想问，柳姑娘近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老鸨满脸笑容，爱不释手摸着盛放丹药的玉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见了成公子几次，映青整个人就像丢了魂，我看啊，她已经对成公子情根深种，茶不思饭不想，成公子不在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弹琵琶，看她那些书，直到成公子来了才能高兴起来。” 　　“这么一回想，我这些日子能见到映青的次数也挺少。” 　　沐玄点头：“那去请柳姑娘来吧。” 　　老鸨殷切应了一声，捧着丹药从外面带上门。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 　　池云镜微微转头，“来的不止柳映青一人。” 　　“还有谁？” 　　话音未落，沐玄打开门，见封蚀站在外面。 　　“阿沐。”看着满屋子莺莺燕燕，封蚀笑道，“还有池师兄，真是好兴致。” 　　“美人环绕，两位在平阳城做任务，看来乐不思蜀。” 　　封蚀心中想必恼怒，都有些绷不住封嵩泉的人设，言辞带着讽刺的意味，沐玄顿了顿，第一反应就是平阳城异变与封蚀有关，就算无关，他也知情，因为妖鬼两族合作无间，而封蚀是妖族少皇。 　　沐玄看向封蚀身后陌生的青年修士，一位浅紫纱裙的女子与他并肩而立，青丝未经任何珠宝点缀，仅用丝带装饰，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一双翦水秋瞳已胜过无数庸脂俗粉，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紫莲。 　　“这应当就是柳姑娘。”沐玄道，“另一位是成公子？” 　　“他是成律。”封蚀看向池云镜，“师兄可能听闻过。” 　　竟然真的是成律。 　　池云镜问：“封师弟为何来此？” 　　“我做完师尊交付的任务，想在世俗界逛一逛。”封蚀答，“我出身世俗界，入宗门后便不曾回来，有些想念，只是我父母早亡，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听说池师兄在平阳城，便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他侧头看向成律，“来平阳城的途中，我偶遇成公子，他来看望柳姑娘。” 　　柳映青羞涩一笑，盈盈行礼，“见过几位仙长。” 　　封蚀道：“我本不打算与成公子一同来百花楼，打扰他和佳人相会，奈何池师兄带着阿沐实在惹人注目，我听见城中人谈论你们来了百花楼，也只能来了。” 　　“先进来坐。”沐玄让开位置。 　　房间宽敞，一张桌子足够多人围坐，而那些姑娘都出去了。 　　赵志杰心知自己体内的隐患尚未解除，没有离开，缩在房间角落尽量不发出声音。 　　沐玄使用秘术持续探查赵志杰身上的法器与阵图，会产生微弱的能量波动，为了避免封蚀发觉，他不再继续。 　　“我刚听云镜提起成公子的事，为你感到可惜，幸而你走出过往，有了新的心上人。”沐玄道，“这样下去修复道心，重回紫微宗指日可待。” 　　“我并非成公子的心上人。”柳映青匆匆看了成律一眼，紧接着收回视线，脸上流露出失落黯然，双手攥住衣裙，细声细语帮成律解释，“只是我与成公子死去的道侣有些相似，成公子借我怀念道侣。” 　　“因为成公子，我不必再接客，我对他十分感激。” 　　池云镜忽然侧过头，开口：“阿沐。” 　　“嗯？”沐玄看过来。 　　“使用傀儡身体，对你有所损耗。”池云镜道，“已经不需再担心吓到旁人，可以将身体脱下来了。” 　　“叫阿玄的名字前，还做了下心理建设。”心魔嘲笑，“不就是在冷战，多大点事。” 　　不是冷战，是他单方面对阿玄有愧。 　　阿玄与他稍微保持距离，他一方面觉得理所应当，另一方面又坐立难安。 　　沐玄不知道池云镜在想什么，但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成律与柳映青的经历挑不出错，可成律在这个时机进入平阳城，不得不防，若突发意外，脆弱的傀儡身体就是累赘。 　　万一发生上次夜市那样身体损坏，连累沐玄昏迷的情况就不好了。 　　这回可找不到天工长老来修。 　　而且，沐玄知道得更多。 　　以封蚀的身份，他与成律一同出现在平阳城，沐玄不得不怀疑。 　　沐玄脱下身体，放进储物戒，用鬼气卷着塞入灵体中。 　　他如今阳气来源充足，也不怕这点鬼气损耗了。 　　柳映青单手捂住嘴巴，惊异问：“这是？” 　　“阿沐是我的剑灵。”池云镜道。 　　沐玄显着形坐在凳子上，容貌相较于那具皮囊竟然更瑰丽。 　　封蚀的目光闪了闪，看着沐玄一时没有移开视线，直到池云镜冷声提醒：“封师弟。” 　　“原来阿沐的真容是这般。”封蚀从容收回视线，一时找不到词汇形容，便不再形容，“以前竟是我误会了。” 　　沐玄懒得在意，封蚀之前对他有怎样的误会。 　　池云镜道：“两位可知，你们进入平阳城，就无法再出去了。” 　　封蚀故作诧异：“这是何意？” 　　沐玄简单讲述了他们的经历，成律同样面色惊异，柳映青眼含担忧看着他。 　　“两位可以前往城郊验证。”沐玄想暂时支走他们，继续取赵志杰体内的法器。 　　然而，封蚀道：“我相信池师兄。” 　　“我离开宗门已久，但池云镜的名声，我有所耳闻。”成律道，“我也相信。” 　　“那我们该想一想，如何破除城郊的大阵。”封蚀道，“你们有没有线索？” 　　池云镜道：“并无。” 　　他们在隐瞒进度，不让成律知晓他们取出城主体内的法器，毁掉了阵图。 　　这时，柳映青看向沐玄，不好意思道：“我有两句话想单独问沐公子，不知沐公子能否赏脸。” 　　封蚀的传音也响在沐玄脑海。 　　“我同样有事，想问阿沐。” 　　“如果是正事，可以在这里说。”沐玄不客气回，“如果不是，那没有谈的必要。” 　　“关于阿沐是鬼族的事。”封蚀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沐玄的鬼修身份，是苦尊者告知于他的。 　　苦尊者已经身处平阳城。 　　等他一来，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第42章 别碰 　　传音完, 封蚀刻意看了眼池云镜，而池云镜的面色并不好看。 　　不是发现了他们的私下传音，而是因为隔壁传来的暧昧音浪。 　　封蚀同样顿了顿。 　　百花楼白天的客人少, 却并非完全没有, 修士耳聪目明, 客人在远处的房间，他们不刻意放开神识的情况下, 不会听得到, 但隔壁新来了客人, 耳鬓厮磨的声音就免不了传入他们耳中。 　　池云镜抬手掐诀，布置了隔音屏障, 不堪入耳的声音顿时消失。 　　“污秽声音, 少听为妙。”池云镜道。 　　他微微转头，查看沐玄的反应。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听见这些，就算没有血脉贲张, 大多也会有点心思浮动，即使池云镜是例外，也不该如现在这般, 带着淡淡的杀意。 　　“看我做什么。”沐玄歪头问。 　　池云镜轻声：“你不会觉得不舒服么。” 　　“男女伦常之事, 我能有多大反应, 也不至于感到不舒服。” 　　沐玄调侃笑道：“整间屋子就你反应最大。” 　　池云镜一直怀疑，沐玄死前曾遭受侵害，怕这些声音勾起他的不好回忆。 　　池云镜没有多解释, 只传音问：“杀你的人, 真的死了？” 　　“应该死了。”沐玄道。 　　池云镜一滞：“怎么说应该。” 　　“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证。”沐玄道, “但他不可能不死。” 　　池云镜怔了怔, 他以为沐玄是亲手报的血仇, 结果居然不是。 　　少年的声音忽然多了丝急躁：“万一没死，该如何是好。” 　　“没有万一的，放宽心。”沐玄反过来宽慰他，“先专注眼前的要紧事。” 　　池云镜不懂，阿玄如何放宽得了心，如今想起杀死阿玄的凶手，他愈发无法释怀。 　　就算那人已经死了，也想将其从坟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那个……” 　　柳映青再度出声。 　　池云镜问：“你要和阿沐说什么？” 　　柳映青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呐呐道：“我想与沐公子单独聊，不能在这里讲。” 　　“那我们出去。”沐玄起身。 　　池云镜不赞同：“阿沐。” 　　沐玄和他传音：“不要表现得太戒备，我们分散，让他们觉得我们不设防，才有可能放松，露出马脚。” 　　池云镜坚持道：“这样不安全。” 　　“我有剑符傍身，还有秘法和宝物，怎会不安全。”沐玄道，“你忘了？我能潜藏在昆仑境，伪装成剑灵，就是因为那件宝物，八年前也是借助宝物的效果，从楼崖手下逃脱，我很安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池云镜放在膝上攥紧的手缓缓松开，理智明白阿玄的方法才有破局希望。 　　若这样僵持下去，照样是被幕后黑手牵着鼻子走。 　　幕后黑手的实力超出他们太多，不身涉险境，不会有半点收获。 　　“往常遇到类似情况，你都是毫不犹豫以身犯险。”心魔道，“如今你心乱了，池云镜。” 　　沐玄继续传音：“假如遇到危险，我会设法逃生，所以你也不用管我，顾全自己就好。” 　　原著写过，池云镜的保命底牌不止两枚剑符，还有张传送符，能无视任何障碍，将他传送回宗门，但传送符起效的对象只有池云镜一人，他们各自顾好自己才是最优解。 　　池云镜答应：“好。” 　　同时，封蚀的声音在沐玄脑内响起：“你叫上我一起出去。” 　　沐玄有点回到生前与多人发消息聊天的感觉，忙不过来。 　　他起身和柳映青离开，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向封蚀，“你也来吧，我有点事和你说。” 　　池云镜再度蹙眉：“阿沐？” 　　“是一点私事。”沐玄扯了个谎，“有封师弟陪着，我不是更安全？” 　　“这里剩下你和成律，你可要小心了。” 　　“阿玄有秘密。”心魔道，“刚才我感知到他和封嵩泉传音，不知都聊了些什么。” 　　“他的秘密很多，而你了解的太少，池云镜。” 　　飘出房门时，沐玄感觉到池云镜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他没来得及看见池云镜的神情，门就被柳映青轻轻带上。 　　柳映青没急着迈步，看了看封蚀，欲言又止。 　　“放心，我不会听你和阿沐的谈话。”封蚀笑了笑，“平阳城刚出现异变，成公子就来这里，不止池师兄和阿沐戒备，我也有点怀疑你们，出来只是以防万一，等你和阿沐聊天，我就远远看着你们。而且，我也确实有些要紧事和阿沐说。” 　　他们刚出门，与屋内的池云镜仅一墙之隔，若柳映青和成律真有问题，他们应当还在演戏。 　　沐玄陪着演：“我只是一个剑灵，你怎么不留在里面保护池云镜？” 　　“剑灵也需要保护。”封蚀道，“池师兄可战元婴，而阿沐的实力不足金丹，自然是阿沐更要紧，恐怕池师兄也是这么想的。” 　　“何况，我不过区区金丹初期，留下只会拖师兄的后腿，出来却有可能帮得上阿沐。” 　　“那你打算和我说什么？”沐玄问。 　　封蚀给了柳映青一个眼神，柳映青先到远处等着，他道：“想问的有很多，我先问其中一件，池师兄知不知道你是鬼修？” 　　“不知。”沐玄扯了个谎。 　　若封蚀得知，池云镜早知晓他的身份，必会弄清楚池云镜为何包庇他，增添麻烦。 　　“果然。”封蚀笑道，“玉典剑对妖鬼冷酷无情，池师兄还和妖鬼有血仇，你在他们身边装作剑灵，胆子太大。” 　　“不过阿沐手段精妙，连玉典剑都看不穿你的身份，不知是何来历？” 　　沐玄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宗门混入鬼修，我总要排查清楚。” 　　沐玄：“那你怎么不向池云镜揭发我？” 　　“我觉得阿沐没有恶意。”封蚀道，“若阿沐愿意配合，助我弄清你确实对昆仑境没有威胁，我甚至可以帮你隐瞒身份，让你继续待在昆仑境。” 　　沐玄打量他：“你这可不像外门时期负责任的封师兄。” 　　“其实，我一直在猜。”在沐玄面前，封蚀褪下些许伪装，“阿沐莫名讨厌我，是不是看出我的本性与表现出来的并不相符？” 　　沐玄不置可否：“随你怎么想。” 　　“阿沐既然不配合，我就先问到这里。”封蚀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你可以去找柳姑娘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沐玄没立刻离开，“你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阿沐不回答我那些问题，我也不回答你的。”封蚀单手负于背后，身姿挺拔，语气悠然自得，与封嵩泉渐渐有了区分，“等今后，你给我那些问题的答案，那我同样会回答你。” 　　沐玄不再多言，走向楼下花瓶旁等候的柳映青。 　　封蚀站在原处，远远望着他们。 　　“柳姑娘久等了。”沐玄道。 　　“没有的事。”柳映青盈盈行了一礼，“公子答应与我出来，我已十分感激。” 　　沐玄：“我和姑娘之前毫无交集，实在猜不出姑娘要找我聊什么。” 　　柳映青的美眸浮现羞涩，面纱遮掩住的脸也浮上了红霞。 　　沐玄早用神识扫过她面纱底下的脸，确实美丽，除此之外没有问题。 　　柳映青小声问：“你与池公子是道侣？” 　　沐玄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躯，以及身上罩的黑色男袍，“我已经脱掉容易引人误会的身体，我与云镜同为男子，而且我连人都不是，你怎会产生这种想法？” 　　“我在百花楼长大，什么都见过，男子与男子结合的事也不少。”柳映青声音更小，细若蚊吟，“我看过修真界流传出来的话本，一直觉得，如果真心相爱，种族不算隔阂。” 　　“话本大多是虚构。”沐玄道，“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阻碍远比话本里写的多。” 　　名门正道的弟子与妖鬼合籍，那是大逆不道，受唾弃都是轻的，若是规矩严苛的宗门，会直接将该弟子逐出。 　　像池云镜这种备受看重的弟子，要是做出那样的事，造成的影响更是厉害。 　　不过，沐玄在柳映青眼里只是剑灵。 　　“不是道侣吗。”柳映青满目失落。 　　沐玄不解：“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样的问题？” 　　“我明白正事当前，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浪费公子时间实属愚蠢，可我的世界只剩下这些。”柳映青窘迫道，“我已经——” 　　话到一半，柳映青的眼眸忽然空白，神色空茫。 　　沐玄唤了一声，柳映青回过神，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耽误公子的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你刚才准备说什么？”沐玄问。 　　柳映青疑惑：“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刚才的异样，柳映青毫无记忆。 　　沐玄内心思索，面上不动声色。 　　谈论儿女情长的话题，也许能够重新勾起柳映青的异常，找出线索。 　　沐玄没思考多久便下了决定，直接开演：“我不和云镜结为道侣，是不想误了他。” 　　“其实，我早已心仪于他。” 　　正欲上楼的柳映青停下。 　　“我见池公子待你有所不同，你们两情相悦，怎么会是耽误？” 　　“我没有身体，连恋人亲密的基础需求都无法满足他。”沐玄语气黯然，“而且，剑灵只是附庸的地位，配不上他。” 　　柳映青急切道：“池公子不将你当做附庸就可以，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没有身体也不算障碍。” 　　“真的不算么。”沐玄笑容苦涩，演戏是他的拿手绝活，将渴望表白又不敢的挣扎演绎得入木三分，“我虽是剑灵，但也是个男人，了解男人的秉性，修炼之路漫漫，一直没有身体，很多事情是会变的，何况云镜有很多人喜欢。” 　　“若像成公子那般深情，就算你永远没有身体，池公子也不会变心的。”柳映青忧愁轻叹，“我因成公子的情深而喜欢上他，却又不禁想，成公子要是能喜欢上我，该有多好，我是不是很卑劣。” 　　沐玄道：“有私心是人之常情。” 　　“多谢公子安慰。” 　　柳映青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黏腻。 　　她上前两步，抬手抚上沐玄的脸。 　　沐玄眼神意外，而柳映青柔媚一笑：“比起成律，我好像更中意你了。” 　　“柳姑娘在哪。”沐玄道。 　　柳映青笑道：“我不就是吗？” 　　沐玄道：“你不是。” 　　“公子反应得真快。”女子放下手，“念在你即使怀疑，也耐着性子陪柳映青聊那些她想聊的东西，听她倾诉心里话，完成她的心愿，我就告诉你吧，你可以叫我素嫣。” 　　先前看见成律的时候，池云镜已经传音告诉沐玄。 　　素嫣，是成律死去道侣的名字。 　　素嫣直勾勾看着沐玄，眼里满是垂涎之色，舔了舔嘴唇，“总感觉，公子会很好吃。” 　　沐玄觉得，她的吃就是字面意思。 　　将沐玄剥皮拆骨，当做养料吞噬，像人进食那样。 　　下一刻，沐玄眼前陷入黑暗。 　　* 　　池云镜苏醒时，凹凸不平的潮湿石壁映入眼帘。 　　他第一时间将手探向腰间，佩戴的黑剑不见踪影。 　　池云镜面色微变，当即起身查看。 　　他置身于一间空荡荡的地牢，牢房内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他物，黑剑被拿走了。 　　池云镜面无表情垂眸，回忆昏迷前的经过。 　　阿玄离开房间后，成律道：“池师弟似乎对自己的剑灵有意。” 　　池云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是过来人，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成律气色不差，应当是遇见柳映青后有了寄托，状态转好了些，“这些年，我离开宗门四处游荡，与几位关系不错的同门保持着联系，听他们提起过你，说你是一心修道之人。” 　　“没想到，池师弟有朝一日会如我这般，受情爱所困，喜欢的还是剑灵。” 　　池云镜道：“你离题了。” 　　成律没有理会，自顾自道：“与剑灵相恋，想必会遭遇些障碍，可我已然非常羡慕了。” 　　“若我的素嫣能活过来，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阻碍，我都不会再放弃她。” 　　话音未落，池云镜便意识中断。 　　柳映青和成律果然有问题。 　　阿玄陪柳映青离开，不知情况如何了。 　　池云镜向外走，牢房就是在石层中挖出的一个洞，洞口用漆黑金属栏杆封住。 　　池云镜走到栏杆前，两指并拢，指间吞吐冰霜剑芒，一剑刺下。 　　剑芒被无形结界挡住，栏杆毫发无损，池云镜再试着攻击四周石壁，也是同样的结果。 　　“你醒了。” 　　玄七出现在地牢外。 　　池云镜转身，见黑剑正握在玄七手里。 　　封蚀来到平阳城，玄十一心系少皇，已经回到他身边，池云镜这里的事就由玄七负责。 　　本来，他就不想玄十一再负责池云镜的事。 　　昨日玄十一带走池云镜后，竟然故意下手伤人，明明少皇嘱咐过，不得伤到池云镜。 　　若非玄七不放心他们那边的情况，追丢沐玄后过去看了看，还不知玄十一要做什么。 　　所幸玄十一还有些理智，没真正重伤池云镜，否则他们小命不保，如今只是平阳城的事情结束后，要回去受罚。 　　他要好好完成少皇的命令，将功折罪。 　　池云镜道：“你们有什么目的。” 　　“这些你不用管，只需喝下一壶酒。”玄七拿出醉生梦死，“池道友是聪明人，看得出来我们对你没有杀意，只要你喝完这壶酒，平阳城接下来的事都与你无关，你等着完好无损被救回昆仑境就好。” 　　玄七从栏杆缝隙将酒壶递过来，池云镜没有接，“阿沐在何处。” 　　“喝完酒，剑灵也可以还给你。”玄七举起另一只手里的黑剑，“还有你的佩剑。” 　　池云镜依旧没有动作。 　　“就知道池道友不会轻易被说动，拿你自身的安危来威胁，恐怕也没有作用。”玄七道，“那，如果你不喝这壶酒，可知我们会对你的剑灵做什么？” 　　池云镜声音平静：“你明知拿我自身的生命，都威胁不到我，为何觉得一个剑灵能威胁我？” 　　“不要虚张声势了。”玄七笑了一声，“我见过你与剑灵相处，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话，认为他对你不重要。” 　　“这样吧，一个剑灵其实对我们也不重要，要是没有威胁你的价值，那就杀死了事，我们再慢慢谈。” 　　“阿沐应当对你们有价值。”池云镜道，“据阿沐所言，你们是想抓住我们两个。” 　　“我们已经抓到了。”玄七道，“你怎么能确认，剑灵对我们的价值没有消失？” 　　“你可以赌我们不会杀了他，只要你敢赌。” 　　玄七取出传音符，作势要通知同伙杀了沐玄。 　　而池云镜静静看着他，没有反应。 　　玄七捏了捏传音符，内心有些惊疑不定，池云镜莫非真的理智到如此程度，为了更重要的事，甘愿舍弃剑灵的性命。 　　更重要的事，自然是平阳城的异变，池云镜理应没有办法解决，但玄七见过一些正道修士，为了拯救更多人，明知不敌也要飞蛾扑火，不惜牺牲一切。 　　不管怎样，戏已经当着池云镜的面演到这里，必须继续下去。 　　玄七将妖力注入传音符，张了张口，正要对面的影卫配合他，演出杀死沐玄的戏码，玄七的瞳孔猛然缩小。 　　大量血液从挥洒进地牢，在池云镜冷漠的黑眸倒映中，玄七的身躯从腰部一分为二，浸透布料的血液将黑衣染得更深，断裂的两截身躯掉落在地，玄七至死都维持着不可置信的惊愕神情。 　　池云镜的右手垂下，手里拿着青竹小剑。 　　他直接用剑符杀了玄七，牢房同样被破坏出一个巨洞。 　　玄七尸体淌出的血液汇聚成潺潺溪流，不停通过洞口流进来。 　　池云镜布置灵力屏障阻挡，免得污血近身，上前弯腰捡起血泊中的黑剑，细致擦干净。 　　“你赢了。”池云镜垂头看着玄七的尸首，“我不敢赌。” 　　不止玄七没想到池云镜会突然杀人，心魔同样没料到。 　　“蠢货。”心魔道，“这明显是个小喽啰，你竟冲动将剑符浪费在他身上。” 　　“阿玄有神秘至宝护身，你的保命底牌只剩传送符了。” 　　心魔挂心池云镜的性命，因为它的生命与池云镜绑定。 　　还有传送符在，心魔本不该担忧，可它觉得，那张只能传送池云镜一人的符，他不会用。 　　池云镜对心魔的话置之不理，绕过玄七的尸体离开牢房。 　　这里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繁多的小径蜿蜒曲折，还隔绝修士的神识，无法进行探查。 　　池云镜推断这里是平阳城地下，大半面积都被挖开，做成现在这般。 　　——用来启动大阵的地方。 　　多如繁星的小径并非没有意义，而是隐隐构成了巨大的阵图。 　　池云镜先发现了被关在另一间牢房的赵志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淡淡看了一眼，池云镜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阿玄不在，他找不出赵志杰体内的法器与阵图。 　　必须先找到阿玄。 　　这时，封蚀的声音响起：“对受困的人不管不顾，还算名门正派的弟子么。” 　　封蚀从黑暗中走出，他解除了封嵩泉的伪装，五官俊美，玄冠束发，额头生有黑色龙角，身穿的黑衣用暗金丝线绣着龙纹，四肢关节处佩戴银色护甲，像刚从战场下来的年轻将军。 　　池云镜未曾见过妖族少皇，但看见他的黑色龙角，便认了出来。 　　“玄七死在你手上，那壶酒也砸碎了，所幸我还有。”孟陈莲给的醉生梦死不止一壶，封蚀从手上的乾坤戒再取出来，“喝完酒，我带你去见你的剑灵，否则有我在，你是见不到他的，你的剑符已经用了。” 　　少年面不改色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 　　“爽快。”封蚀笑道。 　　池云镜扔开空酒壶，“带我去找他。” 　　封蚀看着他的脸，尚未发现醉意。 　　醉生梦死，封蚀也没有喝过，可以再观察一番。 　　“对你，我自然信守承诺。” 　　封蚀转身走在前面，带池云镜见到了沐玄。 　　沐玄所在的位置靠近大阵核心，四处结着血管交织成的蛛网。 　　苍白的魂灵躺在牢房内的网上，神态安然睡着，长发在血管见穿插散落，黑与红构成诡异美丽的画卷。 　　池云镜伸手触摸牢房的门，指尖被无形结界弹了回来。 　　而旁边，妖族少皇畅通无阻穿过结界，进入牢房，走到沐玄身前。 　　池云镜面色冷静，死死盯着他，墨瞳混了些浑浊色彩，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心魔。 　　封蚀心生不快，弯腰碰触沐玄的黑发，同时听见一声剑鸣，池云镜攻击结界无效，受到反震，浅色唇瓣被血液染红。 　　“别碰阿沐。”一缕鲜血从池云镜唇角流下，“如果你对他不利，我绝不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玄七：池云镜不会是杀妻证道的那种类型吧，看着确实有点像 　　结果自己下一秒就死 　　心魔：我都服了.jpg 第43章 龙血 　　沐玄的发丝穿透网格, 垂落在地面，封蚀本欲帮他捞起，手指却像穿过了清风, 只残留微弱的触感, 而无法将发丝拿在手中。 　　“长这副模样, 怪不得连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剑道天才都能勾引。” 　　封蚀俯视着沐玄，回想先前沐玄在百花楼与柳映青的交谈。 　　当时他偷听了。 　　阿沐说, 他早已心仪于池云镜。 　　那日常生活中, 估计也若有若无勾引过池云镜, 吸过池云镜的阳气。 　　否则，池云镜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妖鬼两族关系密切, 封蚀了解鬼族, 不相信沐玄每日与池云镜面对面，能忍得住不下手。 　　若艳鬼直白来勾引，池云镜想必会不为所动, 但要是那个艳鬼伪装成池云镜在意的剑灵，时刻陪伴在他身旁，还长着阿沐这般模样, 那再想斩断情爱的天才, 也挥不下手中的剑。 　　“灵体连碰都碰不到, 多没意思。”封蚀起身，回到池云镜面前，手指穿过结界探向池云镜的脸, “我不碰他, 那来碰你好了。” 　　池云镜眸中已经浮现不清醒的朦胧色彩, 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除了身上的酒香与墨瞳里的些许混沌, 池云镜脸上看不出醉意, 神情森冷闪开封蚀的手。 　　看他的模样，封蚀莫名意兴阑珊，在池云镜闪开的同时，也放下了手。 　　“不动你的剑灵也可以。”封蚀道，“只要你喝下我这里最后一壶酒，我依然会信守承诺。” 　　池云镜表面醉意不显，实际视野里的东西正在逐渐模糊，他接住封蚀递来的酒，再度饮下。 　　待一壶酒喝完，池云镜的墨瞳蒙上水色，霜雪般的脸终于出现浅淡绯红，还带着不容人染指的冷意，这本该是美不胜收的景象，却与封蚀曾在夜市见过的醉态不同，他心里只有失望，想探究背后的原因却不方便，否则会暴露封嵩泉的身份，只有道：“美人醉酒，没有我想象中可爱。” 　　玄十一无声无息出现在池云镜身后，一个手刀将其击晕。 　　池云镜晕倒在地，玄十一向封蚀单膝下跪，“少皇接下来有何指示？” 　　“先把池云镜关回牢房吧。”封蚀兴味索然。 　　玄十一暗暗高兴，但看到沐玄苍白艳丽的脸，面罩下的神情又变了变，试探问：“少皇对这个剑灵也有兴趣？” 　　“一个新奇的玩物而已。” 　　封蚀恢复封嵩泉的伪装，在沐玄旁边坐下，不打算离开。 　　玄十一问：“少皇这是何意？” 　　“封嵩泉的身份还要继续用。”封蚀道，“池云镜和阿沐都被抓了进来，我也一起才合理。” 　　“那少皇不必待在这间牢房。”玄十一垂着头道，“可以去单独的牢房，属下会帮少皇布置得舒适。” 　　封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话太多了。” 　　玄十一瞬间惊慌，双膝跪地磕头：“属下知罪！” 　　“完成我的命令，然后回去领罚，不用再来了。”封蚀淡淡道，“学会怎么当影卫了，再出现在我面前。” 　　玄十一半个字都不敢再多言，带着池云镜消失。 　　* 　　“阿沐。”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沐玄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上方是封嵩泉的脸。 　　“你醒来就太好了。”封蚀靠墙而坐，低头看着躺在血管网上的沐玄，“你昏迷的时间有点久，我还怕你出了什么闪失。” 　　一醒来就对上封蚀，沐玄微微惊到，在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情况下，不受控制泄出些许防备之意，封蚀无奈笑道：“不至于这般防备我吧，阿沐难道以为是我害你至此的？” 　　难道不是吗。 　　沐玄心里嘀咕一句，身体飘起来。 　　“柳映青对我下手，你远远望着，怎么没阻止？” 　　地牢内的黑暗浓稠如墨汁，连一扇小窗都没有，只有四处结网的血管算是微弱光源，散发的血光显得气氛更为阴森，不过鬼怪本就是在夜里出没，不喜见光的种族，沐玄在这种环境里反而感到舒适，如鱼得水。 　　血管不止在墙角结网，还从地面墙壁钻出许多，贴在石壁上的样子如同树根藤蔓。 　　“我出手阻止了，沐玄当时已经昏迷，没有看见。”封蚀耐心解释，“我不敌对方，也被抓了进来。” 　　他的话，沐玄一听就过，十句里面至少八句是假的。 　　沐玄飘向漆黑栏杆，封蚀出声阻止：“阿沐小心，你苏醒前我已经试过，牢房各处都被结界包裹，用手一碰都会被弹回来，若是攻击，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反弹伤到自己。” 　　即使封蚀提醒，沐玄也要自己试试，手指往栏杆一点，果然被弹了回来。 　　沐玄漂浮在栏杆前，对面的牢房关着周世子，紧闭双目躺在地上。 　　目睹中年道士被沐玄所杀，周世子吓得一直在城主府闭门不出，幕手黑手居然特意将他抓了过来。 　　看来，周世子是中年道士挑中带来平阳城的，对他们的计划有用。 　　沐玄隐隐捕捉到什么味道，在空气中轻闻。 　　“好像有微弱的酒香。” 　　“有吗，什么人会在这里喝酒？”封蚀装傻，“我只知妖鬼对血肉的嗅觉灵敏，却不知对酒的味道也敏感。” 　　孟陈莲调制的酒香味浓郁，经久不散。 　　沐玄不会想到，池云镜不久前喝了整整两壶醉生梦死，其中一壶是在这里看着他喝完。 　　关在沐玄对面的周世子，池云镜那时没分出一个眼神。 　　黑暗深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影子从黑暗中走过来，竟是柳映青。 　　——不对，应该说是素嫣。 　　素嫣的浅紫纱裙与天鹅般漂亮的脖颈缠满血管，另一端延伸到黑暗深处，通往阵法核心，秋水般潋滟的美眸变得空洞无光，眼球布满狰狞的青紫色血丝，皮肤丧失血色，显出几分青白，比沐玄的肤色还要可怖，像是僵尸。 　　成律匆匆赶过来，扶住素嫣的手臂，“出来做什么。” 　　素嫣转头，看向沐玄对面牢房里的周世子，“我来拿他。” 　　“这些都交给我，你的魂魄刚养出来一点，不要乱跑。” 　　成律打开牢门，将周世子拖出来，温柔哄着女子，“好了，我们回去。” 　　然而，素嫣满目垂涎盯着沐玄，成律拉不走她。 　　成律猛然转头，恶狠狠瞪视沐玄。 　　沐玄意识到，成律在嫉恨素嫣对他的关注。 　　“你要复活死去的道侣。”沐玄已经看出来，“可看她的样子，还是那个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素嫣么。” 　　成律不客气道：“素嫣曾变成了全无神智的怨魂，如今三魂六魄仅剩一小块碎片，自然性情大变，等她的魂魄恢复完整，就能变回原来的素嫣。” 　　沐玄环顾周围密布的血管，“你与鬼族合作，费尽心机布置这个大阵，还找到柳映青，就是为了让素嫣的魂魄恢复完整？” 　　事到如今，成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封蚀摆出了聆听的架势。 　　封蚀刚到平阳城不久，尚未从苦尊者那里听到他们完整的计划。 　　“素嫣的魂魄残片一直放在柳映青体内温养。”素嫣即将复活，成律心情激动，语气透出来的只有迫切，毫无对平阳城百姓的不忍，“等大阵启动，血祭掉全城的人，便能补全素嫣的一半魂魄，令她与柳映青的魂魄融合。” 　　素嫣只剩一块灵魂碎片，要长回完整的三魂六魄几乎不可能，唯一的方法，是与别的魂魄融合。 　　血祭平阳城人补全素嫣一半魂魄，是为了唤回她真正的意识，看素嫣现在对成律爱答不理，直勾勾盯着沐玄妄图吞噬的模样，显然不算复活。 　　沐玄问：“那周世子有何用。” 　　成律垂头，看向手里拖着的人，“这是鬼族大人为素嫣找出的材料，体质特殊，他死后必会变成鬼族，能吞噬其他同类修炼。” 　　“将周世子在大阵内血祭，则会帮助素嫣吞噬柳映青的魂魄，令两者完美融合，否则两个不同的魂魄相融，就算柳映青与素嫣有些契合，也容易出问题。” 　　“人死不能复生。”沐玄道，“你用这种血腥手段，复活的真会是素嫣么。” 　　成律忽然大吼：“当然是！” 　　他喘了口气，胸膛起伏不定，拉住素嫣缠满血管的手，“我们走。” 　　素嫣不愿走，依旧看着沐玄，手指放入口中，忍得将手指都咬出了血。 　　沐玄觉得，素嫣渴求的不是他本身，而是受到他体内黑珠的吸引。 　　整座平阳城大阵与素嫣相连，而沐玄在这里的两日频繁使用黑珠，素嫣可能隐隐有点感觉到了，却不明白本质，只觉得吞噬沐玄对自己极其有益。 　　沐玄对黑珠也没有多少了解，但不妨碍他知道，黑珠对鬼族而言是至宝。 　　“他还得留着，不能吃。”成律劝着素嫣，同时不着痕迹看了封蚀一眼，心中忌惮。 　　成律已从苦尊者那里得知，这位是妖族少皇。 　　妖族少皇只是来玩的，无意参与他们的计划，但他的命令，成律得听。 　　封蚀的意思，是要留着池云镜和沐玄，万一触怒少皇，中止了平阳城的计划，那素嫣复活无望。 　　成律的声音温柔似水，百般劝说，终于说动了素嫣，带着她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沐玄问：“你当初选择杀了道侣，为何又要复活她。” 　　成律步伐一顿。 　　“我想知道，素嫣死前要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归根结底，就是我后悔了，这么简单而已。” 　　说罢，成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深处。 　　* 　　“现在该怎么办？” 　　封蚀靠墙坐着，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自有番从容悠闲的气度，刚才素嫣与成律在这里，他也未曾动弹，仿佛不担忧自身处境，他在沐玄面前越来越不做遮掩。 　　“我看出你有所隐藏。”沐玄试探封蚀的态度：“你有没有底牌，能帮我们出去？” 　　封蚀笑了笑：“没有。” 　　“阿沐高看我了。” 　　沐玄不再理他，将阳气注入黑珠，专注想着脱离牢房。 　　封蚀已经知晓沐玄是鬼修，也明白他能潜藏在昆仑境扮成剑灵，必然身怀秘密，沐玄也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相较于自己的部分秘密，当然是平阳城几十万人命重要，沐玄不能眼睁睁看着血祭大阵启动。 　　体内黑珠微动，沐玄穿过栏杆与无形结界，来到外面。 　　他转头，对上封蚀意外的笑容。 　　封蚀没有多问，伸出手道：“阿沐也救我出去吧。” 　　“我没办法带你出来。”沐玄摇头，“这个底牌我只能用一次。” 　　封蚀笑道：“阿沐莫不是在诓我，想把我丢在这里等死。” 　　“信不信由你。”沐玄打算离开，“我看你自在得很，并不怕死。” 　　“人哪有不怕死的，只是害怕没用，我就没有表现出来。” 　　封蚀的声音在沐玄背后响起，离得很近。 　　沐玄回过头，见青年走出了牢房，视结界为无物。 　　“你不是说没办法出来？” 　　“我的底牌只能作用于自身。”封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本不想抛下阿沐独自逃生，既然阿沐可以出来，那我就也出来了。” 　　沐玄一脸无语，飘向与阵法核心相反的另一条路。 　　他不想直接去成律与素嫣所在的位置，而是打算先找一找，赵志杰在不在这里。 　　如果毁掉赵志杰体内的阵图，取出法器，应当能对血祭大阵造成些影响，到时再去阵法核心，更有把握。 　　而且，也要找池云镜。 　　虽然池云镜有传送符，但幕后黑手实力高深，传送符不是万能的。 　　一旦池云镜遭到暗算，失去意识，也使用不了传送符。 　　还是找一找更放心。 　　通道曲折复杂，所有石壁皆被结界笼罩，沐玄不能穿墙，老老实实往前飘，也无法用神识探路，遇到岔路就靠直觉，幸好运气不错，找到了池云镜。 　　池云镜躺在潮湿的牢房地面上，法衣未染脏污，鸦发却被弄脏，微微湿润，显得有些狼狈。 　　少年精致的脸晕开绯红，昏迷状态都眉头紧皱，睡得不安稳，沐玄刚一靠近，浓郁酒气就扑面而来。 　　和沐玄先前在自己牢房外闻见的一样。 　　沐玄顿时想通，绝对是封蚀搞的鬼。 　　给心仪对象灌酒，又是什么新的怪花样。 　　“池师兄怎会醉酒。”封蚀装得仿佛与自己无关，“这间牢房也被封着，我们进不去。” 　　话音未落，他看见沐玄穿过栏杆，蹲在池云镜身旁查看他的情况。 　　封蚀的笑容扩大：“阿沐的底牌不是只能用一次？” 　　“你一开始也没告诉我，你的底牌。”沐玄回，“彼此彼此。” 　　封蚀：“但我之后向阿沐解释了，你还没有。” 　　“我为何非要向你解释。”沐玄道，“我是鬼修，想害死你都正常。” 　　池云镜纯粹是醉酒，除此之外毫无异常，他醉得太深，沐玄怎么都唤不醒。 　　时间紧张，沐玄用鬼气拧成绳缠住池云镜，挂到自己背上，带着他出来。 　　鬼气缠住池云镜的双腕，挂在沐玄的脖颈，腰部则与沐玄缠在一起固定住，封蚀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掩饰笑意。 　　沐玄道：“你笑什么。” 　　“阿沐的姿势像是背孩子。”封蚀笑道，“怎么不抱着池师兄。” 　　沐玄抬起手，“要是抱人，我的双手就腾不出来了。” 　　“也是。”封蚀笑意更深，“其实，我可以帮你背池师兄。” 　　沐玄斩钉截铁：“不行。” 　　反派绝对想占池云镜的便宜，他怎么可能让封蚀得逞。 　　果然，封蚀听见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似是有些不快，笑意收敛。 　　沐玄背着池云镜，挑另一条路走，封蚀问：“你潜伏在昆仑境如履薄冰，是为了什么？” 　　沐玄闭口不言。 　　“鬼族都喜欢阳气，低境界的鬼族尤为需要。”沐玄没有回应，封蚀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下去，“我的阳气，阿沐是否看得上？” 　　沐玄不知道反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不上。” 　　“你只看得上池云镜的阳气？” 　　原来是在意这件事。 　　他吸收池云镜的阳气，被池云镜的爱慕者知道后，果然要上他们的头号猎杀名单。 　　沐玄道：“悬云峰师徒的阳气都不错，我都看得上。” 　　“看来阿沐待在悬云峰颇为快活。”封蚀道，“你都是怎样吸收的阳气？” 　　沐玄不能说是吸血或者牵池云镜的手，引来更多仇恨，便道：“自然是待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偷偷汲取他们身上逸散的阳气，我在昆仑境时时刻刻都需要注意隐藏身份，除了偷偷摸摸下手，还能怎么做。” 　　“现在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阿沐可以试试我的阳气。”封蚀道，“我不可能还不如楚朗风与韩丛。” 　　被吸阳气又不是好事，沐玄眼神古怪看着封蚀。 　　莫非他说看不上封蚀的阳气，挑起了妖族少皇的不服心理。 　　“汲取阳气最有效的方法是亲密接触，吸血吃肉次之。” 　　封蚀直接放弃了亲密接触，用灵力在手背划了道伤口，伸向沐玄。 　　而沐玄一眼都不看。 　　“尝尝吧。”封蚀道，“阿沐若不试，我就令你是鬼族的事人尽皆知。” 　　相比被威胁的恼怒惊慌，沐玄只觉得怪异：“你拿这么重要的事威胁，只为了让我吸你的阳气？” 　　“我一直说想与阿沐好好相处，这句话至今不改。”封蚀微微一笑，“阿沐可以放心，我不会拿你的身份，威胁你做过分的事。” 　　沐玄不怎么相信。 　　不过，眼下吸封蚀的阳气倒是无妨。 　　沐玄伸出手，接住从封蚀手背滴落的血珠，血珠刚落到沐玄的掌心便融入进去。 　　然后，沐玄毫不客气用指尖点住封蚀手背的伤口，冲着让封蚀体虚不断吸收血液。 　　龙血大补。 　　吸收血液多了，沐玄苍白的脸浮现红晕，迟迟不消退。 　　艳鬼脸上罕见的呈现血色，美丽得惊心动魄，封蚀忽然有点后悔，没用接触的方式给他阳气。 　　可他怎能再因为区区一个筑基期鬼修失态。 　　上次在镇邪塔无人看见的失态，已经是极限。 　　沐玄吸的血太多，封蚀适当表现出失血虚弱的症状，阿沐应当就是想看他这副样子。 　　实际上，龙族恢复力极强，他的身体源源不断产血，足够沐玄吸。 　　忽然，银白剑光一闪。 　　封蚀克制住躲避的条件反射，任由剑光击中肩膀，留下深深的伤痕。 　　血液染透衣服，顺着手臂流淌而下，与手背伤口的血液混合。 　　池云镜醒了。 　　沐玄问：“你感觉怎么样？” 　　“无碍。”池云镜的语气与往常一般，“阿沐，先放我下来。” 　　他说话时，带着浓浓酒香的气息洒在沐玄脖颈。 　　“我要杀了封师弟。” 　　池云镜分明没发现封嵩泉的真实身份，沐玄一怔：“为什么？” 　　你不能再吸除我以外之人的阳气。 　　池云镜本想这样回答，但脑中又有一根线，勒住他不能吐出泄露沐玄身份的词句。 　　池云镜抬手捂住额头，被酒精搅混的大脑意识不到沐玄吸食封师弟的阳气，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只道：“我就是要杀了他。” 　　血液顺着封蚀的手臂留到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沐玄没再伸手接封蚀的血，这些血就浪费了。 　　封蚀开口：“池师兄醉得太深。” 　　池云镜不理会他，对沐玄道：“放我下来。” 　　他能切开鬼气，但缠绕他身体的鬼气属于沐玄。 　　池云镜不愿对沐玄出手，即使只是一些鬼气。 　　沐玄转过头，眼角看着他，“我不放。” 　　现在的池云镜不是封蚀的对手，封蚀明面上只是金丹初期，但他不可能任由池云镜攻击自己，毫不还手，到时还不知要用什么手段。 　　沐玄没忘记，他们被困在这里，是瓮中之鳖。 　　帮助成律，主导血祭大阵的不是封蚀，应当是位鬼族高层，但封蚀有能力影响对方，换句话说，他们也算是在封蚀手里。 　　醉酒的池云镜不懂这些，“你护着封师弟。” 　　下一句，他用了传音。 　　“阿沐是否早有吸收封师弟阳气的想法。” 　　沐玄与池云镜相认前，曾有过一次这样的念头，并且前往滴灵泉去找封蚀，只是被池云镜抓住。 　　池云镜竟然误打误撞猜中了。 　　看着沐玄的神色，池云镜语气冰冷：“果然。” 　　沐玄：“我现在有你的阳气就够了。” 　　“但你刚才吸了封师弟的血。”醉酒的池云镜简直不依不饶，“阿玄需要多人的阳气才能满足么。” 　　“我在书中看过，鬼族喜新厌旧，腻了一个人后，会寻找新的猎物，收集不同男人的阳气。” 　　沐玄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前些日子的话本，看来还在池云镜脑中残留有印象。 　　沐玄哄：“我是不舍得吸你的阳气。” 　　池云镜似是心情好了点。 　　“不必不舍得。” 　　正当沐玄以为没事了，少年又道：“你为何不让我杀封师弟，前些日子我对小师弟下手，你也是这样，还为保护小师弟导致自己受伤。” 　　“我可都是为了你好。”沐玄无奈道，“你可知伤害同门是多大的罪过？” 　　池云镜的眸中浮现浅淡微笑，如霜雪消融，昳丽无双，“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样说，沐玄点头，“对。” 　　“我知阿玄对我的心意。”少年脸上的红意微不可查加深了点。 第44章 天雷 　　“对。”沐玄语气柔和, “我是关心你。” 　　醉酒的少年就这样被哄好，沐玄问：“你自己能不能走？” 　　池云镜颔首。 　　“那我放你下来。”沐玄提醒，“你不要乱来, 再对封嵩泉出手。” 　　“我答应你。”池云镜转头看向封蚀, 神情重新冰封, “但他要离我们远些。” 　　“池师兄神志不清，动辄就要杀我, 我自然听师兄的。” 　　封蚀笑容迁就, 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一段距离, 才重新迈步。 　　池云镜再度回头，“别看着阿沐。” 　　“两位就在我前面。”封蚀道, “我朝前走, 不可避免会看见。” 　　“那就抬头看天，或者低头看地。”池云镜道，“不要看前方。” 　　池云镜的语气措辞乍一听与往日没有不同, 说得多了就露馅，带着平常不会有的任性。 　　封蚀从善如流侧过头，不再看他们。 　　池云镜的目光回到沐玄身上, “我来背你。” 　　“为什么？”沐玄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池云镜道：“阿沐先前背了我, 我应当回报。” 　　沐玄感觉好笑：“我好好的, 不需要背，你顾住自己就行。” 　　池云镜握住他的手。 　　“我还有些头晕。”池云镜道，“阿沐带着我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 沐玄觉得他有点撒娇的意思。 　　果然还是个少年, 只是平常压抑着。 　　池云镜问：“我们去哪里？” 　　“找赵志杰。”沐玄道。 　　“我似乎记得他在哪里。”池云镜闭了闭眼, 努力回忆, “随我来。” 　　牢房里的赵志杰已经醒来, 正一脸惶然，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吓得惨叫，看见来的是沐玄他们，才放松坐倒在地，喘了口气后反应过来，膝行上前欲握住栏杆，却被结界弹回来，五官因为疼痛而皱起，凄凄惨惨道：“仙长救我！” 　　“我们就是来救你的。”沐玄穿过结界，将赵志杰带出来。 　　过程太简单，赵志杰还有点没回过神，懵了片刻脸上才浮现激动，“仙长果然厉害！” 　　说完，赵志杰觉得有点冷，转头一看，池云镜正注视着他的右臂。 　　赵志杰抖了抖。 　　沐玄带赵志杰出来，就是拉着他的右臂。 　　“阿沐，我可否砍掉他的右臂。”池云镜道，“我有丹药可以给他服用，长出新的手臂。” 　　赵志杰抖得更厉害。 　　沐玄的手臂在身前交叉，教育道：“不行。” 　　赵志杰如蒙大赦，忽然觉得形同鬼怪的沐玄才可靠，少年仙长实在可怕。 　　然而，就在猝不及防间，银白剑光划向赵志杰，池云镜出人意料动手。 　　赵志杰心脏紧紧揪起，只来得及闭上眼，结果手臂并未掉落，也没有疼痛传来，只是有些凉意。 　　短短一刹那，赵志杰已浑身冷汗，他小心翼翼先睁开一只眼睛，见自己右臂衣袖被削掉，掉落在地，手臂光溜溜露在外面。 　　看着这一幕，沐玄眨了眨眼。 　　他放弃去揣摩醉鬼的脑回路，专注寻找赵志杰体内的阵图与法器。 　　结果，池云镜还来捂他的眼睛。 　　“干什么。”沐玄拉下少年的手，“别捣乱。” 　　池云镜道：“这人袒露身体，不太雅观。” 　　简直什么醋都吃。 　　池云镜从乾坤戒取出一件衣袍，扔向赵志杰，盖住他的上半身。 　　我不雅观，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赵志杰满腔悲愤，没胆子宣之于口。 　　还得用外袍裹紧自己，免得沐玄再看见。 　　发现赵志杰体内的阵图，一缕鬼气从沐玄指尖钻出，正要将其毁掉，漆黑洪流自穹顶而降，将赵志杰整个人吞没，而沐玄的孱弱鬼气瞬间被冲散。 　　苦尊者的声音响起：“看来，老朽来得正好。” 　　沐玄心中一悸，登时转过身，苦尊者就站在他背后，打量着他。 　　老者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还生有老人斑，眼皮无力耷拉着，眼球浑浊，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垂暮老人，不像鬼族，更不像强者。 　　池云镜上前一步，将沐玄挡在身后。 　　又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苦尊者身边，是封蚀的其他影卫。 　　影卫乃大乘期修为，池云镜尚未反应过来，身后的沐玄就被他抓住，消失在他面前。 　　苦尊者听到了封蚀的传音，任由影卫将他和沐玄带走。 　　池云镜立刻要追，苦尊者挡住他。 　　“少年人，就待在这里吧。”苦尊者道，“别再捣乱。” 　　封蚀的意思，是要让沐玄加入他们。 　　一个怨魂，待在修真界不是长久之计，妖鬼界才是切实的归宿。 　　苦尊者等着，妖族少皇的法子能不能成功，若沐玄加入鬼主麾下，他的试探自然可以免了。 　　要是妖族少皇劝服失败，他再完成鬼主的命令也不迟。 　　* 　　血祭大阵的核心位于平阳城正中央，地下深处挖出了一间石室，摆放着一座祭坛。 　　祭坛四面的台阶下方布满血管，如同蛇海，攀爬到祭坛的血管形成一棵树，素嫣绑缚在树干上，缠着手腕的血管则挂上树枝，整个人与血树近乎化为一体。等大阵启动，平阳城居民便会化为养料，通过血色管道注入她的身体，滋润她的灵魂。 　　周世子被淹没在祭坛下方的血海中，仅露出一片衣角，等下他是要被血祭的重要一员。 　　影卫将沐玄与封蚀带到这里，随手丢开他们，自己的身影隐没，而妖族少皇出现在祭坛的血树前，模样俊美无俦，肩宽腰窄的身材撑起华贵黑衣。 　　沐玄克制住转头去看封嵩泉的冲动。 　　伪装成昆仑境弟子的封蚀，依然在沐玄身旁。 　　祭坛上的妖族少皇，是他分出的化身，一人分饰两角。 　　“我乃妖族的封蚀。”妖族少皇道，“听闻有个鬼族一直潜藏于昆仑境，我心生好奇，让影卫请你过来。” 　　沐玄接着陪他演：“这可算不上邀请。” 　　“若是寻常邀请，你必定不会过来。”妖族少皇笑了笑，“只能用特殊手段。” 　　“那他呢。”沐玄看向身旁的封嵩泉，有点奇怪的感觉。 　　只能说修真世界的妖会玩。 　　“池云镜是玉典剑的弟子，不方便杀，而这个人没有价值，就抓过来直接血祭。”妖族少皇道，“有修士作为血祭，对素嫣的魂魄也更滋补。” 　　真会演。 　　不愧是能在昆仑境做卧底的妖。 　　沐玄问：“你如何知晓我的鬼族身份？” 　　“是苦尊者告知于我。”妖族少皇道，“苦尊者怎样获悉这件事的，我就不知了，妖鬼两族虽关系密切，但也不是任何细节都要弄得一清二楚。” 　　沐玄这下明白了，问题出在鬼族那里。 　　中年道士果然是鬼族大能的化身。 　　“你拥有奇诡手段，连人族大能都可以骗过，鬼族却不知道你，你的能力一直被埋没，实在可惜。”妖族少皇道，“若你为我等效力，必会得到重用。” 　　沐玄摇了摇头。 　　妖族少皇审视着他，“你不可能一直待在昆仑境。” 　　“天下之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沐玄道，“不止给你们效力一条路。” 　　“若我非要你效力呢。” 　　“那你试试。”沐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他孤魂野鬼，池云镜与楚朗风都有靠山，不怕被他牵连。 　　就算被妖鬼逮到，他今后想方设法逃跑就是。 　　妖族少皇看向封嵩泉，“如果你答应效力，我就不杀他。” 　　“那你还是杀吧。”沐玄直白道。 　　“怎么。”妖族少皇饶有兴致问，“你一直待在昆仑境，对那里的弟子竟半分感情没有？” 　　沐玄：“就算有感情，也不包括封嵩泉，他知道我是鬼族的秘密，我巴不得灭口。” 　　“我说过，不会泄露阿沐的秘密。”封嵩泉流露出受伤之色，“你竟还对我抱有杀心。” 　　封蚀的两个化身在这里一唱一和，沐玄忍住白眼。 　　“妖鬼不会放弃同类，否则我们不会费尽心机复活素嫣，而你待在人族的世界，始终是异类。”妖族少皇转过身，面向祭坛中间的血树，“时辰到了，就让你先看一看，两族的大业。” 　　成律开始启动大阵，沐玄的语速加快：“我还有一个问题。” 　　妖族少皇：“什么？” 　　“成律。”沐玄道，“你对柳映青可曾有过半分情意。” 　　这是柳映青想问，却没勇气问出口的。 　　柳映青的意识已被素嫣压制，等大阵启动，就会彻底香消玉殒。 　　现在沐玄不替她问出来，就没有机会再问。 　　之前在百花楼，柳映青中断的话，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个问题没那么重要，但对于柳映青很重要。 　　绑缚在血树上的素嫣睁开了眼睛。 　　“没有。”成律不假思索道，“她只是用来复活素嫣的工具。” 　　素嫣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她眼眶发红，淌下两行清泪。 　　“怎么柳映青的意识还在。”成律拧眉，紧接着安慰素嫣，又温柔如水，“委屈你与烟花女子共存了，再忍一忍，等血祭完成，一切就尘埃落定，我们还能像以前那般相伴，弹琴奏箫，游山玩水。” 　　一束光从血树蹿升而起，穿透地面击中护城大阵，扩散开来，将白色光罩染红。 　　光柱继续上升，抵达第二重大阵，鬼族隐藏着的血祭大阵现于人前。 　　两座大阵由光柱相连，一里一外困住平阳城，许多人恐慌惊叫，汹涌往城门口挤，却都被光罩弹了回来。 　　仙门注意到平阳城的异动，身处世俗界的弟子就近赶来，却进不去城中。 　　如今的平阳城不能进也不能出，大阵还不能破坏。 　　平阳城居民常年生活在守护大阵下，早已沾染阵法的能量与气息，鬼族将守护大阵改造，与所有居民的生命相连，若用蛮力打破大阵，所有居民会与大阵一同消亡。 　　祭坛上，血树的枝干长出无数叶片，然后飘然掉落，纷纷扬扬飞向繁多的小径，勾勒出真正的阵图，晦涩诡异的血色阵图透出地面，血祭开始。 　　绑在树上的素嫣忽然伸出手，大量血管涌向沐玄。 　　不是攻击，而是要将沐玄送出城去。 　　沐玄不愿离开，躲开血管，从城主体内取出的法器铜铃飞出乾坤戒，他拼命操控黑珠，发出一道鬼气打碎铜铃。 　　刺耳的铃声炸开，铜铃碎片化为飞灰。 　　外面守护大阵的血光变得明灭不定，不停闪烁。 　　下一刻，雷声作响，城中的居民仰头，望见天空乌云密布，白日变成黑夜，电蛇在漆黑云层间滚动，再加上两重不详的血色大阵，有如天灾灭世般的景象。 　　一道雷电降落，击中池云镜与苦尊者所在的位置，赵志杰体内的阵图消失，守护大阵笼罩的血光衰减大半。 　　池云镜引动天劫牵制苦尊者，自己摧毁了阵图。 　　被影卫带走前，沐玄传音池云镜，告知了赵志杰体内阵图的位置。 　　池云镜距离元婴仅半步之遥，只是因为心魔才迟迟无法突破，但随时能引来晋升雷劫。 　　天劫玄奥，能穿透任何阻碍，直达渡劫者身周。 　　两重大阵毫发无损，密集雷电穿过阵法劈向地下，核心石室剧烈震动，大量碎石砸中血树与数不清的血管。 　　天劫本就危险万分，池云镜天资超然，心魔特殊，引来的雷劫更是厉害，沐玄强行压下内心的担忧，目前多想池云镜那边的情况也无用，他要做好眼前的事。 　　素嫣看着沐玄，沐玄对上她的目光，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有柳映青的意思。 　　沐玄来到血树前，鬼气形成利刃握在手中，对准素嫣的脖颈。 　　成律崩溃怒吼一声，要杀了沐玄，素嫣抬手，用血管将他层层缠住。 　　素嫣望向妖族少皇的化身，见妖族少皇只是含笑看着，没有参与的意思，她的目光便回到沐玄身上，点了下头。 　　沐玄刺下手中利刃，割开素嫣的脖颈。 　　大量血液挥洒，原本岿然不动的血树开始颤抖，纠集的血管开始分解。 　　素嫣断开一半的脖颈，拉着垂落的头颅，眼里的光快速黯淡。 　　柳映青的魂魄被她融合，三魂六魄已不完整，早就活不下去。 　　两片融合的残魂，唯一的下场只有消弭。 　　在百花楼里，素嫣感谢沐玄陪柳映青交谈，完成她的心愿，沐玄就猜想素嫣还保有一线神智，只是太过微弱，大部分时间都会被怨魂的本能覆盖。 　　仅剩小片残魂，某些牢不可破的本性也不会变。 　　何况，还有本心善良的柳映青影响着她。 　　沐玄努力思索，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 　　体内黑珠产生动静，沐玄领会到黑珠的意思，在柳映青临死之际的震惊目光下，撕掉自己的小部分魂魄，为柳映青补全。 　　为柳映青补全魂魄的过程中，沐玄看见她的一生。 　　小的时候，柳映青被父母带来百花楼，目露惊叹，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华丽的房子，这么多打扮漂亮的姐姐。 　　父母问：“青青，你今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柳映青摇了摇头，躲到父亲背后，“我想和爹娘在一起。” 　　“青青听话。”父亲转过身，按住她的肩，“咱家欠了很多钱，你的弟弟妹妹年纪小，离不得我们，只有青青最懂事了，你以后住在这里，有漂亮的衣服穿，还有好吃的东西，不用再饿肚子，爹娘也有钱能还给那些很凶的叔叔。” 　　柳映青怯怯点了点头：“那好吧。” 　　被卖进楼里的小女孩要干活，不过柳映青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学东西也快，就不用干活，只需学习琴棋书画。 　　百花楼里的姑娘看话本，也会分给柳映青看，她对书中那些至死不渝的爱情心生向往，长大便开始向往未来的如意郎君。 　　但柳映青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被卖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她不会有如意郎君，只能卖笑为生。 　　楼里还有些姑娘向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却被穷书生骗光私房钱后抛弃，或者被富家子娶回家做妾室，时日久了便被遗忘在深宅，凄凉老去。 　　柳映青看清了现实，直到遇见成律。 　　成律对死去道侣的深爱令她震动，也令她神往。 　　与成律相处过程中，柳映青逐渐倾心。 　　若转而喜欢上她，那还是她喜欢的成律么。 　　柳映青明知这点，却卑劣地希望，成律心里能有点她的影子。 　　然而成律亲口说，只是将她当成复活素嫣的工具。 　　柳映青彻底死心。 　　临死前，只望救出那个记挂着她的剑灵。 　　柳映青本来的愿望简单得惊人，就是想看一看修真界的道侣，是否都如成律那般情深，像她向往的那样。 　　沐玄却告诉她，人心易变，修士与凡人本质没有不同。 　　成律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复活素嫣，并未变心，但柳映青不知为何，忽然看开了。 　　可能是因为不愿被她救出的沐玄，还有素嫣赴死的意志。 　　柳映青转而全力帮助素嫣。 　　她们是大阵的核心，若她们死了，血祭大阵自然分崩离析。 　　黑珠散发一缕金光，竟有些神圣。 　　金光包裹沐玄撕掉的部分魂魄，没入柳映青体内，补全她的三魂六魄。 　　柳映青将要转世。 　　素嫣的灵魂残片被排斥出来，是道不成人形的残缺黑影。 　　这是她融合柳映青一魂一魄后的形态，否则素嫣的残片更小。 　　“你的魂魄残缺太多。”沐玄道，“我能补全柳映青的，却无法补全你的。” 　　“这样就好。”素嫣的声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难听至极，“我早就该死了，只是害了一个无辜人，幸好没有害更多。” 　　残缺黑影上前，拥抱住沐浴在金光下的柳映青。 　　“多谢。”素嫣道，“祝你下一世圆满顺遂。” 　　黑影像是被金光融化，消失殆尽。 　　这个世界没有黑白无常，也没有地府阎罗，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一般修士，死后也是消散于天地间，除非特殊情况，才能获得转世的大机缘，例如得道高僧用自身功德进行超度。 　　黑珠竟有这种能力。 　　目送柳映青前往转世，沐玄意识到，黑珠如今真正认可了他。 　　忽然，沐玄若有所感垂头。 　　他看到自己的身躯正在淡化消失。 　　* 　　滚滚乌云间翻涌的闪电，被两重大阵映成血色。 　　又一道雷电劈下，刹那间将整座城照亮，电闪雷鸣持续已有半刻钟，叶桃还是无法习惯，会在雷电降落时紧紧闭上眼。 　　叶桃一直遵照沐玄的吩咐，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都不离开家门半步，但她忍不住担心，兄长与沐大哥怎么样了。 　　忽然，外面的喧闹恐慌一停。 　　叶桃连忙从窗户探出头往上看，笼罩在外层的那座大阵开始碎裂。 　　她脸上浮现喜色，听见院外响起的敲门声就过去开门，看见外面的人，叶桃喊了声：“王哥。” 　　王哥是街坊邻居，也是叶氏武馆的学徒，他想练几套把式，好在姑娘面前耍帅，叶家开武馆后，就报了名照顾他们家生意。 　　“这会儿情况好些了，刚才我都不敢出门，你们没事吧？”王哥擦了把头上的汗，“我过来是想问一声，你知不知道仙长在哪？你好像和他们比较熟络。” 　　“他们肯定在解决城里的危难啊。”叶桃道，“否则，外面第二层罩子怎么会突然碎了？” 　　“但我们还是出不去。”王哥急得团团转。 　　他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天上的雷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劈向他们，怎么可能不慌。 　　叶桃双手叉腰，“这么严重的情况，总得给他们时间慢慢处理。” 　　“也不知那两个仙长会不会尽心尽力。”王哥嘀咕，“那个妖鬼似的男人，好像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另一个少年还护着他。” 　　叶桃怒目圆瞪，提高声音：“你说什么！” 　　王哥被她的音量吓了一跳，“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我就生气！”叶桃气死了，“他们不知道在遭遇什么危险，你居然说风凉话！” 　　“是我说的不对，我太害怕了。”王哥连连道歉，“我记得你当时也害怕，怎么现在态度变了？” 　　“我发现沐大哥人很好。”叶桃道，“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怕。” 　　王哥正欲深入询问，忽然抬头，“又有仙人来了。” 　　多位阵修正在研究怎样解开与城中居民相连的守护大阵，楼崖出现在他们身后，问：“如何了。” 　　“玉典剑大人。”阵修们转身行礼，心想池云镜果然是玉典剑重视的弟子，他身上带着酒气，想必是一听这事就赶了过来。 　　血祭解除，事态已经没那么紧急，需要担忧的只有池云镜。 　　天雷滚滚，没有停歇的迹象。 　　楼崖脸色凝重，青色灵力形成长剑划过天际，将几道正欲降落的天雷斩灭。 　　“一剑斩灭天雷，也只有你的师尊能做到。” 　　苦尊者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看向池云镜，“他不将雷云尽数斩掉，应当是想帮你渡过天劫，否则渡劫失败，对你的反噬不轻。” 　　“可渡劫终究不能靠外力，要靠自己。”苦尊者声音苍老，“以你的状态，过得去么。” 　　苦尊者面前的池云镜血肉模糊，全身多处烧焦开裂，裂口里面的嫩肉都变成白色，流光了血。 　　“你的天劫确实奇异，牵制住了我。”苦尊者的语气里，全无计划失败的挫败懊恼，“血祭也被破坏，素嫣为自己与成律那个年轻人选择了各自的苦海，就到这里吧。” 　　沐玄撕掉了小部分魂魄，鬼气不受控制流泻出来，盖过了剑灵气息，伪装再无法维持。 　　他既暴露了鬼族身份，苦尊者便顺理成章道：“鬼族，应当回到我们妖鬼界。” 　　苦尊者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池云镜神色一变，立刻前往沐玄那里，但苦尊者的速度更快，已经来到沐玄面前。 第45章 仙尊之力 　　苦尊者刚出现, 就被一柄青竹小剑对准。 　　“楼崖的剑符。”苦尊者看着沐玄，“差点忘了，还有一枚在你这里。” 　　沐玄感觉不妙, 自己好像是要消失的征兆, 他正欲赶往池云镜那里用剑符援助, 苦尊者就撞了上来。 　　“你的状态很奇妙。”苦尊者观察着他不停淡化的身影，“是要去往何处呢。” 　　“我也不知。” 　　沐玄说着, 直接开启了剑符。 　　苦尊者喃喃：“楼崖快要入城, 今日只能离开了。” 　　剑符激发的同时, 苦尊者彻底消失。 　　青色长剑只击中了空气。 　　阵外的楼崖察觉到：“我的两枚剑符都被启用了。” 　　“大人莫急。”一名阵修道，“苦尊者的气息已经远离。” 　　“还剩一个弱的鬼族。”楼崖垂眸, 注视着下方城池。 　　守护大阵与平阳城人的生命紧密相连, 虽已被沐玄与池云镜从内部摧毁大半，但赵志杰体内的法器还在，外面的修士不能妄动, 连神识都不能深入太多，免得影响到大阵，伤及城中百姓性命。 　　“我们已经找到症结, 只需将其破坏, 便能打开大阵。”阵修唏嘘, “不过，守护大阵会随之毁坏，之后还需要修补, 谁能想到, 用来保护平阳城的阵法, 险些成为城中百姓的催命符。” 　　另一人附和：“妖鬼在阵法之道的造诣, 超出我们想象, 他们布阵的手法诡异，我闻所未闻，不知他们是从何处习得。” 　　楼崖问：“症结在哪。” 　　阵修犹豫道：“大人不修阵道，我不好描述。” 　　“直接带我一观。”楼崖道。 　　一法通则万法通，阵修带楼崖看到大阵的症结后，楼崖观察片刻，便有所体悟，斩出一剑，将其梳理完毕。 　　瞠目结舌的阵修面前，大阵敞开，楼崖径直走入。 　　虽然大道三千可归一，但也没有道理，一个剑修能轻易解决困扰他们的难题。 　　玉典剑久不出手，一直待在悬云峰，外人对他的印象逐渐模糊，差点忘记，他是楼家千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雷声逐渐衰弱，池云镜要渡劫失败了。 　　楼崖本欲直接前往弟子的所在，却蓦的滞住。 　　他才反应过来，城内仅剩的那个鬼族气息，与八年前的阿玄相似，只是更为血腥凶戾。 　　阿玄变成了怨魂？ 　　果然有问题。 　　楼崖遥遥用剑气束缚住阿玄，再来到池云镜面前。 　　池云镜待在石室外一段距离，察觉到里面的沐玄没事，便不再上前，免得天雷牵连到他。 　　看见徒弟的惨状，楼崖拧紧眉，池云镜是为了牵制苦尊者才这样，做得非常好，当师尊的不可能责怪他乱来，“屏息凝神，我助你渡过天劫。” 　　独自渡劫的收益最大，楼崖修炼至今，无论年轻时晋升元婴化神，还是因断剑滋生心魔，都是靠自己一人渡劫，他本觉得池云镜能和自己一样，但事态紧急，要是池云镜渡劫失败，后果更严重。 　　身体的创伤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渡劫失败会导致心魔反噬，加重心魔。 　　“师尊。”池云镜哑声开口，“你是否感知到了阿玄的气息。” 　　楼崖顿了顿，点头：“你专心渡劫，阿玄的事之后再处理。” 　　“我了解自身情况，我无法渡过此劫。”池云镜道，“请师尊为我斩灭雷劫，我好进去找阿玄。” 　　楼崖沉声道：“你们多年未见，他还变成了怨魂，你为何还是这般？”甚至比八年前执念更深。 　　池云镜只重复：“我从未求过师尊，求师尊为我斩除雷劫。” 　　“阿玄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必须进去。” 　　楼崖看出，池云镜只是为见到阿玄强撑着一口气，满心牵挂着阿玄，全无渡过天劫的希望。 　　“我说过，若阿玄有问题，而你包庇，我会连你一起罚。” 　　楼崖闭了闭眼，脸上流露失望，挥袖斩出一道剑气，破除天雷。 　　池云镜单手扶着墙壁，留下血手印，跌跌撞撞往前走。 　　核心石室坍塌大半，沐玄刚从血管与碎石间，将成律找出来。 　　成律眼瞳涣散，脱离了血管的束缚也丝毫不动弹，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起伏，简直形同死人。 　　当年，身为紫微宗弟子接受的教导与责任，令他下定决心亲手杀了素嫣。 　　杀了素嫣的那一刻，成律就开始后悔。 　　临死之际，素嫣露出了宛如他们初见时的微笑，紧接着就被痛苦与怨毒覆盖。 　　被自己爱的道侣所杀，素嫣当然痛苦，当然憎恨。 　　明明她是为了保护成律，才落入妖鬼手中，被凌虐至死。 　　素嫣带着怨毒张口，成律盼着她能对自己说些话，痛恨也好，辱骂也好。 　　然而，素嫣连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就消散在了他眼前。 　　离开紫微宗，成律肩上的责任一空，宗门那些教导也不必再遵循，因为没有了需要遵循的场合。 　　无法修炼的日子里，他更多的想起素嫣，悔恨日渐加深。 　　当初他杀死素嫣，姑且算得上果断，可之后再遇见别的妖鬼，想到素嫣竟无法再下得去手，简直可笑至极。 　　成律待在世俗界过着凡人的生活，遇到妖鬼也不会主动出手，自有其他修士来解决。 　　他开始思考，自己当初那么做有什么意义。 　　自己如今眼睁睁看着妖鬼肆虐而不斩杀，那杀素嫣又是为了什么。 　　时间越长，成律越能想出更多保住素嫣的办法。 　　他完全可以带着素嫣离宗，避世隐居，看着素嫣不让她为非作歹，然而事实上，他直接下了杀手，素嫣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 　　当时，他明明可以再思虑周全些。 　　他什么不再多想一点。 　　成律陷入魔障。 　　有一天，中年道士出现在他面前。 　　中年道士摊开手，掌心躺着小块漆黑的透明碎片。 　　成律死死盯着道士掌心，他感受到了素嫣的气息。 　　“这是素嫣的灵魂残片。”中年道士说，“贫道偶然发现，只剩这一点。” 　　“据闻你当年亲手杀了道侣，那如今，你要斩草除根么。” 　　素嫣当年确实是死了，过去这么久，若无鬼族大能插手，怎么可能还残留有魂魄碎片，更不可能被偶然发现。 　　这是一个局。 　　不过，都不重要了。 　　成律盯着道士掌心的残魂，下不去手。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贫道有办法，可助你复活爱侣。” 　　成律答应下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今日这步。 　　他以为素嫣也想活，可她竟主动求死，死前看都不看他一眼。 　　“素嫣想说的话很简单。”沐玄道。 　　柳映青与素嫣魂魄融合，先前为柳映青补全魂魄时，沐玄也窥见了些素嫣的记忆。 　　死前，素嫣的面容因怨魂本能而扭曲，但恢复了一线神智。 　　她要对成律说的不是怨憎辱骂，也并非不舍的爱语，而是一句认可：“不必自责，你做的没有错。” 　　“换成是我，也会这样做。” 　　两人曾经也许有过心意相通，理念相合的时刻，但已渐行渐远，再不复相见。 　　仓促不稳的脚步声传来，漂浮于碎石血管上的沐玄回过头。 　　沐玄早听到雷声靠近，知晓池云镜就在外面，但不能出去，否则进入雷劫范围内自身难保，还给池云镜添乱。 　　也没有传音，怕打扰池云镜渡劫。 　　感知到楼崖的气息，沐玄就放下了心，池云镜安全了。 　　鬼气源源不断从撕开的位置逸散出来，沐玄的身份暴露无遗，他不打算出去投楼崖的罗网，就静静留在这里，趁楼崖助池云镜渡劫的期间，等待自己的消失，到时给池云镜传音告别。 　　沐玄不知道黑珠要带自己去哪，但今后应当还有再见的机会。 　　然而，天雷忽然消弭，池云镜摇摇晃晃走进了石室。 　　沐玄猜到池云镜定然受伤不轻，实际看见他的惨状，神经还是一跳。 　　乌云退去，阳光自石层开裂的缝隙洒落下来，将沐玄的身躯照得愈发模糊，透明得已然看不清面目。 　　池云镜快步过来，踉踉跄跄流了一路的血，用力攥住沐玄的手腕。 　　沐玄的身躯透明到这般程度，别人的手按理会直接穿过，可池云镜实实在在抓住了他，沐玄惊诧垂头，从池云镜握着的手腕部位开始，他的身体重新涂上了色彩，皮肤在光下依然是苍白到快要融化的颜色，但不再真正融化，唇瓣不点而朱，黑眸重新呈现鲜活的光彩，面目不再模糊。 　　“竟然用仙尊之力，强行留下了阿玄。”池云镜神志不清，已经听不见心魔说话，“可你陷得越深，越是留不下他。” 　　见沐玄停止消失，池云镜稍微放松，眼睛合上，身体往下摔落。 　　沐玄用鬼气接住昏迷的少年，看向后面的楼崖。 　　楼崖的神色已然平复。 　　对沐玄的身份，他早有猜测。 　　只是，沐玄是怨魂这点，楼崖想都没想过，刚才感知到阿玄的气息变成了怨魂，就将他与剑灵阿沐分离。 　　然而，“阿玄真的是你。” 　　池云镜竟然在宗门内窝藏怨魂，简直是疯了。 　　封嵩泉靠着裂痕如蛛网的石壁，一手按住受伤的肩膀，指缝渗出鲜血。 　　伤是先前成律要杀沐玄，他阻拦成律留下的。 　　“阿沐的身份暴露了。”他给沐玄传音，“失去了能威胁阿沐的把柄，真可惜。” 　　“我有办法带你逃离，要不要和我一起，否则你会被关入镇邪塔，被正道宗门审判。” 　　沐玄抬手指向封嵩泉，向楼崖告发：“他是妖族少皇假扮的。” 　　楼崖看过来，封蚀意外一笑，也不否认：“居然发现了。” 　　“你露出那么多马脚，当我是瞎子？”沐玄道。 　　楼崖本欲出手，下一刻手中的灵力长剑又忽然消散。 　　封蚀背后的空气扭曲成旋涡，撕开一条裂缝，里面满是黑色的龙鳞，一只金黄的竖瞳睁开。 　　“玉典剑果然敏锐。”妖皇的声音响起。 　　妖皇出手，楼崖不可能留得下封蚀。 　　封蚀笑了笑：“我们还会见面的。” 　　他转身走向金黄龙瞳，消失在旋涡中。 　　* 　　周世子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在皇城，道长被无数高门士族奉为座上宾，只有他一人得道长看中，跟随道长四海游历，周世子兴奋难当，想着表现好些，从道长那些学到一招半式，乃至被收为徒弟，却没想到，他去武馆拜见的仙子，真面目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鬼。 　　道长惨遭残害，他吓得回到城主府，连门槛都不敢迈出一步，本打算命令平阳城主找机会偷偷将自己送回皇城，结果在屋内遭到袭击，昏迷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无数血管间。 　　周世子被埋在血管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喘，被碎石砸中也强忍叫声。 　　渐渐的，事态好像平息下来。 　　他有救了。 　　周世子养尊处优，跟随道长游历也是锦衣玉食，哪吃过这种苦头，连忙扒拉起头上的血管碎石，试图出去。 　　里面闷得周世子喊不出声音，他只能努力往外钻，手刚从密密麻麻们的血管间拉开一条缝，就有另一只附着黑气，苍白秀气的手掌伸下来，拉开血管，露出周世子灰头土脸的模样。 　　眼睛骤然迎上阳光，周世子不由得眨了眨，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沐玄笑道：“你居然还生龙活虎的。” 　　眼里蒙着的水雾慢慢消散，周世子看清上方的魂灵，不禁呆住。 　　昨日武馆那个貌若女子的妖鬼已是绝美，周世子生平仅见，这位的容貌竟然更胜一筹。 　　这位更像妖鬼，还没有身体，但绝对与昨日那个妖鬼不同，周世子先前听见，是他一手杀了柳映青，解救他们于水火。 　　“还愣着干什么。”沐玄歪头，“可以出来了。” 　　周世子忙不迭爬出来，用冒汗的手整理好衣衫，正欲道谢，楼崖开口：“走吧。” 　　他看着沐玄，像盯住犯人。 　　沐玄伸出双腕，“要捆住我吗。” 　　“没有必要。”楼崖道。 　　“也是。”沐玄道，“就算给我插双翅膀，也飞不出玉典剑的手掌心。” 　　楼崖不着痕迹看了眼沐玄撕掉的部位，声音稍微放轻：“你破解平阳城困局，立下大功，可以从轻发落。” 　　“希望如此。”沐玄道。 　　* 　　楼崖将他们带到客栈，暂且安置下来。 　　沐玄与池云镜伤势太重，回昆仑境前需要先治伤。 　　楼崖特意叫了药鼎峰主来。 　　药鼎峰主妙手回春，池云镜的伤再严重，说穿了也是天雷导致，药鼎峰主数百年来不知见过多少，很快稳住他的情况。 　　棘手的是沐玄。 　　“我体内有你的剑气。”沐玄看着楼崖，“能否取出来。” 　　“何时的事。”楼崖一顿，想了起来，“八年前？” 　　见沐玄点头，楼崖语气微变：“我还以为，你早解决掉了剑气。” 　　沐玄单手托着下巴，“渡劫大能的剑气，哪有这么容易解决。” 　　楼崖当即抬手，收回沐玄体内深处的剑气。 　　“你潜入昆仑境，跟着朗风来到悬云峰，是为了找消除剑气的方法？” 　　事到如今，沐玄坦白：“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楼崖指节曲起。 　　“若是体内还有剑伤，就说出来。”楼崖似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再隐瞒。” 　　沐玄摇了摇头，“没有。” 　　楼崖不信，看向药鼎峰主。 　　药鼎峰主为沐玄检查了番，剑气确实没给他的身体留下创伤。 　　“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药鼎峰主温柔道。 　　沐玄微微一笑，“若我会被这道剑气割伤，八年过去，我早就死了。” 　　楼崖散落的头发挡住侧脸，洒下浅浅阴影，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 　　“真是奇异。”药鼎峰主叹了声，“玉典剑的剑气，你竟能足足压制八年之久。” 　　沐玄惊讶：“峰主不问背后的原因？也不问我潜伏于昆仑境的其他理由。” 　　“等你回到昆仑境被审判，自然会询问这些，我就没必要现在问了。”药鼎峰主的语气，带着提醒的意味，“你做好准备。” 　　“你挽救了平阳城，立下大功，不会像其他被抓入镇邪塔的妖鬼一般下场，但你的事也不可能轻轻放下。” 　　“有鬼族潜伏三年多之久，还有亲传弟子包庇，昆仑境自立宗以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不止昆仑境，其他宗门也在关注你们。” 　　“挽救平阳城也有池云镜的功劳。”沐玄道，“他能从轻处罚么。” 　　楼崖道：“你先顾好自己就够了。” 　　楼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正邪不两立，妖鬼该死。 　　因为沐玄的剑灵身份，他对沐玄本有些特殊的，如今那种特殊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还能姑且保持镇定，与沐玄面对面坐着，沐玄都觉得意外。 　　楼崖喜欢又重视的弟子，做出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包庇怨魂的行径，楼崖的心情必然不妙。 　　他没有动怒，还帮沐玄治伤，估计是念在沐玄救了平阳城，帮过楼崖化解心魔的份上。 　　药鼎峰主微微一笑，温声细语道：“平阳城百姓的声音，肯定能抵消些云镜的过错。” 　　平阳城百姓知道救了他们的恩人是谁，鱼肉鸡蛋不停往客栈送，代表他们朴实的心意。 　　叶桃敲了敲门，端着刚煮好的鸡蛋羹进来，放到沐玄面前的桌上，笑道：“快趁热吃吧，鸡蛋羹变凉就腥了。” 　　沐玄从乾坤戒取出傀儡身体穿上，慢吞吞拿起勺子。 　　楼崖剑眉轻皱，无法理解：“这是在折腾什么。” 　　穿上身体消耗力量，只为了一碗普通鸡蛋做的食物。 　　这些东西，吃下去就会被傀儡体内的阵法分解，对沐玄没有丝毫益处。 　　“被关前吃几顿好的。”沐玄忧愁叹息，“等我进了镇邪塔，会有人负责送饭吗，不会的。” 　　筑基期以上的妖鬼不需要食物。 　　而且，这是叶桃一番好意，沐玄不忍拒绝。 　　叶桃来送饭，也有借口顺便探望池云镜，回去告诉爹娘，令他们安心。 　　池云镜的伤势稳定下来，但仍昏迷不醒。 　　叶桃送的饭都进了沐玄的肚子。 　　楼崖道：“那你吃。” 　　沐玄噗嗤笑了一声。 　　楼崖英俊的脸庞绷紧：“你笑什么。” 　　“觉得阁下说话有意思。” 　　现在的楼崖，仿佛不知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和他对话。 　　客栈的小二蹬蹬上楼，语气毕恭毕敬，在门外通报：“周世子求见。” 　　楼崖道：“不见。” 　　“好嘞。”小二这就要下去回绝周世子。 　　皇城来的世子爷，待在客栈外面仙长看不着的位置，都姿态谦卑，小二得到仙长的话，也有挺直腰板回绝世子的底气。 　　“等等。”沐玄道，“还是见吧。” 　　“确实可以见一见，那个世子好像体质特殊。”药鼎峰主笑道，“你与云镜的功劳流传开，也多亏了他。” 　　两重大阵封锁平阳城，已是前日的事。 　　周世子的确生龙活虎，经历那么大的事没歇多久，就立刻找人传扬沐玄的事迹，在大街上敲锣打鼓。 　　池云镜的功劳也在这个过程中流传开。 　　民望提高，对沐玄之后受审有不少好处。 　　小二下去请周世子。 　　很快，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拜见仙长。”周世子的影子映在门上，“仙长的伤势如何了？” 　　周世子的语气，比那日在武馆将沐玄当成仙子还要柔顺恭敬。 　　沐玄道：“已经好了一点。” 　　听见他的声音，门上周世子的影子猛然一个趔趄。 　　沐玄笑着问：“这个声音吓着你了？” 　　“怎么是你！”周世子惊叫。 　　“吵什么。”叶桃不高兴打开门，对上周世子苍白惊恐的脸，“你不是来拜见沐大哥的？” 　　周世子的视线穿过叶桃肩膀，看见了屋内坐在桌旁的沐玄。 　　沐玄手边摆着刚吃完的鸡蛋羹，还穿着身体，正是被周世子视作梦魇，杀了中年道士的妖鬼模样。 　　而且，沐玄将一颗眼珠卸了下来，放在手里把玩。 　　周世子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楼崖道：“不要故意吓人，容易出事。” 　　“不至于。”沐玄反过来教育他，“你太严肃了。” 　　周世子颤颤巍巍扶着门框，“怎么是你这妖鬼？” 　　他的视线在屋内逡巡，“那位黑衣仙长呢。” 　　“你要找的就是我。”沐玄的脸转向他，“赵志杰没告诉你？” 　　赵志杰在百花楼亲眼见过，沐玄与傀儡身体分离的过程。 　　看见沐玄眼洞内的齿轮，周世子惊疑：“机关术？” 　　沐玄讶异：“有点眼光。” 　　“我跟随道长一段时日，也看过不少修道典籍。”周世子擦了擦汗，稍微喘匀了气，“赵志杰一直在房里养伤。” 　　为摧毁赵志杰体内的阵图，池云镜下手狠厉，别说十天半月，就是半年，赵志杰都下不来床。 　　周世子问：“仙长的声音？” 　　“我穿上身体时，声音会受到影响，发生变化。” 　　沐玄本身的声音已经因为虚弱而嘶哑至极。 　　周世子平复下来，“仙家手段果真精妙。” 　　“你调整得倒快。”沐玄手里抛着眼球，笑看着他，“对着我这副模样，也不害怕了？” 　　“了解完原委，自然不会再怕。”周世子道，“能逗仙长开心，实乃我三生有幸。” 　　楼崖道：“油嘴滑舌。” 　　脱离惊吓后，周世子脸皮够厚：“仙长误会了，我都是实话实说，肺腑之言。” 　　一袭白裙的药鼎峰主掩口笑道：“阿沐说的是，玉典剑对小辈太严肃了。” 　　楼崖紧抿住唇。 　　他们都在取笑自己。 　　沐玄道：“我叫你来，是有件事想嘱咐。” 　　“仙长请讲。”周世子恢复庄重，垂头摆出受教的姿态。 　　“你被鬼族选中，是因为你体质特殊，死后必会变鬼。”沐玄道，“若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坚守本心，不要与导致平阳城变故的那类妖鬼同流合污。” 　　周世子忽然道：“其实，您也是妖鬼。” 　　“对。”沐玄点头。 　　“那也好。”周世子咧开笑，“寻仙大多是求长生，我也不例外，知道自己死后还能变成鬼继续活下去，也不赖。” 　　见沐玄流露疲惫，周世子告辞：“我就不打扰仙长养伤了。” 　　得知了沐玄的身份，他依然称呼沐玄为仙长。 　　“若仙长有朝一日来皇城，可以来周王府，王府上下必扫榻相迎。” 　　沐玄脱掉身体，喘着气将身体放回乾坤戒。 　　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沐玄就累得身躯明灭不定，再抬不起一根手指。 　　“就这样还要吃东西。”楼崖斥责，“竟有你这样贪嘴的妖鬼。”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沐玄声音虚弱，“我需要阳气，但现在不能吸池云镜的。” 　　池云镜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不能再增添他的负担。 　　沐玄看着楼崖，试探他的态度。 　　楼崖意外：“你要我的？” 　　他意外的不是沐玄需要阳气，而是沐玄竟会向他提起。 　　沐玄点头，楼崖是绝顶天才，渡劫期大能，他的阳气对沐玄效果不低。 　　他看见楼崖脸上划过一丝挣扎之色。 　　楼崖在妖鬼中凶名赫赫，八年前沐玄见过那些妖鬼闻风丧胆的样子，当时他有点被吓到，才赶忙离开。 　　今日之前，恐怕楼崖想都不曾想过，会有鬼族当面索要他的阳气。 第46章 押送 　　楼崖没有拒绝, 而是犹豫了。 　　没有阳气，沐玄坚持不了多久，必须给他一些补充。 　　被汲取阳气并非好事, 不可能推给别人, 例如药鼎峰主。 　　沐玄潜伏于悬云峰, 就在楼崖眼皮底下，他曾察觉些许端倪, 却没去探究, 沐玄的事是他的责任, 不能推脱。 　　楼崖挣扎了许久，终于在手臂划出伤口, 将带血的手臂伸向沐玄。 　　药鼎峰主收拾东西, 去另一间房看池云镜。 　　楼崖不会希望，妖鬼吸食自己阳气的画面被别人看见。 　　叶桃不愿打扰沐玄休养，早已经离开, 房内仅剩下沐玄与楼崖，一人一鬼。 　　血液自楼崖苍劲有力的手臂流淌而下，沾湿了桌布, 仿佛散发着竹叶清香, 沐玄迫不及待, 一声招呼都忘记打，用掌心贴住楼崖的伤口，如饥似渴汲取阳气, 楼崖始终一脸冷峻。 　　沐玄消耗巨大, 还撕掉了部分魂魄, 变成残缺状态, 骤然得到满足的感觉难以言喻, 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喟叹。 　　他的嗓音嘶哑，但调子莫名勾人，配上眼里的水雾，楼崖胸腔内的心脏漏跳半拍，一股热意涌上，高大的男人骤然起身，手臂脱离沐玄的掌心，凳子推到后面，与木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怎么了。” 　　沐玄抬起含着水光的黑眸，疑惑看着楼崖。 　　似乎妖鬼没有蓄意勾引，只是修士想得太多。 　　“没什么。”楼崖坐回来。 　　沐玄重新将掌心放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楼崖手臂的肌肉愈发绷紧。 　　“不要再发出那样的声音。”楼崖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这点，“那不太好，最好想办法改掉。” 　　“我现在没有发出声音了。”沐玄感觉好笑：“那是种族的秉性，身体的本能，不好改。” 　　“想改总有办法，只要你有心。”楼崖神色刻板，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度。 　　“行吧。”沐玄道，“今日就到这里。” 　　得给楼崖慢慢适应的余地。 　　“明日再继续，谢谢阁下了。” 　　楼崖微怔：“还要继续？” 　　“我要修补身体缺损的部位，亏空得厉害，得趁现在多补充些，否则等我进了镇邪塔，就不再有吸收阳气的渠道。”沐玄诚恳道，“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阁下。” 　　药鼎峰主也会治疗鬼族，但在这方面还是经验少，没有治池云镜那般见效。 　　而且，阳气也会影响沐玄的自愈速度，药鼎峰主提供不了沐玄急缺的阳气，只有楼崖可以。 　　楼崖再度陷入挣扎，沐玄看着都替他累。 　　终究，楼崖还是答应下来。 　　沐玄在客栈住了一周，频繁有来自昆仑境或其他大能的传音符找楼崖，问沐玄的事情，催促他们回昆仑境。 　　楼崖大多不予理会，实在不能不理的，就给出池云镜与沐玄伤势严重，不能奔波的理由。 　　又过一日，昆仑境掌门的纸鹤落到房间窗口。 　　纸鹤张口就是：“楼崖，不要再躲了。 　　“躲不过的，你们终究要回昆仑境。” 　　楼崖道：“我没有躲。” 　　“那就尽快回来，别拖到万宗大会开始，到时各大宗门齐聚，闹得更大，也不好收场。”掌门道，“现在我还能说，昆仑境的事情由我们自己解决，不让他们插手。” 　　楼崖低声道：“明日回去。” 　　掌门道：“先将沐玄关入镇邪塔，等昆仑境调查完他的事，择日审判。” 　　楼崖：“他救了平阳城。” 　　“这件事我难道不知？”掌门道，“但他是鬼族，还是怨魂，在昆仑境潜伏了三四年，诱导弟子包庇他，情节严重，镇邪塔他必须去一趟，这是规矩，也是必须做给其他宗门看的。” 　　“你为楼家的家主，这些道理不用我多说，你该清楚才是。” 　　楼崖自然清楚。 　　以沐玄的身份，至少得进镇邪塔关几天，走个过场。 　　这样一来，也能稍微平息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楼崖转过身，看向沐玄，“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沐玄点头，“我早就想过这一天。” 　　池云镜依然昏迷着，近两日恐怕醒不过来。 　　他的伤好了许多，主要是渡劫失败造成的心魔反噬，困着他的意识。 　　药鼎峰主先一步带池云镜回昆仑境，宗门的法器与大阵更有助于他治疗。 　　沐玄离开那天，叶桃来送他。 　　楼崖一直没用法器束缚沐玄，别人丝毫看不出他是戴罪之身，也看不出沐玄回修真界是接受处置。 　　“当初兄长一走就是好多年。”叶桃不舍道，“你们这回也要走很多年吗，我们还能不能再见？” 　　“会的。”沐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山水有相逢。” 　　叶桃认真道：“那你们可别等到我变老了，才回来。” 　　“好。”沐玄道。 　　* 　　依旧是无聊的一天。 　　韩芦坐在床沿，看着囚室的墙壁发呆。 　　被关入镇邪塔后，每一天都过得枯燥无味。 　　因为在这里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妖鬼才对镇邪塔闻之色变。 　　不过，韩芦还算幸运的。 　　筑基期的鬼修就算改过向善，也不被五大宗门需要，本来韩芦的下场只有死，让那些年轻修士得到历练，腾出牢房给新抓进来的妖鬼，但前些年他赌了一把，救出一个差点死在其他妖鬼手下的修士。 　　入镇邪塔历练的宗门弟子，都有传送令牌傍身，但斗法每时每刻都十分险要，有可能来不及捏碎令牌就身死，何况在第一层历练的筑基修士都比较青涩。 　　救了个人后，韩芦获得了与高境界妖鬼一般改过向善的机会，在修士看管下，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这两天，他从修士口中听说了个特别有意思的消息。 　　一个鬼族潜伏在昆仑境三四年，伪装成玉典剑两个亲传弟子的剑灵，若不是陪池云镜离宗后出了意外，他的身份还不会暴露。 　　敢待在玉典剑眼皮子底下，作为剑灵时刻伴随他的弟子身侧，韩芦简直高山仰止，很想了解一下，那个阿沐是种什么样的心态。 　　可惜他只是个小角色。 　　能骗过昆仑境的鬼族，修为必然高深，就算被关入镇邪塔，也会在高层，他是绝对见不着的。 　　正在韩芦漫无边际胡思乱想时，塔内变得格外寂静。 　　镇邪塔一层关的妖鬼太多，历练的修士也多，整天吵吵嚷嚷的，就算一层空间被阵法扩充得巨大，他关在最深处也能听得见。 　　这会儿的死寂，显然不同寻常。 　　落针可闻的环境中，有人带着鬼族过来的动静格外清晰。 　　来者的身份必然特殊，韩芦应该就这么老实坐着，不去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可他按捺不住好奇，走到了门前。 　　囚室的金属门扉上端开着扇小窗，从里侧和外侧都能打开，韩芦悄然开启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往外看。 　　那是楼崖。 　　韩芦控制不住一抖，踉跄后退两步。 　　楼崖近年来不怎么再出手，但他年轻时杀过太多妖鬼，妖鬼界至今流传着他的凶名。 　　连韩芦一个筑基期鬼族，都听闻过他的长相。 　　楼崖打开韩芦对面囚室的门，对漂浮在旁的沐玄道：“进去吧。” 　　哪个筑基期的鬼族，值得楼崖亲自带来。 　　而且，楼崖怎会对关入镇邪塔的妖鬼用如此温和的声音。 　　注意到门上小窗，沐玄的身躯化为一缕轻烟，尝试着穿过去，楼崖制止道：“不行。” 　　这句话说得有点迟了，沐玄撞到了头。 　　沐玄现回原形，揉了揉额头，“果然，五大宗门不会留下这种漏洞。” 　　整扇门上都附着阵法，别说用遁术穿过小窗，就是传递物品都不行。 　　囚室内的陈设简单至极，仅有一张床，一副桌椅。 　　楼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委屈几天。” 　　沐玄调笑道：“阁下不如给我些好东西，置办一下囚室，否则这里环境实在太差。” 　　楼崖脸上，浮现沐玄熟悉的犹豫。 　　“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让玉典剑徇私。”沐玄笑着收回手，“有张床已经够了，一只鬼能享受什么。” 　　而且，若其他宗门看见沐玄的囚室与众不同，别说对昆仑境不好，对沐玄自己的影响也不好。 　　沐玄从里面关上囚室的门，朝楼崖挥了挥手。 　　楼崖该走了。 　　但他迟迟没离开，沐玄目露疑惑。 　　下一刻，以楼崖为中心，无形的威压蔓延开，整层的妖鬼被压迫得趴到地上，对面囚室的韩芦同样不例外。 　　这是对他们的警告。 　　不能靠近沐玄所在的囚室，更不能来骚扰。 　　楼崖的声音传到镇邪塔所有修士耳中。 　　“沐玄情况特殊，昆仑境几日后自会审理，在此之前，希望诸位不要靠近他所在的囚室。” 　　“若出现什么意外，你等担负不起责任。” 　　这么特殊的鬼族，只有一个可能。 　　韩芦已经想到邻居的身份。 　　那个阿沐，居然只是筑基巅峰。 　　他装作玉典剑弟子的剑灵，被拆穿身份后，玉典剑居然没有震怒萌生杀意，还隐隐有维护的意思。 　　楼崖终于离开。 　　短短数日，沐玄在修真界已然名声大噪，按理说会有很多人过来围观，但玉典剑的震慑颇有效果，目前一个敢来的都没有，十分清静。 　　韩芦都觉得，沐玄的囚室安排在他对面，也是玉典剑有意为之，因为他是这层唯一改过向善的妖鬼，足够识趣，不会生事。 　　忽然，韩芦听见匆忙的脚步声。 　　刚被玉典剑那般警告，居然真有修士敢过来。 　　韩芦饶有兴趣往外看，见到了一个俊朗的少年。 　　“朗风。”沐玄面露意外，飘向囚室的门，“你刚回来？” 　　“对。”楚朗风喘着气，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滴汗，打湿了黑发，“怎么会这样。” 　　他在宗门外做的任务刚收尾，就听说了这件事，立刻赶回来。 　　来的时候，楚朗风还撞见了陈舒。 　　“楚师弟。”陈舒站在镇邪塔的入口处，声音细弱，“我就知道你会来。” 　　“师兄，我急着去见阿沐，有事之后再聊。”楚朗风语气匆匆。 　　“我猜到你会来见沐公子，才在这里等你。”陈舒咬字用力，“你是不是对沐公子有意。” 　　楚朗风顿时僵住。 　　他还是在夜市那天，才稍微意识到这件事。 　　当时楚朗风心乱如麻，选择接任务离开宗门，结果刚回来，就被陈舒当面戳破。 　　“我见沐公子对你无意。”陈舒建议，“你目前继续当他的弟弟，是最好的选择。” 　　楚朗风的心绪再度紊乱，但已经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多谢师兄提醒。”楚朗风点了下头，前往第一层深处。 　　陈舒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意外。 　　感觉楚师弟出去一趟，发生了变化。 　　变得沉稳成熟了不少。 　　不知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 　　“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沐玄了解楚朗风，一眼就看出他遇到了事。 　　楚朗风的喘息逐渐平复：“相较于平阳城的异变，我遇到的事不算大。” 　　平阳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楚朗风刚听说沐玄被关入镇邪塔就匆忙赶回来，没来得及打探原委，但也听到了两耳朵。 　　“我执行任务的村落有个河神，为了村子安泰富裕，为了村里的人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那里每年都要将妙龄女子或纯洁孩童扔进河底，献给河神。”楚朗风声音低沉，“村里的妙龄女子与孩童不够，或者舍不得下手，他们就从外面拐来，这些年不知残害了多少人，我来到河底，看到了累累白骨。” 　　“村民拐来的人，也不全是献给河神的，还有的家里自己留着，那些人没死在河里，过的却也不是人的生活。” 　　沐玄道：“我从你身上闻到了血味，是因为河神受的？” 　　“我将河神杀了，那是个妖物。”楚朗风道，“那妖物修炼邪法，常年靠吞噬女子孩童的魂魄壮大自身，实力不算太强，但魂魄十分顽固，受了伤会飞速重生，难以杀绝。” 　　“到最后，河神的魂魄只剩一小部分，它的意识压制不住吞噬过的人，一些女子的意识冒了出来。” 　　沐玄猜测：“你停手了？” 　　楚朗风点头，“她们不攻击我，只想报仇，毁掉村子。” 　　“那村子如今怎样了？” 　　“当时我不想阻止她们报仇。”楚朗风道，“我满心戾气，觉得那么罪恶的地方就该毁得一干二净。” 　　可就在放任她们的下一刻，他想到了阿沐。 　　他接任务离开宗门，就是因为夜市那晚冲动行事。 　　外门秘境里险些虐杀莫林，也是被暴戾的本能冲动支配，他当时还害怕阿沐看见。 　　既然怕阿沐看见，就不要再那般行事。 　　人总想在心仪对象眼里变得更好，楚朗风同样不例外，他不希望再因自己的冲动令阿沐失望。 　　“我拼命思考，怎样才是对的。”楚朗风道，“那些女子全无理智，完全被复仇的怨恨支配，真要放任她们屠尽全村，然后我再杀了她们么。” 　　“村里的人，是不是全部都该死。” 　　“思考后，我觉得不能那样。”楚朗风垂头，笑容不好意思，“我尝试与她们对话，发现一位姑娘还存在微弱理智，她死前的愿望相比报仇，更想回家看一看爹娘。” 　　“我按她的指引，找到她们最恨的罪魁祸首，给她们杀了报仇，然后带着残魂，去看那位姑娘的家人。” 　　“恢复神智的女子越来越多，河神的意识重新长出一点，我就毁掉一点，河神的残魂不剩多少实力，还有那些女子帮忙压制，我能够应付，挨个带她们回家看望亲人，在外面耽误了多日。” 　　楚朗风将这座村落的残忍恶行公诸于世，官府十分重视，昆仑境还特意插手，做过恶事的村民必会付出应付的代价。 　　“传送符在杀河神时弄丢了，我没第一时间收到宗门的消息，今天回村子，见到来处理这桩事的宗门执事，才从他口中得知阿沐的消息。” 　　沐玄问：“那些姑娘怎么样了？” 　　“都自愿消失了，拖着妖物一起。”楚朗风道。 　　“你长大了。”沐玄目露欣慰，“做得很好。” 　　楚朗风面上浮现红霞，看着沐玄的眼里带着光，若背后有尾巴，恐怕已经摇了起来。 　　“可惜，我不能摸一摸你的头。”沐玄遗憾叹气，“你的气息已是筑基巅峰，看来你又得到了机缘，已经比肩我的修为了。” 　　楚朗风道：“尽快变强，才能保护你。” 　　“以前大多是我为你操心，孩子大了，该轮到我享清福了。”沐玄用开玩笑的口气，委婉暗示，“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矮我半个头，如今已经比我高了，五官也俊了不少，弟弟出落得这么优秀，我很欣慰。” 　　楚朗风陷入沉默。 　　沐玄也没有开口，任由静谧蔓延。 　　过了半晌，他听见外面的楚朗风深深吸了口气。 　　“以前我一直没意识到，阿沐对我有多重要。”楚朗风这些天自己想了许多，来镇邪塔时也听了陈舒的提醒，有点心理准备，反应并没有沐玄想象中大，甚至重新挂上了笑容，“仔细想来，阿沐就如我的亲人一般，我会将阿沐视作兄长。” 　　回忆过去，楚朗风惊觉，阿沐一直将他当成不够成熟的小孩看待。 　　继续当阿沐的弟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直到他成长为阿沐能够正视的男人。 　　而且，阿沐身份暴露的事情要紧，别的现在都要往后放。 　　“你真的长大了。”沐玄忍不住重复，“你的路很长，今后会遇到更值得喜欢的人。” 　　而不是一个前途不明的怨魂。 　　楚朗风本就长得好，眉眼间的青涩消失后，剑锋般的锐利便浮到水面，衣服包裹着有爆发力的身材，英气十足。 　　这个阶段的少年成长起来很快，只是一夕间的事，令人猝不及防。 　　沐玄以前陪在楚朗风身边，对他的那些维护，反而拖慢了楚朗风的成长。 　　这种事无法评价是好是坏，沐玄只是意识到，楚朗风既已踏上修道之路，该经历的磨难总要经历。 　　楚朗风关心问：“阿沐缺阳气么。” 　　“进镇邪塔前我吸了很多。”沐玄道，“昆仑境有很多事问我，不会让我缺失阳气陷入沉睡的。” 　　楚朗风：“谁提供的阳气？” 　　沐玄实话实说：“你的师尊。” 　　“原来是师尊。”楚朗风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楼崖是纯粹的长辈，比阿沐再找另外的男人强太多。 　　从小窗看见囚室的陈设，楚朗风皱眉：“阿沐的居住环境太差了。” 　　他知道阿沐喜欢享受好的东西，喜欢好吃的与柔软床榻，只是一直没什么条件享受。 　　无论在楚朗风那里，还是池云镜那里，沐玄都算是寄人篱下，只会帮他们节省。 　　沐玄随遇而安，“这就是囚犯应得的待遇。” 　　忽然，楚朗风的传音符亮起。 　　听完传音，楚朗风道：“是师尊。” 　　“我包庇阿沐许久，他要我过去交代清楚。” 　　“阿沐是我带进昆仑境的，到时我们要一同接受审问。”楚朗风接到这个消息还挺高兴，只是听到后面，眼尾又垂下来，“在此之前我要禁足，不能再来看你。” 　　“等到审问，我一定会帮阿沐说情，把你摘出去。” 　　“使不得。”沐玄道，“你要做的是保全自己。” 　　沐玄有黑珠傍身，出了意外能找机会跑路，但楚朗风不行。 　　在平阳城，沐玄就该消失离开了，却不知为何被池云镜留了下来。 　　“你的二师兄受了重伤，你应当也听说了。”沐玄嘱咐，“记得去探望他。” 　　池云镜和楚朗风在夜市发生争执，池云镜因心魔发作，还出手伤人，沐玄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修复，毕竟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只要楚朗风不再重新喜欢上池云镜，就再好不过。 　　应该不会重新喜欢上吧。 　　沐玄有点拿不准，不确定剧情的力量有多大。 　　沐玄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出言提醒，他今日委婉拒绝楚朗风，在这方面已经聊得够多，总不能楚朗风刚放弃他，就提醒他别重新喜欢池云镜，那不合适。 　　等楚朗风不舍离开，对面囚室的韩芦忍不住好奇，问：“刚才那是玉典剑的小弟子？” 　　“是。”沐玄点头。 　　见沐玄态度随和，韩芦接着问：“你怎么做到的？让玉典剑的弟子包庇你。” 　　“因为一些恩情。” 　　沐玄说着，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一角红色。 　　他当即转过身，红衣似血的精致少年坐在床沿看着他。 　　楼雾眼神复杂，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第47章 出卖 　　一名真武宗弟子走入镇邪塔, 立刻发现今日氛围怪异，与往日截然不同。 　　在这里历练的弟子少了大半，许多妖鬼也躲了起来, 毫无战意, 第一层首次这般空旷, 冷冷清清。 　　他找到朋友，问：“怎么回事？” 　　“玉典剑来过了。”朋友压低声音, 不敢高声议论, “来押送那个伪装成剑灵的鬼族。” 　　“鬼族出自悬云峰, 玉典剑亲自来一趟，虽然阵仗大了些, 但也不奇怪。”真武宗弟子道, “我准备去看看那个鬼族，你要不要一起？” 　　“别去了。”朋友连忙摆手，“玉典剑警告我们不得靠近,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担待不起。” 　　“能出什么差错。”真武宗弟子不以为意，“你要是不敢, 我就自己去看。” 　　朋友劝阻：“那鬼族能潜伏在玉典剑眼皮子底下, 虽只是筑基期, 但手段非同小可，不得不防。” 　　“这里是镇邪塔，那个鬼族敢用什么手段, 五大宗门会第一时间发现。”真武宗弟子道, “鬼族在平阳城立下大功, 能从轻发落, 若他有脑子, 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掀起风浪。” 　　朋友劝不动，只得目送他走向深处。 　　真武宗弟子来到沐玄的囚室前，直接打开门上的小窗。 　　下一刻，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僵住。 　　他对上了一双吊死鬼般的，布满血丝的硕大眼球，不停流淌着血泪。 　　修士本不该被这种东西吓到，可真武宗弟子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逃向外面。 　　囚室内，楼雾收起自己布置的幻象。 　　大乘期鬼修制造的幻象，足够将那个真武宗弟子吓得心神不宁，回去后夜不能寐。 　　“因为你是剑灵，我还嫉妒过你。”楼雾道，“结果你居然是鬼族，还是胆子特别大的那种，潜伏在悬云峰，你究竟怎么想的。” 　　沐玄坐在凳子上，“因为悬云峰师徒的阳气质量特别好。” 　　这个理由，等沐玄接受审问也是要说的，可以提前告诉楼雾。 　　楼雾不可思议：“就为了这种理由？” 　　沐玄叹气，“你不懂阳气对我的重要性。” 　　“我更不懂，你明明和我同族，为何之前屡屡向着楼崖和他的弟子。”楼雾道，“你应当向着我才对。” 　　沐玄温吞道：“因为他们的阳气太好吃。” 　　“你以为我会信吗。”楼雾冷笑一声，“是不是哪个人迷住了你，楼崖还是池云镜？总不可能是那个楚朗风。” 　　沐玄无奈：“你怎么还纠结这个问题？” 　　不愧是未来为了池云镜要死要活的反派，脑子里装满情情爱爱。 　　“妖鬼怎能为人族所迷惑，理应反过来。”楼雾打量沐玄的脸，有点出神，“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中，榨干他们的价值再丢掉，我见过不少妖鬼这样做，你比他们更有资本。”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适合当鬼族。” 　　“不是大多数同族什么样，我就要成为什么样。”沐玄道，“我只做自己喜欢的。” 　　“结果就是你进了镇邪塔，差点被当成稀罕东西围观。”楼雾单手托腮，指甲上的丹蔻鲜艳似火，他的视线没离开沐玄，语气懒洋洋道，“楼崖会顾念你吗，不会。” 　　“我太了解楼崖了，妖鬼在他那里就该死。” 　　“以正道的作风，你就算能保命，也要套上他们设置的枷锁，楼崖的弟子还太弱，指望不上。” 　　“等时间久了，他们被正道同化，就会排斥你的鬼族身份，将你弃如敝履。” 　　沐玄道：“你过来见我，究竟想做什么。” 　　楼雾并未直接回答，忽然道：“你不是普通鬼族，你的气息是怨魂。” 　　“怨魂身上会留着死时的伤，这不是你的本来模样，把你的本来模样现出来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沐玄道。 　　楼雾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看。” 　　真想看的话，楼雾有的是办法，就像他曾经强行让沐玄显形一样。 　　与其让楼雾出手，不如沐玄自己来。 　　沐玄身上鬼气交织成的黑袍淡化消失，透出点点洁白的颜色，以及绣在上面的梅花。 　　更多的是血，泼洒在梅花上，密集刀伤将斗篷与里面的红裙搅得凌乱，其中一道刀伤划过沐玄的锁骨，像破坏了本该完美的艺术品。 　　楼雾猛然起身。 　　“谁做的。” 　　“一个凡人男子。”沐玄道，“已经死了。 　　“……原来你死前是凡人。”楼雾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话，“能在昆仑境伪装剑灵，看来是得到了莫大的机缘。” 　　“没放过杀了自己的人，勉强算你还有点鬼族的样子，只是死了太便宜他。” 　　红衣少年语气别扭，下一刻骤然变得森冷，“应当炼他的魂，让他日日夜夜品尝远超你千万倍的痛苦。” 　　沐玄：“人已经死了，在意这些也无用。” 　　楼雾脸色古怪：“你也太看得开了。” 　　他下定决心，朝沐玄伸出手。 　　少年的腕骨纤细，手掌柔嫩，像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 　　但他的肌肤半分血色都无，血管也看不见，连死尸都不是。 　　只是无血无心的鬼魂。 　　“人族不会接纳你，妖鬼才会。”楼雾道，“我能带你离开这里，回妖鬼界。” 　　楼雾说出这句话，就暴露了他有能力离开镇邪塔。 　　当前不走，是他另有目的。 　　看过书的沐玄早就知晓这件事。 　　为了妖鬼的计划，楼雾故意被抓入镇邪塔，而计划与楼崖有关。 　　他们要毁掉楼崖，毁掉修真界的一个支柱，若还能令楼崖堕入邪道，那再好不过。 　　楼崖的心魔因断剑而生，楼雾曾是他的剑灵，也是他的心结之一，最合适执行这个计划。 　　沐玄看着楼雾悬在半空的手，没有去握。 　　“怎么。”楼雾脸色微沉，“莫非你不愿离开这里。” 　　“确实不愿意。” 　　随楼雾去妖鬼界，也是被鬼族大能当成棋子利用，沐玄身怀的秘密与宝物都会被刨根究底。 　　楼雾仇视正道，沐玄却觉得，守规则的正道宗门比不择手段的妖鬼更好打交道，昆仑境的修士大多品性不错。 　　沐玄仰起头，提高声音喊：“楼雾偷偷来到了我的囚室！” 　　他还把楼雾举报了。 　　楼雾气得不行，牙都快咬碎：“你！” 　　他当即要离开，但是迟了。 　　楼崖的威压已经笼罩下来。 　　“来的够快。”暴露已成定局，楼雾强行冷静下来，胸膛还有些起伏不定，说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楼崖必定分出心神关注着这边，反应才如此迅速，他在看管你，免得你用特殊手段逃跑。” 　　红衣少年看着沐玄的目光不止有愤怒，还有失望。 　　“你怎么冥顽不灵。” 　　楼崖出现在外面，打开囚室的门。 　　“出来。” 　　沐玄道：“楼雾不止在塔内来去自如，还说可以带我离开镇邪塔，回妖鬼界。” 　　“好。”楼雾气极反笑，“你好极了。” 　　“你要讨好修士，那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别到时候，你再痛哭流涕来求我。” 　　沐玄不为所动。 　　楼崖正因为沐玄与自己弟子的事情烦心，又出了楼雾的事，神态冷峻，对沐玄说话却尽力将语气放平缓：“你不与别的妖鬼同流合污，检举楼雾有功，我们都看在眼里。” 　　沐玄身上的血鲜艳刺目，尚未重新掩盖起来。 　　楼崖微微启唇，却没发出音节。 　　他早猜到沐玄死状凄惨，否则怎会成为怨魂。 　　楼崖不知该问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噩酗酒多年，一些能力似乎退化了。 　　不管问什么，都只是揭死者的伤疤，他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将要审判沐玄的人。 　　勃然大怒的楼雾甩袖离开，楼崖将他押送回第十层。 　　“不再摆出兄长姿态，恨铁不成钢教训我了？看来阿沐的事占据了你不少心神。”楼雾道，“太好了，我面对你那副作派就想吐。” 　　“你说后悔了，就算身体不再是剑灵，心也想做回当年的剑灵，原来都是花言巧语。”楼崖缓缓道，“我再度上了你的当。” 　　“当年是你先毁掉我的信任，我就是无可救药，从来没想过改过自新。” 　　楼雾眼神挑衅，“我与妖族少皇既然都已暴露，那就干脆告诉你，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要彻底毁掉你的仙途，让你沦落到与我当年同样的境地，看你的表情是什么样。” 　　“妖鬼都是这样，阿沐也将你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你当初还因为他是剑灵，对他多有宽待。” 　　楼崖平静的目光带着疲惫，像在看一个始终不懂事的孩子。 　　楼雾怒道：“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阿沐与你们不同。”楼崖道。 　　“是吗。”楼雾冷冷讽笑，“就算现在不同，以后也会被你们逼入妖鬼界，就像当年的我。” 　　楼崖的眼睫颤了下。 　　“没有改过之心，你就不必再出来了。” 　　门从外面关上，挡住楼崖的身影。 　　光线不停被压缩，直至门扉闭紧，楼雾彻底陷入黑暗。 　　楼雾脸色阴沉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沐玄的事，他的一番好心，全部被沐玄践踏。 　　沐玄竟然敢—— 　　他怎么敢！ 　　鬼主的声音楼雾脑内响起。 　　“血尊者。” 　　楼雾表情变化，即使鬼主不在这里，也恭敬下跪，“拜见尊上。” 　　“你做得太急了，不止封蚀，如今连你也暴露。”鬼主道，“而你被关在镇邪塔，处境更糟。” 　　“属下办事不力，请尊上责罚。”楼雾咬了咬牙，“没想到阿沐会出卖我，真是个蠢货。” 　　“楼崖的弟子对他那般好，他更向着修士也是理所应当，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的，不必着急。”鬼主道，“我没有责罚你的意思，只是挂心你在镇邪塔的情况，楼崖不会再对你容情。” 　　“谢尊上关心。”楼雾高兴起身，精致面容浮现对父亲的孺慕亲近，“昆仑境正忙着阿沐与万宗大会的事，如今再添上我，他们忙不过来。以正道的作风，他们从我口中撬出鬼族的情报前，我一时半会性命无碍。” 　　“你喜好热闹，为了计划被关镇邪塔，已经委屈了你。”鬼主沉吟，“不过，你还要在那里待些日子，楼崖的计划往后放，你优先抓住沐玄，到时我接你们一同回妖鬼界。” 　　楼雾扬起笑：“真的？” 　　“当然，我何曾骗过你。”鬼主道，“沐玄有能力潜藏在昆仑境，必定身怀鬼族宝物，或者鬼族大能的传承，那些不能落到正道宗门手上。” 　　“谨遵尊上之令。”楼雾期待的笑容压不下去，认真道，“我定会抓住阿沐，带他回去。” 　　* 　　沐玄在镇邪塔关了三四日，每日不是睡觉休养生息，就是和韩芦聊天，也不觉得煎熬。 　　唯一的麻烦就是身体残缺，时时刻刻都在流失鬼气，身体自动修补耗费的能量也巨大，从楼崖那里得到的阳气已经耗空，靠睡觉完全补不上来。 　　沐玄无精打采趴在床上，动一下都懒得，韩芦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吓得险些叫人来，他才恹恹回了一句。 　　外面，关于沐玄的传言不停发酵。 　　“听闻阿沐美貌惊人，药鼎峰好几个弟子都见过，玉典剑的亲传弟子包庇他，莫非就是被鬼族的美貌蛊惑？” 　　“池云镜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池云镜只是个少年，平素冷情冷性，说不定都是压抑着。” 　　“上次夜市，他和楚朗风好像还为阿沐动了手，那鬼族竟比合欢宗还要厉害。” 　　“笑死，你们这编得也太离谱了，真会有人信？” 　　“我怎么听说，阿沐的模样狰狞可怖。” 　　“听谁说的？” 　　“真武宗的一个弟子，他去阿沐的囚室看了，到今天都睡不好觉。” 　　传言尘嚣甚上，愈发勾起人的好奇心。 　　又有些修士靠近沐玄的囚室，沐玄每到这时就隐藏身形，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可今日不同，沐玄连隐藏自己的力气都丧失了，沾满血的斗篷衣角垂到地面，苍白与红色交织而成的虚影伏于床上。 　　一行真武宗弟子走向沐玄的囚室，琴书门弟子看见，阻止道：“金立，你们不要过去。” 　　金立道：“叶言薇，镇邪塔不是琴书门的地盘，我们去哪用不着你管吧。” 　　“我收到风声，昆仑境的审判要开始了。”叶言薇道，“玉典剑可能像押送阿沐入塔那样，再亲自带他去受审的玉清殿。” 　　“玉典剑曾明言，不希望有人靠近阿沐的囚室，如果你现在过去，被玉典剑发现，可不好收场。” 　　“玉典剑何等人物，亲自押那个鬼族入塔，已是十分负责任，怎么可能还来接他。”金立言辞间对楼崖颇为推崇，“审判即将开始，那我更要过去，否则之后可能就见不到了。” 　　“我的一个师弟，前几日冒冒失失去那个鬼族的囚室，至今心神不宁，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真的胆小如鼠，还是那鬼族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脚。” 　　叶言薇道：“阿沐不可能对他出手。” 　　“听你的话，好像向着那鬼族。”金立觉得奇怪，上下打量她，“莫不是你也被那个鬼族所迷惑。” 　　“池云镜都能上当，你中招也不奇怪。” 　　“阿沐从未蛊惑过我。”叶言薇皱起眉，“只是我负责看管韩芦，与他聊过几句而已。” 　　韩芦当年救的修士，就出自琴书门。 　　“阿沐性情温和，他的模样也不可能吓到人。” 　　“你越这么向着他，我越觉得你受了蛊惑，你在宗门接受的教导都到哪里去了。”金立径直向前走，“我只是看看，你何必紧张，若他真没有对我的师弟动手，我自然不会冤枉他。” 　　叶言薇一怔，或许是沐玄苍白得过于脆弱，令人情不自禁想护着。 　　看着金立走向沐玄的囚室，她立刻跟上。 　　楼崖告诫过五大宗门的修士，不要靠近沐玄的囚室，但那不是命令，不一定要遵守，别宗的弟子更是如此。 　　镇邪塔并非属于昆仑境一个宗门，而是五大宗门共有。 　　听见脚步声靠近，韩芦打开门上的小窗，道：“沐玄身体不适，你们别打扰了。” 　　叶言薇关心问：“身体不适？” 　　“对，他的魂魄本就残缺不全。”韩芦看着真武宗弟子，“我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要是打扰沐玄，令他更加不舒服，可没有好果子吃。” 　　韩芦忘不了，沐玄第一日被关入镇邪塔的情形。 　　玉典剑警告完塔内的修士与妖鬼，他的弟子又巴巴过来，冲沐玄摇尾巴，听他的意思，事到如今还想给沐玄奉献阳气。 　　能令玉典剑的弟子做到这样，怎么可能像沐玄说的那般，只是因为恩情。 　　楚朗风阳气充沛，韩芦闻着他的味道都有点意动，还是条刚长成的狼狗，若换成某些妖鬼，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正道修士不容易蛊惑，玉典剑的弟子更是没有妖鬼敢碰，却被沐玄驯服。 　　沐玄还出卖了楼雾， 　　楼雾竟然没产生杀意，还等着沐玄来求他。 　　韩芦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般厉害的鬼族，若沐玄有个万一，他感觉这些真武宗弟子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金立不信。 　　“一个鬼族，还不能打扰？”金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享福的王公贵族。” 　　金立抬手，重重敲了下门。 　　囚室内的沐玄闭着眼睛，懒得理会。 　　金立直接打开门上的小窗。 　　下一刻，一柄黑剑架在他的颈侧。 　　金立挑眉，转头看向持剑的池云镜。 　　“道友这是何意。”金立用指尖点了点颈侧的漆黑剑刃，“你把剑架在了同道的脖子上。” 　　池云镜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希望道友不要打扰阿沐。” 　　“说话倒是客气，你的剑可半点不客气。”金立道，“你不会还想包庇里面的鬼族吧？” 　　池云镜道：“这是我们昆仑境的事。” 　　“我相信昆仑境的公正，可你令玉典剑蒙羞。”金立回过头，继续朝小窗里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族，被你当成了宝贝。” 　　池云镜一言不发，黑剑划过弧线拦到金立面前，挡住窗口。 　　金立微微侧头，抬手接住自己被切断的一缕发丝，这是池云镜的警告。 　　“你包庇鬼族，也是戴罪之身。”金立冷笑一声，“我还真就不信，你敢动手，罪加一等。” 　　他用手去捏漆黑剑刃，要把剑挪开。 　　下一刻，黑剑毫不留情斩向金立的手。 　　金立一凛，掌前浮现黄色小盾，挡住剑锋。 　　池云镜渡劫失败刚醒，居然没有变弱，反而变强了，金立元婴巅峰，却没能完全防住他的剑，手掌裂开浅浅的伤痕。 　　这也是由于金立防御得仓促，没料到池云镜会下这么重的手，差一点他的手都会被废掉。 　　疯了不成，这还是他认识的池云镜吗。 　　金立火气上来，“既然池道友动手，那我也不客气了，不如我们在这里比一场，就当提前为万宗大会作演练。” 　　叶言薇道：“池道友只是金丹巅峰，你怎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看他下手果决得很，不觉得自己比我弱。”金立冷哼，“听闻池道友能越级作战，我就来讨教一番，若你不敌，我会及时收手，可不会欺负你。” 　　听见外面的动静，沐玄勉强从床上起身，“云镜。” 　　池云镜立刻回应：“阿玄，我在。” 　　“你的伤怎么样了？”沐玄声音嘶哑。 　　池云镜道：“已经无碍。” 　　“你的心魔还没压制住。” 　　否则，沐玄觉得池云镜不可能这么冲动。 　　沐玄道：“回去休养吧。” 　　他看不到，池云镜墨瞳冷静，毫无异色。 　　“我不会回去。”池云镜道。 　　“听话。”沐玄的语气微微加重，“别让我担心。” 　　池云镜只道：“阿玄什么都不需要担忧。” 　　然后，他看向金立，“若我赢，你就离开这里。” 　　“话别说得太满。”金立嗤笑，“刚才我受了点小伤，只是因为猝不及防。” 　　金立是真武宗的天才弟子，元婴巅峰修为，实力与当初外门的方长老不可同日而语，池云镜现在怎么可能是对手。 　　池云镜这么不听话了。 　　果然是心魔作祟。 　　沐玄摇摇晃晃飘起来，打算到门前看池云镜，结果刚浮起半寸，就掉回了床上。 　　楼崖的声音响在他耳侧：“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操这么多心。” 　　下一刻，楼崖严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都在这里闹什么。” 　　“大人。” 　　所有修士行礼。 　　池云镜垂下头：“师尊。” 　　楼崖的身影出现在外面。 　　他今日装束罕见的正式，镶金玉冠整齐束起黑发，一袭昆仑境的白色法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玄奥纹路。 　　“云镜不用回去，我带沐玄去玉清殿审问，你也要一起。”楼崖道，“一桩桩理清，你自己都犯下什么过错。” 　　沐玄讶异眨了眨眼。 　　他以为楼崖一出现，就要劈头盖脸训斥池云镜与真武宗弟子挑起争端。 　　结果，居然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沐玄：先举报封蚀，再举报楼雾 第48章 审判 　　楼崖不过问他们的争端, 还斥责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是弟子行为不端。”叶言薇拱手道，“弟子这就离开。” 　　金立反而上前一步, 语气有点激动：“能当面拜见大人, 是弟子的荣幸。” 　　“你扰乱昆仑境的事务, 为何会觉得荣幸。”楼崖垂眸看着他，“我竟不知, 真武宗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金立一滞, 慌忙辩解：“我怀疑囚室内的鬼族对我宗弟子动了手脚, 并没有干扰贵宗事务的意思。” 　　“制造幻象惊吓你宗弟子的是楼雾。”楼崖道，“他意图带沐玄逃出镇邪塔, 多亏沐玄揭发。” 　　金立张口结舌了一瞬, “那弟子的所作所为，也不算严重吧。” 　　“沐玄身体残缺，若因你等的影响愈发不适, 延误了审判，你可担当得起。”楼崖声音微冷，“你还不停争辩纠缠。” 　　金立无言以对, “弟子知错。” 　　楼崖道：“已是元婴期, 就不要长久滞留于第一层。” 　　“这里都是筑基期, 你等若是搅风搅雨，造成的影响不好。” 　　“弟子受教。” 　　金立再度弯腰行了一礼，姿态恭敬离开。 　　经过池云镜身边时, 他多看了池云镜一眼。 　　人都走后, 楼崖打开囚室的门。 　　沐玄虚弱倒在床上, 他上前道：“你这样到不了玉清殿。” 　　“应当先吸些阳气。” 　　楼崖的语气理所当然, 直接在手上划开伤口。 　　在平阳城多次被沐玄吸收阳气, 他已经习惯。 　　“不必劳烦师尊，阿玄可以汲取我的阳气。”池云镜的声音响起，“我的阳气对阿玄更有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然而，沐玄已经丧失理智，抱住楼崖的手。 　　楼崖的手臂稳稳支撑住轻若飘絮的残魂，还划出更多伤口，方便沐玄快速吸收。 　　池云镜的气息有片刻不稳，重重掐了下指尖，才快步走向沐玄。 　　雪衣少年半蹲在沐玄身前，轻轻握住残魂的手臂，语气也是柔和的：“阿玄。” 　　香甜的阳气味道扑面而来，令专注进食的沐玄分出了一些心神，转头看池云镜。 　　池云镜毫不犹豫在手臂割开深深的伤口，大量血液涌出，洒落在地面，美味的气息愈发浓郁。 　　沐玄直勾勾盯着他，不知不觉松开了楼崖的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池云镜的手臂往前一递，艳鬼顿时被勾得扑向他。 　　只是，有竹叶清香的阳气也不错。 　　沐玄将一只手伸向楼崖，两个人的阳气都要。 　　行为贪婪，目光却还是茫然无辜的，蒙着湿润的水雾。 　　池云镜微微垂头，鸦发挡住变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沐玄稍微恢复神智，意识到当前的情况，空茫的眼神逐渐转为呆滞。 　　他立刻要将两只手都收回来，却忽然发现，楼崖的阳气莫名对他失去了效果。 　　沐玄觉得奇怪，先收回池云镜那里的手，专注感受楼崖的阳气。 　　楼崖阳气的味道对他还有吸引力，但没有了滋补沐玄身体的实际效果。 　　“怎么回事。”沐玄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池云镜识海内的心魔知晓，这是仙尊之力的效果。 　　沐玄本来要消失，却被池云镜无意识留下，他目前存在于此地，都是靠池云镜的仙尊之力维系，会变得更依赖池云镜。 　　仙尊之力的效果不止于此，还能根据池云镜的执念做出更多事。 　　例如现在，让沐玄只可以吸池云镜的阳气。 　　“你损失一魂一魄，身体究竟出了多少问题还未可知，今日我忙于召开审判的事宜，疏于关注你这边的情况，来迟了。”楼崖起身，两指并拢贴上手掌的伤口，然后向下滑动，所过之处伤口尽皆合拢，恢复如初，“等审判结束，再让药鼎为你看看。” 　　沐玄道：“审判还不知是什么结果。” 　　楼崖道：“只要你诚心，结果便不会差。” 　　沐玄这才注意到楼崖今日的装束，调侃道：“玉典剑阁下变得这般庄重，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楼崖不自在抿紧唇。 　　他身上也没有了酒气，看来这几日都未喝酒，忙得够呛。 　　沐玄飘出囚室，敲了敲对面的门。 　　刚才沐玄囚室的门没关，韩芦隐隐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香艳而可怕。 　　韩芦不敢多看，匆匆收回视线，缩到房间角落，脸上还残留着震撼三百年的表情。 　　听见沐玄敲门，他有些不情愿过去，生怕被玉典剑师徒灭口，可沐玄将要去玉清殿受审，这是告别。 　　韩芦磨磨蹭蹭来到门前，通过小窗对上沐玄的眼睛。 　　清透的黑眸，刚得到满足，莫名散发勾人的意味。 　　“祝你好运。”韩芦轻咳一声，调整好语气，“你走以后，我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等到这么投缘的聊天对象，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希望你不会再回来。” 　　沐玄道：“不再回来，也有可能是更糟的结果。” 　　“如果你真没做过什么恶事，凭你的功劳，不会的。”韩芦唏嘘道，“我是作过孽，能保住命在这里一辈子赎罪，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沐玄其实拿不准审判的结果，因为他无法解释黑珠的事。 　　若昆仑境要他交出黑珠，沐玄也是不能交的。 　　沐玄正思索着，背后有香甜的血味靠近。 　　他转过身问：“服用疗伤丹药了没有？” 　　“已经服下。”池云镜挽起衣袖，给他看上面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沐玄教育道：“下次不要再这样。” 　　池云镜颔首：“我会划浅一些。” 　　“不是这个意思。”沐玄道，“你近来受伤太多，我不希望你再受多余的伤，我们有别的办法汲取阳气。” 　　韩芦眼见，原本令他发寒的少年开始融化。 　　实在厉害。 　　他看沐玄的目光充满敬服。 　　沐玄被楼崖带着，来到昆仑境的玉清殿。 　　穹顶是浩瀚星空，星辰像呼吸般闪烁着光芒，按照天体规律运转，倒映在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点亮整座宫殿。 　　瑰丽星云形成座椅，分列整齐的两排，坐着各位峰主，而掌门天霄真人坐在上首，右手侧第一个座位空着，楼崖走了过去。 　　楚朗风已经站在殿中央，看见沐玄穿着凌乱女装，满身刀伤的模样，表情一变。 　　“阿沐。”楚朗风来到他面前，情不自禁伸出手，却又在碰到沐玄前一刻停住，仿佛自己会碰疼沐玄一样，无从下手，“这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是怨魂。”沐玄温声道，“抱歉，一直以来骗了你。” 　　沐玄身上不止布满血液刀伤，身体还残缺了一部分，实在凄惨，药鼎峰主看着都忍不住叹息。 　　“我只关心，阿沐这样疼不疼。”楚朗风道，“还有，你在镇邪塔有没有受委屈。” 　　“我看他容光焕发，过得颇为滋润。”九星峰主开口。 　　他曾是封嵩泉的师尊，没想到看走了眼，收了妖族为徒，至今都心情糟糕，引以为耻。 　　明黄衣衫的捉阳峰主坐姿慵懒，“你收妖族少皇为亲传弟子，说话不也中气十足的，看样子过得也不错。” 　　“捉阳，你这是何意。”九星峰主语气不快，“他可不是剑灵，你也受过蒙骗。” 　　“因为他装作云镜的剑灵，才会去平阳城，机缘巧合救了那里。”捉阳峰主道，“有这个结果，我被骗一次无关紧要。” 　　“可妖鬼秉性难改。”九星峰主道，“看他的状态，肯定刚吸过池云镜的阳气。” 　　沐玄之前都是吸池云镜的阳气，他们刚一起从镇邪塔来，九星峰主的推测再正常不过。 　　没人会想到楼崖，将楼崖与被妖鬼吸食阳气联系到一起。 　　座位上的楼崖默然不语。 　　“阿玄身体残缺，这伤是为平阳城百姓所受。”池云镜行礼道，“阿玄本就虚弱，又受重伤，若不补充阳气，他无法支撑住待在玉清殿接受审问。” 　　药鼎峰主出言佐证：“确实如此。” 　　“鬼族沐玄。”上首的掌门终于开口：“你潜伏于昆仑境，有何目的。” 　　“只是为了阳气，没有其他目的。”沐玄道，“得不到足够的阳气，我会死。” 　　“荒唐。”九星峰主道，“天下之大，多的是人能供你汲取阳气，你为何偏要来昆仑境，进入悬云峰。” 　　沐玄有条不紊解释：“因为我体质特殊，仅寥寥数人的阳气对我有效，一开始我找到的是楚朗风。” 　　“不过，我八年前见过池云镜，知道池云镜的阳气对我尤其有帮助，刚巧楚朗风想要求仙，我便助他一臂之力，尝试随他进入修真界。” 　　这些事情上，沐玄没必要撒谎，只是关于他看过原著的内容需要模糊。 　　他总不能说，一听到楚朗风的名字，他就确定楚朗风能进入昆仑境，被楼崖收为弟子。 　　楚朗风在旁侧听着，脸色微微发白，垂在身侧的手掌收紧到极致。 　　阿沐陪伴他，主要目的原来是接近池师兄。 　　不过，这么长的时间，阿沐付出的真心不假，他能感觉到。 　　楚朗风垂下浓密的睫毛，忽然闻到浅淡的鲜血味道。 　　楼崖再度划伤了自己的手，熟练得惊人。 　　沐玄刚才得到充分补充，已不会失去理智扑过去。 　　迎着其他峰主惊诧的目光，楼崖道：“旁人的阳气对他有没有用，一试便知。” 　　“那也不需要您来。”青炎峰主道，“这鬼族何德何能。” 　　殊不知，他已经被沐玄吸过很多次。 　　楼崖道：“沐玄藏身悬云峰是我失察，也是我弟子的过错，理应由我来。” 　　英俊威严的男人端正坐在星辰座椅上，伸出流血的手。 　　星光打在他脸上，高挺鼻梁扫下微弱阴翳，绣着金线的法袍平添一分尊贵。 　　沐玄飘过去，伸手接住沿着楼崖手部线条滑落的血。 　　各位峰主与掌门都看着，他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用手贴住楼崖的伤口，冒犯玉典剑。 　　囚犯，就要有点囚犯的样子。 　　等沐玄吸完血，药鼎峰主右手一翻，几根虚幻丝线飞射而出，没入沐玄的手腕诊脉。 　　过了片刻，药鼎峰主收回丝线，道：“玉典剑的血对他毫无助益，他的身体没有恢复半点。” 　　在平阳城，楼崖的阳气明明对沐玄有用。 　　药鼎峰主将这个疑问放到心底，目前不是探究的时候。 　　“竟连玉典剑的血都没有效果。”九星峰主惊疑，“这鬼族的体质当真奇怪。” 　　除掌门与楼崖两位渡劫期大能，各位峰主都是大乘期，不用药鼎峰主诊脉，他们其实也能看出，沐玄的状态没有丝毫好转。 　　铸器峰主笑呵呵捋了捋胡须：“之前我修补黑剑，全程没发现他并非剑灵，他身上奇怪的地方多得去。” 　　楼崖的血无效，对旁人的冲击力尤其大，沐玄的说辞也显得有说服力。 　　沐玄后知后觉意识到，楼崖竟然在耍心眼。 　　楼家的家主果然精通此道，只是平常不想用，也懒得用。 　　“楼崖已经告知我。”掌门道，“你之所以虚弱，是因为八年前，楼崖给过你一剑。” 　　池云镜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目光刺向楼崖。 　　“师尊。”池云镜道，“你从未告知过我。” 　　他多次问过，伤阿玄至此的修士是何人。 　　难怪阿玄不愿吐露，原来是他的师尊。 　　“当年云镜所在的城镇被妖鬼屠戮，我混迹于其中，被玉典剑误会也正常。”沐玄打断池云镜的质问，也向昆仑境高层展现自己的态度，刷他们的印象分。 　　池云镜神情冰冷，看着楼崖的目光没有移开。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场合。”楼崖道，“之后再谈。” 　　“八年前，沐玄不止救过云镜一家，还救过其他人。”药鼎峰主道，“他的功劳，不止平阳城与揭发楼雾两桩。” 　　天霄真人审视着沐玄，“我派人调查过，你八年前离开那座城镇后，就几乎没有了音信，直到三四年前遇到楚朗风。” 　　“因为我要化解剑伤，压制剑气。”沐玄道，“我找了处深山老林，前一两年基本就在那里沉睡养伤。” 　　“之后，我逐渐能够行动，去过人类的城镇，也见过别的妖鬼，但绝大部分时间都隐藏着身形，免得引来修士，或者被别的妖鬼所杀。” 　　沐玄顺手将楚朗风摘出去：“再后来就是你们所知的，楚朗风生活在世俗界，对修真界与妖鬼的具体情况懵懂无知，我蒙骗于他，让他带我来昆仑境。” 　　“入宗后，楚朗风对妖鬼有更多了解，但他心性单纯，我已经取得他的信任，与他培养出感情，并保证不会在昆仑境做恶事，使得他不会告发我。” 　　“不是。”楚朗风连忙道，“阿沐从未骗过我，我的所作所为都出自本心。” 　　沐玄无奈：“你今日才知道我是怨魂，这不是欺骗？” 　　面对尚未踏入修真界的楚朗风，沐玄当年确实有所隐瞒。 　　为了摘出楚朗风，他言辞夸张了点，但本质上是不可争的事实，楚朗风无法反驳。 　　“我不在乎。”楚朗风道，“我愿意被阿沐欺骗。” 　　青炎峰主曲起指节，轻敲座椅扶手，“掌门有没有查，鬼族沐玄是否使用过魅术？” 　　“查了，他进入昆仑境以来从未用过。”天霄真人道，“就先当楚朗风包庇沐玄，是因为他所说的理由，池云镜则是为了八年前的恩情。” 　　“更重要的是，沐玄压制楼崖的剑气，潜入昆仑境伪装成剑灵，不被我等发觉，这一系列是如何做到的。” 　　沐玄道：“因为我身怀一件宝物。” 　　“妖鬼八年前屠戮城镇，正是因为他们收到风声，那里藏有一件宝物。”天霄真人道，“它们守在那里，宝物却迟迟没有出现，一些妖鬼闻着生人的气息，忍不住出手杀戮，期间不知是谁提出，血祭可以令宝物出现，这句话传开，导致了一场屠杀。” 　　沐玄怔了怔，这事他还是第一次知晓。 　　“当时被宝物传言吸引过去的，绝大多数都是金丹期以下的妖鬼，世俗界不该出现你身上这样的至宝。”天霄真人道，“将宝物拿出来看一看。” 　　果然到了这一步。 　　沐玄道：“我拿不出来。” 　　他不可能交出黑珠。 　　不止是黑珠对他太过重要，更因为他取不出来。 　　“我并非一定要你交出宝物。”天霄真人觉得，沐玄是在找托词，“只是给我等一观，确认那件宝物的虚实。” 　　沐玄真诚看着他：“掌门，我是真的拿不出。” 　　虽然黑珠认可了沐玄，但在这方面，沐玄还是没法控制黑珠，将它从胸口掏出来给人看。 　　天霄真人的神识判断，沐玄没有撒谎。 　　这就难办了。 　　“宝物神秘，杀了沐玄可能也掉不出来。”捉阳峰主懒洋洋道，“何况我们不能杀他，沐玄在昆仑境没做什么，反而帮了大忙。” 　　药鼎峰主也为沐玄说情：“若我们苛待功臣，不说其他宗门，传到世俗界更会引发哗然。” 　　“妖鬼并非全部该杀，昆仑境为修真界表率，更当谨言慎行，善待沐玄，也可鼓励更多妖鬼向善，是好事一桩。” 　　“都是空话。”九星峰主冷哼一声，“要是引导妖鬼向善有这么容易，前人早就做了。” 　　天霄真人沉思：“沐玄身上的神秘宝物，我们不识其真面目，始终是隐患。” 　　这时，上空传来天马的嘶鸣。 　　青炎峰主惊异抬头，“何人擅闯进来？” 　　天霄真人微微坐直，姿态变得郑重。 　　“是仙洲。” 　　天霄真人抬手一挥，穹顶的星河消失，现出外界的景象。 　　俊美绝伦的蓝衣青年驾乘着云雾马匹立于半空，凤眸冷傲，单手随意拽着缰绳。 　　沐玄猜到来人的身份，心生意外。 　　这段剧情居然提前了。 　　蓝衣青年下来，面对天霄真人与楼崖不曾行礼，站着道：“归海仙尊察觉妖皇的气息曾在平阳城出现一瞬，命我下界查探。” 　　“我已去过平阳城，凡人懵懵懂懂，所知甚少，我听闻平阳城之事主要由昆仑境解决，便前来拜访。” 　　“仙尊关心此事，我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霄真人道，“敢问使者名讳？” 　　“柏宗荻。”蓝衣青年道。 　　沐玄眸光微动，果然是他。 　　“还有一事。”柏宗荻没分给旁人半个眼神，手中出现一块玉佩，“这是羽流仙尊的遗物，归海仙尊推测，里面可能蕴含羽流仙尊的传承。” 　　天霄真人惊得起身：“灭绝魔族的羽流仙尊？” 　　“不然呢。”柏宗荻道，“玉佩多年来一直安静，无论归海仙尊使用何种手段，都无法令玉佩产生反应，然而近日，玉佩频频出现异动，归海仙尊发现，是指向昆仑境。” 　　修士渡劫后飞升前往的地方，就是仙洲。 　　上古时期存在仙界，仙界的威望根深蒂固，统治在漫长岁月中毫无动摇，安稳滋生腐朽，有些仙神肆意妄为，将下界生灵视作玩物，而且内斗愈发严重，许多仙神堕魔。 　　最终在内耗与天罚下，仙界破碎，主体残骸形成了如今的仙洲。 　　仙洲也有普通生灵，并非只有仙人，四大仙尊各统领一个圣地，柏宗荻就是归海圣地的弟子。 　　天霄真人看在仙尊圣地的面子上，对柏宗荻客气有加，但不必毕恭毕敬。 　　终究是一个小辈。 　　而羽流仙尊，是池云镜的前世。 　　玉佩异动的指向目标，自然就是池云镜。 　　这段剧情应该在更后面，沐玄不确定，是不是池云镜在平阳城引发天劫，那么大的动静被玉佩感应到，导致剧情提前。 　　提前也无妨，池云镜包庇沐玄的事情无从辩驳，若他得到玉佩的传承，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处罚也不会太重。 　　玉佩躺在柏宗荻掌心，他望向四周，看引起玉佩反应的人在不在这座玉清殿。 　　忽然，玉佩散发白光，织成一道少年虚影。 　　虚影面貌模糊不清，发冠后方延伸出两条缎带，掺在发间。 　　羽流仙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少年仙尊，而这是他的虚影。 　　仙尊虚影甫一出现，并未像沐玄所想的那样，靠近池云镜。 　　而是看着沐玄，走了过来。 第49章 看管 　　柏宗荻首次正视起沐玄。 　　平阳城的事情风波不小, 昆仑境出了鬼族的消息更是沸沸扬扬，平阳城还有阵修正在修补守护大阵，柏宗荻去查探时, 听过他们谈论沐玄的事。 　　见沐玄身处于玉清殿, 柏宗荻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本无心理会，没想到沐玄引起了仙尊虚影的注意。 　　仙尊虚影不可能将传承交给一个鬼族。 　　柏宗荻觉得,楠峰 仙尊虚影是想要除鬼。 　　果不其然, 仙尊虚影手中白光一闪, 出现一柄长剑，斩向沐玄。 　　不等沐玄有动作, 池云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抽出黑剑挡住仙尊虚影。 　　仙尊虚影没有修为，力量也不够，但剑术精妙, 变招从另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向沐玄。 　　楚朗风出现在虚影背后，向仙尊虚影挥剑。 　　仙尊虚影刺向沐玄的剑招中止，回身挡住楚朗风。 　　楼崖抬手, 青色剑气化为绳索紧紧束缚住虚影。 　　“尔等怎能对仙尊虚影不敬。”柏宗荻道, “一个怨魂, 仙尊想除就除了。” 　　“羽流仙尊生前剿灭魔族，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 虚影见到妖鬼都本能出手, 令人敬服。” 　　“沐玄挽救了平阳城。”天霄真人开口, “不能不明不白杀了他。” 　　仙尊虚影垂头, 看着束缚自己的青色剑气。 　　下一刻, 带有玄奥意境的白色剑光划过，将楼崖的剑气切开。 　　没有修为，仅靠剑术与意境，竟然就破解了渡劫期的剑气。 　　仙尊虚影静静站着，仿佛在体悟刚才的感觉。 　　他第一次离开玉佩，之前有些不适应，如今找到了感觉，再度挥剑杀向沐玄。 　　楚朗风直接被虚影的剑招弹开，幸好楼崖为他化解，才没有受伤。 　　楼崖脸色微沉，青色竹叶撕开空间，划过雷霆般的轨迹，切掉仙尊虚影持剑的右臂。 　　竹叶拉开的漆黑空间裂缝缓缓合拢，仙尊虚影被切掉的右臂飞出去，化为碎片，然后又回到虚影身上，重新凝成手臂。 　　楼崖手中出现多片竹叶，正要下重手，柏宗荻掏出了归海仙尊的令牌。 　　“禁止伤害仙尊虚影。” 　　归海仙尊的威压降临，空气霎时变得粘稠沉重，如同密度极高的液体灌注进七窍，楼崖微微弯下腰，剑气形成的竹叶被压迫消散。 　　天霄真人紧握座椅扶手，在仙尊威压下吃力喘了口气：“那请使者将虚影收回玉佩。” 　　“收不回去。”柏宗荻道，“仙尊虚影第一次出玉佩，以前我从未见过。” 　　药鼎峰主道：“总不能任由虚影杀了沐玄。” 　　“仙尊虚影更重要。”柏宗荻道，“若要保住那个鬼族，尔等就想办法，各位都是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总不至于就这点手段。” 　　楼崖意识到，刚才自己冲动了。 　　若非柏宗荻阻止，他竟打算毁掉仙尊虚影。 　　羽流仙尊的遗物何等珍贵，怎能摧毁。 　　楼崖再度束缚住仙尊虚影，趁虚影脱离前思索方法。 　　一个人走到虚影面前，漆黑剑刃在地板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 　　黑剑上挑，然后斜切，毫不犹豫斩掉了仙尊虚影的头颅。 　　仙尊令牌连渡劫期都能压制，柏宗荻没想到，区区金丹期的池云镜还能活动，他猝不及防，看见白色的头颅虚影飞起，顿时冷下脸：“好大的胆子。” 　　楼崖的一剑，都毁不掉仙尊虚影的手臂，柏宗荻不担心池云镜能摧毁虚影。 　　但池云镜斩首仙尊虚影，是对羽流仙尊的莫大亵渎。 　　柏宗荻五指微张，掌心出现蓝金镶玉的华美长剑。 　　他缓缓走向池云镜，拔剑出鞘，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界修士一个教训。 　　仙尊虚影的头颅重新恢复，他看穿楼崖的第二道剑气，脱离束缚，持剑转身挡住柏宗荻。 　　柏宗荻止住步伐，尊敬问：“仙尊何意？” 　　仙尊虚影不再有所表示，接着去杀沐玄，执着得惊人。 　　沐玄仔细回想，也没找出原著里有关羽流仙尊执着杀妖鬼的只言片语。 　　若非确定自己是穿书的，沐玄都怀疑自己也有前世，和羽流仙尊结下了深仇大恨。 　　沐玄隐藏身形，摆脱仙尊虚影的追杀。 　　白色虚影立在原地，环顾四周，还没放弃寻找沐玄的踪迹。 　　池云镜依旧攻击虚影，杀机毫无保留。 　　仙尊虚影抬剑格挡，长剑随着手腕翻转，要用巧劲将池云镜的剑打飞。 　　池云镜强行变招，带有深奥意境的剑招从另一个刁钻角度刺向虚影。 　　这是仙尊虚影方才用过的招数之一。 　　不止技巧，池云镜连意境都学会了大半。 　　仙尊虚影终于不再寻找沐玄，转过身认真面对池云镜，迅疾出剑。 　　这招是前面都未曾用过的，但不再那般变幻莫测，防不胜防，而是在池云镜能够独自应对的范围内。 　　他在给池云镜喂招。 　　“他就是玉佩选中的传人。”柏宗荻恍然低喃，语气有些不甘，将长剑放回鞘中，“难怪仙尊虚影不许我伤害他。” 　　沐玄觉得没危险了，重新现出身影，飘在半空看虚影考校池云镜的剑法。 　　我前世留下来的传承，教导我自己。 　　不过，玉佩的本质并不是传承，而是池云镜剥离的部分魔血。 　　魔族血脉影响修道，池云镜前世为了修炼，剥离了些魔血置于不同容器中，传承是放在表层的掩盖。 　　发觉沐玄现身，仙尊虚影回过头看了一眼。 　　因为这个疏忽，他被池云镜将黑剑架到了脖子上。 　　仙尊虚影手中的剑消散，示意认输。 　　池云镜通过了考验。 　　虚影服从池云镜的意志，不再追杀沐玄，但也没有把传承交给池云镜。 　　柏宗荻看着池云镜皱眉，“仙尊虚影满意你的剑道资质，唯独你对妖鬼太过维护，令他不满。” 　　哪个修士面对仙尊虚影不是诚惶诚恐，谁会像池云镜这样，斩掉虚影的头颅。 　　然而，仙尊虚影选择了他。 　　“羽流仙尊看出来阿玄是你修炼的阻碍，要帮你解决。”心魔看得更清楚，“可惜，你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池云镜道：“我不需要羽流仙尊的传承。” 　　他走向沐玄，中途顿住。 　　侧头一看，白色虚影在后面跟着他。 　　沐玄笑道：“仙尊舍不得放弃你这个优秀的传人。” 　　虚影不给池云镜传承，也不回到玉佩当中。 　　陌生的老者声音响起：“羽流仙尊要再观察这个传人。” 　　空气泛起水状的波纹，中间徐徐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瞳。 　　柏宗荻当即单膝跪地，“归海仙尊。” 　　掌门与所有峰主从座位上起身，向归海仙尊行礼。 　　“池云镜，我知道你。”巨大的眼瞳注视着池云镜，“果然是天赋胜过楼崖的少年天才。” 　　“宗荻暂且留在这里，看羽流仙尊的玉佩最终会不会选择池云镜，若是池云镜获得传承，就将他带来仙洲，他待在外面浪费了。” 　　“万宗大会要开始了，你可以表现一番，向仙尊虚影展示自身的出色，说不定仙尊虚影会转而选择你。” 　　柏宗荻拱手：“是。” 　　沐玄心里门清，池云镜是玉佩的原主人，有他在，玉佩不可能选择旁人。 　　玉佩剧情以后，果然就是换地图的前奏，和原著里一样。 　　原著里，池云镜融合了虚影，还有玉佩里的魔血，暴露了魔族血脉。 　　他被带到仙洲的归海圣地，也有看管的意思。 　　魔族几千年前被灭，池云镜身上却出现这么精纯的魔族血脉，十分蹊跷，仙洲不可能不注意。 　　谁都想不到，当初剿灭魔族的羽流仙尊就是半魔。 　　身怀魔族血脉，池云镜在仙洲遭遇不少磨难，没有在昆仑境那般顺遂。 　　仙洲在书里本就是后期地图，难度提高也正常。 　　最后，还是一群人拜倒在万人迷主角的魅力下，因为池云镜断情绝爱而发狂。 　　然而，现实里出了点差错，由于沐玄的存在，仙尊虚影没有与池云镜融合。 　　水纹勾勒出的眼瞳，转向沐玄：“至于这个鬼族，他舍己救城，在妖鬼中实在罕见，不能令人家寒心。” 　　“只要他这份心不变，他体内的宝物也不会产生威胁。” 　　天霄真人领悟，仙尊的言下之意，是将沐玄的事轻轻放下。 　　有归海仙尊的话，外界对这个结果也不会有多少异议。 　　“我见池云镜心魔深重，还遭受渡劫失败的反噬，他的前途要紧，先让他压制心魔，窝藏怨魂的惩罚之后再补上。”归海仙尊道，“楼崖新收的小弟子也不错，妖鬼近来异动频繁，修真界需要新鲜血液，万宗大会是宝贵的历练机会，不容错过，他就先以戴罪之身参加万宗大会，等大会结束，再执行惩处。” 　　归海仙尊宽大为怀，自己的两个弟子得到恩典，楼崖自当有所表示：“多谢仙尊。” 　　“你的心魔倒是有点好转。”归海仙尊道，“我一直期待你能渡劫成仙，终于看到点希望，我很高兴，会再想办法助你解决心魔。” 　　交代完，空气中的水纹消弭。 　　“沐玄。”气氛轻松了些，天霄真人的措辞也不再那般严肃，“你太过虚弱，既然离不得云镜的阳气，就由云镜负责看管你，楼崖监督。” 　　“在云镜或楼崖的看管下，你拥有一定自由，不用关回镇邪塔，但不得离开昆仑境。” 　　“感谢掌门与各位峰主宽容。”沐玄道。 　　沐玄已经在考虑离开。 　　有他在，仙尊虚影就不愿与池云镜融合，池云镜无法恢复完整，达成书里事业丰收的圆满结局。 　　之前沐玄潜藏在昆仑境，受限的地方很多，如今他要被看管，更不自由。 　　作为生活在修真界的异类，沐玄的所有举动，都会被修士拿着放大镜关注，一旦出点问题，还会牵连到池云镜与楚朗风。 　　这不是沐玄想要的生活。 　　池云镜即将前往仙洲，他们该分道扬镳了。 　　而且，沐玄不再需要攒够阳气。 　　沐玄有感觉，他被黑珠带着离开就够了。 　　只是在平阳城，他的消失不明原因中断，沐玄得找办法解决。 　　“没事了吧。”捉阳峰主率先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回去了，刚才观看仙尊虚影的剑术，我有所感悟，急着回去消化。” 　　她朝沐玄眨了下眼，“多亏阿沐，我才能看到如此精妙的剑术，否则仙尊虚影直接将传承交到云镜手上，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柏宗荻走过来，将玉佩递给池云镜，“既然仙尊虚影跟着你，玉佩就先放在你这里。” 　　然后，柏宗荻转身离开，身份特殊的沐玄不值得他分出眼神，只有被玉佩选中的池云镜，才能够令他正视。 　　楼崖吩咐：“朗风为仙洲使者安置住所。” 　　楚朗风入宗以来，还没办过类似的事务，这算是锻炼。 　　他都敢攻击仙尊虚影，与仙洲使者单独相处也不会露怯，接下了任务。 　　“不错。”楼崖点头，“你出去一趟，有了不少长进。” 　　而曾经最疼爱的二弟子，楼崖没有说上一句话。 　　八年前给沐玄一剑的事，他还没有解释。 　　其实，池云镜也不需要解释。 　　他接受师尊教导多年，了解师尊的作风，楼崖不觉得攻击妖鬼是件需要特意告知的事。 　　何况，楼崖一直怀疑沐玄八年前救池云镜，是另有目的。 　　楚朗风道：“师尊是否在想剑气的事。” 　　那是阿沐虚弱至今的原因，他自然惦记着。 　　楼崖有点意外，“居然会被你点出来。” 　　楚朗风看着他，“那师尊具体在想什么？” 　　若不解释，这个小弟子恐怕也会与自己离心。 　　时至今日，楼崖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当年是我做的不妥。” 　　“师尊应当对阿沐说。” 　　话音落下，楚朗风转身走向沐玄，向他道声别。 　　“希望师兄好好照顾阿沐，帮他养伤。” 　　楚朗风姑且算得上心平气和，他目前确实不够资格，被宗门交付看管阿沐的任务。 　　而且，池云镜的阳气对沐玄更有用。 　　池云镜颔首：“那是自然。” 　　楚朗风道：“若师兄的阳气不够，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可能不够。”池云镜道，“我要闭关压制心魔，接下来一段时日都不需要再用剑，残月剑也快锻造完成，师弟的剑，我理应归还。” 　　漆黑长剑平放在池云镜双手上，递向楚朗风。 　　“多谢师弟借我佩剑。”池云镜道。 　　两人都心知肚明，池云镜借的并非剑，楚朗风想要回来的也不是。 　　他与池云镜对视片刻，缓缓接过黑剑，“能帮到师兄就好。” 　　沐玄没有发觉两个少年台面下的暗潮汹涌。 　　* 　　时隔多日回到暮寒居，沐玄有点恍若隔世之感。 　　四季阵依然开着，院内枝头树梢盛放春意，再找不回曾经的冷清。 　　“闭关还有美貌鬼族陪伴身侧。”心魔道，“真是快活啊，池云镜。” 　　玉佩挂在池云镜腰间，仙尊虚影已经回去里面。 　　“阿玄。”池云镜道，“我知你隐瞒师尊剑气的事，是顾及我，可我更希望你告诉我。” 　　“那已是八年前的老黄历。”沐玄道，“你如今是楼崖的弟子，告诉你那件事，除了导致你自责，像现在这样与楼崖疏远，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 　　“我宁可自责，也不希望阿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着我不知道的伤。”池云镜道，“你告诉我，至少我能想办法，帮你提前消除剑气。” 　　沐玄无奈一笑：“楼崖是渡劫期，你能有什么办法。” 　　池云镜道：“我能做到。” 　　“好，我相信你。”沐玄声音轻柔，抚摸少年的发丝，“剑气已经被楼崖收回，现在的结果很好，你就不要再想，专注压制心魔。” 　　并不好。 　　沐玄在阳光下融化的画面，在池云镜脑中闪过。 　　他不愿提那件事，抬手要抱住身前的沐玄。 　　结果，沐玄后退半寸，错开了他的手。 　　池云镜睫羽微动，“闭关前，我再给你些阳气。” 　　“你不喜欢抱，那样确实太亲密了点，牵手就好。”沐玄绕到池云镜身侧，拉住他的手，“我刚在镇邪塔补充许多阳气，已经没那么饥饿。” 　　“果然，阿玄不再给你抱了。”心魔笑得幸灾乐祸，“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不知为何，沐玄觉得，池云镜变得对他越来越有吸引力。 　　笼罩在池云镜的阳气下，沐玄的黑眸微微迷离，拉着池云镜的手开始摩挲，引发电流般的颤栗。 　　他的手往上滑，没入池云镜的衣袖，从少年线条凌厉的手腕抚摸到小臂。 　　还不够。 　　沐玄回到池云镜正面，另一只手抬起，捧住池云镜的脸。 　　池云镜任由他动作，只是侧过头不看，毫不反抗。 　　沐玄眼里布满朦胧雾气，指尖沿着池云镜漂亮的面部线条滑到下颌，接着是脖颈。 　　池云镜的喉结滚了滚，吸引到沐玄的注意，苍白纤细的手指不停在少年的喉结流连。 　　沐玄手指下的皮肤，泛起云霞般的红晕，池云镜克制不住，伸手抱住沐玄，垂头看怀里艳鬼的表情，是单纯的无辜，仿佛勾引人全是无意识的本能。 　　不该回过头看阿玄的。 　　否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意乱情迷，去亲吻阿玄锁骨的刀伤。 　　而沐玄玩够了池云镜的喉结，手接着向下。 　　沐玄没有心脏，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令他有点不适应的发慌，仿佛有什么脱离了正轨。 　　他猛然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探入池云镜的衣襟，而池云镜的脸埋在他身前，正在亲吻他的锁骨。 　　沐玄立刻推开池云镜，同时往后拉开距离。 　　“阿玄。”池云镜声音微哑。 　　“是我的问题。”沐玄懊恼撑住额头，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回事，“我引诱了你。” 　　以前给池云镜上药，那是正事，沐玄不会多想，他也不是没见过别的男人上半身。 　　如今，池云镜连衣服都没乱多少，可情况发展成这样，沐玄毕竟是弯的，就算只剩灵魂，也不可避免有点感觉，他为此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池云镜心魔严重，而且信任他，才会被他引诱，某种意义上沐玄算是趁虚而入，池云镜识海里的心魔估计都笑开花了。 　　他果然不该继续留在池云镜身边。 　　池云镜张了张口：“与阿玄无关。” 　　“别替我开脱了，以后你发现我不对劲，有丧失理智的征兆，就第一时间拉开距离。”沐玄心累，“你回过神，有没有因为刚才的亲密感到不舒服？” 　　池云镜道：“不会。” 　　“我可以去楼崖那里，他同样有看管我的资格。”沐玄道，“不过楼崖的阳气莫名对我没用了，等需要补充阳气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那样多有不便，而且师尊不会喜欢与妖鬼朝夕相对。”池云镜微微抿唇，“我下次注意就是。” 　　“也是。”沐玄叹气，“那你去闭关，我自己静静。” 　　池云镜一时没动，想说自己已经知道阿玄对他的情意，他对阿玄也是同样。 　　他们两情相悦，阿玄那不算勾引。 　　可回忆刚才沐玄的反应，莫名的预感阻止了池云镜。 　　“蠢货，你不能说。”心魔竟然在给他出主意，“一旦说了，阿玄会继续像刚才那样远离你。” 　　池云镜静默片刻，道：“我忽然想起平阳城的事。” 　　“若素嫣像阿玄这般，变成怨魂也能保持本能，成律便不会杀她，酿成惨剧，成律大可请求脱离宗门，带素嫣隐居生活。” 　　“哪有这么简单。”沐玄摇头，“成律道心破碎，紫微宗可以放他离开，要换成他带素嫣隐居，紫微宗就不一定放人了，可能还会把他们两个都抓回来。” 　　“杀了素嫣，成律会后悔，放弃修道带着素嫣隐居，他说不定也会后悔，而且你看，像我这样，身上还会带着些鬼族的本能，修士与妖鬼间有太多障碍，没发生的事，谁都说不准。” 　　原来，阿玄担心两个敌对种族间的重重障碍。 　　他都会解决。 　　池云镜有了判断，进屋闭关。 　　而沐玄面对墙壁认真反省，绝不能再对人家前途大好的少年下手。 　　闭关时间并不长，池云镜不到一天就出来了。 　　若长时间看不见沐玄，他眼前便会浮现沐玄在平阳城差点消失的画面，须得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池云镜给沐玄的理由是：“长久与心魔作斗争，容易不知不觉深陷进心魔的节奏，回到现实散心，与阿玄说些话，能够稍作调整。” 　　时不时出关，也是为了喂给沐玄阳气，免得饿到沐玄。 　　别人的阳气对阿玄已经无效，只有他能满足阿玄的需要。 　　美中不足的是，阿玄吸食阳气变得格外小心，就算拉手也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免得再像先前那样，近距离被池云镜的阳气笼罩，做出丧失理智的事。 　　就像现在，池云镜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手臂平放在桌上。 　　沐玄坐在他的对面，只用手贴住他的掌心。 　　他们掌心相贴，阿玄却离他颇远。 　　池云镜心中生出躁意。 第50章 金屋藏娇 　　“我待得有点无聊了。”沐玄单手支着下巴, “你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沐玄受池云镜的看管。 　　池云镜待在暮寒居，他就不能到外面乱走。 　　池云镜道：“各宗弟子正在为万宗大会赶来，外面十分混乱。” 　　“那还是不出去了。”沐玄改变主意。 　　各宗修士齐聚昆仑境, 他们出门必然会撞上, 以沐玄的身份, 极大概率会引起麻烦。 　　池云镜一直窝藏怨魂，也有许多人议论, 就算不带沐玄, 池云镜出去也会被指指点点。 　　“阿玄在这里不会无聊。”池云镜轻声安慰。 　　翌日, 一个弟子拉着板车来到暮寒居外。 　　弟子穿着带有商铺符号的衣服，车上的话本与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堆积如山, 都是池云镜订购来的。 　　沐玄飘在院子当中, 眼神期待看着池云镜过去结账。 　　池云镜窝藏怨魂的事情传开，了解他平素作风的同门大跌眼镜，但池云镜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一时半会无法扭转, 何况池云镜得到了仙尊玉佩的认可，送货的弟子态度依然尊敬客气，小心翼翼观察着池云镜, 没发现心魔严重的影子, 传言里被妖鬼蛊惑, 神魂颠倒的模样，更是看不出来。 　　但池云镜买的这车东西，不可能自己用, 而是给鬼族的。 　　送货弟子脑中冒出一个词, 金屋藏娇。 　　沐玄用鬼气将推车拉进来, 送货弟子没来得及看见他一眼, 门就被池云镜关上。 　　沐玄取出灵晶递给池云镜, 上品灵晶的价值远超那车东西，沐玄道：“剩下的钱你留着，以后帮我买东西再用。” 　　“一点小钱，阿玄不必还我。”池云镜微微蹙眉，“你这般与我生分，我会不高兴。” 　　自那日丧失理智，沐玄就努力从各种方面与他划清界限。 　　池云镜不明白，这样有何意义。 　　阿玄始终需要他的阳气。 　　不过是种族障碍，他并不在乎，阿玄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接下来的日子，池云镜待在暮寒居闭门不出，静心压制心魔，沐玄也待在这方小天地，每天过着吃饱喝足，不是睡就是玩的生活，要不是没有身体，他都觉得自己要长胖了。 　　外面的声音都传不进来，各大宗门的碰撞都与他们无关。 　　傀儡一直在沐玄这里，天工长老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沐玄偶尔会穿上身体吃些东西，池云镜陪着他。 　　吃些滋补的膳食，对池云镜的身体也有好处。 　　沐玄没法在昆仑境买东西，都是池云镜负责，前来送膳食的人，自然也都是池云镜接待。 　　沐玄还未反应过来，他回到暮寒居后，再没接触过池云镜以外的人。 　　唯一算得上半个其他人的，只有仙尊虚影。 　　有次，沐玄坐在秋千上看话本，虚影不知何时从玉佩出来，离开了池云镜闭关的静室，站在他身后。 　　沐玄登时飘起来，面朝虚影姿态防备。 　　池云镜救了沐玄，仙尊虚影本就不满，没将传承交付池云镜，而沐玄后来还引诱了池云镜，保不准虚影对他的杀意会重新萌发，趁池云镜尚未发现的机会把他宰了。 　　池云镜就是羽流仙尊，可他还没恢复前世记忆，虚影也不认识沐玄，两者当下是不同的。 　　然而，虚影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缓慢上前两步，坐在了沐玄坐过的秋千上。 　　沐玄觉得奇怪，歪头打量片刻，仙尊虚影没有丝毫反应。 　　仙尊虚影仍在遵循池云镜的意志，不会杀他。 　　沐玄不再在院子里，进屋接着看话本，没过多久一抬头，虚影又来到了他身侧。 　　沐玄没有动作，仙尊虚影就站在他旁边，脸面朝的方向从沐玄转到他手里的话本，像好奇沐玄为何看得津津有味。 　　但仙尊虚影没有多少智慧，是看不懂书的，过了半刻钟，沐玄再抬头，虚影已然消失。 　　自那以后，仙尊虚影会时不时出现在沐玄身旁，沐玄就任由他静静待着。 　　池云镜收到铸剑长老的传讯，残月剑锻造完成。 　　铸剑长老清楚池云镜的处境，没让池云镜来拿，直接派手下弟子将剑送到暮寒居。 　　听见敲门声，池云镜过来开门，外面不止有来送残月剑的铸器峰弟子，还有柏宗荻。 　　沐玄那样缺阳气，柏宗荻本以为池云镜与他朝夕相对，精气神会衰弱，形同枯槁，却见池云镜脸色不错，像过得滋润。 　　“我来，是问你的心魔怎么样了。”柏宗荻道，“各宗弟子已经来到大半，等万宗大会开始，我会将修为压制到金丹巅峰，与你一较高下。” 　　池云镜淡淡道：“我不准备参加万宗大会。” 　　柏宗荻神色一冷：“你耍我。” 　　“我从未答应过，与你一较高下。”池云镜接过残月剑，向送剑的同门道谢后便打算关门。 　　蓝金镶玉的华贵剑鞘突兀刺入门缝。 　　“我见你状态不差，那日在玉清殿与仙尊虚影过招，也证明你有战力，而你竟连这等盛会都不参加，龟缩不出，算什么剑修。”柏宗荻道，“你胸无大志，怪不得仙尊虚影迟迟不将传承给你，可他还留在你这里，不愿放弃，你竟不珍惜被仙尊看重的资质。” 　　池云镜道：“我算不算剑修，不用外人评判，我早说过不需要羽流仙尊的传承。” 　　如今的生活十分幸福。 　　他不希望改变，只希望打扰的人尽快离开。 　　“妖鬼祸人。”柏宗荻也听过池云镜被妖鬼蛊惑的传闻，见过池云镜要杀仙尊虚影的疯劲，他本就有几分相信，如今更是笃定，“仙尊虚影在玉清殿要除鬼的做法，果然没错。” 　　然而归海仙尊亲自开口，要留下沐玄。 　　柏宗荻面色不快，拂袖离去。 　　池云镜手持残月剑回到屋内。 　　残月剑的灵性醒着，终于回到家，它颇为兴奋，剑刃散发皎洁光晕，从剑鞘漏出来。 　　看见沐玄，剑刃散发的光华停滞。 　　沐玄身上的气息，残月剑再熟悉不过，池云镜曾使用它杀过无数妖鬼。 　　家里多出了个该杀的鬼族，残月剑微薄的灵性思考不过来。 　　“我们以前见过。”沐玄模拟出剑灵的气息，“还记得吗。” 　　残月剑认了出来，这是黑剑的剑灵。 　　单细胞立刻将沐玄有鬼族气息的疑问抛到脑后，飞到沐玄怀里。 　　主人当初拒绝借剑，原来是有朝一日能直接把黑剑的剑灵带回家里，好厉害。 　　残月剑在沐玄怀里蹭来蹭去。 　　池云镜走过来，骨肉匀称的手握住剑柄，将残月剑拿走。 　　看多了池云镜使用黑剑，再看他手持残月剑，沐玄有点怀念。 　　就算经楼崖之手改造过，黑剑的风格还是有些粗犷，不如残月剑适合池云镜。 　　沐玄问：“刚才柏宗荻来了？” 　　“他邀我参加万宗大会。”池云镜坐下来，“我拒绝了。” 　　沐玄吃惊：“你不准备参加？” 　　池云镜：“我只想专注化解心魔。” 　　“行。”心魔阴阳怪气，“你不愿离开温柔乡，带阿玄到外面被别人看到，只想在家里和阿玄卿卿我我，就推到我头上。” 　　沐玄被蒙在鼓里，“心魔确实要紧。” 　　原著没有池云镜元婴渡劫失败这一出，剧情如今面目全非，只要得到玉佩传承，池云镜就可以前往仙洲，修真界的万宗大会对他已不再重要。 　　池云镜足不出户，沐玄自然一样，在暮寒居的生活无波无澜，一如往常。 　　沐玄做事情打发时间的时候，陪在旁边的不只仙尊虚影，还多了残月剑。 　　就算池云镜将剑带入静室，残月剑也能悄悄开门出来，而池云镜不至于设下禁制锁住剑，只是出来看见残月剑贴着沐玄，就会拿回来，残月剑这样也乐此不疲。 　　沐玄感觉，像养了两只宠物。 　　* 　　万宗大会开始的那日，烟花声远在悬云峰都能听见。 　　“要不去看看。”沐玄穿越以来，从没见识过如此隆重的盛会，很是好奇，“我们隐藏气息，找无人的位置，应当没问题。” 　　池云镜道：“用法器可以远程观看，视野也更好。” 　　他取出一个木匣，打开盖子，里面盛的水清澈见底，一只蓝色鳞片的鱼在水中游动。 　　池云镜抬手掐诀，蓝鱼的鳞片释放光辉，在鱼身两侧形成翅膀，脱离水面，穿过悬云峰的阵法飞向外面。 　　匣中水倒流到半空，凝成一面水镜，映出蓝鱼四周的景象。 　　蓝鱼在云层间穿梭，很快来到内门广场上空。 　　身穿不同宗门服饰的大能感知到蓝鱼，但没有在意。 　　等昆仑境掌门讲完话，万宗大会便真正开始。 　　五大宗门各准备了一道关卡，五关全部通过的修士才算晋级。 　　关卡难度不高，主要是在数量众多的修士中先进行一番筛选，关卡顺序靠抽签决定，第一个抽中的是真武宗。 　　而真武宗准备的是擂台赛。 　　二十个擂台按不同修为划分，最低也是金丹期，没有筑基期的份。 　　水镜画面里，筑基巅峰的楚朗风站到了金丹期的擂台上。 　　其他修士抢着上他的擂台，毕竟与楚朗风对战，就是轻易捡一场胜绩。 　　“你就是带鬼族进入昆仑境的楚朗风。”抢到上台资格的修士没急着开始斗法，饶有兴趣道，“听闻那个鬼族根本没用魅术，就把你耍得团团转。” 　　楚朗风认真解释：“阿沐没有耍过我。” 　　“你到现在还不顾替自己解释，先为他说话，我要是妖鬼，也选你当猎物。”修士道，“筑基期上什么擂台，你外在看着还行，内里说不定已经被妖鬼吸干了，不如回家喝奶去吧。” 　　归海仙尊发话，给沐玄的事盖棺定论，但昆仑境没发现潜伏三四年的鬼族，亲传弟子胳膊肘往鬼族拐，也是事实。 　　昆仑境常年保持着崇高地位，好不容易出了桩丑闻，一些修士便将这事拿出来嘲讽，过一过嘴瘾。 　　楚朗风没有生气：“若道友被我击败，岂不是连回家喝奶都不配。” 　　修士脸色阴沉：“大言不惭！” 　　他正欲出手，楚朗风已经雷霆般来到他面前，抬腿将他踢下擂台。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修士胸膛凹陷，在半空喷出大口的血，重重砸到擂台下。 　　楚朗风放下腿，“下一个。” 　　被他一招踢下擂台的修士，是金丹中期。 　　擂台四周一时噤若寒蝉。 　　沐玄穿上身体嗑瓜子，看得津津有味。 　　楚朗风是用了秘法，将修为提升一个大境界，相当于金丹巅峰。 　　这个秘法，外门秘境里楚朗风面对莫林也用过。 　　楚朗风下手这么重，果然表面没动怒，实际还是不高兴了。 　　池云镜将一个小碗放到沐玄面前，里面盛满他剥好的瓜子仁。 　　“你自己吃就行。”沐玄将碗还回去。 　　重新抬头，他发现水镜画面被池云镜调到了其他擂台。 　　“陌生人有什么意思。”沐玄拍了拍他的手臂，“看你的小师弟。” 　　池云镜道：“修真界的年轻俊才许多，阿玄都没见过，可以认一认。” 　　“为了不让阿玄看楚朗风，就让他看别的年轻俊才，真有你的。”心魔道，“你要给他看貌美女子，还是俊美男子呢。” 　　池云镜将画面调到一个相貌不扬的男弟子身上，才停手。 　　然而，沐玄坚持想看楚朗风。 　　池云镜只得调回去。 　　“是不是有点后悔，你放弃万宗大会，就失去了向阿玄展示自己的大好平台，男人嘛，功成名就的时候最吸引人。”心魔凉凉道，“现在，阿玄只能看别人表现了。” 　　沐玄要看楚朗风的擂台赛，主要是他了解楚朗风的秘法时间不长。 　　过了一会儿，楚朗风的秘法效果结束，就虚弱下台，结束了今日的比斗。 　　参与万宗大会的修士太多，一个擂台赛就要持续多日，楚朗风这样使用秘法与休息交替，过关不成问题。 　　沐玄的娱乐多了一项，就是观看万宗大会，只是他还待在暮寒居的一亩三分地。 　　随时间推移，沐玄对时间都有点模糊了，生活逐渐过得昏天黑地。 　　每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吸完池云镜的阳气，然后满足睡着。 　　擂台赛结束的那天，楚朗风来敲响了暮寒居的门。 　　开门的是池云镜。 　　“师弟有何事。” 　　楚朗风问：“阿沐呢。” 　　“他在午睡。” 　　“你们闷在这里太久了。”楚朗风道，“阿沐喜欢热闹，师兄可以带他出去看看。” 　　池云镜颔首：“我知道。” 　　“不如就今日。”楚朗风道，“等阿沐睡醒，我们一起。” 　　“我正在压制心魔的紧要关头，不便外出，择日我会带阿玄出去。”或许是过于沉溺在暮寒居只有自己和阿玄，朝夕相对的日子，如今楚朗风来拜访，多说了两句话，池云镜都开始不耐，准备关门。 　　“今日不外出，我进去看一下阿沐总可以，我不打扰阿沐午睡，会安静等他醒来。”楚朗风看着他，“师兄不让我进去吗。” 　　“我实在多有不便。”池云镜垂眸，“希望师弟改日再来。” 　　他将楚朗风关在了门外。 　　回到屋内，发现沐玄已经醒了，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 　　“朗风来了？”沐玄道，“你们好像有点不愉快。” 　　“小师弟也是来劝我参加万宗大会。”池云镜面不改色，坐到沐玄床沿。 　　“因为你放弃万宗大会，他也不高兴了？” 　　池云镜只道：“看样子是。” 　　池云镜是楚朗风寻仙的契机，沐玄只能猜测，楚朗风是有点幻想破灭。 　　池云镜明面上看上去确实好好的，别人不容易理解他放弃的原因，会失望于他受困心魔，连克服一些都做不到，甚至被心魔影响得消极避战。 　　看过原著的沐玄才明白，池云镜的心魔有多厉害。 　　“万宗大会没那么重要，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沐玄宽慰完，又唉声叹气，“楚朗风都来暮寒居了，居然没进来看望我，真是孩子大了忘兄长。” 　　池云镜没有出声。 　　当夜，池云镜回静室闭关，沐玄斜靠在主屋的榻上看话本，窗户忽然被敲响。 　　沐玄疑惑起身，打开窗户，迎面对上了楚朗风倒着的脸。 　　楚朗风倒悬在外面的树枝上，微微晃荡着，黑发朝下散落，笑看着他，“阿沐。” 　　“你怎么会来。”沐玄惊讶，“你偷偷进来的？” 　　楚朗风道：“我觉得二师兄不对劲。” 　　沐玄解释：“他心魔缠身，自然有些异样。” 　　楚朗风顿了顿，组织好措辞开口：“阿沐有没有觉得，池师兄想关着你。” 　　他莫名能感觉到池云镜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他与池云镜怀有类似的心思。 　　而沐玄只觉得荒谬，“仙尊已让我功过相抵，池云镜清楚我没有威胁，为何要关着我，还赔上自己。” 　　楚朗风低声道：“可能，师兄是想独占阿玄。” 　　“你想的太多了。”以前沐玄刚提出将黑剑借给池云镜的时候，楚朗风就怀疑他对池云镜有意，如今梅开二度，沐玄无奈点了点他的脑门，“别看太多话本。” 　　前世网友都写不出这么崩池云镜人设的离谱同人。 　　沐玄在药鼎峰看过的那部离谱话本，也是池云镜被别人强取豪夺。 　　楚朗风闷声不吭。 　　他两手合拢，里面好像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动，沐玄好奇问：“你手里是什么？” 　　楚朗风打开手掌，里面钻出只暖黄色皮毛，圆滚滚的仓鼠。 　　仓鼠胖脖子上挂着的袖珍金元宝很特别，沐玄觉得眼熟，稍微回忆便想起来，这是封蚀曾想赠给池云镜的灵宠，池云镜不收，封蚀又想转送给他。 　　“你从哪里弄到的？” 　　“妖族少皇伪装成封嵩泉事发后，戒律堂搜查了他的房间，这只珍宝鼠是他房间里找到的东西之一。”楚朗风道，“确认这只是普通珍宝鼠后，戒律堂就不再管，交给一名师兄领养，我刚才正好遇到那位师兄，觉得阿沐可能对珍宝鼠感兴趣，就借了过来。” 　　珍宝鼠憨头憨脑，沐玄确实觉得好玩，当初没收下，只因为是封蚀送的。 　　沐玄伸出手指，逗弄珍宝鼠，不愧是封蚀养过的宠物，珍宝鼠直面鬼族丝毫不惧，豆豆眼带着谄媚。 　　沐玄忍不住笑容，楚朗风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多日未见，他一刻都无法移开视线。 　　“我还从其他宗门那里，弄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楚朗风道，“有种灯盏花，可以种在土里，按叶片操控花亮光或者熄灭，阿沐要不要出来试试。” 　　如果可以，楚朗风想带沐玄出去。 　　然而宗门下了命令，由池云镜负责看管沐玄。 　　“嗯。”沐玄点头，“你先留下吧，等云镜出关，就为偷偷进来的事向他道声歉。” 　　沐玄觉得，这样就没事了。 　　他飘到窗外，在院里寻了处合适的位置，种植楚朗风从乾坤戒取出的灯盏花。 　　刚挖出土坑，沐玄若有所感转身，仙尊虚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 　　沐玄早已习惯，回过身继续做手上的事，今天残月剑的灵性没醒，要是醒着，他还能看见残月剑飞过来。 　　而楚朗风如临大敌。 　　“没事的。”沐玄道，“仙尊虚影已不会杀我，就是时不时会出来晃荡。” 　　楚朗风盯了虚影半晌，确认他真不会动手，才收回视线，从旁帮沐玄种花。 　　珍宝鼠老老实实坐在边上。 　　等花种好，沐玄捏着叶片控制灯盏花的光亮，笑意更深。 　　虚影很少见到他这样开心。 　　像是被蛊惑般，仙尊虚影上前，向沐玄俯下身，想亲吻沐玄。 　　与此同时，主屋响起什么东西被重重撞倒的声音。 　　“是云镜。”这样的动静像出了事，沐玄神情微变。 　　俯身的仙尊虚影在沐玄脸前半寸停下，楚朗风神色冷厉，抽出黑剑对准他。 　　“阿沐。”楚朗风道，“这虚影果然杀心不灭，可能还欲对你不利。” 　　仙尊虚影之前都与沐玄保持一定距离，此刻突然靠近，不知要做什么，沐玄也有点诧异。 　　但出了意外的池云镜更重要，沐玄穿墙飘入主屋，仙尊虚影消失，楚朗风也收起黑剑，快步跟上。 第51章 晦暗 　　屋内一片狼藉, 桌案翻倒，牵连到旁侧的木架，置于木架上的花瓶掉落, 碎片到处都是。 　　笔墨纸砚与书本散落一地, 砚台碎裂, 黑色墨汁浇脏了地面与书，以及池云镜的手。 　　池云镜单膝跪地, 修长的手撑着地面, 手背青筋凸起, 垂落的鸦发挡住脸，看不见神色, 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 　　沐玄靠近一看, 发现暗红枝蔓探出池云镜的领口向上生长，顿时心惊。 　　池云镜的魔血发作了。 　　他的心魔尚未调理好，简直是雪上加霜。 　　池云镜气息微弱, 忍着痛苦伸手抓住沐玄，才稍微放松下来：“阿玄。” 　　魔血来势汹汹，池云镜无法动用修为和神识, 与普通人无异, 连视野里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刚才他从静室里出来, 找遍所有阿玄常待的场所，都没有找到阿玄，摇摇晃晃准备去院里看看, 却撞倒了桌案。 　　“阿沐。”楚朗风的声音响起, “师兄怎么回事？” 　　池云镜撑着地面的手顿时用力, 深深呼吸, 才压下杀意。 　　“师弟不请自来。” 　　“你因心魔行为异常, 朗风有些误会，才偷偷进来，我已经向他解释。”沐玄道，“朗风还准备向你致歉。” 　　池云镜冷声：“不用了。 　　他被沐玄用鬼气扶着起身，抬头看向楚朗风，而花枝已经生长到他的侧脸。 　　等魔血暴露，他与阿玄之间就没有了阻碍。 　　他从不是纯粹的人族修士，他与阿玄其实是同类。 　　然而，沐玄挡到池云镜面前，用手捧住他的头往下压，发丝重新遮住池云镜脸上的花枝，没被楚朗风看见。 　　好险。 　　池云镜因为发作神志不清，差点暴露了魔血。 　　等池云镜获得玉佩传承，他才有被仙洲看重的资本，减轻魔血带来的负面影响。 　　现今，池云镜尚未获得传承，若魔血暴露，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极大概率是负面的。 　　沐玄扶池云镜到榻上，令他背对楚朗风侧躺着，“朗风，你先回去吧。” 　　池云镜状态奇差，楚朗风待在这里毫无益处，点头道：“好。” 　　“若师兄情况实在严重，不管有什么问题，还是去药鼎峰为妙。” 　　“没事，休养一下就好。” 　　池云镜在床榻上躺着，沐玄送楚朗风到外面带上珍宝鼠，打开院门，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位白衣青年。 　　青年手持折扇，彬彬有礼拱手：“在下孟陈莲。” 　　孟陈莲的白袍外罩层纱，绣有云纹与仙鹤的图案，莲花白玉冠束发，长着含笑的桃花眼，犹如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 　　“合欢宗的少宗主。”沐玄有些提防，“有什么事？” 　　“前些日子，孟洁裳对两位多有失礼，甚至给池道友下蛊。”孟陈莲将一枚乾坤戒呈上，“赔礼本打算在万宗大会上交给池道友，然而池道友没有参加，我只好登门打扰。”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二位笑纳。” 　　沐玄没有收，“孟洁裳已受到惩罚，少宗主无需再送赔礼。” 　　“按道理，池道友不应让沐公子接待客人才对。”孟陈莲道，“莫非池道友出了什么事。” 　　沐玄是受池云镜看管的囚犯，而暮寒居的主人是池云镜，沐玄替他打发登门的客人，确实不合情理。 　　“我身体抱恙，不能请少宗主进来一坐了。”池云镜嘶哑的声音传来，他下床走了出屋，单手扶着主屋门框，背对着灯光，头微微垂着，看不清模样。 　　“听道友的声音，令人担心。”孟陈莲道，“在下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让我为你一观。” 　　池云镜道：“不必。” 　　“可惜。”孟陈莲也不纠缠，手握折扇行了一礼，“看来在下今日来得不是时候，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孟陈莲的桃花眼看向沐玄，“许多人都说，沐公子比合欢宗修士还要厉害。” 　　沐玄道：“传言荒谬，少宗主应当不会相信。” 　　“公子莫要自谦。”孟陈莲微微一笑，“听过沐公子的传言后，我就想见一见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我惊叹。若公子有朝一日想入合欢宗，我宗的大门必定为你敞开。” 　　沐玄道：“我是昆仑境的囚犯，被拘束在这里，怎么离开得了。” 　　“当下确实如此。”孟陈莲道，“但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池云镜开口：“少宗主说够了么。” 　　“一直被拘束，对于沐公子可有些残忍。”孟陈莲道，“池道友应当清楚。” 　　“那也不会选择合欢宗。”池云镜道，“少宗主请回。” 　　“看来我说的有点多了。”孟陈莲转身，“再会。” 　　等孟陈莲离开，池云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往下摔落。 　　沐玄立刻用鬼气接住他，反手关门，带着池云镜回屋，重新将人放到床上。 　　“没有点缓解的办法吗。” 　　池云镜的睫羽因痛苦而轻轻颤抖，“熬过去就好。” 　　一根花枝已经延伸进他的眼睛，枝头含苞，外层一枚花瓣打开了小半。 　　沐玄在他的床边坐下，“聊些东西，转移你的注意力吧。” 　　池云镜轻声问：“阿玄方才在院里和小师弟做了什么。” 　　“做了灯盏花。”沐玄道，“等你好些，可以去看看。” 　　池云镜只道：“我也可以弄来灯盏花。” 　　“阿玄看样子挺喜欢那花的。”心魔道，“池云镜，你可不能毁了。” 　　“等你好了再说，你宅得太久，就算心魔还没好，也该出去逛逛，转换一下心情。”沐玄道，“不过你得注意孟陈莲，我听闻合欢宗的少宗主生性风流，他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绝对是伪装，实际上是个斯文败类，要是他追求你，也会同一时间勾搭别人。”沐玄想着池云镜目前心境不稳，都会中他的引诱，说不定真会中孟陈莲的招，严肃叮嘱：“你千万不能喜欢他。” 　　可能是因为魔血发作。 　　听见阿玄在孟陈莲的话题上说这么多，池云镜都心生戾气。 　　想杀人。 　　杀了孟陈莲。 　　他竟然要阿玄去合欢宗那种地方。 　　“孟陈莲怎会追求我。”池云镜闭了闭眼，缓和内心的杀意，“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封蚀就是个大魔头，故意装成正道接近你，而他和孟陈莲是好友，两人一丘之貉。”沐玄道，“反正你注意留心。” 　　池云镜冷不丁问：“阿玄怎知他们是好友。” 　　沐玄顿了顿，编出理由：“封蚀不小心透露给我的。” 　　“妖族少皇对你说了不少东西，他接近的分明是你。”池云镜语气加重，喘了一声，“刚才孟陈莲看的也是你，阿玄不该叮嘱我，应当自己小心才是。” 　　魔血发作的池云镜有些叛逆，都听不进他的金玉良言了。 　　以前沐玄提醒他注意封嵩泉心怀不轨，池云镜还会乖乖应好。 　　不过，池云镜的状态倒是好了点，不再那般痛苦，疲惫浮出水面。 　　今晚的话题已经可以结束，沐玄从凳子上飘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池云镜叫住他。 　　池云镜声音变低，唇色发白示弱的模样有点可怜，“刚刚是我语气不好，阿玄不要见怪。” 　　沐玄没觉得池云镜哪里有问题，况且池云镜身体极端不适，情绪自然控制不稳，他怎么可能计较，“乖乖睡觉，别胡思乱想。” 　　池云镜虚弱喘息：“阿玄的阳气，我还没有给。” 　　沐玄微微睁大眼睛，“你的身体都成这样了，怎么能再流失阳气。” 　　池云镜道：“我可以。” 　　“我觉得不行。”沐玄悬浮在半空，双手环胸，“病人就听我的。” 　　池云镜道：“阿玄也是病人。” 　　沐玄身体撕掉的部位，至今仍在逸散鬼气。 　　如今，只有他的阳气对阿玄起效，池云镜不担心阿玄去找别人。 　　可既然这样，他就当负起责任将阿玄养好。 　　阿玄能依靠的只有他，他怎能令阿玄不舒服。 　　沐玄理直气壮道：“就算我同样是病人，也比现在的你强。” 　　“你不能行动，而我能，你就要听我的。” 　　说罢，沐玄转身飘向外面。 　　离门口还剩一米，沐玄忽然停下。 　　不是主动停下，而像有根绳索拽住了他，拉扯他停下。 　　“怎么了。”只着中衣的池云镜下床过来。 　　沐玄发现，自己又可以移动了。 　　然而，向前两三米后，沐玄再度不能移动。 　　只有池云镜移动，他才能动。 　　他不能离开池云镜一定范围。 　　这是池云镜潜意识控制仙尊之力造成的。 　　先是令沐玄只能吸收他的阳气，再然后是沐玄无法远离他，而池云镜自己还没意识到。 　　心魔一声不吭，它能感觉到池云镜隐秘的喜悦，以及深渊般的占有欲终于填上丁点的满足战栗。 　　沐玄猜测：“不会是我吸太多你的阳气，定下了奇怪的契约，或是产生了副作用吧。” 　　“没听说过这样的情况。”池云镜努力调用神识，想查探沐玄的情况。 　　沐玄阻止道：“算了，就先这样吧，影响也不大，等你好了我们再研究。” 　　到时实在不行，就请昆仑境的高层帮忙。 　　在此之前，池云镜的魔血要平复下来。 　　池云镜的卧房空间足够，沐玄去别的房间搬了张床，放在与池云镜能拉开的极限距离，就睡在这里。 　　如果离池云镜太近，时刻笼罩在美味的阳气中，沐玄有可能忍不住伸出魔爪。 　　与池云镜间隔三米，阳气的味道还是往沐玄这里钻，不过他吸池云镜多了，培养出了点耐受性，这点若隐若现的香气倒是无妨，还能当做助眠香薰。 　　前提是沐玄不饿的时候。 　　沐玄忍了一天，都没吸池云镜的阳气，而这次池云镜发作得格外久，到了第二天晚上，暗红花枝依然存在，将眉目如画的出尘少年勾勒得有点魔魅。 　　沐玄实在饿，香气就成了勾引他心痒痒的诱惑。 　　在池云镜魔血平复前，他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重现上回失去理智的荒唐。 　　这样下去不行。 　　沐玄提出要稍微吸些阳气，池云镜没有拒绝。 　　饥饿感刚一消失，沐玄立刻强制自己与池云镜拉开距离，回去睡觉。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这样，沐玄要么忍着不吸池云镜，要么吸一点就离开。 　　次数越多，沐玄越有点自控不住的倾向，对池云镜道：“若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就提醒我。” 　　沐玄这次果然没控制住，两手都握住池云镜，五指滑入池云镜的指缝，另一只手探入池云镜的衣袖。 　　池云镜洒着灯光的长睫剧烈颤抖一下，气息紊乱，忍着不舍开口提醒：“阿玄。” 　　沐玄清醒过来，收回手。 　　他鼓励般拍了下池云镜的肩膀，“就是这样。” 　　感觉少年的身体十分紧绷，沐玄补充道：“下次可以再提醒早点。” 　　等沐玄回到床榻，背对他入睡，少年才猛然弓下腰，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探入被褥。 　　因为和沐玄在同一个房间，池云镜连气息都要控制好，冷静为自己纾解。 　　之后，沐玄频繁无法自控，都是靠池云镜提醒。 　　心魔笑道：“有这种福利，怪不得你乖乖听阿玄的，不给他一次吃饱。” 　　然而，池云镜的魔血迟迟不平复，沐玄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断开，理智全失扑向池云镜，扒他的衣服。 　　池云镜早已忍得辛苦至极，任由沐玄解开他的腰带，脱掉雪色外袍，他将唇凑到沐玄面前，引诱沐玄来亲吻。 　　沐玄一抬头，只亲到了少年的唇角。 　　池云镜转过头，与沐玄唇瓣相贴，却只有清风般的触感，与触碰阿玄别的部位没有不同。 　　内心空空荡荡，身体的热意丝毫得不到释放。 　　池云镜将艳鬼用力禁锢在怀里，唇瓣因为流失阳气还在泛白。 　　“我的阳气都属于阿玄。”池云镜的吐息透着迷恋，“阿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亲了片刻，沐玄迷迷糊糊觉得不对，身体开始往后，同时用手推池云镜。 　　“阿玄喜爱我，为何要远离。”池云镜当即拉住他，“待我恢复半魔身份，就与阿玄一样，你担心的阻碍都不复存在。” 　　以前，池云镜都是压制魔血。 　　这次发作的时日长久，就是因为他不再压制。 　　“阿玄，看着我。”池云镜动作轻柔，捧住沐玄的脸，“你喜爱我。” 　　沐玄怔怔注视着池云镜，少年的脸带着病态红晕，诡异而惊人的漂亮。 　　沐玄本就是弯的，能当书里的万人迷主角，池云镜的相貌毋庸置疑，此刻的模样更是罕见，与仿佛断情绝爱的少年仙尊已被拉下云端，令人还想继续亵渎，看他能堕落到何种地步。 　　要说沐玄没有丁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但那点心动会被他摒弃。 　　沐玄要探寻自己的路，前路未卜，黑珠还不知道要带他去哪，他无暇情爱，还会耽误池云镜。 　　而池云镜也有自己的路，原著那么多角色都没能令池云镜心动，沐玄不觉得自己是特例，他可不想沦为像那些男配与反派一样。就算现在的池云镜可能动凡心，取回仙尊记忆后也不再可能。 　　“云镜。” 　　沐玄用温柔语调喊出池云镜的名字，令少年的心脏急促跳动。 　　不管阿玄提什么要求，他都迫不及待想为阿玄达成。 　　然而，沐玄下一句话将池云镜打入地狱。 　　“我将你当成弟弟看待。” 　　池云镜的神情空白片刻，才哑声道：“可我不愿当你的弟弟。” 　　沐玄的头往下点，眼皮开始垂落，声音含糊：“那就当朋友。” 　　他抬手，摸了摸池云镜的发丝。 　　“乖。” 　　然后，沐玄倒进池云镜怀里，睡了过去。 　　池云镜保持这样的姿势，枯坐良久。 　　虚无的黑眸，渐渐被晦暗所覆盖。 　　池云镜起身，衣衫凌乱抱着轻飘飘的残魂，轻轻将沐玄放在他的床榻上。 　　看了熟睡的沐玄半晌，池云镜移开视线，从乾坤戒取出一本典籍。 　　学会里面模糊记忆的术法，池云镜给沐玄使用。 　　不能让阿玄记得今晚的事。 　　否则，阿玄会离开他。 　　在沐玄床边坐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池云镜才回到自己床上，按往常的时间醒来，做自己的事。 　　沐玄时隔数日终于吸饱阳气，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刚醒来，沐玄就察觉体内阳气充沛。 　　他打开窗户，池云镜正在院里练剑。 　　池云镜穿着当初沐玄挑的黑衣，腰带勒出劲瘦弧度，剑招行云流水，带有凛然之意。 　　“魔血花枝退到脖子了。”沐玄笑道，“恢复得不错。” 　　池云镜收剑颔首。 　　“你记得我昨晚何时睡着的吗。”沐玄趴在窗沿上，“我怎么没印象了。” 　　“阿玄越来越失控，昨晚被我提醒后，正要离开，却倒头睡了过去。”池云镜道，“阿玄忍着不吸阳气实在辛苦，我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就继续握着阿玄的手给你阳气。” 　　“原来是这样。”以沐玄昨日的状态，若是池云镜来握他的手，他真有可能在睡梦里自发吸阳气，沐玄并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段时日让你见多了我丢脸的样子，我可靠的长辈形象都要坍塌了。” 　　“不会。”池云镜道，“阿玄也是为我着想。” 　　* 　　池云镜的魔血终于平静下来。 　　万宗大会的五道关卡也过去大半，只剩最后一关。 　　这日，沐玄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仙尊虚影站在自己床头。 　　虚影俯下身，贴近沐玄的嘴唇，沐玄这回看出来，他是要亲吻自己。 　　沐玄立刻抬手，挡住虚影的脸，不懂他怎么忽然来这出。 　　莫非仙尊虚影陪他看话本多日，已经能看懂里面的桥段，想在沐玄身上试一下。 　　沐玄语重心长道：“不可以这样。” 　　仙尊虚影不懂，为什么不可以。 　　他见池云镜每夜都是如此，而他就是池云镜。 　　仙尊虚影像陷入了思索，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池云镜进来，便回到玉佩。 　　池云镜看向腰间的玉佩，微微蹙眉，他已经连仙尊虚影都无法容忍。 　　“虚影总是出现在阿玄附近，对你的安危是隐患。”池云镜道，“经过这么多些时日，玉佩都没有别的反应，看来我无法获得传承，不如将玉佩还给仙洲使者。” 　　“不行。”沐玄果断道，“再等等，肯定能成功。” 　　池云镜抬眸：“阿玄希望我获得传承？” 　　“当然，羽流仙尊的传承多珍贵，你目前不受罚，也是因为有获得传承的希望。”沐玄实行夸夸教育，“要是你获得仙尊传承，我会觉得很厉害，我也对传承内容很好奇，到时你可以给我看。” 　　池云镜的眉眼浮现清浅笑意：“好。” 　　这时，敲门声响起。 　　池云镜的神情重新冰封。 　　沐玄目露疑惑：“不开门吗。” 　　“没必要。”池云镜道，“感觉是不速之客。” 　　“能进悬云峰的客人，不至于多棘手。”沐玄感觉池云镜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他们太久没接触过外界，就算来的是孟陈莲，也可以见一见，打破如今古怪的境况，“我也多日没见过人了，和你一起过去。” 　　“阿玄的身份不便，我先去。”池云镜道，“若没有麻烦，阿玄再来不迟。” 　　沐玄道：“真的么。” 　　池云镜蓦然抬眸。 　　沐玄想到了楚朗风。 　　之前，楚朗风来暮寒居，在门口与池云镜说了些话就离开。 　　沐玄以为，池云镜是告诉了楚朗风他在午睡，他说楚朗风忘了兄长，只是玩笑话。 　　然而转念一想，后来楚朗风偷偷潜入暮寒居，就做得太夸张了点。 　　若池云镜没与楚朗风发生矛盾，按楚朗风的作风，不至于这样。 　　沐玄看着雪衣少年，开玩笑道：“你不会真想关着我吧。” 　　池云镜的指节蜷缩了下。 　　人的第一反应不会有假。 　　但池云镜的手掩在袖袍下，沐玄没有发现。 　　池云镜道：“不会。” 　　“我也觉得不可能。”沐玄笑了笑，“你当初刚发现我是怨魂，都没将我抓住，如今我的审判已经盖棺定论，有什么必要困住我。” 　　“那我们出去。” 　　沐玄扫掉心头的一丝怀疑，飘向门外。 　　池云镜并未动弹，沐玄来到他三米外，就无法再向前。 　　沐玄回过身，“怎么了？” 　　看到这一幕，池云镜产生了安全感。 　　阿玄不会离开他。 第52章 主动 　　方才听见沐玄那个问题, 池云镜的恐慌难以言喻，怕自己的阴暗卑劣都被阿玄看见。 　　看着三米外等待自己的残魂，池云镜袖袍下紧张到痉挛的手指稍微放松, 神态如常走向沐玄, 去为外面的客人开门。 　　来的又是柏宗荻。 　　他穿着枫叶花纹的黄色衣衫, 腰间蓝金长剑与身上配饰尽皆华贵，如同世家里的贵公子。 　　柏宗荻道：“你若还有点骨气, 就接受我的挑战。” 　　池云镜一直不在外面现身, 柏宗荻留在昆仑境的意义就丧失了一半。 　　他渴望与池云镜较量, 也忍不了池云镜龟缩不出的做派。 　　池云镜正要拒绝，沐玄出来劝道：“可以试一试。” 　　以池云镜的状态, 已经没必要待在暮寒居不出。 　　“若你战胜柏宗荻, 玉佩说不定就将传承交给你了。” 　　柏宗荻冷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池云镜有点心不在焉，恐慌尚未平复, 残留着余韵。 　　柏宗荻看着他的样子皱眉。 　　沐玄道：“要是不接受柏宗荻的挑战，我看他会一直纠缠你。” 　　“听阿玄的。”池云镜轻声道，“我去。” 　　要安下阿玄的心。 　　而且, 这些日子沐玄观看万宗大会, 看得最多的是楚朗风。 　　其次就是柏宗荻。 　　* 　　今日开始五道关卡的最后一关, 由赤羽宗设置。 　　赤羽宗是御兽宗门，他们在林中放出大量灵兽，按灵兽的境界与驯服难度划分成不同等级, 驯服灵兽越多者, 成绩越好。 　　沐玄来到树林时,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 穿着不同宗门的服饰, 施展各种手段抓捕天空与地面的灵兽，热闹非凡。 　　经过前四关的筛选，来到第五关的修士还是很多，赤羽宗布置的场地不止一处，这里是元婴期的场地之一，楚朗风不在。 　　沐玄认识的一些昆仑境弟子也不在，倒有两个其他宗门的熟面孔，是真武宗的金立与琴书门的叶言薇。 　　自审判结束，沐玄第一次出现在各大宗门面前，绝大多数人都看向他，连抓灵兽都不顾了。 　　金立哼了声，对周围那些目眩神迷的人不屑一顾，“狐媚长相，迷惑人心。” 　　“玉典剑阁下看重池云镜，我本来心服口服，却没想到他和那些肤浅之人一样，被美貌所迷，被妖鬼引诱堕落。” 　　旁边的真武宗弟子听见这话，艰难收回视线，不愿当金师兄口中的肤浅之人，“师兄说的是。” 　　有人拍马屁：“金师兄道心坚定，更甚于池云镜，怎会与凡夫俗子一般被皮囊蛊惑。” 　　“一个男人长成那样，丝毫没有英武之气，也只能勾引别的男人了。” 　　叶言薇带着琴书门弟子经过，“再怎么样，阿沐也比你们好看无数倍。” 　　真武宗弟子不满道：“你们都是什么审美。” 　　“琴书门都是女子，见过的男人太少，看见个好看的就当成宝。” 　　另一名真武宗自鸣得意：“好心奉劝你们，找男人不能只看脸，还要看能力。” 　　他擒拿住一头妖兽，不着痕迹看向琴书门弟子，展现自身。 　　然而下一刻，琴弦般的白色光线划过，将这些真武宗弟子击飞，撞断了好几棵树。 　　“金立。”叶言薇收回手，“你宗弟子出言不逊，我代你教训一下，没有问题吧。” 　　金立没有意见，“都是同道，他们的言辞确实太不讲究。” 　　“还好你明点事理，否则我今日必要向你讨教一番。”叶言薇经过他们，“谈能力，等你们像阿沐一样，解决平阳城异变那般的大事再说。” 　　其他琴书门弟子跟在后面，朝倒在树下哀嚎的真武宗弟子做了个鬼脸：“我们就是喜欢好看的，不服也没用。” 　　金立身旁没被击飞的弟子还剩两个，其中一个已经盯着沐玄很久，回不过神。 　　金立目露嫌弃，重重拍了下他的脑袋。 　　其他宗门的修士也在议论。 　　“玉典剑门下为鬼族师兄弟阋墙，这个传闻我一直不信，今日见到沐玄，忽然信了。” 　　“池云镜负责看管那鬼族，简直是令人羡慕的美事一桩。” 　　“清醒点，再怎么样那也是鬼族。” 　　“我看池云镜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和鬼族也没多亲密，不像传言里那般昏了头。” 　　“大庭广众之下，肯定要避嫌。” 　　“那鬼族确实立下大功，可他引诱玉典剑的弟子也不太好。” 　　“说不定是池云镜和楚朗风主动的，每日对着这样的鬼族，谁能不心动。” 　　“不太可能，我觉得这鬼族就算没用过术法，也用过些手段。” 　　“你们漏了一点，池云镜和楚朗风包庇鬼族，都是因为恩情。” 　　“我怎么就不信呢。” 　　沐玄出来，就料到自己会成为目光焦点，他不在意外人的议论，直接以本来面貌示人，只是戴上了斗篷帽子，绸缎般的黑发从兜帽流泻出来。 　　女装他不是没穿过，本体还多了斗篷遮挡，沐玄都以这副模样上过玉清殿，再给更多人看见也无所谓，还省了维持伪装的力气，能起到劝退一些人的作用。 　　一些心软的人都不忍多看沐玄，甚至帮他说话。 　　“我倒觉得那鬼族有些可怜，你们少说两句。” 　　“的确，每个怨魂都曾是惨死的人，他本就伤痕累累，还因平阳城的变故身体残缺，一辈子都没有自由了。” 　　柏宗荻将修为压制到金丹巅峰，看向沐玄，“你离远点，不要干扰比斗。” 　　“我没法离远。”沐玄与池云镜拉开三米，“只能到这里。” 　　柏宗荻皱眉：“你在开什么玩笑。” 　　沐玄认真道：“我离不得池云镜太远。” 　　“我从未见过如此黏人族的妖鬼。”柏宗荻道，“你总不会是担心一个看不住，池云镜就跑了吧。” 　　池云镜道：“我不会跑。” 　　沐玄点头附和：“云镜负责看管我，我跑他还要追我。” 　　柏宗荻转而看向池云镜，“将鬼族放在你神识的感应范围内就可，我也会帮你留意，实在不放心，就捆住他。” 　　池云镜道：“不可。” 　　柏宗荻觉得，他简直冥顽不灵。 　　“我是物理意义上的不能远离云镜。”沐玄伸出手臂，“不信你拉我试试。” 　　与妖鬼对话，柏宗荻的耐心消耗极快，他还真就不信，径直来到沐玄面前。 　　握住沐玄的手臂前，柏宗荻顿了顿，拿出一张手帕，对沐玄道：“你用鬼气托住。” 　　“你事真多。”沐玄抱怨了这位大少爷一句，手臂浮现鬼气，令手帕搭在上面。 　　柏宗荻这才纡尊降贵伸手，使用灵力握住沐玄手臂包着的位置，拉住沐玄向前走。 　　紧接着，柏宗荻就感觉到无形的阻力。 　　“这是怎么回事。”柏宗荻不解。 　　“我们也不清楚，还在想办法解决。”沐玄道，“本以为仙洲来的使者见多识广，能看出端倪，没想到也不行。” 　　柏宗荻冷哼一声，转身往回走。 　　沐玄道：“你的手帕。” 　　“不要了。”柏宗荻头也不回，一道剑光闪过，沐玄拿着的手帕化为碎片。 　　沐玄嘀咕：“乱扔垃圾。” 　　柏宗荻的步伐微不可查滞了滞，剑气带着泄愤之意冲上天空，将一头灵兽拽下来。 　　“阿沐。”叶言薇走过来，微微一笑，“你的状态看起来比在镇邪塔好多了。” 　　沐玄点头：“叶仙子。” 　　他们正交谈着，一道黑影如电窜来，停在沐玄身旁，抬头嗅着沐玄的鬼气。 　　“食幽兔。”叶言薇抬手掩口，发出低低的惊呼。 　　沐玄对灵兽了解不多，“喜欢鬼气，倒是奇异。” 　　“这种灵兽正如其名，以鬼气为食，可以净化鬼气。”叶言薇道，“食幽兔速度极快，行踪诡秘，我一直在抓，都没有抓到。” 　　沐玄：“既然如此，何必浪费时间一直寻找，不如转向其他目标。” 　　“因为食幽兔很可爱，皮毛油光水滑，我想摸一摸。”叶言薇不好意思地微笑，“五道关卡合格就够了，追求排名前列意义不大。” 　　沐玄闻言，弯腰将食幽兔抱起来，叶言薇立刻提醒：“会吓跑它的。” 　　然而，沐玄苍白的手已经碰到食幽兔，掌心附着鬼气，食幽兔老实待在沐玄怀里享受，甚至想打个滚。 　　沐玄感觉奇妙，往常都是他吸别人的阳气，有朝一日竟遇到了只吸他鬼气的灵兽。 　　叶言薇笑道：“看来它很喜欢阿沐的鬼气。” 　　沐玄将食幽兔递出去，叶言薇目露惊喜：“给我摸？” 　　沐玄点头，叶言薇开心不已，小心翼翼伸手抚摸食幽兔的皮毛。 　　远处一名男修酸溜溜道：“那鬼族果然有点手段。” 　　琴书门的叶仙子平时不假辞色，多少人想靠近都不得，面对沐玄却频频展颜。 　　“带阿玄出来也不是，不带也不是。”心魔道，“出来就招蜂引蝶。” 　　一只灵鸟拖着长长的绚丽尾羽飞过上空，每根羽毛都是不同颜色，点着相应颜色的火焰。 　　沐玄仰头看着，叶言薇笑道：“那是彩羽焰鸟，是不是非常漂亮。” 　　池云镜忽然身化剑光升空，来到彩羽焰鸟背部，银白剑气化为缰绳，勒住灵鸟的脖颈。 　　彩羽焰鸟发出一声长啸，加速飞行，时而颠倒身体，要将池云镜甩下来，然而池云镜纹丝不动，牢牢拉着剑气缰绳，墨发在风中飞舞。 　　沐玄配合池云镜移动。 　　彩羽焰鸟终于累了，降落到地面，羽翼合拢，垂头表示服从。 　　池云镜带着灵鸟来到沐玄面前，抱起轻飘飘的残魂，放到鸟背上。 　　彩羽焰鸟驯服难度不高，主要是浪费时间，所以不在大部分修士的第一选择行列。 　　池云镜还在与柏宗荻比试，柏宗荻已经驯服一头顶级灵兽，而他去驯服彩羽焰鸟，竟只是因为沐玄喜欢。 　　以往不近人情的剑道天才微微伏低身体，与沐玄说着话，脸上带着柔软的耐心。 　　明明是池云镜驯服了彩羽焰鸟，也是沐玄的看管者，却仿佛有根无形绳索套住了他的脖颈，另一端拉在沐玄手里。 　　叶言薇在镇邪塔见过他为沐玄，向元婴巅峰的金立挑战，倒不觉得惊奇，外人还是第一次见池云镜这副样子。 　　池云镜眼神清醒，神色冷静，仿佛在证明沐玄并未对他用什么手段。 　　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你确实在暮寒居闷了太久，是我有所疏忽。”池云镜道，“希望阿玄能开心一点。” 　　“别再这样了。”沐玄道，“专心比斗，我更想看你赢。” 　　池云镜点头：“好。” 　　柏宗荻孤家寡人，莫名被衬得有点凄凉。 　　原著里，他和池云镜都是一心向道的天才。 　　现在却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一名赤羽宗弟子走过来，看着沐玄身上的刀伤，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彩羽焰鸟不像食幽兔，它不喜欢鬼气，你还是下来吧。” 　　沐玄坐在鸟背上，其实没感觉到彩羽焰鸟有负面的情绪波动，不过鸟是赤羽宗养的，人家比他这个外行鬼更懂，沐玄点了点头正要下来，陌生的男声响起：“我看彩羽焰鸟没有任何不满，还有点享受，你们莫不是看沐玄是鬼族，就排挤他。” 　　来者身穿合欢宗的红色服饰，将俊秀眉眼衬出了丝媚意。 　　赤羽宗弟子道：“这里没有你们合欢宗的事。” 　　“自然是有的。”合欢宗男修道，“我等与沐玄同命相怜，忍不住出声相助。” 　　相较于今天刚出门的沐玄，合欢宗实实在在受到过排斥。 　　之前沐玄通过水镜就发现，正道宗门的修士都不愿与合欢宗组队，若合欢宗弟子用魅术或者奇诡手段取胜，还会引人不耻。 　　不过，合欢宗弟子略施小计，主动与他们交好，如今越来越多的正道修士愿意与他们交流，合作驯服灵兽的也有。 　　只能说合欢宗是有东西的。 　　而孟陈莲，他不会下场参加万宗大会。 　　沐玄望向高空的观台，孟陈莲就坐在上面，身处各宗门高层的行列中。 　　孟陈莲一个小辈，还是合欢宗的，竟与他们并列，有些宗门高层不满，但是没办法。 　　谁让合欢宗主渡劫成功，成就仙君，而且合欢宗主还是一对夫妻，孟陈莲是他们的儿子。 　　沐玄道：“好意心领了，我不需要。” 　　他从鸟背上跳下来，合欢宗男修当即上前两步，伸出手臂想接住他。 　　沐玄声名远扬，玉典剑的两个弟子都为他倾倒，引起了不少合欢宗弟子的挑战欲。 　　征服了沐玄，岂不是比征服池云镜或楚朗风显得更厉害。 　　合欢宗男修就是抱着这个想法过来，尚未开始施展，就看见满身伤痕的艳丽残魂落了下来，染着血梅的斗篷衣摆扬起，内里的红裙炙烫人眼，他竟像是刚入合欢宗的毛头小子，孟浪上前要接住残魂。 　　剑鸣声划破空气，残月剑飞来，重重凿进合欢宗男修身前的地面，离他的鞋尖仅差半寸。 　　男修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后退两步，惊魂未定看着皎洁如月的银白长剑。 　　喘了两口气，男修平复下来，挖别人的墙角被找上门，这种事情合欢宗弟子见得多了，喊打喊杀的也不是没有，而相较于走在路上忽然被人套麻袋，在众目睽睽的万宗大会，只要不违反规矩，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合欢宗男修绕过残月剑，再度走向沐玄，还朝池云镜递了个挑衅的眼神。 　　沐玄下了鸟背，足尖微微悬空漂浮着。 　　合欢宗男修朝他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刚绕过残月剑，一道白色的少年虚影出现在剑前，随着他低头拔剑的动作，发间缎带垂落。 　　专注比斗的柏宗荻首次分心，看向白色虚影恭敬行礼：“羽流仙尊。” 　　其他修士哗然。 　　“池云镜被仙尊传承选中，居然是真的。” 　　“幸好池云镜来了我们这里，能得见仙尊虚影，太幸运了。” 　　“仙尊虚影拔出残月剑，怎么好像是要合欢宗弟子不利。” 　　“看不惯合欢宗这种邪道宗门吧。” 　　“沐玄上去阻拦，不怕仙尊连他一起杀吗。” 　　虚影手持残月剑，挥向合欢宗男修，沐玄及时拉住他的手腕。 　　“不能乱杀人。”沐玄教育道。 　　虚影当初在玉清殿孜孜不倦针对他这个妖鬼，果然也会针对别的邪道，幸好他动作够快。 　　半跪在地的柏宗荻冷冷道：“愚蠢。” 　　一个怨魂，怎么可能拦得住仙尊虚影。 　　自身还有可能受牵连。 　　然而，仙尊虚影没有挣脱沐玄的手。 　　听见沐玄的话，就垂下了手中的残月剑。 　　他拿残月剑的样子，显出了与池云镜的一点相似，沐玄习惯性道：“乖。” 　　彩月焰鸟不顾赤羽宗弟子的阻拦过来，用头贴了贴沐玄，压低身体示意沐玄再上来。 　　赤羽宗弟子一脸世界观被颠覆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沐玄道：“若是鬼气对它不好，你还是把它拉走吧。” 　　“等等。”赤羽宗弟子立刻掏出本典籍，迅速翻阅，“我查一查。” 　　翻到记载彩羽焰鸟的书页，他看见角落有一行小字，写着彩羽焰鸟喜欢好看的生灵。 　　每只彩羽焰鸟的审美都不同，能吸引它们的生灵不一定是人，而且一般的美貌根本无法打动它们，所以彩羽焰鸟这点爱好知道的人甚少。 　　怪不得彩羽焰鸟先前飞到沐玄上空，就算池云镜不驯服，它也会降落到沐玄面前。 　　池云镜将沐玄抱到鸟背上的时候，彩羽焰鸟估计在想，还有这种好事。 　　“是我学艺不精。”赤羽宗弟子抽了抽嘴角，合上书本，“彩羽焰鸟只是不喜欢鬼气，并非鬼气对它有害，就让它待在这里吧。” 　　不等沐玄有动作，仙尊虚影将他抱起，重新放到鸟背上。 　　与先前池云镜的做法一模一样。 　　柏宗荻的惊异更深：“不可能。” 　　他在玉清殿亲眼见过，仙尊虚影对沐玄的杀意。 　　柏宗荻忍不住快步来到沐玄面前，问：“你对仙尊虚影做了什么。” 　　沐玄实话实说：“什么都没做过。” 　　仙尊虚影上前一步，将沐玄护在身后。 　　柏宗荻死死看着他：“不可能。” 　　“大少爷。”沐玄道，“我哪有能耐对仙尊虚影耍手段。” 　　柏宗荻紧紧抿唇，想说沐玄能潜伏在昆仑境三四年，蛊惑了玉佩挑中的传人，对仙尊虚影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又不愿接受，区区筑基期怨魂能对羽流仙尊的遗物做什么。 　　那可是剿灭了魔族的仙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别人对沐玄的议论消停大半。 　　沐玄都能令仙尊虚影听话，已经超出他们的认识范畴。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沐玄坐在鸟背上，悠闲看着修士们闯关。 　　不过，池云镜要到处移动驯服灵兽，他也要随之移动。 　　楼崖来到树林，看见这奇怪的一幕，问：“怎么回事。” 　　沐玄道：“不知为何，继只能吸云镜的阳气后，我无法再离开云镜三米范围。” 　　楼崖闻言拧眉：“这样不是办法，得尽快解决。” 　　“我也觉得。”沐玄吐露出了心声，之前面对池云镜他不能这样，因为池云镜同样是受害者，被迫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半点隐私都没有，“就好像被绑到了云镜身上，很麻烦。” 　　“我带你们去药鼎峰。”楼崖道，“或者铸器峰，天工长老对灵魂颇有研究。” 　　“等云镜和仙洲使者的比斗结束。”沐玄单手托腮，“不差这一时半刻。” 　　旁边的仙尊虚影忽然出剑。 　　沐玄尚未反应过来，残月剑就斩中了他身侧的空气。 　　他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与池云镜的一份联系被切断了。 　　沐玄微微睁大眼睛，尝试和池云镜拉开距离，后退到四五米外，都没有无形绳索再拽住他。 　　这样一来，阻止沐玄消失的症结，岂不是也能被仙尊虚影斩断。 　　沐玄看向仙尊虚影，忍不住笑了：“厉害。” 　　没看到，池云镜的神色截然相反。 　　沐玄飞向池云镜，“我们没事了。” 　　“嗯。”池云镜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发出的声音。 　　池云镜神色平静，神经却绷得生疼，像一只手在重重拉扯。 　　沐玄隐隐察觉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没事。”池云镜道。 　　沐玄：“那我就不待在这里了，你加油。” 　　池云镜张了张口：“可我要看着你。” 　　“你忘啦。”沐玄笑了笑，“你的师尊也可以看管我。” 　　池云镜下意识拉住他，喉咙发干：“你们要去哪。” 　　“和你的师尊喝两杯，白嫖他的酒。”沐玄道，“你不必再管我，专心比斗。” 　　怎么可能不管。 　　池云镜却回答：“好。” 　　沐玄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温声道：“那松开吧。” 　　池云镜缓慢松手。 　　虚影回到玉佩，池云镜望着沐玄离开的方向，捏着玉佩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池云镜面前的灵兽对情绪十分敏感，吓得发出惨叫，直接伏下身体向池云镜表示驯服。 　　沐玄听见动静，正要回过身，刚好飘到了池云镜三米范围外，熟悉的无形拉力扯住了他。 　　沐玄怔了怔，驱使身体往前却做不到。 　　无法远离池云镜的限制，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沐玄不可置信看向池云镜，明白了问题的源头。 　　其实沐玄记得，在平阳城，是池云镜抓住他后，他才停止消失。 　　但他以为之后的问题，都是自己损失一魂一魄的缘故。 　　看池云镜的样子，好像不是。 　　池云镜也意识到了。 　　之前，都是他的潜意识作祟。 　　这次是他主动的。 第53章 受不了 　　池云镜缓慢垂头, 看自己的双手。 　　阿玄必须依附于他，竟都是他自己的手笔。 　　“终于发现了。”心魔道，“这是你的本性, 池云镜。” 　　池云镜与心魔发生了些微融合, 玫色从眼底一闪而逝。 　　他听见沐玄的声音：“为什么。” 　　“我也不知。”池云镜轻声道, “阿玄，我们回去。” 　　“回到暮寒居, 我们慢慢研究。” 　　“等等。”柏宗荻坐在生有双翼的灵兽背上, 居高临下, “池云镜，你要临阵脱逃？” 　　楼崖找好了位置, 等沐玄来喝酒, 发现情况不对劲，过来问：“怎么回事。” 　　“束缚重新出现。”沐玄还能调整好情绪，“我依旧无法离开云镜三米范围。” 　　沐玄没有说, 他怀疑与池云镜有关。 　　楼崖拧眉：“去药鼎峰，或者铸器峰。” 　　“不用，我有了点头绪。”沐玄看向池云镜, “等比斗结束, 我们再回去。” 　　池云镜不知沐玄正在想什么, 内心煎熬至极，还要这样熬完比斗，少年尽力稳住声线：“好。” 　　“你要输了, 池云镜。”柏宗荻道。 　　柏宗荻也因仙尊虚影的事分过心, 两人对于这场比斗都不够专注, 但目前柏宗荻驯服的灵兽稍胜一筹。 　　池云镜淡淡道：“我会赢。” 　　赢给阿玄看。 　　沐玄待在池云镜附近, 而楼崖在他旁边, 取出酒壶与两个酒杯。 　　楼崖将一个酒杯递给他，“还有心情喝酒么。” 　　“不喝白不喝。”沐玄穿上身体。 　　看着池云镜，心里更乱，还不如喝酒。 　　楼崖拿着酒壶的手微微倾斜，酒液倒入沐玄的酒杯。 　　万宗大会期间，楼崖不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他衣冠整齐，倒酒时用一手拢住袖袍，露出半截有力的手腕，自有番高位者的气度。 　　“玉典剑给我倒酒，不胜荣幸。”沐玄调笑道，“我可得细细品尝。” 　　楼崖垂头给自己倒，也没有了从前衣襟敞开，举着酒壶直接往口中灌的放荡姿态。 　　“好酒。”沐玄抿了一口，“我多日未曾这样放松了。” 　　“待在暮寒居，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放松么。”楼崖道，“云镜应当不会管你。” 　　“岂止，我感觉都快被养废了，要是有身体，起码胖十斤。”沐玄伸了个懒腰，“那样的生活过多了，精神都有点浑浑噩噩，这下豁然开朗，像活过来一样。” 　　“等你和云镜的联系断掉，就来我这里。”楼崖道，“不能让池云镜独自担着看管你的任务，那也影响他修炼。” 　　“还可以帮你化解心魔。”沐玄笑了笑，“你的心魔近来如何了。” 　　楼崖喝着酒道：“你无法再帮我。” 　　沐玄反应过来，如今的他已不是剑灵，而是鬼族。 　　楼崖以前愿意那样，一大基础就是沐玄的剑灵身份。 　　赎罪忏悔，也是要对着剑灵。 　　剑灵堕为鬼族，是楼崖的心结之一，找沐玄这个鬼族化解是本末倒置，而且挑战他一直以来遵守的规矩与底线。 　　楼崖之前给了沐玄些阳气，现在还心平静气和沐玄喝酒，不代表种族之别已经从他心里消失。 　　“八年前的那一剑。” 　　楼崖喝完一杯，紧接着又倒，“你不怨憎我，也不想报复？” 　　“我已经还给你了。”沐玄道，“幻境里，我将你推到黑衣人刀下，你为给我阳气，也割伤自己不少次。”沐玄笑容促狭，“我还用戒尺打过你，这可比给你一剑要难得无数倍。” 　　提起这件事，楼崖果然不自在起来，紧紧抿住沾了酒液的薄唇，杯中酒也喝不下去。 　　如今的楼崖回想起那些，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沐玄想想都觉得微妙，忽然理解了楼崖发现他的身份后，为何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神情与衣冠都十分整肃，衣襟拉得紧紧的，胸膛不露半点。 　　不止是因为接二连三的大事，也是为对当初的荒唐感到羞耻。 　　楼崖突兀转移话题：“你觉得，云镜能否得到玉佩传承。” 　　沐玄不假思索：“当然。” 　　“我虽不完全了解这个弟子，但我与你的看法相同。”楼崖道，“等云镜得到传承，就要前往仙洲，你有什么打算。” 　　沐玄的态度理所当然：“我是昆仑境的囚犯，除了留在这里还有其他选择？总不可能跟着云镜去仙洲。” 　　到时，他也可以着手逃离了。 　　“就算你断掉与云镜的联系，现在也只有云镜的阳气对你有用。”楼崖道，“我问了药鼎，她毫无头绪。” 　　沐玄笑道：“以后，我就没那么需要阳气了。” 　　楼崖问：“因为你体内的宝物？” 　　沐玄点头。 　　“好。”楼崖持杯的手动了动，下一句话声音极低，飘散在风里，“我会照顾好你。” 　　沐玄疑惑问：“你说了什么？” 　　“没有。”楼崖将杯沿放到唇边。 　　* 　　池云镜与柏宗荻的比斗结束。 　　沐玄上前两步，清点两人各自驯服的灵兽数目。 　　池云镜驯服的灵兽仅超出柏宗荻一只，刚好就是那只彩羽焰鸟。 　　池云镜在暮寒居荒废了那么些日子，还能胜过柏宗荻，只能说主角就是主角。 　　虽然柏宗荻压制了修为，但池云镜也没有仙洲那里丰厚的资源加持。 　　“阿玄。”池云镜道，“我赢了。” 　　“嗯。”沐玄点头。 　　池云镜心脏一抽。 　　阿玄没有对他笑。 　　柏宗荻脸色难看，但不至于不认账：“这次是我输了。” 　　“下次，我一定赢过你。” 　　柏宗荻转身欲离开，步伐却忽然止住，好像听见了传音。 　　而池云镜一直看着沐玄。 　　沐玄态度平静，他也竭力抑制恐慌的心绪，对楼崖拱手：“师尊。” 　　楼崖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会认我这个师尊了。” 　　“教导之恩，不敢忘怀。”池云镜道，“先前未向师尊行礼，是一时没来得及。” 　　而柏宗荻听完传音，忽然跪下。 　　他面前的空间撕开，一只灵力大手伸出来，五指张开，掉出两样东西，柏宗荻接住。 　　两样东西分别是阵盘与丹药，柏宗荻语气恭敬，对着空间裂口道：“弟子领命。” 　　灵力大手消散，柏宗荻起身望向楼崖，道：“归海仙尊心系你的情况，拟定了助你化解心魔的方法，还不谢恩。” 　　楼崖向正在合拢的空间裂口垂下头。 　　“这个方法需要用到融雪化烟阵，还有许多修士。”柏宗荻道，“所以，万宗大会新增一个环节，各宗修士入融雪化烟阵助玉典剑化解心魔，鬼族楼雾是玉典剑的心魔关键，也要将他带出牢房，置于阵法当中。” 　　沐玄猛然想起，这是原书一个重要剧情。 　　书里归海仙尊同样希望楼崖飞升，想到了这个方法，趁着万宗大会实施。 　　而楼雾借机在阵法里给池云镜和楼崖下药，让各宗弟子撞见，使得楼崖对徒弟的不伦情愫暴露于阳光下，引修真界唾弃。 　　只靠言语揭发楼崖的不伦情愫，那不会有人信。 　　最有用的办法，莫过于让各大宗门亲眼看见。 　　* 　　回到暮寒居，沐玄与池云镜相对而坐。 　　看着眼前高山霜雪般端坐的少年，沐玄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他们目前的状况，真是池云镜促成的么。 　　池云镜有什么必要这样。 　　可除了池云镜，再没有人能做到。 　　沐玄开口：“我在平阳城快要消失的时候，是不是你留下的我。” 　　“是。” 　　池云镜承认了。 　　沐玄再度问：“为什么。” 　　“担心阿玄的安危。”池云镜如画的眉眼沉静，早已想好答案，“当时阿玄的样子，像是要魂飞魄散。” 　　沐玄：“那我只能吸你的阳气，还有局限在你三米范围内？” 　　“我不清楚详情。”池云镜微微摇头，“那股奇怪的力量不受我控制。” 　　“撒谎。”心魔道，“不过你也只有这条路了，池云镜，若阿玄得知真相，必定会离你而去。” 　　沐玄将信将疑，决定不再纠结这些，只看结果，“我那不是魂飞魄散，你能不能收回力量，放我消失。” 　　池云镜放在腿上的手收紧，“阿玄要消失去哪里，有没有危险。”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沐玄摇了摇头，“体内的宝物让我这样，我觉得它不会害我。” 　　池云镜道：“可我不放心。” 　　沐玄抬头看他，“你不愿收回力量？” 　　“除非我能确定阿玄没有危险，知道你会消失去何处。”池云镜道，“否则不行。” 　　“我说了没事。”沐玄保持耐心，“你不相信我？” 　　“那只是感觉，而阿玄独自冒险的情况，并非没有发生过。”池云镜抿唇，“当初你待在小师弟身边三年，不愿告诉我身份，也不曾相信过我。” 　　沐玄直接起身，不再理会他。 　　到了夜里，沐玄侧躺在床上，背对池云镜。 　　“阿玄。”池云镜叫他，“今日的阳气。” 　　“不用了。”沐玄道，“吃不下。” 　　池云镜忍不下去，要下床哄沐玄别再生气和他冷战，他实在受不了。 　　心魔喝止道：“站住，别忘记我说过什么。” 　　“不能暴露你对阿玄的爱恋之心，一旦被阿玄发现，就不止是现在这种程度。” 　　“那晚你对神志不清的阿玄表白心迹，阿玄是如何回答的，你应当影响深刻，若阿玄知晓自己视作弟弟的少年，一直觊觎自己，甚至趁着他睡觉，痴迷亲吻他一夜，他该是何等恶心。” 　　池云镜的手死死抓着床沿。 　　理智清楚，心魔这次的建议并非诱导，而是认真的。 　　池云镜强行维持住平静，躺在床上合眼，将气息调整均匀。 　　待沐玄入睡，他转过身对着沐玄的背影，就这样看了整整一夜。 　　沐玄忍了两日，不吸池云镜的阳气，身体开始出现不舒服的症状。 　　这晚，沐玄带着饥饿感入睡后，池云镜下了床。 　　池云镜都不知这两日自己是如何过来的，表面正常修炼，装出压制心魔的样子，其实神思不属，内心被各种汹涌情绪冲击得刺痛，终于卸掉伪装，池云镜都有些头晕目眩，单手撑住床柱缓了缓神，才走到沐玄的床榻前，半蹲下来划开掌心，混沌黑眸注视着血液滴落到沐玄唇瓣，融入进去。 　　睡梦中的沐玄本能伸出手，拉着池云镜受伤的手往下，妄图吸吮更多阳气。 　　在朱红唇瓣碰到池云镜掌心伤口前，池云镜及时挣脱，见沐玄还往他怀里拱，就用另一只手压制沐玄的动作。 　　池云镜弯下腰，身体微微颤抖，吐息灼热：“阿玄，不可以。” 　　不能暴露自己的恋慕，再像以前那样亲吻阿玄。 　　他怕了。 　　怕那件事也会被阿玄发现。 　　翌日。 　　沐玄醒来，就发现身体补充了许多阳气。 　　他登时看向池云镜。 　　“我明白阿玄的不满，但你应当理智，不要影响自己的身体。”池云镜掌心的伤口还在，就是给沐玄看的，他只是给沐玄喝了血，没有碰他，“若阿玄饿到神志不清，到时更不好收场。” 　　听池云镜说理智，心魔发出嗤笑。 　　沐玄撑住额头，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收到了柏宗荻的传讯。 　　要他们前往镇邪塔的融雪化烟阵。 　　* 　　柏宗荻已经将阵盘放入融雪化烟阵，长满发光青苔菌类的石室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阵法变得能容纳大量修士，每个修士都会各自经历楼崖和楼雾的幻境。 　　楼雾据说已被打昏带入阵中，身上套着重重枷锁掩埋在雪底，沐玄没有见到。 　　换做以前，楼崖念在楼雾喜欢热闹，可能会带他与各宗修士打个照面，而今楼雾别有用心的事情被沐玄揭发，就不可能了。 　　昆仑境对楼雾做了许多限制，若非楼崖渡劫的事情实在重要，还有仙尊的命令，他们根本不可能再放楼雾出来。 　　沐玄不确定这样一来，楼雾还能不能在幻境中捣鬼。 　　妖鬼手段诡异，不能不防。 　　参与万宗大会的修士，并没有都来融雪化烟阵，通过第一轮筛选的才可以来。 　　池云镜没有参加第一轮，只在第五关露了个面，但他是楼崖的亲传弟子，意义不同，也需要入阵。 　　帮过楼崖化解心魔的沐玄同样在列，这是归海仙尊的意思，沐玄在幻境内可以不受看管，而阵法外有柏宗荻看着，若出现什么意外，他便调整阵盘。 　　沐玄毫无意见，也没法有意见。 　　仙尊的旨意不能违抗，他都不能让池云镜拒绝入阵，何况自己。 　　沐玄入阵，万一剧情按原著描写的那样发生，正好还能干涉。 　　他有些生池云镜的气，但不至于不管池云镜的安危。 　　沐玄与池云镜进入融雪化烟阵的时候，楼雾正从雪中起身。 　　红衣少年垂头看了看，身上的枷锁已经消失，因为这是在幻境里。 　　现实中，楼雾的本体依然封在雪底，在柏宗荻眼中毫无异常。 　　“我就帮到这里，剩下的全看你了，等抓到沐玄再给我信号。”鬼主的声音响起，“不要令我失望，血尊者。” 　　楼雾单膝跪地，“必当完成尊上交予我的使命。” 　　鬼主的声音消失了半晌，楼雾才起身，茫茫大雪中出现了一袭白衣的孟陈莲。 　　“这就是仙尊阵盘里的本源空间。”孟陈莲悠哉环顾四周，“尊者与玉典剑被关在各自的本源空间，你们的神识会被阵盘发散到所有修士正在经历的幻境，每个幻境里的楼崖和楼雾，可以说都是你们。” 　　“归海仙尊给了清心琉璃丹，只要有人在幻境里令楼崖打开心门，他服下丹药，就可以消除部分心魔。”楼雾道，“不过，尊上已将我和楼崖的本源空间融合，等我找到楼崖的位置，再将池云镜弄来，就可以实施计划。” 　　在抓住沐玄面前，摧毁楼崖的计划要让步，但不代表放弃。 　　楼雾为这计划在镇邪塔关了许久，临走前自然要实施。 　　池云镜与沐玄不是他的对手，楼崖也不需要注意。 　　因为楼崖在本源空间是沉睡状态，经由鬼主唤醒的楼雾，才能自由行动。 　　鬼主还将幻境的部分掌控权给了他，等他找到池云镜与楼崖的位置，将池云镜拉进来，计划就能轻而易举完成。 　　沐玄同样，只要拉进来，再给鬼族发信号就好。 　　孟陈莲道：“能插手归海仙尊的阵盘，还将我这个外人带进来，不愧是鬼族之主。” 　　昆仑境对楼雾看管太严，孟陈莲在外面根本接触不到，只有在幻境内才有可能。 　　“虚虚实实，正是鬼族擅长之道。”孟陈莲将一瓶粉色药粉交给楼雾，“这是你要的。” 　　楼雾接过药瓶，准备打开盖子验货，“这里是虚幻世界，你们宗门的药居然能存在于这里，有点奇异。” 　　“动作轻点。”孟陈莲阻止道，“万一药粉洒出来，你我都要中招。” 　　“这么歹毒。”楼雾直接合上盖子，不再检验，谅孟陈莲也不会耍花样。 　　“精神层面的药过于复杂，我宗炼丹师百般研究，目前也只能炼出不太方便的药粉。”孟陈莲道，“尊者只要将药粉洒向目标就可以，不过注意，药粉要过一段时间才消散，尊者洒完后一段时间切勿靠近。” 　　“懂了。” 　　即将能带沐玄回妖鬼界，楼雾迫不及待赶人，“你可以走了。” 　　“那在下告辞。”孟陈莲本来也不能在这里久待，“祝尊者马到成功。” 　　他还打算在封蚀前面，将池云镜弄到手里，既然鬼族有计划，那这次就算了。 　　等下次吧。 　　* 　　与上次进入融雪化烟阵的坠落感不同，沐玄与池云镜在雪原中走了段时间。 　　“先前你说的有道理。”沐玄反省自己的问题，“我不该不吸阳气，那是添乱。” 　　不理会池云镜，也是他冲动了。 　　那种做法毫无意义，而且不理智。 　　换种角度，沐玄生气到冲动的地步，正说明他在意。 　　他觉得池云镜那么乖，而且他那么信任池云镜。 　　不过，在与池云镜相认前，沐玄确实不相信他，怕池云镜将自己关入镇邪塔，也是事实。 　　沐玄暂且放下这件事，叮嘱池云镜更要紧的：“小心楼雾。” 　　得不到池云镜的回应，沐玄转头一看，身旁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他们分散了。 　　这里是精神世界，分开也没事，现实里他们的本体还挨得近。 　　入阵的修士众多，沐玄周围却再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茫茫的大雪。 　　雪越来越大，沐玄发现前方有一座朦胧的城池影子。 　　沐玄穿过雪花，踏足城池地界，四周骤然翻天覆地，大雪不再，街道楼宇变得清晰，连砖瓦都细节毕现，街道两旁摆满摊位，但不见摊主，到处空空荡荡，还有几个人匆匆往家里赶，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 　　沐玄飘上前，拦住一个百姓。 　　男子看见他顿时大叫：“鬼啊！” 　　沐玄道：“告诉我，城里发生了什么。” 　　鬼怪拦路，男子不敢不听话，哆哆嗦嗦道：“城外面有仙人打斗，好多路和树都毁了。” 　　沐玄问：“什么样的仙人？” 　　“好几个穿黑衣服的，还有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人，拿着把断剑，上面还有雾气。”因为是在天上斗法，看见的人不少，男子都快哭了，“我能说的都说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沐玄不再拦着他，“你走吧。” 　　男子立刻连滚带爬回家。 　　按他的判断，幻境的时间点应当是楼崖断剑不久，带着楼雾逃命，却摆脱不了黑衣人的追杀。 　　因为断剑，楼雾十分虚弱，楼崖不可能带着他迎战黑衣人，城中百姓也没看见楼雾的身影，沐玄记得剧情里，楼崖是将他藏在了城里。 　　沐玄四处寻找楼雾的踪迹，没过多久，他感知到微弱的鬼气，看见了躲在一间老旧空屋里的青衣少年。 　　还有一个沐玄认识的修士，穿着合欢宗的红衣，是曾险些被仙尊虚影拿残月剑杀了的合欢宗男修。 　　按柏宗荻的讲解，每个修士会经历单独的幻境，彼此不会产生交集。 　　但沐玄不是人，没有自己的幻境，会流落到别人那里。 　　楼雾的身体虚幻到看不清，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他惶惶不安躲在这里，为楼崖的安危担忧，也为自己担忧。 　　楼雾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还有阴魂不散的黑衣人在后面追杀他们，他和楼崖很可能都要葬送在这里。 　　就在这时，楼雾脑内响起鬼主的声音，告诉他保命的方法，就是成为鬼族。 　　鬼主并未强迫或诱导楼雾，单纯给他选择。 　　楼崖迟迟不归，生命力不停流失的感觉令楼雾恐慌，仿佛下一秒就会死，他做出决定，转化为鬼族。 　　刚转化到一半，就有个红衣修士出现。 　　对方没有趁机对他不利，还说是来帮忙的。 　　红衣修士的名字是岳锦逸。 　　“我教你一个术法。”岳锦逸道，“你用那术法从我身上采补点生命力，就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楼雾皱眉：“采补是邪法。” 　　岳锦逸自有道理：“用一两回邪法，总比彻底变成鬼族强。” 　　他破解幻境的思路，就是阻止楼雾变成鬼族，避免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其中还夹杂着点小心思，鬼族的血尊者地位何等崇高，若能春风一度，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面前的青衣少年，带有血尊者本体的神识，他同意，就代表血尊者同意。 　　岳锦逸觉得血尊者必定身经百战，总不可能数百年间，在妖鬼界那种混乱的地方，连身体都修炼出来了，都没尝过极乐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楼雾：就是没有，怎么了 第54章 药粉 　　楼雾不知面前的修士在想什么。 　　转化鬼族, 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内心也不情愿，要是有折中手段, 自然更好。 　　可岳锦逸来历不明, 他还有些防备：“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的血尊者什么都不懂, 与数百年后不同。 　　“我教你。”岳锦逸反而更加期待，他许久都未曾遇到过这样高质量的, 单纯如白纸的少年。 　　血尊者自然不能当下面, 岳锦逸要自己当, 他去拉楼雾的手，打算手把手教楼雾脱掉自己的衣服。 　　结果, 在碰到青衣少年前, 他的手被重重拍开。 　　“你干什么。”楼雾皱眉。 　　岳锦逸压低声音：“当然是教你，采补我的生命力。” 　　楼雾嫌恶道：“不动手动脚不行吗。” 　　“采补之术，你没听说过吗。”岳锦逸被少年的言论逗笑, “这才到哪，我们还要做更亲密的事。” 　　楼雾陷入思索，“是指夫妻夜里会做的, 发出奇怪声音的事？” 　　他与楼崖夜间追踪妖鬼时, 曾捕捉到那样的声音。 　　当时他好奇询问, 而楼崖闭口不答，神情比途经花楼的那次更加严厉，勒令他不要探究这些。 　　楼雾觉得,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岳锦逸觉得他说话有意思, 笑着点头：“对。” 　　口头教会这样的白纸实在困难, 他掏出本春宫图册, 给楼雾看。 　　窗外的沐玄嘴角抽了抽。 　　修士可以花费神识在幻境变出物品, 但丹药法器这些，变出来也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起不到实际效果，书本画册这类则要简单得多，清晰记得内容就可以。 　　能随便变出一本春宫图册，不愧是合欢宗弟子。 　　沐玄目前对幻境没有思路，也不急着现身，继续观察情况。 　　屋里，楼雾捧着春宫图册，越看脸色越糟糕。 　　想到要与面前的红衣修士做图册上的行为，他从体内深处泛出一股恶心。 　　楼雾将图册扔回给岳锦逸，“我不要。” 　　岳锦逸惊愕，楼雾竟然宁愿变成鬼族，都不愿意采补他。 　　他不由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不再考虑一下吗。”岳锦逸觉得阻止楼雾变成鬼族，是最优的通关方法，他也不甘心单纯剑灵时期的血尊者都对自己不假辞色，甚至是嫌恶的。 　　岳锦逸凑近青衣少年，他不敢用魅术，眼神挑逗，“你体验一下就会明白，那是无与伦比的快乐，你总不能真的变成鬼族，那你在楼家该如何自处?” 　　“烦人。” 　　楼雾转化鬼族到一半，精神动荡不安，近距离看着岳锦逸的脸，恶心感不停加重，岳锦逸的话还戳到他痛处，少年精致的脸上浮现恼怒，挥手将人打飞。 　　岳锦逸的身体重重撞开墙壁，差点砸到沐玄。 　　沐玄躲开后抬眸，对上屋内青衣少年的视线。 　　楼雾眼睛一亮：“阿沐。” 　　沐玄怔了怔：“你认识我？” 　　“你不是跟着剑主离开了吗。”楼雾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沐玄试探问：“剑主？” 　　“就是那个池云镜。”楼雾面露不爽，但看见沐玄身边没有池云镜，又笑了起来，“你们分开了？” 　　不知是不是上次幻境给楼雾留下的印象过于强烈，他居然沿袭了那时的记忆，只是有了些改动。 　　上次幻境的最后，沐玄将楼崖推到黑衣人刀下，楼崖应当死了，雾霭剑也不会折断，这显然与现实不符，于是楼雾的记忆修改成，池云镜养好伤后带着黑剑与沐玄离开，他们分道扬镳，而他继续跟着楼崖四处历练。 　　“你怎么来的这里。” 　　面对沐玄，楼雾脑中再度浮现方才图册的内容，忽然口干舌燥。 　　下意识将画中交缠的人物替换成自己和沐玄，楼雾身周的黑气紊乱，身体发紧，他看着沐玄的表情，带上了自己都没发现的甜蜜，“不过来的正好，你救救我。” 　　沐玄：“用采补之术救你？” 　　“我不会要太多，你给我一点点就好。”楼雾迫不及待上前，要抓沐玄的手，“以后我都会还给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沐玄躲开他的手，摇头拒绝。 　　楼雾委屈问：“为什么？” 　　沐玄道：“你刚才拒绝红衣修士是什么理由，我就是什么理由。” 　　楼雾如遭雷击，身体微微发抖：“你嫌弃我。” 　　沐玄：“你能嫌弃别人，为何我不能嫌弃你。” 　　楼雾本就心境不稳，沐玄的话又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黑影一闪，楼雾忽然扑倒沐玄，压在他身上。 　　沐玄不高兴道：“起来。” 　　不快的情绪使得沐玄眉眼愈发鲜活，令楼雾目眩神迷，青衣少年依然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即将失去生命的恐慌，还是被沐玄拒绝的伤心，亦或者是陌生而强烈的情动滋味。 　　空屋的门被用力推开，摔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楼崖察觉这里的异动，担心楼雾的安危，匆匆赶回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眉眼冷厉。 　　“你在做什么。” 　　楼雾像是做坏事被家长逮到，慌张得手足无措。 　　楼崖闭了闭眼，声音压抑着怒火：“你先从阿沐身上起来。” 　　青衣少年立刻起身，稍微恢复了理智，对沐玄小声道歉：“对不起。” 　　“还有你身上的鬼气。”楼崖道，“怎么回事。” 　　楼雾嗫喏道：“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楼崖语气加重，“你再坚持一下，等回到楼家，我们会想办法救你。” 　　“黑衣人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怎么回楼家，到时又要花多长时间寻找救我的方法，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楼雾提高声音，“等我转化为鬼族，就能帮上你，逃脱的希望也更大，否则你带着我这个累赘，我们很快都会死在黑衣人手里！” 　　“我宁愿死，也不要这样的帮助。”楼崖失望道，“求生欲望蒙蔽了你的眼睛。” 　　“我就是想活下去，求生有错吗！” 　　青衣少年忽然转向沐玄，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沐玄怀里。 　　“救救我。” 　　楼雾发出来的声音有点闷，带着哭腔，是发自内心的乞求。 　　“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成鬼族。” 　　“你可以找别人。”沐玄道，“那个红衣修士就很乐意。” 　　楼雾抬头，一脸崩溃，“可我只能接受你。” 　　沐玄不为所动。 　　泪水沿着少年精致的面庞滑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变成鬼族早已是定局。”沐玄十分清醒，“做个没有变成鬼族的梦，不过是饮鸩止渴，毫无意义。” 　　楼雾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 　　楼崖看着沐玄，“你是鬼族。” 　　上次，沐玄在楼崖与楼雾的认知里是剑灵，在幻境的身份同样是剑灵。 　　如今沐玄身份暴露，他们的认知发生变化，沐玄在幻境里自然而然也成了鬼族。 　　楼雾先前急于自救，都没注意到这点，听见楼崖的话，他脸上泪痕未干，就扬起了惊喜的笑。 　　“原来到这个时候，你还是我的同类。” 　　“变成和你一个种族，也可以。” 　　下一刻，沐玄四周的景象消失。 　　他过了这个幻境。 　　因为楼雾接受了变成鬼族的命运。 　　风景逐渐重组，变成楼家的宅院。 　　沐玄身处一座房屋旁，面前就是扇窗户，能看到楼雾躺在里面，身上戴着束缚鬼族的镣铐，连嘴巴都被封住，楼家人正拿着反射寒芒的细长刀具，刺入他的身体，切分楼雾的鬼核，将大半鬼核都切成碎片挖出来，只剩丁点留在楼雾体内，免得他死亡。 　　楼家人挖鬼核，是为了尝试将楼雾变回剑灵。 　　这种方法看着就非常痛苦，楼雾瞳孔缩小，面容狰狞，四肢不停挣扎，却无法动弹丝毫。 　　楼家人于心不忍，安慰道：“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一人嘀咕：“谁让他自甘堕落，沦为鬼族，传家宝出了这样的丑事，外人都是怎么议论我们楼家的。” 　　“闭嘴。”另一个楼家人制止道，“当时情况危急，剑灵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人没被说服：“若换做我，宁死也不可能堕落为鬼修。” 　　挖完鬼核，楼家人走出来，沐玄躲到他们的视野死角，没有被发现。 　　他们锁紧房屋的门，加固好阵法，转身离开。 　　从这个时期，楼雾就过上了被拘禁的日子。 　　现实里他在镇邪塔又被关押那么久，也不知是何种心情。 　　屋内的光线被隔绝，依靠灯盏照明，跳跃的烛光映出楼雾满脸泪痕，都是被挖鬼核太过痛苦，流出的生理性泪水。 　　少年坐在地上，默默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妖鬼是作恶多端，可他从未做过恶事，转为鬼族只是为了保命，同时帮助楼崖，他的心相比以前没有变，只是变了个种族，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楼家那些曾经捧着他的人态度大变，楼崖进入昆仑境，与他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楼崖口口声声称，要寻找将他变回来的方法，可那些方法要挖鬼核，真的好疼。 　　就算痛苦，楼崖也希望他坚持。 　　所有人都告诉楼雾，他变成鬼族就是错误。 　　必须变回来。 　　楼雾的情绪稍微平复，放下擦泪的手，不经意抬头，看见了窗外的沐玄。 　　少年脸上爆发出喜悦，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窗边，“阿沐，上次你怎么忽然消失了。” 　　楼雾指的是上个幻境，他的记忆依然延续。 　　当时是幻境坍塌，但在幻境里扮演自己角色的楼雾不知道这种局外事，只觉得沐玄忽然从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是不是回妖鬼界了。”青衣少年眸中盛满渴望的水光，“你能不能也带我去。” 　　“怪不得你与剑主分开，原来是暴露了鬼族的身份，修真界没人能理解我们，妖鬼界都是我们的同类，以后我们就一起住在那里好不好。” 　　“不好。”沐玄摇头，“我没去过妖鬼界。” 　　“怎么可能。”青衣少年目光控诉，“你骗我。” 　　沐玄：“没有骗，信不信由你。” 　　“不去妖鬼界，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楼雾畅想道，“我们两个作伴。” 　　沐玄：“我没法带你离开。” 　　门用法器锁上，阵法笼罩着房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楼雾一僵：“你不是来救我的。” 　　“我不愿救你，也救不了你。”沐玄实话实说。 　　“不愿救我。”楼雾低低重复他的话，“以前你宁可亲近楼崖，也不亲近我。” 　　“上次在破屋里，我生死攸关，你不愿意与我双修，原来真的是嫌弃，就算我变成你的同类也一样。” 　　“楼雾，你在做梦。”沐玄记得，书里楼雾实施计划的场所，是阵盘里的本源空间，沐玄若要前往那里，须得打开楼雾或楼崖的心门，沐玄感觉那样太过困难，不如尝试唤醒他，每个幻境的楼雾体内，都有本体的意识，“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 　　然而，楼雾并未被唤醒。 　　“我倒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意识到自己扒着窗户泪痕未干的模样，在沐玄眼里何等狼狈，青衣少年转过身，不再看沐玄。 　　“滚吧。”楼雾冷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沐玄的视野骤然翻天覆地，楼雾将他驱逐出了那个幻境。 　　结果，等沐玄恢复清醒，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位置，在拘禁楼雾的房屋窗前。 　　季节发生了变化，上个幻境是春夏时节，这回变成了秋季，黄叶飘然掉落，在落到窗沿前，被封锁楼雾的房屋阵法弹开，加入地面上那些同类，铺了厚厚柔软的一层。 　　青衣少年依然在屋内被挖取鬼核。 　　挖鬼核的楼家人不再是先前那些，楼雾也不再挣扎流泪，像是麻木了。 　　时间线往后推进了不少。 　　沐玄心里嘀咕，楼雾不是将他驱逐出去，不愿再见到他么。 　　怎么他来到新的幻境，还是身处于楼雾附近。 　　屋内的楼雾侧头，注意到窗外的沐玄，少年毫无上回的激动，连对待陌生人的反应都不如，就像看见了片普通的落叶，漠然移开视线。 　　沐玄不愿意救，也救不了他，甚至是嫌恶他的。 　　既然如此，楼雾也不会再巴巴的上赶着。 　　楼雾已经明白，自己变成鬼族就是原罪。 　　除了当初交给他保命方法的鬼主，没人能够救他。 　　可自从给他变成鬼族的选择后，鬼主就再没找过他。 　　楼家人挖完鬼核，起身收拾工具。 　　沐玄想着，一直这样在幻境间轮转不是办法，他要前往本源空间。 　　唤醒楼雾的方法行不通，那就顺着他，楼雾想离开楼家的囚笼，沐玄就带他离开。 　　不能让楼家人再锁门，封闭阵法，否则沐玄会陷入上回那样进不去的境况。 　　可要是趁现在闯入，他不是那些楼家人的对手，也抢不走楼雾。 　　沐玄正在苦思，一个背对他的楼家人转过身。 　　沐玄看见那人的侧脸，登时怔住。 　　是真武宗的金立。 　　上个幻境的修士，沐玄没来得及遇到就被楼雾驱逐，这回倒碰上了。 　　金立在幻境内，还有个楼家成员的身份，行事方便。 　　他对别的楼家人道：“接下来还要给楼雾服用丹药，就交给我吧，今日惜春楼开张，你们不是要去喝酒？” 　　“那就麻烦你了。”其他人高兴道谢，“走时记得将门与阵法锁好。” 　　金立点头，“我晓得。” 　　等其他人离开，金立逐渐面无表情，看向楼雾的眼神浮现杀意。 　　他拔出刀，直接朝楼雾刺下。 　　楼雾刚挖了鬼核，十分虚弱，身上还佩戴枷锁，不可能反抗得了。 　　对妖鬼无需留情，金立应对幻境的方式，就是直接杀了这个祸害，减轻玉典剑的负担。 　　一缕鬼气窜入敞开的门，打歪金立的刀。 　　金立猝不及防，刀锋擦过楼雾的身体没入地面。 　　他猛然抬头，沐玄已经挡在楼雾身前。 　　“妖鬼果然不可能完全心向人族。”金立道，“昆仑境对你宽大处理，你却维护鬼族的血尊者，可知你是在自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是维护现实里的楼雾。”沐玄疲惫喘息，打开金立这个元婴巅峰的刀，消耗了他许多力量，也是因为金立觉得楼雾随手可杀，刚才没有认真，否则沐玄无计可施，“我是觉得，有好的方法破解幻境。” 　　金立不屑一顾：“这是我的幻境。” 　　“是吗。”沐玄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飘渺。 　　金立直视着沐玄的眼睛，里面像有一个瑰丽的漩涡，将他的灵魂吸入，金立的神情渐渐呆滞。 　　妖鬼是魅术的行家，沐玄没有学过，但黑珠里有相关的传承，他刚才紧急用阳气解锁了一篇。 　　沐玄正面不是金立的对手，必须剑走偏锋。 　　“将你的幻境交给我。”沐玄声音柔和，“楼雾也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金立怔怔看着他，答应道：“好。” 　　金立总是一副排斥沐玄的模样，他这么快中招，沐玄都感到惊讶。 　　沐玄准备好了万一魅惑失败，被金立愤怒追杀的应对措施，也用不上了。 　　他带着楼雾离开，来到郊外的山上。 　　楼雾没怎么出声，也不觉得兴奋。 　　他有些单纯，但不是傻，看得出沐玄前后转变突兀。 　　少年早已不是涉世不深的剑灵，他的黑眸染上了污秽。 　　“你不是真心救我。”青衣少年盯着沐玄，“是不是想利用我。” 　　“我哪有利用你的能耐。”沐玄道，“我带你出来，是发自真心的。” 　　楼雾怔了下：“不可能。” 　　“我说的都是实话。”沐玄语气温吞，“我理解你不喜欢被关的心情，决定在你临死前，带你呼吸下自由的空气。” 　　不等楼雾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沐玄就将满身枷锁的少年压制在身下。 　　“幻境里的楼雾都带有你的神识，被修士杀死，你本体不会有事，可我身怀的宝物能吞噬你的神识，经历的幻境越多，能吞噬到的就越多。”其实黑珠没有这种能力，沐玄是从周世子的体质得到灵感，编出来吓唬楼雾的，“我还没开始吞噬，只是因为不想与你结仇，可要是你不老实，我就会动手。” 　　“识相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捣鬼。” 　　然而，楼雾并没有回应，贴着沐玄的身体反倒轻轻蹭着，脸色泛红。 　　沐玄立刻起来，朝少年的脑袋重重拍了一巴掌：“发什么春。” 　　若非剧情里，他是给楼崖和池云镜下药，沐玄会觉得楼雾自己中了药。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那个红衣修士给我看的图画。”楼雾委屈道，“我也不想的。” 　　沐玄没好气：“是不是楼崖管你太严了，好不容易看见回春宫图，你就念念不忘，记到现在。” 　　楼崖的声音响起：“是他自己不争气。” 　　沐玄转过头，看见了年轻时期的楼崖。 　　他的样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因为经历过断剑，又多了几分不符合外表的疲惫。 　　“我要带楼雾回去。”楼崖道，“你是妖鬼，我也要抓你回去。” 　　“由我来。”楼雾爬起来，精致面庞还残留着红晕，“阿沐不愿带我离开，我就把他抓回楼家陪我。” 　　楼崖皱了皱眉，一时没有说话。 　　忽然间，楼雾挣脱枷锁，袭向沐玄。 　　数年来被关着，楼雾日日夜夜只能研究身上的枷锁，他天资聪颖，还真钻研出了些许门道。 　　楼雾的手碰到自己前一刻，沐玄都没有任何动作. 　　而楼崖袖袍一挥，青色剑气击中了楼雾。 　　沐玄看着这一幕，感觉有点熟悉。 　　剧情里，是楼雾挣脱枷锁想要逃跑，被楼崖拿下。 　　因为楼雾反抗激烈，险些伤到其他人，楼崖用剑气重创了他，令楼雾彻底心冷。 　　就在楼雾绝望之际，鬼主重新联系上他，被楼雾视为救命稻草。 　　鬼主带着楼雾来到妖鬼界，他终究没有再回到楼家。 　　现在的楼雾没有质问楼崖，而是直直看着沐玄，问：“你为何不躲。” 　　他的鬼核刚被挖掉大半，身体虚弱，速度没有多快，沐玄不是没反应过来。 　　“因为你不是想抓我，现在的你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抓别的同类回楼家，品尝你经历过的痛苦。”沐玄道，“你应当是想助我逃离。” 　　楼雾忽然攥住胸口位置的衣料。 　　“再说些。”楼雾乞求道，“再对我说些这样的话。” 　　再给我些甜头。 　　“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沐玄隐隐有预感，楼雾的心门要打开了。 　　竟然这么简单。 　　也是，楼雾是没有心魔的。 　　楼雾曾经渴望信任，希望别人信任他就算变成鬼族，也不会作恶。 　　这份信任，他从沐玄身上得到了。 　　“听话。”沐玄走近青衣少年，“让我去本源空间。” 　　紧接着，沐玄的身体坠落，来到一片雪原。 　　大雪纷纷扬扬，放眼望去尽是洁白。 　　这里与沐玄进来时的雪原相似，应当就是阵法的本源空间。 　　掉下来的沐玄坐到了一个人身上。 　　不等沐玄垂头，看自己坐着的人是谁，他就发现了四周的异样。 　　药物粉末在雪中飞舞，将空气染成了粉红色。 　　沐玄闻到一阵馨香，药物粉末浸入了他的灵体。 　　一股热意涌上。 第55章 爱意 　　不好。 　　沐玄反应过来这是楼雾下的药, 立刻要起身，却提不起力气，反而软倒在下面的人身上。 　　他坐着的人是楼崖。 　　楼崖吸入的药粉远超过沐玄, 身体蒸腾着热量, 紧闭的双目由于不适而颤动, 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淌下。 　　他身体的热量似乎传递到沐玄那里，本该冰冷的鬼怪, 如今气息都染上了热度, 靠在楼崖的胸膛上愈发脱力, 全部心神都用在克制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楼崖抬起手臂, 抱住沐玄的腰。 　　本源空间也属于幻境的一部分, 在这里，沐玄与别人都是精神体，实实在在能够互相碰触到。 　　楼崖直起上半身, 搂着沐玄令他坐在自己腿上，头靠向沐玄的脖颈。 　　就在亲吻到沐玄的前一刻，楼崖睁开了眼睛, 看见当下的情形, 顿时僵住。 　　眼前的苍白脖颈纤细优美, 因为药物浮现了红晕，像涂抹在冷玉上的胭脂，只要再往前一点, 就能轻易采撷。 　　然而, 楼崖前半生的规矩勒住了他。 　　男人的手臂都凸起青筋,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松开沐玄, 汗液从下颌掉落, 滴在衣衫上。 　　沐玄往他身上倒，楼崖只能再度扶住他，面色隐忍到极致，握着沐玄双肩的手却克制着放轻力道，否则他可能伤到沐玄。 　　“这样于理不合。”男人与沐玄拉开距离，声音沙哑，“我教你清心咒。” 　　沐玄意识混沌，听了两遍才记住清心咒，努力调动所剩无几的理智，运转了两三回，稍微压制住热意，他睁眼看楼崖，状态也好了点。 　　“本源空间只有我与楼雾。”楼崖呼出口气，“绝对是他的手笔。” 　　“只给你一个人下药没意义，楼雾肯定还有目标。”沐玄道，“我是机缘巧合进来，误吸了你身周的药粉，楼雾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猜是池云镜。” 　　楼崖抬眸，“为何。” 　　“这该问你自己的心。”沐玄道，“你不是喜欢池云镜？他还是你的徒弟，若这份不伦感情大白于天下，你必然身败名裂，心魔加深，这正是楼雾想看到的。” 　　“楼雾故意被抓入镇邪塔，本就是冲着你来。” 　　“荒唐。”楼崖冷着脸，“我对云镜没有情愫。” 　　“事到如今就不必否认了吧，这里只有你我。”沐玄无奈道，“我早都看出来了。” 　　“你从哪看出来的。” 　　当然是原著里，将你的心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沐玄编造：“你对待云镜本就特殊，暮寒居的四季阵也是你所设，楼雾还说过些有暗示意味的话，他比我知道的更早。” 　　“我对云镜，曾经是萌生了点错觉。”楼崖闭了闭眼，承认这点对他而言格外艰难，“我早已将那种错觉消除。” 　　沐玄惊讶：“你不喜欢池云镜了？” 　　楼崖的声音多出怒意：“本就没有喜欢。” 　　“师徒相恋，何等有逆伦常。”楼崖顿了顿，“那绝不可能，你莫要再胡思乱想。” 　　沐玄腹诽，你还说过男女结合才符合伦常。 　　“楼雾可能对池云镜不利。”沐玄道，“以防万一，我们得尽快去找。” 　　楼崖点头。 　　他们行走在雪原中，边走边运转清心咒。 　　扑面而来的大雪无法给沐玄降温，体内的热意开始反扑。 　　这药效当真霸道。 　　给楼崖用的药，也不可能一般。 　　前方的楼崖依然稳稳走着，沐玄心生敬佩，不愧是抗着心魔修炼到渡劫期的人。 　　可他要不行了，他的意志没那么坚定。 　　沐玄视野里的东西开始摇晃，前行轨迹也变得歪歪斜斜，清心咒中断，无法再记起后面的内容，雪花都模糊成纯白的背景，仅剩楼崖的背影还清晰着，牢牢吸引住他的视线。 　　忍不住了。 　　他得碰楼崖，缓解一下。 　　碰一下就好。 　　沐玄飘到前面追上楼崖，直接去握男人的手。 　　结果，他的手被楼崖反过来包在掌心。 　　楼崖掌心炙热，口中默念着清心咒。 　　“帮一下忙。”沐玄说话都带着喘息，“你能维持清醒，若我自控不住，你就阻止。” 　　然而下一刻，沐玄眼里的景象颠倒，映入暗沉的天空。 　　他被楼崖压在了地上。 　　楼崖的手撑在沐玄身体两侧，抬起一只手，摩挲沐玄锁骨上的刀伤， 　　“该用更有效的手段，解除药性。” 　　楼崖低低道：“我不会弄疼你。” 　　楼崖根本不是保持着清醒，而是发作得更严重。 　　艳鬼就在身旁，之前还有过短暂的贴近，那些画面在脑内扎根，怎么可能清醒得了。 　　另一边。 　　楼雾在无数幻境中找到池云镜，拉入本源空间。 　　眉目如画的少年，与冰冷的雪原十分相称，“你要做什么。” 　　与阿玄分开前，他听见阿玄说，小心楼雾。 　　池云镜本要回应，却发现身旁的阿玄消失了。 　　“去找你的师尊。”楼雾笑道，“给你看一看，你的师尊有着何等肮脏的心思。” 　　忽然间，楼雾的笑意微凝，抬手抓住胸口，红衣被攥得褶皱万分。 　　他的心门被打开，沐玄进来了。 　　楼雾面色变化，先不给池云镜下药，带着他寻找沐玄。 　　他有一部分幻境掌控权，其中不包括寻人，否则他找到楼崖与池云镜的位置，就不会花那么多时间。 　　楼雾第一反应，就是去楼崖那里看看，万一沐玄落到那里就糟了。 　　来到楼崖原本所处的位置，四周已经空荡无人，粉红的药粉尽皆散去，池云镜感知到了沐玄残留的鬼气。 　　“阿玄。” 　　池云镜喃喃一声，淬冰的黑眸看向楼雾，发狠拽住他的衣襟。 　　“你究竟要做什么。” 　　楼雾脸色阴沉得滴水，无心与他计较，拍开池云镜的手消失在原地，直接将池云镜丢在那里不管。 　　沿着雪地的痕迹，楼雾很快找到沐玄，看见他与楼崖的姿势，红衣少年登时暴怒。 　　“楼崖，我杀了你！” 　　磅礴的鬼气咆哮着冲向楼崖，楼崖手臂微抬，一道青色剑气横亘在身前，鬼气撞上剑气便分流为两束，绕开楼崖与沐玄冲向远方，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漆黑沟壑。 　　下药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楼崖却无心教训，单手抱着沐玄打算换个地方，却被楼雾斩断了手臂。 　　楼崖的修为远胜于楼雾，可他中了药，实力发挥不出一半，楼雾还有本源空间的控制权，切断楼崖的手臂后就要抓住沐玄，楼崖另一只手里出现灵力长剑，横到他面前。 　　激烈交锋时，大雪中出现池云镜的身影。 　　池云镜带上沐玄，身化剑光离开，楼崖当即要追，楼雾反而拦住了他。 　　“正好，不用担心波及到阿沐了。”红衣少年挑眉，“我先解决你，再去捉拿他们。” 　　他们身处幻境当中，只要神识没有真正重创，就算四肢尽断也能长出来。 　　渡劫期的神识如大海般无边无际，切掉楼崖一条手臂，显然够不上重创的标准，他的断臂已经长出一半，对于楼雾还是有些棘手的。 　　楼崖终究是昆仑境的悬云峰主，楼家的家主，分开数百年，楼雾也不清楚他有多少手段，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把沐玄带走。 　　相较于楼崖，将沐玄放在池云镜那里，他就放心多了，一个筑基期，一个金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楼雾也不担心他们会发生什么。 　　在楼雾看来，就算沐玄在药效作用下情不自禁，也会被池云镜拒绝。 　　池云镜不沾情爱，更不可能与鬼族苟且，金丹巅峰的修为，也足够制住沐玄。 　　“妖鬼在你那里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楼崖。”楼雾冷笑道，“欲火焚身的时候，就能抛弃你那些礼义廉耻，你也不过如此。” 　　楼崖脸色难看：“愚不可及。” 　　楼雾不清楚沐玄对于池云镜的分量，可他再清楚不过。 　　八年前第一次见到池云镜开始，他就知道。 　　楼崖一剑击退红衣少年，直接转身离开，去找沐玄和自己的徒弟，楼雾眉眼间布满阴翳，追了上去。 　　* 　　池云镜无法离开雪原，便挖出一个洞穴，带着沐玄藏进去。 　　起初是他拉着沐玄，而今已经变成沐玄紧紧抱着他不撒手，与池云镜脸颊相贴。 　　少年的脸很快被烫热，沐玄又转而去贴其他部位冰凉的皮肤，舒服地眯起眼睛。 　　只是脸颊降温还不够，沐玄全身都是滚烫的。 　　池云镜脖颈以下的皮肤，都被雪色衣衫严实盖住，沐玄拉了拉他的衣襟，发现不好拉开，目光便下移到池云镜的腰带，研究怎么解开。 　　“阿玄。”池云镜握住他的手腕。 　　“你对师尊也是这样么。” 　　满脸红霞的沐玄茫然看了他一眼，继续垂头研究他的腰带。 　　“师尊碰了你哪里。”池云镜松开沐玄的手腕，指腹转而贴上他的唇瓣，“这里有没有。” 　　沐玄呆呆回忆片刻，摇了摇头。 　　“我相信阿玄。” 　　池云镜轻声说着，俯身含住沐玄的唇。 　　像含住了柔软甘甜的清露。 　　冷香充斥着感官，他在幻境内与沐玄同为灵体，能够真真切切碰到沐玄，而不是从前那般虚幻如风的触感。 　　池云镜的瞳孔缩了缩，直接压住沐玄深入索取，激烈到中药的艳鬼都受不住，微微皱眉，吃力抬起苍白的手，打了下少年的背。 　　池云镜蓦的回神，缓缓与沐玄的唇瓣分开。 　　“你还不如上个食物。”沐玄喘着气，“他说不会弄疼我。” 　　闻言，池云镜的墨瞳浮现阴郁，声音却柔和：“下次不会了。” 　　“我会是阿玄最好的食物。” 　　沐玄的眼睛蒙着潋滟水雾，氤氲出渴求的意味：“你再轻点，还是舒服的。”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阿玄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令你舒服。” 　　沐玄点了点头。 　　池云镜轻声问：“师尊都碰了你哪里。” 　　沐玄想了想，指了下自己的腰。 　　池云镜捧住他的脸，再度亲吻。 　　然后，池云镜掀开沐玄的斗篷，弯下身体。 　　沐玄的腰部有几道刀伤，割开了红裙，带血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清冷的少年爱怜入骨，唇瓣轻柔在上面流连。 　　沐玄被撩拨得神智愈发混沌，忍无可忍一把推倒池云镜，坐在少年劲瘦的腰上，垂头俯视着他，绸缎般的黑发洒在池云镜胸膛。 　　池云镜眸中的爱意快要溢出来。 　　他对阿玄的恋慕，怎么可能一直忍得下去。 　　“先前是我失控，接下来阿玄想对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绝不会像侵害过你的凶手一样。 　　想起沐玄死前可能的遭遇，池云镜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缓缓道：“不会勾起你糟糕的回忆。” 　　忽然，他们上方的地面被掀开，池云镜面色一厉，刚用手肘撑地直起身，漆黑的鬼气就席卷下来，卷住沐玄的腰将他带走。 　　楼崖时不时要压制药性，还是楼雾更快找到了沐玄。 　　将沐玄带到远离那对师徒的地方，楼雾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真是小瞧你了。”红衣少年咬牙切齿，“连池云镜都能被你勾引得情动。” 　　“要是你像一些妖鬼那样，修炼双修采补之术，何至于到现在还是筑基。” 　　不行。 　　等到了妖鬼界，他得看着沐玄。 　　不能让沐玄像那些狐媚似的，靠歪门邪道提升修为。 　　楼雾下了决定，发现沐玄正直直盯着自己。 　　他清了清喉咙，暗藏着期待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你落到楼崖那里吸入药粉，实属倒霉，可不关我的事。”红衣少年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不过那也有我的责任，本尊不是不能负起责任，帮你缓解一下。” 　　沐玄撇开头，“不要。” 　　楼雾一愣，冒出点怒气：“什么？” 　　“你身上一点好吃的阳气都没有，气息和我差不多。” 　　同为鬼族，沐玄产生了竞争意识，“你阻止我享用食物，是不是你也看上了那些食物，想要抢走。” 　　“你动点脑子，分清我抢走的究竟是谁。”楼雾气笑了，“看来孟陈莲的药太厉害，筑基期中了会变傻子。” 　　“等到了妖鬼界，除了我，你也没有别的对象可选。” 　　楼雾没有经验，但对自身的能力颇为自信，“本尊会帮你。” 　　楼雾发出信号，天象顿时改变，雪花全部逆飞到天空，与云层一同搅成雄浑的庞大旋涡。 　　他正要带沐玄飞上去，一个白色的少年虚影出现，一剑斩开天空的旋涡。 　　楼雾转过头，神色微凛：“仙尊虚影。” 　　虚影斩出一剑，便不再有动作，降落到地面。 　　雪衣少年走过来，和羽流仙尊的虚影重合。 　　现实的融雪化烟阵里，池云镜腰间的玉佩悄然消失，融入他的身体。 　　池云镜的半张脸爬满暗红花枝，其中一枝探入眼瞳，上面的玫红花苞绽开，释放出阴森的魔气。 　　“哦？”鬼主的声音响起，“居然是魔族血脉。” 　　“你也一同来妖鬼界吧。” 　　分为两半的旋涡重新合拢，无数条皮包骨头，散发漆黑鬼气的细长手臂伸出来，抓向下方。 　　就在这时，雪原融化，变为大海。 　　清澈水面倒映出天空的旋涡，以及无穷无尽的狰狞手臂。 　　海面掀起巨浪，迅速拔高，形状如同巨大刀刃，一下切开了所有手臂。 　　归海仙尊道：“鬼族之主，退下。” 　　鬼主是半仙，并非归海仙尊的对手。 　　楼雾意识到要逃了，刚朝沐玄抬起手，却消失在原地。 　　鬼主离开前，只来得及带走楼雾。 　　“乌烟瘴气。” 　　归海仙尊话音刚落，巨浪炸开，形成遍布整个空间的雨，浇到沐玄身上，体内的药性尽皆消弭。 　　然后，海里睁开一只眼睛。 　　归海仙尊语气惊疑：“这样精纯的魔族血脉，怎么可能。” 　　沉思了片刻，归海仙尊道：“池云镜，你也获得了羽流仙尊的传承，不能再待在外面，我即刻让柏宗荻带你来仙洲。” 　　“魔族覆灭了数千年，你身上的魔族血脉我只是觉得奇怪，并不会认为，你是修真界的威胁。”归海仙尊宽慰道，“羽流仙尊的玉佩承认了你，其中也包括你的心性，仙尊觉得，你能走他的道。” 　　“仙尊。”沐玄出声，“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我必须与池云镜形影不离，望仙尊出手，斩断这份联系。” 　　池云镜猛然看向他。 　　沐玄没有反应。 　　中药期间发生的事，他都记得。 　　“你身上的问题，我看不分明，不知是不是那件神秘宝物的影响。”归海仙尊只道，“你一起来仙洲。” 　　仙尊旨意，不容违抗。 　　* 　　玉佩虚影与池云镜融合，沐玄就丧失了斩断联系的直接方法。 　　连归海仙尊都无法看出沐玄身上的问题，没想到池云镜用的仙尊之力这么厉害。 　　他无法控制用在沐玄身上的仙尊之力，可能是真的。 　　但那终究是池云镜的力量，肯定会遵循池云镜的意志。 　　沐玄想到池云镜在雪洞里表现出来的露骨心思，抿了抿唇。 　　归海仙尊的命令，是立即带池云镜和沐玄回仙洲，柏宗荻照办。 　　鬼主在暗处对沐玄和池云镜虎视眈眈，昆仑境确实不够安全。 　　沐玄随池云镜前往昆仑境，已成定局。 　　自从在平阳城中止消失，沐玄体内的黑珠就十分沉寂。 　　不过，沐玄这段日子发现，黑珠是在与一种封锁自己的力量抗衡。 　　那股力量，应当就是池云镜的仙尊之力。 　　黑珠有能力化解仙尊之力，但还要花点时间。 　　就算池云镜拒绝收回力量，到了仙洲，沐玄也有机会离开，所以无妨。 　　楼崖出了融雪化烟阵，没有他与楼雾两个核心人物，阵法开始坍塌，身陷其中的修士还要点时间才能醒来，沐玄走得仓促，来不及与楚朗风道别了。 　　沐玄对楼崖道：“替我转告朗风，好好修炼，保重自己的安全。” 　　楼崖道：“等发现你离开了，那孩子还不知要怎么闹。” 　　“现在的朗风不至于。”沐玄笑了笑，“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他的。” 　　楼崖顿了顿：“雪原里的事，是我的过失。”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中了药，你也不想的。”沐玄道，“责任在楼雾。” 　　楼崖默然。 　　不完全是药物的影响。 　　但凡换一个对象，他都不会那般失控。 　　他变成那样，是因为他自己想。 　　可是，师者恋上弟子不容于世，正道修士被鬼族牵乱心绪，也没好到哪里去。 　　楼崖直接服下了清心琉璃丹。 　　沐玄惊讶：“你的心门还没打开，服药不是浪费了？” 　　“打不开了。”楼崖低声道，“仙尊赐的药，总会有些效果。” 　　否则，他的心魔更要加重了。 　　楼崖将一柄玉石雕成的小剑递给沐玄。 　　“若遇到无法解决的难事，就用它找我。”楼崖道，“和剑符一样，只能用一次。” 　　这样的好东西，沐玄自然收下。 　　“多谢。” 　　“不必言谢。”楼崖道，“就当是为我在雪原的失礼赔罪。” 　　他看向池云镜：“你获得羽流仙尊的传承，就算身怀魔血，也不会受到太大刁难，但你在仙洲不会顺遂，注意当心。” 　　池云镜垂眸行礼：“是。” 　　“师尊保重。” 　　“还有。”楼崖犹豫过后，决定说出来，“有些执念，最好放下。” 　　池云镜道：“我等师尊先放下。” 　　楼崖向来拿这个弟子没办法。 　　在雪原里发现了彼此的心思，他们师徒已经回不到从前。 　　要带上沐玄与池云镜，柏宗荻不能再骑来时的天马，从乾坤戒取出了一艘飞舟。 　　飞舟装饰华贵，船舱足有三层，柏宗荻单手掐诀，船头前方张开阵法，将空间划开裂口。 　　“不要再耽搁。”柏宗荻道。 　　沐玄飘在池云镜身后，上了飞舟。 　　看着他的背影，楼崖的指尖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手。 　　空间裂口合拢，将驶入其中的飞舟吞没。 　　* 　　“这是仙洲开辟的通道，隐蔽安全。”柏宗荻道，“我们很快就能抵达仙洲。” 　　看着池云镜脸上的暗红花枝，柏宗荻皱眉：“羽流仙尊怎会将传承交给一个半魔。” 　　“罢了，等到了归海圣地，一切自有分晓。” 　　池云镜身上的事关系重大，提前审问是大忌，柏宗荻没有这个权限，也不愿与半魔妖鬼共处一室，起身离开。 　　房间内仅剩沐玄与池云镜。 　　沐玄一时没有出声，压抑的寂静蔓延。 　　池云镜忽然道：“我带你离开。” 　　沐玄抬眸，“什么？” 　　“我知晓，阿玄不愿去仙洲。”池云镜道，“你在昆仑境都处处制肘，到了陌生的仙洲，想必更不快乐。” 　　“玉佩传承里有一个方法，可让我们逃离，趁着还未到仙洲。” 　　“不行。”沐玄果断道，“你身怀仙尊传承，老实去仙洲，就能洗清魔血带来的影响，若你中途逃跑，那就是仙洲与修真界的逃犯。” 　　池云镜平静道：“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沐玄认真看着他，“被你带走，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希望的，是你别再拴着我，放我消失。” 　　池云镜开着魔花的眼瞳静静看着他，答案不言自明。 　　沐玄深吸口气，正要说什么，飞舟忽然剧烈震荡，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出去一看，船头撞到了一面黑色屏障，血红的纹路在上面流转。 　　封蚀与楼雾站在屏障外，身后是大量妖鬼士兵。 　　“阿沐。”封蚀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第56章 魔界残骸 　　妖鬼发现了仙洲的秘密通道。 　　飞舟四面都被漆黑屏障封住, 封蚀微微一抬手，身后的妖鬼士兵散开，层层围住飞舟。 　　柏宗荻立于甲板上, 拔剑指着封蚀, “尔等意欲何为。” 　　“一看就知道。”封蚀笑道, “自然是为了你身后那两个。” 　　“修真界的剑道天才居然是半魔，可真是令我惊喜。” 　　封蚀看着池云镜, “你应当归属于我们这边。” 　　沐玄听着耳熟。 　　“少皇在平阳城劝我为你们效力, 也用的类似话术。”沐玄道, “少皇只有这一套说辞吗。” 　　“有用就可以。”封蚀俊美的容颜似笑非笑，“血尊者的经历早已证明, 修真界容不下你们。” 　　“不过, 若将你们两个都带走，归海仙尊必然不会罢休，会有不少麻烦。” 　　“我们只能带走一个。”封蚀沉吟, “选哪个好呢。” 　　“有什么可犹豫的。”楼雾不耐道，“当然选阿沐。” 　　“池云镜是半个人族，还获得羽流仙尊的传承, 对仙洲更重要, 确实该选阿沐。”封蚀道, “希望阿沐顺从和我们走，不要反抗，我和血尊者也不想伤你。” 　　池云镜道：“不可能。” 　　“只要阿沐和我们走, 我们也不会伤害其他人。”封蚀无视了他的意见, 双手负于身后, “全看阿沐的意思。” 　　沐玄道：“恐怕你们要白跑一趟了, 我无法离开池云镜三米范围。” 　　“鬼主圣明, 对这点早有准备。”封蚀道，“我们自有东西，能隔绝你们的联系。” 　　归海仙尊都看不出沐玄身上的问题，鬼主竟然连应对手段都有。 　　亦或者，沐玄的事对于归海仙尊没那么重要，先前在融雪化烟阵说的话，只是随口敷衍。 　　在仙洲看来，池云镜的魔血和仙尊传承更要紧。 　　对于妖鬼，则是沐玄重要。 　　楼雾继承了融雪化烟阵里所有幻境的记忆，眼神炙热，直接穿过屏障飘到沐玄面前，“你不用怕，等到了妖鬼界，我会保护你。” 　　“尊上也对我很好，不会为难你。” 　　楼雾脸上浮现兴奋的红：“要是你成为我的妻子，在妖鬼界更是畅通无阻，没有妖鬼敢得罪你，别的尊者也不行。” 　　妻子？ 　　沐玄目露惊愕。 　　“血尊者还是不要放大话。”封蚀道，“据我所知，在鬼主座下的尊者中，你排不上前三。” 　　“他们都多大年纪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潜力。”楼雾道，“我给未来妻子的许诺，必然会达成。” 　　“言而有信，是楼家的教条之一。”封蚀状似好奇，“尊者在楼家接受的教导，还没有忘记？” 　　楼雾的脸色骤然阴森，“区区合体期，别以为你是妖族少皇，我就不敢动手。” 　　柏宗荻紧了紧手里的剑柄，看不懂眼前的发展。 　　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妖族少皇与血尊者似乎开始内斗。 　　封蚀出言挑衅楼雾，就证明他的心情不美妙。 　　“给血尊者为妻算什么。”额生龙角的妖族少皇俯视着沐玄，姿态居高临下，“如果阿沐答应，可以当我的侧妃。” 　　封蚀似乎觉得，他的侧妃之位，胜过当血尊者的正妻。 　　正妃位置留给池云镜吗，沐玄忍住白眼：“你想得美。” 　　冲动给出那样的承诺，封蚀本就有点懊悔。 　　沐玄只是依靠宝物，除了美貌，本身并无长处，怎能成为他唯一的妃子。 　　他没有任何伴侣，就算是侧妃，那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 　　妖族少皇并未意识到，自己这时丝毫没将池云镜纳入考虑范围。 　　听见沐玄嘲讽的回绝，他的心绪已经被恼怒覆盖。 　　“果然是黑龙，与合欢宗一路货色，怎么会懂我对阿沐的心思。”楼崖以为封蚀只是心血来潮，因沐玄的容貌而意动，冷冷给了封蚀一个警告的眼神，告诉封蚀自己是认真的，若他再添乱，就是撕破脸皮，“我只要阿沐一个妻子。” 　　沐玄道：“我可没有答应。” 　　“没关系。”红衣少年扬起明媚的笑，“我们到了妖鬼界，慢慢培养感情。” 　　封蚀压抑着烦躁，“你究竟和不和我们走。” 　　“再不给出答复，就视作你故意拖延时间。” 　　这里的情况瞒不了多久，归海仙尊很快会发现。 　　至今没被发现，都是妖皇与鬼主合作的结果。 　　沐玄确实有拖时间的意思，黑珠能多化解点仙尊之力是一点。 　　鬼主神秘莫测，对黑珠不知有多少了解，他不想过去。 　　可看现在的情况，不去不行了。 　　沐玄开口：“我和你们走。” 　　就在这时，一道银白剑光杀气四溢，袭向楼雾！ 　　“不自量力。”楼雾冷笑，挥袖打散剑光。 　　池云镜确实想杀楼雾，可眼下他不是对手，带沐玄离开要紧。 　　池云镜突然出手，并非冲动鲁莽，之前不语，是在暗暗调动魔血。 　　楼雾离他们太近，池云镜用一道剑光稍微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体内的魔血便争先恐后刺穿皮肤，形成藤蔓卷住他与沐玄。 　　玉佩内不仅有修道的传承，还有魔族的。 　　封蚀神情微变，黑色的龙炎席卷而来，却只烧掉小部分血藤。 　　龙炎穿过血藤豁口，冲向里面的沐玄。 　　鬼主要抓活的，封蚀自然没有杀意，龙炎按理会沿着血藤燃烧，直至将全部血藤烧尽，但池云镜的魔血相当特殊，只有直接碰到龙炎的血藤蒸发，龙炎并未在血藤间蔓延开，而是继续冲向前。 　　封蚀立刻要收回龙炎，可是迟了。 　　池云镜将沐玄拥入怀中，背对龙炎挡下这一击，发出闷哼。 　　血藤生长得更快，将他们密不透风卷住。 　　封蚀手上燃烧着龙炎，犹豫了下，楼雾已经挡在他前面。 　　“闪开。”封蚀语气烦躁。 　　楼雾道：“你险些杀了阿沐！” 　　封蚀的神识已感觉不到沐玄与池云镜，他们逃了。 　　“而你误了大事。”封蚀手一甩，龙炎尽皆消失。 　　血藤融化，魔血淌满飞舟甲板，池云镜与沐玄不见了踪影。 　　“给我找。”封蚀转过身，命令其余的妖鬼，“抓住阿沐的，重重有赏。” 　　* 　　沐玄与池云镜传送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插满断刃，泥土混合太多血液，变成了褐色，微微湿润。 　　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曲折的空间裂缝，像是黑色的闪电。 　　沐玄将这里的环境与原著描写对上了号。 　　池云镜带他来到了魔界残骸。 　　魔族覆灭后，魔界与上古的仙界一样，沦落到破碎的下场。 　　妖鬼界融合了部分魔界碎片，还有些散落在外，不被人所知。 　　书里写过，池云镜从玉佩得到的传承之一，能将他传送到魔界残骸，是保命绝技。 　　被龙炎灼伤的池云镜再也支撑不住，摔向地面。 　　沐玄立刻用鬼气托住他，池云镜的背已经被龙炎烧焦，血都流不出来，上面还跳动着零星的火苗。 　　沐玄四处张望，看到一块巨石，便带着池云镜过去，用鬼气削平岩石，将池云镜放在上面。 　　周围的魔气自发向池云镜涌来，扑灭他后背的火苗。 　　但这还不够，池云镜的伤太重。 　　沐玄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还不能睡。” 　　“你将乾坤戒打开给我，我找疗伤药。” 　　池云镜动作缓慢，摘掉手上的戒指交给沐玄，苍白的唇瓣开合：“我设置一下，以后阿玄就可以用自身神识，打开我的乾坤戒。” 　　沐玄长睫微垂，没有接受这份好意：“你伤重，不要耗费多余的力气了。” 　　他找出乾坤戒里最好的疗伤丹药，给池云镜服用。 　　给池云镜的背上药时，沐玄不再像从前那般随意，而是拿捏着距离，尽量不再碰到池云镜。 　　结果，池云镜背部的肌肉微微紧绷，裂开伤口。 　　沐玄的手一顿。 　　“阿玄需要阳气。”池云镜的声音虚弱沙哑，“既然不愿意碰我，那就吸我的血。” 　　沐玄皱眉：“魔族与妖鬼本源相似，我待在魔界残骸，鬼气流失的速度减慢了不少，现在还不缺阳气。” 　　“若是缺了，我会找你要，你听我的好好养伤，别再自作主张。” 　　池云镜忽然道：“我们今后就生活在这里，魔界残骸也适合你修炼。” 　　沐玄毫不犹豫：“不好。” 　　“哪里不好。”池云镜吃力转头看他，苍白漂亮的脸有一半爬满暗红花枝，脆弱而鬼魅，“这里不会一直荒废，阿玄想要什么，我都能找来，以后也能带你到外面。” 　　“我不要你带着，我想要的早已对你说过不止一次。”沐玄道，“收回你的力量，那我也可以去吸别人的阳气，以免增添你的负担。” 　　池云镜阴郁道：“我不认为是负担，也希望阿玄不要这么觉得。” 　　沐玄：“就算不是你的负担，现在也变成了我的。” 　　池云镜阖上黑眸深深呼吸，背部裂开的伤口更多。 　　沐玄的手放到他头上，抚摸他的发丝。 　　池云镜的呼吸滞住。 　　“好好养伤，否则我会不高兴。”沐玄放轻声音，“我不明白，你怎会对我有那样的心思。” 　　池云镜：“听阿玄的话，似乎对我的心意避之不及。” 　　“都是我的错。”沐玄道，“我想得太简单，选择了亲密接触的方式吸取阳气。” 　　“我太过缺失鬼气丧失理智时，还不止一次对你做过勾引的行径，你再怎么样终究是个少年人，还有心魔蛊惑，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池云镜撑着想起身，“阿玄，你不能这样想。” 　　沐玄按住他：“好好躺着。” 　　池云镜顺着他的力道重新躺下，姿态显出几分乖顺。 　　“不是阿玄的错。”池云镜道，“是我心悦于你。” 　　沐玄不打算再聊这些，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只会影响池云镜的伤势。 　　“睡吧。”沐玄道。 　　虚弱至极的少年闭上了眼睛。 　　龙炎太过霸道，沐玄给池云镜用了几日的药，他的背却不见多少好转。 　　“我得出去一趟，购买针对龙炎的药，顺便置办些东西。”沐玄道，“这里环境太差，也不利于你养伤。” 　　“不用。”池云镜轻轻摇头，“妖鬼应该还在寻找我们，外面危险。” 　　“仙洲肯定也在找我们。”沐玄道，“只要联系上仙洲，我们就安全了。” 　　池云镜静静看着他，“我们不去仙洲，就生活在这里。” 　　“环境与药物都无关紧要，我不会死，伤总会慢慢好。” 　　沐玄道：“你是不希望我出去。” 　　来到魔界残骸，沐玄就发现，黑珠中止了化解仙尊之力。 　　这只能是，黑珠受到了魔界残骸与仙尊之力的双重压制。 　　池云镜获得的传承，其中也有操控魔界残骸的方法，这只能是池云镜的手笔。 　　脑中闪过刚进魔界残骸时，魔气扑灭龙炎的画面，沐玄忽然意识到不对。 　　当时魔气扑灭龙炎，效果立竿见影，待在魔界残骸理应对池云镜养伤有助益，可事实截然相反，池云镜的伤迟迟不好。 　　原著里也有封蚀使用龙炎的剧情，沐玄仔细回想，觉得龙炎是霸道，可也不至于到这般程度。 　　沐玄掩去异样的心绪，对池云镜温声道：“其实不用担心，你的伤是为我而受，不看到你痊愈，我绝不可能离开。” 　　接下来，沐玄依然每日给池云镜上药。 　　而池云镜的恢复速度越来越慢。 　　确认了内心的猜测，沐玄神色微冷，重重放下药瓶。 　　“你在故意拖慢伤势的恢复。” 　　池云镜垂眸不语。 　　这已经代表了答案。 　　“你的做法，我很不喜欢。”沐玄失望道，“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沐玄转身走到三米外，尝试打破这里的空间离开，可黑珠被封锁，他的实力完全够不上。 　　池云镜跌跌撞撞过来，握住沐玄的手腕，“别走。” 　　少年后背的伤口大量开裂，血液浸透了衣衫，滴滴答答落入褐色的泥土。 　　他吃力喘着气，唇角溢出血，染红了惨白的唇瓣，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 　　“你明知我离开不了，为何下来。”沐玄语气加重，“既然你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也不再帮你养伤。” 　　沐玄真的生了气，之后就待在池云镜三米外，对他不管不顾。 　　魔界残骸没有白昼黑夜，沐玄也不知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池云镜，这就是你将爱恋心思摆到明面的下场。”心魔冷冷道，“在融雪化烟阵里，我是如何劝阻你的，可你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毫不理会。” 　　沐玄不管池云镜，他自己也不服药，任由伤势恶化。 　　随着时间推移，池云镜那里传来的鲜血味道越来越重，都带上了丝腐败的味道。 　　这天，池云镜还道：“阿玄该补充阳气了。” 　　“后背的血可能味道变差，我从其他部位取新鲜的。” 　　沐玄忍无可忍，过来责骂：“你真的想死？” 　　“阿玄要我死，我就死。”池云镜眼里的魔花，开出病态的颜色，“等我死了，阿玄就能自由。” 　　沐玄闭了闭眼，“你怎能轻贱自己的生命。” 　　情爱竟将池云镜变成这样。 　　沐玄更觉得，这是受心魔而生的，不正常的情感。 　　他绝不能再待在池云镜身边。 　　沐玄没有表露这些想法，拿药给池云镜。 　　他将丹药递到池云镜唇边：“张口。” 　　“你体内的宝物来历不明，任由它带你消失真的危险。”池云镜握住他的手，“等我很快变强，我会帮你，不需要借助宝物。” 　　“服药。”沐玄先稳住他，“让我看见你的伤势好转，我就考虑下这件事。” 　　池云镜目不转睛看着他，乖乖张口服下药丸。 　　这回，池云镜不再拖慢伤势恢复。 　　沐玄的态度也松缓下来，经常与他闲聊。 　　过了些日子，池云镜背部的伤疤脱落了部分，新生的皮肤冷白如玉。 　　沐玄提议：“我们出去一趟吧。” 　　池云镜的神经登时紧绷。 　　“你既然要与我共同生活，就得配合我的喜好。”沐玄道，“我虽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但距我们来到这里，应该过去了不短的时日，外头的风声应该过去了些，我想出去透透气，置办些东西回来，否则这里太荒凉，没什么意思。” 　　池云镜张口：“我明白。” 　　“我死前，就是被关在昏暗的地下室。”沐玄低声道，“我不喜欢被闷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池云镜立刻道：“那我们出去。” 　　只是这样一句话，别的都不用，就令池云镜松口。 　　池云镜轻声道：“除了傀儡身体，阿玄要将乾坤戒里的东西都留下。” 　　那里面有楼崖给沐玄的玉剑。 　　玉剑在魔界残骸无法使用，但在外面可以。 　　沐玄穿上身体，将乾坤戒留在这里，与池云镜一同外出。 　　穿过池云镜打开的出口，他们出现在一座繁华城池的无人角落。 　　稍微一打探便得知，这里是世俗界的皇城。 　　沐玄笑道：“魔界残骸的位置不错。” 　　世俗界天高皇帝远，他们可以放心些，不必担心太快被妖鬼找到。 　　池云镜还虚弱着，不方便过多走动，沐玄灵光一闪，买了台木头轮椅推着他走。 　　上次去平阳城，季节还是初夏，现如今已经快要进入秋季，秋老虎猛烈，不少行人满脸是汗，小贩拿着蒲扇扇风，而池云镜的脸色依然苍白，滴汗未出。 　　沐玄看着池云镜，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经过一家裁缝店，沐玄进去买了张薄毯，盖在池云镜腿上。 　　池云镜眼神温柔，任由沐玄摆弄，没有丝毫意见。 　　买完薄毯，沐玄不急着走，在这家店里挑选被褥。 　　这些日子，池云镜躺的都是石头。 　　池云镜的视线专注随着沐玄移动。 　　老板娘走过来，笑道：“两位真是恩爱。” 　　“尊夫人也对公子十分体贴。”老板娘看向池云镜腿上盖好的薄毯，“两位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必能白头到老。” 　　岂止是郎才女貌，老板娘做这么多年生意，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别说池云镜，就是那位女子，她看着都心跳都点快，若非池云镜好像身有残疾，她都要觉得是天上来的仙人。 　　池云镜的眉眼浮现清浅笑意：“嗯。” 　　看见绣着鸳鸯的大红喜被，池云镜像被那鲜艳色泽烫到，睫羽剧烈颤动了下。 　　那还太早，阿玄应当不会买。 　　但真正见到沐玄略过喜被，池云镜还是有点失落。 　　外面一架豪华的马车经过，里面的公子哥掀开帘子，看见裁缝店里的沐玄，立刻喊停。 　　马车停下后，公子哥匆匆下来，走入店内，不搭理老板娘的问候，径直走向沐玄。 　　“姑娘是外地人？”公子哥笑容潇洒，“我从小在皇城长大，从未见过你这般貌美的女子。” 　　“我不是女子。”沐玄挑好东西，与他擦肩而过，找老板娘结账。 　　公子哥一愣，没信沐玄的话，只觉得这样的拒绝还是第一次听。 　　他不屈不挠，追上沐玄，抽空分给池云镜一个眼神，“这人与姑娘是什么关系？” 　　老板娘正要回答他们是夫妻，却听见沐玄回答：“他是我的弟弟。” 　　池云镜道：“不是。” 　　老板娘一头雾水，公子哥则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想必是这对小夫妻发生了矛盾。 　　池云镜看样子不良于行，就算长得再好看也已经没用了，这位姑娘不想再要他，也是人之常情，她还有无数更好的选择。 　　“姑娘。”公子哥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当着不良于行的男人说，还是残忍了些。 　　与沐玄单独交流，才好挖墙脚。 　　池云镜的手移到乾坤戒上。 　　他的残月剑收在里面。 　　沐玄手疾眼快按住他，拒绝公子哥：“不用了。” 　　“看你衣饰华贵，认不认识周王府世子？” 　　“当然认识。” 　　沐玄看向池云镜：“我有些好奇世子府，不如我们去看看？” 　　“不了。”池云镜轻声道，“我已经有点累，买完东西就回去吧。” 　　“好吧。” 　　沐玄从他的乾坤戒里掏出灵石，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怔住。 　　皇城繁华，来过的修士不少，居民也认识灵石。 　　能随手拿出灵石的，必然是修士。 　　公子哥也不敢再打扰那两人。 　　直到沐玄与池云镜走远，公子哥猛然回过神，快步登上马车，改道前往周王府。 　　* 　　采购完东西，沐玄与池云镜回到一开始的角落，池云镜打开通往魔界残骸的门。 　　池云镜不知沐玄能化解仙尊之力，沐玄出来一趟，是为了争取时间，让黑珠多化解些。 　　魔界残骸外面是皇城，则是意外之喜。 　　那个公子哥应当去找周世子了。 　　封锁黑珠的仙尊之力已不剩多少，沐玄能够调动些黑珠的力量，在魔界残骸的门快要合拢时，用鬼气卡住，留了个口子，同时用伪装术掩盖，免得池云镜察觉。 　　之后沐玄找个机会，将玉剑与自己写的纸条从口子扔了出去，同时收回鬼气，令空间真正合拢。 　　沐玄不确定，周世子能不能捡到玉剑，叫来楼崖。 　　他必须赌一赌。 　　否则，等下次他和池云镜外出，黑珠彻底化解了仙尊之力也没用。 　　沐玄一开始消失，池云镜就能抓住他，故技重施，像上次那样令他留下。 　　只能靠楼崖。 　　幸好，周世子捡到了玉剑。 　　周世子回到皇城后，对沐玄念念不忘，听完那个公子哥的描述，登时惊喜不已，满城寻找沐玄，连沐玄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都排查了出来，掉有纸条与玉剑的无人角落，自然没有漏掉。 　　他按照纸条的描述，砸碎玉剑，下一刻楼崖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位曾出现在平阳城的厉害仙人，周世子记得，将纸条双手呈上。 　　纸条上还有沐玄写给楼崖的内容。 　　楼崖的神情带着急切，看完上面的文字，写的是魔界残骸的位置。 　　他抬手一挥，青色剑光撕开了空间。 　　沐玄待在魔界残骸里面，一直等着这个时刻，直接就飘了出来。 　　仙尊之力被化解大半，沐玄能与池云镜拉开的距离也更远。 　　而池云镜中了他的魅术，还在魔界残骸里面。 　　沐玄对池云镜用魅术，轻易得令人不可置信。 　　超过魅惑金立的容易。 　　“这段时间，我——” 　　楼崖一时冲动，险些失言，幸好及时调整过来。 　　“——我们找你们都快找疯了。” 　　“等等。”沐玄道。 　　等到黑珠将仙尊之力彻底化解，沐玄重新开口：“池云镜就在里面，你可以带他离开了。” 　　楼崖没有动，看着他问：“你呢。” 　　“我自有去处。”沐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要逃脱你们的法网了。” 　　发现沐玄的身躯在阳光下融化，楼崖的瞳孔缩了缩。 　　魔界残骸内，心魔终于将池云镜唤醒。 　　唤醒池云镜花了这么长时间，心魔气急败坏：“快出去！” 　　“把阿玄留下来！” 　　池云镜立刻起身，穿过空间裂口。 　　他的身体尚未好透，因为心绪剧烈动荡，出来时竟然摔倒，爬着靠近沐玄。 　　“阿玄。” 　　沐玄已经融化到只剩一半，转过身看向他。 　　平素清冷的少年彻底跌落云端，狼狈不堪，沐玄有些不忍。 　　但越是这样，他们越该分开，对他们两个都好。 　　而且，沐玄的消失已成定局，无法再扭转。 　　池云镜碰到沐玄的前一刻，残魂彻底融化。 　　阿玄不要他了。 　　池云镜怔神半晌，忽然开始咳嗽，撕心裂肺，生生咳出了血。 　　视野里的东西逐渐模糊，池云镜的意识陷入黑暗，倒了下去。 第57章 身体 　　沐玄消失后, 意识像沉到了漆黑的海洋。 　　前方出现一串水泡，放映着画面。 　　宏伟天门矗立于彩色的祥云上，一群修士仰望着天门面露惊叹, 心情激动, 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距各位飞升上来, 短的一两日，长的已经有六七日, 让各位久等了。”手持拂尘的仙侍笑道, “今日举行册封大典, 各位的名字可以入仙册，成为名正言顺的下仙了。” 　　刚飞升的下仙男女老少都有, 穿着修真界的服饰, 大多围着一个青年，众星捧月。 　　“能与星罗下仙共同参与册封大典，是我等的荣幸。” 　　“星罗下仙在修真界就是天纵之才, 在仙界必然也会一鸣惊人，得神尊看中，被选入神尊宫中。” 　　“就是我们这批有个鬼仙, 有些晦气。” 　　一位下仙转过头, 看向身穿黑袍的鬼仙, 散发着阴森不详的肮脏气息，令人生厌。 　　鬼仙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独自待着一言不发, 也没有下仙向他搭话。 　　沐玄迷迷糊糊想, 这莫非是上古仙界发生过的事。 　　仙界鼎盛时期, 魔族被镇压得服服帖帖, 妖鬼更是不济, 不被看在眼里。 　　而画面里那位鬼仙，可能与黑珠有关。 　　“我带各位进去。”仙侍道。 　　他走在前面，领下仙们穿过天门。 　　前往册封大典的路上，仙侍对待星罗下仙的态度尤为客气，讲解仙界的布局，以及部分仙神的信息。 　　一位神尊迎面走来，仙侍大惊，立刻下跪行礼，身后的下仙也纷纷下跪，“拜见神尊。” 　　“都起来。”神尊单手一抬，“我等下有些事情，无法前往册封大典，就提前来看看，有没有新来什么有意思的小仙。” 　　神尊居于仙界顶端，跺跺脚整个仙界都要震一震，他提前挑选下仙，没人敢回答不字。 　　下仙们纷纷起身，给神尊检阅，其中星罗下仙背脊挺直，神态自若，自信能够被选上。 　　然而，神尊的视线直接掠过了他，落到鬼仙身上，“好多年都没见过新的鬼仙了，各族当中，鬼族飞升尤为艰难。” 　　“有点意思。”神尊姿态随和，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今后你就到我的宫中做事。” 　　星罗下仙不可置信抬眸，望向那个他从未正眼看过的鬼仙。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能被神尊选中，他还摆出那般成竹在胸的姿态，如今都成了笑话。 　　区区鬼仙，何德何能先于他被神尊挑走。 　　那边，神尊问：“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只有道号。”鬼仙首次开口，“厄鬼。” 　　神尊带他离开后，一群下仙久久回不过神，目光艳羡望着厄鬼下仙离开的方向。 　　“咳。”仙侍清了清喉咙，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开罪过那位鬼仙，同时对其他下仙道，“我们去册封大典。” 　　一位下仙安慰星罗，“厄鬼下仙不过身份特殊，被神尊当成了有趣的新鲜玩意，前途怎可能比得上我们，等到了册封大典，你照样能被别的神尊选中。” 　　然而，册封大典上，并没有神尊看中他们，星罗下仙只是被一位神君挑走。 　　神君的地位仅次于神尊，是仙界的上层，被神君挑走已经很不错，可这与星罗的预期不符，尤其还有厄鬼下仙的对比。 　　许多同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诧异，有暗暗的取笑，星罗下仙深感耻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厄鬼。”星罗下仙咬着牙，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水泡破碎。 　　沐玄尚未来得及思考，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意识就与画面一同中断。 　　不知过去多久，沐玄稍微恢复了点清醒。 　　第一感觉，就是剧烈的疼痛。 　　全身里里外外的血肉脏腑似乎就没有好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呼吸时肺部十分吃力，逸散出浓浓的血腥味。 　　自从死亡变成鬼后，沐玄就没体验过这般清晰的痛楚。 　　——不对。 　　这么沉重的身体，与鬼怪轻盈的灵体截然不同。 　　沐玄还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他有了血肉骨骼，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 　　沐玄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用尽全身力量都抬不起来，反而将自己累得不行。 　　这具身体受伤太重，腹部丹田的疼痛尤其强烈，火辣辣的，像被挖了个洞，沐玄进来也只是苟延残喘。 　　这些时日，沐玄被收入黑珠内部，黑珠补全了他撕掉的一魂一魄。 　　可是，黑珠为什么要把他放入将死之人的身体里。 　　沐玄闭着眼睛，仔细感应四周环境，空气潮湿阴冷，带着血腥味，不知是来自他身上，还是别的地方也有血。 　　没有说话声，但能听见不远处有活物的动静，远处隐隐传来惨叫，凄厉的声音不似人类。 　　沐玄尝试控制黑珠，带自己离开这具身体，但黑珠丝毫不给反应。 　　找不到脱离的办法，沐玄就既来之则安之，静静休息，看能不能恢复点力气。 　　沐玄渐渐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就因为躺在潮湿的地面被冻醒。 　　这具身体毫无修为，虚弱至极，抵御不了刺骨的湿冷。 　　不过，沐玄内视丹田与断裂的经脉，发现身体的主人曾经有修为，境界还很高，只是被废了个干净。 　　正检查着丹田与经脉的损伤程度，沐玄忽然怔了怔。 　　普通人无法内视，有修为的才可以。 　　而这具身体的修为已经被废。 　　沐玄用的，是他身为鬼族的修为。 　　夺舍与附身不同，附身的持续时间不长，而夺舍是彻彻底底占据别人的躯壳，取代那个人。 　　鬼族夺舍一个人，会受那人的身体限制，夺舍没有修为的凡人，就只能当凡人。 　　沐玄本以为自己也是这样，鬼族的手段目前都不能用了，没想到还能用，应当是黑珠的功劳。 　　可惜，鬼气没有治疗效果，沐玄只能简单粗暴用鬼气缝补下太过严重的创口，控制一缕鬼气流淌到双目位置，强行把眼睛睁开。 　　这个过程中，沐玄一直维持伪装术，掩盖身上的鬼气。 　　沐玄不远处有活物，而他占据的身体是人族，若让那个活物看见他用出鬼族的手段，只要是有眼力有智慧，推测出鬼族夺舍就不难。 　　沐玄没忘记，仙洲和妖鬼界都在找他。 　　现在外界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你居然还活着。”不远处的活物发出说话声。 　　沐玄吃力转过脑袋，看见了牢房冰冷的栅栏，栅栏缝隙间流淌着紫色的阵法波光。 　　活物是关在他对面牢房的囚犯，一个狮头人身，身体壮硕的妖族。 　　“之前你都断气了，后来恢复了点生机，我以为是回光返照，没想到你真的缓了过来。”狮头妖道，“求生意志够坚定的，但是没用，再等一段时间，你还是死。” 　　沐玄气息孱弱，说话时口中都是血，“我觉得，我还有希望。” 　　“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希望。”狮头妖道，“我不清楚你犯了什么事，但必然相当严重，触怒了少皇。” 　　“以少皇的作风，怎么可能对你网开一面，你还不如就那样死了。” 　　妖族少皇。 　　身体的主人与封蚀有关。 　　沐玄：“大哥觉得死更好，那不如我们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死。”狮头妖满脸嫌弃，“我建议你早点死可是好心，你都变成废人了，活在这里每一刻都是折磨，早死早解脱。” 　　“老子身体好好的，为啥要死，死了尸体还会被扔进骨花坑。” 　　骨花坑。 　　这是原著提过的地名，在妖鬼界。 　　他果然来到了妖鬼界。 　　从狮头妖口中打探的消息差不多了，沐玄转过身，不再交谈。 　　沐玄用鬼气做出一面镜子照自己，使用伪装术掩盖镜子。 　　然而，他满脸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相貌。 　　身上穿的是脏兮兮的囚服，半点可供辨认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沐玄身体一歪，断绝了气息。 　　对面的狮头妖十分震惊，上前两步靠近栅栏，观察沐玄是不是真的死了。 　　结果下一刻，沐玄翻身朝他睁开眼，“吓到了吗。” 　　“死去活来的搞什么，浪费老子感情。”狮头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突然这么有活力了，之前不是满嘴自怨自艾，诅咒池云镜，恨不得他早点死吗。” 　　沐玄顿了顿。 　　狮头妖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道：“人家可是获得羽流仙尊传承，被归海圣地重视的绝世天才，命比你金贵无数倍，你死了他也不会死。” 　　看来池云镜前往仙洲，加入了归海圣地。 　　那就好。 　　“我这不还没死。”沐玄开玩笑道，“大哥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狮头妖没好气：“少套近乎，谁和你是自己人。” 　　“我们邻居一场，也算缘分。”沐玄道，“我接下来要装死，等别人来清理我的尸体，希望大哥不要揭穿。” 　　“你要装死离开？”狮头妖愣住，“可你只会被丢进骨花坑！” 　　沐玄点头：“就算是进骨花坑，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狮头妖上下打量他，“你修为尽废，龟息术都用不出来，怎么装死。” 　　“刚才不是骗过你了。”沐玄道，“修炼这么多年，总会有点手段傍身。” 　　其实，他是打算用伪装术。 　　“算你有魄力。”狮头妖道，“我被关几十年，许久都没像今天这样有乐子了。” 　　“行，我答应你。” 　　“多谢。” 　　沐玄并不确定，狮头妖会不会中途出卖他。 　　横竖都是死，只能赌一把。 　　沐玄伪装成死尸，躺在地上不动弹。 　　半天后，牢房的门被打开，几个妖族鱼贯进来，将沐玄抬到木板上，带着离开。 　　狮头妖一直没有出声，沐玄松了口气。 　　妖族抬着沐玄离开地牢，暖意微弱的阳光洒在身上。 　　没过多久，沐玄开始觉得不对。 　　他们似乎不是要前往骨花坑，而是在楼阁间穿行。 　　来到一个房间前，两妖族将沐玄放下，在门外恭敬行礼：“少皇，人带到了。” 　　屋内传出封蚀的声音：“进来。” 　　两妖族重新抬起沐玄，开门进屋，孟陈莲道：“少皇将死人弄来，有何用意？” 　　孟陈莲居然也在。 　　封蚀尚未回答，苍老的医师声音响起：“少皇，池公子已然无碍，很快就能醒来。” 　　池公子，池云镜。 　　沐玄心中微动。 　　池云镜怎么会在这里。 第58章 影卫 　　抬沐玄进来的两个妖族无声退出房间。 　　封蚀回答孟陈莲：“害池云镜的已经变成了尸体, 等下就将这作为恭喜池云镜醒来的礼物，向他展现我等妖鬼的诚意。” 　　“可怜别人对你一片痴心，陪伴你数百年, 你竟丝毫不留情面。”孟陈莲微微一笑, “这是少皇的人, 池云镜因他受伤，也有少皇约束不力的责任吧。” 　　沐玄听着他们的对话, 努力捕捉有用的信息。 　　他从孟陈莲的语气听出了异样。 　　孟陈莲似乎对池云镜颇为在意, 因为池云镜被封蚀的人所伤感到不满, 向封蚀问责。 　　池云镜开了新地图后，孟陈莲就是拜倒在万人迷主角魅力下的人之一。 　　“玄十一已经受尽折磨而死。”封蚀淡淡道, “我觉得够了。”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池公子的药熬好了。” 　　孟陈莲亲自过去开门, 伸出手，“将药给我吧。” 　　侍女点头，正要将药碗交到他手上, 封蚀道：“等等。” 　　他转头看向白发苍苍，一把年纪的医师，“把药交给他。” 　　侍女夹在少皇与孟陈莲的命令中间犯了两难, 战战兢兢。 　　封蚀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究竟是妖族, 还是合欢宗的弟子。” 　　侍女举着碗跪下来, “少皇恕罪！” 　　“何必吓人家小姑娘。”孟陈莲道，“我不要了就是。” 　　侍女膝行来到医师面前，呈上药碗, 由药师帮昏迷的池云镜服药。 　　孟陈莲的话带着软钉子：“影卫害池云镜受伤, 少皇都觉得无关痛痒, 倒是在这种方面严防死守。” 　　他以为封蚀是出于占有欲, 不愿他喂池云镜喝药。 　　封蚀一直记得多年前夜市的心动, 孟陈莲猜测他对池云镜的心思时，他未曾否认过。 　　反正他在意的，不会是那个不识好歹拒绝他的阿沐。 　　而躺着的沐玄，已经脑补出了激烈的修罗场。 　　两个反派明面上没多少火药味，暗地里刀光剑影，不让对方靠近池云镜，谁都占不了便宜。 　　孟陈莲问：“玉典剑如何了？” 　　“太过顽固。”封蚀道，“就算以他现在的状态，堕魔还是难。” 　　楼崖的情况听着不妙。 　　原剧情里，他对徒弟的情愫曝光，身败名裂，自请脱离昆仑境与楼家。 　　楼家失去了渡劫期家主，依旧无人敢欺辱，因为楼崖没死，谁都清楚他和楼家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 　　不过，那段剧情已经被沐玄改变。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随着与身体融合越来越深，沐玄脑中闪过了些记忆画面。 　　由于身体原主人神魂消亡，记忆变得七零八落，仅剩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碎片，大部分都是发生在最近的事。 　　身体的主人是玄十一，封蚀的影卫。 　　玄十一印象深刻的记忆，全都有封蚀的身影。 　　沐玄记得，这个影卫在书里有点戏份，他在剧情里也害过池云镜，因为爱慕封蚀，对池云镜心生嫉恨。 　　妖族皇室培养影卫，挑的苗子不止妖族，还有人族，那样在人界办事方便。 　　影卫的信条就是服从命令，对主人忠心不二，肝脑涂地，除此之外的情绪都要尽量摒弃。 　　多余的感情，会影响影卫作为兵刃的锋利度，若对主人生出爱慕，那更是冒犯。 　　数百年间，玄十一都隐藏着大逆不道的爱恋之心，直到封蚀对池云镜另眼相待。 　　不知该不该庆幸，玄十一对池云镜恨之入骨，记忆里深刻的人除了封蚀，其次就是池云镜。 　　自池云镜进入仙洲，他待在归海圣地数年，未曾踏出半步。 　　具体的情况，玄十一并不了解，总之池云镜获得仙尊认可，成为了归海圣地的弟子。 　　平阳城的事故与妖鬼卧底昆仑境，都证明妖鬼开始不安分，那日他们封锁仙洲通道，公然抢人，导致池云镜与沐玄失踪，沐玄一直没有找到，引发了仙尊怒火，下重手打压妖鬼界，他们这些年愈发低调。 　　不过，那都是假象。 　　归海仙尊也清楚，妖鬼不可能不在台面下搞小动作，但池云镜不能闭门不出，那样对他修行无益。 　　于是，池云镜每次外出，都有师兄或师姐陪伴。 　　对于妖鬼，这已经有机可乘。 　　妖族制定了周密计划，将池云镜掳来妖鬼界。 　　归海仙尊布置水界，封住了池云镜的魔血，以免影响修道。 　　而妖鬼要的，是令池云镜魔血爆发，将他拉拢到妖鬼阵营。 　　妖皇与鬼主经过研究，找到了勉强解除水界的办法，但需要一两个大乘期的命来垫。 　　将两个大乘期与仅存于世的魔血放在天平两端，自然是魔血重要。 　　不止是因为池云镜天赋异禀，更是因为妖鬼界融合的魔界碎片有些形成了秘境，无法打开。 　　有了池云镜的精纯魔血，他们就能打开秘境，取得里面的上古传承。 　　封蚀这些年晋升到了大乘期，玄十一怕自己对少皇失去作用，也以透支潜力为代价，不择手段突破到大乘。 　　玄十一无法再有丝毫进境，没有了前途，便在这时被选为弃子，与另一个大乘期影卫一同，负责用生命压制水界解除产生的冲击。 　　另一个影卫直接死亡，玄十一运气不错，保住了性命，但也身受重创，气息奄奄。 　　这都是池云镜导致的。 　　玄十一不会怪封蚀，将账都算到了池云镜头上。 　　伤刚养好一点，玄十一便找机会偷偷潜入池云镜所在的房间，激发他的魔血，使得池云镜魔血失控。 　　封蚀算好池云镜苏醒的时间过来，准备谈判拉拢，却直接遭到池云镜攻击。 　　玄十一觉得，以少皇的性格，若是被池云镜不依不饶下杀手，必会心生不快，乃至对池云镜感到厌弃。 　　事实的发展也类似，两人不知发生了怎样的对话，都动了杀机。 　　在对池云镜下杀手的前一刻，封蚀猛然反应过来池云镜的用处，险险停手，露出些许破绽。 　　而池云镜没有留手，抓住了他的破绽。 　　池云镜的魔血力量比他们预计的更强，眼见他要重创少皇，玄十一坐不住，进去保护封蚀，带着泄愤之意打伤了池云镜。 　　少皇面色不虞，并未嘉奖玄十一。 　　反倒觉得他的出现过于及时，令人生疑。 　　经调查，发现池云镜魔血失控是出于玄十一的陷害，封蚀大发雷霆，废掉他的修为，押入地牢。 　　玄十一解除水界所受的伤本就没痊愈，又在牢中遭受残酷刑罚，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些是沐玄脑中的主要记忆。 　　其余零零碎碎的，就是玄十一立下功劳，得到封蚀赞许的画面。 　　数量寥寥无几。 　　工作做得好，被上司例行公事夸奖的记忆，玄十一都欣喜若狂珍藏，某种意义上也很惨。 　　不过玄十一是妖族走狗，为妖族作过不少恶，还将池云镜害成这样，沐玄并不同情。 　　消失前，沐玄本以为下次见面，会看见意气风发，如剧情里那般高岭之花的池云镜，没想到重新见面这么快，而池云镜再度受伤，昏迷在床。 　　沐玄心里叹了口气。 　　孟陈莲含着喜悦的声音响起：“池道友，你醒了。” 　　沐玄听脚步声判断，孟陈莲匆匆走到了池云镜的床前。 　　然而下一刻，池云镜手持的残月剑横到他颈侧。 　　孟陈莲云淡风轻笑道：“池道友莫要误会，我并非与妖鬼合流，将你掳来这里。” 　　“合欢宗与妖鬼界有些联系，我从特殊渠道听闻池道友身处于妖鬼界，是来救你的。” 　　池云镜冷静道：“你们是谁。” 　　“我们前几日刚打过。”封蚀嗤笑，“池云镜，你不至于如此健忘吧。” 　　沐玄心中微动。 　　剧情后期，池云镜回收的魔血越来越多，有时魔血发作严重，会产生些副作用。 　　例如短时间失忆。 　　池云镜很快意识到不对，不再询问信息，装成记忆还在的样子，道：“自然不会。” 　　他收回横在孟陈莲颈侧的残月剑，下了床，“无需你救，我自己可以回去。” 　　封蚀与孟陈莲只当他状态不稳，刚苏醒时出现刹那的记忆错乱，没有怀疑。 　　“等等。”封蚀阻拦道，“我等费尽心思请你来妖鬼界，是有些话要说，既然已经来了，你何不听一听。” 　　从先前的对话，池云镜已听出封蚀是自己的敌人，而且他看着封蚀，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杀意。 　　“不必听了。”他毫不停留经过封蚀，要径直离开。 　　注意到房间里的尸体，池云镜垂眸淡淡扫了眼。 　　“这是陷害你，使得你魔血发作的玄十一，变成这样，你可能有点认不出了。”封蚀道：“如你所见，妖族严厉处置了他。” 　　向池云镜表达了诚意，玄十一的尸体就再无价值，封蚀的掌心出现漆黑龙炎，要将尸首焚烧殆尽。 　　进入房间以来，沐玄就提起十二万分心神，不敢在两个反派眼皮底下有丝毫懈怠，察觉到熟悉的热量，沐玄无法再装下去，睁开眼睛示意自己还活着。 　　他装死那般惟妙惟肖，封蚀必定会好奇，不再下杀手。 　　果不其然，封蚀停下动作，龙炎在掌心静静燃烧。 　　“居然是装死。”孟陈莲饶有兴致，“骗过了我与少皇，怎么做到的？” 　　封蚀嫌恶沐玄身上脏，始终不曾靠近，而孟陈莲丝毫不介意，走到沐玄身前蹲下，沐玄的血沾湿了他洁白的衣摆。 　　孟陈莲轻柔挑起沐玄的下巴，脸上温润的笑意，使得这个动作丝毫不轻佻，乃至有点呵护的意味，“玄十一，怎么不说话。” 　　沐玄道：“我是少皇的影卫，没必要回答你。” 　　“真是忠心。”孟陈莲侧头看向封蚀，“看来，只有少皇才能问了。” 　　“那我问你。”封蚀垂头俯视沐玄，“你修为全失，是怎么做到装成气息断绝的，有何目的。” 　　“没有目的，只是不想在牢中等死。”沐玄道，“装作尸体被带出来，就算被扔进骨花坑，至少也能找机会搏一线生机。” 　　封蚀略感意外，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影卫般，打量着沐玄，“你竟有这种骨气。” 　　沐玄的眼神带有期待与渴望，以及再也隐藏不住的爱慕：“我死前，还想再见少皇一面。” 　　“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 　　沐玄陷入挣扎，小心翼翼问：“少皇还认我是您的影卫吗。” 　　“不是了。”封蚀笑着摇头，“一个废人，如何还能当我的影卫。” 　　沐玄黯然失落，低声道：“那我也不必回答少皇。” 　　经历那么多磋磨，还将伤痕累累的心捧到封蚀面前，却被毫不留情践踏，就算玄十一那般在乎少皇，这种时候至少也该心生不甘，稍微反抗一下。 　　沐玄揣摩着玄十一的性格，扮演那个影卫。 　　不能暴露夺舍的事。 　　否则，沐玄就是自投罗网。 　　封蚀笑了声：“你敢威胁我。” 　　“这种小事，我也没那么想探究。” 　　他掌心的龙炎熊熊燃烧，“直接杀了你了事。” 　　沐玄甘之如饴：“能死在少皇手下，我无憾。” 　　他在恶心封蚀。 　　以封蚀的性格听见这话，会觉得亲手杀他，脏了自己的手。 　　封蚀神情不快，甩手灭掉龙炎。 　　他本想让孟陈莲来杀，但视线经过池云镜，他改变了主意。 　　“池云镜。”封蚀道，“这是害你的凶手，你不想亲手报仇么。” 　　池云镜的水界被解除，封蚀希望他杀人，激发凶性，杀的越多越好。 　　池云镜语气平静：“你的意思是，将他交给我处理？” 　　封蚀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池云镜看着沐玄，缓慢开口：“我要带走他。” 　　不止封蚀与孟陈莲，沐玄都惊诧怔神。 　　若非相信自己的演技没那么差，沐玄险些怀疑池云镜认出了自己。 　　池云镜目前失忆，关于他的记忆肯定消失无踪，怎么可能认出来。 　　孟陈莲语气意外：“为何？” 　　池云镜道：“我自有理由。” 　　说了等于没说。 　　孟陈莲好心提醒：“你带着妖族少皇的影卫回归海圣地，不好交代。” 　　“这是我自己的事。”池云镜道。 　　封蚀出声：“你不解释，我不允许你带玄十一离开。” 　　“你方才说，将他全权交给我处理。”孟陈莲已经说了，封蚀是妖族少皇，池云镜语气淡淡反将一军，“以少皇的身份，莫非要食言而肥。” 　　封蚀俊美的容颜浮现一丝愠怒。 　　“少皇，就交给他吧。”孟陈莲在外人面前，不会表现出与封蚀很熟的样子，“少皇本就打算将影卫的尸首，作为恭喜池道友醒来的礼物，虽然玄十一还活着，但少皇已经不需要这个影卫，不如送给池道友。” 　　妖鬼界有意拉拢池云镜，送他个人情确实不错。 　　池云镜目前不解释带走玄十一的理由，也不要紧。 　　等两人回到仙洲，他们再慢慢打探。 　　池云镜失踪多日，妖皇与鬼主快要无力掩盖，该放他回去了。 　　鬼主施手段藏起了池云镜水界解除的事，归海仙尊短时间不会发现。 　　接下来，池云镜的魔血会如何发展，就看天意。 　　多年前，阿沐无法远离池云镜三米范围，也是鬼主拿出了方法。 　　封蚀知道，鬼主是获得了惊天的巨大机缘。 　　封蚀按下怒意，淡淡道：“我言而有信。” 　　这是答应池云镜带沐玄离开了。 　　沐玄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瞠目结舌。 　　沐玄伤势太重，完全无法行动，四肢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需要先服药治疗，再和池云镜走。 　　老医师给沐玄诊治，忍不住唉声叹气，对封蚀禀报：“患者得用上好药材，才能恢复点行动能力。” 　　封蚀皱了皱眉，觉得玄十一不配。 　　池云镜忽然开口：“我出。” 　　醒来发现自己记忆全失，池云镜时时刻刻都在从四周的环境与人身上收集信息，包括自身的配饰。 　　他悄然摸索出用神识打开乾坤戒的方法，扫视了乾坤戒内部，判断出灵晶是货币，便将里面的大量灵晶取出来。 　　孟陈莲笑道：“池道友对少皇的影卫可真是好。” 　　沐玄竖起耳朵，没从孟陈莲的语气听出醋味。 　　孟陈莲老海王了，调整情绪小菜一碟，不会轻易吃醋。 　　原作后期，情敌大乱斗的时候，孟陈莲身上也极少出现吃醋这种情绪。 　　追求池云镜期间，孟陈莲还与别的情人保持联系，本就令人怀疑他的真心，前世的读者曾就这个话题写过许多小作文辩论。 　　真心党与非真心党都有各自的论据，唯一达成共识的就是，让孟陈莲抛弃所有野花彻底专一，根本不可能。 　　孟陈莲的手指与衣摆，从沐玄身上沾的血还没有擦，已经凝固。 　　对上沐玄的目光，孟陈莲笑容如春风：“看我做什么。” 　　沐玄作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偷偷将视线移向封蚀。 　　封蚀的影卫，自然知晓他与孟陈莲私交甚笃，孟陈莲领会到，沐玄是希望他帮忙求情。 　　孟陈莲露出爱莫能助的笑容，朝沐玄做口型：“我做不到。” 　　“他真正动怒后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你跟随他多年，应当懂得才是。” 　　沐玄失落垂眸。 　　过了一个时辰，侍女端来药，沐玄的手抬不起来，只能由侍女喂给他喝。 　　看着这一幕，池云镜微不可查蹙眉，但没有更多的反应，眸光清冷审视沐玄，像是想从他身上探寻什么。 　　面对沐玄，他时不时会生出微弱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没有依据，只是在失忆状态下，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医师所用的都是上好药材，见效极快。 　　喝完药休息了半个时辰，沐玄能够做到颤颤巍巍起身，缓慢行走了。 　　池云镜来到外面，本能掐诀召出残月剑，准备带沐玄御剑离开。 　　沐玄扶着门框出来的时候，背对着他的池云镜忽然闭了闭眼。 　　重新睁开时，眸光有片刻朦胧，紧接着彻底恢复清醒。 　　池云镜转头看向沐玄，眼神发生了变化，更加冷漠。 　　“少皇的影卫，我不好抢夺。”池云镜道，“我改变了想法，带走他的理由已经没有，就还给少皇罢。” 　　沐玄意识到，池云镜恢复了记忆。 　　失忆期间的抽风自然不作数了。 　　“你反复无常的理由，我懒得再问，反正你不会回答。”封蚀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将水界解除的事透露出去。” 　　“我看得出来，池云镜。” 　　“你也不想封印魔族血脉，而是想释放。” 　　封蚀蛊惑池云镜接受魔血，是不怀好意，但这确实是池云镜要走的必经之路。 　　魔族血脉占据池云镜的一半，不可能完全舍弃，羽流仙尊转世，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临走前，池云镜轻微抬眸，不着痕迹观察玄十一。 　　玄十一兴奋回到封蚀身边，若非身体不支，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封蚀。 　　不经意对上池云镜的视线，他脸上爬满憎恨与妒忌，恨不得在池云镜身上烧穿一个洞，神情还带有些警惕，怕池云镜再度改变主意，将他要回去。 　　失忆状态下的直觉，果然做不了数。 　　池云镜敛眸不再观察，御剑离开。 　　孟陈莲微笑看着沐玄，用折扇轻轻敲打掌心，对封蚀道：“你不要的影卫，送给我吧。” 　　封蚀并不意外。 　　池云镜莫名关注过的人，孟陈莲感兴趣也不奇怪。 　　沐玄脸色一白，恳求看着封蚀，“少皇，我不想被送人。” 　　“你没资格有意见。” 　　封蚀随意道：“送给你了，孟陈莲。” 　　孟陈莲已然是沐玄的新主，然而沐玄没给他半个眼神，激愤得要去拽封蚀的衣袖，一柄折扇伸过来，及时挡住他的手。 　　“你已经被舍弃，再靠近少皇，只会惹怒他。”孟陈莲温和安慰，“我知你情绪激动，但你冷静下来想想，继续留在这里，会有什么下场。” 　　“不如来合欢宗，还有别的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沐玄：我演的好吗 第59章 合欢宗 　　沐玄面上撕心裂肺, 实际心里默默庆祝。 　　妖鬼不好相与，等级森严，妖皇与鬼主手段莫测, 而合欢宗自由宽松, 沐玄更愿意前往那里。 　　“我领了少皇这份情。”孟陈莲拱手。 　　他不欲在妖鬼界久留, 笑看向沐玄，“我带你回宗门。” 　　孟陈莲走到外面轻抬折扇, 身前出现了一艘装饰风雅的飞舟。 　　沐玄步履不稳, 孟陈莲握住他的手臂, 以不会捏疼他的力道，扶着沐玄上去。 　　“多谢少宗主。”沐玄失魂落魄, 即使明白去合欢宗才是出路, 但对于将自己从少皇身边要走的孟陈莲，感性上还是控制不住泄出丝怨怼。 　　沐玄演戏面面俱到，进了船舱还从窗口窥视封蚀的背影, 而封蚀直接转身离开。 　　孟陈莲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掐诀令飞舟升空，驶出妖鬼界。 　　外面是修真界的边境。 　　在这种特殊的位置, 能看见两轮太阳, 分别隶属于两界。 　　时间已至傍晚, 两界接壤处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一边灵气充盈，晚霞明艳, 另一边充斥浑浊的黑气, 盖住大半天空。 　　飞舟直直向上, 穿过云层靠近修真界那侧的夕阳。 　　孟陈莲将封着新鲜桃花的晶石放入甲板中央, 一棵桃花树拔地而起, 不停向上生长，触到上空无形的仙洲大门。 　　以桃花树为中心，灵力波动扩散，晚霞随之动荡了刹那，云层间隐隐映出仙洲的琼楼玉宇。 　　霞光汇聚而来，形成门扉。 　　门扉打开，沐玄得以看到仙洲的面貌。 　　仙洲是球形的空间，巨型岛屿漂浮在正中央，四大圣地皆坐落于上面。 　　周围还漂浮着些小型岛屿，都是人族生活的区域。 　　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当年仙界破碎后，开拓仙洲的修士繁衍生息出来的。 　　人数不多，地广人稀。 　　其中还有不少人进了圣地，大部分是杂役，当不上正式弟子。 　　仙洲的人心高气傲，宁愿在圣地当杂役，都不愿去外面的宗门修行。 　　圣地几乎也不招收外面的修士，除非天才到令他们侧目。 　　长着桃花树的飞舟驶入一座小岛。 　　成仙的修士越来越少，当年合欢宗的宗主夫妻一同飞升，十分引人瞩目。 　　他们够资格在仙洲拥有自己的一片属地。 　　合欢宗主态度摇摆，没有倒向人族的意思，也不会加入圣地，就在小岛上建立了合欢宗的据点，带出挑的弟子来修炼。 　　仙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仙洲环境极佳，新生儿大概率天赋斐然，在这里修炼的速度也远超外界。 　　先前沐玄就发现，池云镜已是合体期。 　　合欢宗坐落于开满花卉，姹紫嫣红的山上。 　　飞舟在宗门内降落，一位相貌俊秀的青年迎上来，亲昵道：“陈莲。” 　　沐玄出来的步伐微顿。 　　因为青年的相貌与柏宗荻一模一样。 　　柏宗荻气质冷漠，带着世家贵公子的傲慢，俊美非凡，而飞舟下的青年五官被脉脉情意柔化，多出些许秀美。 　　书里写了柏宗荻有个孪生弟弟，名为柏思荻，是孟陈莲的情人之一。 　　柏思荻同样出身归海圣地，今日来合欢宗，就脱下了圣地服饰，特意换上与孟陈莲相配的白衣。 　　孟陈莲微微一笑：“思荻。” 　　柏思荻含情脉脉，与他对视。 　　沐玄隔着船舱的帘子，影影绰绰看着，都觉得腻歪。 　　等孟陈莲转头，柏思荻的目光就转为警惕，盯着帘后的沐玄。 　　陈莲的飞舟上居然有别人。 　　孟陈莲手持折扇，关切问沐玄：“还不方便行走么。” 　　他伸手要扶，沐玄立刻感觉到，柏思荻充满敌意的视线恶狠狠插在他身上。 　　沐玄后退半步，冷冰冰道：“别碰我。” 　　柏思荻又不满道：“陈莲，这是谁。” 　　“怎能对你这般态度。” 　　“关你什么事。”沐玄将心情糟糕的流浪狗形象贯彻到底，掀开船舱门口挂着的帘子出来。 　　看见沐玄血肉模糊的模样，合欢宗的侍女吸了口凉气。 　　柏思荻反而放下了心，对沐玄的敌意减弱。 　　以沐玄这副尊容，不可能和孟陈莲有什么，对他毫无威胁。 　　“玄十一是妖族少皇的影卫。”孟陈莲温声介绍，“我有事去了妖鬼界，见他遭到妖族少皇舍弃，修为被废，手筋脚筋尽断，我于心不忍，就带他回来。” 　　柏思荻道：“陈莲好心待你，你竟不知感恩。” 　　沐玄：“我不需要他带我回来。” 　　柏思荻抬手指向合欢宗的大门：“那你就滚出去。” 　　“思荻。”孟陈莲劝道，“不要动气。” 　　柏思荻道：“我气别人浪费你的好心。” 　　“玄十一对妖族少皇忠心耿耿，不愿离开，我带他回来也是违背了他的意志，他心怀愤懑再正常不过。”孟陈莲道，“修为尽废是何等痛苦，你应当能想象一二，就让着伤者些。” 　　柏思荻闷闷答应：“嗯。” 　　孟陈莲笑道：“方才思荻来接我时，我见思荻面色期待，是不是给我准备了惊喜。” 　　简单一句话，就重新挑起了柏思荻的兴致，青年语气甜蜜：“我亲手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孟陈莲垂眸，爱怜看着柏思荻的手，“你拿剑的手，怎能用来为我烹饪。” 　　“我心甘情愿。”柏思荻眼中带光，“若是陈莲喜欢我做的东西，我会比得到父母兄长夸奖，还要高兴千百倍。” 　　孟陈莲道：“那我们过去，让我尝尝思荻的手艺。” 　　圣地天才何等傲气，竟然为孟陈莲洗手作羹汤。 　　这种事放在孟陈莲身上，倒也没多么夸张。 　　沐玄只是在想，等柏宗荻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沐玄搭着木梯扶手，缓慢下了飞舟，孟陈莲悉心看着，防止他摔倒。 　　明知孟陈莲是关心伤者，并非对沐玄有什么特别，柏思荻还是心里不舒服。 　　柏思荻装作大度：“看陈莲对他多有照顾，要不要带他一同用膳？” 　　“不了，将玄十一安置下来，疗伤要紧。”孟陈莲笑着摇头，“况且，那桌菜是思荻为我所做，自然要我们单独享用。” 　　柏思荻被哄得心花怒放，高高兴兴拉着孟陈莲去用膳。 　　孟陈莲临走前吩咐了侍女，带沐玄前去安置。 　　侍女带沐玄来到一间客房。 　　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点着熏香，床榻用浅红纱幔围着，床头与窗台摆着盛放的花。 　　侍女去厨房端来膳食，等沐玄用完膳，合欢宗的医师进来为他诊治。 　　先前在妖鬼界的治疗只是应急，沐玄伤势严重，还需要细致的诊断。 　　理清沐玄的伤势，足足花了医师半个多时辰。 　　他给沐玄拿了些药。 　　沐玄伤成这样，治疗他的药价值不会低，药师拿的药，都是经过孟陈莲允许的。 　　沐玄心里嘀咕，孟陈莲正在享用情人亲手做的美味佳肴，喝酒享乐，居然还有心叫医师来给他看病。 　　他擦着药，默默思索黑珠将自己塞入这具身体的用意。 　　黑珠已认沐玄为主，感觉到沐玄的疑问，传递到他脑中一行信息。 　　看完脑中信息，沐玄愣了愣。 　　黑珠此举，是觉得他修为进境太慢。 　　它找到一具与沐玄契合度高，修为境界也高的尸体，和沐玄建立特殊联系，若身体恢复到大乘期修为，沐玄自身也会随之提升到大乘期。 　　简直是神仙手段。 　　等沐玄一跃晋升大乘期，就超过了目前的池云镜。 　　想到这里，沐玄的唇角抿出些微弧度，感到窃喜。 　　不过他丹田被挖，经脉尽断，要恢复修为千难万难。 　　须得好好筹谋。 　　房门敲响，打断了沐玄正在构思的计划。 　　孟陈莲的影子被灯光拉着，投在门上，“是我。” 　　沐玄放下药瓶起身，“少宗主请进。” 　　孟陈莲打开门。 　　沐玄正要行礼，孟陈莲上前扶住他，“不必多礼。” 　　“看来你冷静下来了。” 　　“先前我冲动激愤，对少宗主多有冒犯。”沐玄垂着头，“多亏少宗主海涵。” 　　就算玄十一将封蚀视作生命，被封蚀践踏成那样，也会有些寒心。 　　安静待在房间这么长时间，也该回过味，意识到孟陈莲是自己的恩人。 　　就算他还想待在封蚀身边，也不能是现在，他拖着废人的身体，封蚀看到都会觉得碍眼。 　　孟陈莲是封蚀的好友，他讨好孟陈莲，以后才有靠近封蚀的希望。 　　“你那般爱慕封蚀，情绪激动很正常。”孟陈莲走向床头，拿起开封的药瓶，“你的药还没涂完，后背你不便上药，我来帮忙。” 　　沐玄道：“叫下人来就好，怎能劳烦少宗主。” 　　“我既然将你要来，就得负起责任照顾好你。”孟陈莲坐到床沿，放下折扇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沐玄缓步走过去坐下，将黑发撩到胸前，任由孟陈莲拉下他后背的衣料。 　　孟陈莲丝毫没提及沐玄在妖鬼界表现的异常。 　　例如沐玄装死的手段，以及池云镜对他短暂的关注。 　　只是用谈家常的语气问：“晚膳味道如何？” 　　“很好。”沐玄道。 　　孟陈莲道：“你没有修为傍身，一日三餐要按时，才能养好身体。” 　　给沐玄的后背上完药，孟陈莲转而将沾着药膏的手指，伸向沐玄的脸。 　　沐玄抬手要阻止，凉凉的药膏却已经落到他脸上。 　　“小心。”孟陈莲笑了笑，“万一你碰歪我的手，我可能会弄疼你。” 　　“你以前一直戴着面具，我还从未见过你的真容。” 　　涂完药，孟陈莲将药瓶搁在床头木柜，侧头看着沐玄的脸。 　　“看你的五官骨相，等治好伤，必定是个美人。” 　　沐玄觉得，孟陈莲可真是牛人。 　　* 　　由于身体虚弱，沐玄很容易疲惫，在孟陈莲离开后便掀开被褥，打算早早休息。 　　然而，屋内来了位不速之客。 　　柏思荻潜入进来，双手抱胸冷冷审视他，与傍晚面对孟陈莲的温柔小意截然不同。 　　“陈莲来找你干什么。”柏思荻质问。 　　沐玄淡淡道：“你没资格让我回答问题。” 　　“我是陈莲的爱人。”柏思荻道，“你既成为合欢宗的一份子，我就有资格命令你。” 　　沐玄模仿玄十一的性格，冷笑：“不过是个玩物。” 　　柏思荻瞬间提高声音：“我与陈莲真心相爱！”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柏思荻努力平复恼怒，沉着脸看他，反唇相讥：“你这条被妖族少皇抛弃，陈莲好心捡回来的丧家犬，才是玩物。” 　　沐玄神色一冷起身，却牵扯到伤口，身体晃了晃，扶住床头木柜才能站稳。 　　“总之，我来是警告你，要有自知之明。”柏思荻道，“不要向陈莲卖可怜，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沐玄道：“我忠于少皇，不可能攀附少宗主。” 　　“也不许喜欢上陈莲。”柏思荻上下打量他，“你根本不配。” 　　沐玄冷声道：“我有心仪之人。” 　　“妖族少皇吗。”柏思荻还是不太放心，他清楚自己有多少情敌，其中不乏像沐玄这样，本来有心仪对象，却移情别恋到孟陈莲身上。 　　“反正，你最好说话算话。”柏思荻威胁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沐玄看着柏思荻的目光愈发古怪。 　　柏思荻觉得莫名：“你什么眼神。” 　　沐玄道：“你的孪生哥哥，知道你这样吗。” 　　原著里，柏宗荻似乎家教挺严格。 　　等他知道弟弟为孟陈莲变成了这样，不知柏思荻要挨多少顿毒打。 　　“你不会以为，能将这当做把柄威胁我吧。”柏思荻冷嗤，“就算你透露给他也无妨，为了陈莲，我早已做好准备。” 　　沐玄赞许点头：“很有骨气。” 　　* 　　接下来的日子，沐玄窝在屋里养伤，几乎不迈出房门半步。 　　孟陈莲经常来看望他。 　　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 　　沐玄的手筋脚筋接好，恢复了不少，孟陈莲道：“外头日光正好，可以出去走走，一直待在房内不利于你的身体。” 　　沐玄确实需要复健，点头答应。 　　在外面走了段时间，沐玄开始乏累，孟陈莲扶住了他。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嘘寒问暖，就算石头做的心，也会被孟陈莲捂热。 　　何况，孟陈莲是少皇的好友。 　　黑龙血脉得天独厚，妖皇渡劫成功后，没花太长时间就达到了仙尊的层次。 　　孟陈莲的父母皆是仙君，出身相较于封蚀也不差太多，却待他亲近，与当封蚀影卫的待遇截然不同。 　　沐玄对孟陈莲已经有几分亲近，被孟陈莲带回房。 　　这些画面落到了远处的柏思荻眼中。 　　等孟陈莲离开，柏思荻就过来找沐玄算账。 　　“你说过，不会勾引陈莲。”柏思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我们只是正常相处，因为我的伤势，少宗主对我多有关照。”沐玄道，“是你患得患失，想的太多。” 　　柏思荻仔细看着沐玄的脸，越看脸色越差。 　　沐玄的伤痊愈了大半，依稀能看出阴柔美人的样子。 　　受到沐玄的灵魂影响，身体的眉眼间还多出了蛊惑人心的韵味。 　　“你别再治脸上的伤。”柏思荻道，“保留着这些伤疤。” 　　沐玄道：“可是少宗主会过问。” 　　柏思荻微怔，他以为沐玄会质问凭什么，没想到沐玄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而且沐玄的话有道理，如果他单独保留着脸上的伤不治，孟陈莲必会起疑，联想到柏思荻身上。 　　沐玄帮他出谋划策：“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柏思荻语气古怪：“你为何要帮我解决。” 　　“自然是要做交易。”沐玄伸出手，掌心向上，“我要活灵丹与塑脉丹。” 　　这两种是修复丹田与经脉的灵药，柏思荻道：“你狮子大张口？” 　　沐玄慢吞吞道：“看你觉得值不值了。” 　　柏家财大气粗，天材地宝无数，沐玄要的两种丹药品阶并不太高，应当刚好能卡在柏思荻的承受范围内。 　　柏思荻想了想，加码道：“你还要帮我创造和陈莲相处的机会。” 　　“我那个办法，就能同时帮你达到多与少宗主相处的目的。”沐玄勾起笑，“成交。“” 　　看着沐玄的笑，柏思荻晃了晃神，一瞬间竟忽略了沐玄脸上的伤，觉得他十分美丽。 　　果然是狐媚，不让他治好伤疤是对的。 　　* 　　沐玄留着脸上的伤不治，果然引起了孟陈莲的注意。 　　孟陈莲来问，沐玄直接开门见山：“少宗主为何对我这么好。” 　　“心疼你的伤势。”孟陈莲道，“敬佩你修为全失却不自怨自艾，仅此而已。” 　　沐玄直直看着他：“不是因为池云镜曾经莫名其妙想带我走吗。” 　　孟陈莲并未否认，微笑颔首，“的确有这个原因。” 　　沐玄吸了口气，努力稳住声线：“那少宗主为何不问。” 　　“我提了池云镜，你就会像现在这般愤懑伤神。”孟陈莲温声道，“我打算等你好了再说。” 　　他变成废人，就是因为池云镜。 　　刚对孟陈莲卸下防备，心生亲近，他又猛然反应过来，孟陈莲与少皇同样，心仪于池云镜。 　　池云镜仿佛变成了他的梦魇，沐玄无法再对孟陈莲有好脸色。 　　“好不了。”沐玄冷声道，“脸上的伤我就留着罢，能当个记号，提醒我曾犯过的错。” 　　他转过头不再看孟陈莲，代表送客的意思。 　　孟陈莲已经查出，柏思荻潜入沐玄的房间，警告过他。 　　但沐玄保留伤疤，并非因为柏思荻的警告，而是想借这伤疤挡在他们之间。 　　他不愿再靠孟陈莲那么近，乃至于像柏思荻说的那样，移情别恋。 　　伤疤能时刻唤起他对少皇的记忆，提醒自己与孟陈莲没有可能，绝不能心动。 　　孟陈莲领会到这层意思，愿意配合。 　　他不再劝沐玄，来看望的次数也减少，与柏思荻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多了些。 　　柏思荻笑着造访沐玄的房间，将答应的丹药给他，“你有点本事。” 　　沐玄用营业的微笑道：“公子满意就好。” 　　这是他借助孟陈莲创收的第一笔。 　　沐玄的身体废得彻底，要恢复的代价太大，孟陈莲看样子没有帮忙的打算，只是治好了他别的伤。 　　他得从孟陈莲身上薅更多羊毛。 　　利用反派，沐玄毫无心理负担。 　　沐玄蒙骗了孟陈莲，可柏思荻丝毫生不出指责心理。 　　不止沐玄，孟陈莲对他别的情敌同样体贴，关怀备至，柏思荻不是没产生过负面情绪。 　　孟陈莲有朝一日，竟被个修为尽失的人耍弄，他不禁感到一丝畅快。 　　* 　　可惜，柏思荻没能高兴多久。 　　孟陈莲捡回来一个孤儿，让他成为合欢宗弟子。 　　那个孤儿也十分可怜，孟陈莲对他多有照拂。 　　柏思荻的恋爱脑重新占领高地，来找沐玄想办法。 　　沐玄道：“给我丹药，我就帮你想办法。” 　　“之前两颗丹药已将我掏空，这段时间无法再弄到新的了。”柏思荻的语气，丝毫不复曾经的尖锐，“念在我们的交情上，你帮帮忙。” 　　沐玄疑惑歪头：“我们有什么交情。” 　　柏思荻不可置信睁大眼睛。 　　沐玄更茫然，不理解他们的关系在柏思荻心里到了什么程度。 　　对视片刻，柏思荻冷哼一声离开。 　　柏思荻的到来，也提醒了沐玄。 　　孟陈莲多日不来，将关爱给了别人，按沐玄捏的人设，该有所反应。 　　沐玄开始停药，不再那般爱惜身体。 　　他的身体虚弱得连凡人都不如，很快伤口感染，发起高热。 　　这天夜晚，沐玄烧得浑浑噩噩，半张眼眸，模糊看见孟陈莲的身影站在床边。 　　“怎么能停药。”孟陈莲捏着丹药，递到沐玄口中，“不爱惜身体，伤的是你自己，下次勿要再这样。” 　　他坐下来，在床边陪了沐玄一个时辰才离开，态度依然温和，其实内心已经抑制不住乏味。 　　像这样争夺注意力的手段，孟陈莲见过太多。 　　孟陈莲极少吃醋，也不喜欢别人争风吃醋。 　　适度一点，孟陈莲尚能容忍，就像柏思荻对沐玄口头警告那样。 　　沐玄为这种事伤害自己的身体，他就有些不喜。 　　沐玄揣摩过玄十一的性格。 　　他当初被打入深渊，是孟陈莲将他捞出来，他对孟陈莲不受控制产生点好感，是人之常情。 　　原本属于自己的呵护，被孟陈莲转移到别人身上，这种落差感加上那点好感，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事也正常。 　　沐玄这样扮演，就是为了让孟陈莲厌弃他，不再那么关注。 　　那样沐玄才有更多自由空间，做自己的事。 　　就像现在。 　　沐玄的灵体从躯壳钻出来，如同修士元神出窍。 　　绣着梅花的斗篷衣摆垂落，沐玄抬手整理了下兜帽。 　　柏思荻给的丹药还不够，沐玄隐藏身形，准备去寻找更多能助他恢复修为的天材地宝。 　　还要勘察下仙洲地形，拟定今后的逃跑路线。 第60章 暗潮汹涌 　　沐玄的状态并非夺舍, 而像更长时间的紧密附身。 　　他能使用鬼气，也能令本体脱离出躯壳，只是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否则身体搁置久了会死亡, 反噬沐玄。 　　之前沐玄不能脱离躯壳, 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承受不住。 　　虽然正在高烧, 但沐玄的身体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能够负担灵魂出窍。 　　前往外界前, 沐玄得查探下合欢宗的地形。 　　合欢宗的宝库资源丰富，他也不会舍近求远, 去外面寻找恢复修为的天材地宝。 　　这些天沐玄外出散步, 活动范围仅限于合欢宗外围，没涉足过中心区域，也不认识那里的路, 只能隐藏着身形慢慢摸索。 　　找到宝库前，沐玄发现了孟陈莲的卧房。 　　孟陈莲坐在水墨屏风前，为他捡回来的孤儿讲解合欢宗心法, 声音柔和。 　　沐玄听柏思荻说过, 孤儿的名字叫飘雨, 孟陈莲给他起的。 　　飘雨坐在孟陈莲对面，心思似乎不在听课上，而是看着孟陈莲, 眼里带着隐隐的爱慕。 　　孟陈莲用折扇敲了敲桌案, 微笑道：“怎么不专心。” 　　“少宗主太好看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飘雨面带红晕抿出笑, “我竟然能过上这样好的生活, 感觉像做梦一样。” 　　孟陈莲笑道：“习惯就好。” 　　“先前少宗主去探望的人。”飘雨犹犹豫豫道，“没事了吗。” 　　孟陈莲轻描淡写：“他不再停药就能好。” 　　先前他陪伴高烧的沐玄，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我听宗门的人谈论过，他是妖族少皇舍弃的影卫，曾经很厉害，而我这么弱小，身份卑微，与他天壤之别，少宗主应当多关心他才是。”飘雨垂头绞着手指，声若蚊蝇，“他糟蹋自己的身体，应当就是不高兴了，柏公子见到我同样很生气。” 　　“玄十一停药是他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孟陈莲安慰， “你从未做错什么，不必在意别人的态度，你这般懂事的弟子，我爱护还来不及。” 　　“嗯。”飘雨高兴点头，“我一定好好修炼，报答少宗主。” 　　沐玄大开眼界。 　　更可怕的是，孟陈莲对不同人的体贴关怀，都是真的。 　　那真真切切，是孟陈莲的本能。 　　沐玄离开孟陈莲的房前，接着寻找合欢宗的宝库。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沐玄调整身上的气息，使得阵法误认为他是孟陈莲。 　　他顺畅穿过阵法与门扉，进入宝库。 　　宝库内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法器典籍。 　　对于如何恢复修为，沐玄还没有完整的头绪，就先翻阅医药方面的典籍。 　　修为被废，对修士而言极其要紧，典籍内详细记载有治疗方法，大体分为修复经脉与丹田两部分。 　　沐玄迅速扫过那些书页，将上面的文字牢牢记在心里。 　　看完典籍，沐玄在宝库里寻找，有没有典籍上写的药材。 　　找到部分药材，沐玄不打算立刻带走，否则等合欢宗的人来进行每日清点，必会发现遭了贼。 　　而沐玄现在连乾坤袋都没有，因为他明面上没有修为，使用不了。 　　如果将东西藏在房间，必定会暴露。 　　从柏思荻那里弄来的丹药，沐玄也没有吃，否则会被医师发现，上报给孟陈莲。 　　须得先完善好计划，找到合适的时机。 　　今日踩点就够了。 　　翻着宝物，沐玄偶然发现，角落里有个盛放宝珠的锦盒拿不起来，固定在了架子上。 　　有机关。 　　沐玄尝试拿起宝珠，转动锦盒，机关都毫无反应。 　　沐玄灵光一闪，模拟出孟陈莲的气息，手握着明珠转动锦盒。 　　连机括运作声都没有，架子后面无声无息滑开一扇门。 　　沐玄将宝珠放回远处，飘入门后漆黑的隧道。 　　在隧道里七拐八拐穿行了半晌，沐玄眼前一白，进了处宽敞的空间。 　　许多夜明珠犹如繁星，悬浮于半空，将整片空间照得透亮。 　　地面长满鲜花，花丛中坐着披头散发的高大男人，四肢戴着镣铐，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壁上，一柄长剑插在他的腹部，却没流出鲜血。 　　沐玄不可置信，飘到男人面前，叫出他的名字。 　　“楼崖。” 　　听见沐玄的声音，楼崖登时抬头，从前不怒自威的黑瞳掺着邪异红光。 　　沐玄不由心惊。 　　在合欢宗养伤的这些日子，沐玄已经弄清楚，距离他消失过去了十多年。 　　这些年间，楼崖的心魔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当初归海仙尊用阵盘改造融雪化烟阵，给了楼崖清心琉璃丹，结果楼崖的心门并未打开，那个计划没起到效果。 　　之后，楼崖的心魔竟也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像原剧情里脱离楼家与昆仑境那样，不停往深渊滑落。 　　怪不得孟陈莲曾向封蚀提起楼崖的状态，以及堕魔的事。 　　剧情就这么顽固么。 　　他曾帮楼崖化解了点心魔，阻止楼雾的计划，楼崖却还是变成这样。 　　沐玄心情复杂。 　　一直没听见沐玄再度出声，楼崖怀疑先前听到的是错觉，不停左右张望寻找沐玄的踪影，动作颇大，带动得锁链哗啦啦作响，像心中起伏的波澜。 　　沐玄正要回应，忽然捕捉到有人下来的动静。 　　幸好他先前看完一个宝物，都原封不动放回原来的位置，没有被人发现。 　　沐玄保持着隐藏状态，闭口不言。 　　脚步声同样传到楼崖耳中，他停下寻找，黑色与血光交织的眸子隐含期许，望向入口。 　　孟洁裳从宝库下来，穿着合欢宗的红裙，手端一盏烛台，上面跳跃着黑色火苗，逸散出淡淡的不详黑气。 　　对上楼崖的目光，孟洁裳愣住。 　　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楼崖时，楼崖对她说过：“我记得你，给云镜下蛊的合欢宗弟子。” 　　孟洁裳道：“被玉典剑阁下记住，是我的荣幸。” 　　当年给池云镜下蛊虽然搞砸，但她因此进入了少宗主的视线，还得到了妖族少皇的丰厚补偿。 　　这些年来，孟洁裳毫不懈怠，终于挤入核心弟子行列，连带着家族也被提拔。 　　因为孟洁裳的姓氏，宗主对她颇为信任，将每日清点宝库的任务交给她，顺便下来看一看楼崖的情况，送来引楼崖入魔的东西。 　　“心术不正。”楼崖淡淡道，“合欢宗竟早已与妖鬼勾结。” 　　楼崖如今知晓这件事，也无法告知外界了。 　　孟洁裳觉得唏嘘。 　　堂堂玉典剑，成了他们邪道的阶下囚，外面的正道也不知情，还觉得楼崖在闭关，为渡劫做准备。 　　“秘密关押修士，看来你们已做过不止一次。”楼崖道，“除了人族修士，你们还这样关押过别的种族么。” 　　楼崖顿了顿：“例如鬼族。” 　　“我们既然加入妖鬼的阵营，又怎会对鬼族做这些，除非是那个失踪的沐玄。”孟洁裳道，“但我未曾听说过沐玄的消息。” 　　楼崖垂下眸。 　　自那以后，他没再向孟洁裳讲半个字。 　　孟洁裳每次下来，都看见高大的男人黑发挡脸，安静压制心魔的样子。 　　直到黑烛靠近，楼崖才开始因逐渐压制不住心魔而颤抖。 　　她已经很久没和楼崖对视过。 　　看见是她，楼崖眼里浮现黯然，邪异红光又为他增添了失望落空，迁怒到孟洁裳身上的杀意。 　　孟洁裳吓得止步，惊惧之余还有不解。 　　她每日清点宝库前，都会先下来看楼崖，楼崖听见脚步声，理应猜到是她，为何要失望。 　　楼崖背脊佝偻，散落的黑发挡住脸，变回了孟洁裳熟悉的样子。 　　视线扫过楼崖四肢的镣铐，孟洁裳定了定神，端着烛台过去，弯腰将烛台放在楼崖面前。 　　漆黑火苗静静燃烧，四周花卉无端点燃，火焰迅速扩散，遍布整个空间，花卉蒸发成邪异黑雾涌向楼崖。 　　楼崖身体颤抖，接着开始挣扎。 　　锁链不停作响。 　　沐玄的目光，下移到楼崖腹部的剑。 　　这柄长剑，应当是用来压制楼崖的修为。 　　孟洁裳站在原地，等着观察黑烛烧完后楼崖的状态。 　　过往每日，楼崖吸收完黑雾，都能重新压制住心魔。 　　玉典剑的意志坚韧，乃她生平仅见，孟洁裳以为今天会是同样的结果，但楼崖的反应格外激烈，像刚被什么剧烈牵动了心绪。 　　一声巨响，楼崖竟挣断了右手的锁链，去拔腹部的剑。 　　拔出了微不可查的一点，长剑就不再动弹分毫，但已经足够解封楼崖的小部分修为。 　　青色灵力凝成的竹叶拉开黑雾，直击孟洁裳的要害。 　　不好。 　　沐玄一惊。 　　若楼崖受黑雾影响杀人，心魔定然进一步加深，到时还能不能维持清醒与沐玄对话，都是问题。 　　孟洁裳被剑意锁定，一时间无法动弹，等恢复点行动能力再躲避，已经迟了。 　　沐玄袖口涌出的鬼气形成匹练，卷住孟洁裳要将她拉开，可还是来不及，竹叶下一刻就要撞上。 　　感知到沐玄的鬼气，楼崖右手一握，竹叶刹那间溃散。 　　劫后余生的孟洁裳心有余悸，大口喘着气。 　　忽然间，孟洁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楼崖的右手还能动，立刻后退，取出传音符要通知少宗主。 　　又一片竹叶浮现，悬在孟洁裳面前，尖端对准她的脖颈。 　　捏着传音符的孟洁裳僵住，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方才不知是哪位鬼族大能出手相救。”孟洁裳紧张地吞咽口水，寄希望于刚才救自己的鬼族，虽然在她感知中，鬼气仅有筑基期，可楼崖的修为解封一点，也不是区区筑基期所能比拟，能让楼崖停手的必然是鬼族大能，只是她修为不够，感应出错，“玉典剑可能要逃，若大人出手将他钳制，鬼主与妖皇必有重赏，我们合欢宗同样。” 　　沐玄在思考，要不要现身。 　　楼崖低低道：“沐玄。” 　　孟洁裳听见这个名字，目露惊异。 　　沐玄无奈，楼崖的神智受到黑雾影响，也怪不得他。 　　只要孟洁裳活着出去，就会禀报有鬼族闯入的事。 　　大不了由他杀了孟洁裳灭口。 　　身穿梅花斗篷的美丽鬼怪现出身形，足尖微微悬空，刀伤凌乱的斗篷涂满血迹，能看到里面的艳红长裙。 　　孟洁裳喃喃：“真的是你。” 　　她莫名打了个冷战，像想起什么可怕的记忆。 　　浑身狼狈的楼崖专注看着沐玄，眸中红光稍微弱化。 　　“你果然还活着。” 　　当年沐玄在皇城消失，他险些以为沐玄魂飞魄散。 　　看见池云镜发疯寻找，差点将世俗界翻过来，楼崖意识到，沐玄还活着。 　　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云镜恨上了我。”楼崖道，“这些年我也一直思索，当初带你出魔界残骸，对是不对。” 　　就算那时沐玄的消失不是死亡，可十多年过去，沐玄了无音讯，很难让人不担忧，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是我向你求助，你第一时间赶来，将我救出魔界残骸，我非常感激。”沐玄认真道，“若不是你，我会一直被云镜困住。” 　　楼崖声音低沉：“云镜执念太重，近乎入魔。” 　　“不过他进入圣地，得仙尊教导，似乎有了好转。” 　　“我也觉得。”沐玄点头，“将近一个月前，我隐藏身份见到了云镜，他的精神状态看着还好，令我想起当年伪装成朗风的剑灵，见到的他。” 　　“云镜变得病态，本就是受心魔影响，有仙尊出手，帮他走出来就没事了。” 　　“他也不会再恨你，你们终究是师徒，因心魔产生的误会，不难化解。” 　　“云镜进入圣地后，我们再没见过。”楼崖语气淡淡，不止池云镜恨他，他对这个弟子的感情也没曾经那般浓厚。 　　池云镜为逃离妖鬼追捕，带沐玄进入魔界残骸本没有错，可他之后有无数的时机向修真界求援，却锁上魔界残骸，将自己与沐玄困在里面，过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生活，简直荒唐至极。 　　若池云镜还在悬云峰，是他的弟子，他必定大发雷霆，严厉惩处那个孽障。 　　可当年，他并未来得及处置池云镜。 　　池云镜咳出血昏迷过去后，楼崖传音叫来其他修士，将池云镜交给他们送回昆仑境疗伤，他留在皇城，探查沐玄消失的位置，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沐玄消失前的状态不像赴死。 　　他只是说，要逃脱人族与妖鬼的法网。 　　楼崖抱着侥幸心理，就算查不出任何东西，也执着停留在原地。 　　而回昆仑境的途中，池云镜醒来，挣扎着回到沐玄消失的世俗界，以这里为起点不眠不休寻找。 　　其他修士被池云镜发狠的样子吓到，不敢强行阻拦，这样的池云镜令他们感到十分陌生。 　　楼崖得知此事，也没有管池云镜，而是像他那样到处寻找，其他修士见状，更不敢阻拦池云镜。 　　池云镜离开魔界残骸不久，归海仙尊就察觉到了。 　　池云镜寻找沐玄，他默默看着，没有出声，等池云镜自己想通。 　　但池云镜没有。 　　眼见少年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找遍世俗界，还要马不停蹄赶往修真界，归海仙尊终于出手，带他进入仙洲。 　　另一边，天霄真人找到楼崖，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你们师徒都疯了不成。” 　　楼崖默不作声，回答不了。 　　回忆着这些，楼崖道：“我如今也没有再见到弟子的机会。” 　　他挣断锁链的右手流着血，连着镣铐的半截锁链垂落在地，头发与衣物不知多久未曾打理，模样比放浪形骸，日夜酗酒的那段时间还要不堪，但男人神色平淡，清醒说话的模样，更像万宗大会时期庄重的玉典剑。 　　“怎么没有机会。”沐玄道，“等我救你出去。” 　　楼崖立刻道：“这远超你的能力范围，你不要贸然行事。” 　　“我懂。”沐玄道，“我没能力救你，但可以搬救兵，四大圣地离得不远。” 　　凭沐玄与被限制的楼崖，拔不出他腹部的长剑。 　　拔不出剑，楼崖就无法离开。 　　沐玄决定将这件事透露给池云镜。 　　池云镜背靠归海圣地，绝对能救出楼崖。 　　但今日不行了，沐玄脱离躯壳的时间过久，需要尽快回到身体。 　　他看向孟洁裳，“我得将这个隐患解决。” 　　单凭修为，沐玄远不如孟洁裳。 　　还需要楼崖将人打晕。 　　“大人饶命。”孟洁裳双膝跪地，“我愿意隐瞒今晚的事。” 　　若孟洁裳转而帮沐玄，自然更好。 　　在楼崖的事情上，他们可以里应外合。 　　沐玄道：“你立下天道誓言。” 　　孟洁裳毫不犹豫发誓。 　　这种誓言受天道束缚，一旦违反，孟洁裳会天雷轰顶而亡。 　　相较于对宗门的忠诚，当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而且看着沐玄，就会勾起孟洁裳深入骨髓的恐惧，即使沐玄不打算杀她，孟洁裳也不会出卖他。 　　因为她太害怕池云镜。 　　前段时日，将池云镜掳去妖鬼界的计划，孟洁裳有参与。 　　她就是穿着与眼前沐玄相同的服饰，内穿红色长裙，外套白色绣梅花斗篷，散下青丝，使用合欢宗的术法引池云镜落入陷阱。 　　衣物是妖族少皇找人做出来给她的。 　　每道刀伤，每片血迹都还原得一般无二。 　　孟洁裳换上那些衣物后，妖族少皇以一种令她身体僵硬冒冷汗的眼神，看了她半晌。 　　直到孟洁裳快要虚脱，少皇才摆了下手，示意她离开。 　　刚开始，孟洁裳对那个计划不太有信心。 　　她在昆仑境给池云镜下蛊时，确实看出池云镜对沐玄的心思，可时间过去太久，池云镜在归海圣地待了数年，出来后仿佛斩去了情丝，再不提沐玄的名字，假扮沐玄真的有用么。 　　结果，池云镜上钩得轻而易举。 　　池云镜落入陷阱，发现自己受骗，直接用剑气将孟洁裳击落。 　　孟洁裳同样掉进陷阱，对上池云镜的眼睛，吓得惊叫了声。 　　池云镜手持残月剑，毫不留情刺向孟洁裳的心脏。 　　若是少皇的影卫晚来一步，孟洁裳就会死在他剑下。 　　孟洁裳身为合欢宗弟子，与许多邪魔外道打过交道，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眼神。 　　放在月华般皎洁的少年身上，反差感更是可怖。 　　如今回想，孟洁裳都微微发抖。 　　沐玄不解：“你在怕我？” 　　孟洁裳喉咙发干：“我只是怕死。” 　　“你已立下天道誓言。”沐玄安慰笑道，“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尽快离开。”楼崖语气加重，“不要在这里逗留，容易被发现。” 　　沐玄点了点头，飘向隧道。 　　让他离开的楼崖又叫住了他。 　　楼崖有千百句话想说，却只是问：“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很好。”沐玄张开手臂转了半圈，“你看，我的魂魄都补全了。” 　　“那我便放心了。” 　　楼崖的喉结轻微滚动，觉得可爱。 　　他怎能觉得鬼族可爱。 　　沐玄离开后，楼崖依然望着隧道的方向。 　　空间内的传送阵法亮起，鬼主与楼雾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锁链居然断了。”楼雾语气不爽，“他还有这种力量。” 　　“无关紧要。”鬼主道，“有那柄剑在，楼崖就不可能逃出去。” 　　鬼主不紧不慢抬手，断掉的锁链恢复如初。 　　传送阵再度亮起，封蚀也来了。 　　“玉典剑挣断锁链，应当是心魔发作剧烈。”封蚀饶有兴趣，看着一边安然无恙的孟洁裳，“你是怎么活下来，还帮玉典剑平复心魔的？” 　　孟洁裳已经编好理由：“因为我提起了沐玄。” 　　封蚀顿了顿，“怎么提的。” 　　“我与沐玄的接触，仅限于给池云镜下蛊的时候，少皇也知晓。”孟洁裳道，“我说了些当时的事，说对沐玄印象很好，希望他平安无事，玉典剑就稍微平复下来，接下来压制住心魔，都是靠玉典剑自身的毅力。” 　　封蚀：“你怎么会想到，对着玉典剑提起沐玄？” 　　孟洁裳镇定道：“因为玉典剑神志不清，低喃出了沐玄的名字。” 　　红衣少年忽然上前，拽住楼崖的衣襟。 　　“我因你遭受无数苦难，如今我喜欢的东西，你还要惦记。”楼雾冷冷道，“你被困在这里，可曾体会到我当年被关在楼家，被挖鬼核的痛苦。” 　　楼崖平静道：“你还是没多少长进，像从前那般小孩子气。” 　　“至少我现在听见你这话，不会再愤怒，你也不值得我发怒了，楼崖。”楼雾冷笑，松开他的衣襟，“你就被关在这里，等着我找到阿沐，让他成为我的妻子。” 　　楼崖的眸光动了动，浮现不快。 　　封蚀的神色同样有些异样。 　　气氛暗潮汹涌。 　　孟洁裳成功隐瞒过去，也有点了闲心，观察各族的大人物。 　　一观察发现不得了。 　　呵，男人。 　　* 　　几日后。 　　池云镜与柏宗荻立于半空，看着前方仙洲的边界。 　　仙洲边界是漆黑深邃的弧形屏障，封成严密的球状，每隔一段时间，上面会有血色闪电般的痕迹划过。 　　柏宗荻面色凝重：“果然，魔界的主体残骸要现世了。” 　　池云镜上个月身陷妖鬼界，仙尊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再离开仙洲，但在仙洲内可以自由行动。 　　魔界主体残骸现世，探查的任务非池云镜莫属。 　　柏宗荻也不太担忧，区区魔界残骸，仙尊可以镇压。 　　这不是灾难，而是来自上古的机缘。 　　这时，柏宗荻的传音符亮起。 　　听完传音，柏宗荻脸色一冷：“思荻这段时间反常，竟是被合欢宗的人勾引。” 　　池云镜毫无反应。 　　“魔界残骸初显端倪，我们目前也无法探出更多东西。”柏宗荻道，“回圣地前，我们去一趟合欢宗。” 　　在外期间，池云镜不能与同行的师兄分开。 　　这既是对他的保护，同时也是看管。 　　池云镜的神色漠不关心：“好。” 第61章 肮脏之地 　　合欢宗今日迎来了两名特殊的客人。 　　看见两道剑光降下, 化成池云镜与柏宗荻的身影，守山弟子不敢怠慢。 　　孟陈莲嘱咐过，如果池云镜造访, 要立刻上报给他, 并将池云镜作为贵客招待。 　　守山弟子发出传音后, 挂着热情的笑容上前，“圣地的两位道友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 　　柏宗荻不欲多费唇舌, 开门见山：“柏思荻在不在。” 　　守山弟子笑容不变：“道友寻找胞弟, 怎么找到我们合欢宗来了？” 　　柏宗荻轻蔑道：“合欢宗弟子的话，我不信。” 　　他面上姑且能维持冷静, 实际内心已恼到极点, 握着腰间的蓝金长剑，与守山弟子擦肩而过，径直闯入。 　　池云镜神色淡漠, 走在柏宗荻后面。 　　守山弟子拦不住。 　　合欢宗在仙洲的据点没有护山大阵，因为仙洲内势力单纯，没有必要花费大量心血布置防御。 　　宗门向四大圣地敞开, 也是合欢宗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 　　合欢宗主不加入圣地, 独占一座岛屿, 也要向仙尊证明，他们没有危害之心。 　　所以无人能想到，楼崖被邪道秘密关押, 就在合欢宗地下开辟出的空间。 　　由于见到了楼崖, 沐玄脱离躯体, 在外面停留了较长的时间, 遭到轻微反噬有些虚弱, 一时间无法再度灵魂出窍，到外面潜入归海圣地，将楼崖的消息传递给池云镜。 　　沐玄不再停药，辅以药师的治疗，两日便退了烧。 　　又休养两日，恢复了体力，沐玄开始到外面锻炼拳脚招式。 　　沐玄没学过招式，但玄十一学过，形成了肌肉记忆，他可以本能用出一些。 　　沐玄练习的时候，柏思荻就在旁边看着，点评辛辣。 　　柏思荻在孟陈莲身上恋爱脑，在别的方面还是有圣地弟子的风范，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花拳绣腿，你真是妖族少皇的影卫么。”柏思荻道，“若是这样，我理解你为何会被舍弃了。” 　　沐玄理直气壮：“那些招式用灵力使出来，自然行云流水，如今我修为尽废，身体尚未痊愈，有的动作做不出来，就显得生疏滞涩。” 　　“不管什么原因，做得不好就是不好。”柏思荻不客气道，“若是换我的师弟说这些话，我就给他们加练。” 　　那日，柏思荻因为孟陈莲和飘雨的事，来找沐玄帮忙想办法，沐玄拒绝后，以为自己与柏思荻的交集就到此为止，没想到在他高烧的第二天，柏思荻听闻这事，来看望了他。 　　虽然柏思荻只是讽刺他，用这种俗不可耐的手段吸引孟陈莲关注。 　　“我不懂，你究竟喜不喜欢陈莲。”柏思荻道，“若说喜欢，你却保留脸上的伤疤，还利用这件事向我换取丹药。” 　　不知是不是遇到过太多情敌，亦或者是觉得沐玄没有威胁，柏思荻面对沐玄格外平静，还有闲心来看他练武。 　　“你怎么不去找少宗主。”沐玄不解。 　　“他忙着教导飘雨。”柏思荻恼恨，“飘雨连入门的魅术都学不好，还要陈莲手把手教，那个贱人绝对是装笨。” 　　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口中吐出贱人这样的词汇，堪称魔幻奇观。 　　沐玄随口道：“那你不是更该将少宗主抢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累了。”柏思荻道，“情敌对付不完，只会让自己心烦，不如在你这里清静。” 　　沐玄慢吞吞道：“可你扰了我的清净。” 　　“我的族人或师弟平常想找我讨教，还没有机会。”柏思荻道，“我这是愿意给你面子。” 　　沐玄侧头打量他：“你这副样子，倒有点和你的孪生兄长靠拢了。” 　　柏宗荻何等天才，还出身尊贵，妖族少皇的影卫见过很正常。 　　“池云镜呢。”柏思荻忽然道，“你见过吗。” 　　沐玄的脸色骤然转阴，一时没有开口。 　　柏思荻意识到，他们不止见过，还有深仇大恨。 　　“我变成废人，就是拜池云镜所赐。”沐玄咬牙道，“少皇因为他，抛弃了我。” 　　柏思荻想起，沐玄曾说过自己有心仪之人，当时他猜是妖族少皇。 　　他听过妖族少皇追求池云镜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陈莲也喜欢池云镜。”柏思荻与沐玄有了同命相怜之感，笨拙安慰，“一开始，我与兄长都看池云镜不顺眼，兄长频频压制修为与池云镜比斗，但都败了。” 　　“兄长逐渐承认了他，我却不行，陈莲看池云镜的眼神，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令我如鲠在喉，不如我们合作，对付池云镜。” 　　沐玄道：“那样做，你不怕少宗主生气吗。” 　　柏思荻是有点怕，但沐玄蒙骗过孟陈莲，他印象深刻。 　　“你有没有办法？” 　　沐玄直接道：“没有。” 　　这时，柏思荻的传音符亮起。 　　他刚拿出传音符，沐玄若有所感转头，看见了不远处漂亮出尘的少年。 　　相较于提升极快的修为，池云镜的容颜变化缓慢，十多年过去，仍是少年模样。 　　池云镜站在那里，似乎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 　　柏思荻的传音符里，传出合欢宗弟子急促的报信：“你的兄长来了，已经闯进去找你！” 　　此时听见，迟了。 　　池云镜与柏宗荻分头寻找，找到人的那一刻，他就告知了柏宗荻。 　　柏思荻转身要逃，面前忽然出现兄长的身影。 　　柏宗荻身穿的深蓝衣袍绣着繁复暗纹，与孪生弟弟一模一样的脸，因为气质不同，显出了华贵的俊美。 　　他微微侧头，审视沐玄，“这是引诱了你的合欢宗弟子？” 　　不像。 　　沐玄面容有损，还修为尽失。 　　连合欢宗弟子都算不上。 　　能蛊惑他胞弟的，必然是能使用高深魅术的核心弟子，这个人没有能力。 　　“他不是。”池云镜开口，“我见过这人，他曾是妖族少皇的影卫。” 　　柏宗荻蹙眉：“妖族少皇的人，怎会在合欢宗。” 　　“上个月去妖鬼界营救池道友，结果池道友并不需要，我便救了个影卫回来。”孟陈莲好听的声音传来。 　　孟陈莲今日穿着素净的白衣，青丝用缎带简单束着，仙气缥缈。 　　“池道友过来，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他看向池云镜，笑意真挚，“你想做什么，我会配合，没有必要强闯。” 　　“柏师兄。”池云镜语气淡淡，“与令弟纠缠不清的，应当就是孟陈莲，据我听见的，他为孟陈莲与别人争风吃醋。” 　　孟陈莲的作风，柏宗荻有所耳闻。 　　四大圣地中，也有人痴恋孟陈莲，为他要死要活。 　　“我本以为你上了哪个合欢宗弟子的当，私下结为道侣，不料你连道侣都不是，自甘堕落当孟陈莲的情人，与他别的情人争风吃醋。”柏宗荻与孪生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世家公子从未蒙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气得指尖颤抖，“家族的脸都被你丢尽。” 　　孟陈莲微笑不变，解释道：“思荻出身高贵，又那般出色，怎会是我的情人，我们是十分投缘的知己。” 　　柏宗荻冷嘲：“那少宗主的人缘真是好，知己遍天下。” 　　每个情人，孟陈莲都不会承认关系，对外都是用朋友知己的措辞。 　　他不会与情人发生太亲密的行为，非要说是知己，也不是不行。 　　懂的人都明白怎么回事。 　　柏思荻脸色一白：“我一直喜欢陈莲，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 　　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孟陈莲流露出歉疚的神色：“若是相处中，我做出了什么令你误会的行为，我向你道歉。” 　　见弟弟脸色发白的模样，柏宗荻声音冰寒：“和我回去，接受家法处置。” 　　柏思荻这些时日出入合欢宗，已经出尽洋相。 　　他不愿家中丑事再在这里宣扬，惹合欢宗的人耻笑。 　　柏思荻失魂落魄走向兄长。 　　眼见池云镜要随他们离开，沐玄做了决定。 　　好不容易见到一回池云镜，机不可失。 　　他要以本来的声音，向池云镜传音告知楼崖的事。 　　否则以玄十一的身份，沐玄不好行事。 　　当年，沐玄的黑珠被仙洲与妖鬼界关注，被那些大能争来抢去。 　　如今被废的影卫默默无闻，是极好的掩护，沐玄不希望这个身份引起太多关注，增添暴露的风险。 　　否则他又要陷入当年的境况。 　　反正，按沐玄本来的计划，灵魂出窍去归海圣地报信，也是要以真实的身份。 　　沐玄不着痕迹环顾四周，合欢宗氛围宽松，弟子热情大胆不怕事，有不少都过来看热闹。 　　池云镜听到沐玄的传音，也不可能猜到他在一个人身体里，而是会猜沐玄像从前那般，隐藏着身形潜入合欢宗，正漂浮在半空。 　　沐玄在好好生活，这件事没必要对池云镜遮遮掩掩。 　　不如说，沐玄得让池云镜知晓，让池云镜放下心，免得他心有挂碍。 　　沐玄的声音，在池云镜的脑海响起。 　　“云镜。” 　　池云镜步伐顿住，瞳孔骤缩。 　　柏宗荻问：“怎么了？” 　　池云镜停顿片刻：“无事。” 　　他恢复如常。 　　孟陈莲笑道：“两位第一次来合欢宗，要不要多留片刻，至少喝杯茶。” 　　“不必。”柏宗荻的排斥毫不掩饰，“你们这里的茶水，估计不干净。” 　　“柏道友对我们多有误解。”孟陈莲好脾气道，“我送三位。” 　　沐玄有些拿不准。 　　他的传音，池云镜怎么好像没听到一样。 　　神色平静，也没有回应。 　　沐玄不清楚，池云镜目前对他是什么感情，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直接无视他的存在，理都不理，池云镜不是那样的人。 　　他仔细观察，发现池云镜的身体微不可查紧绷着。 　　沐玄的目光凝了凝，池云镜魔血发作的样子他见过不少，花枝没有攀上脖颈，他就朝池云镜手上看。 　　池云镜半掩在袖袍下的修长手掌轻颤，细长花枝蔓延到指尖。 　　他不着痕迹曲起手指，将整只爬满花枝的手收入衣袖。 　　察觉沐玄的目光，少年侧了侧头看过来。 　　见沐玄没有揭发他的意思，池云镜无心多理会，面色如常离开。 　　池云镜的魔血被封印多年，如今解除，很容易频繁发作。 　　沐玄不再传音。 　　以池云镜的状态，今日不宜行动。 　　若刺激得池云镜魔血彻底发作，那更不好收场。 　　不说池云镜发作，会不会搞砸楼崖的事情，他明知水界解除，回来却不向仙尊禀报，重新封印魔血，一旦暴露就是大罪。 　　不过，看着他们离开，沐玄还有些欣慰。 　　池云镜确实找回了理性，面对任何事情都懂得权衡。 　　* 　　看热闹的合欢宗弟子纷纷离开，只剩下沐玄，耳畔终于安静下来。 　　沐玄继续练武。 　　向池云镜透露楼崖的情况，今日是不行了，复健工作不能一起丢掉。 　　沐玄也担忧池云镜，但理智清楚，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等之后能够再度脱离躯壳，他再偷偷去看池云镜。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不复健，沐玄的身体素质连凡人都不如，就算能得到恢复修为的药，也承受不了药力。 　　然而，沐玄已经练得有些过度，没过多久就手脚酸疼，脱力坐到木凳上。 　　天公不作美，忽然刮风下起大雨。 　　沐玄起不来，也没有修为挡雨，无奈想着又要病了。 　　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飘雨打着伞走过来，看到沐玄愣了愣，“你怎么在外面淋雨。” 　　“身体透支，起不来。”沐玄非常诚实，“你来做什么。” 　　“我找少宗主。”飘雨小声道，“听说出了大事，有人闯进来。” 　　飘雨先前在修炼，收到消息晚了些。 　　沐玄道：“你来迟了，他们已经离开。” 　　飘雨闻言，闷闷哦了一声。 　　沐玄感觉，孟陈莲当真业务繁忙。 　　不是陪这个情人，就是那个情人来找。 　　还有情人家属可能找茬，例如柏宗荻。 　　沐玄道：“你能不能帮个忙，送我回去。” 　　能不生病，沐玄还是不想生病的，否则又多出麻烦。 　　飘雨嘴巴微张，呆呆看着沐玄。 　　在他看来，自己与沐玄是竞争关系，沐玄之前还因为他的事停药，理应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和柏思荻一样。 　　结果，沐玄竟然向他求助。 　　沐玄耐心看着他：“不行吗。” 　　湿润黑发贴着阴柔青年苍白的脸，盖住了部分伤疤。 　　衣衫也湿透，紧紧贴住微微发抖的身体。 　　他分明比飘雨高，飘雨却觉得，面前的青年需要呵护。 　　像是在雨中作出可怜模样，引人同情，进而上套的美丽鬼怪。 　　想将他拥入怀中温暖，免得他再在雨里冷得颤抖。 　　外貌柔弱的飘雨喉咙发紧：“可以的。” 　　他之前还说，没见过像少宗主那般好看的人。 　　如今见到了。 　　飘雨将伞斜到沐玄头顶，另一只手伸向沐玄，扶他起身。 　　但沐玄的身体，是个高出飘雨的男人，久经磨练，曾是妖族少皇的一柄利刃。 　　飘雨吃力得脸颊涨红，都拉不起沐玄。 　　沐玄心情复杂。 　　这点是他失策了。 　　沐玄张口，正要说算了，飘雨手里的伞忽然脱落。 　　他腾出双手，一只绕到沐玄背后，然后弯下腰，另一条手臂横过沐玄膝弯，想将他抱起来。 　　沐玄呆怔，他明面上是飘雨的情敌，就算飘雨好心答应帮忙，也不必这么卖力吧。 　　“这样不行。”沐玄阻止道。 　　飘雨不死心，结果就是带着沐玄一同向后摔倒。 　　幸好沐玄反应及时，手撑到飘雨身体两侧，没摔到他身上。 　　否则非把柔弱少年砸出个好歹。 　　“我没法动弹。”沐玄吸了口气，两臂火辣辣的疼，“你先从我身体底下挪出去。” 　　“都是我的错。”飘雨自责道，“你就躺到我身上，我至少能当你的人肉垫子。” 　　沐玄道：“我太重，怕把你压出问题。” 　　想当初，沐玄一直渴望获得身体。 　　世事变化无常。 　　有具孱弱的身躯，也会滋生不少麻烦。 　　飘雨摇头：“不会。” 　　沐玄实在支撑不住，身体脱力下落。 　　无数桃花瓣穿过雨幕，托住了他。 　　柏思荻匆匆过来，查看沐玄的情况。 　　柏宗荻站在不远处，皱眉看着。 　　刚才，他们走到合欢宗的山门，天空转阴，下起了雨。 　　孟陈莲望着雨帘，道：“玄十一应当不会再在外面练武。” 　　柏宗荻淡声：“少宗主心中的牵挂当真是多。” 　　一直黯然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柏思荻，听见这话竟然开口：“他不傻就不会将自己练到筋疲力尽，连回去的力气都不剩，只能在外面淋雨。” 　　柏宗荻长剑出鞘，要带弟弟离开，走到剑前的柏思荻却忽然停住。 　　听着雨声，柏思荻越来越烦躁，回想起沐玄那些章法全无的招式，完全不懂怎么控制力量，没有他在旁边看着，沐玄不小心将自己弄到虚脱，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孟陈莲之前满眼池云镜，看都没多看沐玄，沐玄有可能像上次停药那样，做出淋雨的蠢事。 　　柏思荻道：“我还是过去看看。” 　　“看什么。”柏宗荻不解皱眉。 　　“玄十一。”柏思荻道，“他修为尽废，被妖族少皇抛弃，心思敏感，容易做傻事。” 　　“我离开，也忘了和他告别，我有些话要回去叮嘱他。” 　　柏思荻想，他要警告沐玄，在他来不了合欢宗的期间，不准打孟陈莲的主意。 　　也别再做停药那种愚蠢至极的行径，毫无意义。 　　柏宗荻道：“别告诉我，你在合欢宗还交了那种人为友。” 　　想起沐玄说过的话，柏思荻道：“我们没有交情。” 　　“那就和我回去。” 　　柏思荻站着不动。 　　孟陈莲抬手，大量桃花瓣包围住他。 　　柏宗荻冷冷道：“孟陈莲，你做什么。” 　　“我刚伤了思荻的心。”孟陈莲温声道，“他临走前想做的事，我自然要帮他完成。” 　　“你敢。” 　　孟陈莲微微一笑，带柏思荻回去。 　　柏宗荻立刻追上。 　　只剩池云镜留在原地。 　　池云镜的指甲一直掐着掌心，还要克制住不掐出血，以免旁人闻见血的味道。 　　身周没有了旁人，他终于能稍微放松，手掌已经因过度煎熬的忍耐而痉挛，伸展不开。 　　池云镜丝毫不管这些，身影消失在雨中，透出显而易见的急切。 　　* 　　柏思荻刚到，就看见沐玄浑身湿透，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知为何撑在了飘雨上方，快要摔落。 　　包围着他的桃花瓣涌过去，托住了沐玄。 　　幸好他们回来了。 　　柏思荻扶着沐玄，要带他回房，飘雨忽然拉住沐玄的手臂。 　　柏思荻的姿态居高临下，不快道：“你都干了什么。” 　　飘雨畏畏缩缩放开手，“我想扶公子回屋，但没有力气，害得我们一起摔倒。” 　　柏思荻嗤道：“没用的东西。” 　　雨中的孟陈莲忍不住打开折扇，扇面后的脸上笑意加深。 　　孟陈莲阅人无数，飘雨眼里的爱慕，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曾点破。 　　如今，他捡回来的孤儿似乎转而恋上了别人。 　　柏思荻莫名的也对玄十一颇为亲近。 　　他从未遇到过这般有意思的事。 　　孟陈莲传音叫来医师，然后走向飘雨，微微弯腰伸出手，“没事吧。” 　　飘雨没脸去握少宗主养尊处优的手，耷拉着头，像条淋湿的小狗。 　　“我没关系。” 　　“而且我有罪，不值得少宗主关心。” 　　孟陈莲温声问：“有什么罪？” 　　“我不自量力，对少宗主心生好感，还贪恋少宗主的关心，这是第一个罪过。”飘雨缩着脑袋，“我这样的人喜欢少宗主，都是对少宗主的亵渎。” 　　孟陈莲道：“不会，每颗心都值得珍视。” 　　“可我发现，我好像不是真的喜欢少宗主，只是因为少宗主对我太好，产生的错觉。” 　　飘雨吸了吸鼻子，“我喜欢上了别人，这是第二个罪过。” 　　“你没有罪。”孟陈莲将掉的伞捡回来，遮在柔弱少年头顶，“这都是人之常情。” 　　医师出来，向孟陈莲禀报沐玄的情况。 　　因为治疗得及时，沐玄不会再向上次那样发起高烧。 　　孟陈莲微笑看向飘雨，“你可以安心了。” 　　飘雨点了点头。 　　柏宗荻冷声道：“思荻，出来。” 　　“你该闹够了，和我回去。” 　　没过多久，柏思荻走出房门。 　　经过飘雨时，他道：“我被抓回家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飘雨咬唇摇头。 　　柏思荻看见他这副模样就上火，柏宗荻重重道：“够了。” 　　柏思荻听出兄长耐性告罄。 　　在兄长心里，合欢宗是肮脏之地。 　　每多在合欢宗停留一秒，他的心头便多出几分不快。 　　柏思荻不再耽误时间，随兄长回到山门前。 　　结果，池云镜不在这里。 　　柏宗荻猛然反应过来：“池云镜去了哪。” 第62章 赐名 　　“听见阿玄的声音, 你竟然被魔血冲击得失忆了半盏茶时间。”心魔道，“够没用的，池云镜。” 　　时至今日, 心魔的声音已经很少出现在池云镜脑中。 　　因为他与心魔融合了大半, 残存的心魔不剩多少。 　　大部分时间里, 心魔不是不愿出声，而是没能力开口, 偶尔才能冒出来喘口气。 　　上次池云镜在妖鬼界失忆, 心魔就出不来与他对话。 　　池云镜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魔血解除了封锁, 一直以来苦苦压制，结果忽然听见阿玄的声音, 忘记了压制, 反扑的魔血直接将他冲击失忆。 　　记忆空白时，他听见柏宗荻问怎么了。 　　心魔冒出头，让池云镜做出正常的样子回答。 　　池云镜停顿的那片刻, 就是在思索。 　　看柏宗荻的模样，应当与他相熟。 　　池云镜选择了听从心魔的建议。 　　如果池云镜水界解除的事情暴露，会被归海仙尊重新封印魔血, 这与心魔想要的背道而驰, 它不会在这方面害池云镜。 　　心魔还告诉失忆的池云镜, 暗红花枝不能现于人前。 　　池云镜面上不动声色，竭力压制魔血，暗红花枝不再向上攀爬, 转而向下。 　　全部心神都灌注在压制魔血上, 池云镜的反应有点迟钝, 直到花枝蔓延到指尖, 被人看见, 他才将手指蜷入袖袍。 　　所幸，只有妖族少皇的前影卫看见。 　　那个玄十一也没有告发他的意思。 　　“那影卫曾是封蚀的人，如今是孟陈莲的，而封蚀与孟陈莲沆瀣一气，解封你的魔血，是他们共同的谋划。”心魔凉凉道，“影卫自然不能违背主子，曝光你的魔血。”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池云镜的记忆恢复。 　　意识到自己失忆期间错失了什么，池云镜险些站立不稳，心脏如遭重锤，耳鸣声令他快要听不见旁人说话。 　　“慌什么，那不是你的幻听吗。”心魔不耐道，“这些年你的幻听太多，惟妙惟肖，我都听烦了。” 　　池云镜蓦的被泼了冷水，寒意彻骨。 　　他稍微找回理智，死死克制，才没有直接掉头回去。 　　柏宗荻在看管他，不能失控。 　　但万一。 　　万一那真是阿玄的声音。 　　阿玄那般想逃离他，主动找他，定然是有重要的事。 　　也许，阿玄遇到了什么麻烦。 　　“若他有要事找你，怎会没有下文。”心魔道，“就算真是阿玄，也不可能傻乎乎待在原地，他以为被你拒绝，可能去找别人了，你回去也没用。” 　　心魔阴阳怪气：“愿意帮阿玄的，可多得是。” 　　池云镜愈发稳不住。 　　柏宗荻离开，他应当选择跟上，或者留在原地等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擅自找遍整个合欢宗。 　　宗主夫妻不在这里，合欢宗在仙洲的据点面积不大，人员也不多，高层基本都在修真界的本部主持大局，这里仅有孟陈莲与几位大乘期高层。 　　池云镜如今是合体，仅低于大乘期一个大境界。 　　使用仙尊传承的情况下，有能力在一定时间内瞒过那些人，寻找阿玄。 　　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 　　池云镜回到一开始听到阿玄声音的位置。 　　他确实觉得，阿玄不可能还留在这里，所以最后才来。 　　池云镜对着空气唤：“阿玄。” 　　没有回应。 　　池云镜应该走了，可他声线微抖，带着乞求又唤了声。 　　“阿玄。” 　　四周仅有雨声。 　　池云镜喃喃：“果真是幻听么。” 　　玄十一的房间离这里不远，池云镜感应了下具体位置，走了过去。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心魔道。 　　玄十一的房间里外无人。 　　柏家兄弟想必结束了这里的事，正在找他。 　　他的时间所剩不多。 　　池云镜直接打开门，面上带疤的阴柔青年正躺在床上睡觉。 　　他修为被废，没有神识，开门的动静惊不醒他。 　　池云镜径直走到床边，掀开纱幔，从乾坤戒取出一瓶金黄药液。 　　他拔出瓶塞，将药液往下倾倒一滴，落入青年口中。 　　这种药剂能使人在睡梦中，诚实回答别人问出的问题。 　　玄十一沦为了凡人，药的剂量不宜过多，一滴就足够。 　　池云镜问：“自沐玄当年失踪，你待在封蚀身边，以及孟陈莲身边，有没有他的消息。” 　　实际上，沐玄醒着。 　　他的本体有神识，在池云镜开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沐玄用伪装术掩盖鬼气，再用鬼气封住药液，阻止药液发挥效果。 　　他闭着眼睛张口，发出微弱的声音：“没有。” 　　在池云镜的视角里，沐玄忽然出现在合欢宗，他必然会疑心孟陈莲，以及与孟陈莲关系密切的封蚀。 　　那两个人，池云镜都无法审问，便来找那两人的影卫，探一下虚实。 　　房内只有沐玄与池云镜，却不是传音告知楼崖情况的好时机。 　　先前在室外人多热闹，倒是无妨，如今沐玄若在玄十一房内，池云镜必定会怀疑。 　　池云镜敛眸，合上瓶塞不再询问。 　　沐玄听见他推门离开的声音。 　　回到合欢宗的山门，柏宗荻语气不愉：“你去了哪里。” 　　“我觉得孟陈莲有问题，便隐藏行迹，趁机在合欢宗内探查了番。”池云镜早已想好说辞，“阿玄曾说过，孟陈莲与妖族少皇私下是好友。” 　　柏宗荻打量他：“那个怨鬼的话，你倒是深信不疑。” 　　“妖鬼不止一次招揽阿玄，阿玄从他们口中听闻的情报，自然可信。” 　　“不管怎样，这不是你擅自探查的理由，若出了意外，例如被合欢宗发现，我等不好交代。”柏宗荻道，“我以为，你是发现了那个怨魂的踪迹，才这般急急忙忙。” 　　“阿玄来不了仙洲，除非有仙洲的人带他进来。”池云镜的面色毫无异样，“但阿玄的名声传到了这里，别人看见他，只会抓起来，阿玄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但你还对他的话念念不忘，第一次来合欢宗就急于求证。”柏宗荻道，“看来斩情剑修炼得不够到家。” 　　“斩情剑是仙尊传授，效果斐然，就算你修炼得不够火候，如今的模样也比十年前好太多，你当初为情爱疯魔的样子，实在令人看不过眼。” 　　“你愿意修炼斩情剑，就还有救。”柏宗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辜负自身的天赋，以及仙尊的心血与期望。” 　　* 　　翌日。 　　沐玄睡醒，就看见飘雨站在床头，为害他摔倒的事致歉。 　　“是我请你帮忙的。”沐玄的嗓音有点哑，“你不必介怀。” 　　飘雨在他的床沿坐下，关心道：“公子还是慢慢来，别再练得虚脱，动弹不得。” 　　“我是恢复力量心切。”沐玄反省，“下次不会了。” 　　飘雨目露怜惜，手握热毛巾要为他擦脸。 　　沐玄条件反射向后缩了缩，黑眸微微睁圆。 　　发丝垂在带疤的脸侧，像是受伤的动物。 　　好可爱。 　　飘雨解释：“公子在逆境不屈不挠，令我佩服，我想为公子尽绵薄之力。” 　　“公子身体虚弱，少宗主说你先是高烧，再是淋雨，令人无法放心，还是有人照顾更好。” 　　“在公子痊愈前，就由我来负责照顾，也算是我的赔罪。” 　　沐玄心生困惑。 　　他上次停药，将自己作得发烧，应该引孟陈莲不快了才对。 　　孟陈莲之后也确实冷落了他，怎么忽然又热络起来。 　　“你是合欢宗弟子，不是侍从。”沐玄道，“怎能来照顾我。” 　　飘雨面带红晕，抿起微笑：“我听师兄说过，对我们宗的人而言，伺候人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 　　沐玄张口结舌。 　　他师兄指的，是床上的伺候。 　　与给人端茶倒水不同。 　　不知飘雨明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 　　“少宗主已经同意。”飘雨高兴笑道，“公子放心，我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这确实是孟陈莲做得出来的。 　　情人一般的请求，他都会答应。 　　就算情人去照顾别的男子，孟陈莲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何况，飘雨目前还算不上他的情人。 　　之后，飘雨每日都过来。 　　照顾沐玄的同时，他还不忘研读心法，刻苦修炼。 　　修炼上遇到问题，飘雨不再去找孟陈莲，而是问沐玄。 　　沐玄是孟陈莲的人，也就是合欢宗的一员，观看基础法门毫无问题。 　　合欢宗的魅术沐玄是第一次看，但一看就会，还能给飘雨讲解，他天生擅长此道。 　　飘雨身为合欢宗弟子，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会像侍从那样，每天十二个时辰待在沐玄这里，沐玄有一定自由时间，飘雨还能带宗门心法给他看，沐玄也就接受了他的照顾。 　　无论是恢复修为离开这里，还是救出楼崖，都很难达成。 　　多学些合欢宗的手段总不吃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除了每日来的飘雨，孟陈莲也经常登门造访。 　　“阿玄恢复得很好。”孟陈莲道，“从大乘期修士沦为凡人，我理解阿玄急切追求力量的心，但过犹不及，有飘雨看着，你似乎会注意分寸了。” 　　沐玄怔住：“少宗主叫我什么？” 　　“叫你玄十一太生分，而且那是你在封蚀麾下的代号。”孟陈莲微微一笑，“如今你是我的影卫，我就叫你阿玄，可好。” 　　孟陈莲去过当年的万宗大会，知道池云镜就是这样唤他的。 　　他故意这样，究竟安的什么心。 　　沐玄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孟陈莲用折扇敲了敲掌心，笑容像狐狸，“只要阿玄接受我的赐名，等我为你治好丹田与经脉，你就能真正当我的影卫。” 　　言下之意，只要沐玄心甘情愿当他的影卫，他就帮沐玄恢复修为。 　　而影卫的第一守则，就是服从命令。 　　沐玄见风使舵：“若少宗主能恢复我的修为，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合欢宗的宝库里，有沐玄需要的大部分药材，还有些没有，凭借沐玄自己收集不知得花费多少时间，而且治疗步骤繁杂，沐玄千辛万苦才能完成，若孟陈莲愿意帮忙，就省去许多麻烦，这样一步到位的好事，沐玄不会拒绝。 　　等这具身体恢复修为，沐玄的本体同样会提升到大乘期，意义重大。 　　沐玄一日不离开合欢宗，一日就得听孟陈莲的，当影卫也没差。 　　“我丹田被挖，经脉尽断，要修复完好，消耗巨大。”沐玄道，“都够砸出一个大乘期。” 　　身处仙洲的合欢宗核心弟子，有好几个都是合体期，天赋出色，与其将巨额资源耗费在沐玄身上，不如给他们使用。 　　玄十一被废前，就为突破大乘期耗尽了潜力，而宗门的核心弟子前途无限，若是运气好，砸出的大乘期可能不止一个。 　　之前孟陈莲正是这样想的。 　　他打算弄清池云镜关注玄十一的原因，就将这人放弃。 　　可如今，孟陈莲改变了主意。 　　玄十一领悟合欢宗魅术极快，他也听闻了。 　　看着为玄十一忙前忙后的飘雨，孟陈莲的桃花眼里含着笑。 　　像玄十一这样，在魅术方面天赋极高，也不奇怪。 　　封蚀的影卫里，居然有这样适合他们合欢宗的苗子，他以前竟从未注意到。 　　也不能说完全没注意到，孟陈莲过去就对玄十一有印象，不过他的印象仅限于，看出了玄十一爱慕封蚀。 　　孟陈莲没有点出这事，饶有兴趣旁观。 　　直到玄十一惹怒封蚀，被施加重刑，一切都在孟陈莲的意料中。 　　没料到的是，自己会开口将玄十一要来。 　　现在的玄十一，比过去有意思太多。 　　孟陈莲由衷期待，等玄十一恢复修为，当他的影卫，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那些弟子属于宗门，而你独属于我，也是我唯一的影卫，我自然要好好待你。”孟陈莲伸出手，将沐玄的一缕发丝理到耳后，“帮你恢复修为的花费，从我的私库里出，还有些材料宗门没有，我出去为你采摘。” 　　沐玄道：“派人采摘就好，少宗主何必亲自前往。” 　　“没关系。”孟陈莲微微一笑，“刚巧我也打算出门，去看望思荻，不知他回家后过得如何，我不太放心。” 　　当着爱慕他的飘雨，以及对他怀有复杂感情的玄十一，孟陈莲就光明正大说出这样的话。 　　孟陈莲亲自去采药，并非故意作秀，而是发自内心想这样做。 　　他亲口说过对柏思荻没有情意，但因为担心柏思荻，不惜惹是生非也要上门看望，同样是真心的。 　　孟陈莲就是这样的人。 　　处理好一些宗门杂务，孟陈莲下午便出发。 　　沐玄记得宝库里的典籍记载，恢复修为必不可少的两种重要药材，都生长在骨花坑。 　　骨花坑里还有羽流仙尊的传承。 　　与池云镜当年融合的玉佩一样，表面是传承，实际是魔血。 　　原书里，孟陈莲为池云镜下过骨花坑。 　　如今竟然变成了为他采药而下。 　　沐玄领教过剧情的变化，也体验过剧情某种意义上的顽固，孟陈莲去骨花坑采药，有可能就像剧情里那样，找到了羽流仙尊的传承。 　　孟陈莲大乘期修为，骨花坑对他威胁不大，但按照那段剧情，他会在骨花坑里遇到危险。 　　沐玄要维持人设，不能舒舒服服待在房内等孟陈莲回来。 　　第二日，飘雨去打坐修炼后，沐玄就到山门守着。 　　合欢宗在仙洲内的据点人不多，但山门口的人流量不小，不止宗门弟子会出入，还有他们的伴侣。 　　沐玄来到这里后，许多人看见他都驻足，不知不觉围了一圈人。 　　“这就是少宗主尤为看重的人，感觉没什么特别。” 　　“怎么不特别，飘雨本来围着少宗主转，如今每天都去他那里，有时我路上碰见飘雨，都听见他嘴里念叨玄公子的身体。” 　　“我们宗门养护容颜的药极多，他脸上的伤分明能治，为什么不治好。” 　　“若是治好，感觉会是个美人。” 　　孟陈莲嘱咐过，不要打扰玄十一静养。 　　高高在上的大乘期修士沦为身体不利索的废人，不会喜欢被人围观。 　　沐玄做身体复健，也都是去人少的场所，见过他的合欢宗弟子不多。 　　“听闻黑龙需求旺盛，妖族少皇的影卫对外杀伐，对内要负责侍寝，真的吗？” 　　有人兴致勃勃问：“妖族少皇的床上能力如何，一夜能有几次，一次多长时间？” 　　沐玄默了默，能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这样的话题，不愧是合欢宗。 　　他秉持人设，为少皇澄清：“影卫不负责侍寝，少皇从未做过你们口中的事，不要污蔑少皇清誉。” 　　“护得这么快。”有人道，“你已经是少宗主的人了，在你心里是少宗主重要，还是妖族少皇重要？” 　　沐玄冷酷道：“当然是少皇。” 　　一个青年拉着合欢宗女弟子，“容貌尽毁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别走。”女弟子站在原地不动，“上次柏宗荻与池云镜闯进来，我去看热闹，没注意这个人，现在仔细一看，他脸上带着疤，竟都十分有魅力。” 　　有人已经向沐玄提出：“要不要和我双修？” 　　“你没有修为不要紧，我可以单方面滋养你，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沐玄道：“你没资格。” 　　他这般说话，对方非但不生气，反而愈发兴奋，向沐玄献殷勤。 　　就算沐玄是孟陈莲的人。 　　孟陈莲没什么占有欲，与他关系密切的人，别人追求也无妨，他不会生气。 　　忽然，一名合欢宗弟子道：“那两个归海圣地的人怎么又来了。” 　　柏宗荻与池云镜来到山门外。 　　“让孟陈莲出来。”柏宗荻冷着脸。 　　近来，池云镜主要负责探查魔界主体残骸的事宜。 　　今日再度轮到柏宗荻看管他，刚结束探查，柏宗荻就收到消息，孟陈莲带他的弟弟离开了家族。 　　他当即来合欢宗要人。 　　守山弟子回答：“少宗主目前不在。” 　　“他去了哪里。” 　　守山弟子摇头：“不知。” 　　柏宗荻右手握上蓝金剑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 　　沐玄没在意柏宗荻的事。 　　他不着痕迹观察了下池云镜，没有魔血发作的迹象。 　　这里是合欢宗山门，不是敏感的场所，而且周围人多，是适合告知楼崖情况的机会。 　　“云镜。”沐玄再度传音，“是我。” 　　本来静默不语，仿佛不存在的池云镜猛然抬眸，反应巨大。 　　就算觉得上次是幻听，池云镜今日来合欢宗，依旧忍不住怀着隐隐的期待。 　　居然真的，再度听到了阿玄的声音。 　　池云镜的理智尚未回笼，本能就采取了措施。 　　沐玄感觉到，池云镜体内浮现熟悉的力量。 　　是曾经封锁黑珠的仙尊之力。 　　简单粗暴的力量如同磁铁，要将沐玄拽到池云镜身边。 　　沐玄的灵魂，都快被从血肉躯体当中拉出来。 　　沐玄眸光微颤，克制住惊惧向后缩的反应，免得被人发现。 　　幸好下一刻，黑珠就帮他消解了仙尊之力，拉力消失。 　　池云镜冥冥中觉得自己拉住了阿玄，可是紧接着阿玄就不见了。 　　他心头一空，紧接着涌上的，是无与伦比的惊慌。 　　“蠢货。”心魔气道，“你吓到阿玄了。” 第63章 骨花坑 　　当真是阿玄。 　　池云镜的心脏收紧到极致, 导致大脑都有些恍惚，不太有真实感，怕自己是在做梦。 　　他做过太多这样的梦, 听见阿玄在背后叫自己, 急忙转过头, 却看见阿玄淡薄到极致的身影彻底消失。 　　发生了那样的事，阿玄不会再见他, 只会躲着他。 　　阿玄那般会隐藏, 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 　　如今阿玄真的回来找他。 　　后知后觉涌上的, 是疯狂的喜悦。 　　池云镜立刻回应：“阿玄。” 　　然而，心有余悸的沐玄不再吭声。 　　“那种力量依然不受我控制, 我方才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出于内心想法。”池云镜的声音, 泄出抑制不住的慌张与急切，“那是受心魔影响。” 　　“真是令人怀念的感觉。”心魔怪里怪气道，“行, 你就都推到我头上。” 　　直到池云镜识海内那丝用来传音的鬼气消弭，沐玄依然没有回应。 　　他没法再像从前那般相信池云镜。 　　沐玄曾经多次察觉池云镜不对劲，却出于对池云镜的信任, 没有深究, 换来的是被池云镜步步蚕食。 　　池云镜想限制他的自由, 将他关在魔界残骸。 　　修士传音是靠灵力，鬼族则是依靠鬼气。 　　池云镜不知沐玄的所在，刚刚循着沐玄的鬼气才能给他传音。 　　鬼气消弭, 他再没有与沐玄沟通的方法。 　　池云镜心乱如麻, 要四处寻找沐玄, 心魔阻止道：“停下来。” 　　“你可曾想过, 阿玄时隔多年来找你的原因是什么。”心魔道, “若是需要帮忙，楼崖也可以，当年阿玄离开魔界残骸，就是向楼崖求助。” 　　提起这件事，它感觉到池云镜的情绪剧烈起伏了下。 　　“阿玄回来找你，应该是看你修炼斩情剑，逐渐变回一开始的样子，他不再那么排斥你，也不再怕你。” 　　“但你第一反应就是死死拽住阿玄，禁锢住他，阿玄被搞得再度警醒。”心魔说着就来火，“阿玄可能还在附近，你该做的是冷静，安抚他的情绪。” 　　池云镜微不可查吸了口气，强行冷静下来，依然站在柏宗荻身后，目不斜视。 　　沐玄搞不清，池云镜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不管怎样，他不敢再和池云镜传音。 　　幸好，先前仙尊之力没有发现他的位置。 　　沐玄调整好情绪，上前对柏宗荻道：“我知道少宗主去了哪里。” 　　柏宗荻的视线移到沐玄身上。 　　修士过目不忘，他记得孪生弟弟前些日子冒雨回去找的，妖族少皇前影卫。 　　这影卫似乎也与孟陈莲关系密切，柏宗荻问：“他在哪。” 　　沐玄问：“你因何寻找少宗主？” 　　柏宗荻耐心有限，尤其对着合欢宗的人：“回答我的问题。” 　　沐玄：“我得确认你找少宗主，不是要对他不利。” 　　“他不打一声招呼，就带走在家中禁闭的舍弟，无礼在先。”柏宗荻不屑于撒谎，“若孟陈莲还像这般行事，不与思荻断开关系，那我的确会对他不利。” 　　沐玄听着不觉得意外。 　　柏思荻回家必然过得不好，对孟陈莲思念备至，乍一见到孟陈莲，被孟陈莲特意来看他所感动，也不会再对孟陈莲否认他们的情意而耿耿于怀。 　　他也明白孟陈莲是什么样的人。 　　得知孟陈莲要去骨花坑采药，柏思荻请求同去，孟陈莲就会答应这样无伤大雅的请求。 　　“你们找柏思荻和少宗主，也带我去。”沐玄忽然道，“这样，我就告诉你们少宗主的位置。” 　　柏宗荻不解：“为什么。” 　　沐玄越想越不放心。 　　一般情况下，骨花坑对孟陈莲没什么威胁，带上柏思荻也无妨。 　　柏思荻乃合体期修士，并非绣花枕头。 　　可一旦剧情发生，他们就会遇到危险，大乘期的孟陈莲都要遭殃，何况柏思荻。 　　为了保护柏思荻以及羽流仙尊的传承，孟陈莲可能会舍弃他的药。 　　相较于沐玄的药，自然是人命和仙尊传承重要。 　　丢了都还好，沐玄怕的是药材在那场意外中损毁，他得过去看看。 　　“少宗主离开，是为了我去采药，没想到他还带上柏思荻。”沐玄道，“我也希望你把柏思荻带回去。” 　　柏宗荻了然，又是争风吃醋那档子事。 　　他听着都觉得污耳朵，不再问半个字。 　　柏宗荻腰间华贵的蓝金长剑出鞘，横在身前。 　　看着沐玄，柏宗荻顿了顿。 　　他不想沐玄站自己的剑，转头对池云镜道：“人由你带。” 　　池云镜冷淡道：“这是师兄的事。” 　　“那用飞舟。”柏宗荻反应过来。 　　他的飞舟品质上乘，速度相比御剑飞行也不差。 　　第一时间打算御剑，只是习惯。 　　“你们两个剑修小心点。”沐玄身体孱弱，而合欢宗弟子看柏宗荻排斥的态度，就不像会照顾沐玄的样子，不放心道，“别让我们少宗主的人出事。” 　　柏宗荻连理会他们都懒得，径直登上飞舟木梯。 　　“装什么清高。”有人嘀咕，“柏思荻长着和你一样的脸，还不是为我们少宗主神魂颠倒，你那张脸上露出情意绵绵的表情，我们都见过。” 　　柏宗荻停下步伐。 　　“我与思荻拥有相同的容貌，但是不同的人。”柏宗荻道，“若眼盲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可以尝尝我手里的剑。” 　　一名合欢宗女弟子婀娜走来，搭上木梯的扶手，目光顺着柏宗荻的身体向下流连，笑意嫣然：“奴家倒想尝尝公子的另一柄长剑。” 　　柏宗荻皱眉：“我没有别的剑。” 　　“怎会没有呢。”女弟子噗嗤笑出声，抬手捂唇。 　　柏宗荻回过味，羞怒交加。 　　“污言秽语，还不引为耻。” 　　世家公子憋不出骂人的话。 　　柏宗荻本不欲与合欢宗的人动气，觉得和这些人真正动气都是降了格调，此刻终于显露怒容，拂袖上船。 　　女弟子朝沐玄抛了个媚眼，递出留影石：“假如圣地的剑修欺负你，就播放这个。” 　　沐玄木着脸：“多谢。” 　　池云镜仍待在下面。 　　直到柏宗荻催促，他才缓慢上了飞舟。 　　阿玄没有再唤他。 　　稍微冷静下来，池云镜还意识到一件事。 　　阿玄两度唤他，都是在合欢宗。 　　阿玄为何要待在这种地方。 　　* 　　进入飞舟，柏宗荻与池云镜分别去了不同的房间。 　　沐玄待在外面想了想，服下活灵丹与塑脉丹。 　　去危险的地方，保障能多一点是一点。 　　他也有了和孟陈莲解释的思路。 　　正在开门的柏宗荻顿住。 　　“这是柏家的丹药。” 　　药瓶上还有柏家的标志。 　　沐玄坦然点头：“丹药是柏思荻给的。” 　　“两颗丹药，应当花了思荻大半私产。”柏宗荻转身走来，“这般珍贵的礼物，他给孟陈莲才合理，怎会给你。” 　　“我等等再解释。” 　　沐玄坐下来，闭目消化药力。 　　柏思荻花费大代价弄到的丹药，效果自然不凡，沐玄的丹田修复了一点，经脉修复的数量更多，能够自发摄取天地灵气。 　　灵气摄取的不多，还会很快消散，但灵气停留于体内期间，沐玄可以用些简单的术法，至少合欢宗的基础魅术能用了。 　　按照剧情，魅术是破解骨花坑危局的关键。 　　孟陈莲在那里吃亏，是因为他不会魅术。 　　孟陈莲天生免疫魅术，也学不好。 　　消化完药力，沐玄睁开眼，走向池云镜的房间。 　　“站住。”柏宗荻道，“解释。” 　　“再等我和池云镜说完重要的事。”沐玄道。 　　柏宗荻：“你一个妖族少皇的前影卫，和池云镜能有什么事。” 　　“我以前和池云镜有不少过节。” 　　“既然有过节，你当下修为尽失，还不躲得远远的。” 　　“你们正派修士总不至于杀了我，或者折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沐玄走到池云镜房门前，“我是少宗主的人，你们也不能随便那样做。” 　　沐玄抬手敲门。 　　池云镜的声音响起：“不见。” 　　反正池云镜的门没锁，沐玄直接推开。 　　柏宗荻：“呵。” 　　池云镜修炼斩情剑，心境有所长进，但并非完全回到了从前。 　　他的性格变凶狠了些。 　　当年封蚀与楼雾在仙洲通道拦住他们，导致池云镜带沐玄逃入魔界残骸。 　　柏宗荻不清楚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要没有妖鬼阻拦，池云镜和沐玄早已进入仙洲，沐玄就不会失踪那么多年。 　　池云镜对妖鬼下手狠辣，对封蚀的下属更是。 　　然而，屋内的池云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神情森寒。 　　池云镜坐在桌前，手中握着柄白色长剑，剑刃拔出了一寸。 　　不是残月剑那样的银白，而是纯粹的洁白，剑鞘与剑刃刻满密密麻麻的字符，毫无美感，看多了令人头晕目眩，什么情绪都升不起来。 　　池云镜漠然掀起眼帘，看向沐玄，目光不含任何情绪，仿佛都被手中剑斩去。 　　沐玄疑惑：“这是什么剑。” 　　“封蚀的影卫居然没有听过。”出人意料的，池云镜回答了他，“这是斩情剑。” 　　沐玄微微蹙眉。 　　如果池云镜靠自身摆脱曾经病态的感情，他会觉得欣慰。 　　可看样子，池云镜好像借助了外力。 　　沐玄总觉得有点不妥。 　　但以沐玄现在的身份，什么话都不方便对池云镜说，只能直入主题：“我要说的事，关于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池云镜停下审视斩情剑，抬头看着沐玄，态度变得认真。 　　“关于楼崖。”沐玄补上后半句。 　　池云镜直接垂下眸。 　　他本以为，这影卫是要说阿玄的事。 　　虽然上次借助药液，发现这影卫对阿玄的信息一无所知，但经过这些日子，他可能有了新的发现。 　　阿玄看样子常待在合欢宗，而玄十一是合欢宗的人。 　　结果，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个。 　　沐玄吃惊：“楼崖不重要吗？” 　　不管怎样，楼崖毕竟是池云镜的师尊。 　　池云镜道：“你说。” 　　“你的师尊早已被妖鬼秘密关押，用尽手段使他入魔。”沐玄道，“外面的正道还以为他在闭关。” 　　沐玄不能再向池云镜传音。 　　不单是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更重要的是两次传音，影卫玄十一都在场。 　　两次都在场凑热闹的合欢宗弟子不少，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若再来第三次，池云镜定然怀疑到玄十一身上。 　　不如就这样告知。 　　他曾是封蚀的影卫，池云镜不会追究他为何知晓这些秘辛。 　　沐玄也想好了应对话术。 　　池云镜没什么反应，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你出于什么原因，告诉我这些。” 　　沐玄先问：“你隐瞒魔血解封的事，是要加入邪道么。” 　　池云镜语气平静：“不是。” 　　“少皇在意你，是因为你的魔血，他觉得你可以拉拢，或者像楼崖那样，想方设法令你堕魔。”沐玄咬了咬牙，“仙人越来越少，摧毁楼崖，无论从人心还是实力，对修真界都是不小的打击，如果楼崖真正沦为邪道，在妖皇与鬼主的帮助下，以邪道的方式渡劫飞升，更会成为妖鬼的一大助力。” 　　“妖鬼重视这个计划，要是被你破坏，少皇必会动怒。” 　　“他会逐渐认清，你是他的敌人。” 　　池云镜不觉得，这样嫉恨到不择手段的心态有问题。 　　他甚至是有点理解的。 　　“你是封蚀唯一流落在外的亲近下属，与我有过交集。”池云镜道，“他轻易能想到，是你泄露情报。” 　　“并非所有影卫都知晓楼崖的情报，我是通过一次偶然机会才得知。”沐玄道，“我怕被少皇处罚，隐瞒了自己知情的事，少皇不会猜到我泄密。” 　　池云镜取出传音符，向昆仑境与归海圣地禀报。 　　先派人去楼崖闭关的场所一探，确认情报的真假。 　　“你可以走了。”池云镜放下传音符，继续观摩手中的剑。 　　他在看上面铭刻的字符，都是斩情剑的心法要诀。 　　大多法门写在书上，或者刻入玉简，这法门则以剑为载体，池云镜修炼得越精深，能够拔出的剑刃越多。 　　池云镜向来坐姿端正，漂亮的面容如同云端雪，沐玄刚开始以为，他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但如今看来，十多年的时光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少年的外表没多少变化，眉眼间的神情气质则多了丝魔性，以及成熟青年的味道。 　　“我也厌恶与你同处一室。”沐玄径直走出房间，反手用力带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池云镜观摩完，将剑缓缓推回剑鞘。 　　心魔已经沉寂下去，无法再出声。 　　知道他修炼斩情剑的人越来越多。 　　等这件事传开，阿玄听到，就不会再怕他。 　　* 　　离开池云镜的房间，沐玄看见柏宗荻还在外面等着。 　　“你没偷听吧。”沐玄问。 　　柏宗荻：“我对你们说什么不感兴趣，也不会做这等小人行径。” 　　“你弟弟给我那两颗丹药，追根溯源，也是为了少宗主。”沐玄不再消磨贵公子的耐心，开始解释，“他希望我保留脸上的疤，免得我勾引少宗主，我还帮他创造了多和少宗主相处的机会，作为交换，他给了我丹药。” 　　相比生气，柏宗荻更多感到不可置信，像不太认识自己的孪生弟弟一样。 　　“情爱竟这般毒害人的心智。” 　　毒害这个词令沐玄唇角微抽：“要不要给他电疗。” 　　被电对于修士不算什么。 　　从元婴期往上，每次突破渡劫都要遭受天打雷劈。 　　柏宗荻：“这样有用么。” 　　沐玄：“也许。” 　　“你可以将脸治好，不必管思荻。”柏宗荻在这方面还是颇有风范，他看不上孪生弟弟下作的手段，“柏家不会要回你的丹药。” 　　“我已经服下，你们想要回去也不行了。” 　　沐玄正要随便找个椅子坐下，被柏宗荻制止：“等等。” 　　他右手微抬，虚虚指向另一个椅子，“你坐那里。” 　　那是沐玄不久前服药时坐过的。 　　“公子搞得我像是脏东西。”沐玄笑道，“污染一个椅子就够了，不能再污染更多。” 　　“你坐过的椅子可以带走。”柏宗荻道，“或者销毁。” 　　“我用不了乾坤袋，带不走。” 　　“那我就销毁。” 　　“不知公子会不会这样对待胞弟。”沐玄拖着下巴，“柏思荻在合欢宗，可是一口一个贱人的叫情敌。” 　　柏宗荻第一次得知这事，指骨捏紧。 　　俗称拳头硬了。 　　等柏思荻这次回家，估计还要接受教育的毒打。 　　* 　　骨花坑位于妖鬼界。 　　孟陈莲来到这里，先给封蚀传了音。 　　他拜托柏思荻先到骨花坑探查，将人支开，然后转过身，额生龙角的妖族少皇已经在他身后，衣着较为轻便，黑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阿玄的影卫血契，你还没有让渡给我。”孟陈莲道。 　　封蚀表情微变：“阿玄？” 　　“我给玄十一的新名字。”孟陈莲微笑，“好听么。” 　　封蚀恢复平静，他了解友人温润皮相下的本性。 　　那个称呼，只有池云镜会对沐玄叫，孟陈莲用来叫一个影卫也无妨。 　　他都是叫阿沐。 　　封蚀取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血写满契约文字，都是影卫的血。 　　血契也只对影卫起效，使得他们不会背叛，对封蚀则毫无影响。 　　这张契约上的血属于玄十一，还有他当年按下的血手印。 　　血契起效的时候，影卫腰部会出现红色印记，意味着他受主人控制。 　　不过，前提是影卫有修为，血迹才能起效，借助他体内的灵力维持印记。 　　玄十一如今腰上没有印记，是因为修为尽失。 　　孟陈莲要用血契，说明他打算恢复玄十一的修为。 　　“你竟要为那个没用的影卫浪费天材地宝。”封蚀瞥向骨花坑，“还大费周章，亲自前来采药。” 　　孟陈莲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桃花眼含笑，“你觉得阿玄没用，我倒觉得很有意思。” 　　封蚀不感兴趣：“随你。” 　　话音未落，俊美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 　　孟陈莲下去骨花坑，与柏思荻会合。 　　巨坑深不见底，尸块血肉组成的庞大藤蔓在黑暗中蠕动，血腥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外表令人作呕的尸藤上，生长着许多灵力精纯的上好药材。 　　骨花坑里的尸藤，是极其优质的灵植培育田，生长条件各异的灵植，都能共存于这里。 　　妖族皇室喜欢将尸体扔进这里，作为供尸藤生长的养分。 　　这个地方的名字也来源于此。 　　以尸骨为养料，滋养灵药开出花朵。 　　每隔些时间，骨花坑会随机爆发血潮，危险性翻倍。 　　他们运气不好，孟陈莲刚摘到沐玄需要的一种灵药，看到柏思荻那边似乎有了什么发现，就遭遇血潮冲击。 　　孟陈莲与合体期的圣地天才联手，就算血潮爆发，本该也对他们没多大威胁，但这次的血潮格外特殊，柏思荻自顾不暇，孟陈莲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 　　柏宗荻控制飞舟驶来，看见这一幕。 　　他当即要下去，沐玄伸出手，“你带上我。” 　　沐玄无法飞行，这样的高度他下不去。 　　以他的人设，也不可能求池云镜帮忙。 　　柏宗荻不想管他，沐玄慢吞吞威胁：“你不带我，我就让先前你与合欢宗弟子的对话人尽皆知。” 　　“你说什么？”柏宗荻猛然扭头。 　　“对话都记录在这里面。”沐玄拿出留影石，“不信的话，我播放给你看。” 　　这对爱惜羽毛的世家公子，堪称绝杀。 　　柏宗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然挥袖，带沐玄一起下去。 　　孟陈莲白衣染血，被柏思荻撑着，嘴角噙笑，打量手中的半圆白玉。 　　这是血潮爆发时，柏思荻的发现。 　　柏宗荻来到他们面前，尚未来得及问责胞弟，目光就定在白玉上面。 　　“仙尊传承。”柏宗荻缓缓道，“还是羽流仙尊的。” 　　孟陈莲颔首：“看来是。” 　　柏宗荻的脸色不好看。 　　羽流仙尊的传承，竟然落到了合欢宗手里。 　　孟陈莲还火上浇油，笑着看向柏思荻，“多亏了思荻。” 　　然后，他毫不犹豫将宝贵的仙尊传承，拱手相让给池云镜。 　　“池道友已得到羽流仙尊的认可，这传承非你莫属。” 　　孟陈莲注意到沐玄来了，但什么都没问，眼下只在意赠送池云镜礼物的事。 　　池云镜神情冷漠，没有伸手去接。 　　孟陈莲道：“池道友不要，传承可就归我们合欢宗了。” 　　池云镜直接拔剑。 　　他不要孟陈莲赠送，而是要抢夺。 　　孟陈莲身负重伤，不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血潮再度爆发。 　　掺杂着无数石块的血海从坑底喷薄而出，柏宗荻第一时间去护胞弟。 　　同为合体期，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弱于池云镜。 　　孟陈莲注意到这点，灵力就保护池云镜与沐玄。 　　柏宗荻是全盛的大乘期，而负伤的孟陈莲不同，他主要保护别人，就有点顾不住自己。 　　柏思荻见状，灵力涌向孟陈莲和沐玄。 　　拖着废人身体的沐玄保护不了任何人，只能感慨这复杂的人际关系。 　　下一刻，血海将他淹没。 第64章 魅术 　　醒来时, 沐玄发现身边只有孟陈莲。 　　尚未来得及观察周边环境，沐玄就被暴走的尸藤牵引了注意。 　　尸藤平素安静，如今却变得暴躁, 无差别攻击人。 　　被血海淹没时, 孟陈莲手中的半圆白玉掉落, 正被一株尸藤卷走。 　　孟陈莲去夺，周围尸藤都被吸引过去攻击他, 没有在意沐玄。 　　眼角瞥见一抹青色, 沐玄转过头。 　　那是孟陈莲摘到的还灵花, 恢复修为必备的珍稀灵药。 　　还灵花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其严苛，在只有灵气的纯净空间才能存活, 不能沾染丝毫污秽, 否则就会枯萎。 　　特殊的秘境里，才有可能见到还灵花，外界几乎绝迹。 　　还灵花能生长在骨花坑这种环境, 都是基于尸藤的神异作用，但也仅有这一株。 　　收纳保存方面，还灵花的需求也十分复杂繁琐。 　　扎根于尸藤上时, 还灵花受尸藤保护, 没被污浊的环境影响, 现在它被孟陈莲摘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进行收纳，就遭到血潮冲击。 　　当时情况紧急, 没修为的沐玄格外需要保护, 孟陈莲都没来得及将白玉与还灵花收入乾坤戒, 导致两样宝物掉了出去。 　　他们位于骨花坑墙壁凸出的庞大岩石上, 常年经血液冲刷, 岩石染上了厚重的深红色，还有着白骨与腐烂的肉块。 　　还灵花就掉在肉块间，被血水浸泡，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下次再找到不知要何年何月，然而孟陈莲看都不看一眼，心中仅有白玉。 　　不提羽流仙尊与池云镜的关系，仙尊传承也非常重要，放弃还灵花是人之常情。 　　沐玄猜到这点，才会过来。 　　不过也是因为沐玄到来，孟陈莲为了保护他分神，才导致还灵花掉落。 　　造化弄人。 　　沐玄叹了口气，虚弱的身体并未负伤，但在血海中的颠簸与冲击感尚未平复，视野里的东西都在晃，他用力撑住墙壁勉强起身，踉踉跄跄奔向还灵花，试图捞起来。 　　他一动，就引起了少量尸藤的注意。 　　一根尸藤袭向沐玄，他体内微薄灵力酝酿出的魅术当即释放。 　　剧情里描写，魅术对尸藤格外有效。 　　以前没人发现这点，是因为没人会对毫无智慧的尸藤使用魅术。 　　尸藤毫无魅术抗性，筑基期的魅术都能令它中招，沐玄灵力稀薄，不到筑基，但对魅术的领悟极深，两者抵消应当够用。 　　就在这时，白衣染血的孟陈莲自半空坠落，掉在沐玄面前，带伤的手里捏着半圆白玉。 　　孟陈莲摔落的位置，正是沐玄与尸藤之间，沐玄的魅术在影响到尸藤前，落到了他身上。 　　糟糕。 　　沐玄现下只能用一次魅术，他没有更多灵力，也没有时间再用。 　　尸藤向着沐玄与孟陈莲重重砸下，沐玄拖着累赘的身体，没有闪躲的余地。 　　忽然，浸着血红的白衣身影扑向沐玄，牢牢将他笼罩， 　　孟陈莲抱住沐玄，一手揽住他的后脑勺，将人按到自己怀里，孟陈莲自己背对尸藤，完整受下这一击。 　　沐玄的脸贴着孟陈莲胸膛，听见大量血液洒落的声音，孟陈莲发出闷哼，身体剧烈颤抖了下，血腥味混合他身上的桃花香气钻入沐玄鼻腔。 　　紧接着，孟陈莲放开他，上前拾起还灵花，用灵力将花上的血水清洗干净。 　　沐玄愣了愣。 　　危险还没有完。 　　由于孟陈莲拿着白玉，四周所有尸藤都袭击他们。 　　孟陈莲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其实不太擅长实战，在尸藤密不透风的攻势下保护沐玄，有些捉襟见肘。 　　尸藤与血潮变得这么厉害，都是池云镜的缘故。 　　书里先是魔界的主体残骸现世，池云镜在里面遇到机缘，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再着重寻找羽流仙尊的传承。 　　骨花坑的尸藤来源，妖族一直没弄清楚，他们多次下到坑底都一无所获。 　　其实，就是来自于羽流仙尊的传承玉。 　　骨花坑底的传承玉，是封存魔血最多的一份，玉因此都无法保持纯色，分为白色与血红两部分。 　　为了掩盖魔血，羽流仙尊放在这里的传承也多，包括大量灵药仙植的种子。 　　数千年过去，魔血与仙尊之力互相排斥，导致玉开裂，灵药仙植的种子掉出来，在两种力量的共同影响下，部分仙植糅杂异变成尸藤，剩余种子在上面生长为纯净的灵药，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孟陈莲手里拿着的白玉，只是一半。 　　还有一半血玉留在坑底。 　　传承玉以往隐藏着，所以妖族多番下来都找不到，近来魔界主体残骸开始现世，传承玉受到吸引现身，再加上池云镜到来，以及一半玉被人拿走的刺激，尸藤与血潮愈发狂乱，大乘期在这里都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为保护沐玄，孟陈莲又挨了一下。 　　伤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无法妥善保护沐玄，孟陈莲明白尸藤想要什么，直接将半圆白玉扔了出去。 　　趁着周围尸藤的注意被引开，孟陈莲手里拿着还灵花，弯腰抱起沐玄，带他逃离。 　　沐玄回不过神。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孟陈莲对池云镜尤为特别，许多人觉得他有真心，就是因为池云镜在他心里的地位凌驾于所有情人之上。 　　平常，孟陈莲会尽可能满足情人的要求，为了他们以身犯险，但在池云镜面前，那些人都会被毫不留情放弃。 　　他怎么可能为了沐玄的安危，扔掉仙尊传承。 　　若是不管沐玄，孟陈莲带着白玉离开绰绰有余。 　　沐玄躺在孟陈莲怀里抬眸，正对上白衣青年专注的视线。 　　孟陈莲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往常含着柔情的桃花眼，浮现炙热的爱意。 　　沐玄惊觉，孟陈莲中了他的魅术。 　　怎么会。 　　孟陈莲不是天生免疫魅术么。 　　就算是相关的媚药，对他也不起效果。 　　对魅术毫无抗性的特质，仿佛从尸藤迁到了孟陈莲身上。 　　尸藤没有追赶他们，沐玄道：“少宗主放我下来吧，这样对你的伤不好。” 　　“怀里躺着阿玄，我内心充满浓情蜜意，盖过了伤口的疼痛。”孟陈莲微微一笑，情话张口就来，“我是怕疼的，若阿玄可怜我，就这样继续让我抱着罢。” 　　骨花坑的墙壁坑坑洼洼，不止有凸起的岩石，还有小型的洞穴。 　　孟陈莲带沐玄藏入一个洞穴，将还灵花细致处理好，放入灵晶制成的匣子，然后取出疗伤药，没有自己用，而是搁到沐玄手上。 　　“阿玄是我的影卫，要为我疗伤。” 　　沐玄恢复修为还需靠孟陈莲，自然得听他的。 　　沐玄擦干净手，打开药瓶，先倒出内服的丹药，递给孟陈莲。 　　孟陈莲笑着摇了摇头，指导道：“阿玄要喂我。” 　　白衣青年染血的唇瓣微微张开，等待沐玄投喂。 　　“少宗主。”沐玄道，“你再这样，醒来会后悔的。” 　　“我很清醒。”孟陈莲笑道，“阿玄不听我的么。” 　　醉鬼都会说自己没喝醉。 　　沐玄不再多言，该提醒的他都提醒过了。 　　等孟陈莲清醒，也怪不了他，沐玄只是服从命令。 　　沐玄直接将丹药塞到孟陈莲嘴里。 　　动作粗暴，孟陈莲反而笑意加深，用唇瓣含住沐玄的指尖。 　　沐玄缩手，“少宗主做什么。” 　　“味道果然如我想象的那般甜美。”孟陈莲道，“我很喜欢。” 　　“可我不喜欢。”沐玄将剩下的药瓶塞到他怀里，“剩下的药，少宗主自己来吧。” 　　“阿玄当了数百年影卫，应该学过怎样回应主人的喜爱。”孟陈莲对待情人温柔迁就，中了沐玄的魅术却变得颇为强势，说一不二，“你不该这样回答，而是该说喜欢。” 　　沐玄道：“我修为全失，凡人的身体会积攒浊气，少宗主不觉得脏么。” 　　“我没有洁癖。”孟陈莲朝沐玄靠近，像要捕获猎物的斑斓蛇类，“如果阿玄不信，我可以证明。” 　　孟陈莲的吐息都快洒在沐玄脸上，他情人众多，但从未有过深入的亲密，平素也是温润公子的做派，如今全身都像染上欲色，沐玄敬谢不敏，抬手挡住脸，“可是我觉得不干净。” 　　“少皇虽是黑龙，但从不近美色，而少宗主口口声声说身边环绕的都是知己，就算没有亲吻，也会握他们的手，拥抱他们。” 　　“因为少宗主将我救出绝境，我心怀感激，愿为少宗主效犬马之劳，也生出过妄念，可我仔细想后还是觉得，我爱慕的是少皇。” 　　孟陈莲停在沐玄脸前。 　　沐玄第一次看见，他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弭。 　　孟陈莲轻声细语：“你这样说，那我非要将你染脏不可。” 　　白衣青年压住沐玄，用手指沾了唇瓣的血，擦到沐玄脸上。 　　指腹经过沐玄脸上的疤，孟陈莲爱怜道：“等回宗，我就为你去掉。” 　　沐玄心想，等你发现自己中了废人的小儿科魅术，还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孟陈莲能与封蚀成为好友，两人本质都有些相通的傲慢，只是体现在不同方面。 　　他抬手推孟陈莲的胸膛，孟陈莲纹丝不动，进一步握住沐玄的手腕，俯下身。 　　“我是抱过不少人，但从未亲吻过旁人。”孟陈莲笑道，“第一次亲吻就给阿玄，可好。” 　　沐玄扭开头，“我是毁容的废人，少宗主真要将宝贵的初吻浪费在我身上吗，不如再考虑一下。” 　　“我那么脏，初吻哪里会宝贵。”孟陈莲轻轻笑出了声音，“我已经考虑好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柏家兄弟的声音。 　　“我似乎听见了少宗主与玄十一的动静。”柏思荻道，“就在这边。” 　　两人走到洞穴外，就看见孟陈莲压着毁容的青年，像要强迫人的样子。 　　柏思荻呆住。 　　他见过有的情敌勾引孟陈莲，渴望进一步的发展，但人都坐到了腿上，孟陈莲却懒懒散散的，还劝说这样不合适。 　　情敌气得埋怨，就算到了床上，孟陈莲可能还需要下面那方主动。 　　眼前的画面，柏思荻连想象都想象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亲眼目睹。 　　孟陈莲没有松开沐玄，反而问：“两位不避嫌么。” 　　沐玄张口：“柏公子救我。” 　　“我为何要救你。”洞穴里的画面，柏宗荻看一眼都觉得污眼睛，直接要离开。 　　沐玄语气平静：“留影石。” 　　柏宗荻的步伐登时停住。 　　他吸了口气，脸色难看走过来，将蓝金剑鞘横在两人中间。 　　柏思荻震惊：“你怎样做到使唤我兄长的？” 　　沐玄爬起来，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关乎一个重要的秘密。” 　　柏宗荻冷哼。 　　孟陈莲不再做什么，桃花眼含笑看着他，感兴趣问：“什么留影石。” 　　“柏公子既然帮了我，我就不能暴露。”沐玄道，“等少宗主疗完伤，我们去找白玉，仙尊传承总不能丢了。” 　　柏宗荻惊道：“传承玉丢了？” 　　沐玄点头。 　　以他的人设，不可能提出寻找池云镜。 　　沐玄猜测，池云镜应当是被剩下半块血玉引到了骨花坑底部。 　　他们先找到白玉，再带到坑底最好。 　　否则池云镜若只融合血玉，体内魔血压过灵力，后果不堪设想。 　　柏宗荻没有异议。 　　他认为寻找白玉期间，可以同时找池云镜，两者并不冲突。 　　等孟陈莲疗完伤，四人分头寻找。 　　沐玄与孟陈莲一个没修为，一个伤患，最好是柏家兄弟各带一个，但孟陈莲道：“我和阿玄一起就好。” 　　阿玄…… 　　柏宗荻皱了皱眉。 　　当年的万宗大会，他和孟陈莲都身处昆仑境。 　　他听到了池云镜对那个怨魂的称呼，孟陈莲同样。 　　孟陈莲这样叫影卫，就是故意的。 　　邪道居心叵测，秉性不改，柏宗荻也不会多费唇舌，想来池云镜修炼斩情剑，进境不慢，应当不会对一个称呼有多大反应，他目前还放不下那个怨魂，但总有一天能遗忘。 　　“那就这样。”孟陈莲想和沐玄一起，柏宗荻也不愿管邪道中人的安危，“我和思荻同行。” 　　柏思荻道：“我还是去他们那里。” 　　“思荻。”孟陈莲温声重复，“我和阿玄两个就够了。” 　　“不够。”沐玄继续扮演影卫的角色，将洞穴里发生的事抛在脑后，“我拖累少宗主太多，少宗主因我受伤，丢出传承玉才获得喘息的机会，等夺回传承玉，我们还会陷入那般窘境，有柏思荻在更保险。” 　　孟陈莲笑了笑：“阿玄是不想再与我单独相处吧。” 　　沐玄一本正经：“我是担忧少宗主的安危。” 　　“阿玄的好意，我自然接受。”孟陈莲从善如流，“那就麻烦思荻了。” 　　柏思荻脸色复杂。 　　情况特殊，弟弟坚持要到孟陈莲那里，柏宗荻不可能强行押住他。 　　那样，他要多分出心神用在控制柏思荻上，柏思荻也会心不在焉，招来危险。 　　“回去再处置你。”柏宗荻道，“沿途留记号。” 　　兄长是全盛的大乘期，柏思荻不担心他单独行动，他待在兄长身边反倒是拖累。 　　刚与柏宗荻分开，他就问：“陈莲，你们怎么回事。” 　　孟陈莲笑道：“就如你看到的那样。” 　　沐玄的灵力恢复了点，给柏思荻传音：“我们遭遇了意外，总之你只要知道，少宗主处在不清醒的状态。” 　　柏思荻：“陈莲天生免疫魅术，面对幻术也不容易中招，什么意外能令他变成这样？” 　　沐玄统笼道：“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等少宗主醒来，你可以问他。” 　　他确实不清楚，孟陈莲为何中他的魅术。 　　要是讲出魅术的事，柏思荻必然不信，还不如这样敷衍过去。 　　柏思荻满脸不愉。 　　令沐玄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找茬。 　　明明以前孟陈莲念在沐玄重伤，只是对他多照顾些，柏思荻就半夜潜入他的房间警告。 　　沐玄并未过多思考这些闲事，专心寻找白玉。 　　他们知道丢玉的位置，回去一找，就看见白玉躺在一根水桶粗的尸藤上。 　　这里的尸藤，先前负伤的孟陈莲就能应付，如今他的伤势有所好转，还有柏思荻相助，拿到白玉不在话下。 　　刚回到沐玄身边，孟陈莲就将玉放到他手里。 　　对上沐玄疑惑的目光，孟陈莲微笑解释：“我看出来，你想要。” 　　沐玄推辞，“仙尊传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没关系，你就拿着。”孟陈莲道，“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宗主请问。” 　　孟陈莲的目光，落到沐玄的手指。 　　影卫因为爱慕主人，对自己精心打理，连手指都柔软白皙。 　　“你想要传承玉，是打算做什么。” 　　沐玄嘴唇微动：“我想献给少皇。” 　　“不行。”孟陈莲笑意不变，“你怎么总忘记，谁是你现在的主人。” 　　“若你要献给封蚀，我现在就拿回来。” 　　“那不献给少皇，少宗主也别给池云镜。”沐玄道，“只要不给池云镜，传承玉放在谁手上都可以。” 　　“好。”孟陈莲语气宠溺，“你拿着罢。” 　　完全看不出，他不久前一心要将玉送给池云镜。 　　柏思荻第一次看到孟陈莲这样的眼神，复杂的心绪都被惊异覆盖。 　　他本以为，孟陈莲看池云镜的眼神是喜欢。 　　如今一比较，差了太多。 　　“药和传承玉都已拿到。”沐玄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回宗。” 　　沐玄是故意这样说。 　　他看过宝库典籍，心里明白骨花坑还有一样他需要的灵药没有摘。 　　摘那株药草，得前往坑底。 　　到时他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将白玉送到池云镜手上。 　　果不其然，孟陈莲讲出另一株药草的事。 　　孟陈莲道：“血潮诡异，若不尽快采摘，我担心灵药被毁。” 　　沐玄本就是恢复修为心切的形象，闻言点头：“那我们下坑底。” 　　柏思荻制止道：“先与我兄长会合。” 　　“不能会合。”孟陈莲摇头，“一旦你兄长得知传承玉在我们手里，不会善罢甘休，传承玉是我送给阿玄的礼物，可不能被他抢走。” 　　沐玄不想与孟陈莲单独相处，可是带柏思荻到这里，就是极限。 　　池云镜在下面融合血玉，有可能魔血发作，被柏家兄弟看到就不好了。 　　他被孟陈莲带着，坠入下方深邃的黑暗。 　　* 　　骨花坑底部是一片血海。 　　虬结的尸藤浸泡在海中，相较于上方的尸藤，这里生长的灵药稀少了许多。 　　部分尸藤浮出海面，宛如小型的岛屿。 　　沐玄装作寻找灵药，实际主要在留意池云镜的痕迹。 　　上次在融雪化烟阵，池云镜融合玉佩极快，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 　　沐玄明白，这次的传承分量不可同日而语，但依然忍不住有些担忧。 　　就算当年发生过那样的事，他还是在意池云镜的。 　　若不是因为在乎，他也不会那么生池云镜的气。 　　曾经虐杀了沐玄的凶手，他都能忘。 　　没过多久，沐玄发现了池云镜。 　　池云镜所在的位置颇为显眼，就躺在浮出海面的一根尸藤上。 　　少年的身体陷在灵药植株当中，脖颈与半张脸爬满暗红花枝，隐隐有向另半张脸扩张的趋势，与血海诡异的风景十分协调。 　　孟陈莲的视线毫不停留，掠过池云镜，落到池云镜手边的一株灵药。 　　“那是你的药。”他笑着对沐玄说。 　　下一刻，孟陈莲的神色微不可查凝滞。 　　水墨般的黑瞳里，爱意逐渐被别的情绪取代。 　　沐玄暗道不好。 　　孟陈莲的魅术效果要消失了。 　　偏偏是这个时机。 　　沐玄立刻道：“看着我，孟陈莲。” 　　孟陈莲的魅术效果尚未完全消退，下意识看向沐玄。 　　瞬间被沐玄新用出的魅术魇住。 　　魅术现在不能解除，否则孟陈莲会拿回他手里的玉。 　　而且，池云镜状态不好，孟陈莲有可能对他下手。 　　若是孟陈莲发现，羽流仙尊的传承有一半是血玉，里面蕴含大量精纯魔血，必会怀疑池云镜和羽流仙尊的关系。 　　池云镜只融合血玉，邪道乐见其成，孟陈莲不会再将白玉送给池云镜，用来压制魔血。 　　所以，沐玄再度使用魅术影响孟陈莲。 　　这样做的后果，只能等之后再慢慢考虑了。 　　沐玄尚未松口气，就听见封蚀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刚稳住一个反派，紧接着又来一个。 　　沐玄眼前一黑。 第65章 恶毒 　　本来, 封蚀在思考楼崖的事。 　　那日楼崖的锁链挣断，孟洁裳毫发无损，理由合情合理。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听闻骨花坑的血潮有异, 孟陈莲陷在里面一直没出来, 封蚀便前来查看。 　　守卫骨花坑的妖族汇报, 在孟陈莲与柏思荻之后，还来了三个人族。 　　沐玄没穿戴影卫的黑衣与面具, 妖族都不认识他。 　　封蚀来了才发现, 是他抛弃的影卫。 　　“看见我,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只是太过惊喜的缘故，重新见到少皇, 我高兴都来不及。”沐玄语气恭敬, “这里危险，少皇何必亲自犯陷。” 　　“孟陈莲那样不擅长实战的，才会觉得危险。”封蚀道, “明知危险，你这个废人还要来？” 　　“我担心少宗主的情况。”沐玄道，“少宗主是为我来采药, 我无法安坐在合欢宗等待。” 　　“一段时日不见, 都学会对我扯谎了。”封蚀笑了笑, “你过来纯粹就是累赘，你不至于没有这点判断力，告诉我实话。” 　　沐玄垂下头, 声音变低：“柏宗荻为寻找弟弟和少宗主, 来到合欢宗, 我得知少宗主不止去见了柏思荻, 还带他离开, 猜测他们应当是来了骨花坑，一时冲动就来了。” 　　封蚀听出了端倪，揶揄看向孟陈莲，“还是你有本事，玄十一跟了我数百年，才到你那里一个多月，就移情别恋上你。” 　　“属下并非移情别恋上少宗主，只是一时的错觉。”沐玄连忙解释，“属下真正爱慕的是少皇。” 　　“住口。”封蚀脸色一冷，“摆不清自己位置的废物。” 　　“被废修为前，你口口声声称苦恋数百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正好，孟陈莲变成了你的主上，他不会责怪你爱慕主上的罪过，你不如就将令人作呕的爱恋，都倾注到他身上。” 　　被废修为前的那段记忆，对玄十一而言痛苦刻骨，在身体里保存着。 　　当时听着影卫的倾诉，封蚀的神情由漫不经心转为嫌恶，下手更加狠厉。 　　“我竟被你这样的人族，蒙骗这么长时间。” 　　封蚀毫不在意玄十一的感情，只在意自己被蒙骗，一直当他是合格的影卫。 　　如今封蚀这番话，更是将玄十一的感情弃如敝履，像扔垃圾般丢给孟陈莲。 　　假如玄十一还活着，听到这番话，必会痛彻心扉到发狂。 　　两个反派，各有各的渣。 　　孟陈莲开口维护：“你伤到阿玄的心了，不要再说。” 　　“孟陈莲。”封蚀的视线落到沐玄脸上，“这副模样，都值得你怜香惜玉吗。” 　　“我不以貌取人，况且阿玄就算脸上伤疤未愈，也是美的，等伤疤治好，更会令人移不开视线。”孟陈莲的一字一句发自真心，带着爱意，“你不要阿玄，我会好好珍惜，我也希望阿玄全心全意喜爱我，就承你吉言。” 　　封蚀还是不太适应孟陈莲的叫法。 　　听见阿玄这个称呼，他总容易联想到那个不识好歹的怨魂。 　　封蚀带着薄怒沉下脸，将这份思绪摒弃。 　　那个怨魂的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的孟陈莲不对劲。 　　语气神情，都与往常对待情人的样子不同。 　　封蚀正要询问，忽然注意到沐玄身上的白玉。 　　“羽流仙尊的传承。” 　　孟陈莲打开折扇，“正是。” 　　“看来，骨花坑的神异与仙尊传承有关。”封蚀瞬间想通，“妖族多年来屡次下来查探，都没发现端倪，你一来就撞见传承玉现世，运气够好。”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放在玄十一那里。”封蚀抬手，要将白玉吸到掌心。 　　孟陈莲上前一步，挡到沐玄身前，“这是我给阿玄的礼物，自当由他拿着。” 　　封蚀停顿片刻，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孟陈莲，你吃错药了不成。” 　　他抬手一指，半圆白玉四周的空间微弱扭曲。 　　在白玉被传送到封蚀那里的前一刻，孟陈莲的折扇刺入扭曲空间，桃花枝自折扇生长出来，抚平了空间的褶皱。 　　察觉孟陈莲是认真的，封蚀眉头微皱。 　　桃花枝消散，孟陈莲收回折扇，笑道：“羽流仙尊的传承不会给我们，仙尊已经选定了传人，传承玉由我们拿着，也不过是装饰品，不如送给阿玄，讨他欢心。” 　　封蚀道：“那你怎么不送给池云镜。” 　　“阿玄想要，我自然给他。” 　　孟陈莲侧头，温声向沐玄解释：“一开始我打算给池道友，是不知道你喜欢。” 　　“若早知道你，我那时就会给你，也免去这些周章。” 　　沐玄默了默，孟陈莲将谎言编织成情话，也是信手拈来。 　　一开始，他绝对是发自内心将白玉送给池云镜。 　　孟陈莲的爱意过于明显，封蚀打量片刻，发出嗤笑：“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废人。” 　　“正是如此。”孟陈莲微笑颔首。 　　封蚀觉得荒谬。 　　他对沐玄道：“将玉给我。” 　　沐玄抿紧唇，摇了摇头。 　　封蚀语气加重：“你敢违抗命令。” 　　孟陈莲纠正：“阿玄如今是我的影卫。” 　　“我与少宗主约定，不将传承玉给池云镜，也不能给少皇。”玄十一对池云镜的恨意，甚至超过对封蚀的爱慕，沐玄低声解释，“请少皇见谅。” 　　看着这对主从，封蚀产生了微妙的情绪，他觉得古怪，无法理解。 　　封蚀根本不信，孟陈莲会有什么真心。 　　喜欢的还是玄十一。 　　若非对这两人知根知底，他会认为孟陈莲中了蛊。 　　可孟陈莲身为合欢宗的少宗主，是这方面的行家，没人玩得过他。 　　而且，孟陈莲对魅惑类型的蛊术免疫，玄十一也不会那些。 　　合欢宗与妖鬼合作，不代表是他们的下属，相反，妖鬼还要拉拢他们。 　　孟陈莲得到传承玉，理应由他处理，封蚀不会下狠手抢夺。 　　正如孟陈莲所说，他们打不开传承玉，传承玉在他们手上只是装饰品，没必要为此争执。 　　封蚀只想弄清，孟陈莲究竟怎么搞的。 　　他的身影出现在池云镜旁边。 　　“你心里既然只有玄十一，那池云镜就交给我处置。”封蚀道，“你可以带着影卫离开了。” 　　孟陈莲没有离开，反而带着沐玄瞬移过来。 　　果然，封蚀冷笑。 　　在孟陈莲心里，还是池云镜重要。 　　那装作对废人深情款款的样子，有什么意义。 　　然而，孟陈莲对他道：“让一让。” 　　封蚀：“什么？” 　　“你差点踩到阿玄的药。”孟陈莲道，“我们采了药就回宗。” 　　封蚀垂眸，看见腿边的药草，他黑色的衣摆落在上面。 　　他弯腰摘了药草，放在手里把玩，“就是这个？” 　　孟陈莲点头，伸出手。 　　“拿着滚。”封蚀将药草丢给他。 　　孟陈莲对沐玄笑：“我们回去，为你恢复修为。” 　　他看都没看池云镜，真就准备这样离开。 　　沐玄反而拉住他：“等等。” 　　沐玄感觉坏事了，他不该魅惑孟陈莲。 　　眼前这妥妥是万人迷主角虚弱期间，被反派撞见，反派妄图趁火打劫的剧情。 　　按照剧情，池云镜会化险为夷，不让反派占到便宜，可化险为夷的契机已经被沐玄掐断。 　　本来正常的发展，应当是孟陈莲与封蚀互相牵制，就像沐玄获得身体第一天那样，两个反派都在受伤的池云镜房间里，盯着对方，谁都不能靠近池云镜，但孟陈莲现在中了沐玄的魅术，对池云镜不管不顾，只剩下封蚀，岂不是可以对池云镜为所欲为。 　　不行。 　　他得保护好池云镜。 　　“池云镜不省人事，正是下手的大好机会。”沐玄生前演过恶毒配角，活灵活现，“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孟陈莲饶有兴味问：“阿玄想怎么做？” 　　“自然是杀了他。”沐玄咬牙，“可两位大人不会同意。” 　　“我同意。”孟陈莲毫不犹豫，“只要阿玄开心，杀就杀了。” 　　他转头看向封蚀，微微一笑：“少皇意下如何。” 　　封蚀一时没开口，似乎在考虑。 　　沐玄惊了，你有什么可考虑的。 　　还不快点否决，斥责我这个胆大包天的影卫。 　　幸好，封蚀还是给出了他预想中的结果：“妖鬼界里需要魔族打开的秘境，我们都已借助池云镜的血开启，收获颇丰，但唯一的魔族还是相当重要，不能杀。” 　　沐玄心里松了口气，装出不甘心的语气：“我听少皇的。” 　　“阿玄怎么还听他的。”孟陈莲想握沐玄的手。 　　指尖触到沐玄的手背前，忽然想起沐玄说他碰过很多人的手不干净，孟陈莲笑意加深，转而抬手贴住沐玄的脸，指腹摩挲坚硬粗糙的疤痕。 　　“你不是很想杀池云镜么。” 　　“我说可以杀，你听我的命令杀了，责任只在我。” 　　沐玄垂头道：“妖族的大计要紧。” 　　“阿玄真懂事。”孟陈莲笑道，“那你就在池云镜身上出点气吧。” 　　“我要划花池云镜的脸。” 　　他故意提出这种下作手段，想令封蚀与孟陈莲不喜，进而否决。 　　“没有那张高岭之花的脸，我看池云镜怎么勾引别人。” 　　孟陈莲津津有味欣赏着他的样子，像是觉得可爱。 　　还对封蚀道：“这样，少皇总不会不同意吧。” 　　没救。 　　沐玄的希望都在封蚀身上。 　　结果，封蚀缓缓开口：“你都同意，我自然没意见。” 　　孟陈莲一开始在意池云镜，主要是因为与他打赌，想抢在前头弄到他的目标。 　　后来，孟陈莲逐渐认真起来。 　　孟陈莲一旦认真，就不会轻易放弃，怎么可能就这样对池云镜不管不顾。 　　他倒要看看，孟陈莲能纵容玄十一到什么地步。 　　沐玄感觉像见了鬼。 　　唉，算了。 　　他自己就是鬼。 　　沐玄本打算就这样拉扯，拖延时间等池云镜苏醒，或者柏家兄弟找过来。 　　但两个反派都同意，沐玄不得不对池云镜下手了。 　　孟陈莲借给他一柄匕首。 　　沐玄拿着匕首，走到池云镜身前，冷冷俯视躺在尸藤上，半张脸爬满诡异花枝的少年，表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样明显的恶意，再加上疼痛楠峰，应当能帮池云镜醒来，总比不省人事落到反派手上好。 　　上次池云镜身陷妖鬼界，是妖族掳来的，为防止仙尊追究，妖族要谨慎行事，也不能留池云镜太长时间。 　　而池云镜这回是自己前来，骨花坑的意外也不是妖族导致，他们对池云镜下手，能多出许多操作空间。 　　沐玄下定决心，手中匕首划向池云镜的脸。 　　池云镜骤然睁开眼睛，玫红花朵魔气四溢。 　　孟陈莲从后面抓住沐玄的肩，将他拉开。 　　下一刻，残月剑出鞘，剑刃染上血红的流光。 　　两道血色剑光杀意森然，分别袭向封蚀与孟陈莲。 　　然后，池云镜的目光对准沐玄。 　　池云镜融合了血玉，气息隐隐在向大乘期靠拢，而且剑意极其高深玄奥，臻至仙人之境，封蚀第一时间竟没能化解，孟陈莲更是添了新伤。 　　池云镜趁机将沐玄带走。 　　大量龙炎烧尽剑光，封蚀眼前已没有那两人的身影。 　　“池云镜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进境，他分明还没得到骨花坑的传承玉。” 　　封蚀若有所思，审视着尸藤。 　　如今回想，池云镜的气息是在昏迷期间逐渐上涨。 　　他转过头，准备和孟陈莲商议，却发现孟陈莲的身影同样消失。 　　找玄十一去了。 　　玄十一数百年间在他的影卫里默默无闻，如今池云镜将他带走，已经足够莫名其妙，孟陈莲还急着去抢。 　　当真奇了。 　　* 　　直到被池云镜带来血海深处，沐玄都没明白，池云镜为何带上他。 　　若想要白玉，他直接抢到手里就是。 　　池云镜一手抓着沐玄，另一只手持剑划开前方空间。 　　空间裂开漆黑的口子，他带沐玄进去。 　　两人身后，裂口迅速合拢。 　　池云镜开辟出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来到这里，他就松开沐玄，静静站着整理思绪。 　　池云镜的神色漠然至极，带着阴冷的魔性。 　　沐玄明显看出他与往常的区别。 　　池云镜道：“我听见，别人叫你阿玄。” 　　沐玄：“我们的对话，原来你听见了。” 　　池云镜颔首：“当时我已复苏了点意识，快要醒来。” 　　他脸上的花枝邪异至极，语调和说话风格倒是还与平常一样。 　　“那你也听见了，我要害你。”沐玄道，“你不一剑杀了我，还带我来干什么？” 　　“我转世后喜欢上了一个人，名字叫阿玄。”池云镜回忆道，“你就是阿玄。” 　　这句话令沐玄怔住。 　　他试探问：“什么转世？” 　　面前的少年道：“池云镜是我的转世。” 　　“你是羽流仙尊？” 　　“可以这样说。”少年道，“我找回大半魔血，临时复苏了部分前世记忆，盖住了今生的记忆。” 　　这样说来，池云镜目前仅有部分前世记忆。 　　说他就是羽流仙尊，也没有问题。 　　怪不得他靠名字认阿玄，估计是只记得这个名字，沐玄的样貌与其他信息一概被盖住了。 　　原著有类似的剧情。 　　池云镜才活二三十年，自然是上辈子的记忆更多。 　　恢复记忆期间，今生记忆短时间被前世的盖住，也很正常。 　　何况，池云镜魔血发作严重，眉眼都染上了阴冷。 　　而他魔血发作的主要症状，就是记忆错乱。 第66章 骗 　　结局的池云镜完美融合两世记忆, 平衡了两种血脉，达成事业巅峰，沐玄不太担心他的记忆问题。 　　“你认错了。”沐玄道, “那个阿玄我知道, 全名叫沐玄, 妖鬼与人族找了他十多年，还没有找到。“ 　　“我与他只是名字都有一个玄字, 少宗主才这样称呼我。” 　　“不是也罢。”羽流仙尊冷淡垂眸。 　　“看你的样子, 并不在乎转世后的情情爱爱。”这是沐玄料想过的, 等池云镜恢复记忆，就不会再将情爱放在眼中, “你为何将我带来, 还告诉我转世这么重要的事。” 　　“因为我活不过今天。”羽流仙尊平静道，“我脑中只留下阿玄这个名字，想着至少看一看, 我转世后心仪的人是何种模样。” 　　但找错了人。 　　少年将残月剑横到颈侧，“我一死，这也算不上秘密, 告诉你无妨。” 　　他本该死亡, 没想到自己会转世。 　　都是心魔的影响。 　　有心魔在, 他就死不了。 　　为了使他转世，心魔消耗不小，目前远不如前世那般厉害。 　　转世后, 他本应找办法化解心魔, 却因为情爱沉沦, 加重了心魔, 甚至与心魔融合大半。 　　这样下去, 堕魔无法逆转。 　　而他绝不愿意堕魔。 　　魔族应当断绝了，连他一同。 　　与心魔融合大半，也算给了他机会。 　　心魔正处于沉寂，无法操控转世。 　　沐玄立刻上前，“你现在觉得死也无妨，是还没有今生的记忆，你有养父母，他们为你收养了一个可爱懂事的妹妹，你还有师门，怎么能死。” 　　羽流仙尊无动于衷。 　　沐玄道：“妖鬼蠢蠢欲动，世间还需要你。” 　　“我剿灭魔族，已经完成了自己该做的。”羽流仙尊道，“后世的危难，应当由后世之人解决。” 　　沐玄语速加快：“你就是生活在后世的池云镜。” 　　少年持剑的手微动。 　　沐玄怕他下手太快，自己反应不过来，直接伸手抓住银白剑刃。 　　掌心割开深深的伤口，血液顺着剑刃流淌，往下滴落。 　　羽流仙尊只要再稍微一动，沐玄的手就会被斩断。 　　“你目前记忆不完整，我不允许你死。”沐玄认真道，“就算你恢复记忆，要选择这条路也不行，我不喜欢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你说自己不是沐玄，这些仿佛与我相熟的话又是何意。”羽流仙尊道，“你喜不喜欢与我无关，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你身上带有无辜者的血债，死不足惜。” 　　他指的是玄十一。 　　仙尊与天道共鸣，能感应万物生灵的气场，辨认出杀生太多，作恶多端的人。 　　而羽流仙尊的记忆里，包含对天道的感悟，玄十一数百年间为妖族干过无数见不得人的脏活，就算修为不到大乘期，他也能看出沐玄身上的血气。 　　沐玄充耳不闻，依然握着银白剑刃，掌心伤口深可见骨。 　　残月剑被血液染红，如同魔剑。 　　残月剑的灵性猛然惊醒。 　　它与池云镜的魔气不太相容，本来一直被魔气压抑着，如今被血液惊醒，对眼前的场景感到迷茫。 　　主人为何要将剑架在自己颈侧，那个害过主人的坏蛋还用手握住剑刃。 　　羽流仙尊抿唇，要将沐玄杀了。 　　可想着沐玄方才的话，他犹豫片刻，下不了手。 　　少年一抬手，灵力喷薄而出，将沐玄卷到一边。 　　紧接着，他手持残月剑斩向自己的脖颈。 　　沐玄脸色微变，立刻脱离躯壳。 　　毁容的阴柔青年向后倒下，身穿染血梅花斗篷的鬼怪飘上前，重新攥紧剑刃。 　　握着剑刃的素手带着血，呈半透明，绸缎般的黑发散落，苍白艳丽的面容映入少年瞳孔。 　　意识到主人要伤害自己，残月剑已将锋芒收敛到极致，没有割伤他的手。 　　少年仙尊的心脏急速跳动，拿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脑海闪过零星的画面。 　　熊熊燃烧的火海里，衣衫凌乱的美丽鬼怪解掉斗篷，罩到他身上。 　　“你就是阿玄。”他吸了口气。 　　“把剑放下。”沐玄语气严肃，“别做傻事。” 　　少年闭了闭眼，忍不住解释：“这是必要的。” 　　“不可能。”沐玄道，“没什么事非要用死来解决，活着就有希望。” 　　“我无意与你过多解释。”羽流仙尊的声音压不住抖，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的转世喜欢你，想必是因为生长经历单纯，那场大火是第一个转折点，就将你记在心里念念不忘，等我取回前世记忆，就不会再被那些所困。” 　　“就算是你阻止，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不懂，自己转世后为何会被曾经想都未想过的情爱所困，乃至不惜堕魔。 　　执着的对象，还是无血无泪的怨魂。 　　先前他躺在尸藤上融合血玉，听见沐玄要杀他，语气冰冷，不留丝毫情面。 　　若不是他及时苏醒，沐玄手中的匕首真的会向他划下。 　　所以方才沐玄说自己不是那个阿玄，他就信了。 　　少年仙尊没意识到内心翻腾的情绪是痛苦，只以为是不快。 　　“放手。” 　　池云镜前世确实更杀伐果断。 　　今生的他有亲人，有师门，生活有温度。 　　前世则没有。 　　沐玄坚持道：“我不放。” 　　羽流仙尊手腕翻转，要将残月剑指向沐玄。 　　剑尖对准沐玄的前一刻，少年的面容闪过挣扎，左手忽然抬起，掐住自己的脖颈。 　　沐玄吃惊，凑得愈发近，羽流仙尊冷声阻止：“别过来！” 　　然而迟了，他控制不住流窜的魔气。 　　魔气沿着残月剑向前蔓延，切断了沐玄的一缕黑发，在他脸侧留下浅浅的伤口。 　　怨魂只有临死保留的伤会流血，新受的伤都是像普通鬼族那样，逸散鬼气。 　　稀薄的黑色鬼气，自沐玄脸颊的伤口溢出。 　　少年仙尊瞳孔缩小，持剑的手颤抖愈发剧烈。 　　残月剑慌得不行，在少年手里不停挣扎。 　　不知是因为剑挣扎得太用力，还是少年已经拿不稳，银白长剑脱手飞出，撞到空间的边界，然后掉落。 　　少年仙尊抬手捂住口鼻，指缝溢出鲜血。 　　“你流血了。”沐玄关切问，“怎么回事。” 　　他还没真正对沐玄下手，身体的排斥反应居然就这般强烈。 　　少年用手背擦掉唇边的血，哑声道：“魔气与灵力冲突，搅乱了我的经脉。” 　　“那你快将这一半玉融合。”沐玄回躯壳那里，掏出白玉。 　　羽流仙尊扫了眼地上的毁容青年，“你的状态不像附身，也不是夺舍。” 　　沐玄脱离，躯壳并不会直接死亡，还有呼吸，就像睡着那样。 　　他脱离的时间越久，躯壳的呼吸越微弱，直到彻底死亡，沐玄就回不去了。 　　躯壳的死亡还会反噬他。 　　“说来话长。”沐玄飘过去捡起残月剑，不还给池云镜。 　　残月剑伤了沐玄，一直不敢动，现在被沐玄拿起来，才鼓起勇气蹭了蹭。 　　少年仙尊见状，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残月剑一僵，主人变得不太对劲，但它贴贴阿玄时感觉到的冷气，还是一样的。 　　沐玄抱着残月剑，后退和池云镜拉开距离，免得他夺剑。 　　他用鬼气绑住白玉，送过去给池云镜。 　　羽流仙尊掌心向上，接住白玉，淡声道：“我用灵力凝成剑，也是一样。” 　　“有我看着，就不会让你抽风犯傻。”沐玄道。 　　少年不再多言，席地而坐开始融合白玉。 　　沐玄意识到了什么，抱着残月剑稍微靠近，笑道：“你不犯傻啦。” 　　少年闭着眼睛道：“我要自刎，只能先杀了你。” 　　“但你对我有恩，我不会做那种事。” 　　果然，池云镜的本质不会变。 　　他没有前世记忆时，会将救命恩情牢记于心，有了记忆也会。 　　“这样才对。”沐玄摸了摸他的鸦发，“乖孩子。” 　　少年仙尊身体僵住。 　　“差点忘了，你目前还是以前世记忆为主导。”沐玄收回手，慢吞吞道歉，“冒犯了仙尊大人。” 　　少年犹豫了下，缓慢开口：“你就是这样和转世的我相处么。” 　　“差不多。” 　　少年的面色微微复杂。 　　他转世后究竟与沐玄经历了什么。 　　“我明白你喜欢上我，是一时行差踏错。”沐玄温声道，“你想纠正回来，我会帮你。” 　　少年心头莫名生出怒气。 　　阿玄竟然说，他行差踏错。 　　好像他的爱慕，本就是不该的。 　　羽流仙尊声音微冷：“你怎么帮。” 　　沐玄看向影卫的躯壳，“不能让池云镜知道，那就是我。” 　　他应当与池云镜拉开距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 　　当年就是他对池云镜太过随意，导致的错误。 　　若池云镜得知他身陷合欢宗，当孟陈莲的影卫，大概率会出手帮他。 　　一旦帮忙，联系就不可避免加深。 　　池云镜的魔血本就麻烦，沐玄也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事，多与反派打交道。 　　池云镜修炼斩情剑，好不容易放下执念，先不管这种方法妥不妥当，沐玄不希望自己的事再刺激到他，加深池云镜的心魔，书里的天之骄子主角，不该变成当年魔界残骸里那样。 　　沐玄：“见到我的这些记忆，你能掩盖一下吗。” 　　“不用掩盖，我还没真正到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候。”羽流仙尊冷淡道，“融合完白玉，这部分记忆会与魔血一同压制回我的体内深处，等我彻底恢复记忆，或者像这次一样，魔血爆发严重，压过了人族血脉，记忆就可能与魔血一同重新浮上来。” 　　沐玄闻言放下心，池云镜这回是只融合了血玉的特例，基本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羽流仙尊没有提及，他快要堕魔了。 　　等到堕魔，这些记忆就会回想起来。 　　羽流仙尊道：“你可以回到身体里。” 　　“不行，我的身体还是弱了点，经不住我来来回回。”沐玄想了想，“要是我回到躯壳，你再拿剑犯傻，我就没法再脱离出来阻止你了，我得看着你。” 　　“我放弃，不是因为你这样的状态有能力阻止我。”羽流仙尊道，“你回躯壳也无所谓。” 　　“至少我这个状态能耐更多点。”沐玄做了个鬼脸，“万一你要打晕我，我躲得开。” 　　“你考虑得太多了。” 　　沐玄理所当然道：“有关你的安危，怎么可能考虑得不多。” 　　少年内心不受控制生出欣喜，紧紧抿住唇，才没表现在脸上。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问，“等我恢复记忆，就会看见你。” 　　简直是疯了。 　　他竟然在真心实意想办法，帮沐玄隐瞒恢复记忆后的自己。 　　“见一面也没什么。” 　　先是发现池云镜修炼斩情剑，再是与羽流仙尊对话，沐玄开始觉得，他怕重新被池云镜限制，是杞人忧天。 　　池云镜那样，不过是一时失控，清醒过来就没事了。 　　看着池云镜的气息愈发向大乘期靠拢，沐玄幽幽叹了口气。 　　羽流仙尊闭着眼睛：“怎么。” 　　“本来还想着，等我晋升到大乘期，就能超过你了。”沐玄托着下巴，“结果还是你先晋升。” 　　羽流仙尊组织了下语言，想找出不太挫伤沐玄的措辞。 　　可是修炼之道境界分明，委婉不起来，只能道：“你才筑基期。” 　　“我有办法能快速提升到大乘。”沐玄想着，等孟陈莲解除魅术的影响，不知还愿不愿意为他恢复修为。 　　羽流仙尊顿了顿：“修炼还是应当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 　　沐玄道：“你那么快修炼到仙尊，不就是坐火箭，也算不上循序渐进。” 　　羽流仙尊：“坐火箭是何意。” 　　沐玄卡壳了下：“你知道是种很快的东西就行。” 　　羽流仙尊沉默。 　　他竟然产生了种冲动，就将修为停在这里，等阿玄超过。 　　只要阿玄能开心。 　　“池云镜觉得我和玄十一是两个不同的人。”沐玄转回到正事上，“我为何出现在骨花坑，得有个解释。” 　　“我有办法。”羽流仙尊语气淡淡，“血玉里有一传承术法，只要你身上有沾染我气息的东西，我就可以将你传送过来。” 　　沐玄怔了怔：“可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 　　“一直有。”少年的墨瞳看着他，“你体内有我的阳气。” 　　沐玄感觉，这句话有点暧昧。 　　不过，池云镜就是简洁概括了事实，以平静的语气讲出来。 　　想多的应当是他，前世今生脑子被黄色废料熏陶太多。 　　“我还以为吸收阳气和人进食一样，到体内的阳气都被我消化了，没想到居然还留着。”沐玄歪了歪头，笑道，“那我体内岂不是还有其他人的阳气，大杂烩。” 　　“只有我的。”羽流仙尊冷着脸，“因为我给你的阳气格外多，而且效果斐然，有少量融入了你的鬼核，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 　　沐玄惊讶：“有这么多吗。” 　　羽流仙尊脑内再度闪过一些画面。 　　万籁俱静的深夜，自己趁着艳鬼入睡，捧起他的脸细细亲吻。 　　紧抱着他，痴缠得一刻都不愿分开。 　　少年猛然垂下头，鸦发散落，挡住脸上的神情。 　　沐玄问：“怎么了。” 　　“我恢复的记忆越来越多。”羽流仙尊避开与沐玄对视，继续融合白玉。 　　沐玄：“那就好。” 　　池云镜的气息卡在离大乘期半步之遥，就不再上涨。 　　掌心的白玉消失，漂亮少年的睫羽颤了颤，缓慢睁开。 　　第一时间，沐玄都没看出池云镜与先前的分别。 　　池云镜前世今生的性格与行事作风，本就没太大变化，只是前世更冷漠无情些。 　　直到少年的墨瞳映入沐玄的身影，里面涂抹上的情绪，令沐玄分辨出来。 　　池云镜眼里的不可置信，迅速被晦暗的喜悦所取代，立刻将手伸向沐玄。 　　沐玄本来离他很近，在池云镜恢复后，反而微微向后拉开距离，躲开了池云镜的手。 　　池云镜反应过来，将手放下，敛去眼里出格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稍微缓了神，才终于能出声：“阿玄。” 　　沐玄抱着剑：“嗯。” 　　“好久不见。” 　　池云镜将声音控制平稳，先从不重要的话题开始，降低沐玄的戒备：“残月剑怎么在你那里。” 　　“你因魔血爆发而记忆错乱，神志不清，要拿剑伤害自己。”沐玄道，“残月剑挣扎，脱出你的手，我就顺势夺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多谢。”池云镜哑声道，“我记得，我被血潮带到坑底，碰到一块血玉，就失去了意识。” 　　沐玄解释：“那是羽流仙尊的传承，孟陈莲得到的是另一半。” 　　“孟陈莲将白玉给了这个人。”沐玄转头看向影卫的躯壳，“刚好你将这人抓来，把白玉也融合了，重新压制住魔血。” 　　十数年前，第一次融合羽流仙尊的传承，池云镜就察觉到异样。 　　羽流仙尊有魔族的传承，甚至有控制魔界残骸的方法。 　　这次，池云镜明显从血玉中感觉到，与体内魔血相似的气息。 　　他内心的猜测逐渐趋于清晰。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池云镜的目光定在沐玄脸侧，那里有点不明显的剑伤。 　　“你受伤了。”池云镜立刻起身，走向沐玄。 　　“没事。”沐玄再度拉开距离，“你再发现晚点，伤口都要痊愈了。” 　　至于切断的黑发，已经化为鬼气回到原本的位置，重新形成发丝。 　　“伤口上有我的魔气。”池云镜语气加重，“是我伤了你。” 　　沐玄道：“你神志不清要伤害自己，我为了阻止，不小心被误伤而已。” 　　池云镜克制住砍伤自己同样位置的冲动。 　　不能吓到阿玄。 　　阿玄愿意出现在他面前，已经殊为不易。 　　他等了十数年。 　　沐玄问：“你能突破大乘期，怎么不突破？” 　　池云镜道：“在这里不方便渡劫。” 　　“也是。”沐玄拍了下额头，“我糊涂了。” 　　他递出残月剑：“佩剑还你。” 　　残月剑回到池云镜手上，还对沐玄依依不舍，被池云镜紧攥住剑柄，才没有飞过去。 　　克制太难，池云镜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看向不省人事的影卫，“我为何会抓他。” 　　沐玄解释：“因为你听见孟陈莲唤他阿玄。” 　　池云镜面色微变。 　　“孟陈莲这样，就是故意膈应人，你不用管。”沐玄道，“名字里有玄字的人千千万，重名不算什么。” 　　池云镜停顿片刻：“自然。” 　　他佯装自然而然的样子，问沐玄为何出现在这里。 　　沐玄就按羽流仙尊说的答了，说池云镜神志不清时用了那个术法，将他传送过来。 　　池云镜迅速搜寻了脑内新得到的传承，确实有那个术法。 　　少年不动声色将左手背到身后，藏住因激动而微微战栗的指尖。 　　“你变得更出色了。”沐玄欣慰道，“我很高兴。” 　　池云镜道：“阿玄的状态看上去也很好，没有从前那般虚弱。” 　　“对。”沐玄笑着点头，“我过得很好。” 　　真的么。 　　阿玄竟从未思念过他。 　　他每时每刻都思念阿玄，怕阿玄遇到危险。 　　想到阿玄可能认识了别的人，相处得像从前和他那般亲密，他就煎熬至极。 　　池云镜轻声问：“阿玄还需要阳气么。” 　　“没那么需要了。”沐玄与躯壳保持着特殊联系，算是半个人。 　　“你被我所伤，应该流失了鬼气。”池云镜道，“不如补充一下。” 　　沐玄摇头：“不用。” 　　当年他吸收池云镜的阳气，最终发展到那样的境地，沐玄仍无法释怀。 　　池云镜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急，说错了话。 　　阿玄想离开了。 　　“阿玄。”池云镜绞尽脑汁思考，有什么话题重要到能留住阿玄，“我不久前得知，师尊被妖鬼所囚。” 　　“确实如此。”沐玄点头，“我近来发现了这件事，潜入合欢宗就是试图调查。” 　　“之前给你传音，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池云镜呼吸一滞：“你早与师尊有联系么。” 　　“没有。”沐玄道，“只是偶然发现。” 　　从池云镜的反应，看不出他信是没信。 　　池云镜掩在袖袍下的手掌收紧，依然稳着声音：“若阿玄有发现，我们可以合作，救出师尊。” 　　“我确实有发现。”沐玄想，自己的隐藏能力有用，而且他能与孟洁裳沟通，方便正道营救，“楼崖的腹部插着柄剑，除了封印他的修为，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效果。” 　　“之后我们有其他发现，可以互相交流。”池云镜递出传音符。 　　漫长的两三秒过去，沐玄用鬼气将传音符卷到自己手里。 　　池云镜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露出浅淡笑意。 　　他有了与阿玄接着联络的机会。 　　阿玄不再像当年那般离不得人。 　　不能操之过急，将阿玄吓跑。 　　要慢慢稳住阿玄，将他骗回来。 　　忽然，覆盖着漆黑鳞片的龙爪从外界刺入小空间。 　　龙爪握着空间裂口的边缘用力，将裂口扩大，露出外面额生龙角的俊美青年。 　　孟陈莲就在他旁边，立于血海中。 　　封蚀本来漫不经心，看见沐玄，竖着的龙瞳顿时缩了缩。 　　“阿玄。”封蚀的笑容扩大。 　　孟陈莲不在意他们，目光投向失去意识的毁容影卫。 　　“阿玄。” 　　池云镜脸色一冷。 　　而沐玄恨不得用头撞墙。 　　感觉更完蛋了。 第67章 滋味 　　沐玄很难不怀疑, 这两声阿玄是故意的。 　　孟陈莲中着魅术，有可能不是，封蚀绝对是。 　　“阿玄。”池云镜上前一步, 挡住沐玄, “到我身后。” 　　沐玄现在听见这个称呼有点头疼。 　　孟陈莲快步进来, 径直走到影卫身前，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除了掌心深可见骨的剑伤, 毁容青年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却莫名醒不过来。 　　孟陈莲先给影卫服用疗伤药, 爱怜吻了吻他掌心的伤口，不在意唇瓣沾染上血污, 然后转头看向池云镜, 脸上不带笑意，桃花眼里的神情微冷，“你对他做了什么。” 　　池云镜没有回应。 　　孟陈莲心急如焚, 也顾不上这些，将影卫拦腰抱起，带他回宗疗伤。 　　“竟然这么轻。”孟陈莲喃喃。 　　影卫的身躯本来饱经磨练, 如同锋利的刀, 如今却被摧残成这般模样。 　　孟陈莲抱着影卫经过池云镜时, 忽然微笑起来，风度翩翩道：“我的影卫若有万一，我会从你身上讨回代价。” 　　孟陈莲不久前还献殷勤, 如今态度忽然大变, 将妖族少皇废掉的影卫视作珍宝, 池云镜毫不在意。 　　他的所有心神, 都在背后的阿玄身上。 　　孟陈莲不打阿玄的注意, 那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孟陈莲头也不回离开，任由好友独自留在这里。 　　封蚀回想玄十一从前当他影卫时的做派，再看孟陈莲的样子，都有点反胃。 　　有沐玄在，他也不再管仿佛着了魔的孟陈莲。 　　池云镜牢牢遮住身后的艳鬼，看都不给人看，封蚀身周腾起龙炎，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沐玄身后。 　　沐玄转过身，差点撞上微微弯腰审视他的妖族少皇。 　　封蚀黑色袖袍下的手还是龙爪形态，流畅线条充满力量的美感，随时可能暴起。 　　“你回来，果然会找池云镜。” 　　沐玄道：“不找池云镜，还找你吗。” 　　“也对。”封蚀笑了笑。 　　就是因为这样，他这些年调查池云镜的行迹，收集池云镜的消息，也会顺便留意，沐玄有没有出现在他身边。 　　他并非自己要找，沐玄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主要是沐玄身怀的宝物特殊，鬼主颇为重视。 　　然而，哪里都找不到。 　　沐玄太会藏，还是得指望他主动出现在熟人身边，例如池云镜。 　　先前给池云镜制造危险，将人掳来妖鬼界，封蚀也期待过，沐玄会不会出现。 　　还是没有。 　　解除池云镜的水界，去与他谈判时，封蚀忍不住问他有没有沐玄的消息，结果直接迎来池云镜的剑锋。 　　池云镜本就仇视他，被封印多年的魔血刚开始复苏，杀意重也正常，封蚀躲过池云镜的剑，笑容意味不明：“你如今变得凶狠，可没有曾经那般讨人喜欢，阿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回来找你。” 　　“住口。”池云镜声音森冷，“阿玄失踪都是妖鬼之故，蛰伏不出，也是怕被你们发现。” 　　“这算不算自欺欺人。”封蚀挑起讽笑，“当时你带阿沐逃走，我还想问你们发生了什么，阿沐是你弄丢的。” 　　“你没资格谈论我们的事。” 　　池云镜下手狠厉，全然冲着将封蚀杀死而去。 　　池云镜实力斐然，还有仙尊传承傍身，封蚀不得不动真格的应对，打出了点火气，“圣地会允许你与鬼族合籍吗，退一步想，你难道甘愿绑在一个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弱小鬼族身上？等我们抓到阿沐，若他诚心认错，向我乞求，我不是不能真正将侧妃之位给他。” 　　“染指阿玄的，我都会杀了。”池云镜眼里的魔花，因为阴郁混沌情绪的滋养，开得愈发生机勃勃，“你曾经装作对我感兴趣，现在贬低阿玄，不过是妄图分开我们，得到阿玄。” 　　“当年阿玄为了我盯着你时，你是否感到心满意足。” 　　封蚀沉下脸：“一个孤魂野鬼，怎配令我花费这些周折。” 　　“既然少皇觉得阿玄不堪，那就不要再口吐他的名字。”池云镜道，“我不喜欢听。” 　　封蚀怒极冷笑，彻底动了杀心，只想让池云镜死。 　　快要杀死池云镜时，他猛然反应过来池云镜还有用处，险险收手，差点被池云镜反过来重创。 　　之后玄十一进来护主，封蚀查清池云镜失控是他做的手脚，没倾泻出来的怒火都发到了他身上。 　　从回忆中脱离，封蚀看着沐玄道：“既然来了妖鬼界，你不如就留下，不要走了。” 　　沐玄：“留下来被你们挖出体内宝物，榨干利用价值吗。” 　　“当年我伪装成昆仑境弟子时，我们还是有些交情的，有我在，你不会遭受那么残忍的对待。”封蚀全然没提楼雾，语气漫不经心，“若你当我的侧妃，我也会庇护你。”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沐玄道，“我都要忘了。” 　　封蚀心头骤然腾起怒火，“念在过往的份上，我才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用给我机会，我们也没什么过往。” 　　沐玄感觉妖族少皇奇奇怪怪。 　　他不能离躯壳太远，否则躯壳虚弱的速度会加快，得回去了。 　　但封蚀和他太近，他总不能当着封蚀的面隐形。 　　就算隐形了，沐玄也还在这里，以筑基期可怜的速度根本跑不掉，封蚀伸手就能抓住。 　　沐玄朝池云镜递了个求帮忙的眼神。 　　阿玄需要他。 　　池云镜的心脏重重跳了下，毫不犹豫持剑斩向封蚀。 　　封蚀抬手接住剑刃，银白剑刃与覆盖鳞片的龙爪碰撞，迸发出火星。 　　不稳定的小空间微微震颤，承受不住大乘期斗法。 　　“只修炼了二十年左右，已经快到大乘，曾经的羽流仙尊可能都不如你。”封蚀笑道，“你似乎有了不少长进，那就让我试试。” 　　黑龙血脉优越，封蚀花费数百年才到大乘期，是因为要配合成长周期。 　　龙族的成长周期太久，幼年与童年期加在一起，就有足足两百年。 　　黑龙成长起来后，越级挑战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就算池云镜刚得到更多仙尊传承，离大乘期仅有一步之遥，那也不是大乘，封蚀不认为自己会输，先前被池云镜的剑意牵制，弄丢了玄十一，只是因为猝不及防，小看了池云镜。 　　击败了池云镜，他就将阿沐抓住。 　　他要池云镜眼睁睁看着，他带走阿沐。 　　他与池云镜交手期间，沐玄重新绕到池云镜背后。 　　封蚀忽然看见，沐玄朝他做鬼脸。 　　沐玄察觉，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和躯壳离得太远。 　　估计孟陈莲穿梭空间，都快要离开妖鬼界，他没法找回去了。 　　沐玄与躯壳的联系急速减弱。 　　不嘲讽封蚀气一气他，沐玄自己都不爽。 　　与躯壳拉开这么远，只能靠黑珠了。 　　简洁对池云镜告了声别，沐玄隐藏身形，努力操控黑珠，试图将自己传送回躯壳。 　　封蚀面色一变，越过池云镜要去抓他。 　　银白剑光从诡异的角度横插到封蚀面前，阻拦住他。 　　“你的阿玄要跑了。”封蚀刺激池云镜，“上次离开，他时隔多年才回来见你，这次阿玄又要离开多久？” 　　这番话正切中池云镜的痛处，少年心头浮现恐慌，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池云镜神经抽疼，想不顾一切过去拽住阿玄。 　　但是不行。 　　阿玄收了他的传音符，还要与他合作救出师尊，不会再离开那么久。 　　就算阿玄离开，他新获得的传承术法，也能将阿玄带回来。 　　阿玄体内含有他的阳气，天涯海角都摆脱不掉。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术法不能用。 　　否则阿玄会生气。 　　想着这些，池云镜稍微平复下来，继续阻拦封蚀，为沐玄争取时间。 　　沐玄飘到小空间外，看见血海上空，柏家兄弟找了过来。 　　黑珠也回应了沐玄，将他传送回躯壳。 　　沐玄松了口气。 　　不止是为他和池云镜都安全了感到庆幸，也是因为，池云镜确实变回到该有的样子。 　　他彻底不用再担心。 　　* 　　再也感觉不到阿玄的动静，池云镜忍不住回头，向外望了一眼，心脏变空。 　　封蚀没有借这个空隙，对池云镜乘胜追击，而是来到外面的血海，脸色难看四处环顾，只能看见找来的柏家兄弟。 　　他和池云镜都无心再打。 　　池云镜也清楚，他们在妖鬼界不可能杀死封蚀。 　　别说杀掉，捉拿都不可能。 　　池云镜径直离开，与柏宗荻碰头，回答他那些关于仙尊传承的问题。 　　封蚀一言不发，就待在血海中，污浊的血水沾不到他身上。 　　待人族修士离开，封蚀抬手按住胸口，不快拧眉。 　　身体升腾起热量，导致胸膛内龙心跳动的速度都有些加快。 　　黑龙欲望旺盛，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勾动。 　　但是刚才，他有点被冲昏了头脑。 　　一心想着击败池云镜，简直像丛林里与其他雄性你死我活的野兽。 　　战胜池云镜根本不重要，他应该优先抓走沐玄才对。 　　封蚀不顾自己打算踩着池云镜，带走沐玄的事实，坚持认为自己变成这样，都是池云镜的缘故。 　　……池云镜冥顽不灵，对那个怨魂百般维护，挑起了他的火气。 　　总不可能是因为沐玄，令他冲昏头脑。 　　封蚀闭目深深呼吸，压下身体里外的热意。 　　黑色衣袖下的龙爪变回人形。 　　睁开眼睛前，封蚀忽然产生一丝灵感。 　　那日楼崖忽然挣断锁链，总显得有些奇怪。 　　若是他见到沐玄，就有可能了。 　　鬼主从楼雾口中，得知了楼崖待沐玄不同，他们能抓住楼崖，就是靠放出沐玄以假乱真的消息，引楼崖上钩。 　　就算没有神秘宝物，那怨魂也确实有些本事。 　　杀了无数妖鬼的悬云峰师徒，都为他神魂颠倒。 　　孟洁裳仅靠提起沐玄，以及那些关于沐玄的单薄话语，就在楼崖剑下毫发无损，也不太可能。 　　要是有沐玄保护，那就可以。 　　封蚀重新勾起笑意，离开骨花坑。 　　那晚有没有见过沐玄，他去找一下孟洁裳便知。 　　如果沐玄真的去见过楼崖，那就意味着，楼崖已经被发现了。 　　* 　　黑珠这次回应沐玄颇快。 　　在黑珠内休养十来年补全魂魄，看了段上古时期的仙界画面后，沐玄与黑珠的联系愈发深厚。 　　沐玄冥冥中意识到，自己一直无法自由自在控制黑珠，是因为黑珠力量有限，即使再浩瀚玄妙，也有尽头，不能用来给他为所欲为。 　　黑珠的主要作用是给沐玄传承，保护他的生命。 　　这次也是因为远离躯壳，事态紧迫，黑珠才起效。 　　假如沐玄平常随随便便就想传送着玩，那黑珠不会回应。 　　沐玄刚回到躯壳，气息奄奄，心跳缓慢无力，眼睛都睁不开。 　　真是差点就死了。 　　随着沐玄停留在躯壳里的时间渐久，他的各项体征逐渐恢复，呼吸趋于正常，有人将头伏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 　　应当是孟陈莲。 　　沐玄有了抬起眼皮的力气，见自己躺在船舱里，窗外一片漆黑，飞舟正在空间通道内行驶。 　　相比第一次优哉游哉走正路，带沐玄从妖鬼界到合欢宗，这次孟陈莲抄了近道。 　　“少宗主。”沐玄喘了声，“你压着我的胸口，我有点喘不上来气。” 　　“抱歉，我太高兴了。”孟陈莲起身，轻柔拨开沐玄的黑发，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前不久，你的气息急速衰弱，我传音询问医师都没有办法，我险些以为阿玄要撑不住。” 　　沐玄微微侧头，看到孟陈莲摔在地上的传音符。 　　孟陈莲染血受损的白衣都没换，握着他的手吓得冰凉，附着冷汗。 　　沐玄道：“让少宗主担心了。” 　　“我都忘了多少年没体验过这样心慌害怕的感觉。”孟陈莲的脸色还有点白，笑容倒愉快，“阿玄没事就好，我叫了医师在出口等候，已经要到了。” 　　话音刚落，飞舟冲出空间隧道，窗口映入漂浮在仙洲的壮观岛屿。 　　白发苍苍的医师就在外面。 　　他登上飞舟，向孟陈莲行了礼，坐下来给沐玄诊治。 　　“除了掌心的剑伤，玄公子的身体没有问题。”医师捋了捋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孟陈莲道：“阿玄先前气息奄奄，差点就死了。” 　　“恕老朽能力有限，实在看不出头绪。”医师摇了摇头，“玄公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 　　“没有。”沐玄的声音也不虚弱，“我只受了那道剑伤。” 　　医师道：“从你的伤口走势判断，像是握住了剑刃。” 　　孟陈莲温声问：“怎么会这样？” 　　“池云镜用剑指着我，我怕剑刃刺下，就用手握住，总好过丢了性命。”沐玄开始编造，“他当时神志不清，因为听见少宗主叫我阿玄，对我心怀疑虑，就没有下杀手，只是打晕了我。” 　　“怪不得他会带走你。”孟陈莲恍然，“看来我给阿玄这个名字是对的。” 　　沐玄垂头：“是。” 　　飞舟落在合欢宗，沐玄掀开被子下床，刚穿上鞋，就被孟陈莲拦腰抱起。 　　“少宗主。”沐玄小幅度挣扎，“放我下来。” 　　孟陈莲笑道：“阿玄当真可爱。” 　　沐玄不懂，他对着自己的脸，怎么说得出这种词汇。 　　“阿玄先前莫名衰弱，还是得注意小心才是。”孟陈莲抱着他出了船舱，走下木梯。 　　沐玄争辩：“我真的有力气，能自己走。” 　　孟陈莲收紧手臂，没有修为的影卫根本挣脱不了。 　　孟陈莲还有点遗憾。 　　等他的影卫恢复修为，就不会再有这般无力的姿态了。 　　白衣染血的青年抱着沐玄走向客房，沿途遇到门内弟子，毫无避讳的意思。 　　合欢宗弟子经常见到少宗主身旁的人更换。 　　但从未见过，少宗主待哪个人这般。 　　沐浴在合欢宗弟子震惊的目光下，沐玄直接摆烂。 　　反正他顶着别人的脸，影卫玄十一的事，和鬼族沐玄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传开，别人只会觉得孟陈莲宠爱毁容的影卫，怀疑孟陈莲的眼光。 　　影卫得到主人这般宠爱，是天大的荣幸，只有孟陈莲的名声受影响，在情人那里社会性死亡。 　　不知孟陈莲之后要忙成什么样，才能安抚好自己那些莺莺燕燕。 　　飘雨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终于等到沐玄回来。 　　看见人被少宗主抱着，飘雨不可置信，黑眸瞪大。 　　孟陈莲把沐玄放在床上，飘雨回过神，要过来服侍，孟陈莲笑着回绝：“你回去修炼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飘雨小声道：“少宗主千金之躯，怎能做照顾人的事。” 　　孟陈莲在沐玄身前半蹲，亲手给他脱掉鞋袜。 　　飘雨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倒退一步。 　　孟陈莲的一条鱼都快离开鱼塘了。 　　想到这里，沐玄忽然反应过来，孟陈莲的魅术怎么还没解除。 　　第二次魅术，是他与孟陈莲对视释放，效果更好些，可也不该持续这么长时间。 　　“看来阿玄发现了。”孟陈莲含笑的声音响起。 　　沐玄低头，对上白衣青年的桃花眼，“少宗主何时解除的魅术？” 　　孟陈莲从容起身，“阿玄不如猜一猜。” 　　沐玄顿了顿：“在飞舟上，我醒之前。” 　　“没错。”孟陈莲语气好奇，“你如何猜对的？” 　　“少宗主的担忧真心实意，但离心爱之人将死的痛苦还差得远。”沐玄道，“我还以为，少宗主会哭。” 　　“若魅术持续到那时，我或许真的会。”孟陈莲遗憾微笑，“可惜，我没体验到。” 　　“少宗主不怪罪我以下犯上吗。” 　　“我很久以前就觉得，情爱有十分美妙的滋味，我自己感觉不到，但能从别人身上感觉到。”孟陈莲笑道，“阿玄带我实际体验一番，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少宗主在飞舟上——” 　　“我当时确实担忧。”孟陈莲道，“带给我这般美好体验的阿玄要是死了，该如何是好。” 　　同一时间。 　　数位四大圣地的高层，齐聚于仙洲边界。 　　漆黑空间壁上出现一抹浓重的血色，如同闭合的眼睛。 　　以这道痕迹为中心，四周时不时划过血色的闪电。 　　一位圣地高层开口：“魔界的主体残骸快要开启了。” 　　“似乎有限制，大乘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另一位高层接话。 　　“妖鬼界应该会开第二个入口，许多妖鬼会进去抢夺资源，合欢宗也不会错过这场盛事，我们派进去的正道修士不能少。” 　　“池云镜不可或缺，还要有人看着他。” 　　“仙洲人少，不如让修真界的也来，同为人族，这样的机缘我们不可独占。” 　　“妖鬼蠢蠢欲动，仙尊推算有劫难降临，令我们多培养人族修士，琴书门的叶言薇，真武宗的金立，都是近年来进步很快的年轻才俊，昆仑境的楚朗风更是尤其出色。” 　　“那就打开仙洲之门，放外面的人进来。” 第68章 渣男 　　近日的仙洲格外热闹。 　　仙洲大门敞开, 允许外界修士进来，许多仙洲居民出生至今都没见过这样的盛景，也没见过这么多外面的人。 　　琴书门的人走在街上, 都能被原住民搭话, 问东问西。 　　“看来我们是先到的。”叶言薇笑道。 　　她们刚到仙洲安顿好, 就迫不及待出来逛。 　　合欢宗所在的岛屿开满鲜花，不受季节影响, 姹紫嫣红, 吸引了她们前来。 　　她们对合欢宗没什么偏见或排斥。 　　一位琴书门弟子传音道：“感觉仙洲不如我想象中厉害。” 　　其他同门也有同感。 　　上古遗留的风景美丽壮观, 许多在外面会受低境界修士哄抢的天材地宝，在这里竟然被普通人用来盖房子, 或者泡茶炒菜, 琴书门弟子一开始确实惊叹了番，可人们生活原始，除了体质相貌优越, 寿命悠长，见识还不如外面的一些凡人多，有意思的东西也远不如外界丰富。 　　“仙洲地广人稀, 自然会这样。”叶言薇弹了下师妹的脑门, “我们是来玩的吗。” 　　“我们是要进魔界残骸, 同时在仙洲修炼的。”被弹的师妹揉了揉额头，老实回答，“仙洲灵气丰富, 远超外界, 在这里修炼一日, 胜过在外面修炼一个月。” 　　“知道就好。”叶言薇温柔而不失严厉, “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玩耍, 明天开始要好好修炼。” 　　“是，师姐。” 　　一位琴书门弟子感叹：“四大圣地那般恢弘，要是我们可以进去参观就好了。” 　　可惜，她们不止不能参观，连靠近都不能。 　　圣地的天才看不上她们这些外界修士。 　　与原住民交谈期间，琴书门弟子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由于这里是合欢宗驻地，合欢宗弟子的八卦极多，听得平素清修的女弟子们瞠目结舌。 　　她们对合欢宗的作风有所了解，但实际一听，才发现这么夸张。 　　其中，少宗主孟陈莲的八卦尤其多。 　　“少宗主这些日子得到了个影卫，极其宠爱，都让那个影卫搬到了他的屋子，同吃同住。” 　　“听说影卫还是从妖族少皇那里弄来的，他犯下重罪，被妖族少皇废除修为，少宗主于心不忍，将他捡了回来。” 　　琴书门弟子好奇插话：“被废除修为，还怎么当孟陈莲的影卫？” 　　“少宗主正在为他恢复修为。” 　　“当真是相当宠爱了。”琴书门弟子咋舌，“那影卫是不是非常貌美？” 　　“也不是，一开始是毁容的。” 　　琴书门弟子震惊提高声音：“毁容？” 　　“现在脸上的伤痊愈了，也还好。” 　　这些人住在合欢宗山下，见过太多美貌的合欢宗弟子，以及他们的伴侣，属实感到了麻木。 　　沐玄的外貌，还不到令他们惊艳的程度。 　　“他的身体也好多了，前两天还下山来逛，挺平易近人的。” 　　影卫在一般人印象里，都是寡言冷血的形象，琴书门弟子难以想象平易近人的影卫，“听你们的意思，孟陈莲专一宠爱那个影卫了？” 　　“怎么可能。”原住民笑道，“外面的花花草草那么多，少宗主不会放弃的。” 　　琴书门弟子嘀咕：“渣男。” 　　一个声音响起：“不许诋毁少宗主。” 　　眼角瞥见一行合欢宗弟子过来，琴书门弟子立刻闭紧嘴巴。 　　叶言薇对领头的岳锦逸道：“师妹失言，我代她致歉。” 　　仙洲敞开，合欢宗在修真界本部的人自然也来了。 　　岳锦逸听到了先前的对话，喃喃：“怎么可能。” 　　少宗主一向雨露均沾，乃他们的楷模，怎会偏爱一个人。 　　岳锦逸很想看看，那个影卫是何等人物。 　　他转过头，对身后的同门道：“我们去拜见少宗主。” 　　师妹祸从口出，差点与他们发生冲突，叶言薇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正要带同门离开，与他们分道扬镳，叶言薇目视前方，忽然流露出惊讶：“池道友。” 　　一袭雪衣的清冷少年停下步伐，看向她们。 　　旁边的仙君道：“看来是你在外面认识的人。” 　　“琴书门的弟子。”柏宗荻道，“我当年在万宗大会也曾见过。” 　　一名琴书门弟子震惊看着池云镜，抬手捂住嘴巴：“合体期巅峰。” 　　池云镜进入仙洲，名声依然在修真界流传。 　　主要是他与鬼族沐玄的事，以及他得到的仙尊传承。 　　许多人猜池云镜进入仙洲，修炼进境会何等快速，但都想不到，他已经快突破大乘。 　　就算在修真界第一宗门昆仑境，也有资格竞争一峰之主的位置。 　　“池道友，许久不见了。”叶言薇走过来，“我们还谈论能不能在仙洲遇见你，没想到这么早就碰到，你相较于以前没多少变化。” 　　池云镜颔首：“叶仙子也是。” 　　“我的修为就远不如你了。”叶言薇苦笑，“才化神期。” 　　池云镜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准备去合欢宗，颇为出人意料。 　　不过，还有两人和他一起，应当有正事要办。 　　陪同池云镜的人，其中一个叶言薇记得，是当年的仙洲使者柏宗荻。 　　叶言薇看向另一位陌生的中年男性，“这位是？” 　　“静和仙君。”池云镜道。 　　这是真正的仙人。 　　叶言薇心惊，带着同门向仙君行礼。 　　“不必多礼。”静和仙君笑容和煦，“你们应当是来赏花的，这座岛上的花，要数合欢宗的最美，你们可以与我们同去，也和云镜叙叙旧，这孩子整日太闷了。” 　　仙君邀请，琴书门弟子当然接受。 　　而且，她们刚才听了那些合欢少宗主与影卫的八卦，对两位当事人非常好奇。 　　尤其是那个令孟陈莲破例的神秘影卫。 　　琴书门弟子忐忑不安，同时怀着兴奋与激动，随归海圣地的人进入合欢宗。 　　叶言薇传音：“池道友，这些年有阿沐的消息吗。” 　　池云镜回：“没有。” 　　合欢宗的高层来接待他们，请他们先稍事休息喝茶。 　　静和仙君问：“孟陈莲在哪？” 　　“少宗主现在有要事。”合欢宗高层道，“很快便会来。” 　　柏宗荻皱眉：“他能有什么要紧事。”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合欢宗高层笑道。 　　池云镜望向别处，静和仙君问：“云镜，在找什么？” 　　“没什么。”池云镜收回视线，语气淡淡。 　　“诸位随我们来。”合欢宗高层道。 　　归海圣地的客人都见不到孟陈莲，岳锦逸等人更见不到，只能先去别处，打听那个影卫的信息。 　　而孟陈莲重要的事，就是给沐玄熬药。 　　沐玄已经住进了孟陈莲的屋子，从骨花坑回来没几天，孟陈莲就让他搬了。 　　影卫是刀剑盾牌，也是主人的第二条命，不得离开主人左右，沐玄的卧房就安排在孟陈莲隔壁。 　　飘雨申请到这里伺候沐玄和孟陈莲，被孟陈莲回绝了。 　　他是合欢宗的弟子，伺候人的工作可以做一时，不能做一世。 　　那日飘雨被回绝时，沐玄在窗边，看见柔弱少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沐玄本以为，飘雨要恨死搬进孟陈莲住所的自己，结果飘雨对上他的视线，怔了怔后，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 　　少宗主忽然和公子变得这么亲密。 　　以前少宗主和他提起玄公子，明明都是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他怎么可能是少宗主的对手。 　　飘雨终究含着泪离开了。 　　孟陈莲端着冒热气的药碗走向沐玄，白衣外罩轻纱，上面的云纹仙气盎然。 　　“池云镜来了。” 　　前日归海圣地联系孟陈莲，表示池云镜的心境尚不够圆满，为了他能完美度过大乘期的天劫，希望借合欢宗的圣物慈悲树一用。 　　池云镜得到了羽流仙尊大部分传承，圣地重视他的渡劫理所应当。 　　大乘之后就是渡劫期，若在这里埋下什么隐患，有可能影响到池云镜今后飞升。 　　慈悲树对修士的心境大有裨益，栽种在合欢宗内部，不可能移到归海圣地，只能圣地的人带池云镜登门。 　　沐玄猜测，正道修士也是要借这个机会，营救楼崖。 　　“少宗主不去见客人吗。”沐玄倚靠床头坐着，黑发散在苍白阴柔的脸侧。 　　孟陈莲在床沿坐下，“我上次在骨花坑，对他态度不好。” 　　沐玄：“我想池云镜不会放在心上。” 　　“他确实不会在乎。”孟陈莲忍不住笑了，“池云镜使用慈悲树，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时间，而阿玄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服药，一刻都耽误不得，自然是阿玄的事更要紧。” 　　沐玄：“药可以别人来熬。” 　　孟陈莲笑道：“我喜欢这样慢慢重塑阿玄的感觉，怎能假手于人。” 　　话音未落，窗外飞来一只纸鹤。 　　沐玄习以为常，又是孟陈莲的情人送信。 　　平素孟陈莲就与那些情人保持联系，前阵子孟陈莲抱着影卫回宗，事情传开，流言四起，情人来信更加频繁，孟陈莲每封都认真回应，忙得飞起，海王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孟陈莲放下药碗，拆开纸鹤阅读信件。 　　沐玄要端碗喝药，孟陈莲的目光落在信上，另一只手伸过来挡他，“再等片刻。” 　　过了半分钟，服药时间就与医师嘱咐的一点不差。 　　沐玄仰头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然后打开床头木柜的抽屉，取出蜜饯。 　　这些都是孟陈莲买来，给他服完药吃的。 　　不吃白不吃。 　　孟陈莲看完信，将信纸整齐叠好塞入衣襟，等下再回。 　　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沐玄面上开始流露痛苦之色。 　　沐玄身体滑下，缩到被子里，捂住腹部不停颤抖，冷汗涔涔，唇瓣咬得出血。 　　全身经脉与腹部丹田都像被千刀万剐，时而冰冷刺骨，时而像烈火焚烧，冷热交加，痛苦不堪。 　　这是经脉与丹田修复的必经过程。 　　孟陈莲目露怜惜，“等到今晚，你还要承受比这厉害成百上千倍的痛苦，可如何是好。” 　　他轻柔掰开沐玄的嘴，塞入毛巾，免得沐玄把自己咬得太狠。 　　孟陈莲曾想贡献出自己的手，给阿玄咬，可惜忠心的影卫怎么都不愿意，只能退而求其次。 　　白色毛巾很快被沐玄口中的血液染红。 　　过了两刻钟左右，沐玄逐渐平静下来，孟陈莲拿出他口中染血的毛巾。 　　沐玄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黑发濡湿，被褥都浸透了水迹。 　　孟陈莲施了清洁术，沐玄的身体便恢复清爽，他掀开被褥，解开沐玄的腰带，看见影卫腰部的红色印记。 　　沐玄的修为已恢复到金丹期，血契带来的记号自然重新浮现。 　　孟陈莲笑了笑，要重新帮沐玄系上腰带，沐玄按住他的手，“少宗主，我自己来就好。” 　　“那阿玄先休息一下。”孟陈莲也不强求，起身离开房间。 　　沐玄躺在床上休息，恢复了些体力，就起来换上身干净的新衣，收拾好自己，推门去找孟陈莲。 　　他已开始影卫的工作，每时每刻都要陪伴在孟陈莲左右，听候差遣。 　　走到隔壁的房间，他看见孟陈莲正坐在桌案前，持笔给情人写回信。 　　不中魅术的情况下，孟陈莲心里从不会只装一人。 　　将写完的信折好，孟陈莲还附上鲜嫩的桃花枝，作为礼物。 　　然后，他过来打开门，“阿玄怎么站在外面吹风。” 　　沐玄道：“金丹期修士，吹风无所谓。” 　　“以后就直接进来。”孟陈莲道。 　　沐玄垂下头，“是。” 　　下一刻，他低垂的脸被孟陈莲捧住。 　　孟陈莲温柔摩挲着影卫光滑的脸庞，“阿玄怎么都不吃醋使小性子了。” 　　“以前是属下没有分寸。”沐玄道，“属下已经反省，明白了自己爱慕的是少皇，不会再那样。” 　　孟陈莲道：“可我忽然有些怀念阿玄那副样子。” 　　“少宗主说笑。”沐玄道，“你不是不喜欢那样么。” 　　孟陈莲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句话，越过门槛走出来，“陪我去见客人吧。” 　　沐玄道：“遵命。” 　　* 　　正道修士坐在奢华的大殿里喝着茶，看见孟陈莲带着影卫走进来。 　　“拜见仙君。”孟陈莲先向静和仙君行了一礼。 　　“少宗主当真贵人事忙。”柏宗荻冷声道，“让我们好等。” 　　“我的意思早已表达清楚，池道友要借助我宗圣物渡劫，我与各位高层一样，都是同意的。”孟陈莲微笑放下手，绣有云纹的白色袖摆垂落，“他们想必已与各位讲清关于慈悲树的事宜。” 　　琴书门弟子将茶杯停在唇前，隐蔽观察孟陈莲身后的影卫。 　　确实是个美人。 　　容貌不算太惊艳，但气质莫名勾人，令人移不开视线。 　　能理解孟陈莲为何宠爱他。 　　只是，影卫的唇色与脸庞皆苍白，步伐虚浮不稳，唇瓣带着牙齿咬出的伤痕，像是刚经受过摧残。 　　看过大量话本的琴书门弟子有点想歪，连忙摇了摇头，甩出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柏宗荻看着沐玄，伸出手道：“留影石交给我。” 　　静和仙君讶异侧头，没想到柏宗荻还和合欢宗的影卫有牵扯，“什么留影石。” 　　沐玄道：“不给。” 　　柏宗荻拍桌起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陈莲出声：“道友在我们宗门，威胁我的影卫，可不妥当。” 　　柏宗荻道：“那留影石对我很重要。” 　　“可那是阿玄的东西。”孟陈莲用折扇敲了敲掌心，“不如这样，待我回头看一看留影石的内容，如果真的不该留在阿玄手中，我就做主，将留影石还给道友。” 　　“放心，我不会将留影石的内容外传。” 　　柏宗荻脸色难看。 　　“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孟陈莲笑了笑。 　　贵公子坐回去，不再提留影石的事。 　　孟陈莲走向自己的位子。 　　他坐着，沐玄就站在旁边。 　　“阿玄也坐。”孟陈莲语气爱怜，“你刚经过那番折腾，身子虚弱，就不要站着了。” 　　琴书门弟子方才的猜测被正主亲口承认，差点喷出嘴里的茶水。 　　在议事宫殿，孟陈莲居然堂而皇之提起这类话题。 　　不愧是合欢宗，够劲爆。 　　柏宗荻也抬起了头。 　　唯独静和仙君与池云镜一个笑容恬静，一个神色冷淡，全然不在意这些。 　　孟陈莲唤影卫为阿玄时，池云镜的眼睫都没抬起半分，叶言薇还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沐玄不明白，孟陈莲当着池云镜的面抹黑自己形象，是什么样的心态。 　　刚才那句话，圣地的人应该不会外传，但琴书门的人有可能会。 　　被情人追问，忙于解释安抚，孟陈莲觉得那种体验很好么。 　　沐玄要走向空闲的座椅，孟陈莲叫住他：“不对。” 　　孟陈莲拍了拍自己的腿，嗓音温和：“阿玄坐在这里。” 　　沐玄条件反射摇头：“我怎能折损少宗主的形象。” 　　“我不介意。”孟陈莲招手，“过来。” 　　沐玄坚持拒绝：“感谢少宗主的美意，还是不了。” 　　“阿玄还是面皮薄。”孟陈莲笑道。 　　下一刻，沐玄的身体忽然不受自己控制。 　　腰部的血契印记微微发烫。 　　他走向孟陈莲，坐到了白衣青年的腿上。 　　“好乖。” 　　孟陈莲笑意愉快，轻柔顺着青年的黑发，像对待美丽的人偶。 　　柏宗荻冷哼。 　　都说合欢宗的少宗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柏思荻也为孟陈莲说过不少好话，他一直不信，果然孟陈莲只会比那些普通弟子更加荒淫无度，先前光天白日行那等事，还口口声声称作要紧事，请他们等一等，简直不知廉耻。 　　幸好柏思荻从骨花坑回来开始清醒，不似之前那般逆反。 　　柏宗荻看着那对主从，心里十分的不舒服，移开视线。 　　应当是这种场景太肮脏，正派修士看见，都会感到不适。 　　柏宗荻正这样想着，就发现琴书门弟子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都快放光了。 　　而池云镜睫羽微垂，不为所动。 　　沐玄坐在孟陈莲腿上，努力回忆血契的效果。 　　契约上确实有一条，要影卫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所有命令。 　　书写契约的黄纸是法器，影卫用血写了契约条目，按下血手印，就会受到对应的约束。 　　封蚀的影卫本就非常忠诚，封蚀从未用过血契强制他们服从命令，也没有那方面的需要。 　　现在，孟陈莲对沐玄用上了。 　　血契记号烙印在身体上，并非在沐玄的灵魂，沐玄脱离躯壳就不会受到制约，倒不必太担心。 　　沐玄想着这些，都没怎么听孟陈莲和归海圣地的人交谈。 　　回过神时，发现他们正谈论魔界残骸的事。 　　静和仙君问：“魔界的主体残骸即将开启，你有何打算？” 　　“我定然会去。”孟陈莲道，“带上阿玄一同。” 　　* 　　谈完事情，孟陈莲就带池云镜前往慈悲树的所在。 　　慈悲树乃合欢宗圣物，一般人不得靠近，除了池云镜，只有静和仙君地位崇高，担负着看管池云镜，同时助池云镜渡劫的责任，能够陪同前往，剩下的人都留在外面，就算沐玄是孟陈莲的影卫也不能去。 　　沐玄刚好乐得清闲。 　　琴书门弟子四散，参观合欢宗，其中一个女子靠近沐玄，向他搭话。 　　见沐玄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平易近人，女弟子小心组织措辞，问：“你与孟少宗主是道侣吗？” 　　“怎么可能。”沐玄道，“我这样的人不配。” 　　女弟子的语气小心翼翼：“在大殿里，你坐到孟少宗主腿上，似乎有些不情愿，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沐玄摇头，“我爱慕的另有其人。” 　　女弟子捂住嘴巴，眼里闪过同情的水光。 　　孟陈莲竟然强制自己的影卫，身边还莺莺燕燕不断。 　　他的影卫好可怜。 　　这件事须得告诉师姐与师妹们才行。 　　孟陈莲的影卫这么可怜，就算帮不上他，也不能再看他们的热闹。 　　沐玄向琴书门弟子道别，独自回屋。 　　途中，沐玄望见了面色异样的孟洁裳。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看见孟洁裳在宗内四处徘徊，状态不对劲，像在寻找什么。 　　沐玄直觉，孟洁裳是在找他。 　　正好孟陈莲不在，沐玄先回房脱掉躯壳，再隐藏身形回到孟洁裳附近，给她传音。 　　孟洁裳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你了，玉典剑出事了。” 　　“怎么回事？” 　　“玉典剑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也是状若疯魔。” 　　上次见面，楼崖情况还好，怎么忽然恶化成这样。 　　沐玄思忖道：“多谢告知。” 　　孟洁裳：“我也是怕玉典剑神志不清，吐露出我隐瞒的事，那我就完了。” 　　“不必担心。”沐玄道，“楼崖快有救了。” 　　孟洁裳点头：“那就好。” 　　他们不宜多交流，很快分开。 　　沐玄回房等到天黑，拿出传音符联系池云镜。 　　池云镜平静的声音响起：“阿玄。” 　　沐玄问：“关于营救楼崖，你们有什么计划？” 　　“今夜先由我借助仙尊传承潜入宝库下方，探查师尊究竟在不在那里。”池云镜阐述，“同时记录师尊腹部长剑的形貌，告诉静和仙君，看那究竟是何种法器。” 　　沐玄道：“我也去。” 　　池云镜语气不变：“好。” 　　传音结束。 　　池云镜的传音符，沐玄是塞在灵体里带回来的。 　　如今沐玄恢复到金丹期修为，也有了乾坤戒。 　　将传音符放回乾坤戒不久，孟陈莲就推门而入。 　　因为影卫是他的所属物，孟陈莲也就没有了敲门这些礼节。 　　“阿玄。”孟陈莲语气担忧，“你的药浴快准备好了。” 　　沐玄怔了怔。 　　对了，他今晚还要泡药浴，彻底修复丹田与经脉。 　　合欢宗内有贵客，本不该搞这些，但这是半个多月前沐玄开始治疗，就定好的日程，不能更改，否则药效大减。 　　半个多月前，孟陈莲没想到池云镜会登门，借用慈悲树。 　　沐玄也没料到，事情都会赶到今天。 　　今晚够他忙的。 　　应付孟陈莲这边，还要去池云镜那边。 　　考验时间管理的时候到了。 第69章 中计 　　经过这些时日服药, 沐玄断裂的经脉大多接续上，但还残留着裂纹。 　　丹田也修补好了一半，金丹悬于其中, 等沐玄泡完药浴, 吸收掉水里的所有药力, 丹田与经脉就能恢复如初。 　　只不过，这是个极端痛苦的过程。 　　之前沐玄分半个多月慢慢治愈了一半, 每次服药都十分痛苦, 何况要将剩下的一口气修复。 　　沐玄随孟陈莲走入浴室, 里面蒸腾着白气，浓重药香弥漫。 　　药浴早些时日就开始准备, 水里添加了无数天材地宝, 如今都融成一汪碧色。 　　水面如同剔透碧玉，毫无危险性，但沐玄脱掉鞋袜坐在池沿, 赤足刚探了下水，就瞬间缩回来。 　　才碰到水面，沐玄感觉就像踩在了刀尖上, 忍不住垂头去看足部, 有没有被剖开伤口, 却只看到滑落的碧色药液。 　　孟陈莲握住沐玄的脚踝：“我看看。” 　　“没事。”沐玄想往后缩，脚踝却被孟陈莲牢牢攥着，挣脱不开。 　　“有点发红。”孟陈莲细致观察着, “阿玄能否忍耐？若是不行, 那就算了。” 　　沐玄道：“那样, 少宗主投入的天材地宝都会白费。” 　　孟陈莲微微一笑：“无妨。” 　　“我可以。”沐玄坚定道, “我要恢复修为, 不能功亏一篑。” 　　沐玄不再慢慢探，直接合衣浸入水中，疼得不停颤抖。 　　颤抖会使疼痛加剧，可是沐玄控制不住。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像在被无数刀片削掉皮肉，刮着骨头。 　　身体没有任何伤口，沐玄的喉咙却涌上了血腥味。 　　他靠毅力压制着自己，不从水里出来。 　　“可怜。” 　　孟陈莲将毛巾塞入沐玄口中，免得他再咬伤自己。 　　“阿玄白天在嘴唇咬出的伤口还没消，我清楚你是忽略了这样的小伤，懒得上药，但别人会误会。”孟陈莲笑道，“那些正道修士想必以为，阿玄嘴唇的伤，是我咬出来的。” 　　外表温润，平素也不与情人亲密的公子，说荤话毫无违和感。 　　沐玄已经分不出心神听他说话。 　　“还是听一听罢。”孟陈莲道，“与人交流，总好过全部心神集中在痛苦上面，那样煎熬太漫长。” 　　有道理，沐玄需要转移注意力。 　　沐玄虚弱张口，嗓音嘶哑：“我无法思考话题，少宗主来决定聊什么吧。” 　　“有件事，我一直没问。”孟陈莲道，“阿玄到骨花坑找我的时候，是有点修为的，你从何处得到的丹药？” 　　“柏思荻。” 　　孟陈莲饶有兴趣问：“思荻为何赠你这般贵重的丹药？” 　　沐玄实话实说，他在孟陈莲的事情上，与柏思荻做了交易。 　　保留脸上的伤疤，给柏思荻和孟陈莲创造更多相处的时间。 　　“我猜到阿玄没有表面上老实，但未曾想到，我当时竟被你彻头彻尾利用。”孟陈莲并未生气，轻笑了一声，“你那时对我心怀好感，也是装的吗。” 　　“不是。”沐玄早就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孟陈莲这么晚才问，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当时恢复了点修为，才能在骨花坑内，发现他的魅术对孟陈莲起效，孟陈莲体验到情爱的滋味，可能也不在乎这些小事了。 　　“少皇与少宗主结识多年，我清楚少宗主是什么样的人，确实想保留伤疤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于少宗主的关怀中。”沐玄道，“而且，修为对我更重要，我绝不能接受自己一直当废人。” 　　“我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少宗主要惩罚我利用你，就罚吧。” 　　“我不会罚你。”孟陈莲道，“有野心的阿玄，更令我喜欢。” 　　“你还有没有隐瞒我别的事？如果有，就趁今晚说出来吧，我都不会罚。” 　　隐瞒的可多了。 　　沐玄道：“没有。” 　　“那再好不过。”孟陈莲轻笑着抚摸他的脸，“影卫的第一要务是忠诚，今后阿玄要做什么，都必须上报给我，今日之前的事我不会计较，若今日之后再做欺瞒利用的行径，我不会轻饶，将狠狠重罚阿玄。” 　　沐玄撑着说完那么多话，意识控制不住开始涣散，再发不出声音。 　　在沐玄沉入水中的前一刻，孟陈莲伸手将他捞起来，白衣袖摆浸上碧绿药液。 　　沐玄目光涣散，快要昏迷，又被疼痛刺激得重新清醒，将毛巾咬破。 　　孟陈莲抽出沐玄口中的毛巾，将自己的手放过去。 　　沐玄保持不住神智，狠狠对着孟陈莲的手咬下，牙齿刺入暖玉般的皮肤，鲜血溢出，滴滴答答融入池中的药液。 　　孟陈莲忍不住皱眉，轻微吸了口气。 　　他出生至今都没受过多少伤，不耐疼，也不喜欢疼痛。 　　忽然有点后悔，一时冲动让沐玄咬自己。 　　孟陈莲大乘期修为，要弄开沐玄有的是办法，还可以用灵力覆盖手掌，免得被沐玄咬伤，但那样可能伤到沐玄的牙齿。 　　沐玄喉咙吞咽，将他的血喝进去了些，像是觉得好喝，眉眼间的痛色都有所缓解，孟陈莲见状，犹豫过后，放弃了收回手。 　　看着沐玄唇瓣与下巴沾满血液，顺着脖颈往下流淌，孟陈莲莫名觉得愉快，抵消掉些许疼痛。 　　“药浴结束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孟陈莲轻声笑着说。 　　过了一个时辰，沐玄努力张了张口：“少宗主打晕我吧。” 　　医师说过，泡药浴最好维持清醒，那样效果好，尤其是一开始与最后。 　　如果实在熬不住，中途可以稍微打晕半个时辰。 　　沐玄撑过了起初的一个时辰，现在昏迷影响不大。 　　孟陈莲看着他的惨状也感到不忍，道：“我之后再叫醒你。” 　　沐玄的后颈被击中，趴在池沿失去了意识。 　　就在那一刻，沐玄隐藏身形，离开了躯壳。 　　在孟陈莲看来，沐玄就是被他打晕的，而不是因为身体与灵魂分离。 　　沐玄漂浮在半空，摆脱了身体产生的痛苦，简直如获新生，白气蒸腾的浴室在他眼里都变得明亮许多。 　　孟陈莲用灵力扶住沐玄泡在水里的身体，免得他滑下水，自己处理了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手掌都快要被沐玄咬穿。 　　沐玄只能昏迷半个时辰，时间紧张，他没在这里多待，穿过紧闭的门扉，无声无息离开。 　　去浴室前，沐玄摘掉乾坤戒放在了屋里。 　　他回到住所，从乾坤戒里取出传送符，联系池云镜：“可以出发了。” 　　与池云镜传着音，沐玄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床头木柜。 　　木柜抽屉半开着，里面的蜜饯不剩多少。 　　池云镜正在挑选衣物。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放在一件凌厉的黑衣上。 　　这是当年阿玄在昆仑境为他所选。 　　池云镜这些年将黑衣保存得如同崭新，去没危险的地方才会穿。 　　来合欢宗，池云镜也只是将黑衣存放在乾坤戒，因为不想穿阿玄挑的衣服出入污秽之地。 　　“但阿玄本人就在合欢宗。”心魔凉凉道，“你是去营救楼崖，不是要和心上人出游，别在这里挑挑拣拣穿什么了。” 　　传音符变亮，池云镜立刻伸手拿起。 　　与急切动作不符的，是少年冷静平淡的语气：“好。” 　　“我们在哪里见面？” 　　约好会合地点，传音就被沐玄那边断掉。 　　“阿玄好像有点急。”心魔道，“赶时间。” 　　池云镜摩挲着不再发光的传音符，有些出神。 　　“先浪费时间选衣服，又是发呆。”心魔忍不住吐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对你说这样一句——” 　　“能不能清醒点，池云镜。” 　　心魔冷嘲：“虽然你些年，就没多少真正清醒的时候。” 　　池云镜最终只穿上了夜行衣。 　　剑光在身前一划，空间裂开漆黑缝隙。 　　静和仙君会帮忙遮掩，做出池云镜一直待在房内的假象，池云镜穿过空间裂口，直接来到与沐玄约定的地点，宝库所在的阁楼附近。 　　“阿玄没这么快。”心魔道，“等一等吧。” 　　池云镜立于阴影中静静等待，时不时有合欢宗的弟子经过，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合欢宗弟子的交谈声落入他耳中。 　　“飘雨这些时日感觉变了不少。” 　　“以前围着少宗主转，后来围着少宗主的影卫，现在那两个人都不怎么见了，一心修炼。” 　　“可是刚才我看见飘雨拉着一只艳鬼进树丛，说要给他阳气，飘雨不会学歪，去做入不敷出的赔本买卖了吧。” 　　“我还听见，飘雨叫艳鬼为阿玄，那不是少宗主影卫的名字吗。” 　　“嘘。”她的同伴迅速打断，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才松了口气，告诫道，“不管那艳鬼的名字是不是阿玄，这件事都咽在肚子里，不要再提，否则传到少宗主那里，少宗主会不高兴。” 　　“只是一个名字，少宗主怎么会介意，当初少宗主的情人故意找别人亲热，给少宗主看见，少宗主还祝他们百年好合，那人没气到少宗主，自己反倒气得吐血。”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可我觉得，少宗主这次会生气。” 　　“反正这件事别再提，阿玄接连两个主人都是人中龙凤，他本身也是大乘期修士，就算再平易近人，心里也不可能没傲气，等他恢复修为，得知飘雨对着身下的人叫他的名字，飘雨就惨了。” 　　“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逐渐走远。 　　暗处的池云镜神情森冷，身影消失在原地。 　　“那艳鬼不是阿玄。”心魔道，“虽然不知道飘雨是何人，但应当就是个合欢宗弟子，阿玄怎么可能看得上。” 　　池云镜同样这么觉得。 　　但不耽误他要杀了那两个。 　　合欢宗的弟子不限于人族，也有妖鬼。 　　仙洲敞开，外面进来的妖鬼弟子不少，与飘雨苟合的应当是其中之一。 　　池云镜用神识探查周围树丛，找到正在苟合的人与艳鬼。 　　少年眼神漠然，连杀意都没有，剑光一闪直接要将他们杀了，忽然被一股力道向后拽。 　　池云镜转头，身后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他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漠然融化。 　　下一刻，身穿染血梅花斗篷的美丽鬼怪在他面前显形。 　　“阿玄。”池云镜立刻握住他的手腕，语速有点快，“你怎么在这里。” 　　“发现了飘雨，就过来看看。”沐玄心情复杂，“没想到撞见了这种场景。” 　　池云镜语气微变：“你认识他。” 　　“他是孟陈莲捡回宗的孤儿，我潜伏在合欢宗里见过，他不认识我。”沐玄没听出那微弱的变化，“本来看着是有点怯懦畏缩的小孩，居然会这样。” 　　沐玄忍不住怀疑自己，“莫非我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在树丛里酣畅淋漓大战的飘雨和艳鬼，都没察觉刚才的剑光。 　　只觉得遮盖明月的乌云短暂移开，月华落到了他们身上。 　　外貌柔弱的飘雨，现在的样子竟粗暴狰狞，喘着气问身下的鬼族：“阿玄，感觉爽吗。” 　　“好爽。”艳鬼满脸迷醉的红晕，“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今日见到来自修真界的同门，看见艳鬼师兄，飘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勾住。 　　玄公子是人族，但艳鬼眉眼间的勾人感，莫名有点像他。 　　飘雨近来神思不属，艳鬼师兄略施小计，就和他滚到了一起。 　　玄公子是无意识的勾人，艳鬼师兄给人的感觉还是刻意了点，但飘雨没有别的选择，玄公子是少宗主的影卫，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只能这样自暴自弃，宣泄心中的欲念。 　　飘雨问：“我和少宗主比起来怎么样？” 　　“我没尝过少宗主的滋味。”艳鬼不停喘息，“当然是你更好。” 　　不远处的沐玄排斥皱眉。 　　什么时候起，飘雨不再关注孟陈莲，而是对他产生了这样的心思。 　　所幸，飘雨早已不再负责照顾他。 　　他们以后都不会有交集。 　　池云镜道：“合欢宗不干净，阿玄不必对这里的人上心。” 　　他心知飘雨念的，是孟陈莲影卫的名字。 　　但阿玄的名字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念出来，依旧令池云镜杀意横生。 　　“那个玄十一居然挺能勾人，以前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怎么没感觉到，不过还是我们的阿玄更厉害，你说是吧，池云镜。”心魔笑道，“莫非起了阿玄的名字，他身上也染了点阿玄的特性。” 　　沐玄默了默，他如今就是合欢宗的一员。 　　外界对合欢宗的看法就是这样，也差不多算是事实，沐玄不觉得有什么，只庆幸没向池云镜暴露影卫的身份，否则还不知道池云镜会有什么反应。 　　沐玄问：“你刚才要杀他们？” 　　“太脏。”池云镜平静道，“杀了干净。” 　　“你是不是在归海圣地待太久，被柏宗荻传染了。”沐玄下意识要去捏池云镜的脸。 　　指尖碰到池云镜的前一刻，沐玄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 　　当年的教训摆在那里，不能再对池云镜没有边界感。 　　沐玄语重心长：“人家你情我愿的事，怎么也不至于杀人，何况救你师尊要紧，怎么能横生枝节。” 　　“所言有理。”池云镜像是清醒过来的样子，“我的魔血解封，杀性重了。” 　　“不管他们就行。”沐玄拉住少年的衣袖，带他离开这里，前往宗门宝库。 　　池云镜似不经意问：“阿玄这些年去了哪里？” 　　“也没去哪。”沐玄道，“主要是宅在宝物里面，修补魂魄。” 　　“没结识什么人么。” 　　结识了孟陈莲与柏思荻，以及合欢宗的人。 　　这些是不能说的。 　　沐玄道：“没有。” 　　池云镜稍微放下心。 　　“你来到仙洲，应该认识了不少人。”沐玄笑道，“回头有时间，可以讲给我听。” 　　池云镜轻轻摇头：“没有。” 　　沐玄面露惊讶，池云镜解释：“都是泛泛之交，没有多少了解。” 　　心魔呵呵：“那些看管过你的师兄师姐，和你相处的时间可不短，你一句不了解就带过了，真无情。” 　　沐玄用手指绕了两圈头发，池云镜本就不喜交际，还是半魔血脉，在仙洲没熟人也正常。 　　“也不是所有正道修士都会排斥你，修真界有那么多人仰慕你，仙洲肯定也有。”沐玄眨了下眼，“有没有人向你表白过心迹？” 　　池云镜的声音忽然变冷：“没有。” 　　心魔阴阳怪气：“真的吗，我怎么记得有呢。” 　　沐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他都十多年没出现了，剧情按理应当正常进行。 　　池云镜冷声道：“就算有，我修炼斩情剑也忘了。” 　　对了，池云镜修炼了斩情剑。 　　这是书里没有的。 　　都是因为他。 　　这个话题谁都能提起，唯独他不该。 　　沐玄不再出声，背对着池云镜径直向前。 　　池云镜的墨瞳闪过慌乱，快步追上前要哄，沐玄忽然转过身，手里捏着颗蜜饯，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很喜欢的，已经吃得不剩多少，剩下的一点都拿来给你了。”沐玄道，“要不要尝尝。” 　　池云镜垂眸，眼里捏着蜜饯的手指苍白纤细。 　　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规矩抬手接住蜜饯。 　　看着少年将蜜饯放入口中，沐玄期待问：“感觉如何？” 　　池云镜回味道：“很甜。” 　　“那剩下的都给你。”沐玄将盛放蜜饯的纸袋放到他手上，“别生气了。” 　　池云镜道：“我并未生气。” 　　“怎么可能气得起来。”心魔的语气意味不明，“生再大的气，面对阿玄也会烟消云散。” 　　沐玄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讲出内心的顾虑：“用外物斩断感情，我总觉得不妥，会不会对你有损。” 　　池云镜却觉得很好。 　　阿玄对他的戒备，明显减弱了许多。 　　“斩情剑乃仙尊传授，只是辅助手段，不会对我有损伤。”池云镜道，“我有斩断情丝的心，才能修炼斩情剑，发挥出效果。” 　　沐玄点头：“你有数就好。” 　　他上楼飘到宝库前，模拟出孟陈莲的气息，穿过防护阵法。 　　转头一看，池云镜也借助法器伪造出了一个陌生的气息，通过阵法。 　　“这是孟陈莲父亲的气息。”池云镜解释，“静和仙君推测，阵法短时间可能仅供同一人的气息出入一次，这法器不但能模拟孟陈莲的气息，还能模拟他父母的。” 　　沐玄笑道：“你们果然准备万全。” 　　他维持着孟陈莲的气息，熟门熟路飘到宝物架前，拿起宝珠，转动固定在架子上的锦盒，密门无声滑开。 　　沐玄和池云镜前后走入，穿过七拐八拐的隧道，来到开满花的白色空间。 　　上次被黑色烛火燃尽，用来使楼崖入魔的鲜花，全都重新生长了出来。 　　为了楼崖入魔，妖鬼可以不择手段，楼崖的情况忽然加重，可能就是他们又做了什么。 　　楼崖躺在花中昏迷着，沐玄正要过去，池云镜蓦的止住步伐，“不对。” 　　“那个师尊是假的。” 　　话音未落，头顶漂浮的夜明珠骤然熄灭。 　　隐藏在花丛里的阵图亮起，将沐玄与池云镜传送离开。 　　不好。 　　中计了。 　　沐玄脑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就被传送到了一个新地方。 　　尚未来得及观察周边环境，高大的男人身影就朝他笼罩而下。 　　银白剑光斜刺而来，阻挡在沐玄与楼崖中间，然后切向楼崖，要将他逼退。 　　青色灵力在楼崖手中形成长剑，挡住残月剑。 　　楼崖掀起眼皮，看向池云镜。 　　池云镜手臂微移，手持残月剑对准楼崖。 第70章 修罗场 　　中招的时候, 沐玄就猜到孟洁裳有问题。 　　孟洁裳立下天道誓言，不可能出卖他，只能是妖鬼发现了端倪, 试探孟洁裳, 看她的反应猜出来的。 　　沐玄还要感谢孟洁裳误导他来。 　　要是池云镜独自前来, 那更危险，如今至少互相有个照应。 　　沐玄只担心那个不知深浅的鬼主, 除非鬼主亲至, 沐玄都能借助黑珠逃跑。 　　从之前看过的上古仙界片段, 沐玄猜测黑珠是厄鬼下仙留下的宝物。 　　片段里的厄鬼是下仙，但他进入神尊宫殿, 前途无限, 成就不一定止于下仙，归海仙尊都看不出黑珠的具体情况，黑珠还能帮沐玄直接升上大乘期, 这是仙尊都做不到的，黑珠的层次应当在仙尊之上。 　　就算鬼主亲至，沐玄也不一定逃不了, 来一趟至少能亲眼确认, 楼崖的情况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 楼崖的样子确实不太妙，孟洁裳没有完全撒谎。 　　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凌乱宽袍，瞳孔被血光覆盖, 眼白布满血丝。 　　他看着池云镜的眼神毫无师徒温情, 仅有六亲不认的凶戾。 　　师徒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不远处的蛇妖吓得尾巴都软了, 扶着石壁撑住上半身, 身上带着好几道渗血的剑伤，残留着楼崖的剑气。 　　他们身处于巨大的石洞内，在沐玄与池云镜来到前，蛇妖就在这里。 　　沐玄问她：“这是哪里？” 　　他一开口，楼崖与池云镜都分出心神到他身上，紧绷的气氛稍微缓解。 　　“自然是妖鬼界。”蛇妖小心回答，“在我的巢穴里。” 　　沐玄讶然，他还以为这里是关押楼崖的新地方，而蛇妖是封蚀安排来的，职能与先前的孟洁裳相同。 　　结果，蛇妖好像对楼崖和他们突然出现在自己巢穴，感到十分莫名。 　　沐玄道：“你仔细说清前因后果。”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蛇妖看都没胆子看楼崖，小声道，“昏迷的玉典剑忽然出现在我的巢穴里，我就凑近看看，结果玉典剑醒来，直接就要杀我，幸好两位及时出现，否则我就死了。” 　　她有不少隐瞒。 　　发现出现在自己巢穴里的楼崖虚弱至极，蛇妖大喜过望。 　　吃掉楼崖，对她而言是大补，值得冒被别人发现的风险。 　　极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如果不敢冒险，那还修什么炼。 　　吃了楼崖前，还要汲取他的精元，才能利益最大化。 　　结果，蛇妖刚朝楼崖的腰带伸出手，楼崖便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楼崖明明那般虚弱，怎么会醒来。 　　以玉典剑的惯常作风，妖鬼靠近他的下场就是死，解释也没用，蛇妖索性破罐子破摔，妄图勾引楼崖，并问楼崖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她能将楼崖藏在这里，帮他疗伤。 　　楼崖挥袖将她拍到石壁上，数道剑气在蛇妖身上擦出伤口。 　　做完这些，楼崖无力再动弹，坐在远处垂头与心魔抗争，散落的发丝遮住脸，混乱的威压将蛇妖压迫得连逃跑都没力气，她怕楼崖一恢复就杀了自己，连连求情示好，楼崖毫无反应。 　　沐玄与池云镜传送过来时，蛇妖看见任她怎么示好都无动于衷的楼崖，终于有了动作，不顾继续压制心魔，强撑着起身，但不是走向自己的爱徒，而是走向沐玄。 　　莫非是想除鬼。 　　玉典剑对妖鬼的杀意就这么强吗。 　　蛇妖不懂，但大受震撼。 　　直到池云镜持剑对准楼崖，蛇妖看懂了。 　　池云镜包庇怨魂，与其不清不楚的传闻，蛇妖也听说过。 　　面对将自己爱徒带歪的怨魂，楼崖的杀意当然强。 　　沐玄不知道蛇妖在想什么，内心思忖，妖鬼既然要转移楼崖，就不会让他们得知关押楼崖的新场所，这里估计就是个中转站。 　　妖鬼本来可以不让他们与楼崖见上面，特意安排这一出，应该是希望上演师徒相残的戏码。 　　池云镜和楼崖都有心魔，刺激到哪个，妖鬼都是赚的。 　　沐玄飘到池云镜与楼崖中间，按住残月剑，“师徒不要刀剑相向，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池云镜顺着他的力道，垂下持剑的手，见沐玄要飘向楼崖，他抓住沐玄的手腕，“别靠近师尊，危险。” 　　“我看你师尊平静了点。”沐玄道，“放心，他不可能对你动手的。” 　　楼崖曾对沐玄说过，他对池云镜已经没了情愫，但池云镜是他重视的弟子，这点应当不会变。 　　然而，就在沐玄话音响起的下一刻，楼崖的青色长剑挥向池云镜。 　　楼崖思维混沌，想法很简单，池云镜当年就在沐玄身上犯下严重过错，如今还对沐玄纠缠不清，应当惩戒。 　　楼崖腹部的长剑不见了踪影，但修为还没恢复多少，池云镜如今可战大乘，挡住了他的剑。 　　蛇妖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搞什么。 　　楼崖不攻击夹在他们中间的鬼族，而是向弟子挥剑。 　　“你长进很多。”楼崖道。 　　“托师尊的福。”池云镜垂眸，“快要超过师尊了。” 　　“我等着那一天。”楼崖道。 　　楼崖击退池云镜，要拉沐玄到自己身后，隔开他与池云镜。 　　皎洁如月的剑光如同覆盖上霜华，从四面八方斩向楼崖。 　　楼崖只能收回伸向沐玄的手，斩灭这些剑光。 　　“你为何还在纠缠他。”楼崖道，“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当年若没有师尊插手，一切都会不同。”池云镜克制住怒意，攥着剑柄的指节发白，“师尊本不该插手我与阿玄的事，无论当年，还是现在。” 　　“我是你的师尊，自然该管束你。”楼崖道，“让你一直将沐玄关在魔界残骸，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池云镜道：“若早知师尊当年给了阿玄一剑，我不会拜入师尊门下。” 　　楼崖冷声：“早知你这般荒唐，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眼见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过火，沐玄抢在池云镜再度开口前扑回去，直接下狠招，紧紧捂住他的嘴。 　　浑身冷意的少年瞬间老实下来。 　　沐玄道：“少说两句。” 　　池云镜轻轻点头。 　　沐玄很快放下手，看向楼崖，“你好像更清醒了点。” 　　楼崖道：“被逆徒气醒的。” 　　“你们停一停。”沐玄做出暂停的手势，“不要中了妖鬼的诡计。” 　　他对楼崖解释：“池云镜修炼斩情剑，早已放下过往，我们是合作来救你的。” 　　楼崖抬眸看着池云镜，“仙尊传授给你的？” 　　池云镜颔首：“是。” 　　楼崖稍微放下心，“不能完全依靠外物辅助，你自己也要坚定道心。” 　　池云镜道：“我心中有数。” 　　“我本不想太快重提当年的事，但既然现在已经提到，我就干脆问了。”沐玄微微悬空，面对池云镜问，“你是不是不再喜欢我？” 　　池云镜睫羽轻颤，在微不可查的停顿后，平静道：“是。” 　　沐玄拂掉心头的感慨，接着问：“当年的事，你也知错了？” 　　池云镜点头。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依然会那样做。 　　做得更加妥善，不让阿玄有机会与任何人联系。 　　当年被阿玄联系上师尊，是他疏忽。 　　“你越来越会装了，池云镜。”心魔讽笑，“可惜阿玄不会剖开你的心脏，看见里面的血肉都变成了脏的。” 　　“这就完事了。”沐玄两手一拍，语气温吞，“我宣布陈年旧账翻篇，都不要再提。” 　　蛇妖大惊，哪来这么乐观的怨魂。 　　看那对师徒间暗流涌动的诡谲气氛，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池云镜抿了抿唇。 　　阿玄就是这样，什么事在他那里都可以翻篇。 　　“没意思。”封蚀的声音响起。 　　沐玄身体一重，落到地面，体内鬼核外围浮现字符，形成环状禁锢住鬼核，令沐玄无法调动鬼气。 　　垂头一看，他的四肢也都套上了字符组成的环，动弹不得，池云镜同样。 　　沐玄就猜到，妖鬼不可能只是将他们传送过来，不进行任何限制。 　　这些限制他们的字符，估计在他们进入传送阵时，就埋入了他们体内。 　　妖鬼拔出楼崖腹部的长剑，希望楼崖与池云镜上演师徒相残的戏码，也不可能不在暗处看着。 　　额生龙角，身穿金色暗纹的黑衣，关节佩戴有护甲的妖族少皇出现在石洞内，蛇妖慌忙行礼：“拜见少皇。” 　　封蚀惊讶笑道：“玉典剑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沐和池云镜也在。” 　　沐玄怔了怔，反应过来封蚀在演戏。 　　他不可能亲口承认，妖鬼抓了楼崖。 　　池云镜的分量目前还是不够，让他一个人见到楼崖无伤大雅，只要不承认楼崖在妖鬼手上，人族也拿不出切实证据，就没法拿他们怎么样，总不可能公然开战。 　　作为仙界残片，仙洲不是完整的世界，有许多隐患，与外界发展得繁荣昌盛不同，仙洲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衰落，仙气不停流失，如今仙尊的实力，与上古时期的仙尊不可同日而语。 　　四大仙尊为节省力量，都不怎么露面，仙洲也承受不住战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与妖鬼开战。 　　大不了就是公然向妖鬼界要人。 　　要是妖鬼界敞开让人族搜查，人族都找不到，那更加被动。 　　沐玄道：“我们是进入合欢宗宝库下的密室，被传送过来的。” 　　“你们为何要潜入合欢宗密室？”封蚀笑道，“合欢宗应当不知道吧。” 　　“修真界发现楼崖早已没再闭关，不知去了哪里，所以怀疑你们。” 　　封蚀道：“妖鬼界被怀疑理所应当，但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怀疑合欢宗。” 　　“我们在密室里，发现了假的楼崖。”沐玄道，“如果合欢宗与楼崖之事无关，为何要弄个假的楼崖。” 　　“阿沐误会了。”封蚀解释，“合欢宗密室里设置的是幻阵，能令闯入者看到想看到的东西，你们想找到玉典剑，看见的就是玉典剑。至于传送阵，大家心里都清楚，合欢宗一直在和我们做些暗地里的生意。” 　　封蚀早已找好天衣无缝的理由，这下指认合欢宗完全倒向妖鬼界也不方便了。 　　沐玄懒得再陪他演：“既然上了你们的套，我们是救不走楼崖了。” 　　他打量手腕箍着的环形字符。 　　“连使用留影石，记录些画面当证据的机会都没有。” 　　鬼主好像没来。 　　只有封蚀，那还好。 　　“我听不懂阿沐在讲什么。”封蚀笑容不变，“玉典剑眼中含有魔气，是心魔发作，发疯乱跑到这里来的吧。” 　　封蚀看向他手腕的环状封印，“这应当也是中合欢宗密室的陷阱所导致。” 　　沐玄转了转手腕，随意问：“少皇既然碰巧撞见，能不能好心帮个忙，给我们解开？” 　　“我为什么要好心。” 　　楼崖腹部的剑暂时被拔掉，但鬼族给他灌了许多新炼制出的丹药，不止有引发心魔的，还有压制修为与限制他行动的，楼崖连走出石洞都难，一时半会不是威胁，何况还有人质在。 　　沐玄与池云镜中的，是妖鬼刚从魔界秘境得到的上古法器，插翅难逃。 　　封蚀安排别的妖鬼稍候，自己先来这里，就是想在沐玄被交上去前，多和沐玄玩会儿。 　　封蚀不急不缓，转头看向蛇妖，“你觉得应当怎么做？” 　　突然被少皇点名，蛇妖愣了愣，来不及多思考，内心想法脱口而出：“他们遇险是自己作的，少皇遇见，落井下石一下也无妨。” 　　封蚀饶有兴致问：“怎么落井下石？” 　　“刺激他们的心魔？”蛇妖试探道，“这样对我们妖鬼也有益。” 　　封蚀抬了抬下巴：“那你想办法，刺激他们的心魔。” 　　少皇发话，蛇妖自然要好好表现，只是她对楼崖还心有余悸，况且楼崖都没受束缚，她的蛇尾在地面滑动，绕开楼崖，前往池云镜那里。 　　封蚀想，蛇妖还有点小聪明。 　　在楼崖身上做文章没用，她打算从池云镜下手，应当是觉得，池云镜还是楼崖的爱徒。 　　这样也不错。 　　等池云镜被妖族染指，看沐玄还会不会要他。 　　然而，蛇妖直接经过池云镜，来到沐玄那里。 　　蛇妖看得分明，池云镜与沐玄纠缠不清，楼崖对待沐玄的态度，也令人玩味。 　　悬云峰师徒同时喜欢上一个鬼族，简直惊世骇俗。 　　向沐玄下手就是一石二鸟，一步到位。 　　蛇妖信心满满，绝对令少皇满意。 　　“好惨。”蛇妖看着沐玄满身的刀伤，目露同情，“不知是什么人，竟忍心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她伸手要碰沐玄锁骨的刀伤，忽然被森冷的杀意锁定。 　　蛇妖的动作顿时僵住。 　　封蚀的手化成龙爪，挡住楼崖的剑，“不要急。” 　　蛇妖本该继续。 　　可她怎么感觉，杀意不止来自那对师徒，少皇身上也有。 　　蛇妖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鬼气森森的血光袭来，将蛇妖掀开。 　　红衣似火的少年猛然甩袖，“你在干什么！” 　　封蚀不快皱眉，楼雾怎么会来。 　　他今日不是有事么。 　　“幸好我事情结束得早。”楼雾想看，转移楼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结果一来发现，其余妖鬼都守在外围，封蚀自己先进了石洞，不知要做什么。 　　楼雾觉得他鬼鬼祟祟，就进来查看，外围的妖鬼也不敢阻拦。 　　“你找到了阿沐，竟然瞒着我和尊上。”楼雾道，“是不是阿沐拒绝当你的侧妃，你得不到，也不愿意让我得到，你黑龙的欲望无处发泄，快憋疯了，看不得我好，就找个小妖染指我的妻子。” 　　封蚀沉下脸：“够了。” 　　楼雾不再理会他，迫不及待上前抱住沐玄。 　　他与沐玄同为鬼族，这个拥抱结结实实。 　　“阿沐。”楼雾高兴道，“我好想你。” 　　“楼雾。”池云镜的声音响起，“放开他。” 　　红衣少年抱着沐玄转过头，对上池云镜冷漠的视线。 　　冷漠平静外壳下的情绪扭曲阴暗，沉淀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杀意。 　　楼雾语气挑衅：“我不放。” 　　他的目光一刻都不愿多停留在别人那里，重新回到沐玄身上，眼神灼热，要将这么多年缺失的都看回来。 　　对着沐玄的脸，楼雾逐渐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垂头吻下去。 　　青色长剑横插过来，挡在他的脸前。 　　楼雾有点暴躁：“我亲吻妻子，关你什么事。” 　　觊觎阿沐的太多，真的麻烦。 　　不过那些都是外族，他与阿沐才是同类。 　　他们才是注定的一对。 　　楼崖道：“他不是你的妻子。” 　　“尊上已经答应，等我带阿沐回去，就给我们赐婚。”楼雾道，“阿沐不想太早成亲也没关系，我们慢慢培养感情，尊上说只要我诚心待阿沐好，阿沐迟早会被我打动。” 　　“血尊者妄想要有个限度。”封蚀嗤笑，“玉典剑有一点说的倒是不假，你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讨媳妇都要鬼主来教，将鬼主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不如等断奶了，再学别人娶妻。” 　　他看向沐玄，“你听到了，楼雾会将你交给鬼主。” 　　“无论鬼主做什么，他都不会怀疑，你投靠我，尚能得到庇护。” 　　沐玄和躯壳分开太远，待在这里的时间有点久，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觉得这些男人好吵，还是话少的池云镜好。 　　书里池云镜身陷各种修罗场，是怎么忍住的。 　　太不容易了。 　　楼崖注意到沐玄有点不对，上前一步。 　　他靠得太近，楼雾神经一紧，条件反射挥袖，将楼崖送到外面。 　　守在外围的妖鬼会处理。 　　楼雾还想把池云镜打发走：“你师尊消失了，不去找吗。” 　　他侧过身，池云镜看到沐玄虚弱的脸色，神色一变。 　　楼雾满心都是找到沐玄的惊喜，这时才意识到，池云镜动不了。 　　应当是他四肢套着的字符效果。 　　那是妖族的法器，楼雾不认识。 　　沐玄身上也套着相同的东西。 　　原来，阿沐不是乖乖给他抱的。 　　楼雾还以为，沐玄经过这么多年，终于明白同类才最好，乖乖给他抱着也不挣扎，楼雾像浸在蜜糖里，喜不自胜，连婚房怎么布置都想好了。 　　池云镜脸色明显不对，楼雾的视线回到沐玄脸上，也发现他的虚弱。 　　“怎么回事。”楼雾语气急切，恶狠狠瞪向封蚀，“你对他做了什么。” 　　封蚀难掩焦躁：“不是我做的。” 　　沐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操控黑珠带自己回躯壳。 　　虽然不放心池云镜和楼崖，但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回到躯壳，再想别的办法。 　　残月剑的灵性苏醒出鞘，用尽全力斩向池云镜手腕的圆环，反震令池云镜虎口出血，但字符没有半点损伤。 　　看着沐玄的身影开始消失，十年前噩梦般的画面闪过脑海，池云镜呼吸不上来，暗红花枝迅速攀上脸颊与双手，他粗暴挣脱开圆环，腕骨折成诡异的弧度，一截碎骨刺穿皮肤，血液汩汩流淌。 　　限制大幅度削弱，池云镜用灵力操控残月剑，直取楼雾的鬼核。 　　趁楼雾的注意力被分开，池云镜将沐玄抢回来，小心抱在怀里。 　　“阿玄。” 　　下一刻，阿玄彻底消失在他怀里。 　　池云镜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时没有动作。 　　阿玄这次的状态明显不对。 　　消失这么久，阿玄过得没有他说的那般好。 　　必须将阿玄找到。 　　* 　　池云镜没发呆多久就离开了，封蚀无心阻拦。 　　沐玄消失前，身上的字符都还在。 　　那些字符不止有限制的效果，还能用来寻人。 　　封蚀取出法器，感应沐玄身上的字符位置。 　　在合欢宗。 　　沐玄已经身处孟陈莲住所的浴室，回到躯壳当中，虚弱得一时睁不开眼。 　　随着意识回笼，耳畔孟陈莲关切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阿玄。” 　　“阿玄。” 　　沐玄半睁开眼，声音微弱：“少宗主。” 　　“能醒过来就好。”旁边的医师松了口气。 　　孟陈莲尚未放下心，“阿玄等下还要渡天劫，该如何是好。” 　　修炼乃逆天而行，从元婴期开始，每突破一重大境界，都要承受天劫。 　　沐玄的身体有大乘期底子，修复丹田与经脉后，恢复修为不会有瓶颈，突破的天劫玄十一都渡过，沐玄不需要再经历那么多遍，只是刚开始恢复的时候，会有一次天劫。 第71章 奇耻大辱 　　“少宗主关心则乱。”每个情人历练受伤, 孟陈莲都十分关心，呵护备至，有时情人受伤较重, 孟陈莲也会特意叫他过去, 可以说老医师见过的太多, 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孟陈莲心乱。 　　先前孟陈莲都要将阿玄从水池里抱出来，医师说仓促带阿玄出来, 阿玄体内药力紊乱冲撞, 对他更不好, 孟陈莲才作罢。 　　和如今的样子一比，孟陈莲从前对情人的那些关怀呵护, 都显得有些浮于表面了。 　　“玄公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和上回一样。”医师道，“离天劫降临还有半个多时辰，足够玄公子恢复万全, 不影响渡劫。” 　　孟陈莲的白衣不再洁净，沾了许多碧绿药液，受伤的手掌已经恢复如初, 丝毫看不出被咬过的痕迹, 但衣袖边缘带着凝固的血渍, 莲花白玉冠束着的发丝被打湿，忘了用灵力蒸干。 　　“医师当真看不出，阿玄为何会这样忽然衰弱？” 　　“恕老朽无能。”医师摇头。 　　沐玄有了点精神, 双臂搭在池沿, 头枕在上面看着他们, 黑发贴着背脊蜿蜒入水, 孟陈莲被他看得心头软了软, 半蹲下来问：“感觉怎么样。” 　　“越来越好了，和上回在飞舟上一样。”沐玄道，“我可以抗住天劫。” 　　“你衰弱的原因该弄清楚才好，这两次能苏醒，不代表今后每次都能醒过来。”孟陈莲愁眉不展，“阿玄真的没头绪么。” 　　沐玄道：“没有。” 　　“阿玄千万不要瞒我。”孟陈莲温声道，“我说过的，如果阿玄再欺骗我，必然要重罚。” 　　“我怎敢欺瞒少宗主。”沐玄道，“我也不希望自己经常昏迷衰弱，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我真的不清楚怎么回事，也许是当初伤势太重，在地牢里落下了病根。” 　　“若是病根，医师应当能看出来。”孟陈莲道，“罢了，我相信阿玄不知情，以后我再想办法。” 　　沐玄感激道：“少宗主大恩，属下无以为报。” 　　孟陈莲伸手把玩他湿润的黑发，“今后你为我效力，有的是机会慢慢报答。” 　　医师见状，开门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名合欢宗弟子过来，身影映在门上，禀报道：“少宗主，妖族少皇来了，正在到处找人。” 　　沐玄恢复得不错，孟陈莲忧虑的神色消失，变回往常的样子，耐心问：“他找谁。” 　　合欢宗弟子道：“找阿玄。” 　　孟陈莲第一时间看向水里的影卫。 　　紧接着反应过来，封蚀要找的不会是这个阿玄。 　　他找的，是那个鬼族阿玄。 　　当年在万宗大会，孟陈莲发现，他与封蚀打赌的中心人物池云镜，早已心有所属。 　　诛杀过大量妖鬼的正道天才，为了个默默无闻的弱小鬼族神魂颠倒，不惜违背原则，孟陈莲当时就觉得，沐玄适合他们合欢宗，若学了合欢宗的魅惑手段，还不知道要将正道天才迷成什么样。 　　可惜，沐玄失踪了。 　　因为池云镜是封蚀的目标，孟陈莲本来就主要关注他，在沐玄失踪后更是。 　　孟陈莲第一次见到，那般浓烈到令人心惊的感情。 　　都说池云镜在归海圣地封闭数年，出来后心魔缓解，孟陈莲却觉得不然。 　　池云镜的疯魔分明在不断加重，不管池云镜是自愿修炼斩情剑，还是迫于别的因素，但斩情剑都斩不断他的执念。 　　孟陈莲对池云镜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给影卫取名为阿玄，是因为飘雨与柏思荻都去围着他打转，有点令孟陈莲联想到那个与合欢宗契合的鬼族，心血来潮。 　　孟陈莲也想看看，池云镜听到的反应。 　　结果，池云镜的反应平淡乏味。 　　因为失踪的沐玄重新出现在骨花坑，与池云镜有了接触。 　　疯犬得到安抚，怕将沐玄吓走，自然得装成如往常那般冷淡安静的模样。 　　当时孟陈莲中着魅术，满眼都是自己的影卫，没管沐玄，如今想来有些可惜。 　　然而，他现在没中魅术，听见阿玄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影卫。 　　明明以前每次叫阿玄，孟陈莲都会联想到那个鬼族，期待池云镜的反应。 　　孟陈莲捏了捏鼻梁：“找到了吗。” 　　沐玄应当已经踏入封蚀的陷阱，看如今的架势，是逃了。 　　逃到合欢宗，莫非是要寻求池云镜与归海圣地的庇护。 　　孟陈莲思考着这些本该令他津津有味的东西，莫名有点心烦，听门外的弟子道：“尚未找到，还有鬼族的血尊者也来了。” 　　外面这么热闹，孟陈莲应当出去看看。 　　可起身前，孟陈莲又看向水池里的沐玄。 　　沐玄神经一紧，他身上的字符原来还有追踪效果。 　　那些字符仍在他灵体上，没有解除，不过有躯壳作为阻隔，封蚀手中法器与字符的感应减弱了，只能感觉到沐玄在合欢宗，感应不到他的具体位置，否则封蚀早已找过来。 　　消除字符的禁锢迫在眉睫，黑珠回应了沐玄，开始化解他灵体上的字符，沐玄对孟陈莲道：“少宗主去吧，我自己没事。” 　　孟陈莲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我有点不放心。” 　　“少宗主实在不放心，叫人看着我就可以。”沐玄道。 　　“你提醒我了。”孟陈莲微微一笑，重新坐下来，“我亲手将阿玄重塑，即将大功告成的关头，怎能交付给别人。” 　　“我说了会一直陪着你，就不会食言。” 　　他放弃离开，转头对门外的弟子道：“提醒妖族少皇与血尊者收敛些，归海圣地与琴书门的人还在这里做客，别闹大了。” 　　“是。” 　　合欢宗弟子告退，孟陈莲就坐在这里陪伴沐玄，等待天劫降临。 　　而外面，封蚀与楼雾将合欢宗翻了个遍。 　　只剩下孟陈莲与宗主夫妻的住所，正道修士居住的客房，以及禁地没有找过。 　　近来风声紧，封蚀也无意令正道修士得知沐玄的踪迹，行事并不高调，他先来到孟陈莲这里，准备让孟陈莲帮忙去剩下的场所找寻。 　　他们到处找沐玄，孟陈莲居然连出来看一下都不曾，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孟陈莲的房间未设禁制，封蚀毫不客气翻找了番，然后前往浴室。 　　闻见浴室飘出来的药香，感应到里面有孟陈莲与影卫两个人的气息，封蚀了然，不顾下人的阻拦推开门。 　　“找完就离开。”孟陈莲面色温和，头也不抬道。 　　“还需要你帮忙。”封蚀道，“去些我不方便前往的场所寻找。” 　　孟陈莲道：“我目前走不开，再等等。” 　　感受着沐玄身上的字符不停消解，与法器的联系减弱，封蚀道：“我等不了。” 　　“那和我无关。” 　　上空开始聚拢乌云，酝酿天雷。 　　孟陈莲不再多言，专注自己影卫的情况。 　　“强度在元婴期到化神期中间的雷劫，何须你亲自护法，玄十一在我那里可没有这么娇弱，你还真将影卫当成情人呵护了。”封蚀走上前，“如果我拿玄十一要挟，你会不会配合我找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话音未落，漆黑龙爪袭向水中的沐玄，孟陈莲立刻伸手，用折扇格挡。 　　孟陈莲不擅实战，手抖了抖，折扇险些掉入水中，桃花眼里的笑意微敛：“这里是合欢宗，希望少皇有分寸。” 　　“我也无意与你为敌。”正道修士想必正在注意他们这边，封蚀不能表现出与孟陈莲交好，威胁的态度半是假装，半是认真，“找别人来护法，你来帮我的忙。” 　　容貌精致的红衣少年出现在屋内，“封蚀，你在磨蹭什么。” 　　他们都不愿意与彼此同行，是分开找沐玄的。 　　如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不会合也不行了。 　　封蚀若有所感，侧头看向外面。 　　月华般清冷的漂亮少年站在门外，神色淡淡看着屋内的情形。 　　明月星辰都被雷云遮盖，仅剩浴室有点昏黄的灯光落在池云镜身上，没有点亮少年的全貌，他的小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莫名有丝可怖。 　　“来的途中遇见的。”楼雾烦躁道，“差点打起来。” 　　只不过，他们眼下都无心争斗。 　　刚脱离石洞里那种诡异的情况不久，这些人又追了过来，沐玄不禁头疼。 　　幸好，他现在就是不值一提的影卫。 　　除了孟陈莲与池云镜，另外两个丝毫不在意水里的沐玄。 　　池云镜为何会注意他。 　　沐玄心头一跳，对上池云镜审视的目光，活灵活现演出嫉恨与警惕。 　　以及对池云镜接二连三出现在他面前的焦躁不满。 　　池云镜冷淡移开视线。 　　楼崖已不在合欢宗，他本来觉得，阿玄不会再回这里。 　　可封蚀明显有手段追踪阿玄，他尽快压制下魔血，就追了过来。 　　阿玄怎么还在合欢宗。 　　封蚀曲起指节抵住唇，微微沉吟道：“若是拿下池云镜，也许能引阿沐出来。” 　　孟陈莲友情提醒：“静和仙君在这里。” 　　“我来。”楼雾道，“我对付楼崖的弟子，不需要理由。” 　　沐玄的嘴角抽了抽，反派在这方面倒是意见统一。 　　孟陈莲怎么也不装好人，去刷池云镜的印象分。 　　“还是我来。”上次在骨花坑，封蚀就想亲手击败池云镜，“我多番向池云镜示好，都得不到回应，耐心快耗尽了。” 　　他看向池云镜，“如果我赢，你就来妖鬼界做客，如何？” 　　“不如生死战。”池云镜的声音没有波澜，“输的死。” 　　池云镜这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战胜他，封蚀的笑容浮现怒意：“好。” 　　沐玄急中生智，扑上前拽住封蚀的衣摆，“少皇三思。” 　　“怎么。”封蚀俯视他，“你觉得，我不是池云镜的对手？” 　　“少皇身份尊贵，何必屈尊与池云镜的生死战。”沐玄不明白池云镜怎么想的，与封蚀生死战何等凶险，一个不慎就会暴露魔血，到时他怎么向归海圣地解释，“我一定能渡过天劫，恢复修为，少皇多看看我。” 　　“滚开。”封蚀不耐烦，直接要将他踢开。 　　孟陈莲过来护住沐玄，同一时间，雷电自上空乌云降下，击中了沐玄。 　　沐玄的经脉与丹田修复了绝大部分，修为升上了元婴期。 　　他没来得及收拢精神，集中应对天雷，这一下直接受伤，吐出口血。 　　天雷特别克制鬼族，楼雾已经退到雷云范围外。 　　孟陈莲也要退开，免得影响沐玄渡劫，结果更多天雷劈下来，孟陈莲不做防御，只是躲避，手臂被擦出了焦黑。 　　而封蚀直接打消劈向自己的天雷，感受到外来者的干扰，上空乌云剧烈翻涌，里面酝酿的雷电愈发密集。 　　孟陈莲面色一变。 　　封蚀不在意自己影响了天劫，正走向池云镜，忽然止住步伐。 　　静和仙君出现在池云镜旁边。 　　“我要与池云镜生死战。”封蚀淡淡道，“战斗光明正大，还是池云镜提出的，仙君要插手吗。” 　　“云镜临近渡劫关头，心魔又有些不稳，说话不经考虑，少皇切勿见怪。”静和仙君道，“合欢宗里有人正在渡劫，云镜的天劫也可能被诱发，实在不宜斗法，我们在合欢宗做客，也不方便在这里生死战，就作罢吧。” 　　“仙君。”池云镜开口，“我可以。” 　　静和仙君给他传音，语气责怪：“你去探查玉典剑的情况，怎么搞成了这样？” 　　池云镜道：“说来话长。” 　　“回去向我解释清楚。” 　　池云镜没有动，语气带上些许恳求：“我还有要事，容仙君再给我些时间。” 　　“云镜，别忘了你身上的魔血。”静和仙君叹气，语重心长道，“你没有乱来的资本。” 　　池云镜沉默下去。 　　“你要想好，万一仙尊得知你乱来的后果。”静和仙君道，“和我回去。” 　　池云镜握着残月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最终松开。 　　随静和仙君离开前，池云镜毫无征兆忽然拔剑，斩向上空的雷云。 　　被封蚀扰乱而剧烈膨胀翻涌的雷云，被池云镜一剑修回最初的正常形态。 　　因为心魔的存在，池云镜这些年每次渡劫都凶险万分，对天雷了解颇深。 　　静和仙君讶异道：“你竟然主动出手帮助合欢宗的人。” 　　池云镜只是在想，阿玄不知在哪里，他消失前那般虚弱，有没有受苦。 　　如若阿玄遇到危险，他希望能有人相助。 　　就算那个人不是他，也可以忍受。 　　魔界的主体残骸快要打开。 　　距离他摆脱圣地限制，为阿玄打造他们的家，已经不远。 　　* 　　楼雾面色阴沉，看向封蚀：“还能感应到阿沐吗。” 　　“不行了。”封蚀手持法器，摇了摇头，“他还有余力化解禁锢，应当没事。” 　　“孟陈莲不帮忙，竟然只是为了这个影卫。”楼雾狠狠瞪了眼水里的阴柔青年，不理解孟陈莲觉得他哪里好。 　　比他的阿沐差远了。 　　楼雾心情极差，直接转身消失。 　　封蚀也准备离开，孟陈莲叫住他：“站住。” 　　“你影响了阿玄渡劫，应该留下来帮忙才是。” 　　封蚀转过身：“孟陈莲，你在说什么笑话。” 　　孟陈莲传音：“鬼族沐玄多次来合欢宗，一定有原因，法器无法再感应到他，不代表他已经离开，只要你留下来帮忙，我等下也帮你找他。” 　　妖族少皇面上闪过犹豫。 　　过了半晌，封蚀问：“他的雷劫已恢复正常，还要怎么帮？” 　　“先前雷劫受你影响，变得严重，阿玄在那时受了不少伤。”孟陈莲道，“你放些龙血到池水里，给阿玄滋养身体。” 　　调配药浴的材料里，本就有一味龙血，是孟陈莲以前从封蚀那里得到的。 　　医师还感叹过，要是龙血再多些，效果更好。 　　因为阿玄昏迷的时间有点久，药效不如预期，封蚀再多加些龙血，就可以补足。 　　封蚀怒道：“用我的血滋养他？” 　　孟陈莲看着好友，重新露出微笑。 　　“要是少皇不愿意，自然没人能强逼你。” 　　妖族少皇的胸膛起伏了下，大步走向池边，划开手腕，血液往水池倾洒。 　　由于进到雷云范围，时不时有天雷劈到封蚀身上，他不再反击，用身体硬抗。 　　黑龙的体质远胜孟陈莲，被天雷击中那么多下，封蚀只是多出些皮肉伤，黑衣破损了些，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直到沐玄渡过天劫，封蚀脸色阴森收回手，满池水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又因为沐玄的吸收，颜色逐渐变浅。 　　沐玄感受着灵气在完整的经脉里流淌，汇入丹田，忍不住露出笑容：“少宗主，我成功了。” 　　孟陈莲走回到水池边。 　　水里的影卫脸上还带着血，蜿蜒湿发与衣服一同贴在线条姣好的背上，睫毛被打湿，眼里亮晶晶的，好看得惊人。 　　“阿玄。”孟陈莲舔了舔上颚，像吐着信子的蛇，用引诱猎物的语气道，“你恢复修为，是不是多亏了我。” 　　沐玄点头：“是。” 　　“你也说了，要报答我。”孟陈莲道，“有一件事，阿玄现在就可以做。” 　　沐玄问：“什么？” 　　“先将疗伤药吃了。”孟陈莲捏着颗丹药递向他。 　　沐玄伸出手要接，然而孟陈莲绕开他的手，要喂到他嘴里。 　　沐玄往后退，躲开丹药。 　　孟陈莲伸长手臂拉住他，将沐玄拽回来，直接俯下身要亲吻。 　　沐玄立刻反抗，他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元婴中期，不再手无缚鸡之力。 　　孟陈莲念着他的伤，也没真正用力，沐玄不停后退，后背抵上另一面池壁。 　　“少宗主这是做什么？” 　　“你已经是合欢宗的人，想不明白吗。”封蚀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有些影卫要负责侍寝，你在妖鬼界不需要，换了个合欢宗的主人，就不一定了。” 　　沐玄抬头，黑色的衣摆映入眼帘。 　　封蚀的黑衣已经恢复原样，沐玄小声道：“少皇。” 　　封蚀黑眸微深，语气意味不明：“我浪费了那么多龙血，你连道声谢都不会吗。” 　　沐玄的头发还在不停滴水，演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我实在没想到，少皇愿意付出龙血，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也许是可怜巴巴的模样冲淡了谄媚感，还有点令人怜惜，封蚀听着他说话，罕见的没产生反感，心脏反而快速跳了下。 　　封蚀怔了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上次心动，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在昆仑境的夜市，面对醉酒的池云镜。 　　这么个卑贱的影卫，他也配。 　　简直是奇耻大辱。 　　* 　　看着封蚀阴晴不定的脸，沐玄默默警戒，打算溜回孟陈莲那里。 　　以元婴期的速度，还是可以的。 　　孟陈莲大费周章为他恢复修为，不可能再任由封蚀把他废掉。 　　没等沐玄有动作，孟陈莲就走过来，弯腰将丹药放到他手上，化解了紧张的氛围。 　　封蚀直接揪住孟陈莲的衣襟，拽着他出去找怨魂。 　　孟陈莲只能安排下人照顾沐玄。 　　其实，沐玄也不怎么需要照顾。 　　吸收完药液，痛楚便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 　　天地灵气朝沐玄汇聚而来，进入他的经脉流转，给身体带来力量。 　　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沐玄累得够呛，回到房间倒床就睡。 　　陷入睡梦前，沐玄脑中划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忘记给池云镜报平安了。 　　这个念头猛然将沐玄惊醒，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沐玄情不自禁眯了眯眼，抬手挡在眼前。 　　居然已经白天了。 　　沐玄感觉到，有人从他的床边起身，过去拉上窗帘，然后重新坐回来。 　　沐玄问：“少宗主？” 　　“很可惜，不是他。”陌生的男声响起。 　　沐玄放下挡眼的手，看见床边坐着位儒雅温润的男人，五官与孟陈莲有两三分相似。 　　“我是陈莲的父亲。” 　　沐玄当即要起身向仙君行礼，孟父用手轻柔按住他的肩膀，“躺着就好。” 　　沐玄默了默：“我还是坐起来吧。” 　　孟父笑了：“也可以。” 　　沐玄坐起来，拿捏着影卫的恭敬语气：“仙君亲自来见我，不知有何要事？” 　　“陈莲向来令人省心，他这段日子的折腾，似乎都是因为你。”孟父笑道，“听说，你还能对陈莲使用魅术。” 　　沐玄腹诽，孟陈莲那么多情人，哪里令人省心了。 　　也许，那在他父母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剧情描写，孟陈莲的父母各自都在外面有一大堆情人。 　　沐玄正在思考怎么回答，忽然感受到一股要将他拉出躯壳的力量。 　　这股力量沐玄很熟悉，是池云镜的仙尊之力。 　　怎么回事。 　　沐玄只来得及隐藏自己，做好伪装，灵魂就被强制从躯壳脱离。 　　孟父面前的躯壳倒下，沐玄则来到了一棵树下。 　　大树枝叶繁茂，每片叶子都像上好的翡翠雕刻而成。 　　这是合欢宗的圣物，慈悲树。 　　“阿玄。”池云镜就在他身旁，眉眼浮现如释重负的清浅笑意，“你没事。” 　　他一直等阿玄的消息，等了一夜。 　　阿玄始终没有回音，他担忧得除了这件事，脑中无法想到其他，更无法渡劫，只能用这种手段见到阿玄。 　　沐玄回想起来，这是羽流仙尊说过的传承秘术。 　　他体内有池云镜的阳气，池云镜能够使用术法，强制将他传送到自己这里。 　　看着沐玄的神色，浅淡漂亮的笑意自少年脸上消失，他的身体僵了僵。 　　“我给你带来麻烦了么。” 第72章 斩情剑 　　沐玄的语气有点苦恼：“我确实有件重要的事, 被你打断了。” 　　孟仙君的来意还不清楚，沐玄忽然昏倒，不知道情况会发展成什么样。 　　他的躯壳与身体分离, 应当不会被看出来。 　　池云镜脸色苍白, 张了张口：“对不起。” 　　“让你不要着急。”心魔没好气道, “你不是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那个术法吗。” 　　可池云镜觉得, 先前的情况就是万不得已。 　　事关阿玄的安危, 他怎么可能不急, 等一夜已经是极限。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就算了, 你也不是有意的。”沐玄道,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他是忘记向池云镜报平安，可池云镜昨晚见过封蚀拿着法器找他, 能确定他的情况还可以，只是过去一夜，何至于用术法强行带他过来。 　　在骨花坑听羽流仙尊提起这个术法, 沐玄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刚才被传送时不由分说的强制力, 令沐玄想起当年不得不局限在池云镜三米内的境况，有点不舒服。 　　池云镜的睫羽颤了颤，被勾起不好的回忆。 　　当年阿玄发现, 自己是被仙尊之力束缚在他身边, 就是问他为什么。 　　“阿玄消失前的状态过于糟糕, 我担心你出事, 虚弱期间遇到恶人会无法自保。”池云镜立刻解释, “我用传音符联系你，一夜没有回音，所以就不经同意直接将你带来，望阿玄见谅。” 　　沐玄压下心头那点微弱的不舒服，觉得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太多虑了，“我藏得好好的，昨晚封蚀和楼雾都没找到，你不必担心。” 　　“合欢宗龙潭虎穴。”池云镜道，“阿玄为何要藏在这里？” 　　沐玄含糊道：“这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帮我。” 　　池云镜的语速微不可查加快：“什么人。” 　　沐玄撒谎：“你不认识。” 　　“阿玄可以告诉我名字。”池云镜不动声色探究，“也许我认识。” 　　“我第一次给你传音的时候，听见孟陈莲说，那是你头回来合欢宗，你怎么一副对合欢宗很了解的样子。”沐玄感觉好笑，“你认识的合欢宗弟子，不会是向你表白过的吧。” 　　池云镜迅速否认：“不是。” 　　沐玄歪头看他：“那你怎么认识的合欢宗弟子。” 　　池云镜顿了顿：“他们会邀请圣地的其他弟子双修。” 　　“你不是说和圣地的人不熟，都是泛泛之交？邀请他们双修的合欢宗弟子，你居然记得。” 　　池云镜说不出话。 　　“让你不想给阿玄介绍圣地的天才，就谎称不熟。”心魔毫不客气大声嘲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池云镜闭了闭眼：“总之，合欢宗的人思维与行事风格不同于正道，接近阿玄有可能是居心不良，须得注意分辨。” 　　“合欢宗的人确实有点邪性。”沐玄赞同点头，“表面再纯良，或者衣冠楚楚，都有可能忽然兽性大发。” 　　飘雨就不提了，孟陈莲昨晚在浴室里要吻他，也是莫名其妙。 　　既然有身为男人的欲望，那与情人缠绵就是，就算孟陈莲懒得动，愿意主动的情人也多得是。 　　沐玄本来觉得当孟陈莲的影卫，丝毫没有侍寝的风险，毕竟孟陈莲连送到嘴边的情人都不张口，经过昨晚，他不得不警惕。 　　池云镜语气微变：“阿玄在合欢宗遇到过不轨之徒？” 　　“我隐藏身形，哪有机会遇见。”沐玄摇头，“只是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例如昨天的飘雨，我一直觉得他柔柔弱弱，没想到会有那样的一面。” 　　撒谎。 　　“阿玄在合欢宗，就是落到狼群里的肥羊，他绝对遇见过不轨之徒，结果还问有没有人对你表白心迹。”心魔语气莫名，“以前就是这样，阿玄帮你防范楼雾和妖族少皇，现在楼雾都要鬼主给他和阿玄赐婚了，而妖族少皇要阿玄当他的侧妃。” 　　池云镜：“他们都是异想天开。” 　　“那你要看好阿玄，若真被妖鬼界抓到，他可能就变成人家的妻子了。”心魔道，“然而，你连稳定和阿玄见面的手段都没有，这个术法一时半会也不敢再用。”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用煎熬太久，坚持到进入魔界主体残骸，完成你的计划就可以。” 　　池云镜要堕魔，心魔乐见其成，并不在意自身已有大半与池云镜融合。 　　“我也期待那一天，池云镜。” 　　池云镜听着心魔的声音，问沐玄：“阿玄常来合欢宗，是生前与合欢宗有关么。” 　　沐玄：“不是。” 　　池云镜忽然道：“阿玄昨日还是金丹期，今天已是元婴。” 　　昨天发现沐玄晋升到金丹期，他没有多想，阿玄在筑基期停留这么多年，突破再正常不过。 　　但今日跨越到元婴期，明显不正常。 　　沐玄微怔，他忘记遮掩修为了。 　　一是因为来得猝不及防，二是面对池云镜的防备心理消除了很多。 　　今后还是得用伪装术遮掩一下。 　　要是池云镜发现他的修为进境，与孟陈莲影卫恢复修为的进度完全一致，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我在骨花坑对你说过，我借助宝物能快速提升到大乘期，你当时记忆错乱，没保留那段记忆。”沐玄道，“快速提升修为要付出些代价，我昨晚忽然虚弱消失就是代价的一部分，影响不大。” 　　池云镜直直看着他：“具体是什么代价，阿玄为何含糊不清，不愿告诉我。” 　　“我不必事事都告知你的。”沐玄道，“就像我不会对你这些年的经历刨根究底一样。” 　　可他希望阿玄刨根究底。 　　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遇到哪些人，说过什么话，他都愿意事无巨细告知阿玄，而且会很高兴。 　　不明白阿玄为何待在合欢宗，不知道他和别人有过什么样的交集，烦闷与焦虑一直萦绕在池云镜心头，就算忍不住也要强忍，池云镜的手指神经质蜷紧，掩在袖袍下不让沐玄看见。 　　“是不是双修。” 　　沐玄没听清：“什么？” 　　池云镜眸光晃动，呼吸微微紊乱，配合脸上冷静的神色，有点诡异的割裂：“快速提升修为的手段，我能想到的其中之一，就是双修，何况还是在合欢宗。” 　　沐玄内心的怪异感重新浮现。 　　美丽苍白的鬼怪飘到池云镜面前，“如果是双修，你打算怎么办。” 　　“阿玄可以考虑我。”池云镜竭力控制住快要痉挛的手，但还是有点抖，“阿玄选择的双修对象应当不是孟陈莲，相较于孟陈莲，我也能远远胜过，我的阳气对阿玄那般有效，双修的效果更会胜过别人。” 　　“确实有效，现在还在我身体里。” 　　沐玄皱眉，直接转过身要离开。 　　池云镜快步追上，“别走。” 　　静和仙君的声音传进来：“云镜，你调整得如何了。” 　　沐玄条件反射停下。 　　慈悲树四周交织着幕布般的霞光，是笼罩圣物的结界。 　　晋升大乘期的雷云范围颇大，静和仙君不能影响池云镜渡劫，就待在结界外面。 　　沐玄看不见外面的静和仙君，静和仙君也看不见他们，连普通的声音都无法传递，仙君都是用灵力送声音进来。 　　池云镜就是借这个机会，才用术法将沐玄带来。 　　沐玄提起的心放下，继续飘向前，仔细感应霞光结界的气息与能量波动。 　　他隐藏身形，伪装出霞光的能量波动，令结界误以为沐玄是它的一部分，就可以穿过结界，在仙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溜走。 　　眼见沐玄要离开，池云镜道：“今日看来不行，让仙君失望了。” 　　“你昨日面对师尊被妖鬼关押受辱，还没能救出师尊，心神不宁也理所应当。”静和仙君道，“无妨，那就在合欢宗多停留一两日，只要在魔界残骸打开前，突破大乘期就好。” 　　池云镜：“是。” 　　“你出来吧。”静和仙君笑了笑，“刚好昆仑境的人来了，是韩丛和楚朗风带队，他们都是你当年在悬云峰的师兄弟，一来就到合欢宗找你，你们可以叙叙旧。” 　　听见楚朗风的名字，沐玄有点高兴。 　　池云镜改口：“仙君，我还想再留在这里试试。” 　　沐玄研究着结界，池云镜唤道：“阿玄。” 　　“我将你的事情瞒了过去，圣地尚不知晓。” 　　差点与封蚀生死战，池云镜的理由是不忍师尊受辱。 　　“但昨晚我们那般大张旗鼓寻找，令静和仙君起了疑心，你今日最好不要在合欢宗向小师弟表露身份，等之后再说。” 　　沐玄的动作停下。 　　他掉转方向，回到池云镜面前：“你说不再喜欢我，是真的吗。” 　　事到如今，池云镜只能道：“不全是。” 　　“你为何要撒谎。” 　　池云镜静静看着他：“重新见面这些日子，阿玄没有对我说过谎么。” 　　沐玄无言以对。 　　“我本来确实以为自己不再喜欢，但听到楼雾声称阿玄是他的妻子，见到阿玄虚弱消失，我发现内心还残存有情愫。”池云镜道，“这应当就是我无法将斩情剑修炼圆满的原因。” 　　沐玄反而松了口气。 　　当年的池云镜令人感觉扭曲。 　　那份执念至今无法轻易放下，也不奇怪。 　　池云镜能以这样淡然的态度直白讲出来，就证明已经没有多严重。 　　“我想请阿玄帮一个忙。”池云镜道。 　　沐玄抬眸：“什么忙？” 　　“助我将斩情剑修炼圆满。”池云镜将刻满字符的白色长剑交给他，“斩情剑的心法中有一特殊捷径，只要情丝所系的对象将这柄剑刺入我体内，就能斩断我的情丝。” 　　沐玄微怔：“你决定好了？” 　　他要斩断情丝，阿玄似乎并不觉得高兴。 　　池云镜心头浮现喜悦。 　　“对。” 　　“我也希望你帮个忙。”沐玄接过斩情剑。 　　“阿玄请讲。” 　　沐玄道：“你有没有办法，收回留在我体内的阳气。” 　　体内带着的阳气，像一根断掉的绳索。 　　平常没有影响，但池云镜随时能伸手握住绳索一端，牵住沐玄。 　　池云镜的喜悦荡然无存。 　　“我做不到。” 　　“没办法就算了。”黑珠判断那是沐玄的一部分，而且对沐玄有益，不会帮他化解。 　　沐玄将斩情剑抽出剑鞘，打量着剑刃上令人头晕目眩的字符。 　　正当池云镜以为，沐玄要持剑刺过来，断掉他那份令阿玄排斥的阴暗执念时，沐玄忽然手腕翻转，将斩情剑刺向自己。 　　池云镜瞳孔骤缩，脸色空白。 　　斩情剑除了是心法的载体，也是足够锋锐的法器，刺中沐玄的鬼核一角，将漆黑鬼核削掉一片，脱离沐玄的灵体，溃散为鬼气。 　　沐玄控制黑珠修复鬼核。 　　黑珠判断沐玄遇害，这下有了回应，新的鬼核自断面缓缓重新生长出来。 　　满身冷意的雪衣少年快速来到他面前，一把夺掉他手里的剑。 　　“阿玄若真的这般无法忍受我的情意，就将斩情剑刺入我的身体，乃至趁我不备，直接杀了我，为何要这样。”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犯傻自杀。”沐玄道，“我本就觉得感情靠外物斩断不妥，要是你自己将斩情剑领悟圆满，也就罢了，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斩除情丝，我实在无法苟同，你修炼斩情剑起因是我，但我看不懂上面的字，只能刺自己一下，看有没有隐患。” 　　“削掉的那片鬼核里，有你的阳气，我此举也是想试试，新生的鬼核还会不会包含阳气。” 　　结果还有。 　　池云镜的阳气死死扎根在他的鬼核内。 　　沐玄拔除不了根系，修剪枝杈根本无用。 　　池云镜忽然将斩情剑刺入胸口。 　　沐玄目露震惊，池云镜抢在他前面淡声开口：“阿玄刺自己一剑，都是因为我，我这一剑则是为了阿玄。” 　　“搞什么无限循环。”沐玄不高兴道，“那我再刺自己一剑还给你？” 　　池云镜抽出斩情剑，带出大量鲜血。 　　他将这柄剑连同残月剑都收入乾坤戒，免得沐玄拿到，浑身是血将沐玄紧紧拥入怀中。 　　温热鲜血浸入沐玄的灵体，化为阳气，沐玄立刻要拉开距离，池云镜轻声道：“阿玄不要动。” 　　“我发现压抑无用，将内心残存的情愫对阿玄讲出来，反倒轻松了许多。” 　　“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当年我给阿玄阳气，我想再试一次，若有所体悟，也许能修成斩情剑。” 　　不是的。 　　他只是想给阿玄阳气。 　　阿玄宁可损伤鬼核，都要去除他的阳气。 　　那他就给阿玄更多，也能促进阿玄的鬼核修复。 　　以前阿玄喜欢握他的手，如今一直注意和他保持距离，池云镜也克制着不碰到他丝毫。 　　终于如愿以偿将阿玄拥入怀中，在沐玄看不到的角度，少年流露出病态的满足。 　　阿玄的修为升上元婴，魂体变得凝实了些。 　　心魔冷嘲：“我就猜到你装不了多久。” 　　阿玄没将斩情剑向他刺下，就是放弃了亲手斩断池云镜情丝的唯一机会。 　　池云镜迫不及待，带阿玄进入魔界残骸。 　　合欢宗的客房。 　　“我们说好的，只能游玩一天。”叶言薇道，“该回去修炼了，在魔界残骸开启前，我们差不多还能在仙洲修炼十天左右。” 　　“师姐。”琴书门弟子撒娇，语气恳求，“你也听我说了阿玄的事，他被孟陈莲强迫，真的好可怜。”回想之前议事大殿的情形，她愤愤不平，“那个渣男，刚将阿玄折腾成那样，也不让人好好休息，阿玄就得陪他到议事大殿迎接客人，一想阿玄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就恨不得锤爆孟陈莲的头。” 　　叶言薇厉声道：“我们在合欢宗的地盘，注意谨言慎行。” 　　琴书门弟子委屈闭上嘴。 　　“我们在仙洲人生地不熟，要小心行事，不能给自身以及宗门招致麻烦。”叶言薇有点犹豫，“而且影卫身份特殊，说直白点就是孟陈莲的所属物，我们实在不好插手，该怎么帮助他呢。” 　　忽然，整座山峰开始震动。 　　叶言薇稳住身体，用手扶住倒过来的师妹，望向远处。 　　“这是怎么回事。” 　　会客厅里，孟陈莲正在陪昆仑境的弟子喝茶。 　　韩丛与楚朗风坐在昆仑境弟子的上首，其他弟子望着他们，尤其是楚朗风，眼里带着仰慕。 　　“池道友还在慈悲树那里。”孟陈莲道，“各位得多等些时间了。” 　　楚朗风道：“没关系，师兄渡劫要紧。” 　　韩丛打量着孟陈莲，“听说，你在追求我的二师弟。” 　　“池道友没有道侣，我自认做得没什么不妥。”孟陈莲微微一笑，“韩道友是要作为长辈，表示不同意吗。” 　　韩丛想说池云镜有心仪对象，可是楚朗风在这里。 　　两个师弟都钟情一个对象，真令他这个当师兄的头疼。 　　韩丛道：“我只是提醒一句，少宗主追求我二师弟，是没有结果的。” 　　孟陈莲垂眸掩去眼里的不耐，轻吹杯盏中的茶水，“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 　　他帮封蚀搜寻了整夜，都没找到那个怨魂。 　　正准备回去找阿玄，父亲联系他，有些事要他办。 　　办完回来，正好遇到昆仑境弟子登门拜访。 　　这些是池云镜的同门，还有与池云镜同样师承楼崖的师兄弟，孟陈莲自然亲自招待。 　　想不到没招待多久，他就耐心告罄。 　　还不如回去找他的阿玄。 　　阿玄不知是在睡懒觉，还是醒了。 　　孟陈莲不由自主勾起笑意。 　　就在这时，会客厅开始震动。 　　杯中茶水荡出激烈的涟漪，楚朗风转头看向远处。 　　整座岛屿，连同仙洲的空间都在震颤。 　　孟陈莲道：“是魔界残骸。” 　　静和仙君收到圣地的传信，魔界的主体残骸要提前打开。 　　他对着结界道：“云镜，你得尽快突破大乘期了。” 第73章 攀比 　　因为楼崖剑气而导致的虚弱被治疗好, 还拥有了身体，沐玄就不再像从前那般渴求阳气。 　　但阳气是鬼族的食物，质量上乘的精纯阳气对每个鬼族都有吸引力, 沐玄也不例外。 　　池云镜的阳气, 对他依旧是莫大的诱惑。 　　池云镜胸口的剑伤不致命, 但也相当严重，血液源源不断浸入沐玄的身体, 沐玄本打算直接穿过池云镜的手臂, 往后拉开距离, 但池云镜的话令他停顿了下。 　　他觉得有道理。 　　事情一直捂着没有作用，应当放在阳光下, 想方设法解决。 　　反正他体内的阳气已经去除不掉了。 　　沐玄觉得, 当年就是他沉迷于池云镜的阳气，无意识勾引了池云镜，才令仙尊转世泥足深陷, 行差踏错。 　　如今情景重现，若池云镜能看开，那就是真正放下了。 　　但是, 吸食池云镜的阳气, 也不需要池云镜拖着这么重的伤。 　　沐玄还要脱离拥抱, 让池云镜先治伤，结果地面震颤，池云镜的伤口涌出更多血液, 抱着沐玄往后摔倒, 沐玄也顾不上别的, 立刻用鬼气托住池云镜。 　　心头血的滋补效果极佳, 沐玄吸收得有点多, 感到目眩神迷，身为鬼族的本能一时占了上风，抬起手臂，主动抱住池云镜的腰。 　　沐玄顺着少年劲瘦有力的腰逐渐向上摸索，来到胸口，掌心贴住剑伤，不知是想为池云镜按住伤口，免得流更多血，还是要尽可能汲取池云镜的阳气。 　　无论哪种都很好。 　　池云镜急促呼吸了下，抱着艳鬼的手臂缓缓收紧，低头向他靠近，就像被蛊惑的平庸凡人。 　　这时，沐玄恢复了清醒。 　　以他如今饱满的状态，池云镜的阳气竟然都能令他失神片刻。 　　感觉到池云镜在朝自己俯下，沐玄面上闪过犹豫，没有出言提醒。 　　他接着装作意识朦胧的模样，打算看池云镜的做法。 　　有点紧张。 　　如果沐玄有心脏，跳动的速度想必会加快些许。 　　池云镜的呼吸洒在沐玄发顶，就在那里停下。 　　少年松开抱住沐玄的手，冷静唤他醒来：“阿玄。” 　　沐玄表现出刚从食欲中被唤醒的模样，抬眸看向池云镜。 　　“我听见了静和仙君的声音。”池云镜墨瞳清醒，仿佛丝毫未被艳鬼所迷，“方才的震动，源于魔界残骸要提前开放。” 　　沐玄不解：“怎么会提前。” 　　“原因也不重要。”池云镜道，“我当尽快突破大乘期。” 　　魔界主体残骸对进去的修士有限制，卡的上限就是大乘期。 　　残骸与池云镜冥冥当中有所关联，它感觉到池云镜快突破大乘，限制就是特意为池云镜而设。 　　等池云镜晋升，在进入魔界残骸的修士当中，修为就处于顶尖行列，以他的实力，没人是他的对手。 　　沐玄问：“你有把握了？” 　　“我应当能将斩情剑修炼至圆满了。”池云镜重新取出刻满字符的白色长剑，“斩情剑也有遏制心魔的效果，修炼大成，渡过天劫不在话下。” 　　“真的？”沐玄惊讶，“这么厉害。” 　　重现当年情形，将残存情愫摊开讲清，池云镜还真就悟道了。 　　不知该说这方法效果太好，还是池云镜不愧为主角。 　　吸了较多阳气，沐玄脸上浮现艳丽的红晕，湿润的黑眸含着勾人媚意，神情却是单纯的，池云镜握着斩情剑的手紧了紧，刚放开的怀抱已经感到空虚，他从乾坤戒拿出疗伤丹药服下，吞咽得慢条斯理。 　　胸口的剑伤止血，池云镜平静道：“阿玄到结界外面吧，免得被天劫误伤。” 　　慈悲树上空开始汇聚雷云，池云镜卡在合体期巅峰的气息开始缓慢上升。 　　沐玄用伪装术将自己模拟成霞光，穿过结界离开，看到了外面的静和仙君。 　　静和仙君仰头注视着雷云，未曾察觉沐玄的存在，沐玄绕到慈悲树后方，尽量远离他。 　　蓝紫的电蛇在乌云中翻涌，密集如雨的天雷接连不断劈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与沐玄昨晚经受的天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慈悲树毫发无伤，刚才的空间震动与现在的天雷，都没令慈悲树掉一片叶子，翡翠般的叶片纹丝不动悬挂在枝梢，散发着令人平心静气的光晕。 　　雷电直接穿透慈悲树，没伤其分毫，树荫笼罩下的地面损伤也不严重，处在雷云范围边缘，还不受慈悲树笼罩的结界就遭了殃，霞光被撕开，不停减弱，沐玄已经能透过霞光，看到站在树下的池云镜。 　　结界被撕裂，池云镜承受的天劫强度只会更高，不过他早有准备，对天雷了解颇深，还有静和仙君护法，只是法衣报废，身上多出许多皮肉伤，绝大部分还不如胸口的剑伤严重。 　　或者说，若没有剑伤拖累，池云镜受的伤会更少。 　　静和仙君蹙眉：“你胸口的伤怎么回事？” 　　“我在心境方面有所感悟，觉得能将斩情剑修炼圆满。”池云镜道，“为了强化那份感悟，我给了自己一剑。” 　　静和仙君讶然：“你将斩情剑领悟至大成了？” 　　池云镜出于这个原因给了自己一剑，仙君倒不觉得有什么。 　　心境方面的事情玄之又玄，为了开悟，别说捅自己一下，断手断脚乃至脱光衣服上街发疯的修士都有。 　　一道黑色天雷夹杂在狂舞的蓝紫电蛇间，劈向池云镜。 　　这是针对心魔的天雷，怀有心魔的修士才会有。 　　细如丝线的黑色雷电不显眼，但极其致命。 　　抗不过这道天雷，就满盘皆输。 　　静和仙君提醒：“小心。” 　　池云镜将斩情剑完全拔出鞘。 　　先前沐玄能拔剑出来，是因为他没修炼斩情剑，这柄剑对于他而言就只是法器。 　　一旦像池云镜这样修炼，修炼到什么进度，才能拔出多少剑刃。 　　他将剑刃全部拔出，证明已将斩情剑修炼圆满。 　　静和仙君目露欣慰。 　　池云镜手持刻满字符的白色长剑，对准黑色天雷，眸中的2八九岁消失殆尽，令沐玄联想到书里描写的，无情无欲的羽流仙君。 　　当初在骨花坑，池云镜恢复的前世记忆不全，而且受魔血影响，都没有现在这般，带着无机质的冷漠意味。 　　黑色天雷沿着剑刃袭向池云镜，颜色不断变浅，击中池云镜后，他的气息依然稳定，静静闭上眼。 　　天劫来到尾声，电蛇逐渐稀疏。 　　直到雷云散去，池云镜重新睁开眼，气息已是大乘。 　　“很好。”静和仙君笑道，“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池云镜脱掉破损法衣，换上新的外衫，服用丹药坐下来调息，脸上的伤迅速痊愈。 　　静和仙君没看明白。 　　池云镜身上的伤更重，何必花费多余的精力，先令脸上的伤恢复如初，一点痕迹都不留。 　　可能是接下来要见昆仑境的同门，想将外面的伤都消下去，免得他们担心吧。 　　池云镜在圣地独来独往，行事手段冷酷，但对当年的同门，应当还心存良善之念。 　　待脸庞脖颈的伤全数痊愈，池云镜准备起身，心魔道：“还有你的手，手长得好看也是优势，把上面的疤消掉。” 　　池云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用灵力将药力传输过去，上面的伤口快速愈合。 　　“就是这样。”心魔赞赏道，“阿玄和楚朗风本就感情深厚，你面对楚朗风可不能输了。” 　　池云镜走向静和仙君。 　　静和仙君道：“我将昆仑境弟子的所在告诉你，就不用我带你去了吧。” 　　仙君将一缕神识放在池云镜身上就可以，有异动他能察觉，不必时时刻刻将池云镜放在视野范围内。 　　“自然不用。”池云镜道，“劳烦仙君为我护法。” 　　静和仙君：“你见完故人就该回圣地了，魔界残骸提前打开，我们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赶时间。” 　　池云镜颔首：“是。” 　　两人离开禁地就分别，沐玄从后面追上池云镜，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音道：“恭喜。” 　　池云镜微怔：“我以为阿玄已经离开，去找小师弟了。” 　　毕竟，阿玄听见小师弟来了，脸上会浮现高兴。 　　面对他就是躲躲藏藏，警惕戒备。 　　“经历刚才那一出，亲眼看见你将斩情剑修炼圆满，阿玄对你更放心了，也算误打误撞，因祸得福。”心魔道，“在计划完成前，还是得再装一下，否则怎么将阿玄骗到魔界残骸，你说是吧，池云镜。” 　　“你修炼成斩情剑，迈出新的一步，我也算当事人，自然要见证一下。”沐玄漂浮在池云镜身侧，“我不好向朗风袒露身份，先看看他如今怎么样就够了，你也要去见他，我直接跟着你，也免去了寻找的工夫。” 　　听着阿玄的声音，池云镜体内的情丝便不断滋生。 　　以前就是这样，每当修炼完斩情剑，想到阿玄，刚斩断不久的情丝便会重新生长出来。 　　周而复始，如今将斩情剑修炼圆满，也没有改变。 　　不过，斩情剑修炼大成，还是有更多效果的。 　　他能够轻易控制情绪，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情不自禁泄露出来。 　　他们来到会客厅，里面坐着的昆仑境弟子少，都纷纷朝池云镜投来目光，没发现旁边的沐玄。 　　要进魔界残骸的弟子修为不能低，大多是昆仑境的老弟子。 　　韩丛大步走过来，按住池云镜的肩膀，上下打量，“师弟，你的样子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池云镜颔首：“师兄一切安好。” 　　楚朗风的声音响起：“二师兄。” 　　看到楚朗风背负的黑剑，池云镜微微晃神。 　　当年，阿玄就是装作那柄剑的剑灵。 　　想到阿玄与楚朗风朝夕相处过那么多时间，池云镜依旧无法释怀，神色微冷。 　　其他昆仑境弟子互相传音。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僵，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温情脉脉。” 　　“我完全无法将池师兄和温情脉脉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池师兄性格那样也就罢了，楚师弟一来就到这里找池师兄，我还以为是他心中思念，怎么真正见到池师兄了，他也没多高兴。” 　　“他们当初不是都被鬼族蛊惑吗，听说还打过一架，怎么可能关系好。”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该放下了，还是师兄弟的情谊重要。” 　　“可楚师弟至今还会对着黑剑发呆，对鬼族尤为在意。” 　　“那也比他刚从融雪化烟阵里出来，得知沐玄离开的失态强多了，就算他还有点牵挂，池师弟总能放下，他都大乘期了，哪像被情爱与心魔所困的样子。” 　　“我想过池师兄如今的修为可能很高，但没想到这么恐怖，可笑我还猜测，池师兄丢了那个鬼族，会不会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你这就是太不了解池师弟了，区区一个鬼族，对他而言算什么。” 　　孟陈莲微笑道：“恭喜池道友突破大乘期。” 　　池云镜：“多亏了贵宗的慈悲树。” 　　他们在那里寒暄，沐玄绕着楚朗风转了圈。 　　楚朗风与池云镜差不多，由于修为提升得快，容貌定格，不过池云镜十八九岁已是金丹巅峰，楚朗风那时才筑基，成长得稍微多点，俊朗的面庞愈发棱角分明，沉淀着成熟沉稳的气质，曾经有点傻乎乎的单纯不复存在，黑衣包裹着强有力的身躯，如同成长期的雄狮。 　　“朗风身上穿的，是当年我在昆仑境挑的衣服。”沐玄心里充满吾家弟弟初长成的欣慰，怀念道，“果然黑色适合他。” 　　他不能与屋里的其他人交流，只能与池云镜对话。 　　池云镜刚坐下来，端起茶盏。 　　被茶杯掩着的小指微不可查勾了勾，少量剑气席卷出来，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剑气裹挟着滚烫茶水与杯盏碎片，落到白衣上。 　　茶水将白衣染脏，剑气在上面划开了数道口子。 　　“我刚突破，力量有点控制不稳。”池云镜起身，“去里间调整一下便好。” 　　沐玄飘在他后面，来到里间。 　　“没事吧。” 　　池云镜解开腰带，直接拉开衣襟，要脱下脏衣服。 　　“没事。” 　　看到了少年线条凌厉的肩膀，沐玄心里一惊，背过身不再看。 　　“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换衣服。” 　　池云镜平静的声音，伴随衣料摩擦声响起：“都是男人，无妨。” 　　心魔：“嘁。” 　　不久前池云镜还说对沐玄余情未了，现在只觉得他是普通同性，毫无波澜了。 　　不愧是仙尊传授的斩情剑，效果够强。 　　“先前阿玄的话令我想起，当年阿玄也为我挑过服饰，那件衣服一直存放在我的乾坤戒内，如今想来，那也是我之前对阿玄残存情愫的证据之一。”池云镜道，“现在感觉，就是件普通的衣服了。” 　　沐玄转过身，看见池云镜换上了那件黑衣。 　　“你能控制个屁。”心魔嘲笑，“时隔多年重新见到小师弟的第一面，你就这样和他攀比。” 　　沐玄听不见心魔的声音。 　　池云镜这样光明正大的坦荡态度，他不觉得有异，还有点高兴。 　　过往那些事情真的能翻篇，他还能与池云镜保持最初的关系。 　　要真与池云镜断绝所有联系，沐玄也是不舍的。 　　池云镜闭目调息了片刻，忽然出声：“师弟何不进来。” 　　沐玄也察觉，楚朗风走到了门外。 　　楚朗风打开门，“我有点话，想单独问师兄。” 　　“师弟请讲。” 　　楚朗风问：“这些年，师兄有没有阿沐的消息？” 　　沐玄就在旁边，池云镜不能撒谎：“有。” 　　楚朗风快步进来，语气急切：“师兄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阿沐？” 　　沐玄给池云镜传音：“你就说，我会按照约定去看他，到时我和他解释这些。” 　　当年沐玄前往仙洲前，曾给楚朗风留下话，说有机会回去看他。 　　池云镜沉默不语。 　　在沐玄起疑前，池云镜淡淡开口：“阿玄会按照约定回来找你，等你们见面，你再向他问这些，岂不是更好。” 　　“好。”楚朗风激动低喃，“我等着他。” 　　看池师兄提起阿沐的态度，阿沐应当没有危险，过得不错。 　　楚朗风放心了不少。 　　不过，池师兄实在过于平静，还不介意他与阿沐见面，楚朗风感觉出不对。 　　“师兄对阿沐的感情，还如从前那般么。” 　　“不会。”池云镜道，“我斩断了情丝。” 　　楚朗风看着他的黑衣：“真的？” 　　池云镜手中出现白色长剑，扔到桌上。 　　“这是斩情剑，由归海仙尊亲手交付给我。” 　　“师兄有这样的经历，我本不应该感到高兴，可我确实松了口气。”楚朗风坦诚相告，“当初阿沐因为你被限制在暮寒居内，无法外出，他还替你辩解，但我感觉得出，你真的想把他关起来。” 　　“师兄可能还不知道，我开始寻仙的契机，就是师兄经过我居住的村庄，一剑杀了祸乱村庄的妖兽，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与师兄敌对，也不希望师兄变成那样的人。” 　　池云镜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与师弟的希望无关。” 　　楚朗风点头：“若不牵扯到阿沐，确实和我无关。” 　　“我不清楚阿沐为何先找的是师兄，只要师兄斩断了那份害人害己的感情就好。” 　　楚朗风转身离开，更多的事情他想问阿沐，不想问池云镜。 　　他一到仙洲就来找池云镜，只是想问阿沐的消息。 　　得到确凿的消息，有了盼头，楚朗风心情好到其他师兄弟都感觉得到。 　　等池云镜回来，昆仑境弟子发现他换上了与先前相反的黑衣。 　　池云镜的相貌过于出众，什么衣服都驾驭得住，穿白衣清冷出尘，穿黑衣则是与楚朗风不同的风格，剑修的锋锐尽显无遗，还显出冷郁的俊美。 　　昆仑境弟子窃窃私语。 　　“不知楚师弟和池师兄单独谈了什么，我没见他这么高兴过，笑意把眼睛都点亮了。” 　　“肯定是说清当年的矛盾，化干戈为玉帛了吧，楚师弟都能对着池师兄笑了。” 　　“这样就对了，师兄弟因为一个鬼族产生的矛盾，哪能延续这么多年。” 　　“池师兄换上与楚师弟同样颜色的黑衣，莫非就是友好的暗示。” 　　昆仑境修士刚来仙洲，就撞上魔界残骸提前开放，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能在这里久留。 　　无论是池云镜的状态，还是两个师弟姑且能维持友善的氛围，都远超韩丛的预估，他心情大好，带着师弟们离开。 　　离开时，他们都在探讨魔界残骸的事，楚朗风相当受欢迎，许多人争着问他的意见。 　　楚朗风辈分小，但已经是值得他们依靠的化神期修士。 　　看在池云镜的份上，孟陈莲姑且送他们到外面，笑容已经有点敷衍的意味。 　　琴书门弟子也过来辞行。 　　不少琴书门弟子看孟陈莲的眼神都带着谴责，可惜不能公然骂他渣男，只能道：“希望少宗主待自己的影卫好点。” 　　“阿玄竟还能得到仙子们的关心。”孟陈莲微微一笑，“我待他足够好了，这就要回去看他。” 　　沐玄待在合欢宗内，距离躯壳不远，不用担心躯壳快速衰弱的问题。 　　他已经在孟父面前昏迷，时间长短也不重要了，就先来看了楚朗风。 　　看完楚朗风，也该回去了。 　　池云镜则要随静和仙君离开。 　　临走前，池云镜传音问：“魔界残骸开启，阿玄有何打算？” 　　沐玄道：“我也会混进去。” 　　孟陈莲要带着影卫，他不可能不去。 　　何况，魔界主体残骸里发生的剧情颇为重要，池云镜会遇到认识羽流仙尊的人，揭开羽流仙尊的部分过往。 　　池云镜眸中的浅笑不甚明晰，轻声道：“那就好。” 　　* 　　沐玄隐藏着身形飘回房间，他的躯壳正躺在床上昏迷，孟父依然在。 　　没有叫医师过来，也没采取什么救治的措施，就在床边坐着，翻看手里的书。 　　沐玄回到躯壳，长睫扇了扇，缓缓掀开。 　　“你醒了。”孟父合上手里的书，“这就是医师也束手无策的，莫名其妙的昏睡吧。” 　　“阿玄。”外面响起孟陈莲含着笑意的声音。 　　手持折扇的白衣青年打开门，看见屋里的男人，笑容变浅了点。 　　他来到床边，不着痕迹挡在父亲与沐玄之间。 　　孟陈莲的态度竟有点防备。 　　像担心父亲觊觎自己的影卫一样。 　　“您怎么来了？” 　　语气还是尊敬的。 　　“听说你的影卫特别擅长魅术，我准备亲自教导他一番。”孟父道，“到时，他用魅术对付正道修士不在话下，再配合你的手段，你们在魔界残骸就不会遇到障碍，这才配得上当你的影卫，你的武器。” 　　孟陈莲笑道：“我准备教导阿玄双修之术，让他侍寝，阿玄来不及再接受父亲教导了。” 　　沐玄默默抬眸。 　　提前有了孟陈莲兽性大发的心理准备，他也没多惊诧。 　　想个办法规避就是。 　　听到儿子要和影卫双修，孟父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忍不住笑了：“他的修为都还没恢复到化神期，你们究竟是双修，还是你单方面给他采补。” 　　“明天就要进魔界残骸，你既要教他双修之术，又要双修，来得及吗。” 　　孟陈莲道：“阿玄在魔界残骸里侍寝也一样，还更有情调。” 第74章 兄友弟恭 　　“陈莲。”孟父提醒, “别忘记你修炼的道。” 　　合欢宗弟子大多修炼采补与双修之术，宗主夫妻也同样，但孟陈莲不同, 他从未与人双修, 修炼至今主要是靠汲取情人的爱意, 某种意义上，与鬼修汲取阳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双修与孟陈莲目前的心法不太兼容, 会影响孟陈莲的道, 这还是其次, 更不能有的是，孟陈莲一门心思扑在沐玄身上, 忽视其他情人, 不用心维系，他得到的情爱会越来越少。 　　假如孟陈莲专一，他迄今为止修炼的心法就废了。 　　“您的担心不会应验, 我心中有数。”孟陈莲轻笑，“您一直说我修炼的心法太过特殊，前路不明, 可以辅以双修之法试一试, 我就打算在阿玄身上尝试, 如果双修不行，改成普通侍寝就是。” 　　“既然你有主意，我就不再多言。”孟父道, “不过, 你的影卫愿意侍寝么。” 　　“这是我和阿玄的事, 我的影卫, 当由我自己支配。” 　　孟陈莲转身面朝躺在床上的沐玄, 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阿玄竟然这么能睡懒觉，都日上三竿了。” 　　沐玄没提昏迷的事，孟父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提。 　　让自己儿子更关心沐玄，又不是什么好事。 　　孟父穿过敞开的房门离开。 　　孟陈莲坐在床沿，“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沐玄不解：“孟仙君能做什么？” 　　“有没有碰你，轻薄你。”孟陈莲笑道。 　　沐玄卡壳了下，“仙君喜欢的不是女子么。” 　　“他男女不忌。”孟陈莲的语气，像在说今日天气真好，“我的母亲同样。” 　　沐玄张口结舌，心中只有一个服字。 　　不愧是合欢宗的宗主，玩的够花。 　　孟陈莲把玩着沐玄的黑发，“阿玄这般可爱，他也许会忍不住下手。” 　　“少宗主太抬举属下。”沐玄不愿躺着说话，打算起身，“属下的容貌，在美人如云的合欢宗算不上什么。” 　　孟陈莲按住他，“阿玄不用起来，继续躺着就好。” 　　主上的命令，影卫只能遵从。 　　“我不止一次撞见过别人双修的场景，确实有趣味，但从未产生过亲身与别人尝试的念头，看着阿玄，我莫名有了那样的心思。”孟陈莲道，“我帮阿玄恢复了修为，你理应报答。” 　　沐玄道：“少宗主，我不想双修。” 　　孟陈莲笑着问：“换成封蚀，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沐玄哑口无言。 　　“他有可能在你睡着的时候碰过你。”孟陈莲道，“我帮你检查一下。” 　　沐玄往后躲，“仙君怎么可能那样。” 　　孟陈莲直接拽住他的手腕，翻身上床，身体撑在沐玄上方，莲花玉冠束着的发丝散落在沐玄身体两侧，像困住沐玄的蛛网，桃花眼噙着的笑意染上了灼热。 　　身下的影卫长着阴柔相貌，还那般具有魅术的天赋，却从未想过开发，反而满脸警惕看着他，随时准备反抗，孟陈莲愈发兴奋，体内热意升腾，“双修步骤太多，要调动好体内的灵力，阿玄一时半会可能掌握不了，我们先尝试下那以外的步骤如何。” 　　“不好。”沐玄道，“少宗主大可以和别人双修，何必非要找我。” 　　“阿玄没必要追问原因。”孟陈莲温柔道，“刚才我让你躺着，你就服从得很好，到这种时候总是选择性遗忘，那我就再提醒一次，主上的命令，你只需要无条件服从。” 　　沐玄腰部的血契印记微微发烫，身体动弹不得。 　　孟陈莲笑意更深，脸上的温润彻底被欲色浸染，握着沐玄的发丝俯下来，要将脸埋到沐玄颈间。 　　沐玄的身体基本恢复，能够支撑他短时间第二次脱离躯壳。 　　他打算再度昏死过去，搅了孟陈莲的兴致就行。 　　这时，敲门声传来。 　　孟父去而复返，站在敞开的门口，曲指敲了敲门框，“陈莲，你都忘记关门了。” 　　孟陈莲脸上浮现被打扰的恼火，转头看向门口，忽然一顿。 　　他父亲旁边还有个纤细的青年，不可置信望着他，眼里浮现悲愤痛苦。 　　“这是风雷圣地的秦书礼，你的朋友。”孟父笑道，“他来找你，我刚好遇见，就带他过来，没想到你行事荒唐，搞得书礼这般伤心，起来招待客人吧，好好安慰人家。” 　　孟陈莲缓慢下床，不疾不徐整理好衣冠，期间一直挡着床上的影卫。 　　“让书礼见笑了。” 　　白衣青年恢复了以往的风度。 　　不出孟父的意料。 　　孟陈莲不是因为修炼了特殊的心法，才变成情人如云，对每个情人都呵护备至的做派。 　　他本就是那样的人，才修炼那样的心法。 　　孟陈莲还无法对那些情人完全置之不理，看见他们伤心也不管不顾。 　　曾经孟陈莲否认对有柏思荻有情意，伤过柏思荻的心，就对他各种弥补，乃至亲自去看望他，带他离开柏家。 　　如今也不会例外。 　　看着孟陈莲走向秦书礼，沐玄松了口气，起身向孟仙君行礼。 　　“你的影卫，理应由你自己来管，但我无论是作为你的父亲，还是作为合欢宗主，都该约束你的行为，你强迫影卫终究不妥，也有违我们宗门讲究你情我愿的双修之道。”孟父道，“若要双修，还是该找愿意的，才能体会其中滋味，我看书礼就可以。” 　　秦书礼迫不及待道：“自然。” 　　孟陈莲打开折扇，委婉笑道：“被您带着客人打断，我怎可能再提得起兴致。” 　　“我还是将阿玄带走，教他魅术。”孟父道。 　　“不劳烦父亲，我可以教导阿玄。” 　　“你自己都学不好魅术，哪能教得好。”孟父道，“你还要招待书礼，准备明日进入魔界残骸的事宜，也没有那个时间。” 　　他把沐玄带走了。 　　单独接受仙君的教导，沐玄也不紧张，眉眼平和认真学习。 　　“我有些意外。”孟父缓缓道，“我以为，你会从陈莲那里听说我的作风。” 　　岁月没在男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仅眼角一点细纹，沉淀着儒雅成熟的醇厚味道。 　　“堂堂仙君，肯定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影卫。”沐玄道，“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还要感谢仙君，从少宗主手下救出我。” 　　孟父意味不明道：“我倒越来越欣赏你了。” 　　沐玄抬头看向他，孟父莞尔一笑：“吓唬你的，我还不至于抢儿子的人。” 　　儿子的情人，孟仙君不是没见过，刚才的秦书礼还是他亲自带来的。 　　孟陈莲在影卫的事情上防备他，不过是关心则乱。 　　沐玄在孟仙君这里待到第二天，修为恢复到了化神期。 　　恢复修为不是一蹴而就，要让身体花时间慢慢吸收阳气，循序渐进。 　　越到后期，需要的灵气越多，恢复速度也慢，尤其每个大境界突破的时候，都要卡段时间。 　　化神期修为，在魔界残骸姑且够用了。 　　沐玄在魅术上资质非凡，再加上合欢宗的仙君亲自教导，他进境极快，一日时间就掌握了合欢宗的高深魅术，都令仙君感到吃惊。 　　孟陈莲出发前往魔界残骸时，沐玄还在领悟心法，孟仙君就让儿子先离开，他随后再送沐玄过去。 　　等沐玄领悟完，睁开眼睛，孟仙君笑道：“你施展的魅术，多数正道修士都无法抵挡，在魔界残骸里说不定还能保护陈莲。” 　　他打开空间门扉。 　　沐玄走进去，直接传送到了魔界主体残骸的入口外。 　　仙洲边界漆黑的墙壁上，血色纹路勾勒成巨大的眼睛，中央的旋涡犹如瞳仁，周围时不时划过血色的闪电，附近悬停的大量飞舟，冲散了这里阴冷可怖的不详气息。 　　孟陈莲的飞舟外形如同风雅画舫，甲板上的桃花树生机勃勃，人来人往，都是孟陈莲的朋友知己。 　　那些年轻俊才在孟陈莲的飞舟进进出出，因为孟陈莲不喜欢争风吃醋，明面上还得对彼此笑脸相迎。 　　沐玄心中惊叹。 　　他来到飞舟上，在船舱门悬挂的纱帘外行礼：“少宗主。” 　　“阿玄。”里面传出孟陈莲的声音，“进来。” 　　金立带着真武宗弟子刚巧经过，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转头看了眼。 　　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昆仑境弟子。 　　楚朗风眉头紧皱，可同名再常见不过，他没立场让孟陈莲改掉影卫的名字。 　　“合欢宗的修士到哪里，哪里就乌烟瘴气。”金立冷哼，“那些人也是不知廉耻，枉为圣地弟子，面对我们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却被合欢宗的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丢我等正道的脸。” 　　从船舱出来的秦书礼表情一变：“你说什么？” 　　“金道友。”楚朗风提醒，“魔界残骸要紧，不要多生事端。” 　　当初因为池云镜与楚朗风被鬼族蛊惑，金立看他们师兄弟两个都不顺眼，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被楚朗风折服，当真听从了楚朗风的建议，不再吭声。 　　但秦书礼不依不饶：“我今日就要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界修士。” 　　“秦公子，还是算了。”沐玄不希望争端牵连到楚朗风，搬出孟陈莲的大旗阻止，“少宗主不会希望你这样。” 　　看着沐玄，秦书礼就想起昨日在孟陈莲房间看到的画面，脸色难看：“一个男宠，也有资格教训我？你以为你很了解陈莲？” 　　昨日孟仙君将沐玄带走后，他自荐枕席，努力挑逗孟陈莲，结果孟陈莲连身体反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一个打在秦书礼脸上火辣辣的巴掌，不管孟陈莲待他多么温柔体贴，都无法弥补。 　　“我不了解少宗主，毕竟我只是新上任不久的影卫。”沐玄也不生气，语气温吞纠正，“而不是男宠，秦公子误会了。” 　　“的确。” 　　孟陈莲用手中折扇挑起纱帘，低头走出来。 　　秦书礼委屈道：“陈莲，仙洲胸怀宽广，让这些外面的乡巴佬进来，获取魔界残骸里的机缘，结果他们出言不逊，还侮辱我们，你难道就不生气？” 　　“我自然是不高兴的。”孟陈莲这样说着，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帮情人惩治金立的意思，“不过我们将要进入魔界残骸，不宜多生事端。” 　　“我遭受侮辱，你竟然这般轻描淡写。”秦书礼气得转身走人。 　　孟陈莲追了过去。 　　经过一天时间的冷静，重新见到那些情人，孟陈莲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不再盯着沐玄不放。 　　这样就对了。 　　沐玄收回看热闹的视线，听见楚朗风道：“金兄不感谢这位道友帮忙解围？” 　　“他算什么道友。”金立不屑瞥了沐玄一眼，“孟陈莲的男宠而已。” 　　楚朗风认真道：“他说了不是男宠，而是影卫。” 　　“那也是以色侍人的影卫。”金立嗤笑，“孟陈莲大乘期修为，他才化神期，都不知是他保护孟陈莲，还是孟陈莲保护他。” 　　金立径直离开，楚朗风留下，代他向沐玄道歉。 　　“楚道友不必客气。”沐玄笑了笑，“你与真武宗的金立关系很好？” 　　看见他的笑容，楚朗风不由晃神。 　　但这只是个叫阿玄的其他人，不是他的阿沐。 　　“我与金兄平素没多少交集，只是来的途中偶然碰见。”楚朗风道，“金兄仇视鬼族，我们在这方面达不成共识。” 　　沐玄恍然点头。 　　金立对妖鬼的态度，沐玄倒无所谓，这样的正道修士太多。 　　他就是单纯觉得，金立的性格作风不适合与楚朗风相处，要是他们变成好友，沐玄会感到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样，金立总比当初的方坤强多了。 　　远处，柏思荻望着沐玄那边，蠢蠢欲动想要过去。 　　“不准去。”柏父冷声道，“因为上古机缘不容错过，家族才暂时解除你的禁足，你肩负着与兄长共同看管池云镜的任务，就给我老实点，帮着你的兄长，别给他添麻烦，更不许靠近合欢宗的人。” 　　柏思荻解释：“我并非要找陈莲，只是找阿玄。” 　　“那也是合欢宗的人。”柏父油盐不进。 　　柏宗荻是归海圣地里顶尖的天才弟子，还是将池云镜带来仙洲的引路人，与池云镜交集较多，在魔界残骸里看管池云镜的任务非他莫属，而他和柏思荻作为双生子，能够心神相连，使用特殊秘法，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实力。 　　一旁的池云镜心不在焉，不着痕迹环顾四周。 　　“阿玄隐藏着，怎么可能找得到。”心魔道，“不过得见阿玄一面，确保他真的来了，你就装成受到魔界残骸影响，身体不适的样子，如果阿玄看到，应该会来找你。” 　　说完这句，被融合越来越多的心魔就沉寂下去，无法再冒出头。 　　等柏父交代完事情离开，在柏家兄弟没注意到的时候，池云镜扶住额头，神情隐隐痛苦，暗红花枝稍微探出领口。 　　沐玄待在长有桃花树的甲板上，优哉游哉看着周围修士来来往往的热闹景象，注意到池云镜的状态不对劲，沐玄给他传音：“云镜，你还好吗。” 　　“无事。”池云镜控制住内心的喜悦，以免渗入声音，“只是靠近魔界残骸，魔血有些动荡。” 　　沐玄关心道：“等你进去，魔血肯定被牵引得更厉害。” 　　那就是池云镜想要的。 　　“阿玄独自在魔界残骸不太安全，可以和我一起。” 　　沐玄笑了笑：“和你同行不是更危险，万一柏宗荻发现了我，出来上报给圣地，我就完了。” 　　池云镜没有说，等他们进入魔界残骸，阿玄的这些担忧就将不复存在。 　　“二师兄。”楚朗风过来打招呼，“我见师兄似乎有些不适。” 　　池云镜道：“不要紧，劳师弟关心了。” 　　合欢宗飞舟上的青年脸上闪过欣慰。 　　兄友弟恭，真好。 　　孟陈莲的情人到场不少，他周旋于情人间，每个都要照顾到，也不太顾得上沐玄了。 　　直到魔界残骸的入口稳定下来，彻底开启，孟陈莲的情人才各回各的队伍。 　　沐玄跟随在孟陈莲后面，穿过血色巨眼中间的旋涡。 　　* 　　飞舟进不去魔界残骸，会被入口排斥出去，有生命的修士才能穿过。 　　沐玄穿过旋涡，感到强烈的天旋地转，意识恢复清醒时，他感觉自己躺在冰凉的石头上，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气味，闻得多了，头部产生针扎般的刺痛。 　　是毒气。 　　沐玄立刻睁开眼，满室绿烟映入眼帘，进入他的眼睛，刺激出了点生理性泪水。 　　沐玄擦掉泪水，调动灵力上来护住双目，观察四周。 　　他在一间逼仄的石室内，石室没有地板，而是一池深绿毒液，浓郁毒雾在上方萦绕。 　　毒潭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仅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路，从门口延伸到潭中央，沐玄与一名陌生的修士都落在石板上面，孟陈莲则比较倒霉，掉进了毒潭里，闭着眼睛尚未醒来。 　　沐玄正要去把他捞起来，却听见陌生修士快意的声音：“孟陈莲，上天都看不惯你，要你落到我手里。” 　　“我的道侣为你抛弃了我，你毁掉了多少爱侣，多少修士为你产生心魔，修为再不得寸进，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邪道！” 　　沐玄嘴角微抽，孟陈莲的情债真是走到哪里都有。 　　他挡到陌生修士面前：“住手。” 　　“和你没关系。”陌生修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只有孟陈莲，识相点就闪开。” 　　他是合体期修士，沐玄确实不是对手。 　　“要杀少宗主，先踏过我的尸体。”沐玄扮演尽职尽责的影卫。 　　陌生修士不客气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他正欲向沐玄挥下武器，忽然眼神涣散，手中武器掉落，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沐玄。 　　他中了沐玄的魅术。 　　沐玄轻声道：“你离开这里，尽量离我远些。” 　　修士脸上浮现不舍与挣扎，既想听沐玄的话，又不愿离开沐玄。 　　沐玄声音变柔：“拜托了。”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修士连声道：“好。” 　　“好，我都听你的。” 　　他连武器都忘记捡，连忙走出石室。 　　沐玄转回头，发现毒潭里的孟陈莲已经苏醒，桃花眼依然含着笑意，但不显得高兴，而是冰冷。 　　“阿玄。”孟陈莲道，“谁允许你随意对别人用魅术。” 　　“魅术本就是对敌手段，为何不能用。”沐玄道，“孟仙君亲自教导我，就是希望我在魔界残骸里保护少宗主。” 　　“你听他的，不听我的？”孟陈莲笑着问，“他是你的主人，还是我是？” 　　沐玄道：“血契还在少宗主手上，我就是少宗主的影卫。” 　　“如果血契不在我手上，看来阿玄就不当我的影卫了。”孟陈莲点了点头，“可阿玄分明说过，为了报答我的恩情，愿意为我肝脑涂地。” 　　“那不包括与少宗主双修。”沐玄道，“我没想到，少宗主帮我恢复修为，是为了将我养成双修的炉鼎。” 　　孟陈莲无奈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双修分明对你更有利。” 　　“可是我不情愿。”沐玄故意道，“如果少主非要和我双修，那等我学会，可不可以也找别人双修。” 　　“找封蚀吗。”孟陈莲笑容一冷，“他怎么可能看上你。” 　　然而，想起先前封蚀在浴室面对阿玄的反应，孟陈莲握着折扇的手掌收紧。 竒 書 網 Ｗ w w . q í Ｓ ǔ Ｗ Ａ И Ｇ . Ｃ ō Ｍ 　　“我自知入不了少皇的眼，那可以对你们都中意的池云镜下手。”沐玄像是想到了绝妙的损招，笑容夹杂着快意，“当初池云镜在骨花坑底虚弱昏迷，我就不该对他用匕首，而是应该趁人之危，把他生米煮成熟饭，看少皇有什么反应。” 　　孟陈莲没急着离开毒潭，而是用手捧起些许，研究毒性。 　　“阿玄未免异想天开。” 　　“少宗主自己情人如云，总不能不让属下找别人。” 　　孟陈莲的嗓音温柔如水：“我是怕你死了。” 　　“能狠狠羞辱池云镜，属下不怕死。” 　　“好不容易恢复修为，阿玄怎么舍得死，别再骗我了，你只是不愿侍寝而已。”孟陈莲道，“阿玄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力吗，我一日没用血契提醒你，你是不是又忘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秦书礼的求救声。 　　“好像就在不远处。”沐玄判断，“少宗主，救秦公子要紧。” 　　他将孟陈莲从毒潭带出来。 　　毒素有压制修为的效果，孟陈莲也来不及配解药，走到石室外面。 　　外面是一条昏暗的长廊，墙壁上开着许多扇门，秦书礼的求救声就来自其中一扇。 　　少宗主中着毒，沐玄身为影卫自然走在前面，承担危险。 　　他打开秦书礼声音传出的门，里面是间更大的石室，十字形的石板桥将巨大毒潭分隔成四块，秦书礼就在其中一块毒潭里，这里的毒潭比上个石室深了许多，秦书礼只剩半个头在外面，快要被淹没。 　　沐玄进去捞人，结果踩中了机关。 　　毒液化为绳索缠住他的四肢，将沐玄拉下毒潭。 　　孟陈莲匆匆进来，绕开沐玄中的陷阱，手放到乾坤戒上，准备拿法器救人。 　　下一刻，孟陈莲神情微变。 　　乾坤戒打不开了。 　　无法使用法器，孟陈莲的修为还被毒素压制着，只能先救一个人。 　　秦书礼快要被淹没，修为已被毒素蚕食殆尽，而沐玄还有力气，大半身体都在外面。 　　沐玄道：“少宗主，先救秦公子。” 　　海王人设不能崩。 　　就在孟陈莲走向秦书礼的时候，沐玄所在的毒潭底部传来一股巨力，瞬间将他拽了下去。 　　透过深绿的毒液，沐玄看到潭底有个阵法。 　　他穿过阵法，掉到了新的石室。 　　还没等沐玄起身，一柄蓝金长剑就对准他的脖颈。 　　柏思荻慌忙上前：“兄长！” 　　沐玄侧了侧头，看见池云镜正坐在石凳上，闭目调息。 　　领口的暗红花枝若隐若现。 　　身处魔界残骸，果然会激发他的魔血。 　　沐玄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池云镜的魔血发作过于严重，就会想起在骨花坑里，作为羽流仙尊与沐玄相处的经过。 　　想起来，沐玄就是孟陈莲的影卫。 　　但魔界残骸里，没有血玉那种直接强化池云镜魔血的东西。 　　只要池云镜控制得好，就没事。 第75章 内鬼 　　池云镜目前的状况还好, 不需要紧张。 　　指着沐玄的剑尖，还更要紧些。 　　进入秘境时，空间紊乱动荡, 同伴分散是常见现象, 沐玄与孟陈莲落到一起, 是用了特殊的手段，柏家兄弟与池云镜想必也用了类似的手段, 毕竟他们要看管池云镜, 怎能分散。 　　柏思荻语气匆匆, 生怕说话慢了，兄长就朝沐玄一剑刺下, “别杀阿玄,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为何要杀我。”沐玄不解，“我与柏公子相处还算愉快，柏公子也多次帮过我。” 　　他一说, 柏宗荻就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我帮你，只是因为你手里的留影石。” 　　“除了留影石的事，我自问没得罪过柏公子, 柏家长子不至于气量如此狭窄, 要为那件事杀我吧。” 　　“你们中间杀一个人, 才能离开这间石室。”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夫讨厌魔族，先前我让你们杀那个半魔, 你们说他是同门, 如今这个邪修, 你们总不会还下不了手吧。” 　　沐玄心头微动。 　　满是毒液的石室, 以及能够操控石室的老者声音, 令他联想到了原著描写的重点遗迹。 　　这座魔界遗迹的毒潭与阵法历经数千年仍有效果，就证明原主人的不凡。 　　老者厌恶魔族邪修，对柏家兄弟说话的语气则缓和许多，他不是魔族，而是参与过数千年前仙魔大战，被关在魔界残骸幸存下来的人族修士。 　　他就是认识羽流仙尊的人。 　　因为池云镜的魔血，他一进入魔界残骸，就会传送到重要场所。 　　也许是蝴蝶效应，沐玄和孟陈莲也传送了过来。 　　“我看得出来，这邪修手上血债累累。”老者在减轻柏宗荻的心理负担。 　　这话一出，柏思荻立刻扑向沐玄，以他对孪生兄长的了解，兄长必然会刺下剑了。 　　结果，柏宗荻并没有动作。 　　老者与柏思荻同样疑惑：“你在犹豫什么。” 　　柏宗荻缓缓道：“我有个把柄，在他手上。” 　　“是你们方才提到的留影石？”老者道，“那你更该杀了他，夺走他的乾坤戒，你的把柄就不复存在。” 　　柏宗荻还是没下手。 　　沐玄也不懂柏宗荻在想什么，但不耽误他趁机劝说：“柏公子这般天之骄子，怎会听从一道来历不明的声音摆布，他要你杀人，你就老老实实杀？不过是一间石室，我们合作，总有办法离开。” 　　“我不与邪修合作。” 　　柏宗荻说着这话，收剑回鞘。 　　池云镜静静闭目调息，没有对柏宗荻的决定表示任何意见，领口的花枝并未向上攀升，也没有消退。 　　沐玄问：“池云镜的魔血有异动？” 　　柏宗荻道：“他的魔族血脉相当精纯，身处魔界的主体残骸内部，就算有仙尊的水界，也难免有些动荡。” 　　他们还没发现水界解除的事。 　　要是池云镜魔血爆发得厉害，就瞒不住了。 　　沐玄走向池云镜，柏宗荻制止道：“别过去影响他。” 　　他阻止得迟了。 　　沐玄身影一闪，已经来到池云镜旁边，手持匕首架在池云镜脖子上。 　　石室空间不大，沐玄离池云镜本就没有多远，柏宗荻没料到他会来这出，猝不及防之下，这么近的距离，大乘期修士都有点反应不及时，让沐玄挟持住了池云镜。 　　池云镜轻微抬眼，神色淡淡看了眼沐玄。 　　“不许动。”沐玄道，“这柄匕首乃孟仙君赐予，就算池云镜修为高出我许多，我也能割断他的喉咙。” 　　沐玄的修为在慢慢恢复，作为影卫，不能没有件趁手的兵器。 　　孟仙君发现这点后，就将一柄仙兵匕首给了他。 　　“这就是轻信邪修，心慈手软的下场。”老者哼了声，“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和这邪修有交情，如今的正道修士怎么回事，放过邪修就算了，还不做丝毫防范，我真想撬开你们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 　　柏宗荻冷下脸，看着沐玄：“你要干什么。” 　　“我一个化神期，弱于你们太多，可不敢认为，待在你们身边一直会是安全的。”沐玄道，“如果找不到办法出去，那神秘老者再拱火，你们真有可能杀了我，遇到危险也有可能抛弃我，刚好池云镜状态不佳，挟持个人质，我也有底气些。” 　　柏宗荻已经后悔刚才放过沐玄，声音掺杂怒火：“邪修当真不可相与。” 　　沐玄道：“柏公子早该清楚这点。” 　　“思荻，看见了吗。”柏宗荻冷声道，“这就是孟陈莲的影卫，孟陈莲想必与他一丘之貉。” 　　柏思荻心中嘀咕，决定放过阿玄的不是兄长你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阿玄身处我们当中，确实没有安全感。”柏思荻帮沐玄说话，“兄长刚才那么凶，吓到阿玄了，他的做法也情有可原。” 　　柏宗荻不可置信转头看他。 　　“指望你们是不行了，烂泥扶不上墙。”老者道，“邪修挟持半魔有什么，就让他们互斗，其中死一个，你们剩下的就能出去。” 　　“你确实能割开池云镜的喉咙，但池云镜也能拉你同归于尽。”柏宗荻道，“放下匕首，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我不信，事已至此，若我放开池云镜，你们肯定不会再放过我。”沐玄道，“我对池云镜有深仇大恨，他还是羽流仙尊的传承人，我这个命不值钱的影卫能拉他垫背，也是赚的。” 　　沐玄挟持池云镜，目的不是要挟柏宗荻。 　　而是捅出池云镜身怀羽流仙尊的传承，要挟神秘老者放他们出去。 　　果不其然，老者声音惊疑：“这人拥有羽流仙尊的传承？” 　　“当然。”沐玄语气愤懑，“他不就是好运得到仙尊传承，才得以进入仙洲，这么快升上大乘期，获得少皇关注。” 　　老者喃喃：“羽流仙尊的传承，怎么会给半魔。” 　　沐玄问：“老前辈认识羽流仙尊？” 　　“谁是你这邪修的前辈。”若他们能看见老者的脸，会发现老者翻了个白眼，“羽流仙尊我自然认得，我们当年还有点交情呢。” 　　柏宗荻一惊，这老前辈竟和羽流仙尊是同一时期的人物。 　　“既然前辈与羽流仙尊是旧相识，那看在仙尊的面子上，就放我们离开吧。”沐玄手中的匕首紧贴池云镜脖颈皮肤，控制着没在上面划出伤痕，“否则，别怪我对池云镜不利。” 　　老者惊怒：“你！” 　　他见到羽流仙尊的传承者，一时心绪激荡，不小心说漏了嘴，被邪修抓住了话柄。 　　瞬间的失态后，老者转而笑道：“整座遗迹都在老夫的掌控中，你挟持了人，就以为我没法拿你怎么样吗。” 　　“应该是这样。”沐玄语气真诚，“否则，前辈就不会和我废话这么多了。” 　　很明显，神秘老者幸存至今，已不剩多少力量。 　　老者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他重新开口：“邪修，我记住你了。” 　　石室的门应声而开。 　　沐玄一手拿着匕首架在池云镜脖子上，另一只手粗暴拽他起身，要挟持着他离开石室。 　　柏宗荻抓住沐玄大部分注意力放到池云镜身上，疏于防范他的时机，对沐玄出剑。 　　正在这时，石室的天花板亮起阵图，白衣青年出现在沐玄旁边，折扇打开，挡住柏宗荻的攻击。 　　孟陈莲折扇上的水墨伸出扇面，开出桃花，释放出大量白色的药粉，柏宗荻不敢吸入，向后退了半步，剑风将药粉卷开。 　　沐玄开口：“少宗主。” 　　乾坤戒打不开，孟陈莲的手段也不少，已然化解了体内的毒素。 　　老者道：“有点水平。” 　　之前沐玄被一股巨力拽到毒潭底部，穿过阵法，就是老者做的。 　　柏家兄弟与池云镜进入魔界残骸，传送到了这里，老者没想到世间还有魔族血脉，开口就是让柏家兄弟杀了。 　　听说池云镜是他们的同门，是受归海仙尊认可的圣地弟子，老者改变了主意，但他已经放出话，杀了人才能离开，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就新弄了个邪修来。 　　孟陈莲随之下来，是老者没想到的。 　　他没再关注毒潭那边，孟陈莲只可能是自己主动下来。 　　“阿玄刚说想与池云镜双修，趁人之危将池云镜生米煮成熟饭，这就有了机会，也是缘分。”孟陈莲唇角翘着，脸上没有笑意，“要是我没有来，阿玄离开这里，是不是打算将池云镜拉到一个小房间，践行自己的话？” 　　“你怎么想的，和池云镜双修？”柏思荻睁大眼睛，不满质问，“我们不是对池云镜同仇敌忾？” 　　池云镜依旧闭着眼睛，半点反应都无，但沐玄感觉到他身上森冷的杀意。 　　沐玄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不见秦公子？少宗主不是去救他了么。” 　　孟陈莲合拢折扇，沉吟道：“他应当没事了。” 　　怎么是这样不确定的语气。 　　孟陈莲亲自救了秦书礼，应当确信他的安全才对。 　　“早知这样，我会先救阿玄。”孟陈莲道。 　　“当时少宗主先救秦公子没有错。”沐玄道，“不多说了，出去要紧。” 　　柏家兄弟走出石室，看着两个合欢宗的人挟持池云镜慢慢出来。 　　有孟陈莲在，救出池云镜就更难了。 　　时隔多日重见孟陈莲，柏思荻脸上毫无激动，只是客客气气叫了声：“孟少宗主。” 　　孟陈莲看出他的疏远，就配合着调整态度，不再像从前那般亲近。 　　走廊两侧的墙壁挂着灯盏，大多早已熄灭，仅剩寥寥少数还摇曳着微弱的光，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走廊尽头，那里仅有一扇门，他们不得不打开，一进去，就再度被传送到其他场所。 　　老者在沐玄那里吃了瘪，要还以颜色。 　　他还想试一下池云镜，就将沐玄与池云镜两人传送到一间特殊的石室，这里的毒潭是深紫色，浸泡着大量残肢死尸，经历漫长岁月，都没腐烂成白骨。 　　遗迹的原主人，是数千年前鼎鼎有名的魔族，擅长医毒之道。 　　他抓各族强者来试药，将部分尸骨沉在这里，闻见生人的气息，毒潭内所有尸体残肢组合到一起，形成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深紫毒液沿着庞大狰狞的躯体往下流淌。 　　沐玄的匕首还架在池云镜脖子上，商量：“不如我们合作。” 　　池云镜睁开眼睛，毫无征兆抬手，攥住沐玄的手腕。 　　沐玄手一抖，匕首在池云镜脖颈划出浅浅的伤口。 　　池云镜毫不在意，拧着沐玄的手腕就要将他扔入毒潭，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 　　前两日帮过孟陈莲的影卫渡天劫，不影响他现在对这影卫的杀意。 　　暗红花枝终于探出池云镜的领口，在脖颈皮肤印下一道浓墨重彩，在柏家兄弟面前，他需要控制好魔血，如今就不再需要那般仔细的控制。 　　落入毒潭前，沐玄险险稳住身形，然而从毒潭钻出的怪物已经袭来，沐玄来不及闪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释放魅术。 　　还真令怪物停顿了片刻。 　　这时，背后响起残月剑的鸣响。 　　残月剑的灵性苏醒，它在骨花坑见过沐玄脱离躯壳，明白那就是沐玄，拼命要拖着主人去救，池云镜不解其意，皱眉用力按住不安分的剑柄，抬头望向沐玄。 　　沐玄听见残月剑的异动，条件反射回头，正对上池云镜的视线。 　　池云镜僵了僵。 　　不好，他的魅术还在持续。 　　沐玄立刻捂住眼睛。 　　魅术对没有神智的怪物效果甚微，沐玄刚停止魅术，怪物就恢复了行动能力，攻击向他。 　　一声剑鸣。 　　银白剑光将庞大怪物一分为二，碎尸落入毒潭，溅起巨浪。 　　大量血液与毒液洒向沐玄，被池云镜挥剑斩开，没有一滴落到沐玄身上。 　　沐玄放下捂眼的手，看见清瘦挺拔的少年背影挡在他身前。 　　只要池云镜不花费太多精力压制魔血，大乘期的修士或者怪物，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下完了。 　　沐玄忍不住叹气，责怪自己。 　　他上次误打误撞对孟陈莲使用了魅术，还不长记性。 　　这次又令池云镜误中了他的魅术。 　　沐玄问：“你的剑能给我一下吗。” 　　池云镜松开不老实的佩剑，残月剑直接飞到了沐玄那里。 　　沐玄握住银白剑柄，转过身背对池云镜，朝残月剑摆了摆手，无声做出口型，让残月剑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幸好，残月剑心智有限，刚才一门心思急着救沐玄，尚未来得及告诉池云镜他的身份。 　　沐玄回过身，池云镜正安静看着他，眼里没有其他人中了魅术会产生的爱意，但他用这副模样面对敌人，已经相当不正常。 　　沐玄将残月剑还给他，门口响起鼓掌的声音。 　　孟陈莲找了过来，身体倚靠门框看着他们，拿着折扇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拍着，桃花眼含有讽刺的笑意：“阿玄当真厉害，我不允许你使用魅术，你还在用，甚至用到了池云镜身上。” 　　沐玄道：“情况紧急，属下修为不高，不得已而为之，望少宗主谅解。” 　　“我自然谅解。”孟陈莲看了眼毒潭里的碎尸，“当初在骨花坑，阿玄曾嫌弃我不干净，等阿玄对越来越多人用魅术，不知是不是也算？” 　　沐玄声音平和：“少宗主觉得算，那就算。” 　　“好。”孟陈莲朝他招手，沐玄从半空下来，走到孟陈莲面前，他抬手抚上沐玄的脸。 　　孟陈莲温柔轻笑：“阿玄就和我一同染脏。” 　　说完这句话，孟陈莲放下手，转身向前走。 　　沐玄带着池云镜跟上。 　　就算不将匕首架在池云镜脖子上，沐玄也不用再怕他逃跑。 　　神秘老者不再出声，他的精力极其有限，需要休息。 　　沐玄本有点担心，孟陈莲会不会对池云镜趁虚而入做些什么，结果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池云镜。 　　经过一间大厅，里面热闹的声响吸引他们停下步伐。 　　楚朗风与金立各自带领几名本宗弟子，正在与里面的两头魔兽搏斗。 　　大厅半空悬浮着光球，里面躺着一本厚重的医典。 　　杀了两头魔兽，楚朗风和金立各自从魔兽体内剖出半把钥匙。 　　两半钥匙合一，能开启半空的光球。 　　遗迹原主人设计这机关，是存了让两拨人内斗的心，楚朗风没有上当，态度坦然道：“我将钥匙交给金兄，金兄得到医典后，里面的内容由我们两宗共享，如何。” 　　金立点头答应。 　　孟陈莲看着医典，未曾移开视线。 　　上古的医典，也许对阿玄莫名昏睡，身体衰弱的毛病有治疗方法。 　　“阿玄，你去将钥匙与医典夺过来。”孟陈莲笑道，“那两人都是大乘期，还是五大宗门的天才弟子，尤其楚朗风，拥有提升实力的秘术，你正面不是对手，就用擅长的魅术吧，我相信你。” 　　沐玄点头：“是。” 　　下一刻，黑衣影卫就来到楚朗风面前。 　　对上沐玄的眼睛，楚朗风来不及反应，直接中招。 　　面前身穿冰冷黑衣，面貌阴柔的影卫，在楚朗风眼中变成了常穿黑色宽袍，容貌绝美的鬼怪。 　　楚朗风忍不住上前一步，“阿沐。” 　　站在孟陈莲不远处的池云镜听见，手指微微动了动。 　　沐玄温声道：“将你的钥匙给我。” 　　楚朗风连忙点头，动作简直迫不及待，将钥匙放到沐玄手里。 　　金立闪现过来，去夺沐玄手里的钥匙，楚朗风转身，朝他拔出背后的黑剑。 　　“蠢货。”金立怒骂，“本以为你这些年有不少长进，没想到你更加不济，以前被鬼族蛊惑，那个沐玄至少有些本事，而今你竟然连合欢宗的魅术都能中！” 　　“金道友说得，好像合欢宗的魅术很不济一样。”沐玄道，“楚朗风会中，你就不会中吗。” 　　“我怎么可能中你们合欢宗的把戏。”金立直接转头看向他。 　　下一刻，金立的声音戛然而止。 　　沐玄悠闲伸手：“钥匙给我。” 　　金立目光呆滞，在同门的震惊目光下，听话交出钥匙。 　　真武宗弟子上前要唤醒他，攻击沐玄，反而遭到金立的攻击。 　　昆仑境弟子见状也不敢再做什么，否则他们在楚朗风那里会是一样的待遇。 　　早在多年前的融雪化烟阵里，沐玄就发现，金立是头纸老虎。 　　用魅术一碰就碎。 　　沐玄合并钥匙，打开光球，取出医典交给孟陈莲。 　　孟陈莲将医典拿在手里翻了翻，脸上没多少笑意。 　　沐玄觉得这人越来越怪。 　　不久前，孟陈莲还笑着鼓励他用魅术夺来医典。 　　沐玄完美完成任务，他又不高兴了。 　　沐玄懒得揣摩孟陈莲的心思，看向池云镜，顿时一滞。 　　池云镜单手握紧剑柄，微微垂着头，鸦发半掩的面容上闪过挣扎，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与魅术作斗争。 　　当年沐玄对池云镜使用魅术极其有效，是因为池云镜对他满腔情意。 　　如今池云镜断情绝爱，沐玄还顶着影卫的身份，魅术效果大打折扣。 　　池云镜握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手背青筋浮现，漂亮清冷的脸上流露极致杀机。 　　沐玄果断躲到孟陈莲背后。 　　“少宗主救我。” 　　沐玄当年对池云镜用的是鬼族魅术，与现在用的合欢宗魅术截然不同，也不怕被发现。 　　柏家兄弟找过来：“池云镜。” 　　池云镜理都不理他们，森寒剑光直刺向沐玄。 　　孟陈莲打开折扇，挡住这一剑，虎口直接被震出血，他的正面实力不敌池云镜。 　　不过，逃跑是一绝。 　　孟陈莲用折扇挡住脸，大量水墨倾注而下，将他与沐玄淹没。 　　煞气腾腾的剑气袭来，绞碎墨汁。 　　墨汁背后已没有那两人的身影，只剩桃花瓣四散开来。 　　＊ 　　孟陈莲直接带沐玄离开了遗迹，找到一个姑且安全的废屋。 　　孟陈莲体质不强，一路过来消耗不小，他进入里面的卧房休息，沐玄就在外面守着。 　　封蚀找过来时，身影直接出现在孟陈莲房间里。 　　孟陈莲没有睡，而是坐在床沿翻阅医典，“你找来得倒快。” 　　“这里离遗迹不远，而那座遗迹里人族修士很多，比较明显。”封蚀看出孟陈莲神态有异，“怎么，发生了令你不高兴的事？” 　　孟陈莲闻言，再度回想起阿玄对那些修士使用魅术的画面。 　　就算他找了理由，主动让阿玄用魅术，心里还是不高兴。 　　而外面，沐玄正在闭目养神，银白剑光直刺下来。 　　幸好残月剑是个内鬼，它答应沐玄不暴露他的身份，可也不能任由主人对沐玄动手，剑锋微微偏移，击穿了沐玄身侧的地板。 　　池云镜竟然追得这么死。 　　沐玄一头雾水，他至于吗。 　　只是中了下魅术，以池云镜的性格，怎会这般在意。 　　池云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阻隔了这个房间的动静，孟陈莲在里面感觉不到。 　　沐玄没办法，只好又对池云镜用了魅术。 　　池云镜有所准备，这次对魅术的抗性显著提高，在清醒与魅术的效果间挣扎。 　　沐玄将池云镜推倒在地，整个人压制住他。 　　里面的孟陈莲感觉有点不对，开门一看，就见沐玄坐在池云镜腹部，两手钳制住他的手腕，压在池云镜头两侧，残月剑掉在一边。 　　一副要对正道天才霸王硬上弓的样子。 第76章 侍寝 　　封蚀本来在与孟陈莲讨论遗迹的事。 　　“这本医典就是从遗迹得到的。”孟陈莲翻过一页, “遗迹应当属于一个擅长医毒之道的魔族，生前相当于仙尊境界。” 　　“你们运气不错，上来就遇到了仙尊遗迹。”封蚀道, “医毒之道的传承颇为适合你, 妖鬼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里人族修士太多，妖鬼目前不宜与他们发生大规模的正面冲突。” 　　封蚀的视线, 落到孟陈莲虎口的伤上。 　　“这种小伤怎么不治好。” 　　孟陈莲随意道：“伤是为阿玄受的, 得多留段时间, 让他看着。” 　　提起那个影卫，封蚀脑中不受控制闪过那晚浴室里的画面。 　　他连耻辱都不能表现出来, 免得孟陈莲看出, 他竟对自己亲手废掉的影卫有过反应。 　　封蚀不承认自己有过心动，只认为那是黑龙不可控制的生理反应。 　　那影卫确实有点姿色，在合欢宗待久了, 似乎学到了魅惑人心的本领。 　　“按理说，影卫要挡在你身前，他死了, 才轮到你受伤。” 　　孟陈莲回忆当时的情形, 忍不住轻笑：“可阿玄躲到了我身后。” 　　封蚀一怔：“你竟然容忍？” 　　“阿玄向我求救的样子, 着实可爱。”孟陈莲没在医典里找出治疗阿玄的方法，暂且将书放下，“阿玄在外面没有动静, 不知是在休息, 还是昏迷了过去, 我得看看。” 　　“你在把影卫当情人养。” 　　“交换完情报, 你可以离开了, 我会看着池云镜，若他有问题就告知你。”孟陈莲起身，“而我不希望阿玄看见你。” 　　想着那影卫对自己情根深种，连孟陈莲的影响都能摆脱，封蚀忽然滋生了点微妙的情绪。 　　“我也不愿看见他，脏我的眼睛。” 　　话是这么说，封蚀看着孟陈莲开门，并未直接走人。 　　开门前，孟陈莲先用神识扫了下外面，神色顿时变化。 　　他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孟陈莲顾不上封蚀还在，立刻打开门，外面的景象映入他们眼帘。 　　封蚀诧异挑眉，露出玩味的笑意。 　　而孟陈莲。 　　他第一次见到孟陈莲这般难看的表情。 　　“阿玄。”孟陈莲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冷意。 　　“少宗主，池云镜来袭杀我。” 　　沐玄压制池云镜相当辛苦，池云镜看似清瘦，实际力量大得惊人，就算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对抗魅术上，他的修为也高出沐玄太多，沐玄的脸侧滑落汗水，疲惫喘着气，身体连同声音都是不稳的，差点被池云镜掀开。 　　孟陈莲看不下去，“你下来。” 　　沐玄尚未回应，感觉到下面的池云镜要起来，他挤出更多力气压制，结果一个不稳，倒在了池云镜身上。 　　孟陈莲要去将沐玄拉下来，封蚀伸手挡住他，“这么有意思的场面，不多看会儿可惜了。” 　　孟陈莲的桃花眼噙着冰冷笑意看向他。 　　“你这样新鲜的表情，不多看也可惜了。”封蚀饶有兴致道，“你打不过我，这就是你平素沉湎于温柔乡的下场。” 　　沐玄的头靠在池云镜胸口，听见了激烈的心跳声，都是源自于愤怒。 　　凛冽剑风席卷而来，沐玄连忙调用灵力防守，池云镜右手挣脱了他的钳制，在剑风中袭向沐玄，要掐住他的脖子。 　　沐玄眼疾手快，再度对池云镜使用魅术，池云镜的手僵在他脖颈前，被沐玄一把抓住，重新按回池云镜头侧，压在少年铺散的鸦发上。 　　池云镜上个魅术的效果尚未摆脱，又被叠加新一重魅术，挣扎的力道瞬间减弱许多，眸光微微扩散，还在剧烈摇晃，想要重新凝聚。 　　沐玄喘了口气，露出反派畅快而恶意的笑容，拍了拍少年的脸，“池云镜，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沐玄的魅术这般厉害，再加上残月剑屡屡对他留情，等池云镜从魅术中清醒过来，可能就要怀疑他了。 　　他要完美演好玄十一的形象，与池云镜认识的沐玄完全割裂开，令池云镜厌恶至极，不会将他们联想成同一个人。 　　沐玄坐在池云镜身上没下来，带着炫耀与邀功的意味，兴奋转头看向封蚀，“少皇请看，我抓住了池云镜，他在我手下这般狼狈，根本不如我。” 　　说话的影卫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汗水尚未干透，被沾湿的白皙脸颊晶莹得略显透明，嘴唇微张，气都还没喘匀，而下面的池云镜滴汗未流，他反倒像是狠狠被折腾了番。 　　“没想到，你这般适合修习合欢宗的心法。”封蚀笑道，“看来我将你送给孟陈莲，是给对了。” 　　沐玄的笑容淡化许多。 　　少皇不顾他的恳求，将他送给孟陈莲，是他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如今他都能擒住池云镜，少皇居然还说，将他送给孟陈莲是对的。 　　似乎没有要他回去的意思。 　　“池云镜有魔血，你没有。”封蚀乐于用池云镜刺激自己的前影卫，希望他表现出当初那样，嫉恨池云镜到狂性大发，令封蚀恶心的样子，好方便封蚀扫清他对这影卫的异样反应，“池云镜比你重要无数倍，你下手需注意分寸，勿要伤到他。” 　　沐玄脸色惨白：“少皇依旧对池云镜念念不忘。” 　　封蚀不置可否。 　　“那我就染指池云镜。”沐玄眼里闪过破罐子破摔的狞色，“少皇见惯了珍宝美人，挑剔至极，必会嫌弃影卫碰过的人。” 　　沐玄重新低下头，指腹贴住蔓延至池云镜下颌的暗红花枝，缓慢勾勒，“仔细一看，你的长相确实很有本钱，我这么憎恶你，碰你都不会很排斥。” 　　先前袭击沐玄时，池云镜的魔血花枝就已经到了下颌位置。 　　沐玄有些忧虑。 　　有水界的情况下，池云镜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魔血发作成这样。 　　柏家兄弟可能已经产生疑心，只有池云镜来这里，他们不在就是证明。 　　池云镜估计是摆脱他们来的。 　　池云镜这样，好像没有用心遮掩魔血的意思。 　　“表情太凶狠，没有半点柔情。”沐玄对池云镜挑挑拣拣，“中了两重魅术，居然还这么能抗。” 　　封蚀看着他的手在池云镜身上流连，没有阻止。 　　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以后见到阿沐，会如实转告。 　　沐玄的手沿着池云镜下颌线条向下滑，擦着少年天才的脖颈，来到他的喉结，池云镜反抗得凶，带着发狠的力道，沐玄越来越压制不住，恶声恶气威胁：“老实点，否则我就把你狠狠办了。” 　　封蚀神色微妙。 　　寻过来的柏家兄弟在门外听见这话，柏宗荻准备推门的手僵在半空。 　　柏思荻一把推开门，控诉沐玄：“你不是对池云镜恨之入骨？” 　　沐玄理直气壮点了下头：“没错。” 　　与此同时，沐玄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来阻止他的兽行了。 　　上次在骨花坑，他要划池云镜的脸，封蚀觉得那种伤可以治好，不阻止也可以，这次他染指池云镜，按封蚀的性格应当不能容忍才是，怎么还看戏。 　　“我觉得这样侮辱池云镜，是不错的报复。”沐玄道，“恐怕比杀了他，还要令池云镜无法接受，从他现在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柏思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你也吃亏啊。” 　　沐玄不觉得：“我哪里吃亏了。” 　　“不知廉耻。”柏宗荻拧眉，“你与孟陈莲不清不楚，还对池云镜下手，无论是谁，你都可以吗？” 　　“我还是会挑的。”沐玄顺着他的话道，“至少像池云镜这样的才可以。” 　　柏宗荻冷冷吐字：“那你确实够挑。” 　　池云镜的同伴来了，沐玄不可能再压制他，麻利起身，躲到孟陈莲背后。 　　封蚀瞥了他一眼，居然真有躲在主上身后的影卫。 　　玄十一变了不少。 　　“怎么回来了。”孟陈莲道，“坐在池云镜身上，不是很开心么。” 　　沐玄垂下头：“属下方才羞辱池云镜过于开心，忘记抓他做俘虏了。” 　　“不用抓他。”孟陈莲道。 　　否则，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池云镜，人族修士还会来营救，影响他们探索魔界残骸。 　　柏宗荻问：“妖族少皇为何在此？” 　　“碰巧经过。”封蚀笑道，“发现乐子，就过来看看。” 　　柏宗荻没有追问，对面两个大乘期，还有个魅术诡异的影卫，他们不能动手。 　　而他与池云镜也不是对面能战胜的，彼此不发生争端，分别离开是最好的结果。 　　池云镜按着额头起身，另一只手朝掉在地面的残月剑张开，银白长剑瞬间回到他手里。 　　看着池云镜下颌的暗红花枝，柏宗荻眼神冷肃。 　　池云镜快挣脱开魅术了。 　　不如在池云镜彻底挣脱前，趁机拿下他。 　　“思荻。” 　　柏思荻当即抬手掐剑诀，柏宗荻腰间的佩剑出鞘，飞向池云镜，拉出许多剑影，以蓝金长剑为中心组成剑阵，将池云镜困在中间。 　　“池云镜，和我们回去。”柏宗荻无法再放心他，“你的魔血怎么回事，好好向我们解释清楚。” 　　池云镜并未理会他们，朝沐玄走了一步，剑阵中立刻分出两道剑影，一前一后架在池云镜脖颈两侧。 　　池云镜微微侧头，瞥向颈侧的剑影，握着残月剑的手臂抬起。 　　“归海仙尊思虑周全，给了我钳制你的仙器。”柏宗荻道，“你要我用出来么。” 　　池云镜不管不顾，要破除剑阵。 　　怎能与归海圣地撕破脸。 　　他要丧失容身之所，被修士视作有异心的半魔追捕么。 　　沐玄忽然又搞不懂池云镜的想法，他的行为极不理智，可池云镜分明是冷静的。 　　进入魔界残骸前与他相处的池云镜，分明不是这副样子。 　　不管怎样，沐玄不能任由他这样。 　　他决定先传音，安抚下池云镜的杀意。 　　“池云镜，你不能杀我。”沐玄以影卫的身份传音，“我认识对你有恩的鬼族沐玄。” 　　沐玄已经想好，怎么解释残月剑对他留情的问题。 　　池云镜骤然抬头看向他。 　　停顿片刻，池云镜收残月剑回鞘，转身走向柏家兄弟，和他们一同离开。 　　沐玄暗暗打算，等下找机会脱离躯壳，去看池云镜那边的情况。 　　就在他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一只手贴住沐玄的脸，带着强势的力道将他的脸捧起。 　　孟陈莲笑着问：“在想什么？” 　　“想刚才的事。” 　　“你在回味？” 　　“是。”沐玄点头，“感觉十分的爽快。” 　　“等下，阿玄会体验到更舒服的感觉。”孟陈莲笑意加深，语气温柔，“你今晚侍寝，就在这里。” 　　沐玄一惊：“少宗主，这样不妥。” 　　孟陈莲自顾自往下说：“今后魅术也不许用了。” 　　“少宗主不久前，还鼓励我用魅术。” 　　“我后悔了。”孟陈莲坦然道。 　　沐玄道：“不用魅术，我怎么保护少宗主。” 　　“不用你保护。”孟陈莲笑了笑，“你像刚才那样，躲在我身后就可以。” 　　沐玄抬眸看着他。 　　“想对我用魅术？你在我身上用可以。”孟陈莲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双目不闪不避与沐玄对视，“我中魅术，可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听话，而是会将在骨花坑没做完的事情做完，阿玄想清楚了？” 　　沐玄转而看向封蚀：“少皇救我。” 　　封蚀没回应他，询问孟陈莲：“他的魅术对你都有效果？” 　　孟陈莲点头。 　　“当真有趣。”封蚀道，“你在骨花坑对玄十一呵护备至，原来是中了他的魅术，但如今看样子，你真的对他上了心。” 　　孟陈莲问：“我与阿玄双修，你要在这里看着？” 　　封蚀嗤了声：“怎么可能。” 　　他没看沐玄一眼，消失在原地。 　　“这下没有旁人了。”孟陈莲笑看着沐玄，“阿玄，随我到里面的卧房。” 　　沐玄站着不动。 　　下一刻，腰间的血契印记发烫。 　　沐玄不受控制，走向孟陈莲。 　　来到里屋，沐玄坐在床沿，眼角看见床头放着的医典。 　　“我拿这本医典，是想寻找阿玄莫名昏睡的治疗方法，可惜里面没有。”孟陈莲站在沐玄面前，微微弯下腰，“我对阿玄够好了，乾坤戒里还准备了许多东西，能帮阿玄舒服，结果乾坤戒在这里打不开。” 　　“我精心准备的东西，只能以后再用，今日就委屈阿玄了。” 　　“少宗主。”沐玄提醒，“这里随时可能有危险袭来，或者有修士经过。” 　　“阿玄的样子还算平静，没有排斥我，果然你就算心系前主人，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孟陈莲心情不错，“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自然不会让别人打扰，我出去片刻，设置阵法，你就在这里等着。” 　　孟陈莲手持折扇走了出去。 　　沐玄平静，是因为有灵魂出窍大法。 　　他打算脱离躯壳去找池云镜。 　　等孟陈莲回来，让他对着躯壳干瞪眼就好。 　　在沐玄出窍的前一刻，灯光剧烈晃动了下。 　　屋内的光，源于桌上的老旧灯盏，里面的灯油早已耗尽，孟陈莲在里面扔了团灵力，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光。 　　灵力团有刹那的波动，屋内光线急速昏暗下去，待灵力团恢复稳定，光明充盈房屋，沐玄身前多出了个俊美的黑衣青年，额头生有漆黑的龙角。 　　封蚀去而复返，出现在他面前。 　　沐玄适当表现出惊喜：“少皇怎么回来了？” 　　封蚀的心情并不明朗，只问：“你愿不愿意给孟陈莲侍寝。” 　　沐玄道：“当然不愿。” 　　封蚀抬手，切断了沐玄的部分发丝。 　　发丝掉落在床上，燃起漆黑的火焰，散发沐玄的气息。 　　这样，孟陈莲一时半会就发现不了沐玄已经不在。 　　封蚀抓住沐玄的肩膀，带他离开这里。 　　* 　　他们出现在丘陵地带，黄褐色土地长着稀疏的植被。 　　封蚀站在一座山丘顶端，松开抓着沐玄的手，望向远处。 　　叶言薇带领的琴书门弟子，正在与岳锦逸率领的合欢宗弟子争夺资源。 　　封蚀不知该带玄十一去哪里，他亲手丢弃的影卫，总不可能再捡回去。 　　发现两拨修士在夺宝，他就停下来看看。 　　影卫含着期待的声音响起：“少皇为什么带我出来？” 　　封蚀没吭声。 　　先前他离开孟陈莲那里，越想孟陈莲要影卫侍寝，越觉得膈应。 　　一时冲动，就掉头回去将人带了出来。 　　无论是先前对池云镜上下其手，遇到危险就躲到主上后面，还是现在讨好的语气，本都该令封蚀厌恶心烦，可他莫名生不出那种情绪，只觉得玄十一有了形容不上来的微妙变化。 　　经过半晌的沉默，封蚀找了个理由：“合欢宗的大多术法，都在于精神层面，包括魅术也是，我不希望你被孟陈莲玩废，精神状态大打折扣，用不出那样精深的魅术，就可惜了。” 　　“少皇太看低属下。” 　　“孟陈莲养尊处优，样子弱不禁风的，可别忘记，你目前的修为远弱于他。”封蚀嗤笑，“就算没有血契，你恢复全盛修为，也不可能玩得过他，他在合欢宗长大，见过的手段花样比你想象的多千百倍。” 　　玄十一的血契已不在封蚀那里，但毕竟是出自他手，他抬手就为沐玄解除了血契的控制。 　　沐玄行礼：“属下斗胆，求少皇帮一个忙。” 　　封蚀并未动怒，淡淡问：“什么。” 　　“是关于少宗主的。”被带到合欢宗前，沐玄以为孟陈莲不难相与，只要被孟陈莲冷落，他就能拥有许多自由，没想到事情发展至如今的地步，被孟陈莲拿着血契百般钳制，沐玄想回以颜色，“如果少皇帮我，会发生更有意思的事。” 　　封蚀喜欢看乐子，尤其是孟陈莲的。 　　孟陈莲关注池云镜，起因也是要抢封蚀的目标，这对好友的相处模式十分特殊。 　　果然，封蚀答应了。 　　已经将沐玄带出来，他不介意火上浇油。 　　听完沐玄的计划，封蚀笑道：“你就不怕被孟陈莲厌弃？” 　　沐玄道：“少宗主都不嫌弃与属下这等卑贱之身双修，换成别人应当无妨。” 　　封蚀忍不住笑出了声。 　　沐玄走向正在对峙的琴书门与合欢宗弟子。 　　岳锦逸开口：“少宗主的影卫怎么来了。” 　　琴书门弟子朝沐玄小幅度挥手：“阿玄。” 　　“你和琴书门修士很熟？”岳锦逸皱眉，“不会要拿少宗主压我，让我将宝物让给她们吧，不可能，少宗主通情达理，不会以势压人，你别仗着少宗主宠爱，嚣张跋扈。” 　　“我是来找你的。”沐玄语气和煦，“少宗主要和人双修，我来问你愿不愿意。” 　　岳锦逸不信：“怎么可能。” 　　“我与少宗主进入魔界残骸，落到医毒大能的遗迹，他在里面中了媚药。”沐玄睁着眼睛瞎编，“以少宗主的手段，药效没有深入太多，可那魔族大能实在厉害，少宗主还是受到了些影响，需要与人双修，才能拔除药效。” 　　沐玄转过身。 　　“不信的话，你随我来。” 　　他带岳锦逸去见了封蚀。 　　岳锦逸知道合欢宗与妖鬼界有特殊的联系，见封蚀认可了沐玄的话，怀疑就彻底消散。 　　他对沐玄道：“你竟然不趁这个机会，爬上少宗主的床。” 　　“我刚恢复修为，还没学习双修之术，也不敢现场学习，怕出什么差错，有损少宗主的身体。”沐玄道，“我也没找那些不会双修之术的正道修士，少宗主终究是人族，第一次找妖鬼也不妥，还是合欢宗弟子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再问别人。” 　　岳锦逸立刻道：“我愿意。” 　　“我身份卑贱，与少宗主传那些流言，也污了少宗主的名誉。”沐玄叹息，“今日过后，流言应当能洗清了。” 　　岳锦逸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被封蚀带到孟陈莲所在的废屋。 　　从封蚀带走沐玄到现在，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床上的发丝刚烧掉一半，封蚀挥袖销毁，让岳锦逸坐在床沿，在岳锦逸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幻术将他变成玄十一的样子。 　　他的幻术弱于孟陈莲很多，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孟陈莲看穿。 　　做完这些，封蚀笑着离开，回到沐玄那里。 　　岳锦逸不在，剩下的合欢宗弟子群龙无首，被琴书门弟子夺得宝物。 　　“道友没有出手，否则我们是得不到宝物的。”叶言薇道，“我们领了这份情。” 　　“那我希望，仙子们帮一个忙。”沐玄道，“请各位收留我一晚。” 　　叶言薇毫不犹豫点头：“自然可以。” 　　沐玄要去找池云镜，躯壳丢在荒郊野外太危险了。 　　放在琴书门的营地保险些。 第77章 叛逃 　　这里魔气浓郁, 灵气稀薄，乾坤戒里的丹药也拿不出来，无法快速补充灵力, 琴书门弟子或多或少有所损耗, 她们离开丘陵地带, 找了处安全场所扎营，休息段时间再继续探索。 　　叶言薇的法器古琴悬浮在身前, 她素手轻弹, 伴随琴音响起, 稀疏的植被飞速生长，其他师妹稍加修缮, 就建成了许多房屋。 　　屋内还用草木做成了简易床榻, 作为临时营地已经十分不错。 　　因为男女大防，沐玄的屋子位于角落，距离其他房屋有些距离。 　　叶言薇不好意思道：“烦请公子谅解。” 　　“我为男子, 与各位仙子隔开再正常不过，各位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十分感激。” 　　说罢, 沐玄走向自己的屋子。 　　叶言薇叫住他：“公子等等。” 　　沐玄回过身, 疑惑看向她。 　　叶言薇欲言又止。 　　“叶仙子有话, 尽管直说。”沐玄笑道。 　　“那我就说了。”叶言薇吞吞吐吐，“孟少宗主找别人双修，是不是对你喜新厌旧？”话音未落, 叶言薇连忙补充：“要真是这样, 对公子应当是好事。” 　　“的确。”沐玄叹息, “可惜事情不是那样。” 　　周围聚集来越来越多的琴书门弟子, 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 　　叶言薇惊道：“莫非公子是不堪承受孟陈莲的兽行, 偷跑出来的？” 　　连孟少宗主的尊称都不喊了。 　　“少宗主可能来找我。”沐玄没有否认，孟陈莲强迫人侍寝，可不就是禽兽不如，“如果诸位仙子觉得我带来了麻烦，我可以离开。” 　　叶言薇立刻道：“不麻烦！” 　　她看着沐玄的眼神充满怜惜：“公子是孟陈莲的影卫，身不由己，脱离不了他的控制，但能获得一夜自由，也是好的。” 　　“公子就放心待在这里，以孟陈莲的作风，不会为难我们，等他找过来，我们还能帮你说几句话。” 　　其他琴书门弟子纷纷点头，七嘴八舌道：“公子在孟陈莲那里肯定很累，快进屋休息吧。” 　　沐玄感觉，自己在琴书门弟子心中的形象似乎十分凄惨。 　　他没有多想，走进自己的房屋。 　　刚在床沿坐下，黑衣俊美的妖族少皇就出现在他面前。 　　“我就离开片刻，你连住处都找好了，琴书门弟子还对你十分关爱。”封蚀唇角的笑意玩味，“到了合欢宗，你连人缘都变好了，越来越向合欢宗弟子靠拢。” 　　“少皇之前还说，将我送给少宗主是对的。”沐玄道，“少皇能带我出来，已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大恩，我不敢奢望，少皇会继续带着我。” 　　“你也变得识趣了，省去我多费唇舌的工夫。”封蚀语气不明。 　　他收到传讯，部分妖鬼与两大圣地的修士同时找到了上古机缘，急需支援。 　　临走前，封蚀将一片黑色龙鳞扔给沐玄。 　　“孟陈莲有你的血契在手，必然能找到你，你把这片龙鳞放在身上，能延缓被找到的时间。”封蚀解释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希望好戏多持续段时间，既然我已经让好戏开场，那就要尽兴。” 　　封蚀究竟多烦玄十一，怕他多想，才这么着急解释。 　　等他离开，沐玄随手将龙鳞放入衣袖。 　　沐玄躺到床上，半透明的魂体钻出躯壳，穿透门扉飘出去。 　　外面生着火，两名守夜的琴书门弟子围坐在火堆旁聊天。 　　“想到孟陈莲会找过来，我就好激动。” 　　“他怎么还没过来，不会真和岳锦逸在双修吧。” 　　“那也太渣了。”其中一名琴书门弟子睁大眼睛，“我还想着阿玄逃跑后，他能幡然醒悟，明白阿玄对他的重要性，今后好好专一对阿玄。” 　　“我只能说希望渺茫，阿玄对他而言，好像真的是个玩物。” 　　“孟陈莲在和别人双修，阿玄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可见他有多想摆脱孟陈莲，要是我们能帮他获得自由就好了，可惜我们无能为力。” 　　沐玄明白了，自己在琴书门弟子心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琴书门的仙子实在好心。 　　沐玄悄然离开营地，夜空悬挂着血红近黑的弯月，因为空间不完整，弯月轮廓模糊，坑坑洼洼，有多处缺损。 　　他沐浴着残缺的血色月华，寻觅池云镜的所在。 　　先前他们去过的遗迹十分重要，还有认识羽流仙尊的神秘老者存在，正道修士没探索完，不可能离开，如果没有意外，柏家兄弟会与池云镜回到那里。 　　遗迹距离沐玄所在的位置相当遥远，幸好化神期的速度不慢，沐玄一路隐藏身形避开危险，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到那里。 　　遗迹里汇聚的正道修士更多，沐玄偷听他们谈话，确定了池云镜果然在这里。 　　沐玄找到人时，发现数名归海圣地的弟子已经与他们汇合，所有人正在一个宽敞的大厅里休整，用灵力燃起的灯火，将墙壁砖缝里的陈年污渍都照得清清楚楚。 　　池云镜的魔血花枝依旧在下颌位置，他给柏宗荻的解释是，自己蒙受羞辱，心绪动荡，再加上空气里充盈的魔气，发作比较严重。 　　柏宗荻设身处地考虑，如果换成他蒙受合欢宗影卫那般羞辱，也会无法忍受。 　　可池云镜的性格与他不同，除了当年的沐玄，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失态，就算有魔血影响，他先前的行为还是过激了些，柏宗荻没有彻底放心，打坐调息时，依然对池云镜施放着剑阵。 　　沐玄刚到，看见的是安宁平静的景象。 　　就在下一刻，异变陡生。 　　面容模糊，散发冰蓝光晕的池云镜虚影，忽然出现在那些归海圣地弟子的中间。 　　一名修士察觉有异，睁开眼睛，表情登时大变：“不好，是池云镜分出的元神！” 　　池云镜的虚影抬起剑。 　　一堵冰墙拔地而起，紧接着就被归海圣地的弟子轰碎，冰屑反射着光华漫天飞扬，铺天盖地的攻势涌向池云镜的虚影，大厅连带众多石室坍塌，虚影裂成数片，每片都化成巨大冰晶，在废墟中形成厚重的墙壁，阻挡住归海圣地弟子，将他们与柏家兄弟分隔开。 　　冰晶墙壁另一侧，池云镜的本体已经破除剑阵，将残月剑架在柏宗荻颈侧，柏思荻在不远处，不敢妄动。 　　柏宗荻冷声质问：“池云镜，你想叛出归海圣地？” 　　“今日起，我不再是归海圣地的弟子。”暗红花枝快速生长到池云镜脸颊，“把仙器交给我。” 　　池云镜随柏家兄弟回来，向他们解释，放松他们的戒备，就是想要夺得仙器。 　　否则柏宗荻携带仙器追捕他，可能影响他掌控魔界残骸的计划。 　　“我还是小看了你。”柏宗荻懊恼。 　　池云镜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除剑阵，令他陷于窘境。 　　“仙器给我。”池云镜重复，“否则我会杀了你。” 　　柏宗荻对此毫不怀疑，但他不可能交出仙器：“你究竟要干什么。” 　　“和你无关。”池云镜漠然道。 　　沐玄穿过冰晶，拽住池云镜的手臂，问出相同的问题：“你要干什么？” 　　池云镜登时转头，冰冷神色融化殆尽。 　　他看不见阿玄，但能从手臂被抓住的触感意识到，阿玄就在那里。 　　阿玄拒绝与他同行，池云镜以为他有自己的事，在魔界残骸里恐怕不容易见面。 　　他觉得这样也好，让阿玄晚点得知他在魔界残骸里做的事，至少等他的计划即将完成。 　　没想到，阿玄这么快就来找他。 　　池云镜的心脏一半笼罩在刚动手就被阿玄撞见的慌张下，另一半浸泡在阿玄早早来找他的喜悦里。 　　沐玄严肃道：“回话。” 　　“我等下会向阿玄解释。”池云镜立刻道。 　　趁池云镜分心，柏宗荻将手放到剑鞘上。 　　池云镜察觉不对，残月剑向柏宗荻斩下。 　　柏宗荻的脖颈被切开部分，孪生弟弟与他心有灵犀，闪现过来格开残月剑，柏思荻右手震得发麻，佩剑止不住震颤嗡鸣，下一刻就被池云镜打开，重重撞入冰晶。 　　争取到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柏宗荻动用仙器，蓝金剑鞘上的玉石脱落。 　　柏宗荻剑鞘上镶嵌的玉石，原本是单纯的装饰，在进入魔界残骸前换成了归海仙尊授予的仙器，蓝色宝石漂浮在半空，内部水光流转，水的波纹构成眼瞳形状，看向池云镜。 　　池云镜瞬间动弹不得。 　　仙器不止能压制魔族，对于妖鬼同样有不小的压制作用，沐玄在池云镜身侧，处于仙器的注视范围，体内鬼气严重紊乱，隐匿术法一时无法维持，现出了身形。 　　柏宗荻语气沉沉：“沐玄。” 　　遗迹里的魔气疯狂涌向池云镜，少年脸上的暗红花枝不停攀升，握持残月剑的手已经可以稍微挪动。 　　沐玄不能任由池云镜的魔血继续爆发下去。 　　他拉了池云镜一下，阻止道：“不行。” 　　池云镜转头看他，霜雪般的脸孔被魔血涂上花枝，带着冰冷的妖异。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少年听从了沐玄的话，就算处在被仙器钳制的境地，也毫不犹豫放弃了吸收魔气。 　　海水自蓝色玉石倾注而下，要淹没他们。 　　沐玄使用黑珠，解除仙器的禁锢，带着池云镜隐藏躲开。 　　如今沐玄学习黑珠内的传承术法，不再需要阳气，而是修为越高，就能学到更高的境界。 　　从前可以用阳气修习，估计是那时沐玄修为太低，黑珠怕他手段少，成长不起来就死了，就给他开了后门。 　　修为到达化神期，沐玄对隐匿术法领悟更深，除了自身，还能用在别人身上。 　　仙器发现不了隐藏的他们。 　　这里动静太大，越来越多修士赶来，沐玄带着池云镜离开。 　　“池云镜背弃正道，叛出归海圣地，与鬼族沐玄同流合污。”柏宗荻神色沉凝，“即日起，归海圣地开始追捕那两者，希望各位同道相助。” 　　“擒拿到池云镜或沐玄，归海圣地必有重谢。” 　　* 　　时间回到早前。 　　孟陈莲设完阵法，令这座废屋与外界隔绝，就迫切回到卧房。 　　和他离开前一样，阿玄坐在床沿，静静等着他。 　　孟陈莲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人双修，还是在这种简陋的地方，真到了这一刻，他并非像高门大户的公子宠幸下人那般从容，而是像入洞房的新郎官，怀有期待与兴奋，甚至有点紧张。 　　“久等了。”他走到床前，用折扇挑起影卫的下巴，另一只手爱怜抚摸影卫的脸，“好乖。” 　　岳锦逸受宠若惊。 　　少宗主平素看人的眼神，总像带着点柔情，但和现在比起来，那点柔情什么都不算。 　　一对比才发现，少宗主平常那是敷衍，和现在的样子天差地别。 　　若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岳锦逸都要产生少宗主倾心于自己的错觉。 　　少宗主这副模样，应当是媚药的影响。 　　他能看到，当真是赚了。 　　接下来，他还要和少宗主双修。 　　孟陈莲温声问：“紧张吗。” 　　“不紧张。”岳锦逸摇头。 　　他已经等不及，身体都开始产生了反应。 　　孟陈莲看出来，轻笑了声：“我没对你的身体做手脚，也没通过血契对你施加影响，看来阿玄的身体除了修炼魅术，在双修上也颇有天赋，你那般拒绝我，可你的身体不会撒谎。” 　　岳锦逸的大脑受肉体支配，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少宗主这话意味着什么。 　　阿玄。 　　他想起少宗主的影卫。 　　刚到仙洲时，他听闻少宗主专宠从妖族少皇那里捡来的卑贱影卫，感到不可置信。 　　魔界残骸提前打开，他在秘境入口外，远远望见少宗主飞舟上的影卫，感觉也不过如此。 　　少宗主周旋于情人间，也没多关注那个影卫。 　　看少宗主如今深情款款，要与他双修的样子，岳锦逸更确信传闻是假的。 　　他不信区区一个影卫，会不愿意接受少宗主的宠幸，跑过去找他，应当是被少宗主嫌弃了吧。 　　不过，那个影卫确实识趣。 　　他得到这般珍贵的机会，今后成为少宗主面前的红人，可以多关照他一二。 　　感觉到孟陈莲的手放上自己腰带，岳锦逸激动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然而，孟陈莲的手停在了那里。 　　岳锦逸饥渴难耐，身体扭了扭，“少宗主快点。” 　　孟陈莲的笑意消失。 　　他抬袖一挥，解除幻术，面前的阿玄变成了身穿合欢宗弟子服的青年。 　　岳锦逸浑然不觉，干脆自己解开腰带，扑向孟陈莲。 　　下一刻，他被孟陈莲掐住了脖子。 　　孟陈莲的手不停收紧，岳锦逸眼球微凸，脸上的恳求与痛苦神色混合，狰狞丑陋。 　　内心的暴怒稍微平复，孟陈莲才松开手，让岳锦逸说话。 　　“你为什么在这里。” 　　岳锦逸捂着喉咙猛烈咳嗽，不明白少宗主为何忽然态度大变，他也不敢问，少宗主的样子着实吓到了他，岳锦逸稍微喘匀气，就忙不迭回答：“阿玄说，少宗主在遗迹里受到媚药影响，需要与人双修。” 　　孟陈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这样说，你就信了？” 　　“有妖族少皇作证，弟子怎会不信。”岳锦逸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跪地求饶，“弟子还是少皇亲自送来的，求少宗主明鉴，饶我一命。” 　　“封蚀。”孟陈莲缓慢咀嚼这两个字，“果然是他。” 　　他垂眸看向岳锦逸，问：“阿玄在哪。” 　　岳锦逸说出先前与琴书门弟子争夺宝物的位置：“少宗主的影卫还在不在那，我就不确定了。” 　　孟陈莲不再管他，匆匆离开去找阿玄。 　　然而，封蚀不仅给了沐玄龙鳞，还扫清了他与琴书门弟子的行进轨迹，在各处设置障眼法误导孟陈莲，免得沐玄太快被找到。 　　在孟陈莲找到人前，秦书礼反而误打误撞，碰到了琴书门弟子的营地。 　　秦书礼进入魔界残骸，就倒霉被传送到了遗迹的毒潭里。 　　看见孟陈莲的影卫踩中陷阱，同样掉入毒潭，而孟陈莲选择先救他，秦书礼十分高兴，结果影卫转瞬间被拽入潭底后，孟陈莲变了脸色。 　　孟陈莲明明已经到了他面前，伸手就能救他出来，却不再管他，转身走到影卫消失的毒潭前，着手化解毒素，好恢复修为下去探查。 　　无论秦书礼怎么呼救，孟陈莲都无动于衷。 　　还是风雷圣地的同门赶到，救他出来。 　　这时候，秦书礼的毒素已入肺腑。 　　秦书礼昏迷前隐隐约约看见，孟陈莲恢复了修为，毫不犹豫跳下毒潭，没分给他半道目光。 　　风雷圣地的修士带秦书礼找到医修，他的命被挽救回来，但他中毒太深，医修的乾坤戒打不开，手头药物有限，无法完全清除毒素，秦书礼只能和朋友一起到处找药。 　　进入魔界残骸前，出入孟陈莲飞舟的人太多，琴书门弟子没有注意到秦书礼，不知他与孟陈莲的关系，秦书礼来到琴书门的营地，问她们有没有见过自己需要的药草，偶然从她们口中，听见阿玄的名字。 　　因为阿玄，秦书礼连番蒙受奇耻大辱。 　　他对孟陈莲恨不起来，但恨那影卫入骨。 　　打听完消息，秦书礼装作离开，实际又隐匿身形折返回来，偷听她们交谈，得知阿玄就在这里。 　　秦书礼忍不住笑了笑，潜入阿玄的房间。 　　就算他的修为被毒素蚕食，瞒过那些外面来的乡巴佬，也是轻而易举。 　　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秦书礼正要下杀手，忽然意识到不妥。 　　阿玄身上不能留下他下手的痕迹，否则孟陈莲能查出来。 　　尸体也不能放在这里。 　　秦书礼带着青年离开，阿玄全程没醒，像是昏迷了。 　　更省了他的事。 　　秦书礼将人带到先前寻药时，经过的一处万丈深渊，里面魔气升腾。 　　他一松手，昏迷的影卫就掉了下去。 　　* 　　“你可以解释了。” 　　沐玄没带池云镜离开遗迹。 　　因为池云镜阻止了他，说要留在这里。 　　他带池云镜躲到一间石室，这里刚被修士搜寻过，短时间不会再有人来。 　　沐玄一直维持着隐匿术法，外面时不时响起脚步声，都没人发现他们。 　　黑珠为沐玄消除了仙器的桎梏，但不会管池云镜，池云镜坐在地上，能活动的程度有限，需要等仙器的影响随时间慢慢消减。 　　沐玄漂浮在池云镜面前，双手环胸，一副质问的样子。 　　池云镜轻声开口：“我也有事问阿玄。” 　　关于孟陈莲的影卫。 　　池云镜毫无沐玄那般强硬的质问态度，漂亮面容的神色清冷，但莫名显得有几分乖顺。 　　和沐玄当影卫时，不管不顾就要杀人的凶残少年，简直有点不像同一个人。 　　“你的事情要紧。”沐玄道，“你先解释。” 　　“我找到更多羽流仙尊的传承，体内的魔血也越来越多。”池云镜克制收回注视沐玄的视线，转而看向自己的掌心，“我隐隐觉得，一味压制魔血是行不通的。” 　　“那你也没必要叛离圣地。”沐玄叹了口气，无法理解，池云镜原著里平衡魔血也没用这么过激的手段，“你还没救出师尊，自己又搞出这么大麻烦，别说救楼崖，以后你该何处容身？” 　　池云镜闭了闭眼，他不喜欢听阿玄提起师尊。 　　但现在，他还不能表现出这点。 　　他要知道阿玄的态度。 　　“这里就是我的容身之处。”池云镜道。 　　沐玄微怔：“什么？” 　　“我会留在魔界残骸。”池云镜直直看着他，“我想知道阿玄的意思。” 第78章 调戏 　　“我的意思是你做过火了。”沐玄没听出少年的暗示, 亲眼见过池云镜修成斩情剑，他就没再轻易将池云镜往感情用事的方向考虑。 　　之前池云镜坦然提起他挑选的衣服，和楚朗风一样穿上, 在沐玄看来, 就是愿意重新当他弟弟的意思。 　　“魔气对你的影响, 远没有骨花坑的血玉大，你继续装成水界没解除的样子不好么。”沐玄语重心长, “等你立下足够的功勋, 平衡好魔血, 人族都会认可你，何必选择叛逃, 藏在荒凉的魔界残骸, 怎比得上生活在外界，你认识的人都在那里。” 　　池云镜忽然道：“我觉得归海仙尊不妥。” 　　沐玄怔住。 　　他相信池云镜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可归海仙尊在剧情里分明是正派。 　　原著终究只有参考作用, 沐玄身处于现实，发生的事情相较于原著已经偏移了许多，他不会盲信原著, 问池云镜：“你有什么依据？” 　　“没有依据, 只是一点猜测。”池云镜道, “归海仙尊对我的魔血接受太快，而且对我太好，我的魔血明显异常, 他没有刨根究底, 查不出我的生身父母便作罢, 其他仙尊对我的疑虑, 也被他挡了回去。” 　　沐玄猜测：“也许是他为人特别好。” 　　“妖鬼解除我的水界, 我也觉得简单了点。” 　　“妖皇相当于仙尊境界，还有个鬼主神秘莫测，他们付出不小代价才解除水界，你觉得简单？” 　　“我当时从妖鬼界回到圣地，归海仙尊有过问，但和我的身世一样，过问得不够深入，有些轻轻放下的意思。”池云镜思索道，“这只是我的直觉，我与仙尊相处感觉不对，日积月累之下，变得疑神疑鬼，阿玄不必当真。” 　　“我从未与归海仙尊接触过，相比自己瞎猜，我自然更相信你。” 　　沐玄一直在回忆原著，尽可能多搜刮些归海仙尊的信息，当做参考。 　　结果沐玄震惊发现，他对书里后期剧情的记忆模糊了。 　　他只记得妖鬼有大阴谋，但具体什么阴谋，池云镜是怎样解决的，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沐玄皱起眉，抬手想拍自己的头，池云镜握住他的手腕，“别怕。” 　　四大仙尊之一可能有问题，确实是极大的冲击。 　　阿玄虽是鬼族，但心向人族，还害怕被妖鬼抓到，若归海仙尊对妖鬼解除他的水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他也可能放任妖鬼抓走沐玄，研究沐玄身怀的宝物。 　　而归海圣地的人，已经发现了沐玄。 　　池云镜将沐玄的反应误认为忧虑，轻声安慰：“等我掌控魔界残骸，阿玄待在这里就会很安全。” 　　沐玄：“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他没注意到，池云镜的神情空白了刹那。 　　“为何。”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沐玄反而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这里是你的地盘，今后也算是你的家了，但不是我的。” 　　在池云镜心里，他的东西都是阿玄的。 　　“阿玄可以待在这里。”池云镜顿了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关系。” 　　书里的剧情，沐玄一直记得清楚，没道理忽然模糊，而且仅有后期模糊。 　　沐玄愈发觉得，归海仙尊可能有问题，妖鬼大计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他接受了池云镜要留在魔界残骸。 　　池云镜叛逃已成定局，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有自己的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要做好准备。”沐玄笑道，“以后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的，到时记得给我开门，” 　　就算阿玄的身份已在正道那里暴露，待在魔界残骸会无比安全，他也不愿意留下。 　　池云镜隐隐感觉到，沐玄拒绝留下，不单是有自己的事，还是不希望与他关系太亲近。 　　可阿玄不留下，他也不会待在魔界残骸。 　　他渴望与阿玄永远生活在这里。 　　分离十多年的噩梦，他绝不愿再体会一遍。 　　魔界残骸现在过于荒凉，阿玄不喜欢也正常，等他改造这里，阿玄可能会改变主意。 　　阿玄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将魔界残骸打造成什么样。 　　前提是得到计划里的东西。 　　仙器的禁锢消解大半，池云镜起身：“遗迹里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去拿到，顺便见掌控遗迹的老者一面。” 　　他早在怀疑羽流仙尊与自己的关系。 　　去问认识羽流仙尊的大能，可以得到更多情报。 　　仙器的禁锢效果还在池云镜身上残留着少许，雪衣少年身形不稳晃了晃，险些掉入旁边的毒潭，沐玄用鬼气托住他。 　　“我和你同去。”相比曾经与躯壳相隔两界，沐玄目前与躯壳的距离不算太远，他感觉躯壳还能支撑些时间，“遗迹内全是正道修士，你独自行动太危险。” 　　沐玄也好奇，那老者会告诉池云镜什么，池云镜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池云镜贪恋着他的关心，应了一声。 　　刚重新见面时，阿玄对他十分警惕，始终与他保持距离，好不容易恢复到如今的地步，不能毁掉。 　　再忍点时间，先完成计划。 　　池云镜走向石室的门：“阿玄不必再维持我身上的隐匿术法，我有办法瞒过外面修士的耳目。” 　　同时隐匿两个人，对沐玄负担太重，他闻言便解除了池云镜身上的术法。 　　池云镜的身体带着残月剑散为魔气，与四处充盈的魔气融为一体，分辨不出。 　　沐玄新奇笑道：“你这招倒和鬼族相似。” 　　“是。”他看不见，池云镜神情柔和，“我如今算是阿玄的同类。” 　　孟陈莲与沐玄离开遗迹较早，而池云镜先前又与归海圣地的弟子一同探索了番遗迹，熟悉这里的路线，他推测神秘老者在顶层，沿着石阶上去。 　　“孟陈莲的影卫对我说，他认识阿玄。” 　　“没错。”沐玄点头，“我之前说合欢宗有认识的人能帮我，指的就是他。” 　　“可阿玄虚弱消失在蛇妖巢穴，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正在用药浴恢复修为，渡天劫。” 　　沐玄早已想好如何解释，“其实我当时就隐藏身形，躲在那间浴室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池云镜步伐一停，转身看向他。 　　“天劫降临的时候，我准备开溜，躲去他的房间，结果因为封蚀的影响，天雷加重，幸好你对天雷出了一剑，否则我就危险了。” 　　为孟陈莲的影卫修正天雷，只是他太过担心阿玄，希望有人遇到阿玄，能向他那样伸出援手，池云镜本已将那件事抛在脑后，但此刻他由衷庆幸，当时帮了那个影卫。 　　就算孟陈莲的影卫恩将仇报。 　　“我与那个影卫打过交道，他心性品格不佳，不适合深交。”池云镜道，“以阿玄的隐匿术法，就算不藏在那间浴室，也不会被找到，阿玄当时那般虚弱，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处于孟陈莲和封蚀眼皮底下。” 　　沐玄：“因为我要他的阳气。” 　　话音未落，周围魔气剧烈动荡了下。 　　他疑惑抬眸：“怎么回事。” 　　“应该是那些修士在遗迹里做了什么，不必在意。”池云镜声音平静。 　　沐玄没看见，身旁的部分魔气略显扭曲。 　　池云镜：“阿玄对我说过，没那么需要阳气了。” 　　沐玄回答：“对，我从玄十一那里补充一点就够了。” 　　“你们过分亲近了。”阿玄不愿意和他太近，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别人那么要好，池云镜无法忍受，“阿玄可知，那影卫是如何羞辱我的。” 　　罪魁祸首的沐玄问：“他居然有能力羞辱你？” 　　“他十分擅长合欢宗的魅术。” 　　“这件事我也知道。”沐玄恍然，“他的魅术比我都厉害。” 　　当年沐玄极少使用魅术，一次是在融雪化烟阵里面对金立，第二次是在魔界残骸对池云镜使用。 　　金立那次，池云镜没有看见，而池云镜中招是特殊情况，他对沐玄满腔情意，精神状态极其糟糕，没有参考价值，所以池云镜其实不知道，沐玄的魅术能有这么厉害。 　　沐玄问：“他怎么羞辱你的？” 　　提起这件事，池云镜的气息都像冻结成冰。 　　他没有隐瞒，他与别人发生过什么，都应毫无保留令阿玄知晓，由阿玄定夺。 　　“他碰了我的脸，以及颈部。” 　　“有碰你的喉结吗。”沐玄问，“你的喉结长得很好看。” 　　即使难以启齿，池云镜依然坦白：“有。” 　　听着少年像犯了大错的语气，沐玄自我反省，他调戏高岭之花的毛病又犯了。 　　他对池云镜不止行动上需要注意分寸，言语也需要。 　　伪装成影卫那样对待池云镜，沐玄是过意不去的，只能帮池云镜得到遗迹里他想要的东西，作为补偿。 　　“都是男人。”沐玄安慰，“不必放在心上。” 　　和阿玄亲密，他才能用都是男人这个借口。 　　别人不行。 　　他只希望中阿玄的魅术，只给阿玄碰。 　　“我会杀了他。” 　　沐玄立刻道：“不行。” 　　“他作恶多端，本就该死。”池云镜道，“阳气我也可以给阿玄。” 　　“我知他罪孽深重，还害过你，这就是我一直对你隐瞒认识他的原因。”沐玄叹气，“但他确实帮过我，而且长得像我生前一个重要的人，我不愿他死。” 　　“当初在骨花坑，你就想杀了他，被我阻止，残月剑知晓这点。” 　　池云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什么重要的人。” 　　少年的身体化为魔气散在四周，沐玄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的表兄。”沐玄穿越前确实有个表哥，但和玄十一长得半点不像，这都是他编造出来，免得池云镜追杀他，“他以前待我极好，后来病死，我很想他。” 　　沐玄在心里默默对被他说死的表哥道了声歉。 　　他忘记了一点，古代表亲是可以通婚的。 　　池云镜并未放松。 　　“我想知道阿玄生前的事。”池云镜道，“阿玄生前是做什么的，生活在哪里，我都一无所知。” 　　沐玄想了想自己的职业：“你可以把我当成唱戏的。” 　　池云镜微讶。 　　“就是许多人口中的戏子。”沐玄道。 　　＊ 　　守夜的琴书门弟子一直等着孟陈莲来，从起初的望眼欲穿，到现在开始不耐烦。 　　“我确定了。”琴书门弟子愤愤揪了把野草，丢进火堆，“他绝对在和岳锦逸双修。” 　　她的师姐单手撑头，百无聊赖道：“孟陈莲可能要天亮才来，我们后半夜要换班，等不到了。” 　　“说不定那两个人要大战三天三夜呢。”琴书门弟子控诉那孟陈莲个渣男，已经控诉累了，“他越晚来越好，阿玄待在我们这里也高兴。” 　　她的师姐忽然直起身，目瞪口呆看着前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臂。 　　“怎么了？” 　　师妹转头一看，温润的白衣青年映入眼帘。 　　“原来，我的阿玄在你们这里。” 　　孟陈莲的样子风尘仆仆，因为被封蚀的障眼法，引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封蚀太了解他。 　　孟陈莲置礼节于不顾，径直闯入琴书门的营地，守夜弟子追上来阻拦，但就算是叶言薇，也不可能拦住大乘期的修士。 　　其他琴书门弟子纷纷从屋内出来，叶言薇上前道：“孟少宗主，我们不如坐下来慢慢谈。” 　　走到营地深处，孤零零立在角落的草屋前，孟陈莲忽然停下。 　　“阿玄丢了，你们都不知道。”孟陈莲唇角微勾，眼里没有笑意，“有什么好谈的。” 　　叶言薇一惊，连忙推开门，屋内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因为阿玄是男子，她们的神识都刻意避开，竟没发现阿玄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 　　孟陈莲手中折扇，对准叶言薇的额头。 　　折扇毫不锋利，孟陈莲动作也轻飘飘的，但叶言薇不敢轻视。 　　按理说，孟陈莲不可能对她们下手。 　　可孟陈莲的心情似乎极其不妙。 　　如果见到了阿玄，那还没事，但阿玄不知去了哪里，孟陈莲就有点杀人的冲动。 　　封蚀的声音响起：“孟少宗主一贯怜香惜玉，怎能用法器对准仙子。” 　　孟陈莲侧头看向他，笑意冰冷，连声寒暄都懒得：“请少皇告诉我，阿玄在何处。” 　　“随我来。”封蚀看出好友动了真怒，不能再耍弄。 　　他也好奇，玄十一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封蚀能感知到影卫身上的龙鳞气息，以为他是带着龙鳞跑了出去，结果循着龙鳞气息，来到万丈深渊前，封蚀的脸色微微变化。 　　他的手伸向深渊，龙鳞从中飞出，回到他的掌心。 　　影卫坠落深渊时，衣袖里的龙鳞掉落，掉在了崖壁生长的杂草中。 　　“他应是被人所害。”封蚀脸色难看。 　　孟陈莲同样想到了这点，可现在首要的是救人，不是找幕后黑手的时候。 　　“你的账，等我找回阿玄再慢慢算。”孟陈莲注视着深渊，缓慢开口，“万一阿玄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然后，孟陈莲下了深渊。 　　这深渊颇为奇诡，封蚀的神识探查不到底，差不多到一半位置，就被过分浓郁的魔气阻挡住，孟陈莲的实力并不保险。 　　深渊奇诡莫测，封蚀也不畏惧，正要下去，却收到下属的传讯。 　　池云镜叛出归海圣地，在沐玄的帮助下逃离。 　　沐玄已经被正道修士发现，正在遭受追捕。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封蚀看了眼面前的万丈深渊，没有犹豫多久，转身离开，前往沐玄所在的遗迹。 　　＊ 　　池云镜生活在世俗界时，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戏班子来到他们城镇。 　　会来他们这种小城镇的戏班子，都没多大名气，规模也不大，百姓还是十分热情，池云镜从未去看过，但听过旁人谈起那些热闹的场面，以及哪个戏班的当家花旦有多么貌美，被富家子弟追求。 　　沐玄回忆：“有时，我还会被邀请参加富贵人家的宴席。” 　　池云镜道：“那阿玄应当很辛苦。” 　　身若浮萍，被权贵子弟盯上，也无力反抗。 　　当时生活在池云镜旁边的人，谈起那个被富家子弟追求的花旦，都觉得她应该接受，并感到受宠若惊，因为她只是个戏子而已。 　　池云镜不觉得戏子低贱，只觉得阿玄生前，必然是很受追捧的。 　　“绝大部分的喜欢，都令我高兴。”沐玄道，“但有少数特例，会带来麻烦。” 　　甚至导致他丢了性命。 　　池云镜道：“阿玄的表兄，理应保护你。” 　　沐玄怔了怔，话题怎么忽然又回到他杜撰的表兄身上。 　　“他生前一直在保护我。”沐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演出悲伤与愧疚，“他病重致死，也是因为我而得罪了权贵，是我对不起他。” 　　池云镜想，若是他在阿玄生前，就能认识阿玄，该有多好。 　　他会将阿玄保护得更好。 　　避开搜寻他们的正道修士，池云镜与沐玄沿着破损的石梯一路向上。 　　抵达遗迹顶端前，他们被一层结界阻挡。 　　神秘老者的声音响起：“你虽然是羽流仙尊的传人，但你身负魔血，先前受邪修钳制，如今又背叛正道宗门，与鬼族同行，实在令我不满意。” 　　池云镜将手放到剑柄上，准备破除结界。 　　沐玄按住他的手，他们是来找老者交流的，不宜产生争端。 　　发出动静，搜寻他们的正道修士也会被引过来。 　　沐玄开口：“前辈不如看看池云镜。” 　　他记得原著里描写，池云镜和羽流仙尊长相是差不多一样的。 　　距离远的情况下，神秘老者估计看不见他们，只能感应他们的气息。 　　“老夫为什么要看他。”老者道，“鬼族要我看，我偏不看。” 　　沐玄：“前辈口口声声说，羽流仙尊的传承不可能给半魔，可羽流仙尊的传承玉佩里，有大半都是魔族传承。” 　　“绝不可能。”老者一口否决，“鬼族满口谎言，羽流仙尊可是亲手剿灭了魔族，亏你编得出这种谎话。” 　　“这样吧。” 　　老者想到一个主意。 　　“年轻人，你将身旁的鬼族斩于剑下，我姑且算你还有正道之心。” 　　“羽流仙尊的事，我也没那么想知道。”池云镜淡淡垂眸，语气波澜不惊，陈述事实，“只要杀了你，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好。” 　　“那你来。”老者冷笑，“仙器还在正道修士手里，你制造出动静引他们过来，看你和身边的鬼族是先被他们逮住，还是先杀了我。” 　　池云镜手起剑落，斩开结界。 　　沐玄叹了口气，神秘老者对他们印象极差，性格还叛逆，靠言语说服是行不通了，只能来硬的。 　　他朝下探头，看正道修士有没有追上来。 　　池云镜还有闲心站在那里等他。 　　沐玄回到他那里，语气匆匆：“我们尽量快点解决。” 　　池云镜：“好。” 　　遗迹顶部依旧有许多石室，都被用来调配药物，栽培药草，还有些石室陈列着各种族的尸体，都是被用来试药的。 　　遗迹主人的生活空间压缩到极致。 　　就算是主人的房间，也摆放着多种丹炉丹鼎，东倒西歪落满灰尘，其中一部分碎裂，碎片加上盛放药物的瓶瓶罐罐乱七八糟，满地都是。 　　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央，坐着一副干尸，眼球脱落，部分躯干露出森森白骨。 　　老者惊疑的声音，自干尸体内响起：“羽流仙尊。” 　　池云镜眼皮都没抬一下，上前就要把他杀了。 　　沐玄阻止：“杀性不要这么重。” 　　池云镜顺从停下，“阿玄说，要尽快解决。” 　　“我说的解决，不是要把他杀了。”沐玄解释，“老前辈对着你叫羽流仙尊，我很好奇，想听前辈说话。” 　　池云镜点头，将残月剑归鞘。 　　如果他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是羽流仙尊转世，阿玄也许会喜欢他。 　　“呵呵。”老者发出看透一切的笑声，“你根本不是羽流仙尊。” 　　假如池云镜真的下手，他就信了。 　　然而池云镜被鬼族三言两言阻止，乖乖听话，配上羽流仙尊的脸，简直是魔幻场面。 　　这怎么可能是羽流仙尊。 　　要是羽流仙尊会被艳鬼驯服，他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第79章 魔皇印 　　沐玄：“观前辈的态度, 不是觉得池云镜像羽流仙尊么？” 　　“也就脸像。” 　　老者一开始将池云镜认成羽流仙尊时，也没太多故人重逢的激动，还有些紧绷, 单方面确认池云镜不是羽流仙尊后, 他的语气轻松下来。 　　沐玄不解：“脸像还不够？” 　　“当然不够。”老者道, “他和羽流仙尊大相径庭。” 　　沐玄怎么都看不出，羽流仙尊除了更冷漠无情, 和池云镜差别哪里大了。 　　“前世今生经历不容, 养成的性格有差别, 也理所应当。” 　　“你不懂。”老者都想摇头了，可惜干尸脖子动不了, “凭我对羽流仙尊的了解, 就算转世，他那性格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沐玄好奇问：“池云镜的声音，也与羽流仙尊相差很大？” 　　在沐玄印象里, 池云镜前世今生对我相貌声音，应当都是差不多的才对。 　　但奇怪的是，老者早听到池云镜的声音, 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老者：“我没听过羽流仙尊的声音。” 　　沐玄的黑眸微微睁大, 流露吃惊。 　　“他想说的话, 都是以意念形式传入别人识海。”老者回忆往昔，发出咂嘴的声音，“这样比说话方便快捷, 就是着实没什么人味。” 　　沐玄好奇问：“在前辈印象里, 羽流仙尊是什么样的人？” 　　“毫无牵挂的人。”老者唏嘘, “有些时候显得杀性重, 一方面是没真正把人命放在心里, 另一方面是生性凶残，许多人都被他清冷出尘，过分好看的容貌给骗了，老夫心地纯善，竟然远没有他受欢迎。” 　　老者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与人讲话，就算交情浅，羽流仙尊终究是他的故人，他忍不住多说了点，尚未意识到，自己是在向沐玄吐露情报。 　　“羽流仙尊是厉害，可他没有求生欲望，那样的人会陨落，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沐玄问：“前辈是怎样认识羽流仙尊的？” 　　池云镜开始觉得，阿玄提羽流仙尊的次数有点多了，探究羽流仙尊的事迹过于认真。 　　阿玄都没这么深入探究过他的事。 　　分离十数年，他经历了什么，阿玄才过问寥寥几句。 　　羽流仙尊的身份，在阿玄心里似乎更有分量。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当就是羽流仙尊转世，得到阿玄重视，池云镜本该高兴，可又有些情不自禁，生出对前世的妒忌。 　　“羽流本来是个散修，有朝一日忽然渡劫飞升，我们才惊觉，居然出了这么个天才。”老者徐徐道，“他没到我门下修炼，我只是因为他成长速度太惊人，对他多有关注，很快他就成长到与我们平起平坐的仙尊境界，我们将他视作希望，共商伐魔大计。” 　　老者一边回忆，一边看着面前的池云镜，忍不住喃喃：“实在太像了。” 　　沐玄：“前辈还不承认他是羽流仙尊的转世？” 　　“不可能。”老者咬死不承认，有着莫名的坚守，“他还修炼了斩情剑。” 　　甚至是为鬼族修炼的斩情剑。 　　池云镜对沐玄的态度，明显与旁人不同，老者猜测他就是为沐玄修炼的。 　　修炼了斩情剑都这么听艳鬼的话，要是没修炼，那还得了，老者无法想象羽流仙尊那副样子。 　　“斩情剑相当危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斩除其他情感，成为任人摆布，唯命是从的傀儡。” 　　沐玄一惊，转头问池云镜：“归海仙尊对你说过这件事么？” 　　“说过。”池云镜觉得自己修炼剑道不会出差错，斩情剑同样。 　　归海仙尊提前知会过斩情剑的危险性，不代表就是好心，他也有可能想找机会令池云镜修炼出错，只是还没来得及，池云镜就已经修炼圆满。 　　池云镜看着干尸道：“我究竟是不是羽流仙尊，不需要你的承认。” 　　他不愿再耽误时间，免得正道修士追上来，再与阿玄产生交集。 　　池云镜打破结界的动静传开，至今都没有修士上来，已经显得奇怪。 　　他伸出手：“请前辈将魔皇印交给我。” 　　老者诧异：“你从哪得知的魔皇印？” 　　“羽流仙尊的传承里。”池云镜道。 　　老者一时沉默。 　　池云镜尚未恢复前世记忆，但找回大量魔血后，他脑中出现了许多关于魔族的传承信息，例如神器魔皇印。 　　上古时期多位仙神堕魔，最终招致天罚，绝大多数仙神都与仙界一同陨灭，魔族从那时兴起。 　　仙界的主体残骸成为仙洲，其他碎片都形成了秘境。 　　魔族机缘巧合找到一处仙界秘境，里面有大量堕魔仙神的传承，魔族实力暴涨，逼得修士节节后退，愈发势不可挡。 　　魔皇印，就是魔族至宝结合秘境机缘，打造出来的神器。 　　一旦执掌，就能掌控魔界。 　　“当年魔界被打碎，魔皇印也碎了。”老者问，“你怎么知晓，部分魔皇印在我这里？” 　　池云镜：“魔血感觉到的。” 　　“你的魔血当真奇异。”老者不愿相信池云镜是羽流仙尊，可他与池云镜对话，总有种面对羽流仙尊的感觉，池云镜的魔血，也不可能是如今所能诞生。 　　仔细想来，羽流仙尊对待魔族的态度，确实有些特殊。 　　那是尤为强烈的杀意。 　　魔皇对待羽流仙尊的态度，也值得深思。 　　老者沉吟片刻，控制四周魔气捅穿自己腹部，半个印玺掉了出来。 　　“你感觉到半个魔皇印在我这里，也能感应到具体位置，我就不挣扎了。”池云镜本就胜过一般的大乘期修士，还不再压制魔血，在魔界残骸如鱼得水，老者能操控遗迹，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池云镜向他讨要的态度也算客气，虽然只是听艳鬼的话而已。 　　“老夫命不久矣，没想到临死前还能燃起好奇心，就让我看看，你拿到魔皇印会发生什么。” 　　池云镜上前，弯腰捡起魔皇印。 　　微弱剑气划过，割开池云镜的手掌，他的血液沾上印玺，浸入内部。 　　眼前暗金光辉大作，池云镜耳边响起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居然还能再见面。” 　　“我的儿子。” 　　＊ 　　在沐玄眼里，魔皇印被池云镜的血液激活，光芒大作，将池云镜笼罩，然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 　　“魔皇印里，不会还有魔皇的神识吧。”老者吃惊道，“我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没发现。” 　　沐玄的脸色微微变化。 　　魔皇不就是池云镜的亲生父亲吗。 　　池云镜被魔皇印的光幕笼罩，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魔皇印是我生前执掌的宝物，有我的神识印记，临死之际，我将一缕残魂通过印记送入神器内部，才能留存至今，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无法与活物沟通，我在这里关了数千年，都是多亏了你，我的好儿子。” 　　魔皇的声音带着刻骨恨意，同时还有些大仇得报的畅快。 　　“你快堕魔了。” 　　“魔祖给你种下心魔，就是希望你死都不得安宁，心魔会帮你转世，令你每一世都遭受折磨，要么你就成为魔族。” 　　“你不是不愿意当魔族么？我本以为你会在历经折磨，将心魔耗到没法再帮你转世后身死，没想到你这么争气，已经将心魔融合大半。” 　　“因为你有了执念。” 　　“你是我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像你这样披着仙皮的魔物，一旦有了深厚执念，绝对会不死不休，恨不得剜下自身骨血喂给对方吃下，将对方吞吃入腹，片刻不分开。” 　　“你现在忍得越久，被你喜欢的鬼族以后就会越可怜。” 　　魔皇印被激活，魔皇得以透过印玺，看见外面的沐玄。 　　“真是美丽的鬼族，若我还活着，定要抢到手里。” 　　池云镜神色一厉，神识覆盖印玺，将魔皇的神识印记抹消。 　　魔皇的声音彻底消失。 　　暗金光辉消退，收回印玺内部，池云镜转过身，看着沐玄朝他飘过来，脸上的阴郁不复存在。 　　沐玄问：“没事了？” 　　池云镜点头。 　　“那太好了。”沐玄握住他的手，“我们快走，正道修士要追过来了。” 　　池云镜心头一跳，垂眸看着阿玄与他交握的手。 　　重新相见后，阿玄若有事需要拉拽他，都是隔着衣袖握他的手腕，或者手臂。 　　他太久没有和阿玄牵过手。 　　“不必担心。”池云镜轻声道，“我得到了魔皇印，虽然只有一半，但已可以传送到魔界残骸的许多地方，利用魔界地势阻隔追兵，不用再惧怕正道围追堵截。” 　　沐玄惊讶：“这么厉害。” 　　池云镜的眉眼浮现清浅笑意：“是。” 　　“本来我不想留在魔界残骸，是怕给你添麻烦。”沐玄道，“如今你有了魔皇印，我又想了想，外面风头太盛，我能不能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池云镜忍不住反握他的手：“真的么。” 　　“嗯。” 　　“我说过，阿玄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沐玄有点不好意思：“那好，我们两个以后就住在这里。” 　　疯狂的喜悦涌上心头，池云镜将沐玄紧紧抱入怀中。 　　不知为何，沐玄开始挣扎。 　　池云镜下意识继续收紧怀抱，紧接着回过神，他可能抱得太紧，阿玄感觉不舒服。 　　他稍微松开手臂，结果阿玄直接穿透过去，向后远离他。 　　池云镜不经思考，用魔气拽住阿玄，重新拉回自己怀里。 　　“别害怕。”他抬手轻抚艳鬼的发丝。 　　沐玄仍在挣扎，但被魔气束缚着，无法再挣脱。 　　在沐玄的视角里，他靠近池云镜查看情况时，忽然被池云镜拉住手，拥入怀中。 　　可能是魔皇神识对他施加了什么影响。 　　沐玄连声唤池云镜的名字，想要唤醒他。 　　声音隐隐约约传入池云镜耳中，他低头看到阿玄的表情，意识到不对。 　　魔皇的声音重新响起：“我执掌魔皇印多年，残魂还关在魔皇印内部这么长时间，怎可能被你轻易夺去？” 　　池云镜身体僵住，缓慢松开怀抱。 　　沐玄问：“印玺里真有魔皇的意识？” 　　“对。” 　　阿玄答应留在这里，原来是假的。 　　池云镜的心情骤然从云端坠落，声音微哑：“为掌控魔皇印，我要抹去魔皇的神识，他不遗余力反抗，令我看到幻象，对阿玄多有失礼，对不起。” 　　什么样的幻象，会让池云镜那样对待他。 　　沐玄有点懵：“哦。” 　　池云镜手持魔皇印闭上眼睛，与里面的魔皇神识斗争。 　　他还看到了阿玄被吓到，趁机逃离的幻象，死死克制住起身的冲动。 　　阿玄就在他身后。 　　不能再被幻觉支配，吓到阿玄。 　　那才真正会吓跑他。 　　＊ 　　不止沐玄，老者同样被池云镜方才的所作所为惊到。 　　他认识的羽流仙尊，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池云镜能与魔皇的神识抗衡，老者不再嘴硬，开始倾向于他真的是羽流仙尊。 　　他的血液能激活魔皇印，必然与魔皇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们当年竟不知，共事的羽流仙尊是出身极高的半魔。 　　池云镜与魔皇意识抗衡，沐玄飘出屋子，想看遗迹里的正道修士怎么还没动静。 　　遗迹里窗户极少，沐玄也不好用神识探查，否则容易被修士逮到。 　　他的神识可不像身体一样，能隐藏得干干净净。 　　沐玄使用隐匿术法，沿着石阶飘向下层，打算亲眼看一看下层的情况。 　　刚下了一层楼，沐玄身周的黑暗忽然蠕动。 　　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青年。 　　青年身量很高，差不多接近两米，但极其消瘦，像是一层皮包住骨架，比老者的干尸好不了多少，皮肤惨白毫无血色，脸颊微微凹陷，眼眶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沐玄脑中冒出一个名字：“鬼主。” 　　鬼主点了下头：“我是。” 　　魔界残骸限制大乘期以下才能入内，鬼主怎么进来的。 　　沐玄提起防备，没有轻率逃跑，他不一定能成功逃出鬼主的掌心。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鬼主道，“你的事情已经传开，妖鬼闻讯而来，我让他们以你的事为优先，正道修士迟迟没上来抓你，就是被妖鬼拖住了。” 　　沐玄问：“鬼主亲自来找我，所为何事？” 　　“想问你一些问题。”鬼主注视着他，仿佛将他看穿，“你知不知道，厄鬼神君。” 　　神君。 　　厄鬼的成就果然不止于下仙。 　　“算了，你也不用考虑怎么回答我。”鬼主道，“厄鬼神君的鬼核已经认你为主，那里面包含神君的所有传承，还有他残余的力量与生命精华，你应该能看到些他生前的画面。” 　　沐玄消化着这些信息：“神君传承宝贵，鬼主打算夺走么？” 　　“如果可以，我是想抢夺，可惜神君鬼核已经认你为主，我是夺不走的，就算杀了你也无济于事。”鬼主摇了摇头，“我想招揽你。” 　　沐玄道：“十年前，我已经拒绝过招揽，如今也没有改变的意思。” 　　“先别着急拒绝。”鬼主不紧不慢道，“你不想救玉典剑了？” 　　沐玄微微蹙眉：“你拿楼崖威胁我？” 　　“不是这个意思。”鬼主道，“这样吧，我带你去看一看现在的玉典剑。” 　　鬼主没问沐玄的意见，直接决定要带他去，沐玄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体内的黑珠正在发烫，轻轻颤动。 　　与当年在平阳城，面对中年道士的反应相似。 　　沐玄抬眸问：“平阳城的中年道士，是你的化身？” 　　鬼主颔首。 　　面对鬼主的威胁，黑珠应当愿意带他传送离开，但沐玄不确定，鬼主有没有手段阻止他传送。 　　池云镜尚未掌控魔皇印，没有对付鬼主的能力，还有楚朗风可能还在遗迹里，鬼主可能拿更多沐玄认识的人威胁他。 　　先是楼崖。 　　然后是池云镜。 　　楚朗风。 　　他不能把池云镜和楚朗风丢在这里，独自离开。 　　先和鬼主虚与委蛇，看一看楼崖在哪里，以及他如今的状况，也是好事。 　　“也带楼雾一起吧，他非常想念你。”鬼主道，“那孩子听说你被正道发现，立刻赶来，就是他带着妖鬼在外面拖住正道修士。” 　　沐玄：“你一手导致楼雾变成鬼族，逃离楼家，你在他面前表现出爱护，我可以理解是为了哄骗他，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就不必做戏了吧。” 　　“我没有逼迫楼雾变成鬼族，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若他不成为鬼族，楼崖真能救他么？”鬼主轻扯唇角，“楼雾受不了楼家，是楼家人自己酿造的苦果。” 　　“况且，楼雾心心念念想娶你为妻，你并不算是外人。” 　　鬼主给遗迹下面的楼雾传音，得知要与沐玄一同去看楼崖，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鬼主双手结成奇特的法印，周围的黑暗再度蠕动，将他与沐玄吞没。 　　沐玄的眼前重新出现光线时，发现光线来源于四周漂浮的蜡烛。 　　容貌精致的红衣少年已经在他面前，扑上来抱住他。 　　“阿沐。” 　　楼雾的声音，有点蜂蜜糕点般的甜糯。 　　上次在蛇妖巢穴，楼雾的声音更多是惊喜，这次则腻腻歪歪。 　　红衣少年蹭着沐玄的脸，然后转过头想要亲吻。 　　沐玄别开脸闪躲，楼雾还追着要亲。 　　一道青色剑光劈下，楼雾抬手，大红似火的袖袍掀起，鬼气涌出，挡住了这一剑。 　　紧接着，他重新抱住沐玄，将沐玄的脸埋进自己怀里，看向楼崖警告道：“这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许看。” 　　沐玄道：“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鬼主开口：“血尊者，你的进展太快。” 　　楼雾怔了怔：“我将妻子改成了未婚妻，只是想亲阿沐的脸，不是亲嘴，这还快吗？” 　　鬼主点头：“这样会令他对你生厌。” 　　“喜尊者教我的，都是错的。”楼雾脸色微沉，“回头我找他算账。” 　　“沐玄一直生活在人族当中，观念也倾向于人族，与妖鬼界的风气不同。”鬼主道，“人族讲究矜持与含蓄，先互生好感，心意相通，再进行身体上的接触。” 　　“人族这么麻烦。”楼雾难以忍耐地抿唇，“他们怎么忍得住慢慢来的。” 　　他抱着沐玄，冰凉的身体就被热意席卷，身体发紧，本能贴着沐玄慢慢磨蹭。 　　沐玄皱眉，明知不敌楼雾也对他出手，作为警告。 　　楼雾一呆，脸上闪过受伤，连用强硬手段抵挡都舍不得，后退两步，挥袖甩开沐玄的大半鬼气，剩余的索性自己受了，在他身上也留不下什么伤。 　　“人族有句话叫，打是亲骂是爱。”楼雾喃喃，“不知道这算不算。” 　　他的脑回路令沐玄嘴角微抽。 　　鬼主教导：“你悉心对待沐玄，尊重他的意思，才有可能得到他的爱。” 　　楼雾认真点头：“属下受教。” 　　他走向沐玄，见沐玄后退，楼雾举起双手，“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 　　沐玄：“那你想干什么。” 　　楼雾快速来到他面前，伸手整理好沐玄微乱的斗篷，然后闪电般收回手。 　　“你衣服是我抱乱的。”楼雾道，“我帮你整理好了。” 　　沐玄忍不住问：“你娶妻的想法，是从哪学来的？” 　　“不是学来的。”楼雾道。 　　楼崖淡声开口：“你早已被妖鬼影响，心性不正，满脑子污秽不堪，至今还没有变得成熟，娶妻不过是害对方。”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楼雾冷笑，“你当年就没信任过我，和所有楼家人一样，觉得我变成了鬼族，必成祸害。” 　　“你确实成为了祸害。”楼崖语气沉沉，“我后悔以前没杀了你。” 　　鬼主：“等你和沐玄加入我等，岂不就和妖鬼是一丘之貉。” 　　楼崖看向沐玄：“你要加入妖鬼？” 　　“没有。” 　　沐玄转过身，看见楼崖靠墙坐着，腹部再度被刺入长剑，四肢不再用镣铐束缚，而是被漆黑尖锥钉在墙壁与地面，他的一条手臂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鬼气组成。 　　光明有限，只能驱散方圆几米的黑暗，远处全是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出有辨识度的地貌特征，看不出这里是妖鬼界的什么地方。 　　“为了使玉典剑成为邪道，我等用了许多手段，所幸取得了些成效。”鬼主单手负于身后，“如果你拒绝拉拢，我们也不会对玉典剑做什么，依旧照计划进行，而只要你加入，一句话就可以释放玉典剑。” 　　“我是希望你知道，你回到妖鬼界，会拥有崇高的地位，不会遭受苛待与限制。” 　　“你不用救我，也不用再来。”楼崖道，“如若变成妖鬼，我会自绝以谢天下。” 　　沐玄伸出手：“使不得。” 　　他这方面怎么和羽流仙尊一个德行。 　　“沐玄，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鬼主道，“现在，我送你们回去。” 　　他对楼雾道：“沐玄对我等十分重要，他正在受人族修士追捕，你要保护好他。” 　　楼雾高兴领命：“是，尊上。” 　　鬼主这也是个损招。 　　妖鬼保护沐玄，被正道修士看见，必会以为沐玄和妖鬼关系密切，沐玄更洗不清。 　　鬼主抬袖一挥，沐玄和楼雾便消失在这里。 　　楼崖注视着沐玄消失的位置，手指动了动。 　　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也不再严格压制自己的心意。 　　楼雾抱住沐玄，肆意表露心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嫉妒。 　　他让沐玄不要再来，实际内心是不舍的。 　　他也想碰一碰沐玄。 　　＊ 　　沐玄回到了一开始在遗迹里消失的位置，漂浮在石阶下方。 　　鬼主不但能出入魔界残骸，还带他去了趟妖鬼界，又轻描淡写送回来。 　　这种手段，怎可能是半仙。 　　沐玄先折返回顶层，看池云镜怎么样了。 　　结果，池云镜已经不在这里。 第80章 煌城 　　老者的声音自干尸体内响起：“他找你去了。” 　　“想不到羽流仙尊是半魔。” 　　“若是前世的他, 将魔皇印交到他手上，我不会觉得有问题，交给现在的他, 我忽然不确定是福是祸了。” 　　想到先前池云镜从与魔皇神识的对抗中惊醒, 发现沐玄不在的样子, 老者心有余悸。 　　他反而开始觉得，沐玄能够约束池云镜, 这点极其重要。 　　“当年魔界破碎, 几个大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这遗迹的主人脑子有病，命不久矣还研究他那些药, 拿我试药, 结果我机缘巧合活了下来，杀死他，掌控了这座遗迹。”老者道, “我熬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就这么死了, 总觉得是因为魔族而死, 有些不爽, 本想拜托羽流仙尊杀了我，但他直接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提。” 　　“前辈放心。”沐玄安慰道, “修士不探查完这里, 不会离开, 等他们找到你, 前辈就可以拜托他们杀了你。” 　　老者无语了片刻。 　　“我能不能熬到那时候, 都是个问题。” 　　“不如你来杀了我。” 　　沐玄惊讶：“前辈死在鬼族手中，不会觉得屈辱？” 　　“你回答同不同意就完事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老者恼怒道，“至少你与羽流仙尊关系不错，之前我遇到个特别气人的合欢宗邪修，和他比起来，你强多了。” 　　沐玄默了默，没有说那个合欢宗邪修就是自己。 　　“杀前辈前，我想请教前辈的名讳。” 　　“这么丢脸的事，我才不要报名讳。”老者道，“老夫的名号必已流传后世，没必要增添耻辱的一笔。” 　　沐玄有了决定，鬼气在掌中化为利刃，上前斩掉了干尸的头颅。 　　头颅尚未落地，就与躯干一同化为飞灰。 　　老者让沐玄杀自己，是想试一试沐玄的心性。 　　如果沐玄装模作样，推三阻四不杀他，他会竭尽全力，拉着这个虚情假意的鬼族陪葬，也算临死前再为人族做点贡献。 　　沐玄这样杀了他，他反倒放心了。 　　老者正要任由意识在黑暗中断绝，一缕金光忽然刺破黑暗照下来。 　　沐玄的眼眸沐浴在圣洁金光下，温和而平缓，“前辈为人族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黑珠此时散发的金光，与多年前在平阳城如出一辙。 　　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度化，前往转世，老者心中震惊，但已经无法再说什么，消失在了沐玄面前。 　　沐玄疲惫呼了一声。 　　度化灵魂对他消耗极大，强烈的饥饿久违在体内升腾。 　　他需要阳气。 　　沐玄的神智被饥饿感拉扯，目光微微放空，往下层飘，潜意识寻找有阳气的活物。 　　来到第一层，沐玄眼睛微亮。 　　好多优质的阳气。 　　他立刻前往阳气所在的方向。 　　那里，正道修士将池云镜包围在中间，同时与一旁的妖鬼对峙。 　　池云镜到处寻找沐玄，被他们发现。 　　蓝色玉石悬浮在半空，水纹勾勒成的眼瞳注视着池云镜，令他动弹不得。 　　封蚀已经到来，他的父皇相当于仙尊境界，他也有仙器傍身，“池云镜，你都叛出了圣地，何不直接归顺妖鬼界，我自当帮你解围。” 　　池云镜眼皮都没掀一下。 　　看样子，阿玄不在妖鬼那里。 　　否则封蚀早已和他炫耀。 　　柏宗荻道：“池云镜是归海圣地的叛徒，理应由归海圣地处置，妖鬼抢人，是忘记了这些年的教训？” 　　这十年多来，妖鬼界受仙洲打压，一直低调。 　　“这么说来，沐玄是鬼族，应当由我们处置。”封蚀道，“不如和以前一样，池云镜给你们，沐玄归我们。” 　　柏宗荻沉声：“沐玄一直潜伏在人族当中，和池云镜关系密切，我们也需调查。” 　　“正反话都被你们说了，还是各凭本事吧。”封蚀似笑非笑，“如果池云镜被你们抓到，妖鬼不会抢夺，可现在还没有，要是他自愿投靠妖鬼，我们会庇护他。” 　　楼雾的声音响起：“池云镜，你不会这么没骨气，接受我们庇护吧。” 　　他有些烦躁。 　　本以为沐玄有朝一日会被正道修士舍弃，认识到同族的好，结果楼崖可能变为邪道，池云镜要堕魔，就算这对妖鬼有益，他也高兴不起来。 　　池云镜道：“不会。” 　　楼雾挑起冷笑：“那就好。” 　　先前得到鬼主传音，楼雾就以有事为借口，前往无人处，被鬼主带到楼崖那里。 　　刚好封蚀来了，他就将下属交给封蚀率领。 　　回来前，鬼主告诉了他沐玄的位置，鼓励他早日得到阿沐的好感，楼雾迫不及待就要上去找沐玄，封蚀开口：“血尊者不要乱跑。” 　　柏宗荻用佩剑拦住红衣少年：“你要去干什么。” 　　楼雾的异动，吸引了正道修士的注意，被他们抓住的妖鬼趁机要逃，柏宗荻手腕翻转，用佩剑将他们打了回去，重新被修士擒拿。 　　他们抓住了些妖鬼，而妖鬼那边，也挟持了几名圣地的弟子。 　　见同伴被打，妖鬼就汲取手上人质的阳气。 　　他们平素根本尝不到圣地弟子的阳气，这么正大光明的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几名被抓的圣地弟子已经被吸得嘴唇发白，身体站不稳。 　　遗迹里除了归海圣地的修士，还有风雷圣地的。 　　被妖鬼擒住的修士，主要都属于风雷圣地，看着同门受辱，他们脸色难看：“我们不会放过尔等。” 　　“放狠话谁不会。”妖鬼不屑一顾，嘲笑道，“我们只是吸了阳气，回去补补就能养回来，你们正道一向自诩心胸宽广，何必和我们计较，就当效仿佛祖割肉饲鹰，你们献阳气给我们，也避免了更多人遭我们毒手。” 　　在正道修士的阳气催化下，妖鬼有些躁动，一个鬼族按捺不住，按住旁边人质的头吻上去，汲取他口腔内的津液。 　　被强迫的圣地弟子满脸屈辱，却因流失太多阳气而身体虚弱，无法反抗，一些正道修士不愿看这污秽的画面，厌恶别开头。 　　充沛的阳气源源不断流入体内，鬼族发出畅快的喟叹，引得其他妖鬼愈发躁动，因为有封蚀镇压，才没发生混乱。 　　能进魔界残骸的妖鬼都不是弱者，有一定自控能力，但有些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封蚀的背影。 　　黑龙的阳气，对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远胜被他们挟持的圣地弟子，然而他们不敢造次，多看封蚀两眼就心惊肉跳，生怕被逮到，慌忙移开视线。 　　柏宗荻和池云镜的阳气也十分优质，尤其池云镜。 　　池云镜还给过鬼族阳气，可惜只有沐玄一个能享用，这些年里，有的妖鬼觉得池云镜能对一个鬼族破戒，自己或许也可以做到，结果那些妖鬼都死了。 　　池云镜的凶名已经在妖鬼间传开，若非他身份特殊，这些年离开仙洲的次数较少，他的凶名有可能追上师尊楼崖。 　　而沐玄的名声，在妖鬼界流传更广，许多妖鬼对他羡慕中夹杂着高山仰止。 　　这时，池云镜的样子忽然有点不对。 　　沐玄被大量阳气熏得晕晕乎乎，池云镜对他的吸引尤其强烈，他隐藏着身形穿过人群，一把抱住了池云镜。 　　池云镜神色不变，没人看见他正在被鬼怪紧紧抱着，池云镜的心脏剧烈跳动，克制住回抱阿玄，抬手抚摸他发丝的冲动，手臂尽量自然垂着，不让人发觉，同时暗自感应收入掌心的魔皇印。 　　先前他刚将魔皇神识压制，占据上风，就发现沐玄不见了。 　　池云镜顾不上抹消魔皇的意识，立刻出来找沐玄。 　　他尚未完全掌控魔皇印，但控制印玺一次，将自己和阿玄离开，还是可以办到。 　　结果，沐玄松开了他。 　　吸收了点阳气，神志不清的状态稍微缓解，沐玄牢记的事情浮上心头，他不能再无法自控吸食池云镜的阳气，重蹈覆辙。 　　池云镜眼中有慌乱一闪而过，封蚀通过观察，感觉到异样。 　　池云镜的阳气有所流失。 　　封蚀眸光微动，试探开口：“阿沐。” 　　池云镜登时看向他。 　　确认了内心的猜测，封蚀忍不住笑容扩大，割开自己的手。 　　沐玄刚找回点神智，被龙血的味道一冲击，又感到头晕目眩，下意识飘向封蚀。 　　池云镜神色一变，当年他能在阿玄隐藏的情况下，隐约感觉到阿玄的存在，可如今沐玄的隐匿术法修炼到更高境界，就算刚吸了他的阳气，池云镜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能调动魔气。 　　大量魔气涌向沐玄，勾勒出美丽苍白的怨魂身影，已经来到封蚀面前。 　　有人发出吃惊的声音。 　　池云镜要拉沐玄回来，然而他一动，正道修士纷纷出手，楼雾也用鬼气将他与沐玄隔开。 　　沐玄被身后的动静惊到，要回过头看，封蚀直接攥住他的手腕，按住自己流血的手背。 　　“抓住你了。” 　　楼雾连忙过来，“放开阿沐。” 　　“血尊者别急。”封蚀心情极佳，“阿沐颇为虚弱，我喂他些阳气。” 　　楼雾拉上衣袖，露出苍白光滑的手臂，我可以喂，用不着你。” 　　封蚀嗤笑：“你哪来的阳气。” 　　楼雾不爽反驳：“鬼族体质属阴，但我早已能凝聚实体，血肉内还是有些阳气的。” 　　封蚀讽刺道：“血尊者那点可怜的阳气，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就算全给阿沐，我也乐意。”楼雾拉住沐玄另一条手臂，“将阿沐给我。” 　　封蚀脸色微沉：“松手。” 　　下属忍不住提议：“不如等将沐玄抓回妖鬼界，少皇与尊者再慢慢分。” 　　楼雾不快道：“谁要和他分。” 　　鬼主要等沐玄考虑，希望沐玄自愿加入他们，不能强抓。 　　楼雾直接对封蚀动手。 　　封蚀暗恼这个不会看场合的蠢货，反击的同时还抓着沐玄，然而下一刻，遗迹剧烈摇晃，蕴含暗金光辉的魔气压迫而下，封蚀的身躯僵了僵。 　　沐玄的神智终于真正回笼，趁他不备逃开，紧接着就被池云镜握住手。 　　他逃脱妖族少皇的桎梏，落入了更严密的牢笼。 　　池云镜的手背浮现半片印章图案，长满暗红花枝，他利用魔皇印镇压着旁人，抗衡仙器。 　　魔皇的神识再度浮现，池云镜一边要将魔皇神识重新压下，一边死死拽着沐玄，剑气在自己手上割开多道伤口。 　　鲜血涂上手背的花枝与印章图案，修长漂亮的手变得诡异而血腥，池云镜又在腹部划开剑伤，然后将沐玄抱入怀中，大量阳气流入沐玄体内，要将封蚀的覆盖。 　　沐玄忍不住喘息，又因为身体的本能反应而蹙眉，还想和池云镜讲道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我还能认为是魔皇神识的影响，快停下来。” 　　池云镜略感犹豫。 　　他还没将别人的阳气盖掉。 　　连同孟陈莲影卫的阳气一起。 　　“阿沐。” 　　楚朗风与昆仑境的同门，先前被关在遗迹的密室里，破解了机关，拿到里面的机缘才出来，没想到外面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师兄，你不能这般强迫阿沐。” 　　楚朗风快步要过来制止，沐玄转过头朝他摇了摇。 　　如今楚朗风变成了值得同门信任的可靠修士，还是不要再淌他的浑水，平添污点。 　　楚朗风进到魔皇印的范围，也无能为力。 　　池云镜用满是血的手，将沐玄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不让他再看楚朗风。 　　不止正道修士，连妖鬼从前都觉得，池云镜必定受到过沐玄的勾引蛊惑，但眼前的画面，却是池云镜强行将怨魂圈在身边，给他灌输阳气，柏宗荻厉声道：“池云镜，你何等荒唐。” 　　池云镜充耳不闻，重新压制住魔皇神识，准备带沐玄传送离开。 　　然而，魔皇神识是故意示弱，虚晃一招，待池云镜的心神转移到操控印玺上，他忽然对沐玄发难。 　　攻击池云镜根本没用。 　　对沐玄下手，才有极佳的效果。 　　沐玄丝毫不惧，黑珠察觉到威胁，将他传送回躯壳。 　　只是，沐玄的心情比较糟糕。 　　重新见面以来，池云镜竟然一直在欺骗他。 　　可池云镜分明修成了斩情剑。 　　＊ 　　池云镜看出，这次阿玄是主动离开，不会太担忧。 　　他终究没忍耐住，对着阿玄撕下了伪装。 　　事到如今，该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得到剩下半个魔皇印，抹消魔皇的神识，以免威胁阿玄。 　　另外半个印玺，在煌城。 　　池云镜带着魔皇印离开。 　　经过魔皇印的镇压，人族修士与妖鬼两边或多或少有点萎靡。 　　封蚀和柏宗荻本来都没有真正撕破脸的意思，但一场小冲突不可避免，经历了这个意外，本要发生的小冲突都消弭了，两方释放了人质，这座遗迹由人族修士占据，妖鬼离开。 　　经过一夜时间，遗迹差不多被探索完了。 　　天将明时，楚朗风坐在遗迹房顶，两手捧着黑剑，呆呆注视。 　　师兄分明说了，对阿沐不再抱有情意。 　　结果他时隔多年首次重见阿沐，就是在师兄怀里。 　　池师兄果然早已不可信。 　　这么多年过去，他担心阿沐忘记自己，像当年对待他那样，找了别人当成弟弟养，一路帮扶。 　　幸好没有。 　　阿沐还会关心他，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 　　池云镜对阿沐做的事，他同样想做。 　　可是不行，那样是错的。 　　他还是阿沐的弟弟，应当保护阿沐。 　　楚朗风弯腰亲吻手中的黑剑，回忆阿沐在这里面的时光，流露痴态。 　　听到背后传来动静，楚朗风微微直起身，转身看过去。 　　昆仑境修士见怪不怪笑道：“楚师弟，你又在看这柄剑。” 　　楚朗风问：“师兄有何事？” 　　关于池云镜和沐玄的事，昆仑境修士已达成一致，不在楚朗风面前多提，免得刺激到他。 　　他来问的是正事：“许多修士都准备去煌城，我们要不要也去？” 　　煌城当年是魔界的都城，也是至今唯一保存下来的城池，据已经在里面的修士传讯，城里还有居民。 　　楚朗风点头：“好。” 　　＊ 　　沐玄回归躯壳，感官逐渐恢复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不在琴书门的营地里。 　　好像身处于一架颠簸的马车中。 　　沐玄睁开眼睛，旁边立刻有人道：“他醒了。” 　　说是人，也不太贴切。 　　好奇打量着沐玄的，只是由漆黑魔气凝成的人形，连五官与头发都无。 　　沐玄适合拍恐怖片，他则是适合当游戏里的怪物。 　　这是异魔。 　　魔界主体残骸的情况，与仙洲差不多，能够供生命存活。 　　这里有魔兽，还衍生出了新种族，就是异魔。 　　“这是哪？”沐玄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从悬崖掉下来，被我们救了。”异魔道，“魔界即将迎来新皇，祭司的卦象说，如果遇到从天而降的人，我们必须接住，献给新皇做妻子。” 　　“魔界新皇除了池云镜，也没有其他人选。”孟陈莲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他们身处的简陋车厢由粗糙木板拼成，外面应当是魔兽在拉，沐玄躺在草垫上，孟陈莲则席地而坐，折扇握在手里，身上带着些伤，染红了狼狈的白衣。 　　“少宗主怎么也在？” 　　“阿玄做下那等好事，我自然要来找你。”孟陈莲笑道，“你不知被谁扔进了万丈深渊，下面魔气太浓，住着一群异魔，里面还有个大乘期，我在这里发挥不出一半实力，幻术与药物也对他们无用，反而被他们喂下药物，再调动不起灵力。” 　　孟陈莲用折扇敲着掌心，“他们给我喂的药草是魔界独有，我从未见过，有些难办。” 　　沐玄尝试调动灵力，发现自己被喂了和孟陈莲同样的药物。 　　“我们也难办。”异魔捏着下巴，“你们两个都算从天而降，到底哪个才是新皇的妻子？” 　　“你们搞错了，我和阿玄都不是。”孟陈莲微笑，“阿玄是我的人。” 　　“是你的人，以后也可以变成新皇的人。”异魔封闭在魔界残骸内部，生活环境单纯，没有世俗伦常的概念，“祭司说了，妻子对新皇至关重要，你们两个都去煌城，让祭司分辨。” 　　过了两三日，他们抵达了煌城。 　　坍塌的城池已经在这么多年里，被异魔修缮好，可见当年的雄浑壮阔，只是异魔的建筑工艺要远远落后，那些修复痕迹像是巨兽身上的伤疤，贵重衣服上的补丁，格格不入。 　　街道上可见生活在城里的异魔居民，只是较为稀少，隔一段时间才能看见几个。 　　弱小异魔都与照顾沐玄的一样，身体全然由魔气构成，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魔气成了精。 　　修为高的异魔，则可以化为人形，例如押送沐玄和孟陈莲的大乘期异魔，以及那个擅长卜卦的祭司。 　　魔兽拉着简陋的车辇进入魔皇宫，沐玄见到了那个祭司，是位发丝灰白，脸上皱纹不多，眼眸清明的老者。 　　听完带孟陈莲和沐玄来的异魔陈述，他道：“新皇抹除了一半印玺里旧魔皇的神识，自身也受创，正在昏迷，这不难办，麻烦的是新皇魔血发作太过，与体内的人族血脉失衡，必须尽快冲喜。” 　　沐玄神经一跳。 　　池云镜的魔血要是爆发严重，就有可能记起骨花坑里的事。 　　发现自己被池云镜欺骗至今，沐玄尤为不希望他记起来。 　　沐玄忍不住道：“冲喜不是灵药，祭司应想方法平衡他的两种血脉。” 　　祭司：“老朽不会。” 　　沐玄：“……” 　　“卜一卦试试？” 　　祭司摇头：“老朽的卦不是随时能有，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妙手偶得。” 　　曾经的卦象显示，新皇的妻子对他至关重要，重逾性命，祭司觉得，只要把卦象里的妻子塞给新皇，他就能没事了。 　　沐玄不知道卦象的内容。 　　否则必要觉得这些与世隔绝的异魔脑回路清奇。 　　祭司想到个办法，躬身走进宫殿，向昏迷在床的池云镜，报出阿玄与孟陈莲这两个名字。 　　听见阿玄的名字，池云镜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昏迷的新皇对这名字都有反应，绝对是他。 　　祭司走出宫殿，指向沐玄：“将他收拾好，今晚就送到新魔皇床上。” 　　听见这话，孟陈莲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他本来没将所谓的卦象放在心上，等见到池云镜，就能结束这出荒诞的闹剧，结果池云镜竟然昏迷不醒。 　　沐玄一阵无言。 　　这些异魔趁着池云镜昏迷，给他塞了个媳妇，等池云镜醒来，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没事，这些下属很贴心 第81章 结发 　　沐玄这样想, 也问了出来。 　　“你们擅自做主，不怕池云镜醒来怪罪？” 　　老祭司自信道：“新皇奖赏我们还来不及。” 　　时间将近傍晚。 　　搁在外界，是日光刚开始转深的时辰, 魔界的霞光已然艳红如血, 距离夜晚来临不剩多久。 　　新皇关乎魔界的未来, 异魔立刻带着沐玄前去梳洗收拾，沐玄中着药, 也不可能抛弃这具身体, 只得任由他们摆布。 　　说是收拾, 也没多么复杂，沐玄被带进浴室洗了个澡, 穿上赶制出来的大红衣袍, 上面绣着点喜庆的纹样，十分简单，若非沐玄知道, 他被献给池云镜是干什么的，恐怕压根看不出这是喜服。 　　沐玄披散着黑发，上面没有任何装点。 　　孟陈莲过来看到他的模样, 道：“阿玄身处合欢宗, 还未穿过红衣, 这样打扮艳丽中不失柔美。” 　　沐玄：“少宗主谬赞。” 　　“阿玄憎恨池云镜，不惜舍身羞辱他，如今快要成为池云镜的妻子, 不知阿玄是快意更多, 还是恼怒更多？” 　　“什么妻子, 一场荒唐的笑话而已。”沐玄看了看宽大的袖摆, 刺绣粗糙, 用料倒是不错，红色丝线在灯火下反射浅浅的光华，“这种感觉，远不如在池云镜清醒的时候羞辱他。” 　　“也是，这算不上婚礼。”孟陈莲若有所思，“阿玄穿戴凤冠霞帔的模样，应当更美。” 　　沐玄道：“我以为，少宗主会生我的气。” 　　“我自然生气，现在看着你都余怒未消。”孟陈莲微微一笑，“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回宗后我会罚你，等下我要出宫，你独自留在这里，面对异魔与池云镜，也算是惩罚之一了。” 　　沐玄才是卦象中的人，孟陈莲自然没用了。 　　孟陈莲还中着药，异魔也不怕他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要出宫也无所谓，不如说那样更好，免得影响新皇夫妻的感情。 　　“阿玄要当心。”孟陈莲提醒道，“若是池云镜醒来看见你，你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沐玄：“池云镜一直昏迷不醒，属下不会倒霉到一来他就醒了吧。” 　　孟陈莲不置可否：“异魔测算到有人从天而降，这卦还是准的，谁知冲喜有没有用。” 　　临走前，孟陈莲交给沐玄一瓶药粉。 　　“我生阿玄的气，但也舍不得阿玄死，若遇到危险，就使用这瓶药粉。” 　　孟陈莲离开不久，异魔就将沐玄带去池云镜的寝殿。 　　拜堂等成婚流程一概没有，异魔的做法简单粗暴，直接将沐玄放到池云镜床上。 　　异魔之间结合，想必也是这么简单。 　　灯火摇曳，池云镜的脸被光影分割，似仙的那半掩在阴影中，攀着暗红花枝的半张脸对朝沐玄，被光照得纤毫毕现，眉眼到鼻梁嘴唇的弧线起伏优美。 　　沐玄发现，池云镜脸上的花枝已经没入眼睑，而且比往常更密集。 　　手上的花枝也是。 　　花枝稀疏时，还有妖异的美感，如今则是诡异感更重。 　　沐玄拉开池云镜的衣襟，查看他身上的花枝情况，没有脸和手上那般严重，但情况不容乐观。 　　得到魔皇印会催化池云镜的魔血，在沐玄的预料中，池云镜叛离正道，必须掌控魔界残骸作为筹码，要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没办法。 　　可现在，池云镜的魔血活跃过头，好像在朝魔族转化一样。 　　他将池云镜的衣襟拉回去，重新盖住少年的胸膛，暗红花枝与白玉般的皮肤交织成诱人的颜色。 　　池云镜属于穿衣显得单薄清瘦，脱衣有料的类型，怪不得力气那么大。 　　毕竟是剑修。 　　沐玄见过不少男人袒露上半身，虽然是弯的，也不会有什么心里波动，然而池云镜不同。 　　发现了池云镜至今仍对他怀着心思，沐玄做偷偷拉开衣服，看人身体的事，莫名有点耳热。 　　当真是罪过。 　　沐玄翻身下床，穿上鞋子，不打算和池云镜同睡一张床。 　　万一池云镜真醒了，不得杀了他。 　　沐玄在宫殿内踱步，翻找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被褥，准备打地铺。 　　没有。 　　沐玄重新看向床上的池云镜，目光落在他盖着的被子上。 　　十年前，池云镜的相貌偏向美感，如今五官没多少变化，但气质愈发具有攻击性，使得相貌多出了慑人的锋利感。 　　沐玄一开始以为，池云镜变回了原本的模样，现在才意识到，池云镜这些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都学会做戏演他了。 　　沐玄演艺行业出身，竟然在擅长的方面翻了船。 　　主要他实在没想到，池云镜能做出这种事，就像当年想不到池云镜会喜欢他一样。 　　这么有能耐，还盖什么被子。 　　魔界新皇，还是大乘期修士，不盖也没事。 　　沐玄把池云镜的被子拉下来，铺在地面，然后自己躺上去。 　　宫殿内燃着宁神静气的香，沐玄闻着香味，思考池云镜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不止魔血的问题，还有池云镜对他的心思。 　　想不出来。 　　沐玄思考得头昏脑涨，合上眼睛，有点昏昏欲睡。 　　灯台上的火苗剧烈抖动了下，殿内一瞬间变暗，待灯火恢复正常，躺在地上的沐玄身侧多了个人，火光将少年手持残月剑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剑尖对准沐玄的心脏。 　　剑尖没有碰到沐玄，但隔着层衣服，沐玄的胸口都因残月剑的锋芒而隐隐作痛。 　　沐玄骤然睁开眼睛，与池云镜对视。 　　池云镜背对灯光，左眸开着玫红的魔花，萦绕着寂静的幽暗。 　　“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异魔弄来，给你冲喜。”沐玄道，“你苏醒过来，算不算我的功劳？” 　　银白剑尖向前，刺破沐玄的红衣。 　　“你不能杀我。”沐玄道，“你杀了我，沐玄会伤心，怪罪你。” 　　抵到沐玄胸口的剑尖抖了抖，划开浅浅的伤口，温热血液流淌出来，洇在大红的衣料上，看不分明。 　　池云镜的手臂绷到极致，听见这话，他是真的想杀了孟陈莲的影卫，但被理智阻止，指骨将皮肤顶得发白，手背浮现青色的筋络。 　　注视沐玄半晌，他缓慢收回残月剑。 　　“滚出去。” 　　沐玄从善如流起身，开门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沐玄走向宫外，打算先出去再说。 　　没走多久，他遇见了巡夜的守卫。 　　在守卫通报他逃跑前，沐玄道：“你们的新皇醒了，是他要我出来的。” 　　守卫一惊，连忙将这个喜讯告知给老祭司。 　　沐玄与他们擦身而过，被守卫叫住：“等等。” 　　“你一来，新皇就苏醒，更说明你对新皇很重要，不能离开。” 　　沐玄呆住。 　　守卫将沐玄扛在肩上，带回池云镜的寝殿外，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老祭司。 　　“做得很好。”老祭司夸赞他们，卦象显示沐玄对新魔皇而言重逾性命，就算池云镜赶沐玄走，他也不能离开，否则那不是要了新皇的命吗。 　　他让守卫放下沐玄，自己带着沐玄敲开寝殿的门。 　　池云镜正坐在椅子上，手持斩情剑，对着灯火观摩剑刃上的字符。 　　“恭喜新皇苏醒，贺喜新皇大婚。”老祭司躬着腰，“双喜临门，老朽也为新皇高兴。” 　　池云镜道：“不是大婚，别再说错。” 　　“可冲喜的效果极佳啊。”老朽连忙道，“婚礼还没真正完成，少皇就已经苏醒，若是新皇与妻子结合，必定更有益处。” 　　池云镜头也不抬，脸上没什么情绪，语气冷淡：“再说错一句，我杀了你。” 　　老祭司大惊失色跪下，俯身用额头贴着地面，不敢抬起半分。 　　池云镜道：“剩下的半个魔皇印，在你那里。” 　　“魔皇印一直存放在宫内，由老朽看守，等待卦象预示的新皇出现。”祭司道，“老朽这就去取。” 　　“明日再取。”池云镜道，“得到另外一半魔皇印，会导致我的魔血愈发失衡，待我调理完身体，明日再处理。” 　　“是。” 　　老祭司垂着头退下，门口仅剩沐玄一个人。 　　池云镜没再赶他离开，而是问：“你怎样认识阿玄的。” 　　沐玄：“我认识自己，还需要理由？” 　　“别装傻。”池云镜不愿与他多说一个字。 　　“这些年，妖鬼一直没放弃寻找沐玄，我也被派出去找过，还发现了他，但沐玄行踪鬼魅，还有宝物相助，我抓不住他。” 　　“沐玄反过来对我传音，和我说了些话，因为他偶然看到了我的脸，长得像他重要的人。” 　　池云镜放在斩情剑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上面的字符已经看不进脑中。 　　沐玄继续编：“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直到我修为尽废，被少宗主带到合欢宗，遇见了潜藏在那里，调查玉典剑踪迹的沐玄，他提议互相帮助，我答应了，我不想一直当废人，任何一点助力都要抓住。” 　　“我当年看出少皇对沐玄有些异样，也不希望少皇抓住他，就没捅出他的行迹。” 　　池云镜抬眸看着他：“这些事，你之后要如实转告给阿玄。” 　　沐玄冷笑：“我为何要听你的。” 　　池云镜没有回答，接着问：“先前，你是否有对我做什么。” 　　“没有。”沐玄道，“在你清醒的时候，羞辱你还有意思，在你昏迷的情况下，我碰你半点意义都没有，自己还恶心。” 　　池云镜开着魔花的墨瞳浮现厌恶，“你这般仇恨我，是不是对着阿玄抹黑过我。” 　　沐玄勾起笑：“当然。” 　　四周魔气朝池云镜手中汇聚，凝成球状，池云镜的指尖逼出一滴血液，落到上面，犹如眼球的瞳孔，还会灵活转动。 　　池云镜松开手，诡异眼球飘向沐玄，要融入他体内。 　　沐玄后退一步，“这是什么？” 　　“将你不怀好意，利用阿玄的那些想法告诉他，不要再给他阳气，这只眼睛会看着你。” 　　至于孟陈莲的影卫具体是怎样对着阿玄抹黑他的，池云镜不打算询问，他自己会问阿玄，也会解释。 　　除了必要的事，别人不需要与阿玄说太多话。 　　沐玄忍不住问：“究竟怎样，你才会对沐玄死心。” 　　池云镜漠然道：“和你没关系。” 　　沐玄问：“如果他有别的心仪对象呢？” 　　池云镜骤然抬头看向他。 　　沐玄：“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能不能也回答些我的？” 　　池云镜：“将刚才的话解释清楚。 　　“你先回答我的一些问题，我就解释刚才那句。” 　　池云镜克制地轻微吸气：“你问。” 　　沐玄观察他：“你的魔血，怎么像调整不过来了。” 　　池云镜淡淡道：“我会堕魔。” 　　沐玄震惊睁大眼睛。 　　“为什么。” 　　他本以为，池云镜就算要留在魔界残骸，也不会抛弃人族的身份，最终会走向与剧情里相同的光明坦途。 　　“从多年前阿玄弃我而去的那一刻，我堕魔就不可逆转。”池云镜道，“成为魔族，能够更好掌控魔界残骸，还是阿玄的同类。” 　　“我身为正道时，阿玄不愿误我，觉得自己会毁掉我，等我成为魔族后，他就不会再产生那样的念头。” 　　沐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这样，你还拿着斩情剑做什么。” 　　“这柄剑还有些用。”池云镜垂眸，注视手里刻满字符的白色长剑，“我不能与心魔融合太快，就算堕魔，我体内的人族血脉也去除不掉，只会像曾经的魔血那样，被另一方压制，我还需控制两者的平衡，用斩情剑斩除些情感，可以减缓心魔融合的速度，方便我调整，也不会太吓到阿玄。” 　　沐玄气道：“可他生前就钟情他的表兄，否则我作恶多端，他怎么可能对我处处容情。” 　　池云镜声音变冷，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不要再自欺欺人。”沐玄道，“他不可能喜欢你，你趁早死心。” 　　沐玄转身要出去，面前的门扉忽然合拢，任他怎么推都打不开。 　　“我改变了主意。”池云镜手持斩情剑走过来，“我会杀了你。” 　　若阿玄是怀念亲人，他勉强能容忍孟陈莲的影卫。 　　可要是阿玄钟情于那个表兄，而孟陈莲的影卫与其相似，还是这种可能伤害阿玄的恶人，池云镜不会允许他活下去。 　　沐玄向后退，背部抵上门扉。 　　“你不在意沐玄的心情吗。” 　　“不让他知晓就可以。”池云镜抬起剑，平静淡漠的神色不变，“今后我与阿玄生活在这里，有的是时间帮他遗忘死人。” 　　剑刃刺下的前一刻，池云镜本能滞住。 　　脑海深处有声音在提醒，眼前闪过些画面，他身形不稳晃了晃。 　　池云镜按住额头，斩情剑自手中脱落，当啷落地。 　　沐玄怔了怔。 　　池云镜的魔血，尚未发作到曾经在骨花坑的程度。 　　他竟然先恢复了那时的记忆。 　　暗红花枝在池云镜脸上疯长，他抬头看向沐玄。 　　“阿玄，你骗了我。” 　　“当年你宁可忍受饥饿，承担更多危险，也不愿告知我身份，而今你宁可当孟陈莲的影卫，待在合欢宗，接受修为尽废又恢复的痛苦，也不愿找我。” 　　“恢复修为的痛苦，是我理应承受的，而且重新相见以来，你也一直在骗我。”沐玄拍了下门，“放我出去。” 　　池云镜没有答应，直接抓住他的手。 　　沐玄当机立断脱离躯壳，“这具身体我不要了。” 　　他要穿过门扉离去，忽然听见剑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回头一看，池云镜用斩情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没给伤口半个眼神，直直看着沐玄，眼里的情绪柔化，有些示弱的意味。 　　像是在表达，他没有沐玄会死，希望沐玄不要离开。 　　浸透衣服的血液，配上池云镜示弱的神色，有种形容不上的病态。 　　沐玄拂掉心头的复杂情绪，皱眉道：“你越这样挽留，我越要离开。” 　　“若刚重新见面时，阿玄就发现我变成这样，想必会对我敬而远之。”池云镜轻声道，“经过这些日子，阿玄还是对我有些心软，停留了片刻。” 　　沐玄看到池云镜手背浮现半块印章图案。 　　以宫殿为中心，魔皇印的暗金光辉蔓延至整个空间。 　　“我已将空间封锁，阿玄可以利用宝物离开，但出不去魔界残骸。”池云镜道，“而你无论去了魔界残骸的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沐玄在斗篷下张开手掌，要将身体上携带的药粉吸过来。 　　结果，池云镜抢先发现，拿到那瓶药粉，端详了两秒。 　　“孟陈莲的东西。”池云镜眼神微冷。 　　他松开手，药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股掺杂暗金色的魔气涌向沐玄，束缚住沐玄的双手，另一端形成绳索绑在池云镜手上。 　　池云镜走向沐玄，将苍白的鬼怪抱在怀里，没绑绳索的那只手捏起自己一缕发丝。 　　然后，他垂头咬住沐玄的一缕黑发，将两缕发丝系成结。 　　“今后我们就待在这里。”池云镜张开唇，口中的黑发掉落，“不必再互相欺骗。” 第82章 难舍难分 　　将头发系成结后, 池云镜没有拉开距离，身体愈发朝沐玄靠近，洒落的阴影将沐玄笼罩。 　　少年的吐息洒在沐玄脸上, 他的感官较为迟钝, 只能感觉到微弱的温热。 　　沐玄以为, 池云镜要吻他。 　　他再也不会拿原著的印象看待池云镜，池云镜的剑伤还在流血, 手里的魔气绳索束缚着沐玄, 他已经做了这些, 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然而，池云镜并未有不轨行径, 就停在离沐玄近在咫尺的位置。 　　说是守规矩, 他离沐玄也太近了些，魔气绳索在手上绕了许多圈，与沐玄中间连接的绳索短到极致, 连半寸都拉不开，与沐玄手指相碰。 　　就像池云镜一半清冷如仙，另一半长满诡异花枝的脸, 显得割裂。 　　池云镜低声问：“阿玄说心仪生前的表兄, 是否也是假的。” 　　“那是真的。”沐玄道。 　　“没关系。”池云镜像是对沐玄说话, 也像是自我安慰，“他早已是个死人，也没有化成鬼族。” 　　“可我还惦记着他。”沐玄道, “你何必这样, 不如放我离开,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否则等你恢复前世记忆, 就会明白堕魔是多么错误。” 　　“我不一定非要恢复前世记忆，也不会后悔，正是因为选择了这条路，我才能像现在这般，将阿玄拥入怀中，不必担心你随时可能离开。”池云镜眉眼间浮现浅淡的安心与满足，“我不会再受阿玄欺骗，这次你若能离开，绝对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 　　沐玄一脸不高兴：“你先治伤。” 　　“阿玄能否帮我，就像多年前一样。” 　　沐玄摇头拒绝。 　　“那便罢了。”池云镜自己也不做处理，“失礼了。” 　　他将沐玄打横抱起，放到寝殿的大床上。 　　然后，少年半跪在床前，身体前倾重新抱住沐玄，一刻不愿意分开。 　　“回想起来，之前阿玄浸泡药浴的样子，看上去很疼。” 　　“为了提升修为，那些都是值得的。” 　　为了不让池云镜看出他的修为进境，与孟陈莲影卫恢复修为的进度完全一致，沐玄之前面对池云镜，一直伪装着元婴的气息，今晚就无需再伪装。 　　池云镜忍不住重复：“我可以帮你。” 　　他正欲询问孟陈莲与合欢宗的事，面上忽然闪过痛色。 　　骨花坑的记忆，在不该恢复的情况下恢复，搅乱了池云镜的大脑。 　　本来喜悦盖过了头痛欲裂，但是他失衡的血脉也没来得及调整，情况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池云镜将头埋在沐玄肩上，发不出声音，紧紧抓着沐玄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沐玄察觉池云镜的身体有点不自然的滞涩。 　　池云镜缓缓从沐玄肩上起来，看着他的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但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这与池云镜方才夹杂着浓重晦暗情绪的眼神截然不同。 　　池云镜暂时失忆了。 　　他在外人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与从前类似情况的应对一模一样。 　　沐玄立刻意识到，这是逃离的好机会。 　　“你答应过，今晚就会放了我。”沐玄进入演戏状态，“你向来信守承诺，从不出尔反尔。” 　　池云镜审视着沐玄，看不出他撒没撒谎。 　　若他先前真的答应了释放沐玄，理应信守承诺。 　　可他本能的不想放。 　　“我改变了主意。”池云镜道：“不会释放你。” 　　沐玄微微呆滞，没想到失忆的池云镜这么有主意，坚持不放他。 　　人在失忆情况下，面对的还不是同类，而是满身血液，态度不友好的鬼魂，不该心生防备，尽快找理由分开么。 　　而池云镜看样子，今晚甚至打算和他一起睡在这里。 　　“我丢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面对沐玄，池云镜满心信任，直接将失忆的事吐露，“你是我的什么人？” 　　沐玄没好气道：“我不是人。” 　　池云镜目不转睛看着他，开有魔花的墨瞳浮现清浅笑意。 　　“你看起来累了，休息吧。” 　　池云镜看了看他们打结的发丝，停顿片刻，没有解开，而是切掉那部分，放入衣襟。 　　他将缠在手上的魔气绳索松开三四圈，走向铺在地面的被褥，伸手拿起。 　　池云镜盯着自己的手指思索片刻，遵循身体的本能掐出清洗术，将被褥清理干净，回到床边，盖在沐玄身上。 　　池云镜就坐在椅子上，没有管身上的剑伤，他看出那是自己的手笔，其中必有原因，还是留着。 　　少年静静阖上双眼，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在灯火下色泽如同暖玉，可惜爬满刺眼的暗红花枝，破坏了美感。 　　沐玄装作入睡，等池云镜离开。 　　池云镜不可能不出去收集情报。 　　感觉到沐玄睡着，池云镜重新睁开眼，侧头看向他。 　　外面有活物，他理应外出打探消息，填补空茫的记忆，可他沉溺在这样安心的氛围里，不愿离开寝殿，心底还隐隐担忧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沐玄会离开，只想在这里守着。 　　直到天亮，有异魔来到门外，请他们用早膳。 　　池云镜道：“送过来，放在门外就好。” 　　异魔了然，想必是洞房夜过于激烈，夫人还起不来床。 　　他将膳食放在门外离开后，池云镜才过去打开门，将食物拿进来，分给沐玄。 　　沐玄已经穿回了身体，池云镜没有多问。 　　两人安静吃着东西，沐玄开口提醒：“你今天还有事，要掌控另外半个魔皇印。” 　　“不急。”池云镜神态平缓，长睫在下眼睑打下浅浅的阴影，丝毫看不出是失忆的人。 　　他一直觉得身体不适，头部作痛，猜测失忆原因是体内乱七八糟的两种血脉。 　　夜里，他都在平衡体内血脉，但还需要些时间。 　　沐玄：“你有柄白色的剑，名叫斩情剑，可以延缓融合心魔的速度。” 　　“你为何帮我。”池云镜问，“你看样子，是不情愿被我囚于这里的。” 　　因为他不希望池云镜堕魔。 　　沐玄道：“我帮了你，作为回报，你能不能放了我？” 　　“不可以。”池云镜道，“我还不知你的身份，以及囚禁你的原因，等我恢复记忆。” 　　沐玄重重放下碗，尽可能远离池云镜，将魔气绳索拉得绷直，坐下来修炼。 　　很快，背后响起池云镜的声音：“别生气。” 　　见沐玄不高兴，他莫名心脏抽紧。 　　沐玄用失望的眼神看他：“你的所作所为，怎能令我不生气。” 　　然后，他不再理会池云镜。 　　池云镜抿了抿唇，对记忆的探求欲达到巅峰，但还是想不起半分。 　　只能先平衡体内的两种血脉。 　　午膳同样是由侍从送来，在寝殿解决，因为池云镜身体抱恙，异魔送来的都是滋补之物，就是厨艺较差。 　　自拥有身体以来，沐玄在合欢宗吃了不少好东西，有点恢复前世挑嘴的毛病，晚膳不再吃了。 　　见状，池云镜也不再用膳。 　　修士早已辟谷，就算那些食物滋补，也作用不到池云镜的症结，益处不大，先前只是为了陪沐玄。 　　日暮西沉，老祭司昨日惹怒了新皇，不敢再主动来打扰，可眼见今日快要过去，池云镜还未过问魔皇印的事情，祭司不得不前来提醒。 　　新皇没再赶妻子离开，两人在寝殿相处了一天一夜，新皇应该也不会再怪罪他。 　　阿玄果然是卦象显示的，新魔皇命定的妻子，新皇尝到以后便食髓知味，难舍难分，他来提魔皇印的事，池云镜还有些舍不得离开寝殿。 　　前往魔皇印的所在时，老祭司带着邀功的意思，小心翼翼问：“对我们献上的人，尊上是否满意？” 　　池云镜的眉眼微微柔和：“我十分喜欢他。” 　　“那就好。”老祭司彻底放下心头大石，“尊上必能与夫人相濡以沫。” 　　“……妻子。”池云镜若有所思。 　　池云镜离开寝殿，自然要解开手上的绳索。 　　他将一半魔皇印留在寝殿，从手上接下来的绳索转而缠到上面，沐玄依然被牢牢束缚，哪里都去不了。 　　就算解开绳索也没用，只要沐玄离不开魔界残骸，池云镜就能轻易找到他。 　　直到半夜，池云镜带着另一半魔皇印回来，沐玄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另一半印玺里，依然有旧魔皇的神识，池云镜将其压制住，尚未彻底消灭。 　　要强行抹消神识印记，池云镜自身也会受损伤。 　　他已掌控一半魔皇印，没必要如此，可以靠自己掌控的那半抹消神识印记。 　　池云镜松开手，手里的一半印玺顿时飘起来想逃窜，被另一半镇压。 　　他解开魔皇印上的魔气绳索，重新握在自己手里，坐在床沿看着沐玄的睡颜，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发丝。 　　沐玄敏锐睁开眼睛，头顶响起少年如雪般冰凉好听的声音：“抱歉，吵醒你了。” 　　沐玄恢复了修为，不再需要那么多睡眠，眼神很快清醒。 　　“我有件重要的事。”池云镜道，“想请你离开一下身体。” 　　沐玄脱离了躯壳，轻飘飘坐在被褥上，“什么事。” 　　“我得知了你叫阿玄。”池云镜道，“是昨日我刚过门的妻子。” 　　话音未落，漂亮清冷的少年直接压下来，吻住沐玄。 　　他两手抓着沐玄的肩膀，身体前倾亲吻着，直到沐玄的挣扎越来越强烈，才分开。 　　沐玄蹙眉不解：“你突然干什么。” 　　“我们是夫妻，做这些理所应当。”池云镜道，“因我意外失忆，我们错失了洞房花烛夜，也该补上。” 　　沐玄道：“我被献给你，不是自愿的。” 　　池云镜领悟，难怪他会束缚沐玄。 　　他不愿强迫沐玄，拉开距离：“是我做的不妥。” 　　“你现在还算正常。”沐玄说出这两个字，都觉得怪异，池云镜居然要失忆才能正常点。 　　“你到底能不能放了我。” 　　池云镜没有回应，理顺沐玄的黑发，转身过去打坐调息。 　　因为得到另一半魔皇印，体内魔血又将人族血脉压制得越来越厉害，尚不能放松。 　　他目前也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 　　第二天，池云镜还是没有外出的意思。 　　祭司也有眼色，不再来打扰。 　　而沐玄在打扰他：“我不想再闷在这里，想出门。” 　　一直叨叨这些，沐玄也不会少块肉，迟早让池云镜听得耳朵长茧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池云镜就改变主意松口了。 　　池云镜起身道：“我带你外出。” 　　沐玄低头看身上的魔气绳索：“把这个解开。” 　　“不必。”池云镜道，“我可以将绳索隐藏，别人不会看见。” 　　“那绳索也还在，我不喜欢。”沐玄道，“我不是被你押送的犯人。” 　　池云镜一时没有出声。 　　沐玄下猛料：“你昨晚还说，我是你的妻子，你这么做算什么？” 　　池云镜问：“阿玄认可了这个身份？” 　　沐玄转移话题：“你先给我解开再说。” 　　池云镜看着他：“若阿玄认可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我能否继续昨晚的事？” 　　失忆的池云镜，也并不算多么正常。 　　他遗忘了规矩历法，不记得在正道宗门多年接受的熏陶，更多遵循欲望与本能行事。 　　沐玄定定道：“可以。” 　　下一刻，他就被池云镜吻住，被少年的影子与鸦发笼罩。 　　沐玄到了化神期修为，身躯凝实了些，但还是存有虚幻感，池云镜得不到真切交缠的感觉，只能单膝跪在床沿，压着艳鬼尽可能吻得更深，沐玄身体后仰，背脊弯折出优美的曲线，光滑黑发丝丝缕缕散落在床榻，轻微颤抖。 　　沐玄来了气，他至少演过爱情戏，灵体的感官也迟钝，不信自己还不是个断情绝爱，清心寡欲的修士对手，努力要压过池云镜。 　　得到回应，沐玄感觉到少年狂热的喜悦，唇齿交缠得愈发紧密，沐玄后悔了要退开，但已经丧失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沐玄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躺了下来，池云镜撑在上方，正在解他的红衣。 　　沐玄一个激灵，抬手阻止。 　　对上池云镜不解的眼神，沐玄道：“对我们的关系，我只接受了一点，你也只能做一点。” 　　池云镜的动作停下，但没有起身，眼眸幽暗注视着沐玄，散发强烈的侵略性。 　　沐玄用别的话题，冲淡这种氛围：“你没有记忆，怎么会的这些。” 　　“本能而已。” 　　池云镜为沐玄整理好衣物，手指经过他身上的刀伤时顿了顿，起来解开魔气绳索。 　　* 　　在魔皇宫内散步，也没什么用，但总比一直待在寝殿里强。 　　更重要的是，让池云镜放宽对他的限制，沐玄成功了第一步。 　　经过宫门时，沐玄道：“这里冷清，我们能不能去外面看看。” 　　出去会遇到更多活物，池云镜道：“今日就在宫里 ，改日再出去。” 　　这时，负责守卫宫门的异魔来禀报，有修士在外面，请求见池云镜一面。 　　这几日，人族修士陆陆续续来到煌城，听说了魔界新皇的消息。 　　池云镜是世间仅存的半魔血脉，还叛出圣地，掌控了一半魔皇印，魔界的新主人除了池云镜别无他选。 　　只是巍峨宫殿有魔皇印守护，他们进不来。 　　沐玄问：“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哪个宗门的修士？” 　　“昆仑境。”守卫道，“领头的叫楚朗风和韩丛。” 　　沐玄笑了笑：“那让他们进来。” 　　守卫点头：“是。” 　　这两日，新魔皇一直与夫人待在寝殿，浓情蜜意得紧，守卫觉得沐玄的意思，能代表池云镜的意思。 　　池云镜从沐玄的反应看出端倪：“你认识他们。” 　　“你也认识。”沐玄道，“他们是你的师兄弟，昆仑境是你出身的宗门，你应当见见他们，给一个交代。” 　　“我记忆全无，能有什么交代。”池云镜神色微冷，一针见血，“是你想见他们。” 　　池云镜没有收回沐玄给守卫的命令。 　　他的就属于沐玄，异魔理当听从沐玄的吩咐。 　　池云镜拉着沐玄的手，打算离开这里，使得昆仑境的人扑空。 　　经过一根石柱，沐玄伸出另一条手臂抱住，神情温吞，不和他走。 　　池云镜的心头生出无奈，不舍得强行拉拽沐玄，他刚拒绝沐玄出去的请求，也无法再拒绝更多。 　　“好。”池云镜闭了闭眼，“我陪你见他们。” 　　他依旧紧握着沐玄的手。 　　昆仑境的修士进入魔皇宫，看见这一幕大惊失色，想问的东西一时间都忘到九霄云外。 　　四五日前，他们在遗迹里亲眼看见，池云镜将艳鬼死死圈在怀里，强行喂阳气。 　　如果池云镜变成这样，真是沐玄引诱的结果，那他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然而，不提沐玄当年挽救平阳城的功绩，以及昆仑境修士对他的了解，单以池云镜的秉性而论，他这么多年接受圣地教导，被鬼族蛊惑成这样就不可能。 　　即使再不可置信，他们也勉强接受了池云镜对鬼族情根深种，可现在，池云镜和孟陈莲的影卫又是什么情况。 　　韩丛受到的冲击最大，回过神也最快，皱眉问：“二师弟，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不愿叫池云镜为新魔皇。 　　池云镜的声音微微柔和：“他是我的发妻。” 　　“荒唐！”韩丛浓眉倒竖，“你那般对待沐玄，就不负责任了？” 　　池云镜见过，沐玄的魂魄与躯壳长相不同，想必他们是将两者当成了不同的人。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沐玄道：“楚道友与韩道友，借一步说话。” 　　池云镜侧头看着他。 　　沐玄道：“你别过来，就在这里招待其他同门。” 　　池云镜嘱咐：“待在我能看到的范围。” 　　沐玄带着楚朗风师兄弟走远些，转头一看，对上了池云镜的视线。 　　池云镜正在原本的位置，远远望着他。 　　沐玄收回视线，对面前的两人道：“池云镜魔血发作严重，目前失忆了。” 　　韩丛步伐一顿，“怎会如此。” 　　沐玄编造道：“他将我认成了鬼族沐玄。” 　　在遗迹里中了孟陈莲影卫的魅术后，楚朗风对他不复从前的友好，但也不至于因为池云镜错认了阿玄而生气，他庆幸还来不及，好心提醒了一句：“待池师兄恢复，他会杀你。” 　　韩丛不信任孟陈莲的影卫：“你装作沐玄，是不是对二师弟有所图谋。” 　　“池云镜获得魔皇印，整座魔界残骸都在他的掌控内，我们哪有能力对他不利。”沐玄道，“两位仔细探查，也能看出我中了药，调动不起灵力。” 　　韩丛姑且放下些心。 　　池云镜失忆，他们想问的都没法问了，但还要停留些时间，至少探查下魔皇宫的情况。 　　沐玄回到池云镜那里，找个借口离开，池云镜一起，让昆仑境的修士在宫中随意逛。 　　池云镜陪沐玄来到无人处，看到他要脱下躯壳。 　　“我再用这个身份，找楚朗风说些话。”沐玄解释。 　　重新见到楚朗风以来，他还没和楚朗风好好聊过。 　　意识到沐玄与楚朗风的关系非同一般，池云镜微微蹙眉，先前让沐玄与那两人单独交流，他已经十分勉强，不能再允许沐玄用真正面目，去找楚朗风。 　　“不可。” 　　“我已答应阿玄不止一个要求，这次不能再答应。” 　　他将沐玄带回寝殿。 　　魔气绳索再度束缚住沐玄，另一端连接着魔皇印，魔皇印的暗金光辉将整座寝殿笼罩，池云镜才稍微放心，去应付昆仑境的修士。 　　沐玄靠着床柱，闭上眼睛。 　　忽然，腰部的血契印记微微发烫，沐玄脑内响起孟陈莲含笑的声音。 　　“我外出搜集东西，解除身上的药效，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多了些，还担心阿玄出事，没想到你成了关在笼里的金丝雀。” 　　孟陈莲在通过血契，给沐玄传音。 　　沐玄惊讶：“少宗主回来了？” 　　“只是出去找东西解除我们中的药而已，我怎么可能丢下阿玄。”孟陈莲轻笑，“你和池云镜怎么回事？” 　　沐玄继续用之前的理由：“池云镜失忆，将我当成了鬼族沐玄。” 　　“是吗。”孟陈莲的语气意味不明，听不出信还是没信。 　　“我将一瓶药用幻术藏在门外花坛，药掺在酒中，药效会猛烈百倍，如今的池云镜也无法抗住，阿玄想办法拿到，掺入酒中让池云镜喝下，我好救你离开。” 　　沐玄道：“池云镜还封锁了魔界残骸，我出不去。” 　　孟陈莲沉吟片刻。 　　“看来，只能找封蚀合作了。” 　　“他身上的仙器，能带我们出去。” 第83章 醉态 　　池云镜回来时, 并未发现孟陈莲藏起的药。 　　孟陈莲的父母都是仙君，除了正面打斗不济，他的本事, 不止于沐玄平常看到的那些。 　　池云镜解除了魔皇印对寝殿的封锁, 沐玄不能再去别的地方, 在寝殿附近转转还是可以的。 　　池云镜陪沐玄待在寝殿里大门不出，从未觉得闷过, 只感觉时间流逝飞快, 直到沐玄提出, 他才意识到，一闷着沐玄不好。 　　唯一的问题是, 无论沐玄到哪里, 池云镜都会看着。 　　他不可能在池云镜眼皮底下取药。 　　沐玄趴在桌子上道：“我还是觉得无聊。” 　　今日见到了昆仑境的人，池云镜一时半会不愿再带沐玄出去，“过两天, 我陪你外出。” 　　沐玄道：“可我现在就无聊。” 　　池云镜眼睫微颤，感到有些难办：“阿玄喜欢什么，能在室内打发时间的东西？” 　　“我喜欢看话本, 但这里没有。”沐玄道, “不如我们玩点东西。” 　　池云镜轻微松了口气, 这比出去好太多。 　　清冷持重的少年问：“玩什么。” 　　“捉迷藏吧。”沐玄想了想，“要是你赢了，哥哥给你奖励。” 　　池云镜：“哥哥？” 　　沐玄理直气壮点头：“哎。” 　　池云镜一日没真正恢复前世记忆, 沐玄面前就是弟弟。 　　沐玄脱离躯壳, 魔气如影随行缠到他身上。 　　“你解开, 不然我们没法开始。” 　　池云镜抬手解开绳索。 　　“我先藏, 你在这里待着。”沐玄隐匿自身, “这样，就算你偷偷用神识作弊，也找不到我。” 　　感知不到沐玄的气息，池云镜蹙眉：“我不会作弊，你出来。” 竒 書 蛧 Ｗ Ｗ ω . q í s ú Ｗ à Ｎ Ｇ . c o Ｍ 　　沐玄道：“不出来。” 　　“阿玄不要逃了。”池云镜道，“若是那样，我不会再解开你的绳子，放你外出。” 　　沐玄道：“你杞人忧天，我的身体还在那里，怎么可能跑。” 　　他飘出寝殿，池云镜按捺住焦躁不安，站在原地没有动，遵守规则闭上眼睛。 　　沐玄先到花坛那里，按照孟陈莲所讲的位置，悄然将手伸过去。 　　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一瓶药被沐玄拿了出来。 　　沐玄对药瓶施加了伪装术，迅速用鬼气包裹着，塞到灵体里。 　　鬼族擅长隐匿与伪装变幻，而黑珠的传承术法，将这两个点发挥到极致，沐玄得到黑珠承认后，对传承术法的领悟有不少提高，以化神期的修为使用，效果更是非凡。 　　这些术法还不怎么耗费鬼气，否则沐玄当年筑基期的鬼气量，不可能支撑长久的伪装。 　　简直神乎其神。 　　厄鬼上古时期是神君，沐玄丝毫不觉得意外。 　　以沐玄如今的隐藏术层次，本以为池云镜不可能找到。 　　结果，他被池云镜抓到了。 　　“也对。”沐玄拍了下额头，“总共就寝殿周边这么点范围，你一寸寸找，用魔气试探，总能发现我。” 　　池云镜确实是这样找的。 　　沐玄只是隐形，他本身依然存在于这里，池云镜使用魔气能够碰到。 　　只是探查这么小的区域，池云镜却像有点累，紧绷的神经在找到沐玄的那一刻，终于松缓下来。 　　“这样玩感觉也不够有意思，还是算了。”沐玄道，“我想喝酒。” 　　池云镜轻声道：“奖励。” 　　下一刻，沐玄被少年魔皇压着亲吻。 　　一只艳鬼，竟然能被吻得七荤八素。 　　沐玄恍惚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不济，丢了鬼族的脸。 　　应当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池云镜的。 　　这次的时间远比上次久，沐玄灵体虚幻，也不懂池云镜和他亲热有什么意思。 　　他倒是能感觉到池云镜身体的热度，阳气源源不绝从口舌间传递给他。 　　等沐玄的眸光微微涣散，池云镜才起身，将轻如飘絮的鬼抱回寝殿，传音让异魔来送酒。 　　沐玄的身体靠着床柱，“光喝酒，没下酒菜怎么行。” 　　池云镜道：“我让他们准备。” 　　“异魔做的太难吃，我不喜欢。” 　　“那只能找外面的人族修士。” 　　池云镜离开寝殿，临走前依旧将沐玄的禁制设好。 　　“你留个小门，方便异魔送酒进来。”沐玄道，“我许久没喝过酒了，今日一提起来，忽然就特别想喝。” 　　池云镜哄道：“等我回来再喝，我会尽快回来。” 　　他不希望禁制留出漏洞。 　　也不希望异魔打开寝殿的门，见到沐玄。 　　所有东西，由他转交给阿玄就可以。 　　看着池云镜从外面合上寝殿的门，沐玄面露无奈，这下他无法趁池云镜不在下药了。 　　他取出体内藏着的药瓶，打开一看，里面盛有许多颗粒般的小药丸。 　　沐玄穿上身体，将心神集中在黑珠上，捏起一粒小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沐玄的意识极速涣散，幸好他还有半秒的反应时间，立刻调动黑珠化解药效，才没有直接昏死。 　　意识逐渐恢复清醒，沐玄长出一口气。 　　他的修为已恢复到化神巅峰，都扛不住一粒的药效，仅有半秒的反应时间，而瓶子里有那么多，掺酒的效果还会厉害百倍，放倒池云镜并非孟陈莲的虚言。 　　沐玄也亲自试了，这并非取人性命的毒药。 　　他重新将药瓶藏好，思考之后怎样在池云镜的眼皮底下，给酒里下药。 　　* 　　异魔数量稀少，煌城内仅有一间客栈。 　　不过，数千年前的煌城宏伟宽广，留下来的屋舍极多，异魔根本住不完，客栈老板将昆仑境弟子安排进一栋空楼里，足够他们居住。 　　池云镜来时，韩丛与楚朗风正带着几名精英弟子围坐在炉子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韩丛惊讶起身：“师弟，你怎么来了。” 　　池云镜看向烧着的炉子：“里面炖的汤不错。” 　　“这是用魔兽肉与多种药草炖成，对体质大有裨益。”韩丛笑道，“师弟要不要来一碗？” 　　“不必了。”池云镜摇头，“汤是何人所制？我有件事想请他相帮。” 　　“自然是楚师弟。”韩丛道，“他以前在世俗界生活贫苦，烧水砍柴什么都会，还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池云镜本想请人到魔皇宫为阿玄做些吃食，既然是楚朗风，那就罢了。 　　“可有别的人擅长庖厨？” 　　韩丛无奈笑道：“我们都辟谷已久，没人比得上小师弟。” 　　池云镜蹙了蹙眉。 　　楚朗风看着火候，也没主动请缨要帮忙的意思。 　　韩丛无奈苦笑，池云镜失去记忆，连喜欢的对象都搞错了，怎么两位师弟的关系还是僵。 　　甚至不如上次在合欢宗的气氛。 　　楚朗风心情不好，应是因为在遗迹看见了池云镜对沐玄的所作所为，池云镜的奇怪态度，韩丛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池云镜有了打算，“师弟能否告诉我，一些膳食的做法。” 　　他回去转告给宫里的异魔。 　　或者自己做也可以。 　　只是他对庖厨一窍不通，要学好得花些时间，担心阿玄等急。 　　楚朗风还不至于不接师兄的话，何况是失忆的池云镜：“这点小事，自然可以。” 　　池云镜道：“多谢。” 　　“不必谢我，我只想问师兄一个问题。” 　　“师弟请问。” 　　楚朗风传音：“师兄这两日有没有在煌城见过一个身穿白色梅花斗篷，身上满是刀伤的鬼族？” 　　那日在遗迹见面，楚朗风才知道阿沐也来了魔界残骸。 　　魔界残骸危险重重，阿沐目前也不知道在哪里，他十分担心。 　　池云镜神色不变：“不知。” 　　他从乾坤戒取出留音石，要记下楚朗风说的膳食制作方法，一名昆仑境弟子惊呼：“池师弟能在这里打开乾坤戒？” 　　池云镜点头。 　　“也对，整个魔界残骸都是你的。” 　　韩丛和楚朗风已经池云镜暂时失忆的事，告诉了这些值得信任的弟子。 　　其他弟子，他们没有告诉，怕事情传开，正道修士更要趁机对付池云镜。 　　他们只说内情复杂，目前不是质问池云镜的时候，其他弟子对他们十分信任，就真的没有质问。 　　只不过，昆仑境弟子心情复杂，无法再称呼池云镜为师兄弟，“你能不能打开其他人的乾坤戒？” 　　池云镜言简意赅：“可以。” 　　“那就省事了。”昆仑境弟子笑道，“我喜欢长青街一家酒楼的饭菜，打包了不少存放在乾坤戒里，你拿走就行。” 　　池云镜依言打开他的乾坤戒，取走部分饭菜，留下谢礼离开。 　　看着谢礼，昆仑境弟子感慨道：“池云镜堕魔，好像没有那么危险，也并未变成十恶不赦之人，我感觉，他在某些方面甚至变温和了。” 　　“因为有媳妇管着。”另一个弟子挤眉弄眼，“他白日还对我们冷淡，现在特意为了膳食的事来这里，肯定也是为了媳妇。” 　　“池云镜娶了妻，还这般腻歪，对我的冲击比他突破大乘期更大。” 　　“等我们回去，将这些说给其他同门，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说假话。” 　　“不过，这件事本身是个乌龙，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孟陈莲的影卫，就算出事也不值得同情。” 　　楚朗风安静坐着听他们交谈，手臂搭在曲起的右腿上，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放在身侧的黑剑，火光在英挺的面庞上跳跃。 　　* 　　灯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照亮桌上丰盛的菜肴。 　　酒坛开着封，香气四溢，池云镜与沐玄面前各摆着酒杯，浓稠酒液满到微微溢出。 　　“阿玄。”池云镜道，“不要喝太多。” 　　“你管我。”沐玄已经醉得直不起身，枕在手臂上，“我没恢复修为的那段时间，身上伤势太重，不能喝酒，恢复不久就进来魔界残骸，没来得及喝，今天我要喝个过瘾，一醉方休。” 　　池云镜道：“阿玄要喝，今后有的是机会。” 　　沐玄不听他的，将酒倒入口中，“你不喜欢就不喝，不用陪着我。” 　　“并非不喜欢。”池云镜拿起酒杯，脸上丝毫不见醉态，“我自当要陪着你。” 　　沐玄盯着池云镜再饮下一杯酒，雪玉雕琢而成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半分红晕。 　　“酒量真好。” 　　“不过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当年池云镜连醉朦胧都能扛住，只是扛不住更厉害的醉生梦死。 　　沐玄喝醉，是为了减弱池云镜的警惕，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池云镜没有失忆，从沐玄借玩乐的理由取药开始，他就不可能上当。 　　而失忆后，池云镜没那么了解沐玄，不确定自己以前和沐玄的关系，拿不准沐玄忽冷忽热的态度。 　　沐玄一直表现出闲不住的样子，他折腾这么多，池云镜也不会起疑。 　　池云镜道：“这样一来，阿玄喝醉的时候，我才好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只要你放了我。” 　　池云镜耐心重复：“不可。” 　　沐玄生气朝他做了个鬼脸。 　　眼前有些重影，沐玄分辨了片刻，才确认酒壶的位置，用手按住酒壶要再倒。 　　池云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覆住沐玄的手背：“醉得太深会不舒服。” 　　“不舒服也是我自己的事。”沐玄不高兴，“你别学楼崖的做派。” 　　池云镜问：“楼崖是谁。” 　　“算了。”沐玄叹了口气。 　　听见楼崖这个名字，池云镜心头莫名腾起不舒服的感觉，比面对楚朗风时更甚。 　　他愈发想要恢复记忆。 　　旧魔皇的神识已被彻底清除，等两半魔皇印合二为一，他彻底堕魔，魔血稳定下来，就可以着手恢复了。 　　“我并未学别人。”池云镜道，“魔界酒烈，我是你的夫君，理应在你伤害自己身体时管一管。” 　　沐玄醉眼朦胧道：“我们不是夫妻。” 　　池云镜落着光的睫羽动了动，平静问：“你就没有喜欢上我半分？” 　　“你今日带我出门，陪我打发时间，帮我找来酒菜。”沐玄枕在手臂上，歪着头看他，“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我自然会越来越喜欢你。” 　　“好。”池云镜的心脏快速跳动，面色依然冷静，哑声道，“待阿玄喜欢上我，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叫我哥哥。”沐玄临走前，决定占一下池云镜的便宜。 　　池云镜微怔。 　　“你不是说了要听话？”沐玄笑道，“我可没叫你放我离开，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少年缓缓启唇：“哥哥。” 　　“乖。”沐玄起身，越过桌案揉了揉他的头发。 　　“其实就算我们心意相通，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 　　池云镜抬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沐玄坐回去，“合八字下聘礼，还有拜堂这些就不说 　　谈了，单是洞房花烛夜，就还有一道名为合卺酒的程序。” 　　池云镜问：“何为合卺酒。” 　　沐玄歪曲原意：“就是嘴对嘴喂酒。” 　　池云镜看着他：“我方才听了阿玄的话。” 　　沐玄明白他的暗示。 　　“那我们就喝合卺酒。” 　　他正要将酒液含到口中，池云镜道：“脱掉身体。” 　　沐玄笑了笑：“我脱掉身体，你喝到的可就是鬼气掺酒了。” 　　“无妨。”池云镜道，“我要原本的阿玄。” 　　沐玄脱掉躯壳，池云镜目不转睛看着容颜绝色的苍白鬼怪低头含住酒液，在灯火下美得惊人。 　　灵体含不住酒液，沐玄需要用些鬼气。 　　藏在体内的药瓶，在伪装术的掩盖下悄无声息打开，鬼气卷起所有药丸向上流淌，注入沐玄口中被鬼气包裹的酒液，瞬间融化。 　　沐玄重新抬起头，池云镜已经来到他身侧。 　　少年魔皇一手捧着沐玄的头，弯腰吻下。 　　尝到沐玄口中的酒液，池云镜立刻意识到问题，但那么多药丸效用极大，池云镜尝到一口就恍惚了刹那，沐玄趁机将酒全部灌到他嘴里。 　　只能用这招。 　　沐玄没法当着池云镜的面，把药下到他酒杯里。 　　利用伪装术在自己酒杯内下药，给池云镜喝倒是可行，但池云镜喝一口就会发现问题，摔了酒杯。 　　池云镜已经发不出声音，死死抓着沐玄，另一只手撑着桌案稳住身体，但很快丧失力气，倒在沐玄身上。 　　这般情况下，池云镜抓着沐玄的手竟然没松。 　　从手背浮现的青筋，能看出他挤出了仅剩的全部力量，透出惊人的执着。 　　但是，这样困不住鬼族。 　　沐玄的身躯变透明了些，穿过池云镜的手，回到身体里，控制灵力在腰部的血契印记附近流转，给孟陈莲传递信号。 　　没过多久，沐玄面前的空气燃起漆黑龙炎。 　　燃着龙炎的白骨剑刃切开空间，黑衣俊美的妖族少皇从中走出来。 　　那是封蚀持有的仙器，龙骨剑。 　　孟陈莲紧随其后出来，看向沐玄：“给池云镜下药十分危险，还好阿玄平安无事。” 　　“不过你给池云镜喂药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 　　孟陈莲的目光移到池云镜身上，少年魔皇的唇上沾着酒液。 　　他生在合欢宗，一眼便看出沐玄用的什么方法，喉结滚了滚。 　　“在魔界残骸发生的所有事，都等回宗再罚阿玄。”孟陈莲语气温柔，“我们先离开这里。” 　　“你要直接带他离开魔界残骸，没错吧。”封蚀道，“这里的机缘都不要了。” 　　孟陈莲笑道：“对，都留给你们。” 　　“少皇这次帮忙，我也会有重谢。” 　　沐玄刚才强撑着实施计划给池云镜喂药，已经到了极限，大脑如今彻底被酒精麻痹，茫然看着两个反派，有点搞不清状况，本能流露出排斥。 　　熟悉的醉态，好像在哪里见过。 　　封蚀心头一跳。 　　孟陈莲要拉他，沐玄躲开他的手，“离我远点。” 　　孟陈莲微微一笑：“远离你，我还怎么带你离开。” 　　沐玄环顾四周，想要离开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孟陈莲本打算实在不行就打晕他，看来不用了。 　　这时，悬浮在寝殿半空的魔皇印发出嗡鸣。 　　自池云镜将另一半魔皇印拿回来，两半印玺相拼，一直在进行融合。 　　今日，魔皇印的裂纹就越来越淡，这一刻彻底消失。 　　昏迷的池云镜气息猛然攀升，向渡劫期靠近。 　　孟陈莲表情一变，“池云镜的修为攀升越高，药效就越弱，还有魔皇印辅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沐玄呆呆被孟陈莲拉着走，封蚀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他身上。 　　“少皇。”孟陈莲笑着加重语气，“怎么不用龙骨剑。” 　　话音未落，封蚀忽然对他下手。 　　孟陈莲知道他对沐玄怀有心思，但没想到封蚀会雷厉风行做到这种程度，捂着胸口吐出鲜血，瞳孔微微放大，白衣与青丝沾上血。 　　封蚀拽住没反应过来的沐玄，用龙骨剑划开空间，带他离开。 　　孟陈莲拖着伤踉跄上前，伸手抓住沐玄衣角的前一刻，空间裂口彻底合拢。 　　“封蚀。”孟陈莲喘息两口，脸色阴沉。 第84章 后悔 　　沐玄被带到城外。 　　平原辽阔无垠, 风声呼啸，背后的巨大城池灯火稀疏，蛰伏在黑夜里。 　　环境骤然变幻, 沐玄懵了片刻, 低头看向自己被攥着的手腕, 左右转动想要脱离，却被抓得更紧。 　　封蚀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沐玄。” 　　沐玄条件反射抬头看他, 脸上布满红霞, 黑瞳浸在水润的光里, 全然没有影卫必备的冷酷与警醒，像是在问叫他干什么。 　　封蚀短促笑了声：“果然。” 　　池云镜就算失忆, 也不可能认错这么重要的人, 若他发现沐玄变成了玄十一，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他心动的对象，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 　　“当年在昆仑境的夜市, 你附身了池云镜？” 　　沐玄不配合：“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不回答，我就不带你出去，你会被池云镜捉回去。”封蚀道, “你那样对他, 应该能猜到被捉回去的后果。” 　　再也没有自由。 　　魔皇印合二为一, 魔界残骸就彻底在池云镜的掌控下，等他醒转，封锁住空间, 或许连仙器都不能打开。 　　而妖鬼界不会被封锁。 　　沐玄被带到那里, 至少有更多办法逃脱。 　　沐玄的脑子处理不了太多东西, 除了回答与不回答两个选项, 想不到更多。 　　他不能不回答, 于是承认：“是我。” 　　封蚀问：“池云镜怎么会同意给你附身？” 　　“因为我对他有恩，他要报答。”沐玄慢慢道，“而且我当时处境较惨，他第一次看见我满身的刀伤，估计也被惊到了，看我可怜。” 　　世间凄惨之人多的是，怎不见池云镜可怜别人。 　　对池云镜有恩的也不只沐玄一个，也没见池云镜将身体都给别人使用。 　　看来，当时池云镜已经对沐玄有意。 　　“我将你的血契给了孟陈莲，回头再想办法要回来。”封蚀拉着沐玄，龙骨剑挥向前方，“我带你回妖鬼界。” 　　带着沐玄，确实不能再在这里停留，太容易被抢。 　　残骸里的上古机缘，不要就不要了。 　　等池云镜醒来，彻底掌控魔界残骸，还会不会允许人族修士与妖鬼在这里掘地三尺找机缘，都不一定。 　　空间被龙骨剑划开一半时，煌城中央传来巨大的响动，暗金光柱升空，光辉蔓延至整座空间。 　　地动山摇，沐玄面前的空间裂口剧烈扭曲，忽然爆发开严重的乱流。 　　封蚀立刻抱住沐玄，背对空间乱流。 　　法衣连带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封蚀发出痛哼，身体颤抖，大量血液夹杂着碎肉坠落。 　　“失策。”待到空间的震动与扭曲开始平复，封蚀依然抱着沐玄没松，声音虚弱，“主体残骸居然能吸引其他魔界碎片过来融合，给池云镜更多时间，他真的能重建魔界。” 　　沐玄皱眉：“重建魔界有什么好。” 　　他掰封蚀的手臂，掰不开，就打算使用灵力。 　　“这么无情，我可是为你受的伤。”封蚀的胸腔发出沉闷低笑，“要是我出事，就没人能带你离开了。” 　　沐玄道：“那不要再耽误时间。” 　　“我不是有意耽误，而是受伤太重，力量不够再使用仙器。” 　　“那就治伤。” 　　封蚀不再回应，沐玄感到抱着他的躯体开始发烫。 　　脖颈一热，封蚀竟然将脸埋到他颈间，伸出舌头舔舐。 　　以前看到都嫌碍眼的影卫，此时拥有莫大的吸引力，黑龙简直能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发情，沐玄脖颈皮肤被舔得濡湿，隐隐发麻，他不再客气，用手推拒封蚀，可就算封蚀身受重伤，他的力量也及不上大乘期的黑龙。 　　不过，封蚀后背的伤因此加重，富含阳气的龙血淅淅沥沥落到地面，香气扑鼻而来。 　　封蚀直接变回原形，庞大的黑龙盘曲在地面，沐玄得以看到他的伤，大片皮肉连同鳞片被削掉，露出了白骨。 　　“我不像孟陈莲那样随身带药，还会配制，乾坤戒里的疗伤药取不出来，我变回原形，能恢复得快点。”年轻苍劲的黑龙吐息着发出声音，“回到妖鬼界，我就封你为妃，你先摸我，帮我解决一下。” 　　沐玄被这么多天之骄子爱慕，也算匹配得上他。 　　“你应该治一下脑子。” 　　不小心看到黑龙靠近尾巴处，被鳞片包裹的部位，沐玄目露排斥立刻别开脸，呼出带酒味的气息，跌跌撞撞要拉开距离，结果黑龙尾巴绕到他背后一拍，沐玄就扑到龙躯上，双手刚好陷入封蚀的伤口，满手黏糊糊的血，还有些迸溅到身上。 　　覆盖漆黑鳞片的龙尾圈住沐玄，禁制他离开。 　　不远处，暗中守护封蚀的影卫已经背过身，不敢再看那边。 　　他们小声议论。 　　“玄十一从前对少皇的心思，我也看出来过，本以为他被废掉修为就结束了，没想到他绝处逢生，竟得到了少皇的青眼。” 　　“莫非是在合欢宗修习了狐媚妖术。” 　　“少皇与孟少宗主可是好友，什么厉害的合欢宗弟子没见过，怎么会上玄十一的套。” 　　“不管怎样，我们今后是不是要尊玄十一为皇妃了？” 　　一名影卫抬头看天：“怎么感觉月亮变皎洁了些，血色没那么重了。” 　　话音未落，一道月华般的剑光划过他脖颈，血液飞溅。 　　其他影卫来不及反应，就纷纷被割喉，倒了一地。 　　沐玄待在黑龙圈出的区域里，听到背后冰玉相碰般的少年声音：“阿玄。” 　　沐玄转过身的同时，一柄月华凝成的大剑从天而降，穿透龙躯将其牢牢钉在地上，魔气汇聚而来，缠到到大剑上化为花枝，绕到剑柄的枝头开出魔花。 　　池云镜来到沐玄面前，反复用力擦拭他的脖颈，直到皮肤被擦得泛红。 　　龙涎将沐玄的领口都微微打湿，池云镜一连对他施了数个清洗术，沐玄感觉自己要都变成无菌人，池云镜又脱掉他的外袍，拿自己的给沐玄穿上，用自己的气息，覆盖封蚀的。 　　做完这些，池云镜后退半步。 　　沐玄利用合卺酒的事对他下药，本以为池云镜醒来更要发疯，然而少年魔皇脸上，是复杂的冷静。 　　“不必紧张。”池云镜道，“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沐玄心头蓦的冒出一个猜测。 　　“羽流仙尊。” 　　池云镜颔首，他的修为依旧在攀升，越来越靠近渡劫期，“我的魔血爆发到这般地步，不止是在骨花坑里和你发生的事，那些一同被掩埋的前世记忆，也都想了起来。” 　　如果说失忆的池云镜是白纸，现在白纸就是先涂上了羽流仙尊的那部分记忆。 　　现在的池云镜和骨花坑时一样。 　　是羽流仙尊。 　　“我的修为提升，还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恢复的前世记忆逐渐增多。”池云镜的状态，相较于骨花坑那时好了不少，语气沉静，“待我的魔血彻底平稳，今生的记忆也会随之恢复。” 　　因为想起的前世记忆更多，池云镜的情绪波动也比在骨花坑底时减少了些，心境平稳，墨瞳漠然。 　　但配上旁边被大剑钉住的黑龙，莫名有丝怪异。 　　沐玄醉得迷糊，忘记不久前羽流仙尊是怎么擦拭他皮肤，给他换衣服的，高兴道：“你恢复前世记忆，是不是能回到正途了。” 　　“回不去了。”羽流仙尊道，“堕魔无法中止。” 　　沐玄不放心道：“你不会再做自尽的傻事了吧。” 　　“不会。”羽流放轻声音宽慰他，“得到魔皇印，能彻底抹消旧魔皇的神识也好，堕魔后，我的两种血脉不过是和从前反过来，我会找办法增强人族血脉，令二者平衡。” 　　有沐玄在，他不能死。 　　若他死了，沐玄可能像刚才那般受妖鬼欺辱，还有可能遇到心仪的人，结为连理。 　　想到便无法忍受。 　　“异魔并非曾经的魔族，我也不会是，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挂怀。” 　　羽流仙尊就这样放下了与魔族的恩怨。 　　沐玄松了口气：“那就好。” 　　“就算这样，我堕魔也是件错事，不能再囚禁你，一错再错。”羽流仙尊打开空间的出口，“你走吧。” 　　沐玄走过去，在门前停住脚步，转过身对池云镜道：“是我误了你。” 　　这句话刺激到了池云镜的记忆。 　　以前身为正道修士，阿玄就是这样推开他，如今他堕魔，阿玄还是这样说，池云镜有种濒临绝境的崩溃。 　　内心深处冒出的疯狂情绪令心脏隐隐作痛，羽流仙尊竭力抑制住，声音变得有些哑：“没有，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反而为我所累。” 　　沐玄头脑混沌，吐出内心的想法：“你平衡两种血脉，或者想回正道的时候，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还会帮你。” 　　“好。” 　　残月剑忽然脱离剑鞘，飞向沐玄不要他离开。 　　羽流仙尊抓住剑柄，对沐玄道：“快点。” 　　在他后悔之前。 　　看着沐玄的身影消失在出口，羽流仙尊的手臂剧烈痉挛，死死克制住抓他回来的冲动。 　　少年轻微侧头，看向昏迷过去的黑龙，思考要不要杀了他。 　　罢了。 　　他隐隐记得，有个要救的人在妖鬼手上。 　　如果封蚀死在他手里，妖族必不会放过那人，还有可能迁怒到阿玄头上。 　　羽流仙尊回到魔皇宫，操控印玺，在各处打开出口，声音响彻整座魔界残骸。 　　“出口会维持两个时辰，所有外来者，速速离开。” 　　“若有滞留者，格杀勿论。” 　　羽流仙尊不管外面的混乱，回到寝殿。 　　桌上的菜肴已然冷掉，酒香尚未散尽，喝空的酒坛放在地上，桌上开封的酒坛里，酒液还剩浅浅一层。 　　羽流仙尊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沐玄先前坐的位置，以及他用过的酒杯碗筷上。 　　心里空洞虚无。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到寝殿的床，又是一滞。 　　这两日，沐玄经常坐在上面，躺在上面。 　　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悔意自内心的空洞处滋生，铺天盖地席卷上来。 　　他就是池云镜。 　　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现在还是羽流仙尊的记忆占据上风，他不能允许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转世本就在他意料之外。 　　他更没想到，自己转世会变成这样。 　　羽流仙尊眼神冷酷，当机立断对魔皇印下了死命令，将他关在魔界残骸，就算他恢复了今生的记忆，想收回命令也不行。 　　以免他一恢复记忆，就去抓沐玄回来。 　　若他恢复前世记忆，理应是前世记忆占据上风。 　　但现在看来，不一定。 　　* 　　沐玄穿过出口，外面是悬浮着大量飞舟的仙洲边界，沐玄神志不清，险些坠落下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调动灵力，立于半空。 　　他左右张望，看见长有桃花树的，画舫般的飞舟，心生熟悉，飞了过去。 　　划过血色雷电的漆黑边界打开许多出口，如同密集的眼睛，中间的旋涡犹如瞳仁。 　　出来的修士越来越多，都在讨论池云镜成为魔界新皇这件大事，连在魔界残骸收获的机缘都放到了一边。 　　孟陈莲的影卫，明面上在魔界残骸并不活跃，在魔皇宫的这两日，沐玄未踏出宫门半步，大多数人见都没见过他，也没有在意。 　　沐玄靠着船舱的门打瞌睡，孟陈莲含笑的声音响起：“阿玄，你居然在这里。” 　　孟陈莲的白衣染满血，封蚀造成的伤势仍在。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开魔皇宫，四处寻找沐玄，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空间震动，他连煌城都出不去。 　　孟陈莲猜测，封蚀已经用龙骨剑带沐玄去往妖鬼界，出口一开，他就急着出来，打算去妖鬼界要人，没想到惊喜就在这里等着。 　　沐玄被惊醒，抬眸看他。 　　孟陈莲被可爱得心尖发软，抚摸他的发丝：“怎么不见妖族少皇，我以为他会带你去妖鬼界。” 　　沐玄道：“他被池云镜打伤。” 　　“那真是再好不过。”孟陈莲温和笑道，“被池云镜追上，阿玄是怎么出来的，我就之后再问罢，你需要醒酒。” 　　远处的秦书礼望着他们，恨得咬牙。 　　他都将阿玄丢进了万丈深渊，人居然还活着。 　　孟陈莲若有所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秦书礼心中一惊，眼神立刻变为浓情蜜意。 　　上空，归海仙尊的声音响起。 　　“柏宗荻。” 　　柏宗荻要抓池云镜回圣地，但进不去魔皇宫，他不甘心认输放弃，本打算尝试到最后一刻，还是同门提醒，早点出来将魔界残骸发生的事情告知归海仙尊，他才作罢。 　　归海仙尊徐徐道：“魔界残骸里发生的事，我都已知晓。” 　　柏宗荻自责惭愧，行礼道：“池云镜大逆不道，弟子作为看管者，没有早点察觉他的异心，也没能将叛徒带回，让圣地发落，枉仙尊将仙器赐予我。” 　　“弟子有违仙尊的期望，罪责深重。” 　　“我也没察觉池云镜的异心，竟一直受他蒙骗，错不在你。”归海仙尊道，“池云镜必然是旧魔皇的子嗣之一转世，还持有魔皇印，你力有不及，实属情理之中。” 　　“人力有穷尽，我也一样，如果我能到魔界残骸内，拿住池云镜自然不在话下，可我无法突破大乘期的限制，从外面也无法对魔界残骸施加影响，老骨头没用了。” 　　魔界残骸的禁制太厉害，像当年封蚀与池云镜在昆仑境那样，将修为压制到筑基期进入外门秘境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仙尊请不要这样说。”柏宗荻的头垂得更低，“数千年前魔族鼎盛，余威犹在，而仙洲不断衰落，仙尊不免受到影响，弟子等人会潜心修炼，有朝一日擒拿那个叛徒，振兴仙洲。” 　　归海仙尊道：“池云镜不可能一辈子不出来，眼下就静待魔界残骸的变化，你们都散了吧。” 　　“是。” 　　修士纷纷回到自己的飞舟，孟陈莲喂了沐玄一颗醒酒药，要带他进船舱，昆仑境的人过来：“少宗主稍候。” 　　“我有件重要的事，想问少宗主的影卫。”楚朗风背着黑剑，看向沐玄，“不知是否方便。” 　　孟陈莲道：“道友没看见，阿玄醉成了这副样子么。” 　　“没关系。”沐玄笑容亲切，“你问。” 　　楚朗风微愣。 　　对了。 　　孟陈莲唇角噙着笑。 　　当年在昆仑境，沐玄与楚朗风的关系也很好，待他亲厚。 　　楚朗风回过神，传音问：“池师兄有没有恢复记忆？” 　　“开始恢复了。”沐玄点头。 　　楚朗风打量他：“那你怎么平安无事出来的。” 　　醒酒药开始发挥作用，沐玄编造道：“我与少宗主里应外合，趁他记忆紊乱，找机会逃了出来。” 　　楚朗风半信半疑。 　　“你离开前，池师兄的状况如何？” 　　沐玄短暂清醒后，又莫名开始犯困，揉了揉眼睛：“他好多了。” 　　楚朗风忍不住看着他发呆。 　　孟陈莲出声打断：“楚道友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带阿玄回宗了。” 　　楚朗风张了张口，想叫他们等等，韩丛的声音传来：“小师弟，问得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将楚朗风叫醒，就算拦住孟陈莲，楚朗风也无法验证内心产生的荒谬猜想，何况他拦不住。 　　一些修士启程离开，经过孟陈莲的飞舟时，昏昏欲睡的沐玄隐约听见他们讨论，是早点回修真界，还是多留在仙洲几日，圣地好像没有赶他们的意思。 　　“孟某即将大婚。”孟陈莲微微一笑，扬声道，“若诸位同道愿意赏光，可以在仙洲多留几日，参加孟某的婚礼。” 　　秦书礼呆了半晌，急忙过来。 　　孟陈莲已经被情人围得水泄不通，昆仑境弟子都被挤开。 　　沐玄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看热闹，为这种壮观场面心生惊叹，猜测孟陈莲成亲的对象会是哪个情人。 　　不可能是池云镜了。 　　秦书礼连声逼问：“陈莲，成婚是怎么回事，你要和谁成婚？” 　　孟陈莲侧头，专注凝视沐玄。 　　“是阿玄。” 　　这句话落入柏家兄弟耳中，两人先后看过来。 　　“宗荻，你在看什么。”柏父不满道，“在池云镜的事上疏忽就算了，怎还变得这般心浮气躁。” 　　小儿子坐不住，都要去孟陈莲的情人里挤了，柏父气得够呛：“你给我回来！” 　　沐玄与孟陈莲对视，但说不出完整的字句，眼皮止不住往下坠。 　　“那颗醒酒药还有安眠的效果。”孟陈莲爱怜道，“阿玄好好睡一觉。” 　　＊ 　　沐玄醒时，已经躺在合欢宗卧房的床上。 　　他呆了两秒，记忆完全回笼，起身看向窗外，外面张灯结彩，连花草绿植都挂了红丝绸，窗户贴着大红色的喜字。 　　沐玄下床穿好鞋袜，迈过门槛，途经上方悬挂的红灯笼，外面的人忙来忙去，见到沐玄鞠躬行礼，恭恭敬敬道：“少夫人。” 　　沐玄嘴角微抽，心情一言难尽。 　　孟陈莲要和他成亲，竟然不是光怪陆离的梦。 　　侍寝他都不担心，成亲更不会怕，反正可以灵魂出窍。 　　合欢宗的色彩本就鲜艳，悬挂大红装饰物更显得喜庆，孟陈莲的住处装饰尤为隆重，经过厅堂时，沐玄看见里面的地毯屏风都换成了新婚的样式，连同桌椅杯盏都换了个遍。 　　沐玄漫无目的闲逛，偶遇了岳锦逸。 　　岳锦逸见到他畏畏缩缩，眼神躲闪，连质问沐玄在魔界残骸坑他的事都不敢，生怕传到少宗主耳朵里。 　　沐玄在魔界残骸骗人不眨眼，连少宗主都敢耍弄，心思险恶，若是得罪了他，他肯定会给少宗主吹枕旁风。 　　岳锦逸惹不起，就躲着沐玄走，匆忙离开。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沐玄走了片刻，又遇见一个合欢宗的熟人。 　　“少夫人。”孟洁裳行礼，“恭喜。” 　　沐玄当前是影卫的身份，不方便计较孟洁裳当初诱导他中密室陷阱的事。 　　“没什么好恭喜的。” 　　“少夫人不可这样说。”孟洁裳道，“少宗主身份尊贵，为您置那些朋友知己于不顾，您应当高兴才是。” 　　潜在意识是，沐玄应当觉得荣幸。 　　一介卑贱影卫，确实该这么觉得。 　　沐玄道：“可我心仪少皇，也不值得少宗主为我做这些。” 　　孟陈莲笑着问：“真是这样么。” 　　沐玄转过身，看到白衣翩翩的青年走来。 　　来到沐玄面前，孟陈莲微微弯腰注视着他，柔声道：“阿玄骗得我好苦。” 　　沐玄道：“我没有欺骗少宗主。” 　　“我不是傻子。”孟陈莲笑道，“你是鬼族沐玄。” 　　他没管背后震惊的孟洁裳。 　　“距我们离开魔界残骸，已经过了三天。” 　　“三天？” 　　宗里的装饰，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但沐玄没想到会有三天这么久。 　　“你昏迷的时间点，都是鬼族沐玄出现的时间点，你是脱离身体了吧。”孟陈莲笑意加深，“阿玄昏迷三日，醒酒药的安眠效果没有这么强，我是求了宗主，在你身上做了些限制，你无法再元神出窍。” 　　“明日我们成婚。” 　　“我说过阿玄不能骗我，这是给你的惩罚，也让池云镜看看，真正的婚礼是什么样子，之前在魔皇宫看你穿上红衣，我就这样想了。” 　　“前提是，池云镜会离开魔界的话。” 第85章 婚礼 　　孟父之前去看沐玄, 打断孟陈莲同他亲热，就是提醒他们注意分寸。 　　秦书礼造访后，孟陈莲为了陪伴情人而不得不冷落影卫, 孟父觉得, 儿子多情的本性是一辈子改不掉的, 但不知魔界残骸里发生了什么，孟陈莲执意要与影卫成婚。 　　夫妻二人不愿同意这桩婚事, 那会毁掉孟陈莲的修炼之道, 是孟陈莲跪在他们面前, 恭恭敬敬磕头，诚心恳求, 他们才松口, 答应帮忙。 　　许多正道修士追求断情，对情爱不屑一顾，合欢宗主虽不专情, 但见得多了，也明白情爱的可怖之处。 　　那能重塑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 　　修炼之道难改, 但不是不能改, 求而不得要可怕得多。 　　沐玄悄然试验自己还能不能脱离躯壳, 结果在出窍的前一刻，沐玄像撞上一层无形的墙壁，掉回了身体内, 撞得有点头疼。 　　孟陈莲伸手, 轻揉沐玄的额头：“阿玄身怀奇特宝物, 我们不能封你太久, 十天半个月还是可以的, 到时你已与我成为密不可分的夫妻，按阿玄的话，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少宗主。”孟洁裳颤颤巍巍出声，“他是鬼族沐玄？” 　　“正是，他借玄十一的身份进入合欢宗，才能发现密室里的玉典剑。”孟陈莲轻笑，“我记得，你当时听从封蚀，设计令阿玄落入了陷阱。” 　　孟陈莲仔细回想：“怪不得阿玄泡药浴昏迷那么久，险些出事。” 　　孟洁裳悚然一惊：“弟子不得不听从少皇吩咐，请少宗主明鉴。” 　　当时，孟洁裳一直担心自己帮助沐玄的事情暴露，被封蚀试探时，她竭力伪装，但内心还是不免产生波动，被封蚀洞悉。 　　孟洁裳发的天道誓言，只说会帮沐玄隐瞒，没说不能同时坑害沐玄，她确实一直在隐瞒，封蚀是自己发现的。 　　“弟子没有害沐玄之心，接到少皇命令时，也是不情愿的。”孟洁裳这番话发自真心，她至今还怕着池云镜。 　　“我明白你的不得已。” 　　但这不耽误孟陈莲说：“去领罚吧。” 　　“是。” 　　孟洁裳退下。 　　沐玄道：“在密室设置陷阱，肯定有少宗主配合，按这个道理，少宗主也该惩罚自己才对。” 　　“我若受罚，阿玄不心疼么。” 　　如今身份暴露，沐玄也不装了：“不心疼。” 　　“为了明日成亲，我忙得足不沾地，可没空去受罚。”孟陈莲笑道，“阿玄犯下的过错太多，现在这些惩罚还不够，就将我的不是，与阿玄的部分过错相抵。” 　　孟陈莲用温润的神情，说出这番厚颜的话，沐玄也不意外，反派本就没什么道德。 　　他被孟陈莲带回房。 　　沐玄睡了三日，一直没人进他的屋子做装饰，这会儿趁沐玄出门的功夫，卧房已经被装点得焕然一新，连束纱幔的绳子都换成了大红，坠着穗子，流苏精美。 　　桌上的托盘盛放着折叠整齐的喜服。 　　“阿玄试穿一下。”孟陈莲道，“如果有问题，让人尽快改。” 　　沐玄站了片刻，抬步走过去拿起喜服。 　　“很聪明。”孟陈莲笑着夸奖。 　　沐玄被困在躯壳里出不去，意味着他会受血契印记控制。 　　如果他不配合，孟陈莲就会用血契控制他配合。 　　喜服的金线刺绣极致精美，凤冠上宝珠华贵，每颗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成色极佳，沐玄道：“怎么是女子款式。” 　　“当年在昆仑境见到阿玄，我就觉得你穿女装极美，里面的红裙令人想一探究竟，可阿玄不解风情，总是套着斗篷。”孟陈莲道，“阿玄如今的身体同样适合女装，只是相比你的原本面貌，还是远远不如，待明日我们成了礼，洞房花烛之时，阿玄就脱掉躯壳，用本体穿这套凤冠霞帔给我看。” 　　沐玄闻言，神色没多少变化。 　　“少宗主要留在这里，看我更衣么。” 　　“阿玄会成为我的夫人，不再是影卫，更不是男宠，我自当尊重你。” 　　孟陈莲在魔界残骸强迫沐玄侍寝，自从宣布了婚事，沐玄昏睡三日，他却没有趁人之危做些什么，就是因为阿玄的身份不同以往，对待的方式也要随之变化。 　　觊觎沐玄的太多，不上心可不行。 　　池云镜能做到的，他同样能。 　　孟陈莲也不愿因为性急，破坏洞房花烛夜的美妙。 　　而且，要强迫沐玄，孟陈莲莫名开始有些不忍。 　　阿玄能够自愿，才是最好。 　　“望阿玄做好准备，明日洞房，我不想用血契控制你的”孟陈莲的语气轻柔而不失强势，“但要是阿玄冥顽不灵，我也只能用血契。” 　　留下这话，白衣公子手持折扇，彬彬有礼退出房间。 　　孟陈莲在小院的石凳坐下，打算等沐玄换好喜服出来，一个侍女来通报，说秦书礼与他的其他情人结伴登门。 　　听到秦书礼的名字，孟陈莲若有所思用折扇敲了下掌心，“请他们过来。” 　　他本就要找秦书礼，只是这三日实在太忙，没顾得上，对方主动送上门，自然省事。 　　因为孟陈莲要成婚，他那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情人，都临时结成了统一战线。 　　一路过来，看见合欢宗各处喜气洋洋的装饰，秦书礼恨得牙都要咬碎，嫉妒犹如淬在心头的毒汁，后悔之前将沐玄扔进深渊太轻率，没亲眼确保他身死。 　　那深渊魔气浓重，散发的气息危险至极，沐玄还是昏迷着掉下去，他实在想不到，沐玄这都能大难不死。 　　见到孟陈莲，秦书礼眼睛微亮，紧接着浮现悲伤痛苦，面容憔悴：“陈莲，你不要我了么。” 　　“还有我们。”别的情人道，“一个影卫，怎配与你成亲，陈莲真的中意，玩玩也就罢了。” 　　“我哪里比不上你的影卫。” 　　“你真就这般绝情，要和我们断掉吗。” 　　孟陈莲不慌不忙道：“诸位是我的知己友人，阿玄是我的未婚妻，没必要相提并论，就算娶了妻室，我与友人的情谊依然在，怎会断掉。” 　　秦书礼的心脏抽了下，孟陈莲这番话是看着其他人所说，没给他半个眼神。 　　好像在孟陈莲心里，他连友人都不算了。 　　其他人情绪激动：“我不愿只当你的友人！陈莲，事到如今，你何必再用这种话搪塞我。” 　　“你能娶一个，就能有第二个，你要是娶我为正妻，那影卫就当个侧房，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另一个人连忙道：“我也可以！” 　　孟陈莲的笑意淡化，显出不耐。 　　换好喜服的沐玄站在门后，听着孟陈莲的情人在那里内卷，为了让孟陈莲与他们成婚，不断放低条件。 　　孟陈莲要娶沐玄，他们固然不满，但也看到了希望，孟陈莲连影卫都能娶，他们觉得自己更有资格。 　　都是有头有脸的修士，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是怨妇，被孟陈莲下了蛊。 　　沐玄开门出去，打算帮他们一把。 　　“我确实配不上少宗主，也配不上这般隆重的婚礼。”沐玄表现出宽容大度，“少宗主风流多情，也不可能守着我一个人，我接受他娶别人，甚至明天的婚礼直接换人，我一切从简，有个名分就可以。” 　　越省事越好，最好孟陈莲明天和别人洞房，他好找机会开溜。 　　多数人不可置信看向他，紧接着心生暗喜，转而朝孟陈莲投去期待的目光。 　　还有的人，视线没有离开沐玄。 　　相貌阴柔的青年头戴华贵凤冠，青丝如瀑，有着雌雄莫辨的美感，纤细身体笼罩在繁复喜服下，五官不惊艳，但苍白脸孔在红衣映衬下，多出的那丝惹人怜怜惜的血色，都令人想要爱抚。 　　孟陈莲专注欣赏着，柔声道，“要是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娶别人，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成为阿玄的裙下臣。” 　　对沐玄说完，他看向秦书礼。 　　“秦公子，过来一下。” 　　“陈莲，你怎么不叫我书礼了。”秦书礼慌张来到孟陈莲的面前，不懂孟陈莲对他怎么变得这般冷淡。 　　下一刻，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秦书礼吐出大口鲜血。 　　腹部传出剧烈的痛处，秦书礼僵硬着低下头，看见孟陈莲手中折扇没入了自己的丹田。 　　灵力在破损丹田内肆虐，将秦书礼的修为毁灭殆尽，孟陈莲轻描淡写抽出折扇，甩掉上面的血，水墨折扇重新变得纤尘不染。 　　秦书礼满脸呆滞，捂着丹田跪在地上，源源不断的鲜血溢出嘴巴。 　　孟陈莲全程没有对他显露丝毫的恶意。 　　“我的修为。”秦书礼迟钝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认清现实，面容因极度的不可置信与崩溃疯狂，变得狰狞扭曲，“我的修为！” 　　嘶吼声打破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其他人回过神：“陈莲，你怎能废除秦书礼的修为！” 　　“风雷圣地必然会追责！” 　　孟陈莲不管他们，只对沐玄解释：“他就是将你扔进深渊的人。” 　　这并不难查。 　　刚离开魔界残骸时，孟陈莲注意到秦书礼的眼神，就开始起疑，再询问琴书门弟子与风雷圣地的人，秦书礼那晚在何处，便可排查出来。 　　孟陈莲道：“阿玄曾吃过修为尽废的苦头，你也试试罢。” 　　“你只是猜测。”秦书礼怨毒道，“没有证据，凭什么就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他知道琴书门弟子见过自己，孟陈莲有可能怀疑到他身上，但没有证据，孟陈莲就什么都做不了，等他以后忘了影卫就好。 　　从前，孟陈莲的情人不是没有出事身亡的。 　　那些人都会被遗忘。 　　然而，孟陈莲道：“我这就找证据。” 　　孟陈莲伸手抓住秦书礼的头颅，秦书礼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视他，紧接着被痛苦所覆盖，秦书礼发出凄厉惨叫，令人闻之胆寒。 　　被孟陈莲松开时，秦书礼已然脸色惨白，浑身冷汗涔涔，眼神涣散直接软倒在地上。 　　孟陈莲搜了他的魂，找到他陷害沐玄的记忆。 　　白衣公子掌心上漂浮着光团，上面清晰浮现秦书礼将沐玄带出营地，扔下万丈深渊的画面。 　　“他险些害死我的未婚妻。”孟陈莲五指合拢，收起记忆团，“就算风雷圣地的仙君上门质问，我也有道理可讲。” 　　秦书礼有错在先，风雷圣地无法拿他怎么样。 　　其他人鸦雀无声。 　　孟陈莲对情人都是尽量容忍，现在下手狠辣的孟陈莲，和他们以往认识的截然不同，甚至令他们畏惧。 　　他们不敢再提成亲的事，纷纷找借口离开。 　　孟陈莲没有挽留，提醒他们带走秦书礼。 　　待所有人走了，他桃花眼微弯，问沐玄：“有没有出气？” 　　沐玄道：“还好。” 　　“那些人对我的所作所为十分意外。”孟陈莲好奇道，“阿玄脸上，怎么没有半点意外之色。” 　　沐玄道：“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孟陈莲讶然。 　　紧接着，他微微一笑：“没错。” 　　“被阿玄看出来了。” 　　* 　　翌日夜晚，合欢宗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漂浮在上空的红灯笼开满鲜花，形成一条瑰丽的长河，宾客络绎不绝，将贺礼交给负责接待的合欢宗弟子，走向主殿。 　　孟陈莲大婚的时间太紧，昆仑境弟子在仙洲没有根基，紧赶慢赶才准备好合适的贺礼。 　　他们与合欢宗人的交集寥寥，本来对婚礼不感兴趣，有那个时间还不如修炼，但楚朗风要来。 　　楚朗风平常修炼的拼命程度，在整个宗门里都数一数二，许多弟子对他十分敬佩。 　　他们好奇楚朗风为何要来，楚朗风只是含糊带过。 　　楚朗风一反常态，还支支吾吾，令他们产生兴趣，前来凑热闹。 　　昆仑境弟子来到主殿，广场摆放的桌椅间已经坐着不少宾客，孟陈莲名气不小，还是与影卫成亲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吸引了许多人观礼。 　　合欢宗只宴请了人族，没有请妖鬼。 　　他们终究身处于仙洲，不好给妖鬼大开方便之门，请他们进仙洲。 　　在人族修士看来，这也是合欢宗更倾向他们的意思。 　　合欢宗是邪道，可核心人物大多是人族。 　　四大圣地的重要人物进入主殿就坐，剩下的都在外面，以昆仑境弟子的地位，得坐在圣地弟子的后面。 　　他们正要找位置坐下，听见侍女的声音：“两位柏公子，请这边坐。” 　　昆仑境弟子惊讶扭头，看见柏家的孪生兄弟在第一排就坐，柏宗荻背脊笔直，目不斜视，世家风度尽显，而柏思荻有些心不在焉，左顾右盼。 　　柏宗荻是圣地天才，柏家的继承人，身份尊贵，但终究是小辈，不能进入主殿，坐到长辈大人物的席间。 　　他曾去过昆仑境。 　　以昆仑境弟子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参加邪道宗门的盛事才对。 　　归海圣地的人同样诧异。 　　“柏师兄怎么会来？” 　　“思荻非要过来。”柏宗荻敛眉，语气不快，“我怕他闹事。” 　　柏思荻撇嘴。 　　他坚持要来合欢宗，拉上兄长作伴，父亲才终于松口。 　　柏父是放心大儿子的。 　　让柏思荻亲眼看着孟陈莲成亲，彻底打消念想也可以。 　　而柏宗荻没有回绝。 　　孪生兄弟心意相通，柏思荻看出，他也是有点想来的。 　　风雷圣地的人笑道：“柏思荻曾与孟陈莲有过一段，来观礼不会觉得难受吗。” 　　柏思荻反唇相讥：“没有被废的秦书礼难受。” 　　沐玄即将被孟陈莲迎娶，秦书礼杀他的性质，与杀一个影卫截然不同，风雷圣地理亏，也无法找合欢宗太多麻烦。 　　秦书礼有个寓意好的名字，但为人处世不怎么样，还和孟陈莲不清不楚，对孟陈莲的爱慕近乎极端，不少同门暗暗看不起他，秦书礼害人反遭报应，罪有应得，不耽误一些与他关系不好的弟子前来合欢宗观礼，甚至看得更高兴。 　　柏思荻这句话，也影响不到他们。 　　“孟陈莲看样子怎么像真要收心，专一对待他的影卫了。” 　　“孟陈莲对影卫确实特殊，不知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几年过去，他腻了影卫，信不信他会故态复萌，在外面找人。” 　　“我也是这么觉得。” 　　“影卫能令他收心一段时间，也很难得了，不知是怎样的美人，我之前没注意过。” 　　“没注意过，就说明不是多出众的美人。” 　　有人环顾四周，“孟陈莲的情人还来了不少，不会要抢婚吧。” 　　“我们看着就是，今日的主角已经来了。” 　　沐玄的修为到了合体期，但远不够离开合欢宗。 　　待在躯壳内，他依然能使用鬼气，但鬼族术法对血肉之躯使用，效果大打折扣，沐玄无法再像灵体状态那样完美隐藏。 　　剩下能派上用场的只有魅术。 　　但魅术不可控，对不同性格的人施展，效果也不同。 　　魅术无法让孟陈莲乖乖听从他，还会放大孟陈莲的欲望。 　　沐玄盖着红盖头，坐着开满鲜花的飞舟来到主殿前，脑中不停思考脱身的办法。 　　孟陈莲过来，牵着沐玄的手带他下飞舟，含笑的声音落入沐玄耳中：“阿玄心不在焉。” 　　沐玄没搭理。 　　出于血契的缘故，这两日孟陈莲发话，沐玄会听从。 　　但除此之外，他都将孟陈莲忽略。 　　孟陈莲与沐玄牵着坠有绣球的红丝绸，走向通往主殿的石阶，他的父母就坐在殿中主位。 　　经过柏家兄弟时，柏思荻使用神识，看到沐玄盖头下面表情平淡的脸。 　　广场安静，无人使用神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新人身上，柏思荻对沐玄释放的神识波动就格外明显，许多目光转向他。 　　孟陈莲不管这个小插曲，要牵着沐玄踏上石阶。 　　“等一下。”柏思荻出声阻止。 　　柏宗荻斥责：“不要胡闹。” 　　许多宾客提起精神，柏思荻要开始搞破坏了吗。 　　对沐玄使用神识，应当就是给情敌的下马威。 　　一些目光分散到席间孟陈莲的情人身上，好奇他们会不会配合柏思荻。 　　“阿玄，你不是喜欢妖族少皇么。”柏思荻语速加快，“你不是心甘情愿成亲的。” 　　宾客哗然，议论纷纷。 　　孟陈莲的影卫是从妖族少皇那里捡来的，许多人有所耳闻。 　　议论间，他们逐渐确定，影卫阿玄心仪妖族少皇，好像是真的。 　　之前孟陈莲前往骨花坑采药，沐玄到山门前等待，合欢宗弟子和他们的伴侣亲耳听见，沐玄维护妖族少皇，在妖族少皇与孟陈莲中间，也选择妖族少皇。 　　孟陈莲淡笑开口：“阿玄心仪谁，都与柏公子无关。” 　　“使用胁迫手段与人成婚，令人不齿。”柏宗荻冷声道，“我等无法坐视不理。” 　　归海圣地的人震惊看向柏宗荻，这番话听着，怎么像柏宗荻要牵扯其中的意思。 　　孟陈莲是邪道，他的影卫同样是，按柏宗荻素日作风，应该冷眼旁观，沾一下都嫌脏。 　　就在这时，燃着龙炎的白骨剑刃刺穿孟陈莲不远处的空间。 　　空间被切开裂口，额生龙角，黑衣俊美的封蚀从中走出，朝孟陈莲伸出手。 　　“孟陈莲，归还我的影卫。” 　　孟陈莲笑道：“少皇的伤还没养好吧。” 　　坐在后排席位的楚朗风忽然起身，走了出来。 　　昆仑境弟子语气震惊，压低声音问：“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宾客已经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本以为孟陈莲的情人可能会破坏婚礼，结果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每个都是人中龙凤，还都冲着孟陈莲的影卫而来。 　　一名宾客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暂时从热闹处离开，左右张望。 　　“怎么好像有淡淡魔气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云镜：很急 第86章 抢婚 　　说话的宾客修炼特殊法门, 对邪魔气息的感应尤其敏锐。 　　“妖鬼界融合有魔界碎片，封蚀身上应当有从魔界碎片得到的宝物，你感知到的是那个吧。”坐在旁边的人笑道。 　　“可我感觉, 魔气好像不是来自于妖族少皇。” 　　“总不可能是池云镜。”旁人不以为然道, “异魔依托魔界残骸里充盈的魔气而生, 没法出来，能出来的只有池云镜, 可他那样就是自投罗网, 至少也得在魔界残骸待个十来年, 稍微避过风头再说。”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最近讨论太多池云镜的事, 容易联想到他身上。” 　　“就算池云镜离开魔界残骸, 也没理由来合欢宗。”旁人开玩笑道，“今晚已经足够热闹，要是池云镜也来, 那还得了。” 　　楚朗风起身，立刻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韩丛投来问询的目光，楚朗风道：“大师兄, 我有件重要的事。” 　　这么些年过去, 楚朗风早已不是当初刚入悬云峰的青涩少年, 韩丛对他十分放心。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那你就放手去做。” 　　楚朗风穿过桌椅，走向沐玄。 　　经过真武宗弟子的席位时，金立开口：“你要干什么, 不会是魅术的影响仍在, 昏了头打算抢婚吧。” 　　在这里遇见金立等人, 昆仑境弟子也颇为意外。 　　不管合欢宗的婚礼多盛大, 按金立的作风, 本该都不屑来参加。 　　但是，金立在魔界残骸中了孟陈莲影卫的魅术。 　　当年在融雪化烟阵，他中沐玄魅术的事无人知晓，而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同门都安慰金立，说孟陈莲影卫的魅术非同小可，换做谁都会中招，但他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越是这样，金立就越钻牛角尖，想强逼自己无视那件事，刻意来合欢宗就是想证明，那件事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 　　还想多了解孟陈莲的影卫，今后绝不会再栽在他身上。 　　“对了。”楚朗风道，“上古医典有一半是金兄的战利品，却被孟陈莲的影卫抢夺，我代为向你致歉，如果金兄不甘心，我可以赔偿，你不用找他。” 　　金立目露诧异，感觉楚朗风像中了邪。 　　琴书门弟子就坐在不远处，她们同样看不懂眼下的场面，但不耽误她们挂心沐玄的状况。 　　离开魔界残骸后，琴书门弟子本打算到孟陈莲的飞舟，询问沐玄消失在营地后怎么样了，结果听到孟陈莲宣布婚事，顿时火冒三丈，孟陈莲强迫阿玄当他的所属物还不够，竟然还要用婚事昭告天下，将阿玄彻底与他绑死。 　　阿玄的婚事，就这样搭在了不喜欢的渣男身上。 　　如今事情出现转机，她们的神情激动中带着兴奋，盼望阿玄能脱离苦海。 　　孟陈莲的影卫被新旧主人争夺，还有这么多正道修士关心，如今再回想鬼族沐玄当年蛊惑了悬云峰师兄弟，也就那么回事。 　　池云镜与楚朗风年纪还不大，而妖族少皇与孟陈莲都活了数百年，一个心狠手辣，一个风流多情，能令妖族少皇来抢婚，那影卫的手段竟比沐玄还要厉害，他会中招也不奇怪。 　　金立这样想着，见楚朗风走到孟陈莲的影卫面前。 　　他听不见楚朗风传音：“阿沐。” 　　沐玄笑道：“你竟然认出我来了。” 　　离开魔界残骸时，沐玄醉得不轻，面对楚朗风忘记演戏，态度亲和。 　　但楚朗风从前不是细心的人，沐玄在此之前也不确定，他认出来没有。 　　“阿沐不伪装，我自然能认出你，阿沐勿要再将我当成小孩子看待。”楚朗风解释道，“本来我还不能完全确定，看到他人来抢婚，忽然就能肯定了。” 　　阿沐当他的剑灵时，黑剑就受到多番争抢。 　　与如今的情形，隐隐有点相似。 　　“你应该明哲保身。”沐玄道，“别来蹚浑水，快离开。” 　　“在魔界残骸的遗迹里，阿沐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楚朗风笑意苦涩，坚持道，“可阿沐是我的兄长，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囹圄。” 　　“我会保护阿沐。” 　　孟陈莲笑容不愉：“楚道友传音和我的夫人交谈这么久，可是太过失礼，你们聊了什么，不如给我也听一听。” 　　“没什么。”楚朗风道，“只是确认，孟少宗主果然胁迫了自己的影卫，我与柏道友一样，无法坐视不理。” 　　孟陈莲道：“影卫理应听从我的所有吩咐，何来的胁迫。” 　　“他心不甘情不愿，就是胁迫。”楚朗风一字一顿。 　　“师弟说得好，我来帮你。” 　　“我也是。” 　　昆仑境弟子对孟陈莲影卫的了解，仅限于在魔界残骸里见过的两面，第一面是被沐玄夺取了药典，但他并未害人，第二面是在魔皇宫，他被称为新魔皇的妻子。 　　虽然那件事是乌龙，但池云镜的夫人，转眼就要变成孟陈莲的夫人，他们总觉得别扭。 　　他们不清楚孟陈莲的影卫品性如何，但楚师弟要保的人，自然是没问题的。 　　昆仑境弟子起身离席，过来给楚朗风撑场子。 　　封蚀立于半空，神色不以为然，早在当年，楚朗风的心思就昭然若揭。 　　相较于其他对手，楚朗风不值一提，就算他在昆仑境威望不错，有其他弟子相帮也一样。 　　孟陈莲道：“昆仑境弟子公然破坏婚礼，我只好让人请你们都出去了。” 　　“孟少宗主，强扭的瓜不甜。”韩丛语重心长。 　　孟陈莲面上露出受教的模样，其实并没有听入耳中，连回应都懒得，合欢宗弟子上前，要将昆仑境的人请出去。 　　“我们同样看不惯这等行径。”叶言薇带着琴书门弟子起身，“合欢宗若要请昆仑境的道友出去，那也将我们请出去好了。” 　　孟陈莲微笑颔首：“自然可以。” 　　楚朗风转头看向柏思荻：“道友古道热肠，我们目的相同，都看不惯孟少宗主胁迫于人，要不要合作。” 　　柏思荻目露惊讶。 　　他不懂楚朗风为何要帮阿玄，但总归没有坏心，点头道：“好。” 　　这里是合欢宗，就算加上兄长，也不够带走阿玄，人越多越好。 　　他问柏宗荻：“兄长意下如何。” 　　柏思荻拿不准兄长的态度。 　　他说了无法坐视不理，可不代表要屈尊陪他们闹事，现在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再继续下去就真的是犯错，兄长有可能改变主意。 　　柏宗荻眸光微动，看向沐玄：“你当真不情愿么。” 　　“当真。”沐玄掀起盖头，脸侧坠的珍珠微微摇晃。 　　看见他盖头下的脸，柏宗荻微不可察晃了晃神。 　　“柏公子要不要大发善心，救一救我。”沐玄开玩笑道，“今后我必当结草衔环，回报公子的大恩大德，公子要的留影石，我也会双手奉还。” 　　昆仑境和琴书门在仙洲出头有些不妥，沐玄只能将更多圣地弟子拖下水，减轻这件事带给他们的负面影响。 　　不过，柏宗荻不可能会帮他。 　　柏宗荻道：“合欢宗内部的事，轮不到我们管。” 　　“正是。”孟陈莲道。 　　“但这么多修士出来主持公道，我不能任由他们被扫地出门，受合欢宗欺辱。”柏宗荻的手放到佩剑上。 　　昆仑境弟子都帮楚朗风，归海圣地的弟子觉得他们也不能输，起身附和柏宗荻。 　　满堂宾客哗然，柏宗荻这是真的要下场了。 　　谁能料到，今晚之事会发展成这样大的场面，还是由孟陈莲的影卫引起。 　　风雷圣地无法理解：“一个邪道，当影卫的期间不知做过多少恶事，维护他做什么，修真界的宗门还掺和进来。” 　　“柏思荻这样做，莫非是想变相破坏孟陈莲的婚事。” 　　“可他一直看着阿玄，哪像对孟陈莲旧情难忘的样子，与其说是破坏孟陈莲的婚礼，不如说是破坏阿玄的婚礼吧。” 　　“阿玄竟勾得孟陈莲的情人，移情别恋到他身上？看他掀开盖头，确实有几分姿色，胜在气质与韵味。” 　　“其他人我看不明白，但妖族少皇绝对是来抢婚的。” 　　“池云镜叛离圣地时，身旁有沐玄在，许多人猜测他是为了那个鬼族自甘堕落，没想到孟陈莲和妖族少皇也会受困于情爱，这世道是怎么了。” 　　“妖族少皇将影卫送给孟陈莲，现在又来讨要，莫非是影卫离开了自己，才发现他的好。” 　　“哈哈，妖族这方面的劣根性，和人族一样。” 　　孟陈莲依然游刃有余：“少皇再看戏，阿玄可就要被正道修士抢走了。” 　　“怎么可能，宗主夫妇就在主殿里。”封蚀笑了笑，“我也无法强行抢人，只能让你自愿交出沐玄。” 　　黑衣青年抬手，背后的空间裂口掉出两个人，每人身上都点着龙炎，痛苦嚎叫，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龙炎目前只局限于他们身上的小块皮肤，封蚀意念一动，龙炎就会暴涨，将他们吞没，烧成灰烬。 　　“这两人都是你的相好，孟陈莲。”封蚀笑道，“时间紧张，我只来得及抓住两人，不过也不可惜，这里还坐着一些。”他环顾四周，“除了手里两人，我还能再杀两三个，你要用他们的命换阿玄么。” 　　“孟少宗主怜香惜玉，想来是不会的。” 　　沐玄默默想，不愧是多年好友，封蚀直接拿住了孟陈莲的命脉。 　　除非像秦书礼那样，要置沐玄于死地的，孟陈莲对其他人都留有情谊，就算和沐玄成亲，惹情人伤心，孟陈莲也不至于连他们的命都不管。 　　果不其然，孟陈莲忍不住上前一步。 　　“放开他们。” 　　封蚀伸出手，“将我的影卫归还，我自然放人。” 　　孟陈莲转头看向沐玄。 　　对视片刻，孟陈莲忽然一笑：“阿玄猜，我会不会拿你去换。” 　　沐玄道：“我猜会。” 　　孟陈莲莞尔：“阿玄莫不是觉得被我冷落，在闹脾气罢。” 　　沐玄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不懂孟陈莲怎么会这样想。 　　“我们抢的分明是阿玄，但阿玄一言不发，仿佛旁观者。”孟陈莲捏住他的下巴，“这两日，阿玄一直在冷落我，我心里是不高兴的，被我冷落，阿玄也该这么觉得才是。” 　　沐玄腰部印记发烫，他被控制做出吃醋不快的样子。 　　“不用吃醋。”孟陈莲往日厌烦情人争风吃醋，如今对着沐玄的表情，竟享受得微微战栗，抚摸沐玄的脸颊，纵容笑道：“以后我只宠你一个就是。” 　　他牵着红丝绸，带沐玄登上石阶，要继续完成仪式。 　　沐玄被血契控制，连手里的丝绸都松不开。 　　背后传来情人的惨叫，孟陈莲充耳不闻，只是抽空对柏宗荻道：“正道修士怎能任由妖族少皇杀人，快去阻止罢。” 　　孟陈莲宴请四方，就是要当着情敌的面迎娶沐玄，打压他们的气焰，否则沐玄会被惦记得没完没了。 　　相较于今后时刻防备情敌趁虚而入，不如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无法阻止他与沐玄的婚事，看他们还有没有颜面，再找沐玄。 　　这种场合，正道修士与妖族的掣肘很多，孟陈莲就让他们互相牵制，无法妨碍自己。 　　电光火石间想通孟陈莲的计划，封蚀沉下脸，不再管孟陈莲的情人，直取沐玄。 　　就在这时，半空划过血色闪电。 　　血红纹路如同张开的眼睛，中央漩涡涌出的魔气遮天蔽日，半空盛放鲜花的红灯笼纷纷熄灭坠落，一柄银色长剑在魔气中刺穿封蚀的腹部。 　　“我上次给你造成的伤势，看来轻了。”池云镜道。 　　池云镜居然真的来了。 　　他怎么会来。 　　宾客纷纷起身，严阵以待。 　　池云镜轻描淡写抽回剑，没看妖族少皇一眼，魔气紧接着呼啸冲向孟陈莲，将其淹没。 　　孟陈莲顾不上再操控血契。 　　池云镜笑容清浅，向沐玄伸出不染分毫鲜血的手。 　　“阿玄，到我这里来。” 　　“我找了你好久。” 　　真的太久。 　　经过十数年，终于重新见到阿玄，但阿玄这些年的经历犹如一团迷雾，他无法掌握阿玄的行踪，每次分开，就算约定了下次见面，池云镜也不由自主担心，阿玄再也不来找他。 　　每到阿玄有可能在的地方，都会不动声色寻找他的踪迹。 　　终于发现阿玄就是孟陈莲的影卫，将他困住，结果因为记忆错乱又放跑了他。 　　险些导致阿玄成为别人的妻子。 　　池云镜神情冷然，他恢复的部分前世记忆，已经由自己亲手销毁，不会让羽流仙尊再出现。 　　“你不能来。”沐玄蹙眉，“快回魔界。” 　　“我带你回去。” 　　沐玄没有过去，池云镜就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新魔皇这样，不也是胁迫。”孟仙君走出主殿，袖袍一挥，困住孟陈莲的魔气消散无踪。 　　仙君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皱了皱眉。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用了多少仙力。 　　本以为能荡清广场上的魔气，结果只清除了针对孟陈莲的，池云镜已是渡劫期，有魔皇印加持，孟仙君对付起来感到有些吃力。 　　不过，这里的仙君不止他一个。 　　池云镜今日插翅难逃。 　　前提是不给他回到魔界的机会。 　　池云镜心知仙洲边界被重重把守，从那边出来会撞到仙尊手里，于是花费极多力量将魔界残骸移到合欢宗附近，表面看上去无碍，实则体内力量空虚。 　　主殿里的圣地仙君先前也感知到了微弱魔气，按兵不动，是为了等池云镜离开魔界残骸。 　　池云镜必然也能猜到，即使这样，他都要冒险出来。 　　圣地修士已经通知仙尊，孟仙君也通知了妖皇和鬼主，他们想必正在互相牵制。 　　妖鬼还不能展露实力，胜的会是人族仙尊。 　　孟仙君脑中思绪繁杂，面上不显，笑道：“你们抢来抢去，怎么不问阿玄的意见。” 　　“这些人中，阿玄想和谁走？”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游戏，这时候应该跳出选项： 　　A.池云镜 　　B.封蚀 　　C.孟陈莲 　　D.楚朗风 　　E.柏家兄弟 　　F.谁都不选 第87章 祸星 　　沐玄看向楚朗风。 　　他不可能再留在合欢宗, 去封蚀那里也有风险。 　　至于柏家兄弟，沐玄和他们关系不熟，虽然感谢他们出面相助, 但归海仙尊立场不明, 不能去他眼皮子底下。 　　还是可爱的弟弟好。 　　如果可以, 昆仑境是最好的选择。 　　楚朗风难掩激动，迫不及待走向沐玄, 结果被魔气阻拦。 　　“二师兄。”楚朗风道, “阿沐选了我。” 　　“我要听阿玄亲口说。”池云镜道。 　　沐玄：“如果我真要选择朗风呢。” 　　池云镜的回应, 是汹涌席卷向楚朗风的魔气，从四面将楚朗风封死。 　　韩丛都忍不住皱眉：“师弟, 你这样万分不妥。” 　　池云镜抢婚, 还用那般语气叫孟陈莲的影卫为阿玄，有心人已经猜出，孟陈莲的影卫就是沐玄。 　　柏宗荻握剑的手情不自禁用力, 指节发白。 　　池云镜固然天资绝伦，可对他耽于情爱，柏宗荻一直是有些轻视的, 觉得他浪费天资。 　　他支持池云镜修炼斩情剑, 断情绝爱, 可他自己如今这番做法，算是什么。 　　柏宗荻惊醒过来，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多冲动, 简直像入了魔障, 明面上是主持公道, 实际做法就是抢婚。 　　抢的还是他要追捕的鬼族。 　　“池云镜。”柏宗荻调整心绪, 沉声道, “你带沐玄回圣地认罪，还能从轻发落。” 　　主殿里有归海圣地的仙君在，仙君尚未表达出态度，柏宗荻便不会直接发号施令，要拿下池云镜与沐玄，那是越俎代庖。 　　而且，他并非池云镜的对手。 　　以前池云镜不到大乘期，他都是将修为压制到与池云镜相同的境界进行比斗，屡屡不敌。 　　就算不甘，柏宗荻也不得不承认，池云镜突破大乘期时，他已经被超越，如今池云镜成为渡劫期，更是与他拉开了天堑般的差距。 　　忽然，封死楚朗风的魔气被黑色剑气斩开。 　　楚朗风临阵突破到合体期，再使用秘法，黑光一闪 　　出现在池云镜身侧，挥剑砍下。 　　剑气凶煞，但楚朗风眉眼是沉着的。 　　“师兄，将阿沐还给我。” 　　“不是你的，何来归还。” 　　黑剑碰到池云镜前，被更凶厉的魔气挡住，魔气卷着楚朗风砸入地面，石板开裂破碎。 　　池云镜道：“时隔多年，小师弟进步许多。 　　孟陈莲也攻击向少年魔皇，沦落到与楚朗风同样的下场。 　　“池云镜。”孟陈莲口吐鲜血，“你夺我爱妻，我与你势不两立。” 　　池云镜冷淡垂眸：“阿玄是先与我成的亲。” 　　孟陈莲染血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嘲讽：“那算什么成亲。” 　　“所有流程，我会为阿玄补上。” 　　池云镜静静看着沐玄，等待他下决定，明知妖鬼与人族的仙尊正在互相牵制，也耐心十足。 　　在他们分出结果前，带沐玄回去就可以。 　　阿玄选择谁，他就会对谁下手，阿玄的选择范围仅有他。 　　孟仙君看出池云镜心里有数，不用他多操心。 　　不过，那些圣地的仙君还是麻烦。 　　池云镜不能落到正道修士手里。 　　孟仙君暗暗思索，怎么不着痕迹挡他们一下，给池云镜制造离开的机会。 　　沐玄一言不发看着池云镜。 　　孟仙君不知，池云镜还费尽心机破除了羽流仙尊设置的封锁，少年匆匆赶来，长发都没来得及束，鸦发散落，柔化了素日冰冷的眉眼，容颜如画，好看得不似真人，里面含着的期待，任谁都会被打动。 　　就算选择昆仑境，昆仑境也没能力留下他，还是要交给归海仙尊。 　　沐玄抬步，走向池云镜。 　　像是选择了他。 　　他们的距离本就很近，池云镜眸中浮现滚烫的喜悦，伸手抱住沐玄。 　　孟仙君内心感慨，还是将沐玄交给池云镜，他才能老实离开， 　　就是可怜他的儿子，数百年来从未栽过这样大的跟头。 　　经历些磨难，对孟陈莲也是好事，以后再站起来，将想要的抢回来就是。 　　“你不是恢复了些前世记忆么。”沐玄平静问，“怎么还是这样。” 　　“我不会变成他。”池云镜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满足里。 　　沐玄追问：“为什么。” 　　“阿玄似乎觉得，如果我恢复前世记忆，就会变一个人，不再将你放在心上。”池云镜道，“我恢复多少记忆，就会毁掉多少，阿玄不必再有那方面的顾虑。” 　　“你不能这样。”沐玄皱眉，不赞同道，“我还想着，等你恢复记忆，就能回到正途。” 　　“我一直不解，阿玄为何坚持要我当誉满天下的正道修士。” 　　当然是见过你在原本的人生轨迹里何等高高在上，受万众敬仰。 　　若是池云镜的爱意没有这般偏执，沐玄都不会绝情待他。 　　可从他发现池云镜的心思开始，就是被限制在池云镜身边的局面，发展到现在，池云镜简直快被毁了。 　　而且，池云镜的样子，会勾起沐玄死前的不好回忆。 　　池云镜问：“小师弟如今的状态，是否就是阿玄希望我做到的。” 　　沐玄点头：“对。” 　　“然而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令阿玄失望了。”池云镜冷声道，“就算恢复所有记忆，我也不可能再变回前世那样，今世的记忆会占据上风。” 　　“我不相信。”池云镜恢复所有记忆才完整，沐玄不希望他再做自损的事，“要是那样，你有什么必要毁掉前世记忆。” 　　“我希望阿玄能安心。”池云镜轻声道，“而且只有这样，才能确认阿玄是在意我的。” 　　“要不是在意，我怎么会时隔多年还来找你，和你说这么多。”沐玄感到无力，“你这样，我反而无法安心。” 　　“阿玄既然在意，就别再不要我。” 　　听着少年胸腔里紧张的心跳，沐玄有些不忍。 　　他是对池云镜有好感，可池云镜的做法他不喜欢。 　　池云镜身上，有太多他无法接受的地方。 　　“我和你回魔界残骸，还是会被禁足，然后想方设法离开，没有意义。”沐玄眼神理智，和缓似湖泊的表情都没多少变化，“我谁都不选，想独自离开这里。” 　　池云镜解释：“我不会再禁足你，魔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在那里会很安全。” 　　圣地与妖鬼都盯着沐玄，时至今日仍未放弃追捕。 　　魔界本就是他为阿玄打造的避风港。 　　沐玄看着他：“如果我要外出呢。” 　　“以后可以。”池云镜道，“我陪着你。” 　　“我想自己外出。” 　　池云镜袖袍下的指尖微微蜷缩，“阿玄抛下我太多次，今后数十年内，阿玄做什么，希望都不要离开我的视野。” 　　沐玄摇了摇头：“我要离开。”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十分感激。” 　　池云镜的墨瞳闪过挣扎：“阿玄离开，是否就不会再见我。” 　　这件事太过重要，沐玄不愿再对他撒谎，承认道：“是。” 　　池云镜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帮你。” 　　“失礼了。” 　　魔气萦绕，围住沐玄，池云镜要带他回魔界残骸。 　　就在这时，合欢宗主广场上浮现无数宝石般的水滴，与繁星争辉。 　　魔气被净化，池云镜转过身看，水流形成的威严老者立于上空。 　　那是归海仙尊的化身。 　　人族仙尊与妖鬼快分出胜负，归海仙尊先派出了化身过来。 　　老者缓缓抬起一指，对准池云镜。 　　四周空气顿时变得沉重如山，沐玄属于被波及的，都喘不上气。 　　更多魔气流向沐玄，减轻仙尊威压，半空的魔界入口转向，对朝归海尊者的化身，瞳仁般的旋涡凝视着老者。 　　池云镜将魔界残骸挪到这里，还有一个作用，魔界残骸本身可以作为武器与盾牌。 　　魔界空间坚固，足够挡住仙尊化身，连太大的动荡都不会产生。 　　池云镜用剑气与魔气给沐玄施加双重防护，面前张开另一只血色眼睛。 　　趁魔界残骸挡住仙尊化身的时间，足够他带沐玄进去。 　　然而，沐玄忽然感觉不对劲。 　　体内的黑珠不停震颤，比以往直面鬼主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沐玄主动拉住池云镜的手臂。 　　紧急情况下，池云镜依然在血色眼睛前停下，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沐玄。 　　阿玄这样，必是有重要的事。 　　今日是大晴天，夜空繁星闪烁，合欢宗辉煌的灯火都盖不住星光，其中一颗格外明亮，隐隐发红。 　　沐玄猛然将池云镜拉向自己，在少年猝不及防，且毫无防备下紧紧抱住他，背对红色星辰。 　　红色星辰拖拽着光尾坠落下来，燃烧起火，色泽不停加深，隐隐发黑，犹如不详的祸星，给人浩瀚无际，无法匹敌之感，实际只是渺小的一颗，落到沐玄后背。 　　池云镜做的严密防护摧枯拉朽被撕碎，沐玄身上绽开血花，骨骼融化，血肉化为飞灰。 　　受了这一击，沐玄的躯壳直接死亡，本体也遭受波及，还要承受躯壳死亡的反噬，奄奄一息。 　　黑珠开始起作用，要带沐玄传送离开。 　　大量血水洒到池云镜的衣服与鸦发，将他淋成血人。 　　当年在融雪化烟阵，阿玄以身为他挡杀招。 　　那就算是幻觉，池云镜也不想再来第二遍。 　　何况，眼前的并非幻觉。 　　池云镜眼瞳空白，颤抖着抬起手。 　　“我忽然宁可，阿玄别再在意我。” 　　躯壳灰飞烟灭，沐玄的本体在大庭广众下显现出来，染血的斗篷下摆近乎消失，身体忽明忽暗。 　　“你也算体会下我的心情了，看你以后还伤不伤害自己。”沐玄出了口气，“别再来找我。” 　　“也不许借助阳气，将我传送到你面前，我受这么重的伤，经不住传送。” 　　沐玄消失在池云镜身前。 　　“不可。” 　　“你变成这般模样，我怎么可能不寻找。” 　　池云镜开着魔花的左眸流下清泪，另一只眼充满病态的晦暗。 　　“我会找到你。” 　　＊ 　　“厄鬼下仙胜。” 　　距离下仙的册封大典，已然过去半年。 　　星罗下仙新到神君宫中，诸事繁杂，待空闲下来，蓦然回首，发现竟过了这么长时间。 　　他拼了命的表现，颇受神君看重，被同届的一干下仙艳羡，但是还不够。 　　厄鬼下仙始终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半年没见过厄鬼下仙，听闻那鬼仙表现出众，得到神尊赞许。 　　想象中厄鬼下仙按捺不住种族劣性，在神尊宫犯事，亦或者神尊对厄鬼下仙丧失兴趣，觉得鬼仙肮脏，将他驱赶出去的情形，都没有发生。 　　星罗不甘心。 　　他也不愿就这样待在神君宫中，他追求的，一直是到神尊麾下。 　　在神君宫卖力表现还不够，要入神尊的眼，须得做更多。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挑战厄鬼。 　　厄鬼落败，就无颜再待在神尊宫。 　　他踩着厄鬼，也能顺理成章被神尊注意。 　　星罗递出战帖，隔天却收到厄鬼下仙拒绝的回复。 　　懦夫。 　　星罗用言语挑衅，说厄鬼下仙胆小怕事，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就避而不战，厄鬼仙君没有半分回应，整日独来独往，到神尊宫中，也不见他抓住机会，与其他仙神结交。 　　厄鬼的表现，仿佛佐证了他确实不是星罗下仙的对手。 　　实力不济还是其次，更令人看不起的是，他畏首畏尾避战。 　　一日，流言传到神尊耳朵里。 　　神尊找来厄鬼，对他道：“你这性子该改一改，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也该顾及神尊宫的，本尊可不想被同僚认为是眼光差劲。” 　　于是，厄鬼答应了星罗下仙的挑战。 　　结果是星罗败了。 　　星罗下仙不可置信，立于争仙台上，久久回不过神。 　　之前厄鬼被神尊挑中，还能归结于身份特殊，如今正面摆在厄鬼手下，是比册封大典时还要强烈千百倍的耻辱。 　　这半年里，厄鬼应该得到过神尊的指点。 　　所以他才不是对手。 　　星罗下仙愈发不要命地修炼，厄鬼能享受神尊宫资源的情况下，还被他超越，才能证明他的优秀，到时他必然能被神尊看中。 　　有了新目标，星罗姑且能按捺下内心的耻辱。 　　他真正将厄鬼视为对手，会留意厄鬼的消息。 　　听说厄鬼经常下凡，不知是去做什么。 　　莫非是见不得人的事。 　　有一次，厄鬼下凡后，星罗下仙紧随其后，在一座城池的郊外树林找到了他。 　　厄鬼下仙面前有个怨魂，应该是刚死不久，五官全被削掉，死前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怨气冲天。 　　而厄鬼下仙正在给他去除怨气。 　　他让害人者承受同样的痛苦，再将其打得魂飞魄散，怨魂的仇恨依然没有消散，看见每一个健康幸福生活的人，都想要杀。 　　厄鬼下仙还用去除怨气的术法，试图净化怨魂，送他去转世。 　　怨魂不能被度化，就算是仙界，也没有这样的术法，厄鬼下仙用的术法是他自创。 　　“你经常下凡，不会就是为了做这些吧，毫无意义。”星罗下仙出声，“你不可能创造出前无古人的术法。” 　　厄鬼下仙不理他。 　　看见他阴沉的模样，以及这番做派，星罗下仙就心生怒火。 　　他已将厄鬼视为对手，厄鬼似乎还未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是好运进入神尊宫，才获得这样的资本。 　　最后，厄鬼下仙果然没能度化怨魂。 　　为免怨魂为祸世间，他只好杀了。 　　徒劳的伪善，可笑至极。 　　＊ 　　沐玄再度看到了黑珠中记录的画面。 　　怨魂无法被度化，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不过，这件事现在不重要。 　　沐玄直觉，先前在合欢宗，那颗坠落的祸星就来自于星罗。或者说，是有位大能得到了星罗的传承，就像沐玄得到黑珠一样。 　　沐玄倾向于是鬼主，因为他知晓厄鬼的事。 　　连厄鬼下仙最后成为了神君，他也清楚。 　　沐玄挡下祸星都没魂飞魄散，如果换成渡劫期的池云镜，更不会致命，鬼主应当想重创池云镜，将他抓走。 　　用星罗的手段，是不希望别人发现，这是妖鬼所为，免得四大仙尊找他们要人。 　　池云镜不能落到圣地手里，也不能落到妖鬼手中，原剧情里妖鬼的谋划在沐玄脑中彻底模糊，必然有问题，他帮池云镜挡一下是值得的，还能顺道脱身。 　　没在躯壳里待到恢复大乘期，有些可惜，但在之前的情况下，不用这种方法，沐玄要脱身千难万难。 　　沐玄内视了下身体，他的伤势依然很重，一团乱麻。 　　然后，沐玄打量周边环境。 　　他在一个营帐内，透过帐帘缝隙，能看到外面的火光。 　　空气中灵气稀薄，鬼气充盈，这里是妖鬼界。 　　传送到妖鬼界也巧，他可以想办法探查楼崖被关押的位置。 　　沐玄虚弱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被黑珠传送的前一秒，沐玄明白自己落地肯定会昏迷，要是被捡到就糟了，不是通报圣地，就是被献给妖鬼。 　　于是，沐玄匆匆用伪装术换了副容貌，以及衣饰与伤口，从现在安宁待在营帐里看来，做的很成功。 　　沐玄走向帐帘，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忙活四五天，总算能回去休息一下了。” 　　“我感觉，我们找到的这些里面，没有尊者夫人。” 　　“反正别人也没找着，尊者应当不会责罚我们，还捡到了个合体期的鬼族，也不算徒劳无功。” 　　沐玄掀开帘子出去，坐在地上的鬼族男人侧头看他：“你醒了。” 　　鬼族不喜光，营地连火把都没点，照明石也没有，他们在夜间行动与白日没有分别，还更加舒适。 　　环境阴森的营地里，鬼族飘来飘去，各做各的事，有的围坐在香炉旁，炉里散发类似于美味阳气的味道，他们嗅了一口，露出通体舒坦的表情。 　　沐玄心情微妙，他算不算回到了家乡。 　　“我们是在荒郊野外捡到你的，你该庆幸自己长得不够貌美，否则早已被其他鬼族捡回老巢。”鬼族男人道，“堂堂合体期，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使用伪装术时，沐玄太过匆忙，捏出来的脸估计比较抱歉。 　　沐玄瞬间编好理由：“我闭关多年，出来找仇家报复，结果没能成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晕倒在野外，幸得各位相救，感激不尽。” 　　鬼族男人了然点头。 　　“我们隶属于血尊者麾下。”他道，“为胜过其他尊者，血尊者求贤若渴，你愿不愿加入我们，共同为血尊者效力？” 　　“血尊者深得鬼主宠爱，有他作靠山，你报仇不在话下，你的伤要治好也不容易，血尊者说不定会赏你些天材地宝。” 　　这样更方便营救楼崖，沐玄点头：“自然。” 　　鬼族男人笑着拍了拍身侧的地面，“那你就是我们的同僚了，来坐吧。” 　　沐玄过去坐下，问：“各位这是在外面执行什么任务？” 　　鬼族男人眼神古怪：“前些天的大事，你不知道？”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 　　“也对，你那时候在闭关。” 　　他兴致勃勃转身面朝沐玄，滔滔不绝讲解：“五六日前，合欢宗的少宗主与沐玄大婚，不止妖族少皇，连新魔皇都去抢婚。” 　　“新魔皇的事，你可能也不清楚，不知道你闭关了多久，要是几十年，估计你连沐玄也不认识。”鬼族男人抓了抓头发，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太多太复杂，他解释不清楚，“反正沐玄就是个鬼族，新魔皇名为池云镜，你也别管新魔皇怎么出现的，重要的是抢婚。” 　　“妖族少皇重伤未愈，又在婚礼上中了池云镜一剑，被人族仙尊抓获，关在圣地，最近妖族火气大得很，别去触他们霉头。” 　　“抢婚的不止我们邪魔，还有正道修士，结果谁都没抢着，沐玄身受重伤消失了，那些人都在疯狂寻找。” 　　“这件事和我们也有关系。”鬼族男人叹气，“血尊者早就念叨着要娶沐玄为妻，听闻合欢宗的事大发雷霆，声称沐玄是他的夫人。” 　　沐玄微不可查抽了抽嘴角。 　　鬼族男人诧异：“听见这么多惊世骇俗的消息，你都不震惊吗？” 　　沐玄面无表情，语气平直发出惊叹：“哇。” 　　“怎么会发生这样荒谬的事，这不可能。” 　　鬼族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就是被血尊者派出来，寻找沐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沐玄咸鱼脸惊叹三连： 　　“哇。”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第88章 崇敬 　　鬼族男人殊不知, 要找的沐玄就在他们面前。 　　沐玄默了默，先问重要的事：“妖族少皇被抓了？” 　　“沐玄消失后，池云镜就不再停留于合欢宗, 直接回魔界残骸, 人族仙尊来迟一步, 没有抓住他。”当时的事情已经传遍，鬼族男人如数家珍, “妖皇与鬼主被压制, 其他妖鬼无法救出受伤的少皇, 人族以他擅闯仙洲为由，拘禁了他。” 　　听到池云镜没事, 沐玄微微松了口气。 　　池云镜还有理性, 没让他受的重伤白费。 　　“敢问大哥名讳？” 　　“百磊。” 　　他是这些鬼族的副统领，合体期修为。 　　“少皇对沐玄当真情深，付出这么多, 也不知沐玄心里有没有动容。”另一个鬼族好像已经动容，“哪个鬼族没垂涎过少皇的阳气，之前在魔界残骸, 少皇给沐玄喂血, 真是令我羡慕。” 　　“优质的阳气, 沐玄应该享用不尽吧，大家都是鬼族，差别却这么大。” 　　沐玄不觉得封蚀哪里情深, 不久前他还在关注池云镜, 沐玄只觉得他态度摇摆, 莫名奇妙。 　　其他鬼族也凑过来。 　　“少皇与沐玄结为连理也不错, 妖鬼两族亲上加亲, 不过沐玄是尊者夫人，我们定然要支持血尊者。” 　　“沐玄喝血，是不是能喝一碗倒一碗。” 　　“还能尽情挑选，今天喝池云镜的，明天喝少皇的，后天喝孟陈莲的。”说话的鬼族忍不住吸溜了下，“想想就羡慕死了。” 　　“给沐玄阳气，说不定还要靠争的。” 　　抢婚事件实在闹得太大，这些日子，各界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鬼族至今提起来，也是热火朝天。 　　沐玄茫然张了张口，感觉自己社会性死亡了。 　　就算沐玄看得开，那种事被无数人知晓，他也会觉得害臊，眼见鬼族的谈论内容愈发荒唐，沐玄出声打断，强行拉回正题：“少皇被人族扣押，妖皇大人还没解救出来么。” 　　“人族不敢真对少皇不利，现在就是互相扯皮谈条件。”百磊道，“以防万一，妖鬼也在筹备营救计划。” 　　沐玄道：“方才我在营帐内，听见各位兄弟聊天，你们似乎找到了不少可能是沐玄的目标。” 　　鬼族男人正要解释，余光瞥见一个对象，朝他招了招手，对沐玄道：“你看，那就是了。” 　　沐玄转过头，看见了一个化作他模样的艳鬼。 　　随着流言一同传遍各界的，还有沐玄的长相，艳鬼身上有伤，虚弱飘过来，披着染血的白色绣梅花斗篷，身上每处刀伤与血迹，都还原得一般无二。 　　他想朝合体期的优质股沐玄抛个媚眼，但沐玄的长相实在欠奉，他抛不出来。 　　“他的神态做派与沐玄大相径庭，必然是假的。”鬼族男人解释，“但血尊者嘱咐了，沐玄太会伪装，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沐玄，就要带到血尊者面前，由他判断。” 　　沐玄环顾营地，鬼族找来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对象，人族和妖鬼都有，大多数身负重伤，与沐玄长得半点不像。 　　若要伪装，沐玄确实不会保留原本的样貌特征，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找的，都是沐玄消失那两日重伤到奄奄一息的。”百磊道，“只有那般严重的伤势，是最不好伪装的。” 　　说罢，百磊看着沐玄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也很符合，身受重伤，还是合体期。” 　　沐玄的眼神平静温吞，与他对视。 　　百磊忽然大笑，拍了下沐玄的背：“沐玄相貌妖艳，哪会像你小子这样木愣愣的，一看就是闭关太久，人都傻了。” 　　“我也希望自己是沐玄。”沐玄顺势演下去，“那样，财富权势都唾手可得。” 　　“化成沐玄模样的艳鬼，就是这样想的。” 　　沐玄不解：“他们明知自己到了血尊者面前会被拆穿，为何还要假装。” 　　“有的鬼族没机会拜见血尊者，这至少是个机会。”百磊道，“这些日子假装沐玄到尊者面前的，无一例外都被重罚，但架不住有些就是不怕死，更想获得见血尊者一面的机会，尝试魅惑尊者。” 　　“不过那些是少数，更多的是喜欢模仿沐玄。” 　　“沐玄如今可是鬼族的偶像，艳鬼之楷模，效仿他的艳鬼为数众多。” 　　沐玄的心情一言难尽。 　　并不想当鬼族的偶像。 　　“我只想为血尊者效力，就不找死了。” 　　“那收拾好，该继续前进了。”百磊笑道，“回去向血尊者复命。” 　　他们收起营帐，黑暗中走来许多骨马，是鬼域特有的生物。 　　沐玄带着伤，不便骑马，就和那些重伤之人一起坐妖兽拉的车。 　　车厢宽敞，外表漆黑冰冷，像押送罪犯的囚车，实际内里布置舒适，被带去见楼雾的伤者脸上也不见忧愁。 　　他们因为楼雾的一道命令，就拖着虚弱身体奔波，心里没有半点怨念，对接下来面见楼雾，也不感到担忧么。 　　沐玄问出来，有人解释：“等血尊者确认完，就会把我们放了，不要紧。” 　　“一路上好吃好喝，血尊者的下属还给我治伤，我要是靠自己养伤，远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因为沐玄也有可能伪装修为，鬼族找的不只有合体期，还有弱小修士，乃至凡人。 　　一名修士道：“我来妖鬼界执行宗门任务，结果技不如人，若非被血尊者的属下所救，我早已命丧妖兽口中，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我们也是沾了沐玄的光。” 　　“他好像从未做过恶事，还挽救过一整座城。” 　　“你们格局太小。”扮成沐玄的艳鬼道，“沐玄哪需要做普通的恶事，他的手法高出我等千百倍，令正道天才内斗，还念着他的好，池云镜更是堕魔，人族本来能扛鼎的天才变成了新魔皇。” 　　他言语间对沐玄颇为推崇，仿佛令池云镜堕魔是一桩巨大的功绩，沐玄不快蹙眉。 　　艳鬼看向他：“你不赞成吗。” 　　沐玄点头。 　　“听说你闭关许久，刚知道沐玄是谁，有什么不赞同的。”艳鬼觉得沐玄就是在找他麻烦，因为他先前嫌弃了沐玄的长相。 　　沐玄是合体期，艳鬼的修为不如，对他有些忌惮的，警告道：“在我面见血尊者前，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沐玄不解歪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动手。” 　　在妖鬼界，一言不合就发生争执乃至杀人，再正常不过。 　　沐玄道：“世上与我想法不同的人无数，我累死都杀不完。” 　　艳鬼打量着他，眼神奇怪。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性格这么平和的鬼族。 　　都能去修道了。 　　一名青年冷声道：“我楼家人宁可死，也不受妖鬼恩惠。” 　　沐玄惊讶：“楼家人？” 　　艳鬼道：“他是大人们到世俗界找沐玄时，机缘巧合抓住的，名叫楼箫，要交给血尊者发落。” 　　性质与车厢里的其他人不同。 　　“妖鬼也没给你们楼家人恩惠。”先前说话的修士，感觉自己被楼箫鄙夷，涨红了脸，“你们楼家有玉典剑庇护，怎会明白我们的不容易，你这般有底气，不过是仗着有玉典剑，妖鬼就不会真杀了你。” 　　玉典剑已经无法庇护楼家了。 　　沐玄内心轻叹。 　　其他弱小修士不愿讨论这类话题，鬼族也治了他们的伤，否则他们活不到现在。 　　血尊者的下属优待他们，不过是因为沐玄可能在他们里面，鬼族不敢轻忽。 　　但他们确实受了恩惠，没像楼箫说的那样，宁死不屈。 　　在他们刻意转移话题下，谈论焦点不知不觉重新回到沐玄身上。 　　“沐玄引诱正道天才堕落，妖鬼追捧美化他就罢了，我被带来妖鬼界前，在修真界居然还听到对他有利的传言。” 　　“怎么你们正道修士平时不屑妖鬼，自诩不会被蛊惑，出了这种事，又栽赃到妖鬼头上。” 　　“许多人在魔界残骸亲眼所见，是你们的正道天才圈着沐玄不肯放手，池云镜要改过向善再简单不过，回圣地认罪，也别让那些异魔再找沐玄了。” 　　沐玄打开了车窗，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听见这话，沐玄疑惑：“异魔不是离开不了魔界么。” 　　话音未落，沐玄的目光顿住。 　　鬼域生活着些妖兽，眼睛在黑暗中幽幽亮着光，鬼族队伍经过时，它们感觉到强烈的威压，纷纷退避。 　　一队不闪不避，向鬼族队伍靠近的人形黑影，就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异魔。 　　有妖鬼为沐玄解释：“妖鬼与魔族同源，还融合有魔界碎片，修为高的异魔可以在这里存活。” 　　沐玄低喃：“异魔怎么在妖鬼界。” 　　“自然是因为魔皇在。” 　　“魔皇正在厄难宫，与鬼主商议要事。” 　　鬼主的宫殿，起的却是厄难这样不详的名字，应当是源自于厄鬼神君。 　　池云镜和鬼主议事，简直是与虎谋皮。 　　他还不知，那日合欢宗的祸星与鬼主有关。 　　不过，池云镜眼下清醒，和重伤昏迷被带到妖鬼界的情况截然不同，沐玄相信他心里有成算。 　　异魔走向鬼族的队伍，而车辇后方，传来悠长的铃声。 　　沐玄从窗户探出头，看见后面来了个车队。 　　与他们的车厢不同，那些车子上放着真正的囚笼，铃铛就挂在笼角。 　　透过笼子的栏杆，能看见里面惶惶不安的人。 　　有些妖鬼喜欢买卖人族，让人族当他们的仆从。 　　百磊随意扫了眼，对笼子里的人族毫无怜悯，还朝车队的首领笑了笑。 　　他们的友善仅限于同类之间。 　　楼箫见状立刻起身，跌跌撞撞跑出车厢要救人，但他受鬼族法器禁锢，直接摔下了车，爬不起来。 　　因为血尊者，百磊也厌恶楼家人：“把他捡起来，丢回车里。” 　　沐玄看着这一幕，内心冒出主意。 　　他忽然出手，鬼气掀开走向楼箫的鬼族，击中他身上的法器。 　　楼箫化神期修为，用在他身上的法器并不太强，沐玄与法器对抗的同时，还用鬼气袭击后面车队的鬼族，与楼箫合作释放笼子里的人。 　　沐玄的身躯穿透车厢出来，鬼气切开一道空间裂口，紧接着化为坚韧匹练，卷住那些尚未站稳的人投进去。 　　合体期开始，能够拥有少许破碎虚空的能力。 　　以沐玄的能力，不够送他们离开妖鬼界，只是送到了远处一个安全的地带。 　　沐玄给楼箫传音，将那些人被传送到的位置告诉他，“你是楼家人，应该有些底牌吧。” 　　禁锢楼箫的法器被沐玄限制，他有了能力用秘法给家族传递消息，让他们去沐玄说的位置救人。 　　空间裂口合拢。 　　楼雾这些下属，最高不过是合体后期，沐玄这一连串行动太快，他们猝不及防之下，没能阻止。 　　等他们反应过来，沐玄就不是对手了，双拳难敌四手，他还受着伤。 　　鬼族将沐玄和楼箫团团围住，百磊骑着骨马过来，对他再没有好脸，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沐玄按照想好的计划进行：“我崇拜玉典剑，楼家人要做的事，我忍不住相帮。” 　　百磊一时沉默，震惊都盖过了怒火。 　　怎么会有鬼族崇拜凶名昭著的玉典剑。 　　这离谱到楼箫都说不出话。 　　百磊重新组织起语言：“你崇拜玉典剑，为什么还接受招揽，你试图接近血尊者有何目的。” 　　“没有目的。”沐玄的语气理所当然，“血尊者曾是玉典剑的剑灵，我诚心诚意想为他效力。” 　　以楼雾的性格，等他知道有鬼族崇拜楼崖，还出于这个原因要投靠他，必然火冒三丈，带他去看楼崖如今的狼狈模样，打碎他的憧憬。 　　百磊忍不住问：“你既知尊者曾是玉典剑的剑灵，那不知道他们的恩怨吗？” 　　“再多恩怨，也不影响他以前的剑灵身份。”沐玄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以我的身份，这辈子是无法跟随玉典剑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跟随血尊者。” 　　百磊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下骨马。 　　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 　　幸好还没带新招揽的鬼族到尊者面前。 　　否则他这个负责招揽的，也要小命不保。 　　楼箫眼神复杂。 　　刚才形势紧张，他没来得及多想就与鬼族合作了，回过神来，他还担心去沐玄指定的位置救人，会不会是沐玄设的，引更多楼家人上套的陷阱。 　　现在看上去不像。 　　沐玄都说到这般地步，等见到楼雾，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异魔不在乎鬼族内部发生了什么，来到他们面前，领头的问：“你们有没有找到魔皇夫人？” 　　百磊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们尊者的夫人。” 　　“里面的人，给我们看看。”异魔以为沐玄是血尊者的下属，直接忽略了他，看向漆黑车厢。 　　百磊果断拒绝。 　　虽然魔皇正在妖鬼界，但在沐玄的事情上，他和血尊者是对手。 　　就算异魔有池云镜的命令，百磊也不会答应，何况异魔没有。 　　池云镜说沐玄不会给他们找到，并未特意派遣异魔寻找。 　　他有自己的办法。 　　这些出来找沐玄的异魔，都是自发替池云镜分忧，也是看其他种族那么翻天覆地的找，实在坐不住。 　　“这么巧，鬼族和异魔都在这里。”一袭鲜艳红衣的合欢宗女弟子走过来，巧笑嫣然，“听见二位的话，我可不能坐视不理，沐公子分明是我们少宗主的夫人，在大庭广众下，有许多人见证，要不是遭到破坏，早已礼成。” 　　“但终究没有成。”百磊道，“都让开，别挡道。” 　　异魔道：“夫人是先和我们魔皇成婚的。” 　　“但没人见过呀。”合欢宗女弟子眨了眨眼，掩唇笑道，“你们口空无凭，可无法令人信服。” 　　沐玄听得头疼，忍不住别开头，至少眼不见为净。 　　异魔以前的生活与世隔绝，他们不理外界的弯弯绕绕，直接做出行动，来到车厢前打开门，一眼便看见装成沐玄的艳鬼，带他出来。 　　百磊有些怒气：“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禀报给尊上。” 　　不过，那个艳鬼绝对是假的。 　　异魔野蛮，他没有动手抢回，否则争端会升级。 　　池云镜正在与妖鬼议事，那样面上不好看。 　　合欢宗弟子趁机往车厢里看了看，分辨不出里面有没有沐玄。 　　他们不能学异魔那样强抢，只能通知少宗主，鬼族找到了些有可能是沐玄的人。 　　百磊语气不耐：“够了没有。” 　　“够了。”合欢宗女弟子柔笑，“打扰了。” 　　* 　　厄难宫的主殿里，鬼主坐于上首的御座。 　　他形销骨立，在御座上显得过于单薄。 　　“圣地释放封蚀的条件，是要我们拿玉典剑交换。”鬼主开口。 　　“不必答应他们。”楼雾直接道，“封蚀是妖皇的儿子，人族不敢拿他怎么样。” 　　鬼主不轻不重教育道：“不可这样说，妖族少皇的安危十分要紧，他在圣地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是。”红衣少年垂头听训。 　　鬼主看向旁侧端坐的池云镜：“魔皇的意见如何？” 　　池云镜道：“以妖鬼与归海仙尊的关系，想必不用担忧妖族少皇的安危。” 　　封蚀两度被池云镜重伤，第二次还被圣地所抓，妖皇不可能不追究。 　　他找上了池云镜。 　　池云镜也要救楼崖，就答应了前来妖鬼界，商议营救封蚀的事。 　　这些都是表面。 　　妖鬼更想找池云镜商议的，是结盟。 　　“我并不知，我们和归海仙尊有什么关系，魔皇误会了。”鬼主道，“不过，确实不能太早交出玉典剑，至少该等他堕为邪道。” 　　“我给圣地的回复还是，玉典剑不在我们这里。” 　　“我熟悉归海圣地，可以与你们合作，救出妖族少皇。”池云镜道，“你们将玉典剑交给我。” 　　鬼主缓缓道：“那也要等玉典剑堕为邪道之后。” 　　“不知什么条件，能让鬼主现在释放他。” 　　鬼主看得出他有心救楼崖，池云镜也无意遮遮掩掩。 　　“玉典剑对你有传道之恩，你不能不管。”鬼主露出微弱的笑，“魔皇与我们结盟，释放玉典剑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池云镜道：“我考虑一下。” 　　“静候佳音。”鬼主轻微点了下头。 　　楼雾满脸不爽，但结盟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他不能说什么。 　　池云镜起身：“我要见一见楼崖。” 　　“自然可以。”鬼主道，“我就不去了，由血尊者带你过去。” 　　楼雾不得不遵从命令，将一块布扔给池云镜，“缠在眼上，楼崖的位置不能给你看见。” 　　池云镜接住布条，能感觉到里面的能量波动，是法器。 　　他抬起手，宽大袖袍滑落些许，露出手臂上交缠的暗红花枝，颜色刺目。 　　池云镜正要缠上布条，有鬼族进来通报，说异魔带回来了一个可能是沐玄的艳鬼。 　　楼雾条件反射转头看过去，而池云镜顿了顿，直接将布条缠好，不报任何希望。 　　果然，等异魔将艳鬼带来，听语气就能分辨出不是阿玄。 　　“沐玄如今是合体期，用起伪装术法，连我都不一定能轻易看穿。”鬼主从御座下来，“我离近些看看。” 　　他伸出惨白的指尖，点上艳鬼的额头。 　　没想到能接触到尊上，艳鬼受宠若惊，激动得微微战栗，一时都忘了诱惑血尊者的事。 　　他也没料到，血尊者不是独自一人。 　　在这里不方便施展。 　　鬼主收回手，摇了摇头：“不是。” 　　楼雾沉下脸，要将艳鬼拖下去严惩，鬼主制止道：“等等。” 　　“玉典剑是不是还未知晓，沐玄在合欢宗发生的事。” 　　提起那日的事，池云镜的心脏就停跳半拍。 　　手指神经质痉挛。 　　楼雾这些天忙于寻找沐玄，楼崖独自关着，确实没人告诉他外界的消息。 　　“你带这艳鬼过去，让他维持沐玄的样子。”鬼主吩咐道，“等楼崖认出他并非沐玄，就告诉他合欢宗的事，刺激他的心魔。” 　　这般利用沐玄的行径，令池云镜产生杀意。 　　他的眼睛蒙着布，其中的杀意没被看见。 　　楼雾也觉得不妥，但形容不上来，只能像以往的每次那样，遵从鬼主的命令，带上艳鬼前往楼崖的所在。 　　布条不仅阻碍池云镜的视线，还能限制大半神识。 　　池云镜动用剩余的神识，仔细捕捉周边的动静。 　　阿玄可能来救楼崖。 　　这是他找到阿玄的唯一线索，也是他会来妖鬼界的重要原因。 　　走到半途，楼雾收到下属传音，说他们已经回来。 　　那名崇拜楼崖的鬼族之事，也汇报给了他。 　　楼雾不可置信：“竟然有鬼族崇敬楼崖？” 　　怒火爬上少年精致的面庞。 　　“给我带他过来。” 　　“立刻。” 第89章 羞涩 　　楼雾心情极差, 双臂环胸，指尖不住点着手臂，等那个鬼族过来。 　　池云镜的眼睛蒙着布, 静静站在旁边, 没有催促。 　　沐玄来时, 就看到两个少年外表的大能。 　　楼雾仍维持着少年外形，是因为灵体的成长极其缓慢。 　　两人各有千秋, 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俊杰, 旁边的艳鬼恨不得扒下布条偷看, 神识感觉到楼雾冷冷扫过来，他立马老实。 　　不过, 还是池云镜更显眼些。 　　妖鬼界天气寒冷, 而池云镜穿着单薄，宽松的雪色衣袍时不时会灌进风，愈发显得身姿清瘦, 唇色浅淡，但旁边的暗红花枝鲜艳夺目，延伸入眼罩, 引人窥探。 　　沐玄是孟陈莲带来的。 　　孟陈莲知晓楼崖被关押的位置。 　　看见他, 楼雾的表情顿时变化, 汹涌鬼气裹挟着杀机冲向孟陈莲，直接要取他的性命。 　　孟陈莲打开折扇防住鬼气，随和笑了笑, 风姿一如既往, 但盖不住眼里的疲惫。 　　“血尊者不要火气太大。” 　　楼雾咬着牙：“你夺我妻子, 趁我不注意要与阿沐成亲, 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所谓妻子, 血尊者似乎只是停留在口头一说，目前半点行动也没有。”孟陈莲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桃花眼微挑，“轮也轮不到你。” 　　楼雾勃然大怒，接着动手要杀了他。 　　鬼主的神识笼罩全域，声音在上空响起：“血尊者，不可。” 　　楼雾霎时僵住，愤愤停手。 　　“你怎么会来。” 　　“听闻血尊者找到了许多可能是我夫人的目标，特来看看，刚好在厄难宫外遇到你的属下。”孟陈莲道，“我已顺便帮血尊者查了，那里面没有沐玄。” 　　楼雾脸色阴沉：“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孟陈莲没有回应，只是道：“血尊者要见的鬼族，我也帮你带来了，不必言谢。” 　　楼雾微微转头，看到沐玄的脸，直白流露出嫌弃。 　　“崇拜楼崖，你怎么想的。” 　　沐玄道：“玉典剑在妖鬼界凶名赫赫，杀得无数妖鬼瑟瑟发抖，相较于恐惧，我更能体会他的强力，而且玉典剑英俊威严，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楼雾拧眉：“他杀的，可都是我们的同族。” 　　沐玄漠不关心：“妖鬼有什么同胞爱。” 　　因为不够强，无论是上古面对魔族，还是面对人族，妖鬼都选择合作。 　　他们在大事上团结，平日里则远比人族混乱，互相残害之事屡见不鲜，楼雾这样真心在乎同类的，其实是少数，百磊那样的下属，则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楼雾冷笑：“被楼崖杀的鬼族，也有可能是你。” 　　“死在玉典剑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楼雾露出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妖鬼大多慕强，沐玄就是癖好特殊了些，这样的鬼族也不是不可能没有。 　　楼雾转过身，笑容讥嘲：“你憧憬楼崖的强大，那我就让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要去见楼崖，沐玄也得蒙住眼。 　　双目被布条盖住的时候，沐玄没发现，池云镜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头。 　　“魔皇大人。”孟陈莲道，“我们又见面了。” 　　孟陈莲平素的语气柔情似水，对池云镜更是那样，如今他想维持往常的作风，但对池云镜的恶意实在压制不住，在字里行间冒出来。 　　“你说过，要与我势不两立。”池云镜道，“这样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 　　孟陈莲轻笑：“也好。” 　　池云镜正在与妖鬼商议合作，不宜对付他。 　　向池云镜问候，是想在合作期间，至少维持一下表面的友好，但他实在高估了自己，想到当日被抢婚，孟陈莲就止不住怒意。 　　“阿玄为你挡了杀招，不知正在哪里受苦，我想着都心疼，魔皇倒是冷静。” 　　池云镜第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反应，漂亮的脸布满森冷转向孟陈莲，像在透过布条看着他。 　　“你不必顾及合作的事，大可以算计我，对我下杀手。”池云镜道，“那样，我好顺理成章杀了你。” 　　“大事要紧，怎能不顾及。”孟陈莲道，“我已不是魔皇的对手，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来日方长。” 　　“孟某就不去看玉典剑了，告辞。” 　　和情敌同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楼雾的脸都是黑的。 　　孟陈莲懒得去受那个罪。 　　而且，找沐玄要紧。 　　情爱真有这般玄妙，自那日婚礼遭到破坏，沐玄消失，他就无法安宁，内心时刻都在牵挂，闭上眼睛，脑中便会闪过沐玄身躯融化的情景，亦或者是往日与沐玄经历的种种。 　　曾经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的情爱，只是单纯令孟陈莲觉得美妙，看别人为情爱要死要活，伤痕累累，他也觉得有趣。 　　轮到自己身上，终于体会到其中的苦。 　　不过那份痛苦，在初尝情爱的孟陈莲看来，滋味也是甘甜的。 　　＊ 　　厄难宫依山而建，从上到下散布着大量宫殿群，近乎与雄浑壮观的山脉融为一体，沐玄随着楼雾在其中绕来绕去，途中乘坐数个传送阵，终于抵达楼崖的所在。 　　沐玄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 　　楼崖缓慢抬头，看到池云镜，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楼雾自魔界残骸回来，就对他说了新魔皇的事。 　　“楼崖。”红衣少年道，“你的剑灵堕为鬼族，你的徒弟成为了新魔皇。” 　　他想证明楼崖是错的，看楼崖痛心疾首懊悔。 　　结果，楼崖意外的平静：“看来，斩情剑对他没用。” 　　“上次见到云镜，听闻他修炼斩情剑，我放心了些，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毕竟教导他多年，看得出他并非变回了清心寡欲，一心修道的状态。” 　　若换成以前，得知徒弟堕魔，楼崖必然不会饶恕，要想方设法带他回正道。 　　然而，他和池云镜已经不算真正的师徒。 　　楼崖问：“云镜堕魔，有没有对沐玄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都变成了这样，也没有那么多心力再管池云镜。 　　“听妖族少皇说是没有大事。”楼雾道，“阿沐离开魔界残骸了。” 　　天大地大，以沐玄躲藏的能力，应该不会有事。 　　但楼崖还是没完全安心，在这里撑着口气。 　　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多日没有妖鬼过来。 　　终于等到人，楼崖没先问池云镜魔族的事，正要问沐玄的情况，目光就顿在艳鬼身上。 　　楼雾道：“以后他就留在这里，和你作伴。” 　　沐玄解开布条，看见四周漂浮着蜡烛，楼崖的半截身躯已然化为鬼气，钉住他四肢的尖锥消失不见，像是不需要了。 　　楼雾的语气无精打采，敷衍了事，他不可能让沐玄待在楼崖这里，但楼崖一时太过震惊，没有反应过来，撑着墙壁想起身，语气急切问艳鬼：“你怎么会被妖鬼所抓。” 　　艳鬼瞠目张口，不知该怎么回答。 　　为沐玄倾倒的正道修士，居然还有楼崖。 　　凶名赫赫的玉典剑。 　　楼崖眼里揉不得沙子，数百年来杀戮的妖鬼无法计算，论数量远超过池云镜。 　　他的弟子被鬼族所迷，已经令人惊异，若非艳鬼亲眼所见，他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玉典剑也会心仪于鬼族。 　　看见他的表现，楼崖意识到：“你不是沐玄。” 　　“阿沐被合欢宗的孟陈莲控制，要与他成亲，池云镜前去抢婚。”楼雾语气不快，尽量简洁道，“有位不知名的大能对池云镜降下杀招，阿沐为他挡住，下落不明。” 　　“什么？” 　　楼崖骤然起身，鬼气剧烈动荡，虚弱无力扶住墙壁。 　　楼雾脸色糟糕：“阿沐不愿意和池云镜走，池云镜非要带他去魔界残骸，耽误了时间。” 　　“你强迫沐玄。”楼崖浮现怒容，看着自己昔日的徒弟。 　　池云镜面不改色，轻微点头：“是。” 　　“我要教训你这个孽徒。” 　　楼崖放下撑住墙壁的手，掌心出现青色灵力长剑，身形不稳走向池云镜。 　　池云镜未出残月剑，抬手接住楼崖的剑。 　　“师尊保重身体要紧。” 　　“你竟还叫我师尊。”楼崖道，“你已经超过了我。” 　　池云镜道：“我的剑术为师尊所授，不敢忘本，只是师尊曾经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释怀。” 　　“你不必再叫我师尊。”楼崖道，“你这样的徒弟，我也没法要了。” 　　池云镜颔首：“玉典剑阁下。” 　　“看望完就该走了。”楼雾催促，他急着去确认下属带回来的人。 　　孟陈莲说他确认过，里面没有沐玄，但楼雾不信他，要自己去判断。 　　临走前，楼雾想起他带来的另一个鬼族，对沐玄道：“看见楼崖现在孱弱的样子，你还崇拜吗。” 　　“那当然。”沐玄笑道，“玉典剑竟然要变成鬼族，太好了，到时我要抢先到他麾下，当第一个亲信。” 　　竟然还有这种思路。 　　楼雾的表情难以言喻。 　　“那你就留在这里看着他变成鬼族，到时你绝对是第一个能投诚的。”楼雾哼了一声，“看他是将你收入麾下，还是杀了你。” 　　这正合沐玄的意，他表现出大喜过望：“多谢尊者。” 　　楼雾的心情被他搞得更加糟糕。 　　“百磊还抓到一个楼家人，也关在这里。” 　　楼箫年纪轻，一百多年前出生，那时楼雾早已逃离家族许久，不认识他，但他仇视楼家人，不可能放过，“化神期修为有点低了，这里鬼气浓重，你闲着也是闲着，注意点别让他死了。” 　　“你不是崇敬楼崖，对楼家人爱屋及乌么，不管他们态度再差，你照顾他们想必都没有怨言。” 　　留下这些话，红衣少年拂袖离开。 　　艳鬼连忙追上，楼雾暴躁道：“别跟着我。” 　　艳鬼无措停下。 　　不能跟随血尊者离开，那他岂不是只能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还维持着沐玄的样子，看向池云镜想要求情，但感觉到池云镜身上的冷意，艳鬼瞬间闭嘴，一声不敢吭。 　　无人看见，池云镜衣袖掩盖下的手背浮现印章图案。 　　他用魔皇印隔绝鬼主的神识，暗金光辉包裹着一滴精血，落到位置较低的蜡烛上，无声无息融入火苗。 　　蜡烛的火苗依旧安静燃烧，没有任何变化。 　　精血内蕴含魔气，能作为池云镜的眼睛，感知这里的情况。 　　一旦阿玄来救楼崖，他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他怀疑敬仰楼崖的那个鬼族。 　　也许是被阿玄骗过太多次，有了经验。 　　池云镜慢慢向前走，开着魔花的左眸前，浮现楼崖那里的画面。 　　＊ 　　楼箫被带来，看见被拘禁的楼崖，不可置信愣神了半晌。 　　家族中人仰望楼崖太久，楼崖在他们眼里，不知不觉变成了永不会倒下的靠山。 　　先前，他想着有楼崖，身处妖鬼界也毫不惧怕，但楼崖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竟被妖鬼拘禁了许久，一半身躯化为鬼族。 　　回过神，楼箫满心愤怒，要出去找妖鬼算账，但他无法离开这里，还吸入太多鬼气，猛烈咳嗽。 　　沐玄开口：“别白费力气了。” 　　“鬼族闭嘴。”楼箫怒道。 　　楼崖语气严肃：“楼箫。” 　　楼箫的身体僵了僵，老实下来。 　　他含着期望问：“家主不可能变成妖鬼，对吧。” 　　楼崖低声道：“事已至此，我无力回天。” 　　楼箫脱力坐下，绝望浮上水面。 　　家主一直无法脱身，还被妖鬼弄成这样，如今加上他这个累赘，更离开不了。 　　楼家的支柱要倒了。 　　艳鬼同样绝望：“我出不去了，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还在家里等我。” 　　沐玄有些意外：“有人在家里等你，你怎么还冒险来见血尊者。” 　　“我需要能救他的宝物，那样的宝物，只有血尊者这样的大人才可能有。”艳鬼垂头丧气，“我本来抱着搏一搏，失败大不了死的心态，结果事到临头，还是不甘心。” 　　暗金光辉包裹的血液拉成丝线，在火苗中交织成外人看不见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 　　沐玄问楼箫：“你乾坤戒里有没有化解鬼气的丹药。” 　　他闭口不言。 　　楼家的家主变成这样，就算曾与沐玄合作救人，楼箫也很难不迁怒到同为鬼族的他身上。 　　何况，楼崖沦为鬼族，沐玄很高兴。 　　楼崖开口：“有丹药就服用。” 　　楼箫终于有动作，从乾坤戒取出丹药服下。 　　“我被抓前在世俗界，没提前备化解鬼气的丹药。”楼箫声音低落，“这类丹药所剩不多了。” 　　“能撑一时是一时。”楼崖道。 　　沐玄靠近楼崖，准备查看男人的情况，青色剑尖对准他的心脏。 　　“楼雾说你崇敬我，就算那样，也不是因为你心向善。”楼崖面容冷肃，昔日的气势仍在，“你不在乎同族的累累血债，这样无心冷血的鬼族，更有威胁。” 　　沐玄歪了歪头：“你不尝试教化我吗。” 　　“有的妖鬼确实可以教化。”楼崖似乎想到了什么，剑眉稍微松开，“但你不属于那类，我也已经没有时间。” 　　“怎么不属于，我可是来救你的。”沐玄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因为不方便教化，就直接扼杀，你相比以前也没太多变化。” 　　楼崖微怔。 　　升上合体期后，沐玄能够学习黑珠内更多的传承术法，其中有屏蔽他人神识的。 　　从鬼主没发现沐玄身份来看，以沐玄如今的修为施展传承术法，不会再那般容易被看穿。 　　沐玄施法暂时屏蔽鬼主的神识，身上的伪装术解除，艳丽无双的面容显露出来，衣服变成满是刀伤的白色梅花斗篷，光线都因为他明亮了半分。 　　楼箫登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是你。” 　　烛火剧烈颤抖，但楼崖无心在意，黑眸盛满苍白鬼怪的倒影，喉咙发干：“我说了，你不用再来。” 　　他已经存了死志，没想过能再见到沐玄。 　　沐玄道：“总不能把你丢着不管。” 　　“你应当不管我。”楼崖声音加重，“否则还会搭上你自己。” 　　“我会思考万全之策。” 　　“没有万全之策，鬼主背后有位神秘大能，远超我的想象。”经过重新见到沐玄的短暂喜悦，楼崖转而变得急切，“趁尚未被发现，你快离开。” 　　沐玄怔了怔。 　　鬼主不是得到了星罗的传承么，他背后还有什么大能。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轻易离开。” 　　池云镜应该也要救楼崖，有他在暗中帮忙更有胜算。 　　沐玄看向艳鬼，他已经傻了。 　　这些天，沐玄的名字传遍妖鬼界，艳鬼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正主。 　　还是在这么刺激的地方。 　　沐玄问：“你叫什么？” 　　艳鬼忙不迭回答：“玉壶。” 　　“希望你帮我保守秘密。”沐玄微微笑了笑，“这样，我们才有办法逃出去。” 　　＊ 　　池云镜找到楼雾，要再前往楼崖的所在。 　　楼雾刚查看完下属带回来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沐玄，糟糕的心情无处发泄，他正在让百磊给沐玄送药。 　　百磊是他唯一知晓楼崖位置的下属。 　　药是楼雾吩咐侍从熬的，能令人体内的鬼气翻涌如刀割，没有其他效果，就是折磨两个楼家人用的。 　　也是折磨那个崇拜楼崖的鬼族。 　　楼崖每时每刻都在对抗鬼化，灵力稀薄，连剑意都用不出来多少，但那合体期鬼族的状态也不好，一旦靠近楼崖，必会被杀。 　　楼雾现在过去，将那个鬼族从楼崖剑下救出来，那鬼族必定对他感恩戴德。 　　他甘愿死在楼崖剑下，不过是没有真死，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等他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转而膜拜楼雾，向他忏悔。 　　楼雾不想带着池云镜去：“我知道你屡次前去，是要寻找营救楼崖的机会，没用的。” 　　池云镜言简意赅：“我已取得鬼主同意。” 　　楼雾噎住，恨恨甩袖转过身，带池云镜过去。 　　到了那里，就看见沐玄将药碗放到楼崖手里：“喝吧。” 　　沐玄已经将原本的药倒掉，掐了个清泉诀注入碗中，里面盛的都是清水，在伪装术下，看起来还是黑色的药汤。 　　披头散发的高大男人堪称温驯，仰头喝完碗里的药。 　　沐玄将另一碗递给楼箫：“你的。” 　　楼箫排斥皱眉：“你放在地上，我自己会拿。” 　　沐玄蛊惑正道天才，他没什么好感。 　　而且，家主对沐玄格外的好，结合沐玄的传闻，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崖叫他的名字：“楼箫。” 　　楼箫心不甘情不愿，接过沐玄递的碗。 　　“不会道谢吗。”楼崖道，“楼家是怎么教你的。” 　　楼箫努力挤出细弱蚊蝇的两个字：“多谢。” 　　沐玄还将化解鬼气的丹药交给他。 　　场面其乐融融。 　　呆滞的楼雾回过神：“这丹药哪来的。” 　　“找百磊副统领要的。”沐玄道，“要楼箫活着，是血尊者的意思，我对副统领说，如果楼箫死了，他也脱不开干系。” 　　楼雾冷笑出声：“你当真擅长花言巧语。” 　　“他的伤势快要支撑不住。”厄鬼神君的鬼核，十分擅长化解星罗的攻击，沐玄才能撑到现在，但已是强弩之末，楼崖担忧他的情况，还不能表露出来，免得沐玄身份暴露。 　　楼雾满不在乎：“与我何干。” 　　楼崖转而看向池云镜。 　　察觉池云镜的视线，一直不着痕迹停留在沐玄身上，楼崖隐隐产生猜想。 　　“这鬼族心存善念。”楼崖道，“云镜，就算你堕魔，我也不希望你变成见死不救之徒。” 　　“我能帮到阁下的太少，这点小事，我自然会达成。”池云镜蒙上眼罩，顺势对沐玄道，“随我来。” 　　楼雾懒得再给池云镜带路，就叫百磊过来。 　　百磊目光惊疑，打量着沐玄。 　　他以为沐玄都要完了，没想到还有这种造化。 　　池云神色漠然，没对沐玄说半个字，走在百磊身后出去，强行按捺住对沐玄伤势的担忧，以及这样浪费时间慢慢走的煎熬。 　　外面鬼族眼线太杂，还有鬼主的神识笼罩，等回到他暂住的宫殿，就与阿玄相认。 　　百磊终于停下，向池云镜恭敬告退。 　　池云镜摘掉布条，正要带沐玄传送回宫殿，迎面的石桥上走来一只大猫。 　　大猫身姿矫健而不失优雅，朝他们走来，应该是哪位鬼族高层养的。 　　沐玄停下来等大猫靠近，朝它露出一个笑。 　　池云镜看着他的笑，心脏漏跳半拍。 　　大猫则被丑到，冲沐玄炸毛，喉咙发出警告的低沉声音。 　　沐玄震惊，他还没看过自己用伪装术捏出来的样子，究竟长成什么样，才把猫都丑到。 　　阿玄的笑消失了。 　　池云镜敛去不快，带沐玄回到自己的宫殿，将疗伤丹药给他，直接离开。 　　以池云镜的性格，这样对待一个陌生鬼族已经算是友善。 　　因为他是楼崖托付的。 　　池云镜与楼崖的师徒关系虽然断掉，明面上说的不留情，但实际情分还在。 　　沐玄心中欣慰，闭目打坐消化药力。 　　重新睁开眼时，他发现门口来了只猫。 　　雪色的毛发纤尘不染，竟比之前那只大猫还要漂亮，身上有种不近人情的气质，像池云镜，但看着沐玄的眼神安静柔顺。 　　沐玄小心上前，白猫没被吓跑，反而朝他走了几步。 　　沐玄彻底放心，蹲下来伸手抚摸。 　　一开始是克制地轻抚头和背。 　　看白猫丝毫不在意，沐玄逐渐放肆，沿着白猫的头顶摸到尾巴，电流窜过脊椎骨，白猫发出轻微的叫声。 　　“你的声音真好听。”沐玄笑容慈爱，感觉自己像诱拐良家猫的怪叔叔，“能不能再叫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白猫眼里看见了人性化的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 　　当沐玄在伪装的情况下笑 　　池云镜：（心动） 　　大猫：丑八怪—— 第90章 自尽 　　先前遇到的大猫, 是鬼族高层养的妖兽，沐玄觉得眼前的这只也是，有灵性再正常不过。 　　有智慧的妖兽, 逗弄似乎不太好。 　　沐玄道：“我刚才是瞎说的, 你不要往心里去。” 　　一声猫叫,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喵。” 　　声音落下，白猫似是觉得窘迫, 目光躲闪, 不与沐玄对视。 　　下一刻, 它被沐玄抱起。 　　白猫略感讶然，并没有挣扎。 　　沐玄忍不住感叹：“真可爱。” 　　看见大猫时停住脚步, 是见到美丽生物的本能反应, 手痒想摸一下。 　　大猫那般反应，沐玄没放在心上，对眼前的白猫, 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我第一次这么想养猫。” 　　白猫用头贴了贴沐玄的手，像是同意。 　　“那可不行，你被养得这么好, 肯定有主人, 我事情太多, 也不适合照顾你。”沐玄将白猫抱在怀中顺毛，“你这么温柔黏人，不知是不是女孩子。” 　　白猫摇头。 　　“原来是可爱的男孩子。”沐玄想到前世网上的流行语, 自顾自笑了起来。 　　白猫不懂他在笑什么, 眼神柔和, 专注看着沐玄。 　　“你是男孩子, 我就不必担心会冒犯了你。”沐玄和它商量, “你能不能给我亲一下。” 　　白猫一动不动。 　　沐玄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道：“那就算了。” 　　实际上，池云镜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第一次听见阿玄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脏剧烈跳动，将思绪震得微微空白。 　　回过神，他低头亲沐玄的手。 　　“原来你同意了。” 　　沐玄展开笑颜，亲了下白猫毛茸茸的耳朵。 　　白猫的耳朵微抖，眼里含着水色，像是高兴，但沐玄抱着它，感觉到它的身体非常紧绷。 　　“为什么紧张，是不是我长得太丑，吓到你了。” 　　沐玄用鬼气化成一面镜子，总算审视起自己伪装出来的容貌，鼻歪眼斜，五官再扭曲一点，就会彻底脱离正常人的范畴。 　　他自己不会嫌弃，但在别人看来，确实很丑。 　　难为之前那些人和鬼族，能正常和他沟通了。 　　可能鬼族千奇百怪的多，他们见怪不怪。 　　“难为你了。”沐玄叹了口气，对白猫道歉，“对不住。” 　　白猫在他怀中仰起脸，不停亲沐玄的脖颈以及下颌，刚才还紧张，现在变得格外主动，胡须扫过沐玄的皮肤，带起细微的痒。 　　沐玄突破合体期，魂体愈发凝实，如今连这般细致的触觉都有了。 　　“好了。”他心情不错，捧住白猫的脸，“知道你不嫌弃了。” 　　话音落下，沐玄打了个呵欠，眼皮往下掉。 　　合体期修士基本不会产生困倦，鬼族更不会，沐玄这样，是刚才服用的疗伤药在起作用。 　　星罗的力量都被黑珠瓦解，沐玄身上仅剩普通的内外伤，并不难治，服用大众的疗伤药就可以，唯一的问题是，沐玄的伤过重，服用的丹药也太好。 　　厄难宫的丹药没有差的。 　　池云镜也不爱惜鬼族的东西，给沐玄的丹药品质极佳，药效也猛烈，沐玄睡一觉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但他不能睡，还得回楼崖那里。 　　百磊会接他过去。 　　沐玄抱着白猫前往主殿外，隔着门向池云镜告辞。 　　“多谢魔皇赐予的丹药。” 　　里面一时没有动静。 　　因为没有人在。 　　池云镜正化为猫，被沐玄抱在怀里。 　　本来是想哄阿玄开心，未料到他这么喜欢，池云镜忽然不想袒露身份了。 　　那会令阿玄失望，还会吓到他。 　　知道是他，阿玄只会避之不及。 　　他许久没有见阿玄这样笑过。 　　池云镜分出化身，放到殿内。 　　里面传出池云镜淡漠的声音：“嗯。” 　　“我遇见了一只猫。”沐玄道，“不知它的主人是谁，我将它送回去。” 　　池云镜的化身道：“它没有主人，是被丢弃的。” 　　沐玄惊讶低头，与怀里的猫对视，没想到会有人抛弃这么漂亮懂事的宠物。 　　也不能说是人，居住于厄难宫这片区域的，都是鬼族大能，好东西见多了，也就不珍惜。 　　“我先养着你。”沐玄抚摸白猫的头，“给你找个好主人。” 　　沐玄漂泊不定，居无定所，自己不适合养宠物。 　　“它平常待人不假辞色，没有这般亲近人。”池云镜的声线有点不稳，像是压制着颤音，“你们有缘。” 　　沐玄目露意外：“魔皇竟然会关注一只猫。” 　　以前没见池云镜有这样的柔软心肠。 　　池云镜道：“它经常在附近游荡，见得多了。” 　　“那说明你们有缘。”沐玄灵机一动，觉得池云镜可以养宠物，培养下爱心，“不如由魔皇饲养。” 　　池云镜沉默，就是拒绝的意思。 　　沐玄这样对池云镜说话，其实是有点放肆的，而池云镜的反应不太对，像是纵容。 　　察觉沐玄产生疑心，池云镜控制宫殿里的化身，尽量说出句不近人情的话：“你可以走了。” 　　“是。” 　　沐玄抱着猫离开宫殿，等百磊来接他。 　　百磊过来后，对他道：“血尊者有事离开了，没有他的口谕，我不能带你去玉典剑的所在，先带你找个房间住一晚，明日血尊者回来，再问他如何安置你。” 　　沐玄问：“血尊者有什么事，这般要紧。” 　　“楼家的事。” 　　沐玄和两个楼家人关在一起，能安然无恙，还被魔皇亲自带去疗伤，百磊不敢轻视。 　　而且，他乐于宣扬楼家的丑事，幸灾乐祸道：“楼家一位族老寿命将尽，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变成了鬼族，而他当年还是下令拘禁血尊者的人之一。” 　　“楼家同样有贪生怕死之徒，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楼家当真是多事之秋。 　　沐玄随着百磊往山下走，百磊看了眼他怀里的猫。 　　陌生的猫，他在厄难宫从未见过。 　　猫的眼里仅有沐玄，尾巴圈着沐玄的手腕，像是依恋，也像占有欲。 　　沐玄长成这般尊容，百磊都不懂它是怎么做到这样亲近的。 　　再奇怪终究是只猫，百磊没放在心上，打量沐玄：“你在楼家人那里，怎么做到安然无恙的？” 　　沐玄正在编理由，白猫发出叫声。 　　阿玄与楼雾的副统领说话太多了。 　　看着他的时间也太久。 　　沐玄笑着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子：“还是只小醋精。” 　　他随百磊来到山脚，这里都是守卫侍从的住所，沐玄挑了间空房屋进去。 　　他已经困顿至极，关上门交代白猫随意，就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沐玄的睡眠变浅，意识稍微恢复清醒，来到黑珠内的空间，大量传承书法漂浮在光团内。 　　合体期修为的鬼族，已经能短时间凝聚出实体，黑珠内就有那样的术法，沐玄现在终于有时间学习。 　　术法学成，沐玄屏蔽鬼主的神识，迫不及待用了出来。 　　身体登时变得沉重，落到实处，陷入被褥，血液在血管内流淌，心脏富有生机跳动着，这种感觉对于沐玄实在久违，恍若隔世。 　　时不时有柔软绒毛扫过脸颊，唇瓣湿润，落上一滴液体。 　　沐玄诧异睁开眼，微微侧头，见白猫坐在他旁边，咬着小玉瓶，正在将里面浓稠晶莹的液体往沐玄嘴里倒。 　　清幽药香扑鼻，药瓶里面的液体对鬼族是大补之物。 　　“你哪来的药。”沐玄用手撑住床榻起来，身上穿着鬼气化成的衣服，墨发铺散，“不会是偷的吧。” 　　白猫晃了下神，才摇头。 　　“你是不是去池云镜那里拿的。”沐玄猜测，“他是不会在乎你拿一瓶药。” 　　白猫颔首。 　　沐玄忍不住笑：“你这样子更像池云镜了，怪不得总往他那里跑。” 　　沐玄只能凝出与本体相同的身躯，他恢复了原貌，艳丽容颜在昏暗光线下勾魂夺魄，白猫目不转睛看着他。 　　阿玄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必再用其他不合适的身体。 　　下一刻，白猫被沐玄揉了脑袋：“我有了体温，摸你是不是舒服多了。” 　　沐玄的体温还是低，皮肤毫无血色，带着死气，相比活人更像死尸，但白猫像是觉得享受，贴着他的掌心。 　　沐玄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将猫捞进怀里抱着，简直是人生乐事，“其实我就想过这样的生活，不想忙那么多事情。” 　　池云镜自身产生的热意，已经高过沐玄的体温，眼神还勉强维持着冷静。 　　阿玄来到魔界残骸，就可以过上喜欢的生活。 　　然而阿玄不愿，为了远离他不惜在外漂泊。 　　“生前我就忙来忙去，到处跑通告，当时没想到，死后也不得安生。” 　　通告是何物。 　　白猫神情专注，想听更多阿玄生前的事。 　　“多亏抢婚的事，我现在成了名人，这和我生前出名的性质可截然不同，我完全不想要。”沐玄轻叹，感到麻烦，“他们不是都应该喜欢池云镜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池云镜不理解，阿玄为何有这样的念头。 　　在阿玄眼里，他似乎很容易被人喜欢。 　　阿玄还帮他防范，自己反而招致惦记。 　　严防死守的人本该是他。 　　“不知道朗风怎么样。”沐玄思索道，“是不是离开仙洲，回昆仑境了。” 　　提起楚朗风，沐玄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猫不愉快，好笑道：“你见都没见过他，在不高兴什么，我提起池云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 　　听见他口中说出池云镜的名字，白猫的心情略微好转。 　　“你居然这么喜欢池云镜。”沐玄故作吃醋，“可我不喜欢他。” 　　白猫顿时僵住。 　　池云镜鲜少听到沐玄这样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即使内容令心脏苦涩发疼，他也忍不住存放于心尖反复品尝，有些自虐的快感。 　　“这么大的反应。”沐玄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脸，“你最喜欢的不是我吗，我要伤心了。” 　　沐玄伤心的样子，假得一眼就能看穿，但白猫焦心得叫了声，长着倒刺的舌头安慰般舔了舔他的脸。 　　我唯一心悦的就是你。 　　＊ 　　鬼域天色暗沉，白昼较短，百磊卯时来叫沐玄，外面依然与夜晚没有区别。 　　楼雾带堕为鬼族的楼家族老回来，正在楼崖那里，要沐玄过去。 　　白猫要与沐玄一同，但沐玄不可能带它去那种地方。 　　池云镜的化身还在宫殿，有魔皇印遮掩，不会被鬼主看出来。 　　化身准备去找鬼主，请求再见楼崖。 　　到时他与化身交换，由化身当猫留在沐玄的屋子，他去楼崖那里陪沐玄。 　　与陪着沐玄相比，做这些算不上麻烦。 　　然而，鬼主传讯给池云镜的化身，说有事相商。 　　鬼主这个时间点支走他，池云镜直觉有异。 　　也许是他多想，但不得不防。 　　他给沐玄传音：“带上那只猫。” 　　猫是池云镜的本体。 　　他准备用化身去与鬼主议事。 　　猝不及防收到池云镜的传音，沐玄愣住：“什么？” 　　“这只猫就是我。”池云镜难以启齿，“阿玄，带上我。” 　　沐玄立刻回忆，昨晚有没有对白猫说不能说的话。 　　好像没有。 　　但沐玄记得，自己昨晚是怎么和猫黏糊的。 　　沐玄之前以为，白猫只是开了懵懂的灵智，他无法将它当成人，依然当做兽类看待，被猫咪舔脸觉得高兴，就纵容了它，和猫在床上玩闹。 　　他好像还说了类似舒服的话。 　　怪不得他当时从白猫身上，感觉到兴奋的气息。 　　沐玄的脸微微发红，羞愤松开手，任由白猫落到地上，就要随百磊离开。 　　他走几步，背后的猫就走几步。 　　“带上我。”池云镜道，“鬼主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救玉典剑的事情上，我也能帮你。” 　　沐玄能分清利弊，呼了口气，回过身抱起白猫。 　　来到地方，就听见楼家族老的哀嚎。 　　“叫什么。”楼雾手里抛着族老的鬼核碎片，厌烦皱眉，“切碎鬼核的刑罚，当年你们在我身上施加了无数遍，你这才第三遍而已。” 　　“血尊者放过我。”族老带着哭腔求饶，“以前我们那都是为了救你啊。” 　　楼雾脸色阴沉：“闭嘴！” 　　族老立马噤声，内心悔不当初。 　　他变成鬼族后，险些被楼家清理门户，楼雾出现，族老只能抓住这个救命稻草，向楼雾恳求，说以后为他马首是瞻，被他带来妖鬼界。 　　妖鬼界实力不够，以他的修为，加入妖鬼应该会被保下。 　　结果，他被楼雾折磨报复，鬼主好像压根不在乎他这个战力。 　　“家主救我。”族老涕泗横流，看向楼崖，“我不受妖鬼界重视，您不一样，反正您变成鬼族已成定局，就不要再抵抗，您加入妖鬼，鬼主必会重视您的意见，将我释放。” 　　“够了。”楼箫忍无可忍打断，“族老自甘堕落，竟然还以性命要挟家主。” 　　“楼家的人，在生死面前也不过如此。”楼雾冷笑。 　　“我不是。”楼箫斩钉截铁道，“我宁可死。” 　　“但楼崖不能死，否则楼家怎么办。” 　　楼雾戳穿了楼崖苟延残喘至今的原因，“反正变成鬼族无法扭转，不如爽快点，还能救个楼家人。”楼雾勾了勾唇角，不知为何，也没觉得多开心，“不对，应该说是楼家的鬼族了。” 　　楼箫立刻道：“家主不可。” 　　话音落下，楼箫意识到问题。 　　不变成鬼族，家主岂不是只有死路。 　　“我不会变成鬼族。”楼崖淡声道。 　　注意到沐玄进来，楼雾连忙将拿着鬼核碎片的手背到身后，身上的戾气减轻许多，听到族老丑态毕露的痛哼，狠狠踢了他一脚，要他闭嘴，免得沐玄觉得他凶残。 　　他调查过了，凶残暴躁的男子不容易讨到媳妇，老实体贴的才好。 　　不过，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崇拜楼崖的鬼族是不是阿沐，尊上只是告诉他，每个靠近楼崖的都值得注意。 　　阿沐就这么想救楼崖。 　　楼雾愤愤不平。 　　艳鬼玉壶急忙飘向沐玄，像找到了靠山，先前他留在这里，夹在血尊者与楼家人中间，吓死他了。 　　刚靠近沐玄，玉壶感觉到冷意，动作戛然而止。 　　他一瞬间以为魔皇来了。 　　但冷意怎么好像，是来自于沐玄怀里的猫。 　　楼雾语气别扭问：“你怎么有了只猫。” 　　他的语气变化太明显，旁人一下就能听出来，楼家族老诧异抬眸，不明白刚刚残暴万分的楼雾，为何忽然变得温驯。 　　楼崖脸色微沉。 　　楼雾这样，必是经过了鬼主的提点。 　　再这样下去，沐玄迟早会被发现。 　　沐玄不必救他，不如趁被发现前离开。 　　楼崖当机立断，自毁生机。 　　沐玄来救他，他可耻的感到高兴，但并没有指望得救，他修炼以来奉行的道坍塌，修为不会再有寸进，出去也没有面目活着。 　　修士自爆的破坏力极高，渡劫期的修士更是，但楼崖的丹田被腹部长剑封住，无法自爆，只有经脉与生命力可以。 　　这样自爆效果不大，但带走楼雾与楼家族老不成问题，沐玄可以趁乱隐匿身形离开，不必再回来。 　　楼崖已经准备好，待他死后，他残存的骨骼会化为一柄剑，交给楼箫。 　　虽然不如他在的时候，但勉强可以护住楼家。 　　楼崖自尽了。 　　他要与楼家的那两只鬼族同归于尽。 　　沐玄当即上前，楼崖瞳孔缩小，自爆的威力条件反射降低。 　　楼雾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衣少年被卷入自爆的范围，身体大面积撕裂，鬼气逸散，盖住烛火的光辉，他吃力抬起手，先用鬼气将沐玄挥开。 　　池云镜变回人形，握住沐玄的手将他拉远。 　　他没有阻止楼崖。 　　这就是楼崖想做的。 　　换成是池云镜处于这般境地，楼崖会做同样的选择。 　　就在这时，四周剧烈摇曳的烛火重新亮起。 　　一只鬼气大手拍下，盖住自爆的灵力波动，将那些紊乱灵力握在掌心捏碎。 　　鬼主出现，屈指一弹，将一颗丹药弹入楼雾的口中。 　　楼雾吊住了气：“多谢尊上。” 　　沐玄想挣脱池云镜的手，但挣脱不开。 　　池云镜牢牢拉住他，提防着鬼主。 　　“放开。”沐玄认真道，“我有重要的事。” 　　池云镜点头，但没有松开他，而是跟随沐玄来到楼崖面前。 　　楼崖已经回天乏术，鬼主都没有喂他丹药。 　　沐玄的掌心散发金光，贴住楼崖的额头。 　　“你从哪学的度化之法。”红衣少年捂着胸口，上前一步，“这术法与鬼族相冲，你使用起来大打折扣，也不会有任何效果，还会损伤自身。” 　　池云镜侧头轻声问：“这会伤到你自己么。” 　　“不会。”沐玄安抚道。 　　“血尊者莫急。”鬼主道，“看着就是。” 　　楼崖并未死亡，还有一息尚存。 　　沐玄度化楼崖的魂魄，他也不会去转世。 　　楼崖的三魂六魄在度化金光下，鬼气尽散，重新回到躯壳，他的气息变强了些，池云镜见状，将一颗丹药弹入楼崖口中，吊住了他的命。 　　楼箫震惊起身。 　　鬼族更能深刻体会这意味着什么，玉壶已然失态。 　　楼雾不可置信喃喃：“这不可能。” 第91章 星罗神君 　　渡劫期修士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若是普通的死亡，楼崖的三魂六魄会脱离躯壳，在周围鬼气的催化下, 彻底成为鬼族。 　　但楼崖选择了自毁, 不留余地。 　　一旦成功, 楼崖确实会消亡，可他因为顾及沐玄, 放低了自爆的威力, 身体被摧毁的程度同时减轻, 留了一线生机。 　　得到度化，魂魄的第一选择不是转世, 而是被那丝生机牵引回身体, 再被丹药留住。 　　简直神乎其神。 　　鬼族相当于死灵，无法转世，生灵的魂魄才可以。 　　而沐玄能将鬼族变回纯净的魂魄。 　　不少鬼族都不满足于自己的身份, 更想当人，若是得知沐玄的手段，必定会激动发狂。 　　楼雾已经忍不住上前, 抓住沐玄的手臂。 　　他就是不得不接受鬼族身份的那类。 　　当年来到妖鬼界, 是在楼家吃了太多苦, 被彻底磨掉对修士的信任，选择了同类。 　　楼雾虽敬鬼主为父，但在妖鬼界生活的这么多年并不算开心, 想到曾经身为剑灵的生活, 总有些无法言说的怀念与不甘。 　　沐玄说不定能将他变回剑灵。 　　内心各种情绪在冲撞, 楼雾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发现沐玄的脸色不太对。 　　凝实的灵体变得虚幻。 　　楼雾焦急问：“阿沐, 你怎么了？” 　　银白剑光闪过，楼雾抓着沐玄的手直接被切断。 　　“别靠近他。”池云镜声音森寒。 　　楼雾捂着断腕，脸色难看盯着他。 　　断手溃散为鬼气，回到楼雾手腕的断面接了上去，重新形成手掌。 　　“血尊者。”鬼主道，“魔皇心情极差，还是别上去触霉头了。” 　　“阿沐何等重要，尊上就任由池云镜霸占，还不管阿沐的身体吗。”红衣少年第一次用这样激烈的语气，对鬼主说话。 　　“魔皇不是不想管，是不敢管，因为沐玄的事情还没完成，照这样看，他也霸占不了沐玄。”鬼主缓缓道，“我们也不要打扰沐玄了，等他结束。” 　　沐玄掌心的金光逐渐减弱，直至消弭。 　　楼崖身上的鬼气消散大半。 　　化鬼的根基就在于魂魄，楼崖三魂六魄的鬼气全被沐玄净化，躯体残留的鬼气就是无根浮萍，能够轻易被消除。 　　男人微微睁着眼睛，视野模糊，映入沐玄的身影。 　　一度静止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像是为了眼前苍白的鬼族。 　　“睡一觉吧。”楼崖变回了人族，应该不会再寻死，但以防万一，沐玄还是灌点心灵鸡汤，“别再做傻事，活着才有机会。” 　　等楼崖闭上眼睛，沐玄彻底撑不住，旁边美味的阳气源不停吸引着他，池云镜还已经割开了伤口，沐玄对阳气的渴望快速压倒理智。 　　在沐玄有动作前，池云镜先等不及，伸手抱住他。 　　红衣少年冲动要上前，鬼主道：“刚才发生了太多事，你险些被楼崖所杀，心绪激荡，回去休息一下吧。” 　　楼雾不愿离开，半是不满半是恳求道：“尊上。” 　　“我不会帮你，魔皇的阳气对沐玄有益，你既然为沐玄的身体着想，就要懂得权衡，学会体谅与大度，才能讨他喜欢。”鬼主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你刚吊住命，不能再受伤了。” 　　池云镜将艳鬼圈在怀中，将自己的血液喂给他，像是沐玄的食物。 　　实际上在护食的，是容颜冷若冰霜的少年魔皇。 　　如果外人靠近，必定会彻底激怒池云镜，迎来毫不留情的杀招。 　　楼雾脸色变幻，挥手杀了楼家族老，消失在这里。 　　楼箫的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鲜血源源不断浸入沐玄的身体，要多少有多少，这对任意鬼族都是无上的享受，沐玄艳丽的脸浮现血色，本能发出喟叹。 　　等稍微恢复清醒，沐玄开始尴尬。 　　以前吸收池云镜的阳气，栽过什么样的跟头，他一直牢记于心，怎么到了重要关头，还是会被食欲战胜。 　　沐玄后退半步，打算与池云镜分开。 　　然而，池云镜按着他后背的手微微用力，沐玄的身体向前，重新与池云镜紧密相贴，刚拉开的少许距离不复存在。 　　池云镜在手腕也割开深深的伤口，贴到沐玄唇瓣。 　　“阿玄的身体还没补好。”池云镜哄道，“再多吃些。” 　　沐玄别开头不要，池云镜就将手腕再移过来，他的身体不争气，还在汲取池云镜流的血，池云镜眸中浮现浅淡的满足。 　　等沐玄吃饱，池云镜依然没有松开怀抱。 　　“你化作猫接近我前，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沐玄道，“你怎么发现的。” 　　池云镜传音：“我猜到阿玄会来救玉典剑，在这里设了眼线。” 　　沐玄无奈轻叹，他肯定要来救楼崖，而池云镜与鬼主注意每一个靠近楼崖的面孔，他就是死局。 　　“我说过，你别再找我。” 　　池云镜道：“不可能不找。” 　　“我不希望被你找到，就是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沐玄道，“我不喜欢。” 　　池云镜的身体僵了僵。 　　沐玄趁机脱离他的怀抱，池云镜慢了半拍伸手去抓，掌心只有一团鬼气。 　　“楼崖处于将死未死之际，三魂六魄开始脱离躯壳，又尚未完全脱离，我才能用度化之法救他，算是赶了个巧。”沐玄看向高瘦阴森的鬼主，“如果楼崖的魂魄尚在体内，我就不能度化，彻底脱离躯壳，就会去转世，这样的奇迹很难再有第二次。” 　　“鬼主也看到了，楼崖宁死不屈，你无法将他变成鬼族，就别再继续了。” 　　“这些事，我们稍后再议。”鬼主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感觉到池云镜的视线，鬼主笑容微弱：“看来魔皇不放心。” 　　“我同去。”池云镜道。 　　“魔皇不能进去。”鬼主道，“但可以在外面等候。” 　　沐玄离开前，玉壶忽然扑过来，跪在他面前。 　　“我有个家人，需要大人度化。”玉壶哀求道，“求大人像刚才那样，施以援手。” 　　沐玄问：“在家里等你的那个？” 　　玉壶连忙点头，看着沐玄的目光充满激动：“他是怨魂。” 　　度化怨魂的难度，与普通鬼族截然不同，但目睹了刚才不可思议的景象，玉壶心里充满盲目的憧憬与信任。 　　沐玄至今为止度化的，其实连一个真正的鬼族都没有。 　　柳映青是被素嫣融合。 　　素嫣是怨魂，而她连鬼族都不是。 　　魔界遗迹的老者更不是。 　　楼崖算半个鬼族，从他身上，沐玄确认自己能够度化普通鬼族，但怨魂可不可以，他不确定。 　　也不知道，厄鬼仙君后来有没有创造出怨魂的度化之法。 　　沐玄想试一试，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答应道：“好。” 　　“但不一定能成功。” 　　玉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您能答应，我已经感激涕零。” 　　鬼主抬手，将沐玄带到厄难宫的主殿外。 　　相较于魔界建筑的大气厚重，厄难宫幽冷诡异，上空乌云翻涌，将庞大鬼影般的宫殿掩于黑暗中。 　　按时辰推算，鬼域应该到白天了才对。 　　沐玄微微仰头，感觉到一滴水落在脸上。 　　原来是快要下雨了。 　　池云镜往日来过主殿议事，鬼主道：“今日，魔皇不能再进去。” 　　池云镜站在外面，目送沐玄进入主殿。 　　直到沐玄走出他目光所能及的范围，池云镜依然注视着他消失的位置，未曾移开视线。 　　＊ 　　沐玄登上台阶，来到鬼主的御座前。 　　鬼主抬起惨白干枯的右手掐诀，御座周围浮现瑰丽的星图。 　　沐玄见状，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御座背后的墙壁，变为深邃的黑暗，鬼主迈步过去，沐玄紧随其后，随着他们前行，越来越多的星斗亮起，按照大道至理运转，像是在高天之上，走一条漫长的路。 　　到了后面，星斗皆变成不详的红黑色。 　　一位头戴冠冕，前后挂着玉藻的青年，坐在半空的御座上，他身穿浅色衣衫，外罩绘制星图的深蓝色衣袍，上面的星图散发幽暗光华。 　　沐玄顿住步伐，面露惊异。 　　“星罗下仙。” 　　原来不是鬼主得到了星罗的传承。 　　而是本尊还活着。 　　鬼主提醒：“应当称为神君。” 　　青年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华贵仙神，但脸色苍白，唇色发乌，眉宇黑气萦绕，给人凶邪之感，已然堕为了鬼神。 　　鬼主行礼道：“参见神君。” 　　沐玄：“星罗神君竟活到了现在。” 　　而厄鬼神君早已陨落，他生命化作的黑珠都在沐玄这里。 　　“我的神躯在上古时，随仙界一同覆灭。”星罗神君道，“因厄鬼的术法，我才保留下残魂，变成鬼族苟延残喘至今。” 　　“看你的表情，似乎觉得我是杀害厄鬼，得到的术法。” 　　星罗神君在御座上俯视着沐玄，他提起厄鬼的语气，是历经千帆的平缓死寂。 　　“你目前似乎只看到鬼核里的前期记忆，没有看到后期，我和厄鬼成为了好友。” 　　话音落下，沐玄眼前闪过纷乱的画面。 　　星罗拼命修行，挑战厄鬼，但屡次落败。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法成功，快要穷途末路时，他想到了自创仙法。 　　这还是厄鬼给他的灵感。 　　星罗闭关，苦心钻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挑战厄鬼，创造出了相当强力的仙法。 　　他确实资质非凡。 竒_書_蛧_Ｗ_ω_Ｗ_._q_í_δ_Ｕ_ω_ǎ_й_g ._℃_o_m 　　一朝出关，一鸣惊人。 　　厄鬼这段时间也有长足的进步，星罗只是与其战成平手，但他看到了希望。 　　而且，星罗自创仙法，比他与厄鬼战成平手这件事更重要。 　　事情传开，星罗如愿被一位神尊收入麾下，厄鬼首次来找他，向他请教自创仙法的关窍。 　　星罗拒绝：“不可能。” 　　厄鬼放低姿态请求，让星罗提条件，他都没有松口。 　　厄鬼只得离开。 　　星罗在神尊宫中修习段时间，自觉有了厄鬼的把握，再度向他提出去争仙台。 　　厄鬼依然是阴沉孤僻的模样，声音较低：“你指点我自创术法，我就答应，否则我再不会与你斗法。” 　　没想到他来这一招，星罗心生怒火。 　　终究是打败厄鬼的执念占据上风，星罗答应了他的条件，反正只要厄鬼落败，他就不用履行。 　　今日过后，他就不用再挑战厄鬼。 　　结果，星罗再次败了。 　　他不可置信，在争仙台上发呆：“为什么。” 　　受伤的厄鬼道：“为了得到你的指点，我这次必须胜你。” 　　“开什么玩笑。” 　　他手段尽出，而厄鬼只是多了执念，就能胜他。 　　莫非以往厄鬼每次与他斗法的时候，都没有多少求胜心。 　　星罗再不甘，也要履行承诺。 　　他还不屑于讲解错误的东西，故意误导厄鬼，都是认真教导。 　　厄鬼同样资质极佳，一点就通，甚至能举一反三，星罗嫉妒的同时，也产生些许认可与敬服，偶尔会沉浸于厄鬼描述的术法里。 　　直到创造出能够度化普通鬼族的术法，他意识到，厄鬼度化怨魂的想法，也许行得通。 　　＊ 　　从这些记忆看，星罗与厄鬼确实有成为好友的趋势。 　　但沐玄看着星罗神君，从黑珠感觉到的，是对他的杀机。 　　“你似乎看到了更多东西。”星罗神君道。 　　“是。”沐玄不动声色点头，“原来两位仙君后来真的化敌为友。” 　　鬼主道：“神君虚弱，生命所剩不多，因为整界的鬼气，对于神君都是九牛一毛，不够吸收。” 　　“人族占据仙洲多年，毫无建树，灵气不停衰减，如今渡劫飞升，要比上古困难千万倍，等仙洲崩毁，同样会影响到妖鬼界，不如我等先下手为强。” 　　“人与魔都占据过支配的地位，该轮到妖鬼了。” 　　沐玄听出端倪：“妖鬼要吞并仙洲，这就是你们的大计？” 　　“神君可带领我等，将妖鬼界与仙洲合并，建成属于妖鬼的仙界。”鬼主道，“到时，仙洲的灵力全部转为鬼气，也够神君修养生息。” 　　沐玄联想到许多。 　　“你们曾想在合欢宗重创池云镜，将他抓获，就是打着吞并魔界残骸的主意。” 　　鬼主点头承认，“事情败露，被你察觉端倪，我们也就不再对池云镜动手，免得你彻底绝了与我等合作的念头。” 　　沐玄歪头：“原来我对你们这么重要。” 　　“你有厄鬼仙君的传承，我等需要你的帮助。”鬼主道，“而且，我们的胃口不能太大，吞并仙洲要紧，与魔皇合作也不错。” 　　人族才是妖鬼的首要敌人。 　　仙界则是天道所设的正统，各族飞升前往的所在，如今仅剩残骸，正统的意义也在，吞并仙洲，才能真正建成新的仙界。 　　“希望你将厄鬼神君遗留的鬼气，分些给星罗神君，供他恢复。”鬼主道，“所有保命相关的传承术法，也都告诉神君。” 　　黑珠认沐玄为主，别人无法从他体内拿出来，就算取出，也得不到里面的传承。 　　为了不让沐玄抵触，星罗神君第一步只是要他帮忙保命，以后的第二第三步，可能就是要沐玄说出黑珠内的所有传承了。 　　毕竟星罗神君成了鬼族，厄鬼神君的术法，他都能学。 　　“还有。”鬼主道，“为了合并仙洲，神君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星象，并设置星棋造化阵。” 　　“如今，我们等待的星象快要到来，阵法在仙洲的主阵眼还未设置成功，你借助神君鬼核，应当有办法。” 　　沐玄问：“要我去仙洲？” 　　“阵眼比较复杂，全程在暗中进行不太可能。”鬼主道，“我们让楼崖逃脱，你做些计划，被楼崖抓去仙洲，到了那里，归海仙尊会配合你。” 　　“对你说这么多，暴露归海仙尊与妖鬼的关系，愿意放走楼崖，都是我们给你的诚意。” 　　“我受宠若惊。”沐玄语气平直，“如果我不接受呢。” 　　“从前没怎么理会你，是你太过弱小，尚未学到厄鬼多少传承，而我忙于推演星宿与大阵。”星罗神君道，“我对厄鬼的手段了如指掌，你尽管逃到天涯海角，看我能否找到你。” 　　沐玄莞尔一笑：“您说与厄鬼仙君是好友，就这样对待好友的传人么。” 　　“我对你已经足够客气。”星罗神君声音微冷，“你什么都不算。” 　　“杀了你，我也能取出厄鬼的部分鬼核，完成计划，只是那样，厄鬼的传承都会遗落，太过可惜。” 　　这目中无人的性格，有上古时期的影子。 　　沐玄道：“那我只能答应了。” 　　与其让星罗神君杀了他完成计划，不如他活着装作加入妖鬼，还能从中捣乱。 　　黑珠帮过他太多。 　　黑珠想杀星罗神君，他就会帮忙。 　　鬼主勾了勾唇角：“这样，魔皇也会帮助我等。” 　　＊ 　　沐玄回到外面，御座后的墙壁重新出现，隔绝深邃的黑暗。 　　“本打算给你时间考虑，但星象出现的时间，比我等预计的要早。”鬼主道，若非见到星罗神君，想必你也不会加入我等。” 　　沐玄承认：“的确。” 　　“受到胁迫，我本以为你会有些沉重之色，但你模样轻松。” 　　“已经决定的事，再纠结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扰。” 　　“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做到很难。”鬼主道，“你这般心性，难怪变成怨魂，也不会受到影响。” 　　也怪不得会把池云镜逼疯。 　　池云镜极端偏执，而沐玄就算产生情爱，为了更重要的东西，理智权衡后能洒脱将情爱舍弃，与他完全相反。 　　鬼主走向殿门，看到池云镜仍等在外面，与他们进去前的姿态别无二致。 　　只是，旁边多了个红衣少年。 　　楼雾被银白剑光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侧掉着块形状奇特的木板，沐玄好奇上前，发现居然是搓衣板。 　　“阿沐。”看见他，少年精致的面容流露笑意，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狼狈丢脸的姿势，脸色重新沉下，竭力挣扎。 　　下一刻，沐玄的手被池云镜握住。 　　他条件反射转头看向池云镜。 　　鬼主将禁锢着楼雾的剑光扫清，红衣少年立刻起身，要抓沐玄另一只手，但银白剑光闪过，他伸向沐玄的手再度被斩断。 　　沐玄被身后的动静吸引，视线从池云镜身上移开，要回到楼雾那里，池云镜叫他：“阿玄。” 　　沐玄茫然看着他。 　　池云镜传音问：“你与鬼主去了什么地方。”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场合，等下告诉你。” 　　话音落下，沐玄意识到不对。 　　假装与妖鬼合谋，想办法杀星罗神君太过危险，池云镜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会让他去做么。 　　更有可能阻止他，困住他。 　　但这么重要的事，不告诉池云镜不行。 　　池云镜不知沐玄在想什么。 　　阿玄看他的时间，超过了看楼雾的时间，他内心好受了些。 　　楼雾熟练接上手，冷笑挑衅：“你这么凶残，阿沐会喜欢吗。” 　　池云镜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脸色冷漠。 　　“阿沐你看。”楼雾抱起搓衣板，向他炫耀。 　　沐玄不解：“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先前没认出阿沐时，我对你不好，不知你会不会生气。”楼雾笑道，“喜尊者说，凡人丈夫向妻子取得原谅，都是跪搓衣板，虽然上次喜尊者骗了我，但我确实在世俗界听过类似的传闻，就再信他一次。” 　　沐玄想，喜尊者是不是只乐子鬼。 　　鬼如其名。 　　“我让下属守着，不会有妖鬼靠近这里。”活了数百年，楼雾懂得了尊严廉耻，但相较于人，他这方面的观念还是淡薄，将搓衣板摆好，“你让池云镜离开，我就跪给你看。” 　　“不用。”沐玄道，“那些事我没放在心上。” 　　楼雾眼睛一亮：“你这么容易原谅我，是不是心疼我的伤，对我有好感。” 第92章 道心 　　“你还没逛过妖鬼界。”楼雾容光焕发, 已经进展到带沐玄外出游玩，“我知道些有意思的地方，这就带你过去。” 　　沐玄澄清：“我不怪你, 不代表对你有好感。” 　　“为什么。”楼雾急道, “我会对你很好。” 　　沐玄道：“你娶别的鬼族为妻, 他也会对你很好，甚至对你毕恭毕敬, 你想要么。” 　　楼雾哑口无言。 　　“我能为你跪搓衣板。”楼雾找不出话反驳, 语气委屈, 恶狠狠瞪向池云镜，“他行吗。” 　　池云镜冷声道：“自然可以。” 　　这是在比什么。 　　沐玄听不下去, 径直向前走。 　　“楼崖不用再关押, 我让鬼族将他与楼箫带了出来，正在一处宫殿休养。”鬼主给他传音，“就算楼崖被救了回来, 变回人族，也早已道心破碎，醒来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记得去看望他。” 　　“让楼崖抓你去仙洲的事, 也需要计划。” 　　“楼崖性情顽固, 我等拿他没有办法，更遑论让他配合，如果是你, 应当没有办法。” 　　沐玄走出主殿前的广场, 楼雾正要追上, 却被银白剑光挡住。 　　池云镜随着沐玄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 楼雾气得胸膛起伏。 　　真后悔没在当年池云镜尚且弱小的时候, 解决掉他。 　　降落的雨滴逐渐密集，将石板沾湿，沐玄在路上将星罗神君与妖鬼的计划告知池云镜，掩去了与自己有关的内容。 　　听完这么多惊世骇俗，会令人族动荡的消息，池云镜的神色没有变化。 　　“听鬼主的话，他们已将大阵布置得差不多，只差仙洲的主阵眼，而人族全然不知，还以为归海仙尊将妖鬼压制得抬不起头。”沐玄道，“妖鬼当年在昆仑境外门秘境，以及平阳城布置的阵法，可能与星棋造化阵有关，从那些阵法的效果来看，星棋造化阵没有那么简单。” 　　池云镜用灵力为沐玄挡住雨，目不转睛看着他：“星罗神君特意见你，是不是有事需要你完成，并且十分完成。” 　　池云镜果然起了疑心。 　　沐玄就知道瞒不住他，也不可能瞒住。 　　池云镜待在妖鬼界，等沐玄被楼崖带去仙洲，他必然会发现，到时还不知要做什么，与其让池云镜变成不稳定因素，不如沐玄先和他说好。 　　“你答应配合我，不给我捣乱，我就告诉你。” 　　池云镜听出事态严重，语速微微加快，透出显而易见的急切：“阿玄。” 　　“你先答应我。”沐玄坚持道。 　　池云镜墨瞳的色泽转深，直直看着他，衣袖下的手背浮现印章图案。 　　沐玄悄然后退，防备道：“你是不是想把我限制起来。” 　　池云镜的语气带着恳求，轻声重复：“能不能告诉我。” 　　“不能。”沐玄道，“有星罗神君在，你带我回到魔界前就会被拦住，他会救我。” 　　池云镜像是快要到承受极限，短促吸了口气。 　　沐玄试探问：“如果我要加入妖鬼，对人族不利，你会怎么办。” 　　池云镜道：“不可能。” 　　“你就顺着我预设的前提条件回答。” 　　池云镜微感无奈：“那我就更有理由将阿玄带到魔界残骸，为防止你作恶，永远守着你。” 　　池云镜声音缓和，像是迁就沐玄而随意作答，但黑眸透不进光，满是认真，甚至带有微不可察的期待，左眸的魔花朝沐玄张开，锁定住他，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苍白的鬼怪吞下。 　　沐玄被他的神态惊到。 　　池云镜上前，重新拉近与沐玄的距离，但没有靠得太近，怕再吓到他，“阿玄明知不可能，何必还要问这样的问题。” 　　“前世你拯救人族于危难，现在变了太多，我想看你还有没有保护人族的心。”沐玄道，“我的事不算，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但是不多。 　　池云镜道：“我没有变过。” 　　若未曾遇到阿玄，他面对妖鬼，会走上与前世面对魔族相同的路。 　　就算他与妖鬼之间，没有和魔族那样的恩怨，也要做正道修士该做之事。 　　但有了阿玄，就不再一样。 　　沐玄一脸不信。 　　“我答应配合你，不会阻拦你。”池云镜闭了闭眼，“可以告诉我了。” 　　沐玄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池云镜的神色变了变，他已经猜了许多种可能，都没想到沐玄是要杀星罗神君。 　　他忍不住道：“太危险了。” 　　手背的印章图案愈发鲜红，快要滴血。 　　沐玄依然在提防他：“你答应会配合我，不能反悔。” 　　“阿玄待在安全的地方就可以。”池云镜道，“你想做的事，我能够帮你做，你想杀的人，我都为你杀。” 　　沐玄轻叹：“早知道还是不告诉你了。” 　　“阿玄告诉我是对的。”池云镜淡淡道，“否则，我更会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 　　沐玄道：“我身怀厄鬼神君的鬼核，这件事只能由我来。” 　　“我也能做到。”池云镜道，“相信我。” 　　沐玄耐心解释：“不管你行不行，这是我的责任，不能推给你。” 　　“我希望你推给我。” 　　沐玄开始不高兴：“和你讲不通是不是。” 　　“阿玄不喜欢，就应要挟我发天道誓言。”池云镜道，“有天道誓言约束，我依然会插手这件事，到时我死在天雷下，阿玄就不必再困扰。” 　　沐玄不语。 　　他怎可能对池云镜做这么过分的事。 　　他舍不得让池云镜发天道誓言。 　　下一刻，沐玄被池云镜拥入怀抱。 　　隔着胸膛，他听到池云镜的心脏在因为狂喜而疯狂跳动，震得沐玄有点头晕。 　　少年好听的声音微哑：“阿玄是心疼我么。” 　　沐玄感觉古怪：“这不是楼雾刚问过我的？” 　　池云镜立刻打断：“别提他。” 　　“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我是心疼你，也不愿你接过我的责任，独自面对风险。”沐玄没有使魅术，但用带有蛊惑意味的轻柔语气，说出池云镜想听的话，“你就帮我好不好。” 　　少年魔皇简直目眩神迷，只想立刻答应他。 　　“要不然你就别再管我。”沐玄道，“我会请星罗神君注意你。” 　　池云镜的心跳乱了一拍，忙道：“我帮你。” 　　星罗神君虚弱至极，还变成了鬼族，以往擅长的神术使用起来都大打折扣，但神君的层次远超仙尊，否则也不会妖鬼的大阵快要完成，另外三个仙尊都察觉不到端倪。 　　有星罗神君，池云镜不方便在妖鬼界行事。 　　就算要做什么，也该等阿玄按计划前往仙洲。 　　池云镜手背的印章图案悄然隐没。 　　“我的住处快要到了。”沐玄道。 　　沐玄不用再住仆从守卫的地方，鬼主给他安排了座宫殿，奢华程度与鬼族尊者相当。 　　雨下得愈发大，如同珠帘，地面的水迹连成片，不能让阿玄一直待在雨中。 　　池云镜不舍松手，打算先进屋。 　　到了宫殿前，沐玄道：“感谢你愿意帮忙。” 　　池云镜道：“阿玄不用这般与我生分。” 　　沐玄点头。 　　少年魔皇漂亮的脸刚浮现清浅笑意，沐玄就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将他留在门外。 　　池云镜懵了半秒，抬手敲门：“阿玄。” 　　不远处的窗户打开。 　　池云镜转头走过去，沐玄趴在窗沿看着他：“魔皇还有什么事。” 　　“阿玄怎么这般叫我。”池云镜微不可察蹙眉。 　　沐玄道：“如果没事，我就关窗了。” 　　身姿优美的少年站在窗前，发丝如墨，低声道：“我想进屋。” 　　“魔皇搞错了，这里不是你的屋子。”沐玄笑道，“我先前救了楼崖，还见到星罗神君，有些累了，想要休息，就不请你进来做客了，你回去吧。” 　　沐玄挥了挥手，关上窗户。 　　他确实要休息。 　　有了实体，连睡觉都比以前舒服。 　　睡了两个时辰，沐玄神清气爽，起床点亮灯盏，就收到鬼主的传讯，楼崖醒了。 　　沐玄打开门，准备去探望楼崖，结果发现，池云镜还在外面。 　　雨幕被宫殿灯火镀上浅淡光华，密集敲打在砖瓦地面，却沾不到池云镜丝毫。 　　沐玄问：“你一直待在这里？” 　　池云镜颔首。 　　“为什么。” 　　“阿玄似乎忘记，我们分开前，在合欢宗发生了什么。”池云镜道，“我想守着你，不再分开片刻。” 　　沐玄道：“你这样不正常。” 　　“也许。”池云镜没有改正的意思。 　　“你该清楚，一直不分开是不可能的。”沐玄道，“快回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来到楼崖居住的宫殿。 　　高大的男人披头散发坐在床头，身着中衣，肌理分明的胸膛露出部分，肩上松松垮垮披着件外袍，脸色是重伤未愈的白，目光微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楼箫将一颗丹药放入玉浆融化，脸色复杂端到床边：“家主，要不要喝。” 　　除了楼箫，这里还多出个楼家的青年。 　　他道：“当然不能喝。” 　　“妖鬼放我出来，给我送药，必有阴谋。”楼崖道，“我也不会承鬼主的情，放下吧。” 　　楼箫犹豫：“可是您的伤不能拖。” 　　“放下。”楼崖的声音微微加重。 　　沐玄走进来道：“可以喝。” 　　楼崖抬头看向他，黑眸有了焦点。 　　沐玄疑惑看着楼家的新面孔：“怎么又抓来一个楼家人。” 　　青年没有回答，满脸警惕。 　　楼箫已将先前发生的事告诉他，但他不相信。 　　“妖鬼定然是在做局。”楼家青年分析，“他们将家主变成鬼族，也有令家主恢复的方法，沐玄表面上使用度化之法，实际是鬼主暗地里施手段将家主变回来，因为沐玄没有害过家主，还有过平阳城的功绩，名声较好，妖鬼塑造他的好名声，传扬出去，那些被他迷惑的正道修士更会死心塌地，家主也可能承他的情。” 　　“家主刚被沐玄所救，妖鬼就将你们释放，当成贵客对待，就是他们打算拉拢家主的证据。” 　　“妖鬼发现硬来不行，就想来软的。” 　　楼箫道：“可沐玄就是为了救家主，才来妖鬼界涉险，怎可能提前与鬼主合谋。” 　　“从他来救家主开始就是个局，好放松你们的警惕。”青年道，“否则家主自戕的时候，他忽然出现救人，岂不是很奇怪。” 　　他的分析与现实不能说一样，只能说完全不沾边，但在外人听来有那么些道理，而且歪打正着，沐玄现在确实与妖鬼合谋。 　　若非他说的是自己，沐玄也会信。 　　楼箫本来对沐玄有所改观，心生感激，见沐玄丝毫不反驳，他的目光出现动摇。 　　“住口。”楼崖严厉道，“沐玄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得妄言。” 　　楼崖身为家主，很少管楼家的事，家族小辈都没见过他几面，但距离感加深了他们对楼崖的敬畏，青年听见家主用这般语气训斥自己，十分紧张心惊，低下头不再出声。 　　别人觉得沐玄有问题，之后楼崖抓他去仙洲才显得合情合理，沐玄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先前的话题，对楼崖道：“我清楚鬼主是为了什么，药你尽管喝，不会出事，也不必觉得鬼主在施恩。” 　　这样敷衍统笼的说辞，连具体理由都懒得编，楼家青年更觉得有鬼。 　　他看出来的，家主更能看出来，绝不会上当。 　　结果，楼崖认真点头，接过了药碗。 　　他手上没有力气，碗都有些捧不住，手抖了抖，药水洒到床上几滴。 　　楼箫靠近一步：“家主，我帮您吧。” 　　“不用。”楼崖还要逞强。 　　“就让他来。”沐玄道，“虽然是鬼主的药，不用心疼，但人族修复经脉的天材地宝，妖鬼库存应当不多，省着点为好，免得耽误你的身体。” 　　楼崖的经脉大量受损，但没有曾经的沐玄严重，丹田也还在，恢复修为不需要沐玄那样大费周章，不过这碗帮忙修复经脉的药价值不菲，洒掉的几滴药，相当于无数的灵晶。 　　楼崖将手里的药碗交还给楼箫，任由小辈用勺子舀药，喂给自己。 　　顶天立地的楼家主，竟然因为沐玄一句话，就袒露脆弱的一面。 　　沐玄还道：“再多吃些滋补的东西，早日养好身体。” 　　楼崖：“嗯。” 　　青年目瞪口呆。 　　完了。 　　家主在妖鬼界，真的中邪了。 　　喝完药，楼崖对沐玄解释：“这小辈来妖鬼界，是为了仙洲的除魔大会。” 　　沐玄在原著里看过，除魔大会源自于数千年前。 　　每当正道修士抓到身份重大，作恶多端的魔族，就会举办除魔大会，公开行刑，平息民愤，提升人族士气。 　　人族修士在大会上，还会交流对付魔族的经验与心得。 　　为作纪念，除魔大会作为传统在仙洲流传至今，不过演变成了圣地修士互相交流切磋的盛会，像修真界的万宗大会那般。 　　因为仙洲人少，除魔大会远不如万宗大会热闹。 　　“这次不同，除魔大会向修真界开放，所有修士都可到仙洲参加，前提是抓到足够的妖鬼，才有参与资格。”楼崖道，“这小辈修为不够，先前没被选上进入魔界残骸，近日他修为突破，就尝试抓捕妖鬼进入仙洲。” 　　“他本来待在交界处，没有进来，但收到紧急召唤，要进妖鬼界救人。” 　　就是沐玄与楼箫合作救出来的，笼子里的那些人。 　　“他救完人碰到了机缘，就没有与其他楼家人一同离开，结果被鬼族所抓。”楼崖道，“听他说，许多修士都来了妖鬼界。” 　　楼家人在妖鬼界颇为危险，抓到就会被献给楼雾。 　　而如今情况特殊，为向沐玄示好，鬼主都将楼崖与楼箫释放，也不会关押别的楼家人，将人送到了楼崖这里。 　　“仙洲抓这么多妖鬼做什么。”沐玄思索，“不会要处刑吧。” 　　楼崖摇头：“应该不会，那意味着公然向妖鬼界宣战。” 　　可星棋造化阵快要完成，妖鬼本就无法再与人族维持和平。 　　沐玄灵光一闪，问：“除魔大会在哪个圣地举行。” 　　“归海圣地。”楼崖道。 　　果然是归海仙尊在与妖鬼配合，进行计划。 　　“等楼崖抓你去仙洲，他被妖鬼关押折磨的事情曝光，人族必会义愤填膺，认可这次除魔大会的合理性。”鬼主的声音，在沐玄脑内响起，“你要在除魔大会期间，完成主阵眼。” 　　沐玄问：“归海仙尊弄那么妖鬼去圣地做什么。” 　　莫非到时要在仙洲内部制造混乱，打人族一个措手不及。 　　“和你猜的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鬼主的声音消失。 　　楼崖看向青年：“你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青年欲言又止，临走前忍不住提醒：“家主小心防范沐玄。” 　　沐玄的传言，至今仍被各界津津乐道。 　　这鬼族太可怕了。 　　本来他坚信家主不会中招，可家主的样子，怎么不太对劲。 　　楼家青年精神恍惚离开。 　　“我先前的丑态，让你见笑了。”楼崖深深凝视着沐玄。 　　“不会。”被救回来，楼崖的心情看上去也没多好，沐玄安慰道，“阁下宁死不屈，可见还有坚定的信念，继续坚持，终有一日能重新凝聚道心。” 　　楼崖垂下眼睫。 　　沐玄还不知，他就是楼崖无法凝聚道心的原因。 　　家族的训诫深入楼崖骨血，永远去除不掉，可沐玄在他心里，也再无法去掉。 　　就算沐玄在他内心隐隐开始压过另一方，可楼家还在，他就做不到像池云镜那样，为沐玄舍弃一切。 　　相悖的两方共存，怎能凝聚道心。 　　* 　　楼崖刚醒，应该多休息，沐玄今日就没将妖鬼的计划告诉他，冲击他的心绪。 　　走出楼崖的住所，沐玄步伐微顿。 　　池云镜站在外面，眉眼在灯光勾勒下，美得不似凡人。 　　仿佛在告诉沐玄，他能做到守着沐玄，片刻不分开。 　　沐玄没和他说话，说再多都没用。 　　他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殿。 　　在床上躺了片刻，沐玄心神不宁，转头一看，漂亮至极的白猫坐在窗前，全身毛发都被雨淋湿，贴着身体，看上去颇为可怜。 　　池云镜本能用灵力挡雨。 　　他就是故意的。 　　沐玄翻了个身，不再看窗外。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沐玄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白猫仍坐在原先的位置，像丝毫没动过，只是被淋得更惨。 　　对上沐玄的视线，猫瞳里亮起幽深而欣喜的光。 　　沐玄没好气过去打开窗户：“你这样有点吓人知不知道。” 　　白猫微微怔愣，眼里的情绪收敛些许。 　　“你先进来。”沐玄道。 　　白猫轻盈跳进窗户。 　　下一刻，浑身湿透的少年紧紧抱住沐玄，将他压到床上，鸦发都沾满水汽。 　　“阿玄。”池云镜语气痴迷，“你也度化我。” 　　“我是想帮你变好。”沐玄道，“可我找不出办法。” 　　“阿玄陪在我身边，才能救我。”池云镜道，“你怎就不明白。” 　　沐玄怔住。 　　池云镜这句话没错。 　　经过这么多次，他也确认了，远离池云镜除了将他刺激得更疯魔，没有半点用。 　　“你想怎么样。”沐玄决定先听一下他的意见。 　　池云镜声音轻微，语气缱绻：“我们是夫妻。” 　　“那不算。”沐玄道，“照你这么说，我和孟陈莲算什么，我们经过的婚礼流程，其实比你更多。” 　　池云镜的气息瞬间变化。 　　少年魔皇的脸埋在沐玄身上，沐玄看不见他的神情。 　　沐玄心里咯噔一声。 　　他对池云镜有气，一时冲动说错话了。 第93章 心魔 　　气氛静默压抑, 使得外面的雨声格外清晰，湿润空气沉重压迫着沐玄，令他感到窒闷。 　　灯火摇曳, 映着床上压住沐玄的少年, 他身材清瘦, 但沐玄更加纤细，被池云镜完全笼罩, 苍白的手都不被允许露在外面, 由池云镜牢牢握着。 　　池云镜将脸埋在沐玄心口, 没有抬头，沐玄感觉到他的吐息在抖, 每寸身躯都为了控制嫉恨而紧绷到极致, 令人担心他会痉挛。 　　水滴不停从池云镜的衣衫发梢落到床榻，沐玄被他周身刺骨的寒意包围。 　　池云镜向来体温低，但现在, 他与沐玄相贴的位置都在不停升温，雨水蒸成了温热的。 　　被一个人抱着，竟然会有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受。 　　沐玄微微蹙眉, 感觉这样不舒服, 可他不敢动弹。 　　他彻底无法再将池云镜视作弟弟, 亦或者不染尘世的高岭之花，少年分明是极其危险的魔物，轻微动弹一根手指, 似乎都会招惹到他。 　　池云镜也不是真正的少年。 　　不算前世, 池云镜今生就活了三十余年。 　　只是修炼太快, 才定格在少年的模样。 　　他传递给沐玄的, 是男人的渴求与欲望。 　　沐玄尽量装尸体, 但池云镜在这般情况下，还时刻注意着他的状态。 　　“阿玄是否不舒服。” 　　沐玄慢慢道：“是。” 　　“我又吓到了阿玄。”池云镜低声道，“但阿玄故意惹我发怒。” 　　“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太妥当。”沐玄认真讲理，“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气成这样，自己也有问题。” 　　池云镜握着沐玄的手条件反射收紧，接着神经一跳，怕伤到沐玄，立刻重新放松。 　　“若你待在魔界，这些根本不会发生，你也不会为我负伤。” 　　沐玄道：“相比被困在魔界残骸，我宁愿经历那些。” 　　池云镜的气息紊乱了下：“阿玄要杀我，大可以用刀剑，何必说这等诛心言论。” 　　“你是不是快被我气死了。”沐玄有点怕刚才的池云镜，池云镜开始说话，他就不再怕了，还觉得刚才的自己丢脸，为了找回兄长的场子，甚至想捧起池云镜的头，看他的表情，“认清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要是继续和我纠缠，你日后被我气死的时候多的是，不如早点放下。” 　　“不可能。”池云镜道。 　　“阿玄当时身不由己，我也并非生你的气，而是气那些觊觎阿玄的人，以及没能杀了他们的自己。” 　　池云镜垂着头缓慢吐息，鸦发遮挡住面容，他不再维持这样太具压迫感，令沐玄不舒服的姿势，一手依然抓住沐玄，另一只手托着沐玄的背，扶他坐起来。 　　然后，他捂住沐玄的眼睛，隔绝他的神识，以免沐玄看见自己现在丑陋的神态。 　　“阿玄逃脱不了孟陈莲的桎梏，我理解。”池云镜道，“可在我与孟陈莲之间，阿玄为何选择被孟陈莲限制。” 　　“孟陈莲是合欢宗的少宗主，阴私手段无数，莫非阿玄中了他的招，对他产生好感。” 　　“怎么可能。”沐玄道，“他中我的招才对。” 　　池云镜问：“什么。” 　　“没什么。”池云镜刚有点平复，沐玄不愿提魅术的事。 　　“一开始我不知道孟陈莲会那样。”沐玄解释，“如果早知道会被孟陈莲控制，我依然会选择离开魔界残骸，相较于被封锁的魔界残骸，外面天大地大，总有办法脱身。” 　　大不了重伤自己，让黑珠带自己传送离开。 　　“我对付孟陈莲也没有顾忌。” 　　最后那句话似乎取悦了池云镜，少年魔皇松弛下来，放下盖住沐玄眼睛的修长手掌。 　　沐玄看见他的神情恢复平静，眼里残留着尚未褪尽的赤红，眼角隐隐带有血丝。 　　“就算阿玄与别人经历的流程更多，也没有真正开始拜堂。”池云镜道，“各界民俗不同，魔界残骸的婚礼就是那般，阿玄是先成为我的妻子，我们才是夫妻。” 　　沐玄观察他：“你平衡两族血脉，怎么好像没多少进展。” 　　池云镜轻声道：“阿玄不在我身边，我无心做这些。” 　　沐玄犹豫：“我陪着你就可以么。” 　　池云镜看到了希望，欺身靠近沐玄，将头搁在他肩上。 　　“是。” 　　沐玄道：“那我们试试，当几日的临时夫妻。” 　　他不是不喜欢池云镜，之前的亲吻也并非没有感觉。 　　池云镜待他那般特别，早在当年，沐玄就有些许心动，只是被理智封存。 　　见少年魔皇眼里亮起慑人光彩，魔花微微开合，沐玄警醒道：“你先听我说完。” 　　“我不止要你平衡两族血脉，还要你不再摧毁前世记忆。”沐玄道，“如果你有一点做不到，或者我到时依然无法接受你，你必须接受和离。” 　　“不会和离。” 　　沐玄语气加重：“你只说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就算有隐患，池云镜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没有考虑的余地。 　　“好。”池云镜嗓音微哑，“我会做好阿玄的夫君。” 　　“如果我令阿玄满意，到时怎么办。” 　　“那就到时候再说。”沐玄道。 　　池云镜重新拥住沐玄，将他压在床上，沐玄的黑发铺满被褥，灯火拉着他们的身影打在墙壁，上方的少年死死纠缠着苍白艳鬼，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 　　“我是否，可以对阿玄做些夫妻间的事了。” 　　沐玄提醒：“我们目前是半个夫妻，过分的不行。” 　　“不过分，我想看阿玄穿婚服。”池云镜道，“阿玄为孟陈莲穿过，还没为我穿过。” 　　“你刚才还说，各界民俗不同。”沐玄挑他的语病，“照这么说，我分明为你穿过魔界的婚服，就是那件红衣。” 　　“人族的婚服。”池云镜态度自然纠正，“可不可以。” 　　沐玄刚答应与他当临时夫妻，这样的小要求不至于不答应。 　　他与孟陈莲的婚礼，显然是池云镜心里拔不掉的一根刺，沐玄想安抚他一下。 　　“可以。” 　　“但要去哪里弄婚服。” 　　“我已经准备好。”池云镜的神识探入乾坤戒，将刺绣繁复的大红婚服取出，华美程度相比孟陈莲为沐玄准备的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沐玄瞠目结舌，想不通池云镜是何时准备的。 　　“是我数年前在圣地拍卖会上购得。”池云镜道，“这件婚服重在外观，实用性不高，没什么人与我争抢。” 　　沐玄不解：“你当时为何要买。” 　　“想着阿玄买下的。”池云镜看着他，“阿玄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在魔界残骸，我就应该给阿玄穿上，但我那时失忆，忘了这件婚服的事。” 　　沐玄的双臂都被池云镜束缚在怀中，他用鬼气够到婚服，示意要去换，池云镜竟然还不松手。 　　“在这里换。” 　　池云镜默念法诀，婚服登时穿到沐玄身上。 　　“果然很合适。”池云镜眼神痴迷，墨瞳盛满他的身影。 　　沐玄平日穿着简单，已经足够艳丽惑人，穿上盛装更是美得惊心动魄，黑眸平和清透，冲淡了苍白皮肤带来的鬼气森森，就算不似活物，也丝毫不令人觉得可怖，只是更像容易引发争夺，要人悉心爱护的至宝。 　　“我偶尔会看着这件婚服，幻想找到阿玄后与你合籍，才撑过这些年。”池云镜道，“我用许多玉石与木头雕刻成阿玄的样子，画了许多阿玄的画，数量已经记不清，都拿出来恐怕会吓到阿玄。” 　　沐玄已经被惊到。 　　池云镜居然是这样度过的十余年。 　　回想初次与池云镜重新相见时，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沐玄尚未回过神，就感觉到脖颈湿热，池云镜的发丝扫过他，带起细微的痒意。 　　池云镜正将唇瓣贴在他的脖颈。 　　不是亲吻，而是舔舐。 　　沐玄别过头躲避：“你干什么。” 　　池云镜平静道：“封蚀这样做过。” 　　“他是头龙，你和他学什么。” 　　“不是学。”池云镜道，“我不能让他当唯一给过阿玄这般感觉的人。” 　　“今后阿玄就算想起他，也会同时想起我。” 　　“我怎么会想他。”被封蚀带走的时候，沐玄醉得深，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都像隔了层纱，不清不楚，没有切实的感触，而且他印象更深刻的，是封蚀的原形。 　　封蚀在沐玄眼里是兽类，而池云镜是人，高高在上的仙尊转世，这样就很奇怪，还有点变态。 　　“你别闹了。” 　　池云镜顿了顿。 　　他的占有欲得不到满足，但也不想在阿玄好不容易刚开始接受他的时候，令阿玄不快。 　　“真不会想起封蚀么。” 　　“不会。”沐玄道，“你做这种事，比他带给我的冲击力大多了，我只会想起你。” 　　闻言，池云镜的墨瞳浮现清浅笑意。 　　“还有。” 　　沐玄睁圆眼睛：“你还要干什么。” 　　“阿玄对我的称呼，该改了。” 　　“我不叫你魔皇了就是。”沐玄道，“云镜。” 　　池云镜道：“是夫君。” 　　沐玄愣住。 　　他演过各种角色，一声夫君倒没什么。 　　沐玄只是感觉，他与池云镜做临时夫妻，好像打开了池云镜的什么开关。 　　但现在，要反悔也不行了。 　　“夫君。” 　　沐玄唤得随意，池云镜依然心满意足，吻了吻他的脸。 　　“先前阿玄说仰慕玉典剑，喜欢他那样的类型，是不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沐玄道，“那是为了救楼崖的托词。” 　　“阿玄说不喜欢我，也是假的？” 　　“不算。”沐玄道，“你身上有的地方，我确实不喜欢。” 　　池云镜道：“还有。” 　　“你别翻旧账了行不行。”沐玄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看他。 　　“可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池云镜道，“你在合欢宗，孟陈莲有没有轻薄过你。” 　　“当影卫时，你说过爱慕封蚀。” 　　“以及更前面，那么多年的种种。” 　　沐玄感觉，池云镜能把老黄历翻到他当楚朗风的剑灵时期。 　　要不是池云镜自己暴露，沐玄真看不出来，他一直惦记这么多细枝末节。 　　沐玄好奇问：“我和别人的接触，你是不是都记得。” 　　“是。”池云镜颔首，“当年阿玄关在镇邪塔，师尊给你血。” 　　“看样子在我因天雷昏迷期间，他不止一次给你阳气。” 　　沐玄无语。 　　“我不问了就是。”池云镜适可而止，放低声音，“我们现在既然是夫妻，阿玄能不能说句喜欢我，就算是骗我也好。” 　　沐玄微微张口。 　　心魔的声音，在池云镜的识海响起：“真滋润啊，池云镜。” 　　池云镜的语气变冷：“你居然还在。” 　　“数千年前，你尚未崭露头角的时候，魔祖是当世第一，我是他献祭生命而成，怎可能轻易消亡。”心魔道，“不过，魔祖就是要你成魔，如今他目的达成，虽然与他想象的有不小偏差，但魔祖早已是死人，不用再管。” 　　“我基本被你融合，无法再威胁到你，今后我伏小做低，不再打扰你，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帮忙，你觉得怎么样，池云镜。” 　　“之前你面对阿玄时，我给你的那些建议，还是有用的吧。” 　　池云镜垂眸，声音浮现杀机：“你待在我的体内，是想要阿玄。” 　　“我就是你。”心魔道，“虽然因为魔祖的影响，我的性格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边。” 　　池云镜不再多言，在识海内寻找心魔的踪迹。 　　“你要杀我。”心魔的声音同样冷下去。 　　池云镜不可能容忍别人觊觎阿玄，就算是自己的心魔。 　　“也对，等你平衡两族血脉，想必会胜过前世，消除魔祖制造的心魔不在话下。”心魔道，“我要反抗，只能趁现在了。” 　　它的手段，自然是攻心。 　　“当年你就是因为阿玄，将我滋养壮大，如今可以再来一次。”心魔冷笑，“池云镜，你不能给阿玄看的记忆可太多了。” 　　“你猜等阿玄看完，心里会怎么想你，会不会弃你而去。” 　　“我期待着你刚得到阿玄就失去，会怎么发疯。” 　　本来池云镜得到沐玄，也相当于它得到，心魔愿意安于现状，乃至是窃喜的。 　　既然池云镜容不下它活着，那就鱼死网破。 　　* 　　沐玄发现池云镜神色有异，像是以前与心魔交流的状态。 　　池云镜都已经堕魔，心魔居然还能影响他。 　　沐玄正要问怎么回事，池云镜脑海延伸出一缕神识，牢牢缠住沐玄的意识，拉进自己的脑海。 　　大量池云镜的记忆画面在沐玄眼前闪过，但是天旋地转，沐玄看不清楚。 　　直到身形稳住，沐玄来到叶家的小院，头顶是静谧的夜空，他正在陪池云镜设置防护法器，叶桃卧房的窗户纸上，时不时映上小姑娘正在锻炼的身影。 　　这是池云镜关于他们当年在平阳城的记忆。 　　当时发生了什么，沐玄都清楚。 　　心魔为何要给他看这些。 　　设完法器，沐玄与池云镜回房，池云镜邀他躺到床上。 　　当年，沐玄只觉得池云镜信任他，将他当成兄长。 　　如今看出了不同的意味。 　　沐玄无法自由行动，改变池云镜的记忆，只能像现实发生过的那样，心大躺到池云镜身侧，被他抱在怀里，享受着美味的阳气入睡。 　　睡了没多久，沐玄的意识猛然清醒。 　　这与现实不符，必然是心魔搞的鬼。 　　很快，沐玄就无暇再思考心魔的事。 　　他感觉到，池云镜的吻落在自己额头，接着是眼睛与脸颊。 　　沐玄的心情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个时期的池云镜，居然会做出趁他入睡偷吻的事。 　　幸好，池云镜很快意识到不妥，与他拉开距离。 　　这样就好，沐玄松了口气。 　　但是他的身体不满意阳气远离，在朝池云镜怀里钻。 　　沐玄获得了点行动能力，要控制身体停下，又犹豫了。 　　他想看看，池云镜这时候还做过什么。 　　应当不会再有别的。 　　沐玄相信，一开始的池云镜就是光风霁月，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 　　其实，他还抱有点能将池云镜变回去的希望。 　　沐玄一直觉得，是自己导致池云镜变成现在这样，总怀有愧疚心理。 　　他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没有他出现，池云镜本来会很好。 　　结果，池云镜彻底放弃自控。 　　少年的吻不住在沐玄脸上流连，唯独避开唇瓣。 　　欲盖弥彰。 　　沐玄都快被气笑了。 　　忽然间，池云镜封住他的唇，双手按住沐玄的肩，在鬼族虚幻的口腔里疯狂索取。 　　沐玄惊得差点睁开眼。 　　这也是现实发生过的吗。 　　他怎么会被这样对待都不醒？ 　　沐玄憋住气继续装睡，等着看池云镜还做过什么好事。 　　结果，池云镜没有停下的意思，吻得愈发肆意。 　　沐玄受不了地睁开眼，对上少年脸上病态的红晕。 　　池云镜脸上还没有花枝，眉眼像是冰雪初融，干净惊艳到极点。 　　“你在干什么。”沐玄板着脸质问。 　　“我发现阿玄已经醒了。”池云镜轻声道，“阿玄装睡，不是默许我继续的意思么。” 　　原来这是沐玄醒转，导致的蝴蝶效应，不是现实发生过的。 　　现实里的他这时没醒。 　　但沐玄没法放松下来。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对池云镜的了解程度，用第一次认识池云镜的眼神看着他。 　　池云镜心脏紧缩，头颅一疼，猛然回忆起，自己是被心魔投入了记忆中。 　　心魔毕竟是魔祖所造，还有些反抗能力。 　　当年心魔能知晓池云镜不知的东西，做到池云镜做不到的事，就是因为它的层次远超池云镜。 　　它是池云镜前世身为仙尊都无可奈何的心魔，就算为池云镜转世消耗巨大，也胜过前世记忆全失，从头来过的池云镜。 　　池云镜正要送沐玄的意识离开，他所在的房间忽然消失。 　　心魔将他拉出了这段记忆，回到识海空间。 　　浩瀚神识如同大海，波涛起伏，池云镜站在海面上，属于他的记忆在水中呈现。 　　“以前我其实没想过，你这么快能威胁到我。”心魔咬牙切齿，“我不得不破釜沉舟。” 　　“刚才阿玄看到的，不过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不如就给他看你前世小时候，在魔界如同阴沟老鼠，连狗都不如的日子，看阿玄会不会排斥你。” 　　“池云镜，你根本不是什么一帆风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随着心魔的话音落下，池云镜脑海深处的前世记忆解封，童年与少年时期的经历浮现。 　　池云镜瞳孔骤缩，心生慌乱。 　　不行。 　　不能给阿玄看见。 第94章 占有欲 　　然而, 池云镜没能阻止。 　　沐玄已经来到他前世少年时期的记忆。 　　望见远处高耸雄浑的完整城墙，沐玄就看出这里是繁荣时期的煌城。 　　四周的建筑能与魔皇宫对得上号，只是沐玄见过的魔皇宫惨败破旧, 异魔修补的痕迹都是瑕疵, 远不如这般震撼人心。 　　沐玄身处记忆主人的池云镜旁边, 位置偏僻，四周无人, 池云镜靠着堵石墙参阅典籍, 看不见他。 　　池云镜十三四岁的外表, 五官与今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今生的池云镜就算性情冷漠, 也有人情味, 前世的眼神死寂无澜，无论脸上还是脖颈双手，只要是露出来的部位都有伤疤。 　　他正安静看书, 一根荆条忽然刺来，牢牢绑住池云镜，尖刺深入他的身体, 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沐玄忍不住皱眉。 　　原著小篇幅描写过, 池云镜前世的生母, 是被抓到魔界的修士俘虏。 　　池云镜身份卑贱，从小被魔族皇子百般欺辱。 　　忽然被荆条缠住，池云镜习以为常, 头都没抬一下, 翻了页手里的书, 血沾在书页上。 　　“杂种。”手持荆条的魔族五皇子走过来, “躲到这里, 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了？” 　　池云镜没有理会。 　　五皇子的眼神像淬着毒汁，随着年龄增长，就算被他们打压，池云镜也逐渐显露出色的天赋，昨日甚至引得魔皇侧目。 　　从小被他踩在脚下的杂种要翻身，他怎能容忍。 　　还有池云镜那张脸。 　　他示好的女孩子，被池云镜吸引，就是因为那张脸。 　　五皇子将池云镜手里的书夺过来，打量道：“人族的东西。” 　　“魔族的典籍随处可见，不见你经常翻阅，倒是捧着人族的书看得津津有味。”五皇子挑起阴冷的笑，将书扔了，“果然是有人族血脉的杂种，心思不纯。” 　　“你血脉驳杂，前途有限，看书有什么用，我新弄到个好东西，带你去看。” 　　他不在乎池云镜答不答应，手拉荆条，拖拽着池云镜往前走，血洒了一路。 　　池云镜实力不够，无法反抗。 　　沐玄尝试用鬼气攻击五皇子，没有反应，他只能拾起掉落的书，追了上去。 　　到了地方，五皇子将池云镜丢进污臭的血池，里面有条大蛇，闻见活物的气息，立刻游向池云镜，张开血盆大口。 　　“这条蛇是别人送我的宠物。”五皇子道，“我命人挖出血池，当它的巢穴，但感觉它还是孤单，你就替我陪它些时间吧。” 　　五皇子在上面守着，不允许池云镜出来，少年只得在血池内与大蛇厮杀。 　　拼着浑身是伤，艰难击杀了大蛇，池云镜气喘吁吁，五皇子又以他杀死自己的爱宠为理由，用荆条将池云镜狠狠抽打一番，才离开。 　　沐玄明知这是数千年前的事，生气没有任何用处，依然气得不轻。 　　池云镜伤得太重，不剩丝毫力气，待在血池内一时无法出来。 　　一位魔族女孩匆匆跑来，从衣着上看，应当出身不低。 　　庞大的蛇尸横在池云镜身旁，少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沾满污血与大蛇的碎骨肉，优越面容变得血肉模糊，五官都看不清了，腐臭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魔族女孩不禁放慢脚步，她犹豫了片刻，惦记着池云镜的脸，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用魔气封住嗅觉，鞋子绕开地面的脏污，免得踩到。 　　“我救你出来。” 　　女孩不想碰到池云镜身上的脏污，身周魔气拧成一股绳，要缠住他。 　　“多谢好意。”池云镜拒绝，“不用了。” 　　“快点，要是被五皇子发现就惨了。”魔族女孩急道，“我可是冒着得罪五皇子的风险。” 　　“你不用得罪五皇子。”池云镜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并未请你帮忙。” 　　魔族女孩冒险前来，没想到池云镜丝毫不领情，气得直接转身走人，以后再不管他。 　　这里仅剩下沐玄与池云镜。 　　沐玄发现，自己能显形了。 　　他与池云镜都是真人，只是因为心魔捣鬼，池云镜陷入回忆当中，忘了其他事，以为自己仍是当年身份卑贱，连仆从都能践踏的魔族皇子。 　　记忆里的其他魔族都会按照既定轨迹行事，无法更改，沐玄也干涉不了他们。 　　仅剩他们两个的时候，沐玄就获得了些自由度，像上段记忆里一样。 　　沐玄显形出来，池云镜看见他，目露少许意外。 　　应该是来魔皇宫，觐见哪位皇子的鬼族。 　　说不定就是来觐见五皇子的，才会出现在这里。 　　池云镜漠不关心敛眸，抬手按住胸口。 　　唯一奇怪的是，他看见这个鬼族，心跳得很快。 　　沐玄飘到他面前，关心问：“伤口不舒服吗。” 　　池云镜全身都是伤，胸口也有。 　　少年猛然后退一步，以免脏污沾到沐玄身上。 　　“你不用怕。”沐玄将他的反应误认为警惕，“我是来帮你的。” 　　他朝池云镜伸出手。 　　苍白的手线条优美，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雪。 　　少年的喉结轻微滚动，克制住触碰的渴望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将手藏到身后。 　　潜意识觉得，不能让沐玄看见自己这幅肮脏的样子。 　　他想请沐玄离开，但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沐玄突然袭击，抓住池云镜的手就往外拉，带他脱离血池。 　　池云镜的鸦睫剧烈颤了颤，明知这可能是五皇子的从属，依旧舍不得挣开，贪恋鬼怪冰凉的体温。 　　沐玄感觉，少年的状态就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毕竟刚受到那么严重的欺辱。 　　沐玄不再刺激他，松手准备拉开安全距离，示意自己无害，结果池云镜反过来抓住了他。 　　看见艳鬼的手被自己染脏，池云镜莫名生出快感。 　　他被自己的念头惊到，怕看见沐玄嫌恶的神色，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沐玄用鬼气擦掉他手上的脏污。 　　必然是觉得他脏了。 　　以这样的面目多停留在沐玄面前一秒，池云镜都无地自容。 　　沐玄正要往上擦，池云镜松开了他的手，语气匆忙：“不用管我，你快走。” 　　若被五皇子发现，沐玄定然会遭殃。 　　沐玄不能沦落到与他同样的境地。 　　池云镜不再看沐玄，转身离开。 　　沐玄没追上来。 　　这也是自然。 　　谁会靠近他这样的人。 　　那样的鬼族招一招手，就有无数人奉承讨好，结果因为他沾到了脏东西，还被他回绝，怎还会理他。 　　池云镜忘记从前都是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不是。 　　他开始后悔，控制不住停下步伐，转身回到先前的血池。 　　沐玄已经不在。 　　果然。 　　少年失落至极，心脏隐隐作痛。 　　他在这里站了半晌，回去自己的寝宫。 　　寝宫位置偏僻，靠近侍从的住所，墙面老旧剥落，散发腐朽的气息，空荡冷寂。 　　殿内陈设不多，池云镜早晨收拾好，现如今又变得凌乱，桌椅灯盏等物砸了满地。 　　走得近了，他听见母亲的声音。 　　“我要杀魔族！” 　　“杀了所有魔族，杀！” 　　看见池云镜，女子顿时扑过来，手持从桌椅碎片掰下来的木刺，缠绕着灵力刺向池云镜。 　　“杀了你这个魔族！” 　　池云镜有一招没能躲开，被刺中肩膀。 　　他反手击晕女子，回屋将她放到床上，喂她服下药。 　　做完这些，池云镜不经意抬头，目光登时顿住。 　　苍白艳丽的鬼族就在窗外。 　　“过来。”沐玄顾及着昏睡的女子，没有发出声，而是给池云镜传音。 　　池云镜走出破旧宫殿，直接来到沐玄身边。 　　他已经将身上的脏污用术法清洗干净。 　　“你怎么会来。” 　　沐玄递出一本书，是池云镜在石墙那里看的典籍，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他清除，“你掉的书，我还没给你。” 　　池云镜微微抿唇，接过书道谢。 　　沐玄看向屋里憔悴衰弱的女子，即便在昏睡，眉头也深深皱着，眼皮时不时抖动，不得安宁。 　　池云镜的母亲在人界十分优秀，但被抓到魔界成为俘虏，被魔皇临幸，被强迫生下池云镜，活生生变成疯癫。 　　她本就不愿生下魔皇的孩子，从怀孕到生产一番折腾，元气大伤，魔皇还不给她养身体，置身于魔气浓郁的环境里，女子的身体不停衰败，过不了多久就会离世。 　　她离世后两三年，池云镜找办法离开了魔界。 　　沐玄问：“等她离开人世，你会伤心么。” 　　“不会。”池云镜轻声道，“那是她的解脱。” 　　“我本想去为你找疗伤药。”沐玄轻叹，“但是找不到。” 　　明知干涉不了池云镜记忆里的其他人，沐玄还想找到魔族五皇子，套麻袋敲他闷棍，不打他一顿，沐玄念头不通达。 　　然而，五皇子已经消失。 　　这里是池云镜的记忆，其他人按轨迹走完就要退场，池云镜记忆里没有的东西，也一概不存在，例如疗伤药。 　　数千年前在魔皇宫的池云镜，显然是用不起疗伤药的。 　　“没关系。”池云镜道，“你来看我，就不会疼。” 　　沐玄惊讶歪头，刚才防备疏远他的少年哪去了。 　　“你是不是要恢复记忆了。” 　　池云镜微怔：“什么记忆。” 　　“其实你本来就认识我。”沐玄打算帮他唤醒记忆，对付心魔。 　　池云镜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沐玄呆了呆，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里。 　　“听了别吓一跳，我们是夫妻。”沐玄故意逗他，想看这个时期的池云镜听见自己娶了妻，会是什么反应，至少也该有几分不可置信。 　　结果，他看见少年的黑眸浮现惊喜。 　　原本没有波澜的死寂黑瞳，骤然浮现太过浓烈的感情色彩，显得有些慑人。 　　沐玄停顿了下，继续给他灌输：“你还成为了新魔皇，但是不用在意，出生无法改变，魔皇作孽无数并非你的问题，你将两种血脉平衡就好，到时也不算是真正的魔族。” 　　“好。”池云镜颔首。 　　“阿玄，我都想起来了。” 　　沐玄露出笑：“那你打算怎么对付心魔？” 　　池云镜微微沉吟。 　　正在沐玄放松警惕时，忽然有剑光袭来。 　　池云镜手持神识形成的长剑，带着破釜沉舟的杀意斩向他。 　　沐玄目露吃惊，意识到不对想要闪躲，但剑风已然刮到他的颈前。 　　就在剑刃切下的前一刻，池云镜的动作停下，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挣扎到手背青筋暴起，漂亮面容刹那间闪过狰狞怨毒，紧接着恢复冰冷。 　　沐玄意识到，池云镜在与心魔争夺身体。 　　终究是池云镜占据上风，反手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似曾相识的景象。 　　以前池云镜面对沐玄，做过类似的举动。 　　不过这次不同，他是为了摧毁心魔。 　　池云镜的剑伤并未流血，而是逸散出淡薄的黑色雾气。 　　雾气里响起心魔不甘的声音：“我输了。” 　　“你居然要拉阿玄陪葬。”池云镜对它恨极。 　　在血池那里，心魔特意给沐玄开辟了出口，沐玄出去就能回到自己的本体，趁池云镜还在昏迷远离他。 　　有鬼主与星罗神君，池云镜在妖鬼界没法拿他怎么样。 　　然而，沐玄没有。 　　看见沐玄到处寻找五皇子，找不到就回去见池云镜，心魔产生预感，他不会因为这些记忆而离开。 　　池云镜心里，也就不会滋生能当它养分的疯癫情绪。 　　心魔本就非常虚弱，再给沐玄看更多记忆，不过是消耗自己的力量。 　　它当机立断，拼尽全力压制池云镜的意识，要拉沐玄同死。 　　然而没能成功。 　　反被池云镜抓住破绽，将它彻底抹消。 　　“阿玄。”心魔无法理解，“你看完这些，不会对池云镜失望吗。” 　　“上段记忆先不谈，你似乎认为这段记忆更严重。”沐玄才想不通，“为什么。” 　　“你执着于将池云镜变回光风霁月的正道修士，也希望他恢复前世记忆。”心魔哼笑，“我以为，你喜欢那样的类型，憧憬羽流仙尊的事迹，等你发现池云镜从前世开始，就与你喜欢的不同，必定大失所望。” 　　“池云镜在骨花坑恢复前世记忆时，为不堕魔宁可自刎，我隐隐能猜到些东西，看见这些不算很意外。”沐玄道，“我希望池云镜变回去，单纯是觉得那样对他更好，并非我自己喜欢。” 　　“原来是这样。” 　　心魔的声音随着黑雾淡化而逐渐减轻，“你也算看到了，这就是池云镜的本性，没有变回去一说。” 　　当年魔界破碎，魔皇陨落，仅剩魔祖尚有一战之力。 　　魔祖自知正面不敌，池云镜的唯一弱点就是魔血，便献祭生命强化他的魔血，给他种下心魔。 　　池云镜要么死，要么堕魔，由他这个剿灭魔族的人，重新将魔族发展壮大。 　　前世心魔全盛时，池云镜奈何不了它，闭关数百年都解决不掉，神智愈发混乱，他活在世上也没有牵挂，索性自我了断。 　　池云镜剿灭魔族，功德无量，受天道眷顾，没那么容易死。 　　心魔为了魔祖的命令，也为自己求生，带他转世。 　　结果，池云镜转世后因情爱堕魔，强烈的执念了压过心魔。 　　他没受心魔支配，去重新繁衍魔族，甚至反过来压着心魔将它融合。 　　魔祖的算盘落空，一败涂地。 　　心魔至今都是不想死的，它本该满心怨愤，但听见沐玄的话，却情不自禁生出欣喜。 　　就算性格受魔祖影响，它终究自池云镜的内心与魔血而生，是池云镜的一部分。 　　阿玄心里有他，他自然开心。 　　* 　　三日后。 　　沐玄穿过鬼主御座后的星宇，来到星罗神君面前。 　　被楼崖抓回仙洲前，他得将黑珠里的鬼气与保命术法分给星罗神君。 　　帮池云镜解决掉心魔后，沐玄这三天主要都在忙这些。 　　除非沐玄遇到紧急情况，否则黑珠里的鬼气很难弄出来，但星罗神君自有办法。 　　沐玄一开始装笨，迟迟学不会星罗神君教的办法。 　　黑珠里的传承，就没法装学不会了，因为他早已将隐匿与伪装术法领悟得太好。 　　沐玄演技逼真，给星罗神君传承术法，不给鬼气，半真半假，星罗神君真被他唬住了两天。 　　但今日，星罗神君已经看透。 　　“厄鬼的鬼气与传承都万分珍贵，我理解你不想分出来。”星罗神君笼罩着黑气的面容没有表情，“但你竟胆敢欺骗于我。” 　　沐玄腹诽，星罗神君就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自然理解。 　　“神君恕罪。”沐玄垂下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不为自己辩解吗。”星罗神君淡淡道，“前两日蒙骗我时，你可是舌灿莲花，能说会道。” 　　“我的小计俩，头一回用还能有点效果，星罗神君既然已经看穿，确信我蒙骗您是事实，必然不会再管我的辩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很有眼色，但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何能蛊惑那么多人。”星罗神君的目光穿透虚空，看到外面，“池云镜在外面等你，就望着你进来的位置，动都没动过，他的资质放在上古，必然能胜过我，怎会为你神魂颠倒成这样。” 　　想到池云镜这三天的样子，沐玄也头疼。 　　因为看过池云镜前世的记忆，他心生怜惜，对池云镜有些纵容，结果池云镜真就要侵占他的所有空间，片刻不分离。 　　等他被楼崖带去仙洲，他们就必须分开些时间了，沐玄呼出口气。 　　“你抬头，看着我。”星罗神君忽然道。 　　沐玄不明所以抬头，星罗神君对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对我用你的魅术。” 　　“我倒看看，你的魅术有多厉害。” 　　“那神君，得罪了。” 　　沐玄行了个礼，看着星罗神君的眼睛，尽全力释放魅术。 　　星罗神君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果然，他与神君的层次差别太大。 　　“不过如此。”星罗神君道。 　　沐玄没注意到，他放在扶手上的惨白指节微微蜷缩。 　　“除魔大会要开始了。”星罗神君道，“这两日就让楼崖带你去仙洲。” 　　沐玄点头，将黑珠的鬼气分给他，暗暗肉疼。 　　不过，受沐玄蒙骗的事，星罗神君似乎不打算罚他了。 　　沐玄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再提起。 　　“我知道你答应了一个叫玉壶的鬼族，帮他度化怨魂。”星罗神君看着他，“你可知，度化怨魂的术法非常伤身，要耗费你的性命。” 　　沐玄微顿：“原来厄鬼神君当真创出了度化怨魂的术法。” 　　“他自己就是怨魂，很了解怨魂的事。”星罗神君单手撑着脸，“他的鬼核将你改造成怨魂，也是因为这样，你才能使用他的度化之术。” 　　“厄鬼神君居然是怨魂，完全看不出来。” 　　“不是有体质加成，他怎可能飞升成仙。”星罗神君现在说话，都会控制不住泄露出一丝对厄鬼的鄙夷与不满。 　　“你也看不出是怨魂。”他道，“你变成怨魂不会受体质影响，厄鬼才选你托付传承。” 　　“至于那个玉壶，我派鬼族将他打发了，你身上责任重大，厄鬼遗留的鬼气也有限，没必要为那些鬼族耗费。” 　　分完鬼气，沐玄告辞离开。 　　池云镜知晓了星罗神君的事，答应与妖鬼合作，已经能够在主殿内等候。 　　沐玄刚出来，就被池云镜抱住，带回寝殿。 　　他被池云镜压在墙上，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就迎来灼热而密不透风的吻。 　　三日以来都是这样。 　　沐玄看别人多久，就要看池云镜多久。 　　和别人说多少话，就要对池云镜说多少。 　　如果与别人相处太久，就会被池云镜亲吻很久。 　　三天下来，池云镜完全没有止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占有欲仿佛没有尽头。 第95章 神仙日子 　　沐玄庆幸自己没有凝聚实体, 还是感官薄弱的灵体形态，否则肯定已经被池云镜吻得七荤八素，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 　　沐玄别不开头, 只能努力挤出声音, 被池云镜含在口中, 显得十分含糊。 　　“还没好。”池云镜道，“阿玄在星罗神君那里待了半个时辰, 我补的时间远不够。” 　　沐玄道：“你这样都不嫌麻烦吗。” 　　池云镜在亲吻的空隙间说话, 染着欲望的声音较低, 语速很快，尾音尚未落地就迫不及待重新吻下来：“怎么会。” 　　沐玄感觉得到, 他是享受其中。 　　但他不能再放任池云镜。 　　沐玄警告：“你是不是忘了, 我们是能和离的。” 　　正在亲吻他的少年魔皇僵住。 　　池云镜的唇瓣缓慢与沐玄分开，语气示弱：“阿玄怎么忽然提起这两个字。” 　　“我已经纵容你三天，差不多了。”沐玄严肃道, “你这样，我其实不太喜欢。” 　　池云镜眸中闪过慌乱，“为何不喜。” 　　沐玄道：“会勾起我不好的回忆。” 　　池云镜当即想起, 沐玄死前的遭遇。 　　沐玄不愿多提那件事, 池云镜也有意不去揭他的伤疤, 但心里控制不住有所猜想。 　　如果他的猜想属实，那阿玄对病态扭曲的爱慕，岂止是不喜欢。 　　池云镜唇色泛白：“我竟会令阿玄想起杀了你的人。” 　　“也不至于。”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沐玄都忘了, 只是还有点阴影, “你与他完全不同, 而且好太多。” 　　“我永远不会那般伤害阿玄。”池云镜执起沐玄的手, 轻声立下天道誓言，“否则，就让我先魂飞魄散。” 　　池云镜的模样像是寻常说话，沐玄刚反应过来，天道誓言就已经立下。 　　沐玄蹙眉，不赞同道：“你怎能随便立誓。” 　　“并非随便。”池云镜道。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沐玄道，“但要是不和离，你得变成我更喜欢的样子。” 　　池云镜立刻问：“什么样子。” 　　“先收敛你不正常的占有欲。” 　　池云镜认真听完，答应道：“好。” 　　答应得毫不犹豫。 　　但沐玄有些怀疑，他能不能做到。 　　鬼主传讯，邀沐玄前往主殿。 　　“见完鬼主，我去找玉壶，答应他的事总要做到。”沐玄思索道，“等我去仙洲，就没时间了。” 　　池云镜道：“我同去。” 　　看着池云镜因没补够先前在星罗神君那里的时间，而不舒服的模样，沐玄也没留他在这里，将他逼得太紧。 　　他与池云镜一同来到主殿，看见座位上白衣温润的俊逸青年。 　　孟陈莲温柔笑道：“夫人。” 　　池云镜眸光变冷，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掌收紧。 　　除此以外，就没有更多反应。 　　沐玄心生讶异，池云镜居然改得这么快。 　　好大的进步。 　　他对孟陈莲道：“我不是你的夫人。” 　　“夫人太过见外，若非那么多人捣乱，我们已经礼成。”孟陈莲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少宗主来晚了。”池云镜声音冰冷，待带着快要忍到极致的不稳，“阿玄如今是我的，我们才是夫妻。” 　　“没关系。”孟陈莲笑容加深，毫不在意，“夺人爱妻，别有番刺激之处。” 　　话音落下，残月剑雷霆万钧刺向他，穿过孟陈莲的肩膀，将他钉在座椅上面。 　　“不过还是可惜。”孟陈莲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道，“阿玄在我手里的时候，我没能干脆些，直接让他侍寝。” 　　池云镜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残月剑继续往里刺，剑柄将孟陈莲的肩膀压出凹陷，骨头都快要碎裂。 　　可惜，合欢宗与妖鬼有合作。 　　他杀不了孟陈莲。 　　“若你再纠缠阿玄，我不会放过你。”池云镜道，“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陈莲丝毫不怕，笑道：“魔皇不也纠缠么。” 　　他转而看向沐玄。 　　“阿玄，我是真的心悦你。” 　　“今后必定一心一意对待你。” 　　“我不需要。”沐玄拒绝道，“我只希望与少宗主桥归桥，路归路。” 　　“那可不行。”孟陈莲摩挲着手中的折扇，“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他人，想必也不会有第二个，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会纠缠你到死。” 　　沐玄皱眉：“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准备离开，听见剑刃拔出血肉的声音。 　　孟陈莲的手掌附着灵力，握住残月剑柄，艰难将剑拔出肩膀，带出大量鲜血，染红了白衣，脸上都溅到了点。 　　他扔掉残月剑，残月剑滴血未沾，回到池云镜手中。 　　孟陈莲动作优雅，擦掉脸上的血，笑容不变起身走向沐玄，“我说了会纠缠你，阿玄要去哪里，我也去。” 　　剑光一闪，挑断了孟陈莲的脚筋。 　　孟陈莲摔倒，用手撑住地面，鬼主的声音响起：“魔皇，住手。” 　　池云镜不予理会，要继续打断孟陈莲的腿骨，沐玄拦住他，看向宫殿上方的御座，“鬼主就是叫我来见孟陈莲的么。” 　　“是。”鬼主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上，“彼此都是盟友，前往仙洲前应当见一面，内斗就不妥了。” 　　池云镜神色淡淡垂眸：“我不过是要剥夺孟少宗主的行动能力，他在除魔大会前治好，不影响大计。” 　　鬼主道：“他是客人。” 　　“我对鬼主，应当比孟陈莲重要。”沐玄道，“希望鬼主帮忙控制好客人，别让他再来打扰我，如果我的心情受到影响，也会拖慢参悟传承的速度。” 　　鬼主点头：“我帮你就是。” 　　孟陈莲坐在地上，浑身狼狈依然风采不减，“阿玄今非昔比，就算身侧没有疯犬看着，我也没法拿你怎么样了。” 　　等沐玄与池云镜离开，鬼主在御座上，看着孟陈莲服下丹药。 　　孟陈莲打开折扇，看着上面的水墨画：“阿玄会是真心加入我们么。” 　　“不会，他似乎要履行对一个艳鬼的承诺，去度化怨魂，从这就能看出来，他与厄鬼神君心性相仿。”鬼主道，“但他不得不加入，到了仙洲，还有归海仙尊看着他，除了完成大阵，他没有第二条路。” 　　孟陈莲沉吟：“他会不会搞小动作？” 　　鬼主道：“神君伟力，不是他所能抗衡。” 　　孟陈莲微微一笑：“如果阿玄当真不自量力反水，那就不是我们的功臣，而是阶下囚了，到时希望尊上将他交给我。” 　　“神君要他还有用。” 　　孟陈莲道：“神君哪里有需要，我都会带阿玄配合。” 　　鬼主道：“我这里还有血尊者。” 　　“我打算与妖族少皇合作。”孟陈莲勉强起身，“还是我们这边的分量更重。” 　　平素古井无波的鬼主，都感到了惊讶：“你竟然要在这种事情上与他合作。” 　　“没办法，我一个人留不住阿玄。”孟陈莲笑容无奈，“虽然很厌烦封蚀，但我不得不与他共享。” 　　＊ 　　与沐玄来到厄难宫大门前，池云镜低声道：“先前我没有控制住，我答应你要改，但没有做到。” 　　“阿玄再给我次机会。” 　　池云镜的心魔消除，沐玄要他平衡血脉，三日下来成效不错，池云镜脸上的花枝数量减少，颜色淡化。 　　沐玄说了句这样更好看，池云镜为减少花枝愈发卖力。 　　“我也没指望你能那么快改好。”沐玄笑道，“刚才的事就算了，从现在开始改。” 　　这时，两道神识先后扫过沐玄。 　　分别是楼崖与楼雾的。 　　与楼崖狭路相逢，楼雾攻击性极强，神识如同浇了油的火焰骤然暴涨，要将对面吞没，结果被青色的竹叶斩开。 　　楼崖的经脉，已经调理得差不多。 　　身穿青色宽袍，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沐玄身侧。 　　红衣少年紧接着出现在沐玄另一侧，瞪视楼崖，也没放过池云镜。 　　“你们要去干什么。” 　　池云镜冷淡道：“我还要问你来干什么。” 　　楼雾不再理他，看着沐玄。 　　“阿沐，你有没有想我。”面容精致的少年扬起笑，用着撒娇的语气。 　　沐玄道：“不想。” 　　楼雾的脸登时拉下来。 　　“可是我很想你。”楼雾重整旗鼓，“就像人族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抱你的感觉很好，我都好久没有抱过你了，能不能再给我抱一下。” 　　楼雾越说越原形毕露，朝沐玄伸出手臂，残月剑与青色灵力长剑分别从两个方向横插进来，挡在他面前。 　　楼雾冷笑：“你们师徒合伙先排挤我是吧。” 　　“离开这里。”楼崖道。 　　“这里是厄难宫，该滚的是你。”楼雾道，“你险些杀了我，要不是尊上命令，你也配在外行走。” 　　池云镜烦躁至极，取代楼雾想做的，将沐玄拥入怀中，垂头亲吻。 　　“阿玄有没有想我。” 　　他重复楼雾的话。 　　连这样一句话，都要吃醋。 　　沐玄的心情一言难尽：“我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看见你，哪里会想。” 　　池云镜露出浅笑。 　　楼雾如遭雷击，气得胸膛起伏，上前要把池云镜拉开，结果被残月剑阻拦。 　　“阿玄是我的妻子。”池云镜微微侧头，鸦发落在脸上，对上红衣少年的视线，昭示所属权。 　　沐玄演过再多戏，现实里置于这样的情况还是受不住。 　　“你不是说要改吗。”沐玄小声道。 　　“下次。”池云镜哄道，“我之后一定改。” 　　楼雾看向沐玄，要从他那里得到确认。 　　沐玄没有反驳池云镜的话。 　　“我管你们怎么回事。”楼雾咬着牙笑，“以后我会想办法，把阿沐变成我的妻子，人族红杏出墙的多得是。” 　　从孟陈莲那里开始积累的杀意彻底压制不住，池云镜抬起手。 　　下一刻，楼雾忽然消失，被鬼主传送来主殿。 　　“厄难宫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鬼主道，“都是因为沐玄。” 　　楼雾急道：“尊上，您为何带我过来。” 　　“你明知自己并非魔皇的对手，还是冲动。” 　　楼雾语气愤愤：“我怎可能不冲动。” 　　他一直想着娶阿沐为妻，结果池云镜先娶到了。 　　连孟陈莲都举办过婚礼，他什么都没有。 　　“多向孟少宗主学一学。” 　　形销骨立的鬼主微微抬起手指，鬼气在半空汇聚成一面圆镜，映出玉壶那里的场景。 　　“勿要再吵闹。”鬼主道，“给你看一件重要的事。” 　　他们已将玉壶打发走，但沐玄坚持要履行承诺，度化怨魂，他们不会阻拦。 　　鬼主也未曾见过，度化怨魂是什么样子。 　　很想看一看。 　　＊ 　　离开厄难宫，山下就是鬼域的都城。 　　自下雨以来，连续几日都是阴天，光线昏暗，城里没点多少灯，少许白灯笼被风吹过，微微晃动，许多鬼族双足悬空，在城中飘来飘去。 　　城里还有妖族，带来些许生气。 　　池云镜用神识扫到玉壶的位置，沐玄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逛街。 　　因为他们发现了人族修士。 　　为了除魔大会，许多修士进入妖鬼界，但没什么人会来都城冒险。 　　楼崖被妖鬼关押的事情传开，这些修士是仙洲派来探查楼崖踪迹的，数量不多，就三个，有沐玄的熟人柏宗荻，以及风雷圣地的首席弟子，都是顶级的大乘期修士。 　　还有楚朗风。 　　当日合欢宗的混乱结束，归海仙尊提及除魔大会的事，让修真界的人不必急着离开，可以留在仙洲，修炼到除魔大会开始。 　　如果到时抓不到妖鬼，无法参与大会，就得离开仙洲。 　　楚朗风已是合体期，但手段非凡，还能用秘法临时提升到大乘，他请命到妖鬼界寻找师尊，仙尊念及他与楼崖师徒情深，点头应允。 　　他们伪装得很好，楼崖收到他们的传音才发觉。 　　楼崖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沐玄准备将妖鬼的计划告知与他，约了今天。 　　昨日，他提前说要告诉楼崖一件重要的事，要楼崖先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冲击到岌岌可危的心境。 　　其实，楼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 　　遭受妖鬼折辱，楼崖很快走了出来，也不复当年在悬云峰的放荡散漫，透着看破生死的沉稳。 　　他的命是沐玄挽救回来，属于沐玄，不能再纯粹为楼家而活，尽到该尽的责任，其余就一概不管。 　　沐玄身陷妖鬼界，他须得振作，带沐玄脱离困局。 　　楼崖来找沐玄，就是问那件重要的事，得知沐玄要外出，他提出陪同。 　　池云镜本来不愿。 　　之前沐玄看望楼崖，他还能忍受，被沐玄纵容后，他的占有欲得到释放，一发不可收拾。 　　但阿玄要他改。 　　他已经两度没达成沐玄的要求，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楼崖走在街上，给沐玄传音：“你好像答应了云镜。” 　　沐玄道：“还在观察期。” 　　楼崖的眉眼流露失落，以及释然。 　　他对沐玄，确实不及池云镜那样全心全意。 　　“如果云镜对你不好，就告诉我。”楼崖道，“我会帮你收拾他，或者带你离开他。” 　　潜伏在都城，观察厄难宫的圣地弟子看见了他们。 　　玉典剑果然在妖鬼手里。 　　沐玄加入妖鬼界的消息同样已经传开，楚朗风相信他有苦衷，但风雷圣地的弟子道：“瞧他过得滋润，能有什么苦衷。” 　　柏宗荻没有出声。 　　楼崖身上未戴枷锁，但跟着沐玄，没有逃离或反抗的意思，他们以为妖鬼有其他控制楼崖的手段，偷偷向他传音询问。 　　他们想不到，楼崖直接就转告给沐玄。 　　楼崖很快就要回仙洲，不用他们救。 　　沐玄还要为楼崖抓他做铺垫。 　　他来到酒楼，做出压迫楼崖的模样，命令堂堂玉典剑端茶递水服侍他，还要楼崖放血加进酒水给他喝。 　　酒楼内其他妖鬼都在偷看这样的旷世奇观。 　　楼崖与池云镜师徒，哪个在妖鬼界不是凶名赫赫，居然有鬼族带着他们大摇大摆逛街，对他们颐指气使。 　　其他妖鬼设想自己处于沐玄的境地，已经不是羡慕，而是害怕。 　　真不会被拔剑砍了吗。 　　杯盏砸碎的声音响起，惊得一些妖鬼抖了抖。 　　沐玄蹙着眉尖道：“难喝。” 　　他摔了酒杯，含有楼崖血液的茶水流了一地，许多妖鬼忍不住直勾勾地看，努力嗅闻味道。 　　传闻属实。 　　天才俊杰的血，沐玄喝得多了，当真是喝一碗倒一碗。 　　简直是神仙日子。 　　楼崖掐诀将茶水清理干净，连味道都消失不见。 　　其他妖鬼扼腕，楼崖被妖鬼擒获，徒弟被沐玄搞成这样，他伺候沐玄这么尽心干什么，为人太正直，都不会偷奸耍滑吗。 　　鬼族小二立刻过来，连声道歉：“大人恕罪，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酒了。” 　　“这居然是最好的。”沐玄看向池云镜，“你乾坤戒里有酒吗。” 　　至于楼崖，他的乾坤戒早已被妖鬼收缴。 　　“有。”池云镜拿出一壶。 　　阿玄喜欢酒，他也收集过。 　　沐玄用手撑着下巴，装出绿茶的语气：“你的师尊以前给过我一剑，让我吃了好多苦头，我这样对待他，你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池云镜目不转睛看着他，“阿玄高兴就好。” 　　“那我要喝你的血。” 　　池云镜柔声应下：“好。” 　　他割开手腕，鲜血流入杯子，将酒液染红。 　　喝完这杯，沐玄又转而将空酒杯递给楼崖，“再给我倒酒。” 　　他补充道：“这回我要你的血。” 　　从看见沐玄开始，柏宗荻大多沉默，面对这幕画面实在忍不住开口：“荒唐。” 　　风雷弟子道：“沐玄在人界的表现，果然是为了蛊惑正道修士，来到妖鬼界就原形毕露，而池云镜已经是魔族，助纣为虐。” 　　“沐玄挽救平阳城估计也另有原因，不是真心的。” 　　楚朗风出声：“我与阿沐认识多年，了解他的性格，亲眼见鬼他为平阳城的事情吃了多少苦，兄台不了解实情，就不要妄加揣测。” 　　“要是他有苦衷，玉典剑怎么不告诉我们。”风雷弟子道，“鬼主可是非常重视他，我们不还打听到一件事，沐玄答应了那个叫玉壶的怨魂，要帮他度化怨魂，结果出尔反尔，赶他出来。” 　　“得道高僧都度化不了怨魂，他好意思信口开河。” 　　楚朗风认真道：“兄台再说下去，我真的会生气。” 　　“你不心疼自己的师尊，反而维护对他呼来喝去的鬼族。”风雷弟子讽笑，“孟陈莲成亲那日，你破坏婚礼，原来不是看不惯孟陈莲强迫于人，而是被美色所迷。” 　　柏宗荻用力抿唇。 　　“你要投敌就快点。”风雷弟子道。 　　楚朗风离开藏身地，径直走入酒楼。 　　风雷弟子没想到他真会这样，瞠目结舌了片刻，怒道：“真是疯了。” 　　＊ 　　楚朗风走入酒楼，并非一时冲动。 　　他无条件相信阿沐，但圣地弟子不是，他要帮到阿沐，必须与他们分道扬镳。 　　靠近沐玄的座位都满了，楚朗风坐到角落，传音道：“阿沐。” 　　沐玄像是知道他来了妖鬼界，并未浮现意外之色，直接道：“你帮我个忙，把那两个圣地弟子支开。” 　　不能给他们看见沐玄度化怨魂。 　　否则，沐玄刚塑造起来的邪恶形象岂不白费。 　　想到星罗神君说度化怨魂有不小损伤，沐玄顿了顿，道：“把池云镜也支走。” 　　沐玄出来，鬼主必然能猜到他的目的，度化一只怨魂，应该影响不大，否则鬼主早就会阻止他。 　　他必须亲自确认下度化怨魂的效果，而不是听星罗神君口头说，沐玄直觉，这件事非常重要。 　　沐玄本来不想隐瞒池云镜，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池云镜说杀星罗神君十分危险，但这些天来，丝毫没有积极帮沐玄谋算的意思。 　　沐玄隐隐觉得不对。 　　池云镜可能比他想象中反应过激。 　　他一直没说度化怨魂的后遗症，还是等度化完，再告诉池云镜。 　　而且，他该去仙洲了。 　　圣地弟子在这里是个好机会，沐玄打算设计他们救出楼崖，再将自己抓去除魔大会。 第96章 成仙 　　楚朗风维持着伪装, 在外人看来就是普通鬼族，没有引起注意。 　　沐玄要他帮忙，他没问理由, 直接答应下来。 　　“你打算怎么支开他们。”沐玄道, “要不要我们一起商量。” 　　“不用。”楚朗风笑了笑, “支开圣地弟子并不困难，我有想法。” 　　至于支开池云镜, 就比较难了。 　　“两位圣地弟子都有各自仙尊给予的仙器, 但只能困住池师兄片刻, 他有魔皇印，能够轻易脱困而出。”楚朗风语气复杂, “支开他, 恐怕要靠阿沐。” 　　沐玄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他都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与池云镜分离片刻。 　　要在池云镜眼皮底下使用伪装术千难万难, 一旦不慎出了纰漏，还会提前刺激到他。 　　而且，沐玄用伪装术欺骗池云镜太多次, 就算要瞒着池云镜支开他, 沐玄也不太想再用类似的手段, 算是一点庸人自扰。 　　沐玄问：“你们那里，还有没有其他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柏兄还有块羽流仙尊的传承玉，对池师兄有用。” 　　归海圣地一直在寻找羽流仙尊的传承, 这些年除了骨花坑里的传承玉, 池云镜也融合过别的, 作为回报, 他将许多仙尊传承留在了归海圣地。 　　前些日子, 归海圣地找到了最后一块传承玉，但池云镜堕魔，他们不可能再给，就将玉赐给了一直渴望获得羽流仙尊承认的柏宗荻。 　　虽然羽流仙尊已经选了池云镜，柏宗荻没有希望。 　　仙尊传承对绝大部分修士，都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但楚朗风不认为，池云镜会被传承吸引，放下沐玄离开。 　　就算只是暂时离开。 　　楚朗风换位思考，若他处在池师兄的境地，也会选择阿沐。 　　结果，沐玄黑眸微亮道：“其实，池云镜是羽流仙尊的转世。” 　　楚朗风大惊，险些失态站起身。 　　池云镜是仙尊转世的事，外人都不知情。 　　没人能将新魔皇与毁灭魔族的羽流仙尊联系到一起。 　　沐玄道：“你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圣地。” 　　免得人族修士对池云镜成见太深。 　　照这样下去，等池云镜平衡了血脉，恐怕都无法再被人族接纳。 　　楚朗风控制住震惊，道：“那我有办法了。” 　　沐玄夸奖道：“真可靠。” 　　楚朗风抿出害羞的笑意。 　　池云镜观察到现在，忍不住握住沐玄的手，传音问：“阿玄，你和楚师弟在聊什么。” 　　沐玄道：“夸奖了可靠的弟弟一句。” 　　池云镜抿唇：“我也是阿玄的弟弟。” 　　“你不是不愿意当吗。” 　　“现在可以当。” 　　“不行。”沐玄捏住他的脸，“夫君或者弟弟，你只能当一个。” 　　池云镜面不改色道：“我实际是阿玄的兄长才对。”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的年龄大阿玄很多。 　　沐玄感觉自己的位置受到挑战，捏着池云镜脸颊的手用了点力，“你不能算。” 　　“你的外貌年龄还及不上我。” 　　池云镜道：“我可以控制灵力，搭配丹药，调整外貌成长的速度。” 　　“还是慢慢来吧。”沐玄嘀咕，“我怕我看不习惯。” 　　＊ 　　为避免楚朗风对沐玄泄露他们的位置，柏宗荻与风雷圣地的弟子更换了藏身处，观望楚朗风进入酒楼后的情况。 　　“他好像在传音，不知对象是谁。”风雷弟子道，“应当是沐玄。” 　　他们不能用神识探查得太深入，否则会被妖鬼觉察。 　　柏宗荻道：“也可能是楼崖，他没那般不智。” 　　害羞笑时，楚朗风刻意偏过了头，没让他们看见。 　　没过多久，楚朗风从酒楼出来。 　　风雷弟子传音讽刺：“你不是护着沐玄吗，怎么不直接投敌，像池云镜那样对他百依百顺，割血给他喝，说不定能在沐玄身边占得一席之地。” 　　楚朗风看上去没做什么，但柏宗荻不敢轻忽，没透露他们的位置。 　　“我问了师尊。”楚朗风也没试图寻找他们，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行走，一边与他们传音，按沐玄教的说，“阿沐不知为何被鬼主拉拢，确实加入了妖鬼。” 　　他不理解，阿沐为何要抹黑自己。 　　“看。”风雷弟子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 　　酒楼内的沐玄正在享受美酒佳肴，楼崖站在旁边，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柏宗荻看着，情不自禁拧眉。 　　真的是暴露本性了么。 　　影卫时期，沐玄在孟陈莲与封蚀中间左右摇摆的样子，仔细想来全是假的。 　　坚持要去骨花坑的时候，沐玄给出的理由，是与柏思荻争风吃醋，他不满孟陈莲为自己采药，还要带上柏思荻。 　　后来，沐玄对孟陈莲的好感似乎变成了一时错觉，他声称自己还是爱慕封蚀。 　　满口谎言的鬼族。 　　柏宗荻指节攥紧。 　　“我已将消息告知仙尊，仙尊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观望，收集情报。”他道，“玉典剑有没有告诉你，他具体受到了怎样的钳制。” 　　“说了，师尊已经想到脱身之法，我们可以与他里应外合，救他出来。”楚朗风道，“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重要的事，关于池云镜。” 　　柏宗荻道：“怎么。” 　　楚朗风抛出一句惊雷：“池云镜是羽流仙尊转世。” 　　柏宗荻呆了片刻，才消化完这句话，立刻道：“不可能。” 　　他敬仰羽流仙尊，一直想成为那样不沾情爱，专心修道之人，振兴家族，压制妖鬼。 　　羽流仙尊怎可能沉溺情爱，被艳鬼迷得神魂颠倒，乃至堕魔。 　　“师尊的态度十分笃定，不会有假。”楚朗风已经会眼都不眨地撒谎，“羽流仙尊行走在外，都是用灵力模糊五官，他的相貌未曾流传下来，但当年在昆仑境，我看见羽流仙尊的虚影，就觉得有点像池云镜，只是世上不乏身形相似之人，我那时没往心里去。” 　　柏宗荻还是无法相信。 　　风雷弟子也道：“羽流仙尊怎可能是魔族血脉。” 　　“柏兄身上有羽流仙尊的传承玉，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楚朗风道，“那应当是最后的传承玉，遇到羽流仙尊转世，必然会有强烈的反应。” 　　羽流仙尊的事情太过重要，有尝试的价值。 　　楚朗风道：“而且，我们支开池云镜，师尊才方便行动，阿沐对他而言不足为惧。” 　　风雷弟子怀疑道：“我们怎知，你不是和沐玄串通好了。” 　　“我们串通有何意义，池云镜直接就能拿下两位，何必辛苦下套。”楚朗风道，“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玉典剑，我已与师尊约好，等下摔杯为号。” 　　过了不久，楼崖假装不经意碰掉了一个酒杯。 　　柏宗荻道：“以防万一，你还是立下天道誓言。” 　　楚朗风立誓，保证没与沐玄勾结，陷害他们。 　　实际上，楚朗风取巧钻了语言漏洞。 　　他确实与阿沐串通，但没有害他们的意思，天道誓言就不会应验。 　　圣地弟子信了他八分，开始行动。 　　等池云镜走出酒楼，风雷圣地的弟子使用仙器，将他困入小世界。 　　小世界为风雷仙尊开辟，界名为尘封。 　　飓风裹挟着沙尘，遮挡人的视线，四周潜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暗影，都是沙土形成的妖兽。 　　低境界的修士在这里，不用妖兽，飓风就能将其吹飞绞碎。 　　“二师兄。”楚朗风看着面前姿容超绝的清冷少年，“自仙洲重新见面以来，其实我们还未好好聊过。” 　　池云镜这几日时刻待在沐玄身旁，骤然因意外分离，他已经开始受不了，耐心消耗极快，冷声道：“让开。” 　　他的手背浮现印章图案，要破开空间。 　　就在这时，柏宗荻拿出羽流仙尊的传承玉。 　　那是最后的拼图。 　　只差那块，池云镜就能彻底恢复完整，对他意义非凡。 　　池云镜的身体在巨大牵引力下，不受控制微滞。 　　传承玉化为羽流仙尊的虚影走向他，脸上逐渐浮现五官，正是池云镜的模样。 　　柏宗荻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幕。 　　＊ 　　玉壶在屋中守着快要消散的怨魂。 　　有鬼族告诉他沐玄在城里，他也没有去拜见。 　　他被赶出厄难宫，沐玄来都城也没有找他，意思很显然。 　　之前看见沐玄救了玉典剑，他太激动，冷静下来一想，怨魂怎么可能被度化。 　　“我为你险些折在血尊者手里，也算够意思了，不过我接触到尊上，冒那一趟险也不亏。”玉壶对昏睡着的怨魂道，“明知没希望，沐玄我就不再去找了，免得冒犯到他，被魔皇一剑杀了。”玉壶抱着手臂抖了抖，“我与魔皇的交集很少，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他比血尊者可怕。” 　　“沐玄的地位今非昔比，他无法度化怨魂，我还去祈求，令他挂不住面子，说不定会得罪他。”玉壶絮絮叨叨，“看他为救楼崖的各种表现，我差点以为他真是胜过你的大善人，结果上当了。” 　　“怪不得他能将各族天才耍得团团转，真真假假的手段着实厉害，不知我能不能学会。”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敲门声。 　　玉壶不高兴被打扰，神识带着恼火扫向门外，看见门外客人的那一刻，吓得立刻消弭。 　　他连忙起身过去开门，不等看清门外的沐玄，就深深弯下腰：“刚才我的态度多有冒犯，求大人见谅。” 　　“没关系。”沐玄道，“我们抓紧时间，你带我去见需要度化的怨魂。” 　　沐玄竟然要履行承诺。 　　玉壶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领着他与楼崖进里屋。 　　床上躺着的怨魂状态颇为奇异，一半身躯带有生前的伤，沾着鲜血，另外半截身体则没有。 　　他也只有带伤的那半身躯散发鬼气。 　　沐玄歪头打量：“他是变成怨魂到一半中断了？” 　　“正如大人的猜测。”玉壶道，“他本是一个我汲取过阳气的凡人，虽然阳气的质量不如修士，但他对我够好，前段时日我忽然有点想念，想再与他春风一度，就回去找他。” 　　楼崖微不可察皱眉，不适应鬼族将这样的事挂在嘴边。 　　但因为沐玄，他对双手未染血的鬼族多了点宽容。 　　玉壶继续道：“到了地方，我发现有强盗闯入他的家中，将所有人五马分尸，他变为怨魂，杀了那伙强盗，但他善念太强，不愿被仇恨支配伤害无辜人，怨魂化到一半就停止了。” 　　他的状态夹在鬼族与生魂之间，只是比起其他人死后，魂魄多维持了段时间，但不能作为鬼族一直活下去，已经在消亡。 　　“我找到他时，他竟然认出我，叫了我的名字。”玉壶叹息，“我早已没了心，但听见那声名字，不知为何，胸口里好像有东西跳了下，特别想救他。” 　　“这样的情况十分少见，我接近血尊者，就是为了寻找有没有彻底将他变为怨魂的宝物。” 　　怨魂乃天生，除了沐玄这个特例，极少有鬼族后天被改造成怨魂。 　　否则，许多鬼族为了追求力量，都会变为怨魂，泛滥成灾。 　　玉壶对着沐玄道：“当我看见大人的度化之法，才意识到，那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但度化怨魂没有先例，大人能来一趟，我已经十分感激。” 　　沐玄道：“有先例。” 　　上古的许多事情失传，别说普通鬼族，就连身为血尊者的楼雾，都不知晓厄鬼神君的事。 　　沐玄第一次度化怨魂，准备时间有点长。 　　玉壶等的久了，也不抱希望，思绪开始发散，奇怪魔皇怎么不在。 　　莫非沐玄在背着魔皇，偷吃他的师尊。 　　他带玉典剑过来，尝试度化怨魂，可能就是做样子，进一步加深玉典剑对他的喜爱之情。 　　玉壶心里啧啧称奇，刚听说沐玄的传闻时，他就觉得沐玄手段高超，他崇拜的也是这样。 　　他说感激也并非是假话，以沐玄的身份，能亲自来一趟，在妖鬼界已经算是罕见。 　　玉壶正在胡思乱想，眼中忽然映入洁净通透的金光。 　　金光愈来愈盛，穿透屋舍，在暗无天日的鬼域显眼如朝阳，但毫不刺目，会吸引黑暗中的生物，如同飞蛾扑火般靠近过去。 　　“怎么会有度化金光，没听说哪位高僧来了妖鬼界。” 　　“我认识，那房屋是玉壶居住。” 　　“这两日不是有沐玄承诺帮他度化怨魂，结果出尔反尔的传闻，我本以为全是瞎扯，哪有鬼族能修炼度化之法，难道竟是真的？” 　　一名死后变为鬼族的修士热泪盈眶：“我陷入妖鬼界的苦海已久，若非证道的执念支撑，我早不会苟活于世，如今我竟看到了重新为人的希望。” 　　正在走出鬼都的楼箫，回头忘了一眼远处的金光。 　　这是他第二次见了。 　　远比上次度化家主的金光要盛大明澈。 　　楼崖恢复得差不多，不再需要人照顾，便让楼箫离开，与楼家人汇合。 　　“又是鬼主在造势吧，不知妖鬼到底想做什么。”来接他的楼家青年道，“反正妖鬼关押折磨家主的事情已经确凿，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归海仙尊今年举办的除魔大会，太合我等心意。” 　　＊ 　　度化怨魂的动静之大，超出沐玄预想。 　　他硬着头皮，尽快送怨魂前往转世，身躯明明灭灭，在大量鬼族涌来前，与楼崖一同离开。 　　玉壶仍沉浸在金光中。 　　度化怨魂，居然真的可行。 　　玉壶想象中的沐玄玩弄人心，将许多天才耍得团团转，看他们为自己堕落，将他们践踏成泥，他也向往于此，但他会被怨魂的善念打动，也会对这样明净的金光感到目眩神迷。 　　玉壶总算回过神，正准备像沐玄抒发自己滔滔江水般的崇敬与激动，却一脸茫然发现，苍白艳丽的鬼族已经不在这里。 　　取而代之的是，许多鬼族围住了他的屋舍。 　　＊ 　　沐玄来到僻静处，舒了口气。 　　楼崖微微弯腰，关切看着他：“你的状态很差。” 　　沐玄这次的消耗比之前高出太多，身躯变得透明，像回到当年身怀楼崖剑气时期的虚弱样子，他也不确定，对自己的寿命有没有影响。 　　就算有影响，应该也不多，最多一个月。 　　相比合体期能活的漫长岁月来说，九牛一毛，而且能用天材地宝补回来。 　　相较于付出，沐玄的收获更多。 　　黑珠内浮现了厄鬼神君的虚影。 　　不过，眼下还不是进去找虚影的时候。 　　“没关系，休养一下就好。”沐玄道。 　　用这段时间，他也将妖鬼的计划与自身打算告知了楼崖。 　　“我会配合你。”楼崖道。 　　这反应太平淡了些。 　　沐玄疑惑：“你没有别的感想吗。” 　　也不见楼崖着急人族安危，着急楼家。 　　“你很危险。”楼崖道，“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 　　沐玄道：“我觉得有必要。” 　　高大英俊的男人用深邃目光看着沐玄，忽然道：“我找到了新的道心。” 　　上空开始汇聚劫云。 　　沐玄一惊：“什么？” 　　不等楼崖回答，红衣似火的精致少年出现，匆匆来到沐玄面前，“阿沐，你没事吧。” 　　从鬼主的镜子里，看见沐玄度化怨魂的过程，楼雾就急忙赶来。 　　他看着沐玄的眼眸满是痴迷，不是对那份力量的痴迷，而是对沐玄本身。 　　“你根本没必要度化那个怨魂。”楼雾心疼道，“以后别再度化了。” 　　沐玄问：“也包括你么。” 　　楼雾怔住。 　　沐玄道：“你向我献殷勤，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是希望我净化你的鬼气。” 　　“不是的。”楼雾慌张解释，但他在这方面嘴笨，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最合适，只能不停重复，“真的不是。” 　　“我确实希望你能帮我，但我对你好，不是因为度化之法。” 　　“剑灵与生灵的三魂六魄构造不同，我不一定能帮你。”沐玄坦诚道，“也不愿意花费那个心思，研究剑灵的度化之法帮你。” 　　楼雾脸上的热情缓缓冷却，唇色发白。 　　沐玄宁可花费大代价度化一个陌生怨魂，也不愿意帮他，这种差别对待令他心冷。 　　“我早该知道。”楼雾道，“当年在融雪化烟阵，你看见我的遭遇，也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沐玄不用做什么，只要流露出那个意思，他都会欣喜万分，然而沐玄没有。 　　除了尊上，没人会救他。 　　听见雷声，楼雾骤然抬头。 　　“楼崖竟然要成仙了。”楼雾死死咬着唇，指尖用力掐入掌心，不甘恼恨至极。 　　“他哪来的新道心。” 　　妖鬼界的雷劫，要比人界延迟片刻，因为人界是天道所钟的正统。 　　早被抛弃的魔界更迟，曾经池云镜突破渡劫期，就没第一时间迎来雷劫。 　　漫天金雷下，楼崖垂头看了沐玄一眼。 　　只要摒弃种族之见，沐玄与他的道并不冲突。 　　发现这点，楼崖也并未因为得不到沐玄而懊悔，他对修炼之道的启蒙来自楼家，自身之道塑成的那一刻，他与沐玄就注定不可能。 　　若不是沐玄，他只会一直因为心魔浑浑噩噩下去，而如今，他有了新的道心。 　　他会永远守护沐玄。 　　守护沐玄的道，就是他的新道心。 　　漫天雷声中，沐玄对楼雾道：“要我救你，也不是完全不行。” 　　楼雾脸上的恨意稍微减弱，但装作没听见沐玄的话。 　　沐玄刚给他一棒子，他才不会被一颗甜枣收买。 　　于是，沐玄没再吭声。 　　楼雾怕是自己漏听，悄悄竖起耳朵，但沐玄真的没再说话。 　　他忍了片刻，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 　　沐玄道：“你先做到别被鬼主牵着鼻子走。” 　　雷声与沐玄的声音同时落下，天空裂开的口子洒下阳光，那是前往仙洲的门。 　　“楼崖，我没有看错你。”归海仙尊的声音响起，“回来吧。” 　　沐玄传音提醒楼崖，别忘了抓自己。 　　楼崖转头看向他。 　　“沐玄似乎折辱过你。”归海仙尊道，“鬼族不可能使用度化之法，其中必有诡异，将他抓来仙洲，也算是给妖鬼的回敬。” 　　楼崖伸出手，大量竹叶卷起沐玄。 　　下一刻，池云镜出现在沐玄刚才的位置，黑眸幽暗望着他。 　　池云镜已经融合了所有传承玉。 　　他的气机被仙气牵引，隐隐也有渡劫的趋势。 第97章 厄鬼 　　融合了最后的传承玉, 池云镜的修为已然攀升到渡劫巅峰，脱离了尘封界，立刻赶来沐玄这里。 　　楚朗风与圣地弟子追过来, 看见楼崖飞升, 讶异之余面露喜色, 在仙洲不停衰败，并与妖鬼界情势紧张的如今, 每多一位新的正道仙君, 都值得庆贺。 　　柏宗荻向归海仙尊行了礼, 对楼崖道：“恭喜仙君。” 　　“你们可以回来了。”归海仙尊道。 　　楚朗风飞向楼崖旁边，被竹叶困住的沐玄, “阿沐, 这是怎么回事。” 　　池云镜忍不住上前一步。 　　楼崖飞升，他没有丝毫反应，直勾勾看着沐玄, 身上气机不稳，随时可能引下雷劫，将所有正道修士笼罩, 阻拦他们带走沐玄。 　　“这都是计划, 你知道。”沐玄传音警告,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柏宗荻的心情极端复杂，仍残留着不可置信，对归海仙尊道：“禀报仙尊, 池云镜是羽流仙尊转世。” 　　归海仙尊发出惊讶的声音：“哦？” 　　“弟子亲眼所见, 羽流仙尊的虚影脸上, 浮现了与池云镜一样的五官, 并与他融合。” 　　“我并非不相信你, 只是这件事实在令人意外。”归海仙尊道，“事关重大，不管怎样，先将池云镜带来仙洲吧。” 　　海水自天空的裂口倾注而下，冲碎了阳光，涌向池云镜，也将楼雾涵盖在内。 　　无论是池云镜还是鬼族的血尊者，正道修士都不可能放过，归海仙尊做戏做全套。 　　在海水淹没两人，将他们卷走前，鬼主适时出手，救他们离开。 　　“私下关押玉典剑的账，我等会与妖鬼清算，现在你们的安危要紧。”归海仙尊道，“你们不宜继续停留在妖鬼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变数，先回来。” 　　楼崖带着徒弟与沐玄，前往仙洲为他打开的门。 　　柏宗荻与风雷圣地的弟子消失在原地，被归海仙尊带回。 　　天空的裂口合拢前一刻，沐玄听见鬼族因为他被抓走，而群情激愤的声音。 　　相较于都城的喧嚣吵闹，厄难宫依然维持着静谧。 　　刚回到鬼主御座前，楼雾急急忙忙道：“尊上，我们要救阿沐。” 竒_書_網 _Ｗ_w_w_._q ǐ_Ｓ_u_Ｗ_α_Ｎ_Ｇ_._Ｃ_ò_Ｍ 　　鬼主缓慢道：“不急。” 　　“怎能不急！”楼雾激动道，“尊上也看到了，阿沐有多重要。” 　　“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鬼主道，“沐玄是为了妖鬼的大计，故意被抓去仙洲，你看魔皇也没有阻拦。” 　　楼雾恶狠狠瞪向池云镜：“你竟然任由阿沐去涉险。” 　　池云镜的眉眼满含冰冷戾气。 　　鬼主道：“血尊者，够了。” 　　楼雾习惯性服从命令，但有些不满。 　　什么计划，非要阿沐独自涉险。 　　尊上提前告诉了池云镜，都没有告诉他。 　　鬼主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不够稳重，可能泄密。” 　　楼雾更不高兴：“尊上居然不相信我。” 　　“我还要交付给你重要的任务，怎会不相信你，只是你性格的缺陷确实存在。”鬼主道，“不过，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任务。”楼雾眼睛一亮，“是不是去仙洲找阿玄。” 　　纵然鬼主的心境少有波澜，此刻也不禁有点无奈，理解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他对池云镜道：“我有话要告诉血尊者，请魔皇回避。” 　　池云镜转身走出去。 　　鬼主的声音继续在他身后响起：“魔皇似乎打算渡劫。” 　　“你心魔尽消，还有神器魔皇印傍身，渡劫应当不会失败，但妖鬼与人族如今关系紧张，一旦渡劫成功，打开仙洲的门接引仙气，人族不会束手旁观。” 　　“魔皇渡劫前，可以告知我等，我等会出手相助。” 　　池云镜道：“不必。” 　　他要去找阿玄。 　　待他离开，鬼主重新看向楼雾：“楼崖与魔皇先后渡劫飞升，你十分不甘。” 　　尤其是楼崖。 　　他害自己的佩剑沦落到这般境地，本该一辈子心魔缠身，遭受无尽折磨，可他竟摆脱过往，迎来新生，达成夙愿飞升成仙。 　　那楼雾算什么。 　　楼崖那么幸运，无论经历再多苦难，都是他的磨剑石，而楼雾经历再多，都回不到曾经无忧无虑的剑灵。 　　他还被远远落下，连与楼崖师徒站在同一层次的资格都没有，就连封蚀与孟陈莲，都突破到大乘期，与他比肩。 　　鬼主道：“你也有获得力量的机会。” 　　“待我们的大计完成，你渡劫成仙，乃至超脱仙身，铸成神体都不在话下。” 　　楼雾渴求力量心切：“什么机会。” 　　“随我来。” 　　御座后的墙壁消失，显露出深邃的黑暗，点亮星斗，鬼主带红衣少年走进去。 　　他一直没将星罗神君的存在，以及大计的全貌告知楼雾，现在得知这些，楼雾的瞳孔逐渐扩大，在星罗神君的御座前停下脚步。 　　鬼主道：“到时我等与人族的处境就会翻转，妖鬼才是正统，你不必再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也不必再在乎人族的看法。” 　　楼雾知晓鬼主一直在进行谋划，但没想到是这样大的计划，还亲眼见到了上古的神君，感觉像是在做梦。 　　“血尊者，你可以成为神君的剑。”鬼主道，“胜过当楼家的剑无数倍。” 　　楼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鬼主补充道：“沐玄也在协助我等。” 　　可阿沐为何要对他说，别当尊上的提线木偶。 　　楼雾隐隐意识到，沐玄并非真正协助他们，但没有揭露。 　　这已经算是背叛尊上。 　　楼雾感到煎熬，逃离楼家后，他唯一能依赖的就是尊上，他依赖了尊上很久，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太难。 　　楼雾喉咙发干：“尊上，我要想一想。” 　　他已经包庇要对大计不利的阿沐，那加入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但他隐晦背叛了尊上一次，不愿再次拒绝尊上的命令，尊上的计划对他也十分有吸引力。 　　楼雾心里很乱。 　　“他在迟疑。”星罗神君开口，“等沐玄再挑拨几句，他真会倒向沐玄。” 　　鬼主道：“我养了血尊者这么多年，他竟会被认识没多久的沐玄挑拨，不管多少次，我都会为沐玄的手段讶异。” 　　星罗神君语气莫名：“他的魅术确实有水平。” 　　鬼主意外抬头，就算星罗神君成为鬼族，也不屑大多数妖鬼，能入他眼的鬼族寥寥。 　　在星罗神君那里，沐玄一直是除了黑珠就什么用都没有的东西，他竟会亲口称赞沐玄的魅术。 　　楼雾嘴唇翕动，想解释在自己心里，尊上还是重要的。 　　然而，他对沐玄使用度化之术的景象念念不忘，即使沐玄不愿救他，他也渴望沐浴在那样温暖的光下。 　　有了对比才发现，那是真正的救赎，与尊上对他的拯救截然不同，尊上对他更像是利用。 　　“你也放不下我描绘的大计，那都是你渴望的事物。”鬼主声音飘忽，“当年雾霭剑折断，我给你选择，这次既然你做不出选择，我就替你做。” 　　鬼主朝红衣少年张开手，一层惨白干枯的皮肤，包着宽大的骨架。 　　“血尊者，你早已不能回头。” 　　“这些年你为我做过许多事，就算变回剑灵，也不会被人族接纳。” 　　“而且，你真的还要做人族工具么。” 　　在楼雾动摇的一瞬间，鬼主将他变为长剑，血色剑刃上勾画着精美的漆黑纹路，笼罩在黑雾当中，散发阴森诡异的美感。 　　“当年帮他成为鬼族，本是看他有天赋，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为神君所用。”鬼主将剑呈上。 　　星罗神君打量道：“远不如我曾经的佩剑。” 　　“自然比不上神剑。”鬼主点头。 　　＊ 　　深海牢狱里，囚禁着归海圣地千百年来抓住的妖鬼。 　　这些妖鬼与世隔绝，互相都是熟面孔，每日对着无穷无尽的海水，没有新话题，老话题早已聊完，只有新的妖鬼进来，才能稍微热闹一阵。 　　因为除魔大会，近日被抓进来的妖鬼格外多，也格外热闹。 　　他们讨论的话题，基本都围绕一个名为沐玄的鬼族。 　　据说，各界天才已经快被沐玄祸害光，为他打起来都不奇怪。 　　部分妖鬼进来得太久，不认识那些年轻的天才，但他们认识名号，什么合欢宗少宗主，仙尊传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怎么会为区区合体期的艳鬼抢婚，险些把脑子打出来。 　　还有妖族少皇。 　　妖族少皇被关进来有些日子，牢里的妖鬼就算没见到他，也听说了。 　　有的妖鬼在鸟不拉屎的深海关太久，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俊美还身份高贵的，当场发春，每天对着封蚀呻吟，差点吵死他们。 　　封蚀被关进来时，带着严重的剑伤。 　　新来的妖鬼绘声绘色描述，他就是因为抢婚，被池云镜打伤的。 　　如果只有一两个妖鬼这样说，老前辈不会相信，但所有新来的都这样说，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们很想见一见沐玄的庐山真面目，但没想到，沐玄真的会被关进来。 　　还是归海仙尊亲自带来。 　　深海的牢房都是水泡形状，散发幽幽的光，内部空无陈设，囚犯在里面做什么，都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越往深处，水泡颜色越黑，关押着重要的囚犯。 　　封蚀就在这里。 　　俊美无俦的青年站在牢房中，额头生着龙角，强劲有力的身材撑起黑衣，他笑看着归海仙尊带沐玄经过自己面前，开口道：“阿沐。” 　　沐玄客套了句：“妖族少皇，多日不见。” 　　“阿沐愿不愿意住在我对面？” 　　沐玄摇头道：“不愿。” 　　封蚀看向归海仙尊。 　　“希望仙尊将阿沐安排在我对面的牢房。” 　　随行的柏宗荻道：“仙尊，不可。” 　　归海仙尊并未理会封蚀，将沐玄安排在更深处的牢房，和他有段距离。 　　妖鬼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沐玄，一开始是好奇，看清他的容貌，许多妖鬼登时起身上前，贴着水膜，试图离他近点，直勾勾的目光充满炙热与垂涎。 　　相比封蚀，沐玄才是多数强大妖鬼喜欢的类型，有的妖鬼眼睛都红了。 　　柏宗荻忍不住皱眉。 　　但水牢向来是这般，无法更改，沐玄位于较深处，能看见他的妖鬼已经算少。 　　归海仙尊将沐玄关入牢房，暂未对他提阵眼的事。 　　临走前，柏宗荻背对着沐玄，没有看他，“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自身的过错，若是诚心悔改，或许可安然度过除魔大会。” 　　沐玄道：“我会的。” 　　＊ 　　归海仙尊带沐玄来牢狱前，悄然将一样天材地宝打入了他体内，沐玄将其消化，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些许。 　　但还是需要阳气。 　　忘记要楼崖的血了。 　　不过，饥饿感姑且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被其他妖鬼垂涎打量，沐玄没什么反应，正准备进入黑珠空间，查看厄鬼神君的虚影，水牢外忽然投进来一道阴影。 　　沐玄抬头一看，是黑衣俊美的妖族少皇。 　　封蚀能够离开牢房。 　　妖鬼与归海仙尊是一伙，沐玄并不意外，但其他妖鬼十分震惊。 　　封蚀环顾四周，垂涎沐玄的视线纷纷收回，他警告道：“胆敢对人族透露此事者，杀无赦。” 　　“若是保密，你们还有机会离开。” 　　话音落下，封蚀准备进入沐玄的牢房。 　　沐玄道：“少皇不要不请自来。” 　　封蚀挑起笑意，身体径直穿过水膜，来到沐玄面前，贪婪扫视着他。 　　“多日未见阿沐，我思念至极。” 　　露骨的视线令沐玄排斥，黑龙好像又有发情的趋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只妖鬼激动的声音，“不愧是少皇，出入归海圣地的水牢也不在话下。” 　　“我会保管秘密，少皇救我出去后，能不能将我收入后宫。” 　　“少皇……嗯嗯……” 　　“啊……” 　　听声音就令人面红心跳。 　　这是在幻想着封蚀做什么。 　　水牢墙壁透明，周围的妖鬼全都能看见，那只妖鬼也是够豪放。 　　看着封蚀黑下去的脸，沐玄忍住幸灾乐祸的笑，诚恳建议：“少皇的欲望要是无处释放，可以去找那位。” 　　封蚀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刻，沐玄听见那只妖鬼的求饶与凄厉惨叫。 　　待封蚀回来，他的一只手变成了龙爪，上面血迹未干。 　　其他妖鬼噤若寒蝉。 　　关在这里的妖鬼都作恶多端，证据确凿，沐玄也不会同情。 　　封蚀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他前些日子都没暴露能出入水牢的事，今日看见沐玄，实在没忍住。 　　沐玄到来，意味着计划也快开始，不必再那样严格遮掩，归海仙尊已经与他通过气。 　　唯一的失策，是只想着来沐玄这里，忘了先处理那只聒噪的妖鬼。 　　封蚀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割开手腕，对沐玄道：“喝血。” 　　能让反派流血更好。 　　不压榨白不压榨。 　　沐玄道：“少皇给这么少的血，未免太吝啬。” 　　封蚀脸上有了点笑意，在手腕划开多处伤口，手指附着妖力点住血肉模糊的位置，逼出大量血液。 　　沐玄手指一勾，血液流向他，漂浮在苍白的掌心，凝成晶体。 　　看着沐玄将血液结晶融入体内，封蚀道：“怎么不就着我的手腕喝血，更加方便。” 　　说话间，封蚀直接将手腕贴向沐玄的唇瓣，沐玄倒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何必拒绝。”封蚀笑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龙血，都尝不到点甜头吗。” 　　“那样太亲密，我不喜欢。”沐玄直白道，“我的夫君也会不高兴。” 　　“夫君。”封蚀顿了顿，没有急着发怒，“池云镜？” 　　沐玄点头承认。 　　封蚀靠近他，伸手捞起一捧黑发，“池云镜是用什么手段得到你的。” 　　沐玄要继续后退，封蚀直接攥住他的发丝。 　　沐玄索性切断了头发。 　　封蚀掌心的断发溃散为鬼气，重新接到沐玄身上。 　　“阿沐还没喝饱。”封蚀抬起手腕，看着上面蜿蜒的血迹，“我等着你求我。” 　　沐玄无所谓道：“少皇慢慢等。” 　　他已经补充了不少阳气，不会到丧失理智的程度。 　　面对池云镜的阳气，沐玄在清醒状态下都能抗住诱惑，遑论其他人。 　　见封蚀好像要一直待在这里，沐玄道：“少皇可以回自己的牢房等。” 　　封蚀转了转手腕，“阿沐能时刻闻到血味，却吃不着，效果才好。” 　　“圣地的弟子会下来巡视，你不怕他们发现？” 　　“我在他们巡视时间前回去就是。” 　　“我身负重要任务，还得参悟厄鬼神君的传承术法，交给星罗神君。”沐玄慢吞吞道，“希望少皇别一直在这里影响我，否则会拖慢我参悟的速度，也会影响计划。” 　　“行。”封蚀笑了笑，“阿沐现在确实金贵，我回去。” 　　等封蚀离开，沐玄的神识就进入黑珠，来到悬浮着光球的漆黑空间。 　　每颗光球内，都是一部传承书法。 　　厄鬼神君的虚影漂浮在光球间，身披宽大黑袍，大半张脸连同眼睛都被兜帽盖住，露出没有血色的下巴。 　　沐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斗篷，“我穿白色斗篷，神君穿黑色，果然是有师徒缘分的。” 　　厄鬼神君没想到他上来第一句话是这个，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唇角翘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很令我满意。”厄鬼神君终于吐出声音，“远超我的预想。” 　　“我不知当年你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我的鬼核附近，可能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沐玄讶然：“神君知道这么多事？” 　　“我刚苏醒，但能探知到鬼核的经历。” 　　厄鬼神君不善言辞，直接切入正题，显得有点生硬：“度化怨魂需要功德在身，你的功德，来自于当年挽救平阳城。” 　　“我为度化怨魂，积攒了不少功德，能留一缕神识在度化之法内部，你度化怨魂，唤醒了我。” 　　沐玄道：“我一直不知，神君为何执着于度化怨魂。” 　　“我身为怨魂，被仇恨浑浑噩噩支配数十年，心里的抗拒越来越强，直到一天，我挣脱仇恨，恢复了神智。”厄鬼神君语速较慢，“我想为自己数十年犯下的血债赎罪，也深感体质带来的困苦，许多怨魂并不想犯下滔天罪孽，只是身不由己。” 　　“许多怨魂身负累累血债，我也同样，我没资格杀他们，就想度化他们。” 　　“新生的怨魂，则可以在他们犯下罪孽前度化，还有你先前度化的那种特例——不完整的怨魂，变成那样是运气因素，也不能说好运还是厄运。” 　　“我探寻着度化之法，不知不觉就成了仙。” 　　原来厄鬼神君并非成仙过后，想着帮助同类，而是为度化同类而成仙。 　　那就是他的道。 　　忽然，沐玄头晕了下，眼前浮现点点星斗。 　　“星罗神君找你。”厄鬼神君道，“我在鬼核内，他发现不了。” 　　下一刻，沐玄的意识来到星空当中。 　　星罗神君坐在半空的御座。 　　“楼崖飞升有些突然，不过你趁这个时间被抓去仙洲，也算合适。”星罗神君道，“保命术法暂时搁置，你开始参悟摄魂之法，那对完成主阵眼有用。” 　　“你也要进入阵法中心，充当主阵眼的一部分。” 　　沐玄道：“好。” 　　因为沐玄是厄鬼神君的传人，星罗对厄鬼的厌恶会牵连到他身上。 　　除了讽刺，以及先前对沐玄魅术的好奇，星罗神君基本不与他说正事以外的东西，直接消失。 　　沐玄未曾发觉，星罗神君消失前看了看他的脸。 　　眼前的星空淡化，沐玄重新置身于黑珠内部，面前的厄鬼神君语气有点古怪：“星罗对你态度特殊。” 　　厄鬼神君仅剩虚影，居然还能听见他与星罗神君的对话，得知星罗的态度。 　　这么厉害。 　　厄鬼神君看出沐玄在想什么，解释道：“他在我的鬼核内找你，我才能看见。” 　　沐玄问：“星罗神君对我哪里特别？” 　　“你对他使用过魅术。”厄鬼神君与星罗神君敌对，但对他还是颇为了解，“我本和你一样，以为魅术对他没用，但看来不是。” 　　厄鬼神君摘掉兜帽，露出阴沉俊秀的青年面庞，看着沐玄道：“你对我使用魅术试试。” 第98章 疯 　　沐玄闻言, 抬眸与厄鬼神君对视。 　　厄鬼神君的脸色没有波澜，但是道：“果然有效果，我的心绪受到了牵动。” 　　“我有点后悔。” 　　“从前因为不擅长魅术, 没有用心搜集相关的东西, 否则现在就能给你用了。” 　　沐玄笑道：“师尊留下的魅术, 品质已经极高，我还学了合欢宗的魅术, 足够使用。” 　　厄鬼神君微讶：“你叫我什么？” 　　“师尊。”沐玄眨了下眼, “您都将传承授予了我, 不会不认我这个徒弟吧。” 　　“不会。”厄鬼神君有点不好意思，重新戴上了兜帽, “可惜我无法给你拜师礼。” 　　沐玄道：“师尊留下的鬼核已经足够, 若没有它，我早死了不止一次。” 　　厄鬼神君不知如何应对，像之前那样, 生硬将话题切换回正事：“以星罗的性格，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受魅术影响。” 　　“他想装作没受影响，但骗不了自己的心, 因为你的重要性, 还不能拿你怎么样, 就只能不动声色观察你，弄清自己为何会中招。” 　　“星罗神君想必深感耻辱。”沐玄看过上古记忆，对那位神君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等他榨干我的利用价值, 可能就会卸磨杀驴, 将我这个带给他污点的鬼族抹消。” 　　“他会。”厄鬼神君笃定道, “而且, 他已经在思索从你身上剥离我鬼核的方法。” 　　沐玄不敢小看星罗神君创造术法的能力。 　　“不止为了师尊与人族，我为自己也要杀了他。”沐玄道，“不知师尊为何对他抱有那般强烈的杀意？” 　　“他害死了对我有恩的神尊。” 　　就是将厄鬼收麾下的那位。 　　“当年在册封大典上，星罗被收入神君宫中，后来因为自创仙法，被一位神尊看中。”厄鬼神君回想着久远的记忆，“那位神尊后来堕魔，星罗受他利用，造了不少杀孽，是仙界破碎的推手之一。” 　　原来是这样。 　　沐玄道：“要怎么杀星罗神君，我还没有头绪。” 　　“我有。”厄鬼神君道，“我会找机会，将你的修为拔高到飞升关头，到时你会面临突破大乘期，突破渡劫期，与飞升成仙的三重雷劫叠加，利用天劫击杀星罗。” 　　鬼族的雷劫本就尤其凶厉，何况是三重雷劫叠加。 　　而且，鬼族惧怕天雷。 　　现在的星罗神君也是。 　　“你身在其中，也无法幸免。”厄鬼神君道，“你会死。” 　　“我是不想死的。”沐玄平和道，“我有放不下的人。”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会真的任由你灰飞烟灭。”厄鬼神君用不习惯的语气，僵硬安慰，“我留有最后一份力量，能送你带着记忆转世。” 　　沐玄坦然松了口气：“多谢师尊。” 　　“不必言谢，这是我应做的。”厄鬼神君唇角弧度微弯，“你有什么事都会直白讲出，不像其他人那样遮遮掩掩，乃至撒谎掩盖真心，这样很好，和你说话很轻松。” 　　“我其实说过不少谎话，把别人骗得很惨。”沐玄不禁再度想到池云镜。 　　他开玩笑道：“不过我尊师重道，对师尊是不会撒谎的。” 　　“对我不会就可。”厄鬼神君道，“我的这缕神识维持不了多久，在消亡前，需尽快做好三重雷劫以及送你转世的准备，你不必留在这里，先出去吧，外面有人找你。” 　　有资格来探望沐玄的，只有楼崖。 　　可在来仙洲的路上，沐玄听归海仙尊说了，要大摆宴席庆贺楼崖成仙。 　　楼崖不该在参加宴席么。 　　沐玄的神识离开黑珠，在现实里睁开眼睛。 　　牢外果然是楼崖。 　　高大的男人身穿银丝绣暗纹的青蓝衣袍，模样庄重，青玉冠束发，插着玉簪，完全显露出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庞。 　　从男人的眼神，沐玄看出了微薄醉意。 　　“我挂心你的情况，找到机会中途离席。”楼崖低声道。 　　沐玄道：“不用担心，我很好。” 　　楚朗风靠得很近，掌心贴在水膜上，心疼道：“阿玄待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好。” 　　“我本想保护阿玄，避免再发生镇邪塔的事，但没能做到。”楚朗风手指蜷缩，垂头懊恼道，“我太弱了。” 　　“这么说来，我都是二进宫了。”沐玄展颜，“你已经很厉害，我突破合体期是因为身怀神君传承，而你没有，修为都与我一样。” 　　“可我远不如师兄。” 　　回想之前在合欢宗的婚礼上，被池云镜随意挥开，楚朗风不甘咬牙。 　　沐玄嘴角微抽：“不用和他比。” 　　那可是主角，还是事业流的。 　　想着池云镜是事业流主角，沐玄现在都觉得魔幻。 　　“他有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积累，情况不同。” 　　楚朗风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师尊已经告诉他，阿沐与池云镜的关系。 　　楚朗风心绪繁杂，有很多话想说，但不敢说出来，只能牢牢抓住自己与阿沐的那份联系，道：“阿沐是我的兄长，如果池云镜对你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他。” 　　沐玄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叫他师兄了。” 　　池云镜堕魔后，他分明还会叫师兄。 　　楚朗风沉默，他不恨上池云镜已经不错，实在没心情那样叫他。 　　看楚朗风低落的样子，沐玄以为他得知了池云镜与楼崖真正断掉师徒关系，想摸一摸他的头发进行安抚，可惜无法穿过水膜碰到他。 　　楚朗风抬手，学着沐玄以前的样子摸自己头发，整个人像毛茸茸的大狗，笑道：“我先替阿沐摸了，等我想办法救阿沐出来，你可以随便摸。” 　　沐玄道：“不用救我。” 　　楚朗风微怔。 　　开始意识到，阿沐抹黑自己，被关入深海牢狱，似乎是另有成算。 　　沐玄看向楼崖：“可以将内情告诉朗风。”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楚朗风心思单纯，容易泄密。 　　楼崖点头：“好。” 　　沐玄笑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应该会被灌不少酒。” 　　楼崖道：“我更想找你喝。” 　　他从宽大袖袍取出一壶酒，递向沐玄。 　　沐玄示意隔在他们中间的水膜，“我拿不到。” 　　许多竹叶卷着酒壶，将水膜绞开一个洞，来到沐玄面前。 　　沐玄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这样会被归海圣地的人发现吧。” 　　“归海仙尊第一个发现，他会帮忙遮掩。” 　　沐玄面露意外，调侃道：“你竟然会以权谋私了，还把麻烦推到归海仙尊头上。” 　　可能是知晓归海仙尊人族叛徒的身份，楼崖就没那么客气了。 　　不过，破坏规矩只为给沐玄送酒，也不像楼崖做出来的事。 　　当年他在镇邪塔，楼崖可是连探视都没有过。 　　楼崖承认：“我变了很多。” 　　连新的道心，都是为面前的鬼族而生。 　　沐玄接住酒壶，竹叶消散，他喝了一口，夸赞道：“好酒。” 　　“喜欢就好。”楼崖道，“你是最该喝这份酒的。” 　　“的确，我可是楼仙君的救命恩人。”沐玄笑道，“不知楼仙君能否再回馈我些血液。” 　　楼崖二话不说，割开手掌取血，从水牢的破洞送去给沐玄。 　　“我也可以。”楚朗风连忙用黑剑割伤自己。 　　楼崖看了他一眼。 　　楚朗风若有所感，抬头与男人对视，师徒和睦的氛围隐约发生变化。 　　不过，他们都是输家，没必要争得太厉害。 　　沐玄无奈道：“有楼崖的血就够了，你何必让自己也受伤。” 　　楚朗风抿了抿唇。 　　阿沐不懂，他汲取阳气对他们而言不是痛苦或折辱，而是奖励。 　　给完血，水牢的墙壁修复，楼崖就不能再停留。 　　庆祝他飞升的宴席尚未结束，他不能离席太久。 　　楼崖一走，楚朗风也没法留下。 　　临走前，楼崖用威压警告了四周牢房的妖鬼，不要打沐玄的主意。 　　给封蚀降下的威压尤其沉重。 　　妖族少皇看着他，勾起不以为意的笑。 　　楼崖对沐玄道：“我会常来看你。” 　　楚朗风道：“我也是。” 　　沐玄朝他们挥了挥手。 　　回到海面上，楼崖对小弟子道：“不想被沐玄疏远，就别再把心思表露出来。” 　　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向弟子给出这样的感情建议，脸上有不自在一闪而过。 　　楼崖忽然意识到，师徒心系同一个鬼族，是何等荒谬，但事已至此，彻底没有回头路可走。 　　楚朗风若有所思。 　　阿沐对他太过重要，他无法接受与阿沐变成陌路人。 　　为此，他愿意一生待在弟弟的位置上。 　　在合欢宗的婚礼上，那么多身份尊贵的天才修士争夺阿沐，而他年纪太小，成长得也不够快，形同边缘，楚朗风就意识到，自己与阿沐是不可能的。 　　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 　　楚朗风眉眼放松，“我明白了，师尊。” 　　＊ 　　因为度化完怨魂太虚弱，沐玄休息了两日。 　　归海仙尊也是出于这点没来找他。 　　这天，沐玄参悟完摄魂之法，意识从黑珠出来，看到封蚀站在自己面前，似乎这样看了他许久，也不觉得无聊。 　　沐玄正要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余光就瞥见外面的白衣青年。 　　“池云镜正在渡仙劫，我们合作才有与他抗衡的希望。”孟陈莲道，“合作的事，考虑好了吗。” 　　他在对封蚀说话。 　　沐玄不明所以，这两个反派不早已是合作关系？ 　　然而，封蚀犹豫了许久，还有点挣扎之意，半晌才答应下来。 　　“好。”孟陈莲微微一笑，穿过水膜进来，靠近沐玄要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封蚀面露不快，没有阻拦。 　　沐玄后退，警惕道：“两位要干什么。” 　　孟陈莲语气温柔：“当然是趁池云镜不在，将阿沐变成我们的东西。” 　　沐玄听他的话，像是在听天书。 　　他当然明白孟陈莲的字面意思，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孟陈莲兽性大发还有可能，但现在封蚀在旁边，水牢墙壁透明，其他妖鬼都能围观，怎么可能。 　　“阿玄放心，我没有给人看房事的爱好，还是给垂涎你的妖鬼看。”孟陈莲打开折扇，“我只是想待在你这里而已。” 　　当前大计要紧，不是得到阿玄的时候。 　　阿玄不可能安分，之后必定成为他们的阶下囚，无需急于一时。 　　孟陈莲还打算，与封蚀合作研究类似于血契的术法，到时烙印在沐玄的本体上，控制住他。 　　沐玄不知反派在想什么，他清楚池云镜渡劫大概率没事，依然有些挂心，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你们待在这里，会打扰到我，影响计划。” 　　“我尽量不打扰。”孟陈莲好看的笑容油盐不进，“阿玄似乎忘了，你没有自由，除了配合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我与封蚀是神君真正的盟友，待在你身边这样的小事，神君不会在乎，而阿玄要是因小事影响计划，在神君那里可落不着好。” 　　沐玄拿他们没办法，就不再管，坐下来闭目养神。 　　孟陈莲笑着侧头看封蚀，“这不比你之前被赶走强多了。” 　　封蚀冷嗤，坐到沐玄身侧，右腿曲起，手臂搭在银色的膝甲上。 　　孟陈莲绕到沐玄另一侧。 　　就在这时，沐玄感觉到仙气动荡。 　　池云镜飞升的异象遍布仙洲，连吞噬光线的深海，也有清冷月华映照进来。 　　“渡劫结束，池云镜成功了。”孟陈莲遗憾轻叹，“要是他死在天雷下该有多好。” 　　沐玄听得不高兴。 　　但他没法拿孟陈莲怎么样，反正池云镜已经平安渡完劫，就随反派去无能狂怒。 　　然而，孟陈莲对他不依不饶，“阿玄先前，是不是在担心渡劫的池云镜。” 　　沐玄道：“你好烦。” 　　“阿玄抱怨起来真可爱。”孟陈莲抬手抚上胸口，“但你担心池云镜，我这里好疼。” 　　沐玄无动于衷，“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与封蚀合作，我其实非常不高兴。”孟陈莲的笑容逐渐危险，“阿玄勿要再惹我生气。” 　　“我也不愉。”封蚀烦躁不耐，“你废话太多了，孟陈莲。” 　　沐玄驱赶道：“少宗主回去找自己那些情人就是，何必在这里委屈自己。” 　　孟陈莲脸上的笑意消失，丢掉折扇，朝沐玄欺身而下。 　　封蚀面露愠怒，刚起身阻拦，牢房外响起归海仙尊的咳嗽声。 　　转头一看，池云镜就在他旁边。 　　新晋的少年仙君芝兰玉树，简单的白衣掩盖不住绝世风姿，脸上的暗红花枝消退不少，显出飘渺出尘，黑眸如同冰面，表层平静，看不见下方掩盖着什么。 　　沐玄有点懵。 　　池云镜刚还在渡劫，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池云镜渡劫时，周围没有妖鬼护法。”归海仙尊道，“他渡完劫较为虚弱，而仙洲打开，我趁机将他擒获。” 　　归海仙尊表面是这番说辞，实际上池云镜就是为了找沐玄，特意被他抓住。 　　刚被抓，池云镜就请他快点关押。 　　归海仙尊一时无语，带他转移到深海牢狱。 　　池云镜看着沐玄，片刻未移开视线，像要将这两天缺失的都补回来。 　　他目不转睛道：“请仙尊将我关在阿玄的牢房里。” 　　归海仙尊回绝：“不妥。” 　　池云镜重复了一遍：“请将我与阿玄关在一起。” 　　看似平静的冰面融化些许，暴露出深层影影绰绰的疯劲。 　　归海仙尊顿了顿，似乎对他有点忌惮。 　　“不可。”孟陈莲道，“魔皇擅自过来，与我等的计划不符。” 　　话音未落，银白剑光穿透水膜，缠住孟陈莲的脖颈。 　　同为仙君，楼崖能切开水膜，池云镜自然也可以，银白剑光在电光火石间一拽，直接扭断了孟陈莲的颈骨。 　　他紧接着要对封蚀下手，被归海仙尊阻拦。 　　归海仙尊沉声警告：“池云镜。 　　“仙尊尽快接续他的颈骨，尚可无碍。”池云镜道。 　　他刚对孟陈莲动手时，归海仙尊都没反应过来。 　　威严老者眼里的忌惮更深。 　　池云镜身怀仙尊传承与魔皇印，刚飞升就已经能威胁到他。 　　“那你就关在这里。”归海仙尊道，“你是羽流仙尊转世的事情已经传开，我对你优待些，也有理由。” 　　池云镜颔首：“多谢仙尊。” 　　归海仙尊有些膈应。 　　“不过，我要带沐玄去个地方。”归海仙尊道，“他休息得差不多，该开始准备大阵了。” 　　池云镜微不可察皱眉：“我同去。” 　　归海仙尊直接答应。 　　要是不让他陪着沐玄，他不知还会闹出什么。 　　羽流仙尊沾染情爱后，怎会变成这样。 　　都分不清到底是沐玄的问题，还是池云镜自己有问题。 　　附近妖鬼都看到了归海仙尊与妖鬼交谈，对封蚀与孟陈莲自由出入水牢熟视无睹，甚至出手救他们。 　　这不重要。 　　他们意识到归海仙尊与妖鬼合谋，自己说不定有被释放的机会，不会没眼色吐露这件事。 　　就算吐露，也不会有修士相信。 　　这两天妖鬼们看见的热闹，比过去千百年都多。 　　新来的妖鬼那些关于沐玄的言辞，他们本以为有点夸张成分，现在看来完全不假。 　　沐玄经过自己牢房前的时候，有的妖鬼偷偷窥视，想深深映入脑海，足够支撑往后数年的绮思幻象。 　　结果，他们眼前忽然一黑。 　　过了几秒，几个妖鬼后知后觉碰触自己的眼睛，疼痛感在这时疯狂涌上，他们不禁发出惨叫。 　　池云镜切掉了他们的眼睛。 　　与疼痛同时席卷神经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不敢再对沐玄有丝毫幻想。 　　喜欢沐玄的大能，一个比一个疯。 　　尤其池云镜。 　　＊ 　　“这里的计划不需要云镜。”沐玄觉得，鬼主不会希望他与池云镜待在一起，这样不好控制，“他擅自过来，妖皇与鬼主没有意见么。” 　　“他不来不行。”归海仙尊道，“没有你，他就很不正常。” 　　更无法控制。 　　来到牢狱外围，一些妖鬼看见沐玄，眼里爆发狂热的光彩，连忙上前，双手贴着水膜。 　　他们是沐玄在鬼都度化怨魂后，新被抓进来的，有些更是亲眼见过沐玄的度化金光。 　　“沐大人救我！” 　　“别救。”池云镜神情冰冷，“阿玄在鬼都故意支开我，想必是因为度化怨魂副作用极大。” 　　当时柏宗荻在尘封界拿出传承玉，似乎早有准备，得知了他是羽流仙尊转世。 　　应当是阿玄告诉楚朗风的。 　　“想来也是。”池云镜道，“阿玄度化玉典剑那样尚未成为鬼族的魂魄，都消耗不小，度化怨魂的代价只会多，不会少。” 　　沐玄展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半圈，“你看我好好的，没事。” 　　看着阿玄的样子，池云镜脸上的冷意就控制不住融化，但这件事不能轻易过去，池云镜强行撑住冷硬的态度，“度化之法不要再用。” 　　沐玄捂住耳朵：“我不听。” 　　池云镜急切握住他的手腕，“阿玄。” 　　周围的妖鬼群情激愤。 　　“沐大人，不要听信魔皇妖言蛊惑！” 　　池云镜很想把这些向阿玄索取的妖鬼都杀了，但是不行。 　　阿玄会生气。 　　而沐玄心情微妙，从前他在别人眼里都是带歪了池云镜，包括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虽然现在，池云镜的本性逐渐被认清，但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很多妖鬼会怕池云镜带歪他。 　　还有的鬼族着急道：“归海老狗，你要带沐玄去哪里！” 　　归海仙尊没放在心上。 　　他对池云镜道：“你在圣地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未来成就必然不凡，没想到那一日来得这么快，而且你还是羽流仙尊的转世。” 　　“我自认隐藏得足够好，也被你看穿了。” 　　沐玄道：“仙尊让池云镜修炼斩情剑，是为了控制他么。” 　　“是。”归海仙尊道，“结果，我们只要控制你就够了。” 　　仙尊带他们来到海洋中部，双手掐诀，衣袍微微鼓动，一片红黑色星斗出现在他们面前。 　　除了这片星斗，沐玄看不见任何阵法的踪迹。 　　能在其他仙尊眼皮底下掩藏这么多的神阵，自然不会轻易被发现。 　　“阵法需要大量的神君鬼气。”归海仙尊道，“星罗神君虚弱，提供的鬼气有所不足，需要你再补充些，这是第一步。” 　　沐玄用星罗神君教的方法，分出鬼气给星斗。 　　红黑色星斗微微膨胀，光芒闪烁。 　　鬼气连接着沐玄与星斗，成为桥梁，沐玄的视野晃动，朦胧感知到了遍布整片海域的浩大阵法，立体大阵从海底蔓延至海面，圣地就建在海面上。 　　归海仙尊看了眼池云镜，剩下的话没当着他的面说，而是给沐玄传音：“第二步在之后的除魔大会，圣地会用善恶石审理抓来的所有妖鬼，十恶不赦者处刑。” 　　“无论善恶石判断你是什么，我都会让结果变成十恶不赦，并处刑你。” 第99章 除魔大会 　　待沐玄脸上浮现吃力之色, 池云镜立刻扶住他，“阿玄，休息一下。” 　　“今天就到这里。”归海仙尊道, “明后两日再各来一次, 就差不多了。” 　　池云镜割开手指, 喂到沐玄嘴边。 　　当着归海仙尊的面，沐玄做不到吸吮他的血, 于是将池云镜的手拉下来, 紧紧握住, 池云镜的血沾到苍白手掌，便浸透进去。 　　池云镜在掌心割开更多伤口, 方便沐玄吸收。 　　“看来老夫打扰到二位了。”归海仙尊笑道。 　　池云镜静静看着他, 像在说是的。 　　“那我先走一步。”归海仙尊道，“两位等下追上就好。” 　　池云镜牵着沐玄的手，在后面慢慢走, 忽然道：“阿玄这两日吸收了别人的阳气。” 　　沐玄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阿玄被抓去仙洲时，状态明显不好, 如今好转了许多。”池云镜声音微冷, “而且, 我能从阿玄身上感知到他人的气息，除了妖族少皇，还有玉典剑与楚朗风的。” 　　分辨得这么清楚。 　　沐玄反复用神识扫视自己的里里外外, 没感觉到池云镜说的气息。 　　池云镜解释道：“成就仙体后, 我的感官较从前敏锐许多, 不在一个层次。” 　　沐玄道：“那要是仙君的伴侣在外面找人, 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池云镜颔首：“是。” 　　沐玄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 池云镜忍不住问：“阿玄在想什么。” 　　“是否再想外面找人的事。” 　　“我能想什么，当然是大阵的事。”沐玄哭笑不得，“我倒要问你满脑子都是什么。” 　　他抬手捏住池云镜的脸，“我与人成婚后，绝不会红杏出墙。” 　　池云镜迫不及待问：“那阿玄愿意与我做真正的夫妻了么。” 　　“还没决定好。”沐玄道，“继续看你表现。” 　　池云镜顿了顿。 　　他忽然觉察，自己的表现似乎并不能令阿玄满意。 　　“你一直不与我商议杀星罗神君的事。”沐玄传音，“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池云镜开始感到煎熬。 　　“我还是想自己杀了他。”池云镜道，“不用阿玄动手。” 　　在他杀掉星罗神君前，就将阿玄放在魔界残骸，免得出事。 　　池云镜没将这份更隐秘的心思说出来。 　　他答应过帮阿玄，还打着自己杀的主意，阿玄可能已经不高兴。 　　池云镜害怕沐玄的下一句就是和离，心脏悬起，只要沐玄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是否将其打落深渊。 　　这时，他的手被沐玄执起。 　　沐玄将池云镜的手拿到面前，垂头舔舐他掌心的血。 　　池云镜呼吸静止，眼睫都不敢动一下，怕惊跑了主动向他索取阳气的艳鬼。 　　待沐玄重新抬头，他的唇瓣还残留着血液。 　　那抹鲜红令本就妩媚的朱唇愈发诱人，而艳鬼用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温吞神色，抿掉唇上的血，朝池云镜微笑：“我让朗风支走你也有错，我们就互相抵消好不好。” 　　池云镜想说好，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一反常态地急躁，抱住沐玄就要吻下来，沐玄感觉到他身上的燥热。 　　“归海仙尊就在前面。”沐玄抬手，挡住少年魔皇的脸，“别闹。” 　　池云镜低声道：“等回牢房。” 　　“回牢房也不行，墙壁都是透明的。” 　　池云镜想说他有办法，但沐玄脱离他的怀抱，飘去了前面。 　　池云镜立刻追上。 　　“我其实羡慕你。”前往牢狱身处的途中，归海仙尊对沐玄道，“拥有神君的本源与传承，足以一步登天。” 　　“你很年轻，未来拥有许多时间，而老夫的寿命随着仙洲衰落不停缩减，也就剩下两三百年。” 　　沐玄道：“两三百年的寿元，已是凡人可望不可即的。” 　　“不够。”归海仙尊唏嘘道，“远远不够。” 　　沐玄猜测：“仙尊背叛人族，建立新仙界，是为了延续寿命么？” 　　“一部分原因在于寿命。”归海仙尊道，“任凭你再有天资，得到再多机缘，也要受仙洲衰落的桎梏，等你到了我这地步就会发现，自身明明有机会更进一步，却被外界因素困在原地，还必须眼睁睁看着自身衰亡，是多么绝望。” 　　“我年轻时觉得正邪不两立，到老了觉得，种族之分也并非那么绝对，天道繁衍出众多种族，必有作用。” 　　“星罗神君一语点醒了我，仙洲衰落意味着人族正统的地位下降，建立妖鬼的仙界，说不定能打破困局，迎来一番新天地。” 　　“待新仙界建成，我会成为妖鬼，继续寻求大道。” 　　沐玄问：“仙尊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归海仙尊打开水牢，让他进去。 　　“我为寻求大道，何错之有。” 　　＊ 　　沐玄回到牢里，池云镜与他在一起。 　　归海仙尊临走前给沐玄传音，明天会再来接他去大阵那里。 　　沐玄刚坐下，就被池云镜揽入怀中。 　　池云镜弧度漂亮的清瘦下颌搁在他发顶，袖袍垂下，鸦发散落，密不透风笼罩住沐玄，阻碍其他妖鬼的视线。 　　其他妖鬼连沐玄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但阿玄关在这里的两三日，都被其他妖鬼肆无忌惮打量过。 　　池云镜手臂收紧，无法自控地亲吻沐玄的发丝，想要洗掉曾经停留在上面的目光。 　　“说了别闹。”沐玄躲开。 　　池云镜轻微吐气：“我想继续先前没做完的事。” 　　“不行，我在忙。”沐玄道，“你也多考虑正事。” 　　他本打算向厄鬼神君请教问题，池云镜这样，他怎么好意思找神君。 　　池云镜声音微冷：“阿玄怕被谁看见？” 　　沐玄坦言：“我师尊。” 　　池云镜微怔，“阿玄何时有的师尊。” 　　“不是告诉过你，我身怀的宝物是厄鬼神君的鬼核。”沐玄道，“厄鬼神君的一丝神识被唤醒，他就是我的师尊。” 　　池云镜垂眸，看着沐玄的胸口位置。 　　鬼核应当就在那里。 　　少年魔皇礼貌道：“师尊。” 　　沐玄感觉好笑：“那是我的师尊，不是你的。” 　　池云镜非要抱着他，沐玄索性就由着。 　　他的意识进入黑珠。 　　沐玄能放平心态，将自己调整得不尴尬，厄鬼神君则是不喜欢谈论别人私事，也不擅长，他直入主题：“你要问我什么？” 　　“在师尊告诉我三重雷劫前，我的想法是悄悄破坏大阵。”沐玄道，“师尊的传承中有一部名为《千机宝录》，可以探查阵法与宝物的所在，我试探过星罗神君，师尊的一些传承术法他并不知情，这部就是其中之一。” 　　厄鬼神君点头：“我与他没当多久的朋友。” 　　除了在平阳城，沐玄再没用过《千机宝录》，一直搁置，脑中有破坏大阵的计划后火速捡起来，但时间不够，不够他参悟，他想像厄鬼神君请教。 　　“妖鬼还是提防我，归海仙尊也没给我自由出入水牢的资格。”沐玄道，“我的伪装术不够穿过仙尊布置的水牢，同样想请教师尊。” 　　厄鬼神君欣然应允。 　　沐玄领悟他的传承本就快，有厄鬼神君亲自教导，更是进展神速。 　　等沐玄学完出去，池云镜还保持着一开始抱他的姿势，专注看着他。 　　巡视的圣地弟子刚好经过，其中一位紫衣青年看向池云镜，流露出久别重逢的热切与激动，想说些什么，结果看清池云镜的姿势，他如遭雷击，脸色发白。 　　紫衣青年的视线过于明显，沐玄心生好奇，从池云镜怀里起来点，扭头要看他。 　　冰凉的修长手掌，盖住沐玄的眼睛。 　　“不要看别人。”池云镜的声音响起，按捺住被打扰的不快，“阿玄就看着我。” 　　紫衣青年忍无可忍开口：“池师弟。” 　　池云镜这才有了反应。 　　池云镜起身，先解掉腰间的残月剑，放在沐玄身侧，长剑释放朦胧月华，遮盖艳鬼的身影。 　　池云镜站的位置，还挡住了沐玄。 　　他藏得这么严实，反而令人想窥探。 　　紫衣青年确实没亲眼见过沐玄。 　　当初进入魔界残骸，他被传送到其他位置，不在池云镜与沐玄所在的遗迹。 　　他对孟陈莲与影卫成亲不感兴趣，也没去参加婚礼。 　　不过，有人用留影石记录了婚礼的内容，流传出来。 　　紫衣青年看过沐玄的影像，确实长着绝色的脸，但池云镜也没必要这样当成宝贝。 　　池云镜是羽流仙尊转世，什么美人没见过。 　　紫衣青年微挪脚步，调整角度，带着敌意窥探池云镜藏在背后的艳鬼，忽然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池云镜问：“你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似乎没有不同，但紫衣青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我已不是归海圣地的弟子。”池云镜淡淡道，“不必再叫我师弟。” 　　一闪而逝的恐惧过去，紫衣青年道：“以你的身份，只要改过自新，肯定能回到圣地。” 　　池云镜道：“走到如今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不觉得有错，何来改过。” 　　“你贵为仙尊转世，难道要一生与妖魔鬼怪厮混？”紫衣青年急道，“你被艳鬼蛊惑了，怎么就认不清。” 　　“认不清的是阁下。”池云镜道，“事已至此，还看不出是我想方设法留下阿玄么。” 　　紫衣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 　　其实，从沐玄在合欢宗为池云镜挡杀招，还要池云镜别再找他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 　　若沐玄自私自利，纯粹将池云镜当成食物，怎会为他做到那般地步。 　　好不容易引诱池云镜堕落，怎会拒绝再见他。 　　但还有人觉得，沐玄那样做都是明知自己不会死，要勾得池云镜念念不忘。 　　紫衣青年一直认为这样的猜测有道理，然而事已至此，他无法再自我欺骗。 　　犹豫了片刻，紫衣青年还是不甘，道：“我一直心悦池师弟。” 　　池云镜堕魔后，他打算将这份心意永远藏在心底，随时间流逝而抹消，结果池云镜是仙尊转世，一落千丈的风评都开始回暖。 　　峰回路转。 　　崇敬羽流仙尊的修士极多，紫衣青年就是其中之一，添上这份薪柴，他的爱慕之心再也压制不住，向池云镜吐露。 　　池云镜瞳孔微缩，立刻回头看沐玄的反应。 　　沐玄正在他背后探头看戏。 　　池云镜待在归海圣地，果然会有暗恋他的修士。 　　池云镜那样的作风，沐玄想没有安全感都不行，听见紫衣修士表白，他心里小小的不舒服一下就过去了，没有放在心上。 　　但对上池云镜的目光，沐玄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背过身不看他。 　　池云镜目露紧张，上前两步急忙要解释。 　　背后传来紫衣青年的声音，他还在等池云镜的回复。 　　池云镜声音冰寒：“滚。” 　　沐玄就是开个玩笑，没想闹这么僵，回过身道：“我逗你的。” 　　残月剑不知何时钻到了沐玄怀里。 　　因为沐玄觉得被剑光笼罩着太夸张，它就听话收敛了光辉。 　　看清沐玄的容颜，紫衣青年本该嫉妒不平，但呼吸不由自主一窒。 　　与沐玄面对面的冲击力，远超过从留影石看到的。 　　池云镜脸上维持着冷意，抽出残月剑。 　　残月剑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别这么凶。”沐玄道。 　　池云镜轻微闭了下眼睛，收敛冷意。 　　紫衣青年的同伴来催促：“该走了。” 　　青年已经明白池云镜的答案，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不经意再度对上沐玄的目光。 　　碰巧与紫衣青年对视，沐玄也怔了怔，感觉不表示点什么不太好，就朝他挥了挥手。 　　简直不懂这艳鬼脑子里都是什么。 　　紫衣青年这样想着，视线却多在沐玄身上停留了半秒。 　　他没能看更久，因为被池云镜挡住了视线。 　　池云镜还再度用手盖住沐玄的眼睛，心情不虞。 　　这就是他从前不愿给阿玄介绍圣地修士的原因。 　　不管那些人因为传闻对阿玄有多少谬误看法，实际与阿玄相处后，都会改变主意，受到吸引。 　　池云镜问：“阿玄方才有没有吃醋。” 　　沐玄矢口否认：“没有。” 　　池云镜没有再管这个话题，转而问：“外面发生的事，你的师尊能否看见？” 　　“他有事忙碌，应当不会看，但他能读取鬼核的经历。”沐玄道，“鬼核在我体内经历的所有，他都能得知。” 　　下一刻，暗金光幕垂下，池云镜使用魔皇印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水牢外面的妖鬼，只能看见一片暗金的光。 　　“这么说，厄鬼神君了解阿玄的所有。”池云镜道，“也能看见阿玄曾经动情的样子。 　　沐玄被他说得害臊，“你在想什么，厄鬼神君是我的师尊，他也不是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的人。” 　　“我还是嫉妒。” 　　池云镜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发狠亲吻沐玄，还要控制好力道，不能真正伤到他。 　　沐玄支支吾吾：“你不怕师尊看见了吗。” 　　“我用魔皇印阻隔。”池云镜道，“他看不见。” 　　将沐玄吻到眸光涣散，池云镜才稍微松开。 　　看着艳鬼唇瓣不自觉微张，茫然喘息的模样，池云镜的眼眸幽深晦暗，牢牢锁着他，忍不住再度吻下。 　　“阿玄有没有吃醋。” 　　“我承认就是。”沐玄投降，“听见别人向你表白心迹，我是有点不高兴。” 　　“阿玄不暴露我是羽流仙尊转世，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沐玄一边被索吻，一边还要与他对话，眼里都浮现了受不了的水光，声音不稳：“你的身份揭露，人族修士才容易接纳你，我觉得这样更好。” 　　池云镜吻得更深，沐玄的身体深深后仰，依然被他黏着。 　　沐玄好不容易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你怎么还这样。” 　　“我很高兴。”池云镜轻声道。 　　从他微抖的吐息，沐玄就能感觉出铺天盖地的喜悦。 　　与炙热凶狠的吻一样，要将他淹没。 　　* 　　自那晚过后，沐玄一直与池云镜保持距离。 　　他没想到，池云镜接起吻都能没完没了，要不是他强行撑起精神打断，池云镜真会一直纠缠着他不放。 　　那已经不能算单纯的亲吻。 　　沐玄设想过自己与池云镜的未来，想过他们会不会更进一步，变得亲密，但是亲吻都能被折腾成这样，沐玄有点怕了。 　　他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经过厄鬼神君指点，沐玄每晚给大阵灌输完鬼气回来，都会偷偷在深夜利用伪装术，再度离开水牢，用《千机宝录》在海里寻找到一个副阵眼，以及一个阵法的重要节点，将其隐蔽破坏。 　　距离池云镜到来，过了四天。 　　而除魔大会已经开始两天。 　　沐玄周围牢房里的妖鬼越来越少，都被带出去用善恶石审理，并处刑。 　　圣地弟子来巡视时，沐玄听见过他们为归海仙尊的铁血手腕叫好。 　　他们已经容忍了妖鬼太久。 　　玉典剑的事情，证明妖鬼表面低调，暗地里一直在搞小动作，是时候该给他们一个沉痛的教训。 　　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鬼，本就该死。 　　他们都不知晓，除魔大会的处刑台，正是星棋造化阵的部分主阵眼。 　　每当有妖鬼被处刑，他的残魂就会通过大阵，来到沐玄这里，沐玄再用摄魂之法提取魂魄精粹。 　　这日，柏宗荻来打开沐玄的水牢。 　　轮到他与池云镜了。 　　池云镜本不用参加除魔大会，他疑似仙尊转世，并非单纯的魔族，他的事可以等大会结束再议，正道修士不会有意见。 　　事实上，妖鬼的大计到那时已经开始，池云镜的情况就不重要了。 　　然而，池云镜坚持要与沐玄一同。 　　自进入归海圣地以来，沐玄首次见到圣地的真容。 　　鲸类灵兽高高跃出水面，掀起浪花，宫阙楼阁浮在一望无际的海上，沉淀着古朴神秘而厚重的韵味，海水倒灌向天空，形成与天连接的众多水柱，里面有漂亮的游鱼摇曳着尾巴，水柱间以桥梁般的水流相连，上面是数不清的席位，人头攒动。 　　所有水柱正中央，漂浮着宽敞的白玉平台，善恶石位于左侧，右侧的处刑台上残留着妖族的血。 　　沐玄还看到了封蚀，他同样是今日受审。 　　正道不再对妖鬼容情，妖族少皇也不例外，要接受处置。 　　实际上，他只是要上处刑台操控主阵眼罢了。 　　看见他们，席位上窃窃私语。 　　昆仑境的几位峰主也在这里。 　　之前，仙洲将魔界残骸对修真界开放，但他们要维持圣地弟子在秘境的主导地位，只允许同样是宗门弟子的修士进来，宗门高层则不行，如果多位大乘期峰主进秘境，他们得到的机缘有可能压过圣地。 　　除魔大会则是允许所有修士参与，修真界宗门的高层同样可以来。 　　许多人的目光都在沐玄身上。 　　远超这两日所有妖鬼的关注度。 　　当年沐玄在平阳城暴露身份，大多数人第一次认识他，如今沐玄已经很有名。 　　虽然那种名气并不是他想要的。 　　池云镜不可能处刑，妖族少皇手上染血不少，他的结果也没什么好猜。 　　令人好奇的是，善恶石给沐玄的审理结果。 　　沐玄的传闻众说纷杂，他的名气固然大，但正道修士对真实的他知之甚少。 第100章 无人问津 　　“我一直好奇, 池云镜这些年剑道长进得如何，结果听见的是他堕魔的消息。”捉阳峰主身穿明黄色长袍，用手摩挲光洁的下巴, “一开始我听见的时候, 都没有相信, 你倒是相信得快。 　　旁边的药鼎峰主道：“从沐玄被关入镇邪塔，看池云镜的反应, 我就隐隐察觉端倪。” 　　捉阳峰主笑道：“你向来擅长洞察人心。” 　　“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药鼎峰主语气感慨, 看向楼崖所在的位置, “玉典剑终于得偿所愿。” 　　“我先前要同他切磋，请他指教, 都被拒绝了。”捉阳峰主叹了口气, “我还想找池云镜请教剑术，可惜他身陷囹圄，真是造化弄人, 十多年前他还是我的后辈，如今都变成了我需要仰望的大能。” 　　药鼎峰主苦笑：“他们哪有心情。” 　　她的目光落到沐玄身上，面露忧虑。 　　“我虽与沐玄交集不多, 也不像你那般洞悉人心, 但我直觉沐玄并非恶徒, 审理不会有问题。”捉阳峰主道。 　　善恶石就摆在古朴的石座上，外形圆润，周围萦绕着黑白二色的流光。 　　第一个上去的是池云镜。 　　他将手放在善恶石上, 不含情绪的双眸微阖, 黑白流光缠绕到他身上, 逐渐壮大, 形成光柱冲天而起, 将云彩染成浅灰色。 　　善恶石主要判断生灵有未做过恶事，其次是心性。 　　生灵的心越邪恶，光柱颜色越深，若是身负无辜者的血债，还会浮现血光。 　　池云镜身上没有血光，浅灰色光柱说明他心有阴霾，并非完全的正直纯善。 　　阴暗的念头谁都会有，正道修士也并非全都秉公无私，多数修士上去测的结果，大概也会是浅灰色，池云镜如今还堕魔，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相当不错，而且他未造杀孽，可以回头，许多修士看他的目光变得友善。 　　池云镜不在意自己的结果，回到沐玄身边，传音道：“善恶石有所局限。” 　　善恶石测的，主要是在正邪以及大义上的立场。 　　不涉及沐玄，池云镜确实算是善人。 　　“容老夫稍事打断。”归海仙尊起身，声音传遍所有席位，“池云镜乃羽流仙尊转世的传言，想必诸同道已经听闻，有人相信，有人怀疑。” 　　“羽流仙尊的虚影与池云镜外貌相同，乃我圣地的柏宗荻亲眼所见，还有风雷圣地的首席弟子与昆仑境弟子楚朗风作证，老夫自然相信他们三人，但还需彻底验证一番。” 　　随着归海仙尊话音落下，又一道水柱在白玉平台前升起，顶端凝结成冰，呈巨碗状，碗底汩汩冒出肖似水银的液体。 　　“此物名为前生水，是老夫偶然从一上古秘境所得。”归海仙尊徐徐道，“元神出窍进入水中，可以照出一个人的前世。” 　　他看向池云镜，“你是否愿意尝试。” 　　沐玄传音：“你的前世记忆是不是还没恢复完？” 　　池云镜颔首：“还差一些。” 　　“那你去。”沐玄道，“前世记忆恢复完整，对你平衡血脉也有利，到时我的条件，你就完成了两个。” 　　池云镜顿了顿，不放心地看着沐玄。 　　元神进入前生水，就意味着他与沐玄分开。 　　“这能分开多久。”沐玄莞尔，“你答应过我要改什么，你忘了吗。” 　　“你擅自过来，还有这两日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计较了，但你还是要改，我才更喜欢。” 　　池云镜道：“那阿玄也答应我一件事。” 　　沐玄猜到他要提什么：“我答应你，会平安无事。” 　　池云镜步伐缓慢，走向前生水。 　　他的躯壳留在水柱前，元神出窍，又看了沐玄一眼。 　　然后，他的元神化为一缕流光，注入水中。 　　银色浓稠的水面，呈现出池云镜前世的经历。 　　生母死后，他设计离开魔界，成为人界一介不起眼的散修。 　　为了不暴露身份，被魔族发现，他用灵力与法器模糊五官，从不用真实声音说话。 　　池云镜修炼速度极快，渡劫飞升的时候，他得到了天道的眷顾。 　　每到生死存亡之际，天道都会做出应对。 　　第一次是上古时期，大量仙神腐败堕魔，搅得各界灾难频发，不得安宁，各界迟早断送在他们手上，于是在事情发展到那一地步前，天罚降落。 　　第二次就是魔族兴盛。 　　魔族的威胁并不如上次，于是天道没有兴师动众，而是选中池云镜，给予他些许眷顾，令他成长得更快。 　　从各个方面，池云镜都是适合覆灭魔族的人选。 　　他天纵奇才，而且本就觉得魔族该死，在修炼之路上杀了数不清的魔族。 　　成就仙尊后，池云镜依旧隐藏着面容与声音。 　　池云镜生母的事，曾在人界引起轩然大波，魔族追捕池云镜的事也传入人界，若人族知晓他的身份，必会造成人心动荡，就算池云镜剥离了许多魔血，以他的遭遇也不可能向着魔族，但两族仇恨太深，因为他的出身，人族不可避免对他滋生怀疑，不利于团结剿灭魔族。 　　而且，这也成为了池云镜的习惯，不想改变。 　　直到魔族覆灭之际，池云镜单独面对魔皇与魔祖的时候，身份才暴露。 　　柏宗荻与风雷圣地的首席弟子都颇有名望，他们的话，正道修士已经信了六七分，但真正确认池云镜身份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哗然。 　　“羽流仙尊对人族居功甚伟。”归海仙尊道，“取消池云镜的通缉令，他不再是正道叛徒。” 　　沐玄腹诽，真正的叛徒是你。 　　魔族无辜者极少，就算真有，也被环境同化，亦或者被同族残害，例如曾与池云镜有过一点交集的魔族女孩，她被父亲献给五皇子，受尽折磨而死。 　　即使这样，也还是有罪不至死的魔族，正道修士不打算彻底斩草除根，毕竟灭族有伤天和。 　　然而，魔皇使用印玺，调动整界的力量对付人族。 　　魔皇印裂为两半，连带着魔界也随之破碎。 　　前生水里的画面上演到尾声，去善恶石受审的妖鬼也一直没停。 　　封蚀的光柱染红了云层，毋庸置疑要处刑。 　　柏宗荻收回看着前生水的目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沐玄道：“该你了。” 　　沐玄点了下头，走向善恶石。 　　柏宗荻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语气变得复杂。 　　“你虽谎话连篇，但善恶石审理的结果，应该不至于太差。” 　　沐玄转过头，朝他笑道：“那可不一定。” 　　柏宗荻愣住。 　　沐玄来到善恶石前，苍白的手放在上面。 　　流光缠绕到他身上，冲天而起。 　　看着光柱的颜色，沐玄微微呆滞。 　　不对。 　　他的光柱怎么是白色。 　　光柱冲破云层，扩散开澄澈金光，许多修士豁然起身。 　　“这么多功德，怎么可能！” 　　“挽救一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德。” 　　认识沐玄的琴书门以及昆仑境弟子松了口气，药鼎峰主露出笑容：“没事了。” 　　“虽然猜到不会有事，但沐玄的功德之多，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失踪这些年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捉阳峰主有了闲心，从乾坤戒拿出一把瓜子，“这样纯净的光柱，许多正派修士都要自愧不如。” 　　厄鬼神君的声音从黑珠传到沐玄耳中：“我在将自身功德分给你，这是我能给你的所有。” 　　沐玄不担心正道修士会信。 　　他还要上处刑台，归海仙尊会想办法的。 　　至于归海仙尊，他知晓沐玄有这么多功德也无妨。 　　厄鬼神君尚未分完，沐玄身上的功德目前虽然多，但没到夸张的地步。 　　沐玄的经历在外人看来有许多空白期，他还有度化之法，积攒这么多功德并非不可能。 　　厄鬼神君道：“以星罗的自大，也不会去想，我还有一缕神识留存。” 　　“毕竟我算是间接死在他手上。” 　　“而且星罗觉得，上古仙神中有能力存活至今的，只有他自己。” 　　归海仙尊克制住内心的惊诧。 　　四大仙尊都出席除魔大会，为免被其他仙尊察觉，他在善恶石上做的手脚不多，结果沐玄的功德之多，出乎他的预料，穿透了他的布置。 　　归海仙尊当即补救。 　　他先令前生水出现波动，将其他仙尊的目光吸引过去，然后悄然干涉善恶石。 　　沐玄的光柱，忽然变成了浓墨般的深黑，赤红色彩在云层间扩散。 　　各处席位传出惊异声，金立脱口而出：“善恶石出错了不成。” 　　琴书门弟子转头看他，罕见的露出赞同的眼神。 　　金立脸色不好看，他不需要琴书门弟子的赞同。 　　他只是情理分明，虽然不止一次中过沐玄的魅术，但觉得沐玄还不至于犯过这么多罪孽。 　　刚才的功德金光那般真实，显得现在的景象十分荒诞。 　　“肃静。”归海仙尊开口，“各位稍安勿躁。” 　　风雷仙尊道：“善恶石是不是出错了。” 　　“应当是。” 　　归海仙尊踏空而行，下来白玉平台，拿起善恶石用神识探查。 　　不知探查出了什么结果，归海仙尊单手掐诀，将仙诀打入善恶石，加深自己的布置。 　　在其他仙尊的眼皮底下这样做，有些冒险。 　　但除魔大会过去两日，沐玄已经收集到足够多妖鬼的魂魄精粹，现在就可以开始启动大阵。 　　一旦被其他仙尊发现，他就强行将沐玄送上处刑台，虽然那样有隐患，但也不是不可行。 　　所幸，另外三个仙尊并未发现。 　　老眼昏花的东西。 　　因为仙洲衰落，他们不能轻易出手，被限制久了，性格也变得畏畏缩缩，思考短浅，还没意识到人族的路走到了尽头。 　　“这样就没事了。”归海仙尊将善恶石放回原处。 　　然后，他途经池云镜的身体，走向前生水。 　　“前生水似乎也出了问题。” 　　待调整好两样宝物，归海仙尊向在座修士致歉：“让诸位同道见笑了。” 　　“两样都是上古宝物，其中玄奥并非我等能完全参透。”无涯仙尊道，“归海仙尊近来忙碌，还承担着处刑妖鬼的压力，有所疏漏也是人之常情。” 　　归海仙尊顺着台阶下来，笑道：“人老喽，就会出些不该出的差错。” 　　沐玄再度将手放上善恶石。 　　黑色的光柱再度出现，污浊邪恶，之前的澄澈光辉仿佛是一场错觉。 　　“看来是第一次出了问题。”归海仙尊道，“善恶石误将沐玄的审理结果，呈现为截然相反的异象，后面就调整了回来。” 　　捉阳峰主坐直身体，“怎么可能。” 　　但在其他一些人看来，妖鬼有这样的结果才正常。 　　一开始的功德金光根本不可能。 　　归海仙尊道：“沐玄，去处刑台前面吧。” 　　“仙尊请等等。”柏思荻起身开口。 　　柏父脸色大变，强行把他拽下来，见柏思荻还要说话，他直接用灵力封住小儿子的嘴。 　　柏思荻要用灵力写字，他就封柏思荻的灵力，连带着神识也一起封了。 　　做完这些，柏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柏思荻还在怒瞪他。 　　柏父恨铁不成钢，明明是孪生子，小儿子怎么就不能有大儿子那么省心。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柏宗荻上前，半跪在地，“请问仙尊，善恶石当真恢复了正常？” 　　“当真。”归海仙尊道。 　　柏宗荻面露犹疑。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信。”归海仙尊笑了笑。 　　药鼎峰主离开席位，同样半跪行礼，“在下斗胆，请仙尊再行彻查一遍。” 　　捉阳峰主带着些昆仑境弟子道：“请仙尊再行彻查。” 　　叶言薇也带着琴书门弟子起身。 　　金立的眼神闪烁不定，半晌咬了咬牙，加入他们的行列。 　　真武宗弟子投来震惊的目光。 　　圣地弟子无法理解，修真界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还有柏家兄弟。 　　之前在合欢宗的婚礼，他们还能说是看不惯孟陈莲强迫人，现在这又算什么。 　　很多妖鬼也不愿沐玄受刑，虽然和正道修士进行同样的主张有些奇怪，但趁着人多势众，他们的声音混入其中，给沐玄求情。 　　无涯仙尊惊讶道：“沐玄的人缘当真是好。” 　　风雷仙尊哼了一声：“不擅长蛊惑人心，怎可能引得邪道抢夺，还令羽流仙尊的转世堕魔。” 　　“如今看来，归海圣地里不止池云镜，连柏家那对兄弟也有点想法。” 　　“既然这么多人有异议，那好。”归海仙尊耐心道，“再测一遍就是。” 　　沐玄又测了一回，依然是黑色光柱。 　　云彩不详的颜色将海水映红。 　　归海仙尊还将善恶石拿给其他仙尊查看，都没有看出问题。 　　他做手脚的时候，其他仙尊都没看出来，如今布置已完成，他们更发觉不了端倪。 　　柏宗荻哑口无言。 　　这时，一位负责巡逻深海牢狱的弟子前来上报。 　　听完汇报，归海仙尊对所有修士道：“圣地弟子在沐玄的牢房里，发现了这个。” 　　归海仙尊举起魂魄精粹。 　　“这想必是沐玄一直以来摄取的，用来修炼，无怪他能迅速提升到合体期。” 　　归海仙尊将沐玄这两日摄取的魂魄精粹，说成是以前就有的。 　　没人将沐玄的修为，与以前使用过的影卫躯壳联系到一起，那样的手段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就算是夺舍，也不能将躯壳的修为据为本体所有。 　　“关押沐玄前，我们搜过他的身，没有找到这些。”归海仙尊道，“他可能是藏在了体内，今日面对善恶石，他不愿带着自己作恶的证据，怕被善恶石发现，就藏在了牢房中，但善恶石岂能被这样的小计俩蒙蔽。” 　　修真界五大宗门鸦雀无声，昆仑境两位峰主觉得不对，但就是说不出来，只能看向楼崖。 　　楼崖没有反应，还按住了楚朗风的肩膀，像是阻止他为沐玄求情。 　　楚朗风知晓沐玄有计划，强行忍耐着。 　　“听闻玉典剑与沐玄有些仇怨，在妖鬼界被沐玄折辱。”静和仙君道，“看来不假。” 　　几个楼家人起身，主张处刑沐玄，与那些反对的修士打擂台。 　　“住口。”楼崖的厉喝在他们脑中响起。 　　几个年轻人被吓得瞬间噤若寒蝉。 　　楼崖深呼吸一口，才勉强忍住怒意，冷声道：“坐回去。” 　　看着魂魄精粹，一些妖鬼都在皱眉。 　　就算妖鬼乃邪道，也不太喜欢这样的邪法。 　　没人愿意自己的魂魄，成为他人的养分，还不如魂飞魄散。 　　但有的妖鬼不在乎，觉得沐玄的度化之法更重要。 　　只是他们见过归海仙尊与沐玄友好交谈，明白归海仙尊与妖鬼合谋，就没有吭声。 　　“可沐玄会度化之法。”一只不知晓内情的弱小妖鬼道，“他使用度化之法的金光，与功德金光十分相似。” 　　归海仙尊道：“我们已经查清，那些都是鬼主做出的假象，因为沐玄已在人界得到许多人心，他想帮沐玄更进一步。” 　　另一只低境界怨魂开口：“我愿意替沐大人而死，用我的命换他的。” 　　他生前是修士，成为怨魂不久，还未杀干净仇人，就被抓了过来。 　　因为血海深仇未报，他格外疯癫，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先前看见功德金光，忽然找回些许理智。 　　他不用处刑。 　　若没有这件事，他只会一直被关押在牢狱，没有自我地生活下去。 　　他坚信功德金光是真的，自己烂命一条，为沐玄而死也值当。 　　归海仙尊道：“你换不了。” 　　“不用。”沐玄道。 　　他走向处刑台。 　　席位间的不少人看向孟陈莲，面色古怪。 　　白衣青年嘴角噙着笑意，眼睁睁看着沐玄赴死。 　　孟陈莲抛弃所有情人，宁可强迫也要用亲事绑住沐玄，事到如今，难道还是腻了？ 　　在合欢宗备受争抢的沐玄，现在竟无人问津。 　　忽然，前生水散发清幽光芒，池云镜的元神出来，回到身体。 　　众人打起精神，等着池云镜的反应。 　　只剩他没有表态。 　　得知事情经过，池云镜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道：“由我亲自行刑。” 　　他们的心情愈发古怪。 　　莫非池云镜恢复前世记忆，看破情爱，要亲手纠正自己的错误不成。 　　他的前世是羽流仙尊。 　　也不是不可能。 第101章 处刑 　　处刑台可供多个妖鬼同时站上, 黑衣的妖族少皇已经在那里等待沐玄。 　　看着沐玄走上处刑台，封蚀心情不错，笑道：“阿沐, 我们要一同受刑了。” 　　孟陈莲的态度无动于衷, 令他的前情人看到了希望。 　　合欢宗的婚礼上, 妖族少皇要杀他的情人，孟陈莲不管不顾固然令人心寒, 但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如果换成自己落到妖族少皇手中, 孟陈莲不会不闻不问。 　　而且，他们不甘心。 　　他们放下骄傲, 与孟陈莲维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为成为孟陈莲的道侣不知做过多少，却连孟陈莲的偏爱都得不到，遑论专一。 　　他们怎样都得不到的东西, 沐玄竟轻松得到。 　　不过，如今他也被孟陈莲厌弃了。 　　孟陈莲已经开了成亲的先河，他们再努把力, 或许也能得到那般待遇。 　　一名圣地弟子悄然离开席位, 来到孟陈莲这里, 含情脉脉道：“陈莲。” 　　然而，孟陈莲的笑意微微收敛。 　　“你挡住我了。” 　　圣地弟子不解：“挡住了什么？” 　　孟陈莲的耐心消减，姑且还能维持客气, “挡住我看阿玄。” 　　“他有什么好看的。”圣地弟子转头看了看处刑台上的沐玄, 笑道：“他哪里惹到你了, 你竟然要亲眼看着他死。” 　　“我不是看他死, 而是要看他的选择。” 　　见圣地弟子没有挪开的意思, 孟陈莲轻飘飘抬手，用折扇点住他的胸口。 　　宛如调情般的动作，圣地弟子却身体僵硬，额角渗出冷汗，胸膛内的心脏感觉到威胁，紧缩到极致。 　　“我可是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发展。”孟陈莲温声细语，给人的感觉像是毒蛇吐信，看着圣地弟子的眼神带着浓稠恶意，“能否别再打扰我，你每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心烦。” 　　他的目光吝啬地分给前情人半秒，就重新回到沐玄身上，充满灼热黏稠的爱意。 　　相较于方才的恶意，反而更加可怕。 　　前情人哪见过孟陈莲这副样子。 　　孟陈莲也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陈莲。”圣地弟子心头发凉，还有点不死心，嘴唇翕动，试图唤醒孟陈莲关于他们的美好回忆，“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泛舟湖上，琴箫和鸣，何等美好。” 　　“不好意思。”孟陈莲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 　　白玉平台上，归海仙尊用平等且尊敬的态度对待池云镜，道：“羽流仙尊想亲自行刑，自然可以。” 　　“沐玄蛊惑仙尊转世，罪大恶极，还身负滔天血债，羽流仙尊愿意亲手纠正错误，再好不过。”风雷仙尊道，“仙尊转世如同白纸，一时行差踏错在所难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四大仙尊在给池云镜洗掉污点，为他回到人族做铺垫。 　　池云镜登上处刑台，与柏宗荻擦肩而过。 　　柏宗荻眼神复杂，低声问：“你真要杀他么。” 　　话音飘散在风中，池云镜没有回应。 　　怨魂义愤填膺，要冲上处刑台，被阵法弹了回去。 　　归海仙尊道：“再干扰处刑，杀无赦。” 　　怨魂双目发红，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我生前十分崇拜四大仙尊，想不到你们竟然这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归海仙尊道：“证据确凿，何来污蔑。” 　　怨魂咬着牙还要往处刑台冲，沐玄朝他摇了摇头。 　　负责处刑的长老，将海水形成的长剑双手呈给池云镜，“羽流仙尊，请。” 　　池云镜接过海水长剑，手臂微垂，剑尖斜指地面，白色袖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如画的面容不含情绪，暗红花枝消退大半，冷淡而不近人情。 　　别说别人被唬住，封蚀看着他的样子，都有点拿不准池云镜究竟有没有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对沐玄感情淡化。 　　肯定没有。 　　如果池云镜抽离情爱，不再与妖鬼同流合污，肯定会揭发他们的计划。 　　池云镜处刑沐玄，显然是在配合计划。 　　封蚀深深感到可惜。 　　他宁愿池云镜受前世影响，背离妖鬼。 　　“你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候，有没有一刹那后悔喜欢我。”沐玄好奇问，“就一刹那。” 　　“阿玄很希望我后悔么。”池云镜垂眸，“以前阿玄就盼望我恢复前世记忆，好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 　　“若是前世遇到阿玄，我会变得与现在一模一样。” 　　“我没有希望你后悔的意思。”沐玄道，“只是我对这个问题在意了太久，亲耳听见你的回答，心里才能安稳。” 　　无论池云镜的回答是肯定，还是否定。 　　如果池云镜后悔，就证明他们终究不合适。 　　若是否，沐玄就彻底打消了一个顾虑。 　　虽然沐玄已经猜到，池云镜的答案会是后者。 　　归海仙尊使用前生水，本是想支开池云镜，免得他看见沐玄处刑的画面，做出不可控的事。 　　也是提防沐玄。 　　假如沐玄真有异心，没有池云镜帮忙，就独木难支。 　　在归海仙尊心里，等池云镜出来，他们应当大计已成，不管池云镜有没有因为前世记忆发生变化，都再算不上威胁。 　　没想到池云镜出来得这么快。 　　池云镜抬起手臂，剑尖直指苍穹。 　　天空掀起倒悬的海浪。 　　一柄与池云镜手中制式相同的海水巨剑，从滔天骇浪中浮现，遵循池云镜的指引，朝处刑台上的妖鬼缓缓刺下。 　　恐怖的威压令其他妖鬼纷纷跪倒在地，随着巨剑越来越近，合体期的沐玄也开始支撑不住。 　　淅淅沥沥的海水从巨剑滴落，如同大雨，冲刷到处刑台的妖鬼身上，瞬间将他们灼伤得千疮百孔，在地面打滚哀嚎。 　　封蚀伸出手，帮沐玄挡雨。 　　沐玄头顶的海水刚有一滴落到他手背上，将手掌烧出一个洞，封蚀的手就被银白剑光挥开。 　　池云镜抱住快摔倒的沐玄，支撑住他的身体，以身躯为沐玄挡住所有海水。 　　池云镜仙君修为，海水对他造不成多少伤害，但他舍掉防护，将沐玄的头按在怀中，任凭背后被浇得血肉模糊，墨瞳甚至浮现浅淡的满足。 　　别人为阿玄受了多少伤，他就要受更多。 　　沐玄生气拍了下他，“快挡雨。” 　　池云镜这才撑起防护。 　　沐玄无奈传音：“和你说过，我在处刑台上可能会受些伤，你不用管，注意着归海仙尊。” 　　归海仙尊只将处刑的事告诉了沐玄，但不可能瞒过池云镜，他不会不弄清楚沐玄在除魔大会上要做什么。 　　于是，沐玄告诉了他。 　　但没告诉池云镜，自己要用三重雷劫击杀星罗神君，想给池云镜缓冲的时间。 　　一旦转世，他们不知要分别多少年。 　　沐玄的意思是，先告诉池云镜前半部分计划，看他的配合程度，再决定告不告诉他后半部分。 　　这就是池云镜明知沐玄要受刑也配合的原因。 　　无论谁给阿玄处刑，他都无法放心，那就由他自己来。 　　这已经超出沐玄的布置。 　　但看着阿玄要受伤，他实在舍不得。 　　有的妖鬼痛苦难当，又被接近的巨剑吓得肝胆俱裂，手脚并用爬到沐玄身旁，伸手拽住沐玄的衣摆，求他救自己。 　　银白剑光砍断了拽着沐玄的手，将妖鬼击开。 　　池云镜声音微冷：“别救。” 　　沐玄道：“他们作恶多端，我本来也不打算救。” 　　归海仙尊张开五指，掌心赫然躺着圣地弟子先前交上来的魂魄精粹。 　　魂魄精粹飞向海水巨剑，黏附在剑尖，散发着光晕，犹如血红色的星辰。 　　巨剑像是被星辰挡住，下落的趋势戛然而止。 　　归海仙尊忍不住露出笑容。 　　席位上的修士面面相觑，尚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感觉到了不详的气息。 　　风雷仙尊起身，“归海，这是怎么回事。” 　　归海仙尊怡然自得：“你们看下去就懂了。” 　　以巨剑尖端的赤红星辰为中心，张开了庞大的阵图。 　　赤红光华向上，浸染了整柄巨剑，连同天空倒悬的海浪，都化为滔天血海，海水内部同样张开晦涩邪异的阵图，扩散至四周的云层，白日晴空骤然间变得漆黑如墨，像是跨到入夜，云层间浮现星斗。 　　每颗星辰都张开阵图，像是棋盘，星辰则是陈列于上的棋子。 　　云层间的阵图越来越多，不停蔓延至整个仙洲。 　　楼崖开口：“归海仙尊怀有异心，与妖鬼合谋。” 　　无论正道修士再不可置信，眼前的景象也是铁证。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多想，正道修士纷纷起身要破坏阵法，结果白玉平台上的妖鬼忽然发狂，袭向他们，还有更多发狂的妖鬼被从深海牢狱释放出来，大多是正道修士为除魔大会抓捕过来，如今成为了他们自己的麻烦。 　　本届除魔大会格外盛大，参与的修士也极多。 　　被抓来的妖鬼更多。 　　整个圣地陷入混乱，打杀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弥漫。 　　妖鬼发狂，与当年昆仑境外门秘境的情况极其相似。 　　当年妖鬼果然是在为星棋造化阵做试验。 　　“阵法不知有什么作用，反正我们不能让阵法完成。”有人提出，“沐玄看样子与阵眼息息相关，杀了他或许就能破除阵法。” 　　楼崖立刻道：“不可。” 　　“为何。”别人不解，楼崖方才明明还对沐玄受刑袖手旁观，“沐玄与归海仙尊沆瀣一气，也不是好东西。” 　　楼崖拧眉，沉声道：“并非那样。” 　　“阿沐有何打算，等下各位就能看见。”楚朗风手持黑剑，挡在一些修士面前，“要对阿沐动手，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先前要为沐玄替死的怨魂，神智再度陷入疯癫，沐玄目露担忧看过去，见捉阳峰主将其活捉。 　　对上沐玄的视线，捉阳峰主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 　　数量众多的妖鬼无法奈何得了仙人，有的仙君要去处刑台破坏阵法，结果被归海圣地的仙君阻拦。 　　这么多年，归海仙尊策反了不少圣地的仙君。 　　静和仙君震惊环顾左右，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同僚竟不剩几个。 　　三位仙尊合力要尽快拿下归海仙尊，处刑台上的封蚀化为原形，发出一声龙啸，盘曲缠上半空的巨剑，操控大阵，三位仙尊纷纷身体一震，迅速衰弱下去，竟被归海仙尊一人压制。 　　归海仙尊道：“神君的大阵，岂有这般简单。” 　　所有正道修士都被大阵限制，修为低的丝毫动弹不得。 　　归海仙尊催促道：“沐玄，快点抽取人族的魂魄精粹。” 　　阵法分为天与地两部分，天上的大阵已经完成，地上还没有。 　　那需要人族的魂魄精粹，而且要在天空大阵完成后进行，步骤严格，一步都不能错。 　　就在这时，他猛然察觉池云镜的状态不对。 　　池云镜的躯壳就站在沐玄面前，一动不动，他的元神已经不在体内。 　　而是来到了归海仙尊面前。 　　微微透明的元神散发冰蓝色光华，手持残月剑刺入归海仙尊胸口，数不清的霜寒剑气在他体内席卷，冻结摧毁他的五脏六腑。 　　归海仙尊大骇，吐着血与池云镜拉开距离。 　　他不止震惊池云镜已经有能力重创自己，还震惊于池云镜在大阵压制下，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不对。 　　池云镜根本没受限制。 　　沐玄是主阵眼的一部分，大阵不会压制他，而归海仙尊没将解除压制的方法告诉池云镜。 　　一定是沐玄做的手脚。 　　他竟对大阵掌握到了这番程度，归海仙尊暗恨自己失策。 　　星棋造化阵可是神君呕心沥血之作，怎会被合体期的鬼族看穿。 　　孟陈莲在席位上操控大阵。 　　合欢宗擅长奇门诡道，对阵法也有不少涉猎，在星棋造化阵的布置上提供过帮助，他们猜到沐玄有异心，自然有所准备，对大阵进行了些许改良，可以强行将沐玄绑在里面，充当主阵眼，由星罗神君操控黑珠，完成阵法。 　　星罗神君说，他对控制厄鬼神君的鬼核有了些头绪，也不会伤到沐玄的性命。 　　待大计完成，阿玄就是他的。 　　孟陈莲选择性忽略了封蚀，眼里兴奋与心疼混杂。 　　“阿玄，委屈一下。” 　　巨剑延伸出数道水流，袭向沐玄。 　　“可以开始了。”厄鬼神君总算赶上，准备好了三重雷劫，“破坏大阵，星罗也会遭到反噬。” 　　沐玄被绑住的同时，调动黑珠的鬼气，打碎巨剑尖端的魂魄精粹。 　　阵图震颤扭曲，天空的星辰不停闪烁，明明灭灭，海浪激荡，巨剑的赤红色淡化，隐隐有溃散的趋势，绑住沐玄的水流断裂了两根，沐玄在厄鬼神君的指点下化解剩下的。 　　今日之前，沐玄一直不得不配合星罗神君，否则星罗神君能杀了他，取出部分黑珠。 　　星罗神君为布置大阵耗尽心血，不可能没有备用手段，他用部分黑珠也能想方设法达成目的，只是厄鬼神君的传承术法会丢失，太过可惜，所以他留了沐玄一命。 　　终于到了做了断的时候，沐玄要将大阵破坏的彻彻底底，拼都拼不回来。 　　魂魄精粹打碎后，他依然在摧毁残存的阵图。 　　孟陈莲不禁失态，快步前往处刑台，黑龙也飞下来要卷走沐玄，池云镜的元神回归躯壳，持剑从黑龙的头部到尾巴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鳞片掉落，血肉横飞。 　　黑龙没有掉落，反而强撑着飞向沐玄，池云镜眼神冰冷，要将他击杀，背后的空间忽然探出一只巨大龙爪。 　　是妖皇。 　　池云镜毫不在意，继续要为沐玄阻拦封蚀。 　　“如今的年轻人当真令我看不懂，我的儿子也是。”妖皇道，“不过，羽流仙尊似乎不能说是现在的年轻人。” 　　沐玄不禁皱眉，要为池云镜去挡妖皇，池云镜这才慌了，自己面对妖皇，残月剑格挡住龙爪。 　　而年轻的黑龙缠住了沐玄。 　　“你来杀了我。”黑龙竖瞳里带着发狠的笑意，“就算你不杀，我要死也死在你身上，死在你面前，要你永远记得我。” 　　“这番理念，我可不能苟同，活着才有希望。”孟陈莲的声音传来，见事不可行，他又想起了与封蚀的合作关系，“要是你死了，我得到阿玄的希望岂不愈发渺茫。” 　　池云镜眼里的冷意，转为晦暗的阴郁。 　　银白剑光穿过妖族少皇的龙躯，将他钉在地上，连尾巴也被牢牢固定，再碰不到沐玄分毫。 　　封蚀说了那样的话，池云镜就不能现在当着阿玄的面杀他，否则必会在阿玄心里留下印象。 　　不管什么样的印象，他都不希望阿玄留下。 　　之后再杀。 　　这时，处刑台前浮现一颗新的赤红星辰。 　　星罗神君要来了。 　　沐玄的气息提升，雷劫开始酝酿。 第102章 度化 　　沐玄的气息很快临近大乘期, 雷云在他头顶上空汇聚，淹没了倒悬的海浪，蓝紫电光在海水中翻腾闪烁。 　　孟陈莲神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沐玄的手腕被握住, 他转过头, 对上了池云镜压抑隐忍的墨瞳。 　　池云镜一直清楚, 杀星罗神君必然危险。 　　但厄鬼神君的神识被唤醒，令他安心了些, 料想上古神君应当有办法, 阿玄那般亲近他, 敬他为师尊，连池云镜都嫉妒, 厄鬼神君怎么可能舍得推阿玄去死。 　　但看着眼前的画面, 池云镜隐隐意识到了沐玄要做什么。 　　厄鬼神君竟然真的要牺牲阿玄。 　　“别听他的。”池云镜的黑眸控制不住泄出一丝疯狂，语气恳求，“不要抛下我。” 　　池云镜的手背浮现印章图案, 他还在竭力克制自己使用，等沐玄向他解释。 　　“我还没活够，怎么舍得死。”沐玄轻抚他的发丝, “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厄鬼神君说星罗会优先保留大阵, 不会来得太快, 但星罗神君来的时间之早，有点超出他们的预计。 　　“星罗好像放弃了继续花费心血维系大阵。”厄鬼神君的声音有点困惑，“这样下去, 他的心血真会毁于一旦。” 　　沐玄只好仓促传音, 向池云镜说明转世的事。 　　没等到池云镜的回应, 赤红星辰就急速膨胀, 将沐玄吞没。 　　沐玄最后看到的, 是池云镜紧张骤缩的瞳孔。 　　＊ 　　庞大的赤红星辰悬浮在处刑台前，任凭外界的人用何种手段，都无法打开。 　　妖皇的龙躯从空间裂口钻出，要救自己的儿子，池云镜满心满眼都是沐玄，未曾理会，无涯仙尊出现阻止了他。 　　星棋造化阵被摧毁小半，封蚀不再操控大阵，正道修士都摆脱了压制，而且归海仙尊丧失了反抗能力，已经伏法，其他三位仙尊腾出空，妖皇不足畏惧。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这场变故。 　　“归海早有异心，我等竟然没有发现。”无涯仙尊叹息，“仙人出了不少叛徒，鬼族反而帮助我等，若非沐玄，人族定然损失惨重，妖鬼的计谋说不定已经得逞，是我等识人不清，误会了好人，希望他没事才好。” 　　沐玄置身于赤红星辰内部，面前是坐在御座上的星罗神君，四周漂浮着玄奥浩瀚的星图。 　　星罗神君眼神阴鸷：“你怎么做到的。” 　　他问的是，沐玄为何能破坏大阵。 　　魂魄精粹与巨剑合二为一的时候，就成为了大阵的一部分，受到大阵伟力保护，就算沐玄使用黑珠，也不该能轻易击碎。 　　即便击碎，魂魄精粹也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加上孟陈莲那层保险，本该万无一失，但沐玄像是看透了大阵，招招致命。 　　沐玄装傻道：“可能是我天资斐然，看到大阵就有所领悟，明白致命点在何处。” 　　“你还敢欺瞒吾。”星罗神君早已动怒，他本觉得沐玄就算有异心也无伤大雅，逃不出自己的掌心，结果事到临头被沐玄破坏计划，厄鬼和他过不去，屡屡影响他的好事，厄鬼的传人居然也是。 　　到现在，沐玄还用这番态度试图耍弄他，令星罗神君感到冒犯。 　　他还是没联想到厄鬼神君身上。 　　不相信厄鬼能存活至今。 　　星罗神君道：“上次你胆大包天蒙骗我，我就不该念在你的作用，轻轻放下。” 　　沐玄微微歪头：“不是神君中了我的魅术，情不自禁有点心软的缘故么。” 　　星罗神君的神情空白半秒，紧接着勃然大怒。 　　四周的星图颤抖扭曲，本来就算色泽不详也瑰丽梦幻，此刻变得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将沐玄包围。 　　厄鬼神君选择他心境不稳的这一刻忽然发难，沐玄气息攀升到大乘期，天雷骤然劈下。 　　天雷能够穿透万物阻隔，视赤红星辰为无物，穿过表层直击沐玄，连星罗神君也一同笼罩在内。 　　区区大乘期雷劫，星罗神君不会放在心上。 　　但沐玄的气息仍在攀升。 　　厄鬼神君在黑珠内操控鬼气席卷出来，要将星罗与沐玄束缚到一起，共同承受雷劫。 　　这时，沐玄看见星罗神君黑气萦绕的面容上浮现冷笑。 　　星罗神君冠冕上的玉藻安静垂着，惨白手指微抬，袭向他的鬼气登时停滞，然后调转回去，缩回黑珠。 　　他并非是消灭了鬼气。 　　而是控制黑珠，将鬼气收回。 　　后者更加可怕。 　　“也许是我沦为了鬼族的缘故，对于厄鬼神君的鬼核，我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至极，反倒有些亲切。”星罗神君看着沐玄道，“对控制厄鬼神君鬼核的方法，我已经有了不少头绪。” 　　黑珠内的厄鬼神君震惊低喃：“不可能。” 　　沐玄感受过太多黑珠的神异之处，也不愿相信星罗神君这么快有了操控黑珠的能力，但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星罗神君用指尖敲了下御座扶手，灌输到沐玄体内提升他修为的鬼气，也如潮水般尽皆退去，雷劫随之减弱。 　　然后，他手指一勾。 　　沐玄胸口一空，感觉有股力量将黑珠拉了出去，他目露惊色低下头，见黑珠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漂浮在胸口前。 　　星罗神君还想将黑珠拿到自己手里，但黑珠再向前半寸，就将沐玄拉得一趔趄，它早已是沐玄的一部分，无法分离。 　　星罗神君皱眉啧了声，不再试图拿到黑珠，而是探查里面的传承。 　　结果，他发现了一缕熟悉的神识。 　　黑珠内的厄鬼神君无处可藏，抬头隔着黑色兜帽对上了他的视线。 　　星罗神君瞳孔放大，骤然起身。 　　“居然是你，厄鬼。”沐玄首次从星罗神君的声音中，听出了类似于咬牙切齿的情绪，先前沐玄破坏大阵，都没见他这般失态，“你还活着。” 　　厄鬼神君道：“这副样子也不算活着，一缕苟延残喘的神识罢了。” 　　“的确。”星罗神君很快恢复从容，坐回御座，“我要杀你，随手可为。” 　　星罗神君五指张开，将厄鬼的神识从黑珠中抽了出来。 　　“你的鬼核已经不是属于你，而属于沐玄。”星罗神君道，“我拿不到鬼核，但可以随意处置你。” 　　“我总算明白，为何沐玄能看穿上古神阵，原来是你从旁指点。”上古之事都成云烟，他无意与厄鬼多费唇舌，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想让厄鬼彻底从世上消失，“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无法再坏我的事。” 　　星斗交织成的凶兽扑向厄鬼神君，要将他撕成碎片，吞吃入腹。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沐玄尽可能多抽调黑珠的鬼气，化为屏障挡在厄鬼神君身前，但仅支撑一瞬，就被凶兽撕开。 　　星罗神君冷漠道：“你的传人自身难保，居然还想着救你。” 　　以前就是这样。 　　厄鬼到神尊宫里，也能得到神尊真心的重视关爱，而他就是与自己的神尊互相利用。 　　厄鬼的神尊临死前还要救他，而他被自己的神尊利用，成为仙界破灭的推手之一。 　　沐玄道：“神君各方面不如我的师尊，应该多反省自身。” 　　星罗神君的指节登时扣紧扶手。 　　念及沐玄的作用，才没有直接杀了他。 　　“如今的我怎会不及他。”星罗神君道，“他的鬼核，我已经能开始控制，他的性命我轻易可剥夺。” 　　随着话音落下，一颗黑色祸星袭向厄鬼神君，与星斗凶兽前后夹击，要厄鬼灰飞烟灭。 　　他语气不明，对沐玄道：“要是你跪下来，真心诚意向我忏悔，为我所用，我不是不能收你为徒，绝对强过厄鬼。” 　　沐玄不理他，竭尽全力操控黑珠去保护厄鬼神君。 　　“不用保护我，我必死无疑。”厄鬼神君声音轻缓，“我们已经杀不了星罗，今后你就保护好自己，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他与沐玄打的交道不多，已然感到不舍与放心不下。 　　沐玄温和而坚定道：“不行。” 　　“我是你的师尊，你应该听我的话。”厄鬼神君嘴笨，心焦至极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他，只是咬字用力道，“你不是说过，不愿意死。” 　　沐玄笑道：“我也没有找死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他能接受厄鬼神君为击杀星罗而死，但不能接受他一败涂地，被星罗所杀。 　　厄鬼神君一辈子没输过星罗，不能在最后被星罗杀死，令他得偿所愿。 　　救下厄鬼神君，也能打击星罗的心境。 　　沐玄夺回了黑珠控制权，用尽全力使用黑珠将星罗神君弹开。 　　星罗神君本就虚弱，他刚因大阵毁坏遭到反噬，被沐玄夺回黑珠的全部控制权，神识又受到新的反噬，猝不及防下，被沐玄拦住了片刻。 　　但祸星与星斗凶兽只是停滞了一下，就继续袭向厄鬼神君。 　　沐玄以前一直没法将黑珠从体内拿出来，应该是黑珠觉得他修为太弱，而进行的自我保护，免得被沐玄拿出来后出事。 　　现如今，黑珠已经被星罗神君掏出，沐玄能够轻易操纵它飞到厄鬼神君身前，当他的盾牌。 　　同时，沐玄释放度化之法。 　　厄鬼神君急忙要控制黑珠回沐玄那里，但黑珠不听他的。 　　沐玄促狭笑道：“师尊，你的鬼核第一主人现在是我。” 　　“我只是一缕神识，连魂魄都不算，你不可能度化我，快停下来。”厄鬼神君简直焦头烂额，先操控黑珠不是，先阻止沐玄使用度化之法也不是。 　　他们的交流都是神识传音，耗费的时间极短，祸星已经后发先至，撞上黑珠。 　　破碎声响起，黑珠的表面浮现裂纹。 　　沐玄与黑珠一体，相当于他的半个鬼核，黑珠受损，沐玄也受到牵连，身上出现多道伤口，逸散出鬼气。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我感受到天道的眷顾，对度化之术有了更深的体悟，能够度化师尊。” 　　这是真的。 　　沐玄还模糊感觉到，他一穿越就在厄鬼神君的鬼核附近，同样是天道的指引。 　　星斗凶兽撞上黑珠，烟消云散的同时，黑珠的裂纹更多，掉出碎片。 　　沐玄的身躯明明灭灭，伤口增多，与死前保留的刀伤混在一起，显得十分惨烈。 　　他惊讶听见，星罗神君发出了闷哼，仿佛同样因为黑珠损伤受到了牵连。 　　星罗神君已承受太多反噬，这下相当于雪上加霜，他连这片空间都无力支撑，沐玄所处的赤红星辰开始崩解坍塌，他隐约看见了守在外面的池云镜。 　　度化金光笼罩了眸光震动的厄鬼神君，穿透崩塌的星辰，向外扩散。 　　归海圣地内，有人临死之际看见上空的金光，目露渴望。 　　楼家与五大宗门都信服楼崖，宗门的年轻弟子也信楚朗风，因为事情解决得够快，而且楼崖与楚朗风早有准备，与五大宗门合作化解危难，人族死伤不多，但妖鬼很多。 　　在天道的眷顾下，沐玄对度化之术不停滋生新的领悟，澄澈金光如雨，在归海圣地内降落，自发筛选出罪孽不深，天道判断值得拯救的生魂或妖鬼，给予度化，送去转世。 　　厄鬼神君也走了。 　　他只剩神识，沐玄实在无法补全他的三魂六魄，令他转世成人。 　　厄鬼神君下一世，应当还是鬼族。 　　一些还在受大阵影响而发狂的弱小妖鬼恢复了神智，厮杀的正道修士与妖鬼全部停手，不可置信望着这场金雨。 　　重伤横躺在地上的年轻黑龙，则与他们的眼神不同。 　　他痴迷看着金光中心的苍白怨魂，满眼势在必得。 　　封蚀理解了孟陈莲的话。 　　就算他死了，沐玄的度化金光也不会照到他身上，活着才有可能夺到。 　　即使漫漫无期。 　　半空的妖皇低头看着儿子，叹息一声。 　　星罗神君受创离开，凭他无法从三大仙尊手中救回封蚀，而封蚀留在圣地，死亡的下场可以预见。 　　还是得用神君给他们的保命之法。 　　各界中间有无数空间夹缝，星罗神君布置大阵时，随口告诉了他们一种将人封印入空间夹缝的方法，作为给下属的奖赏。 　　星罗神君从未想过计划失败，但眼下他们几乎已经溃败。 　　池云镜仙君境界，就能战胜老牌的归海仙尊，等他晋升仙尊，实力简直不可想象，无论封蚀藏到哪里，他都可能将封蚀找出来杀了，必须用星罗神君自己都破解不了的极端方法，才能防住池云镜。 　　无数的空间夹缝如星斗般游移，被封印后，就没人能将其找到，连星罗神君也不行。 　　被封印的人自己也无法出来，说是保命，其实是穷途末路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妖皇施术，封蚀没有阻拦。 　　被封印前，他看见沐玄将自己消耗得油尽灯枯，从上空掉落。 　　意识陷入黑暗前，沐玄忽然察觉一件事。 　　他以前从黑珠看见的上古画面，按理应当是厄鬼神君的记忆。 　　可他看见的，多是星罗神君的视角。 　　奇怪。 　　沐玄落入一个冰凉的少年怀抱，失去了意识。 　　* 　　稍微找回些许意识时，沐玄的第一感觉，就是极度的饥饿。 　　有人在将美味的血液源源不断喂到他嘴里，但是远远不够。 　　沐玄闭着眼睛起身，紧紧抱住给自己喂血的人，感觉到霜雪般的冰凉触感。 　　这段日子，阿玄每次醒来都是这样，池云镜已经习惯，熟练垂头吻住沐玄的唇，深深缠绵，同时还用流血的双手抱着沐玄，使得血液浸入他的身体。 　　还是不够。 　　饥饿感灼烧得沐玄极其难受，他本能将手往下探，拉扯池云镜的腰带。 　　下一刻，他被池云镜按住手。 　　“阿玄。”池云镜声音喑哑，用尽全力才稳住气息，体温已经升到沐玄都感觉热的地步，“你还不清醒。” 　　沐玄难受得要死，不高兴道：“你是不是不行。” 第103章 小白兔 　　抱着沐玄的手臂倏尔收紧。 　　池云镜平复了半晌, 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阿玄，别再说这样的话。” 　　沐玄的手挣脱不出来，只能努力往池云镜身上贴, 汲取的阳气还是远远不够, 池云镜的衣物阻碍了他, 沐玄急得黑眸都浮现了水光，气道：“你就是不行。” 　　池云镜清瘦的身躯紧绷到极致, 控制不住舔吻沐玄的眼睛。 　　“阿玄以后会知道。” 　　他将沐玄放到床上, 压着继续亲吻, 吻得凶狠了许多，像有什么发泄不出, 只能这样饮鸩止渴。 　　池云镜流血的双手扣着沐玄的手, 胸前也划开伤口，鲜血都滴落到沐玄身上，给他吸收。 　　沐玄还很虚弱, 闹两下就没了力气，眼皮开始往下沉，意识模糊加上得到的阳气越来越多, 他感觉不再那么难受, 接吻太久甚至有点累, 身上的少年魔皇像是滚烫的火炉，太烫了不舒服，沐玄抬手推了推, 少年纹丝不动。 　　他就这样重新陷入昏睡。 　　再度苏醒时, 依然有血液流入沐玄口中。 　　沐玄勉强睁开眼睛, 看见白衣出尘的少年坐在床边, 正将割破的手腕贴在沐玄唇上, 鲜血源源不断被沐玄喝下。 　　沐玄有了点神智，虚弱张口：“云镜。” 　　池云镜的墨瞳浮现喜色。 　　“阿玄看样子好些了。” 　　沐玄问：“我昏迷了多久。” 　　“十二日。”池云镜道，“期间阿玄多次短暂苏醒，上一次苏醒是两日前。” 　　“这么久。”沐玄惊讶。 　　他躺在床上侧过头，眼睛眨了眨，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包括这张床，沐玄也曾躺过，这里是池云镜在魔皇宫的寝殿，他身处于魔界残骸。 　　“外面怎么样了？” 　　“星罗神君封锁了妖鬼界，龟缩不出，人族也无法进去，姑且算是相安无事。”池云镜道，“被阿玄度化的人与妖鬼都前往转世，人族正在处置被抓获的归海仙尊，以及归海圣地的事宜，孟陈莲同样被抓，他要容后处置。 ” 　　沐玄道：“带我出去看看。” 　　“阿玄不相信我么。” 　　“不是不相信。”沐玄解释，“先前的事端那般严重，还与我息息相关，不亲眼确认我的做法带来了什么结果，我的心总有点悬着。” 　　池云镜微微蹙眉：“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 　　“我觉得好多了。” 　　出去逛逛的力气，至少还是有的。 　　沐玄正要下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区区十二日，我怎么可能好这么多。” 　　他记得，自己超度厄鬼神君与那么多人妖鬼，消耗有多剧烈。 　　沐玄检视体内的阳气，全部来自于池云镜，简直无法想象池云镜给他放了多少血。 　　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因为这些天闻惯了，沐玄第一时间都没察觉。 　　池云镜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给阿玄喂血，不曾停歇。” 　　整整十二日不眠不休，守在沐玄床边。 　　沐玄睁大眼睛：“你疯了。”他急忙推池云镜，“快去休息。” 　　“我带阿玄去仙洲看看。”池云镜起身，“否则你心中不安稳。” 　　沐玄：“你先去休息。” 　　“阿玄难道忘了，我已是仙人。”池云镜道，“损失这些血，对我而言无伤大雅。” 　　沐玄看着他：“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池云镜忽然按住他的手，看着沐玄的黑眸深不见底，吞没所有光彩。 　　他轻声道：“阿玄既然心疼我，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沐玄沉默下去。 　　星罗神君未死，他无法向池云镜保证。 　　池云镜神色不变，带他离开魔界残骸，来到归海圣地。 　　他们来得无声无息，池云镜还用魔皇印隔住他们，归海圣地的人都没有发现。 　　“这幅光景，都是阿玄的功劳。”池云镜声音轻缓，但没有多高兴。 　　圣地建筑已经修缮完好，善恶石与处刑台都被撤下，在归海圣地未死的那些妖鬼都被留了下来，已经回不去封锁的妖鬼界。 　　少部分妖鬼得到释放，沐玄在其中看见了处刑当日曾想救自己的怨魂，圣地弟子正平和与他交谈。 　　这么多天过去，圣地弟子陆陆续续从归海仙尊与多位仙君叛变的打击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人族死伤不多，而且死者都得到转世，已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晴空万里，海天一色，安宁得仿佛前些日子的惊变从未发生。 　　“不单是我的功劳，还有你以及许多人的。”沐玄微笑说完，忽然有点不解，歪了歪头，“你重创归海仙尊，居功甚伟，还是羽流仙尊转世，其他仙尊都没找过你吗。” 　　“你应该事情很多，怎么还能一直守在魔界残骸？” 　　“那些事情，我都是让化身去处理。”池云镜道，“关于星罗神君与妖鬼界的事，他们还要请你拿主意。” 　　沐玄沉吟道：“我再去妖鬼界看一看。” 　　池云镜带他转瞬间出了仙洲，来到妖鬼与修真界的交界处。 　　他们离开后，圣地弟子刚巧谈到：“不知沐玄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来。” 　　“应该没事，否则羽流仙尊肯定会来找三位仙尊帮忙。” 　　“沐玄在圣地养伤分明很方便，羽流仙尊何必非要将他带去魔界残骸。” 　　“魔气更有助于沐玄养伤，这样的做法也有道理。” 　　“带沐玄回魔界残骸就罢了，他还拒绝我们探视，连三位仙尊都被拒之门外，我真的坐立不安，很想知道沐玄怎么样了，他使用完度化之术，看上去状态极差。” 　　“我的一位友人身死，幸得沐玄度化，还没向他道谢。” 　　“羽流仙尊可能不想沐玄见到我们，毁了心情，毕竟我们不久前还误解着他，要处刑沐玄。” 　　几名圣地弟子一时静默。 　　旁边的妖鬼道：“人族没资格拜见沐大人，怎么我们也不行，希望羽流仙尊早日带大人出来。” 　　他们的对话，沐玄没有听见。 　　他身处于两界交界处，修真界那侧艳阳高照，灵气充盈，妖鬼界的太阳则被星图遮盖，无穷无尽的浩瀚星图封住整界，入口无法通过，用仙尊伟力另外开辟空间通道也不可行。 　　沐玄探查半晌都没有头绪，流露出疲态。 　　池云镜立刻出声：“该回去了。” 　　“星罗神君本就非常虚弱，如今雪上加霜，没有一年半载应该缓不过来。”沐玄的心情，还是较为轻松的。 　　可以先弄清楚黑珠与星罗神君的关系。 　　沐玄也惦记着池云镜的身体，随他回去。 　　回到魔皇宫，池云镜哄着他先睡一觉，再考虑星罗神君的事。 　　沐玄说池云镜不睡，他自己就不睡，才将池云镜赶去休息。 　　池云镜将自己的寝殿让给沐玄，自己去了偏殿。 　　沐玄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沉眠。 　　结果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因为得不到阳气，被饥饿感灼烧醒来。 　　沐玄蹙着眉尖坐起身，饥饿感勉强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他就没打扰池云镜休息，而是内视研究黑珠。 　　黑珠连同碎片都被沐玄收回体内，但无法再恢复为一体，坑坑洼洼的黑珠位于沐玄胸口，大大小小的碎片在四周悬浮。 　　一些传承术法因为黑珠碎裂遭到了破坏，令沐玄颇为心疼，但他从其中一块碎片上感觉到了星罗神君的气息。 　　沐玄眼神微凝，找到这块碎片脱落的位置，那里横亘着一道深入黑珠中心的裂痕，沐玄仔细探查，竟在里面找到了星罗神君的一缕魂魄。 　　怪不得他能看到星罗神君视角的记忆，星罗神君接触黑珠会觉得亲切，还能迅速找到控制黑珠之法。 　　因为他的一缕魂魄，是黑珠的一部分。 　　魂魄封存得这般好，不止星罗神君，连厄鬼神君都没能发现。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沐玄只能想到厄鬼神君侍奉的那位神尊。 　　他被星罗所杀，但害死一位神尊，星罗不可能没付出任何代价。 　　星罗神君现如今是残魂，但他生前可能已是不完整的，他的魂魄被神尊分割，藏入厄鬼神君的鬼核，是必能置星罗于死地的杀招。 　　如果厄鬼神君尚在，沐玄相信他能围绕这缕魂魄做出许多文章，但沐玄能力有限，对神君有效的手段极少。 　　其中之一是魅术。 　　沐玄第一时间产生的灵感就是魅术，想到后就下意识对着那缕魂魄使用，居然真的有效，魂魄变得对他言听计从。 　　对于没有神智的东西，沐玄的魅术效果甚微，但不愧是神君，连一缕魂魄都有神智，能中魅术。 　　而且因为防御浅薄，效果比星罗神君本尊中魅术强烈百倍。 　　利用这缕魂魄制衡星罗神君，拉他共同承受三重雷劫，沐玄再转世的计划依然可行，而且比上一回成功率更高。 　　厄鬼神君引发三重雷劫与帮他转世的布置，都留在了黑珠内，沐玄可以调动。 　　找到必杀星罗神君的手段，沐玄心情大好，结果下一刻，他被愈发猛烈的饥饿感席卷，力气被抽空，身体晃了晃摔下床。 　　沐玄是灵体状态，摔落的动静轻微，但被偏殿的池云镜捕捉到，少年魔皇下一秒就推门进来，抱起沐玄。 　　“是我的错。”池云镜心疼道，“我应该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沐玄张了张口：“是我让你休息，也是我急着对星罗神君的一缕魂魄使用魅术，验证自己的猜想，忘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关你什么事。” 　　池云镜刚将沐玄放回床上，忽然被推了一把。 　　他毫不抵抗，顺着沐玄的力道摔倒在地。 　　因为刚才在休息，少年魔皇鸦发未束，铺散在地毯上，他面色平静，没问沐玄这是在做什么，就要起来继续照顾沐玄，结果沐玄下床，坐到了他身上。 　　池云镜的动作停住，抬手扶住沐玄，免得他坐不稳再摔了。 　　沐玄眼里浮现混沌朦胧的色彩，将清明掩盖得不剩多少。 　　“我要阳气。”沐玄小声道。 　　池云镜哄道：“我这就给你。” 　　他当即要划开手腕，然而沐玄摇头，“不是这个，我要更多更精纯的。” 　　“可惜你不行。”沐玄遗憾道。 　　池云镜的喉结滚动，必须解释：“我是怕激起阿玄死前不好的记忆。” 　　“这和我死前的经历有什么关系。”沐玄百思不得其解。 　　池云镜没法把侵害这两个字说出口。 　　沐玄不经意往下挪了挪，忽然道：“你这不是行吗。” 　　池云镜低低发出难耐的闷哼，额头浮现薄汗，神色勉强维持着冷静，有种矛盾的欲色。 　　沐玄有些被他的欲望惊到，悄悄想要起身，结果被池云镜一把拽着坐了回去。 　　沐玄身体僵硬，眼睛睁得微圆，像是被吓了一跳。 　　池云镜不住抚摸他的发丝，想要平复下来，结果沐玄又道：“我懂了。” 　　沐玄感觉刚才的表现丢脸，他生前演过不少爱情戏，身处娱乐圈就算不喜欢听，也有许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传到耳朵里，他坚持认为自己的经验远胜池云镜，用看穿一切的得意语气笑道：“你不是不行，是不会。” 　　他捏住池云镜的脸，“小白兔。” 第104章 荒唐 　　看池云镜清隽绝伦的脸被捏着, 沐玄噗嗤笑了声，觉得有意思，就趴在池云镜胸膛上, 用轻重不一的力道捏他的脸玩, 发丝光滑柔顺如绸缎, 掉落在池云镜的白衣上，铺散成网, 是水墨画笔描绘不出的绝色。 　　沐玄还在说：“你要是不会, 哥哥可以教你。” 　　池云镜忽然沉静下来, 眼瞳黑得慑人，里面除了苍白艳丽的怨魂, 别无他物, 像是深渊的黑暗将沐玄紧紧缠绕。 　　与池云镜这样对视，沐玄莫名感到紧张，松开了捏他的手。 　　手不经意放到池云镜胸口, 感知到剧烈的心跳，沐玄惊得立马抬起。 　　池云镜握住他的手，“阿玄真不会想起不好的回忆么。” 　　沐玄不解歪头, “为什么会想起来。” 　　池云镜的喉结滚了下, 艰难开口：“阿玄死前, 在类似的事情上有没有过不好的经历。” 　　他说得过于委婉，就这样还百般不愿，尾音低得几不可闻, 沐玄思考了半晌, 才明白池云镜的意思, 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一没证据, 二没听我亲口说过，就不要随便揣测然后折磨自己。” 　　池云镜骤然抬眸：“没有么。” 　　“真的没有。”沐玄信誓旦旦道，“没骗你。” 　　池云镜的脸上浮现浅笑，充满庆幸与喜悦。 　　幸好阿玄没有过那般痛苦的经历。 　　“那我答应。” 　　池云镜将手划破，给沐玄喂血。 　　沐玄一怔。 　　“我答应让阿玄教我。”池云镜起身，虔诚吻了吻他的脸，“可以么。” 　　沐玄低头看着池云镜手上的血，不明白他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法，还问别的做什么。 　　“阿玄说了不够。”池云镜心焦亲吻着沐玄的脸，灼热气息洒在他脸上，能感受到池云镜的气息都变得紊乱，但声音还保持耐心，等待沐玄的许可，“我可以给你更多。” 　　池云镜重复问：“可以么。” 　　贴着池云镜有段时间，还被喂了血，沐玄稍微找回点神智。 　　池云镜额头的汗已经将发丝沾湿，血色浮上白皙的脸，唇瓣微张吐着气，沐玄看着他忍到眸光颤抖的样子，感觉里面也有自己的问题。 　　沐玄轻轻点头。 　　下一刻，他的视野倒转，被池云镜压在下面，寝殿的穹顶映入眼帘。 　　“阿玄先前说，对一缕魂魄用了魅术。”池云镜低声开口，“我也要。” 　　“你对别人用了一次魅术，就要对我用两三次，乃至更多。” 　　这样的关头，池云镜居然还想着这些。 　　沐玄无奈道：“魅术是攻击的手段，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吸阳气在阿玄看来同样不是好事，但我情愿阿玄一辈子汲取我的阳气，我会将你喂得不再需要别人。”池云镜的吻在沐玄身上流连，解开他的斗篷，“魅术我也要。” 　　沐玄难受得要命，理智沉沉浮浮，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就对池云镜连续使用了两次魅术。 　　做完这些，沐玄的神智彻底断裂，被混沌的色彩覆盖。 　　他茫然看着上方的池云镜，像是疑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要做什么。 　　接下来，沐玄连白天与黑夜都分不清了。 　　他置身于惊涛骇浪中近乎窒息，睁着维持不住焦点的黑眸，努力抬起苍白纤细的手，想要抓住一块浮木，但只是被元凶攥在掌心细细亲吻，每处都不放过。 　　池云镜冰玉相碰般的声音，染上了被欲色浸透的哑：“阿玄教我。” 　　沐玄听见这句话就来气，撑着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比蚂蚁还小，但池云镜顺从被他按倒，看着他颤颤巍巍坐到自己身上，学着往常的样子，抚摸自己的发丝，下一刻就发出呜咽，无力倒在池云镜的胸膛。 　　沐玄颤抖着解除魅术，结果只是迎来了一记更猛的海浪，将他彻底拍入水底。 　　不知是第几次醒来，沐玄眼前满是雾气，都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只隐隐约约看见一片黑。 　　他挤出力气开口，声音都变了调，像带着哭腔：“过去了多久。” 　　池云镜道：“不重要。” 　　“阳气够了。”沐玄徒劳地摇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快要发不出来，“真的够了。” 　　“不够。”池云镜声音轻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阿玄还能再吃。” 　　沐玄的思考能力极其有限，模糊记得自己似乎还被哄着凝聚了实体。 　　池云镜无师自通了许多东西，令神志不清的沐玄晕头转向，最后不知是认清了即使是池云镜在床上也不可信，还是自己实在受不了，沐玄打消了实体，但池云镜抱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意识再度陷入黑暗时，沐玄听见池云镜在耳边轻唤他的名字，满含病态的爱恋。 　　＊ 　　不知过了多久，有光洒在沐玄的眼皮上，令长睫剧烈颤了颤。 　　感官回到身体，与阳气不足的充实感一同涌上的，是强烈的疲惫，沐玄动弹一下都担心自己的灵体要散架。 　　怎么会有混成这地步的艳鬼。 　　感觉到有血在流入自己口中，沐玄勉强睁开眼睛，身穿白色中衣的池云镜倚坐在床头，鸦发慵懒散着，出尘绝世的姿容沾染了烟尘，不止是高山的霜雪，也是男人。 　　他将划破的手腕置于沐玄唇前，墨瞳表层浮着浅淡的餍足，掩盖下面深到填不满的欲壑。 　　沐玄别开头。 　　“我不需要阳气了。” 　　池云镜哄道：“阿玄太累，该喝些滋补的东西。” 　　“那我也不要喝血。”沐玄像是小孩子闹脾气，“我要好喝的。” 　　“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确认沐玄真的不再要血，池云镜收回手腕，用另一只手握了下，待五指张开，手腕的伤口已然愈合无踪，“我请了人族的大厨来教异魔，阿玄应当会喜欢。” 　　布满鲜血刀口的红裙已经穿回沐玄身上，池云镜可惜道：“这是阿玄死前穿的衣物，不好彻底剥离。” 　　“等阿玄的修为再高些。” 　　沐玄没能渡劫，修为退回了合体期。 　　他许久没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口，自己都觉得可怖，而池云镜心疼得亲吻了许久。 　　不如不心疼。 　　沐玄提不起劲，声音懒懒的：“过去多久了。” 　　“七日。”池云镜答。 　　一开始，沐玄以为自己听错。 　　确认这是事实后，沐玄的瞳孔缓缓放大。 　　太荒唐了。 　　红霞从沐玄的脸颊蔓延到脖颈，看得池云镜眸色加深，用手撑着被褥想要俯身过来亲吻，沐玄背过身，用被子蒙住自己，自闭不出来。 　　池云镜忙道：“都是我的问题。” 　　沐玄没好气：“我知道。” 　　说完这句，沐玄就躲在被子里没声了。 　　池云镜轻轻将手隔着被子放在沐玄背上，下一刻就被沐玄躲开。 　　他不再有动作。 　　过了半晌，沐玄听见池云镜下床的动静，他穿上外袍开门出去，没多久就端着碗热腾腾的甜汤回来。 　　“我没再继续，就是担心阿玄生气。”瓷勺与碗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池云镜重新靠近床榻，舀了勺汤。 　　“我已经生气了。”沐玄闷闷道，“我看错你了。” 　　“类似的话，阿玄对我说过许多次。”池云镜语气平静，将盛着汤的勺子递到沐玄面前，“先喝完汤再生气，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倒也不用，毕竟是我自己答应的。”沐玄嘀咕了一句，掀开部分被子，朝池云镜伸出手，“我自己喝。” 　　“阿玄太累了。”池云镜面不改色道，“变出实体会更累。” 　　沐玄不信，他可是合体期的鬼修。 　　结果凝聚实体后，本就疲乏的身体变得愈发沉重，沐玄差点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乖乖喝池云镜喂的汤。 　　苍白的艳鬼垂着头安静小口喝汤，脸上与眼尾残留着尚未褪尽的绯红，池云镜的喉结不住滚动，道：“阿玄说要教我的东西，还没有教。” 　　池云镜的语气，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不如下次。” 　　刚荒唐完，他就迫不及待讨要下一次。 　　沐玄立马摇头。 　　“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沐玄小声道，“不对，我比你厉害，就是不想教你。” 　　池云镜克制不住笑意。 　　喝完汤，沐玄道：“我想出门。” 　　池云镜没有拒绝，轻声道：“先休息好。” 　　沐玄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出去，他点了点头，躺下来再闭上眼。 　　池云镜躺在沐玄身侧，将他拥入怀中。 　　沐玄在池云镜怀里休息了一天，第二日醒来，就被炙热的吻密不透风包围。 　　感觉到吻里的暗示意味，沐玄拒绝道：“不行。” 　　沐玄才恢复些，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池云镜没说什么。 　　但之后的两三日，沐玄每次提议要出去，都被池云镜找理由应付过去，次数多了，加上池云镜还有前科，沐玄意识到不对。 　　一日趁池云镜不在，沐玄推开寝殿的门要外出，却发现寝殿被暗金色的光幕包围，魔皇印静静悬浮在半空，像是守望他的眼睛。 　　沐玄的脸色发生变化。 　　他回过头，池云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沐玄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阿玄不要急。”池云镜安抚道，“待我杀了星罗神君，你就可以随意到外面，不用再担心任何事情。” 　　沐玄皱眉：“你怎么杀。” 　　池云镜道：“星罗神君如今是强弩之末，我总能找到办法。” 　　“我已经有办法，为何还要你找。”沐玄道，“而且杀星罗神君是我的事，我说过不能推给你。” 　　“什么责任。”池云镜语速加快，“若是因为厄鬼神君，你送他转世，已经仁至义尽。” 　　沐玄道：“星落神君是在休养生息，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来，但事情显然没完，他不可能放过我，妖皇与鬼主也都俱在，肯定会兴风作浪，这次我无法再打入他们内部获取情报，一个不慎可能造成更大的祸端，你都能想到才是。” 　　“我有杀星罗神君的能力，就必须杀了他，否则我于心不安。” 　　“在我看来，没有事情比你更重要。”池云镜恐怖的执念不再压制，尽皆浮现于眼中，“我不希望阿玄不安，也明白星罗神君是你的隐患，所以我会杀了他。” 　　沐玄声音加重：“我还有转世的手段，你什么都没有。” 　　“厄鬼神君的鬼核碎裂。”池云镜声音变轻，“他留下的布置，没受波及么。” 　　闻言，沐玄仔细检查了厄鬼神君的布置，眼神微变。 　　转世的布置确实受到了黑珠碎裂的影响，他的转世大概会出点问题。 　　“就算有问题，转世应该也是能成功的。”沐玄道，“而且我的所作所为顺应天道，天道会助我转世，就像帮助前世的你。” 　　“我怎能安心相信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池云镜的睫羽垂下，盖住眼里的恐惧，“之前的事情，我绝不愿再发生一遍。” 　　沐玄耐心道：“要是你死了，我就改嫁。” 　　池云镜的指节陡然掐紧。 　　“阿玄。”池云镜声音微抖，一条新生的暗红花枝攀上脸庞，“你在气我。” 　　“没有，我说真的。”沐玄温声道，“我还要同你和离。” 　　池云镜受不住，鸦羽般的长睫剧烈颤了颤，流露出示弱的姿态，语气泄出些许恳求的意味：“别再说了。” 　　“那你要表现好些。”沐玄道，“我拒绝你涉险，是因为我喜欢你。” 　　池云镜不可置信怔住。 　　沐玄都觉得好笑，事到如今池云镜还在惊讶什么，他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沐玄笑容调侃，故意道：“我喜欢你，夫君。” 　　少年魔皇僵硬得像块石头，状似没有反应。 　　然而，他鸦发掩映下的耳朵已经红透，颜色深得快要滴血。 第105章 生死结 　　沐玄歪下头, 观察池云镜藏在发丝间的耳朵。 　　看着他脸上恶作剧的笑，池云镜怦然心动，不闪不避给他看自己羞涩窘迫的模样, 红晕都攀上了脸颊还舍不得移开视线, 微缩的黑瞳牢牢锁着沐玄, 将苍白的身影困在眼底。 　　沐玄没有使用魅术，但此刻的神态与声音比魅术更容易令人沦陷。 　　“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池云镜无法自控地回应：“对。” 　　顿了顿, 他补充：“但阿玄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池云镜将五指刺入胸口, 取出许多心头血。 　　血液凝成丝线, 一端系在池云镜的心脏，另一端没入沐玄胸口, 缠在他的鬼核上, 然后隐没。 　　“这是生死结。”池云镜轻声开口，“阿玄若是死了，我也会死。” 　　* 　　缔结了生死结, 池云镜总算松口，收回了魔皇印陪沐玄出去，只是他神色极冷, 色泽浅淡的唇瓣神经质抿着。 　　行走在巍峨的宫殿中, 沐玄看见异魔正在把不少礼物往库房里搬, 不由得驻足打量，池云镜神思不属，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沐玄不见了, 登时心脏紧缩, 回过头看见沐玄就在身后, 才放下心, 勉强恢复正常的模样, 回到沐玄身边，握住他的手。 　　“这些都是阿玄的。” 　　沐玄讶然：“我的？” 　　池云镜点头：“都是人族修士送给你的谢礼，以及赔礼。” 　　他带沐玄出了魔界残骸。 　　听到沐玄终于痊愈，圣地的人都十分高兴。 　　三大仙尊亲自接待了他。 　　沐玄还是第一次与他们交流，但看他们与池云镜熟稔的模样，沐玄休养这些天，他们与池云镜的化身打过不少交道。 　　看见池云镜，三位仙尊起身行礼，这是对曾挽救人族的仙尊起码的尊重，即使池云镜目前还是仙君，但实力已经胜过他们。 　　“沐小友也相当于挽救了人族。”无涯仙尊唏嘘道，“除魔大会异变发生的当日，我懵懵懂懂，事后弄清原委，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敢当。”沐玄道，“我生前同样是人族，人族在我看来也是同类。” 　　“小友这样的觉悟，令我等汗颜，从前是我们狭隘了。”无涯仙尊发自内心感叹。 　　待沐玄坐下，他看着弯腰帮沐玄整理了下衣摆，才自行就坐的池云镜，打趣道：“多日未曾见过羽流仙尊的本体了。” 　　池云镜道：“本体与化身处理事情并无分别。” 　　但也没见他用本体处理事情，用化身陪沐玄。 　　无涯仙尊笑着附和：“的确。” 　　“幸亏沐小友无事。”说话的是莲华仙尊，她青丝如瀑，白袍洁净，眼里带着饱经世事的沧桑，唇边笑容通透温雅，“我等先前对小友有所误解与偏见，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实在是罪过。” 　　她垂着头起身，要再向沐玄行大礼。 　　“也要多谢小友度化人族修士，我感念在心。” 　　“仙尊不必这样。”沐玄扶起她，“你们误解，也是因为我没有澄清，故意为之。” 　　“今后小友有任何需要，尽可以告诉我。”莲华仙尊道，“我会尽心竭力。” 　　风雷仙尊在旁边看了半晌，终于放下面子，朝鬼族低头道：“老夫也向你赔个不是，还要代圣地弟子说一声，风雷圣地曾经有过你的许多不好传言，如今已经消失殆尽。” 　　被沐玄度化的，同样有风雷圣地的修士。 　　“星罗神君将妖鬼界封锁，龟缩不出，我等还想问一问小友的意见。”无涯仙尊道，“还有，我们释放了一些无罪的妖鬼，妖鬼界封闭，他们无处可去，就暂时留在圣地。” 　　“多谢仙尊。”沐玄道，“我找到了杀星罗神君的手段，但如何突破封锁的妖鬼界，将他揪出来，我尚没有头绪。” 　　“不急。”无涯仙尊露出放松的笑，“这些就交给我们，总不能一切都由小友包办。” 　　沐玄问：“归海仙尊如何了？” 　　无涯仙尊正欲开口，池云镜起身道：“这些我都知晓，由我告知阿玄就可以。”清冷的少年礼貌告辞，“各位仙尊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向沐玄伸出手。 　　“阿玄。” 　　看着他带沐玄出去，无涯仙尊摸了摸鼻子，“护得可真紧。” 　　连一句话都不让他们多和沐玄说。 　　“沐小友没怪我们，羽流仙尊心里则还有不满，这也难怪。”莲华仙尊笑容无奈，“相比沐玄昏迷的那些日子，羽流仙尊的状态本来好转许多，今日不知为何，心情再度变得糟糕。” 　　许多人想见沐玄，但沐玄见不过来，池云镜也不愿他见旁人。 　　沐玄刚让池云镜退让了许多，就在这件事上迁就着他。 　　而且，他们分别的时间已然不远。 　　沐玄隐藏着身形，手被池云镜拉住，与他并肩行走在归海圣地内，对其他人拒而不见。 　　但楚朗风必须要见。 　　看着池云镜不情愿的模样，沐玄道：“你要是再拦着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池云镜声音变低：“你就这样想见楚朗风。” 　　“他可是我弟弟，为什么不能见。”沐玄道，“时隔多年重新见面，我还没好好坐下来和他说过话。” 　　“我同样是阿玄的弟弟。” 　　沐玄翻了个白眼：“你不是。” 　　池云镜拿他没办法，只得陪他前往楚朗风的住所。 　　他们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圣地里慢慢散步。 　　不久之前，沐玄在归海圣地还是囚犯，如今被奉为贵客，哪里都可以去得。 　　“杀死仙尊的影响太大，仙尊陨落的异象，会对本就衰弱的仙洲造成打击，所以归海仙尊被废除了大半修为关在牢狱，暂时不会处死。”池云镜道，“归海圣地的弟子可以自由离开，转投其他圣地门下，但有些人对归海圣地有感情，守在这里不愿离开，三位仙尊曾问过我有没有兴趣执掌这里。” 　　“你执掌圣地也不错，你有一半人族血脉，还是在人界长大，这里相比魔界更适合你。”沐玄道，“你在人界有立身之处，总归是件好事，还能帮忙建设仙洲。” 　　“这里也适合阿玄，你似乎更喜欢人界。”池云镜道，“那就照阿玄的意思。” 　　沐玄问：“孟陈莲呢。” 　　池云镜语气微变：“为何要提他。” 　　“你想到哪里去了。”沐玄道，“我纯粹是好奇，你要不为我解惑，我反而会更在意。” 　　池云镜闭了闭眼，低声道：“合欢宗的人战力不强，但逃跑是一绝，宗主夫妻不知逃去了哪里，三位仙尊本想用孟陈莲引出他们，但他们一直不出现，似乎要为了自己的命舍弃儿子。” 　　“孟陈莲对星罗神君的计划涉及颇深，必须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血债血偿，今晚他就要处以死刑，也是最后一次尝试引出合欢宗主，如若他们不出现，孟陈莲就会死，就算他们出现，也改变不了大局。” 　　没有妖鬼相助，两个仙君怎可能是仙尊的敌手。 　　沐玄点了下头，表示了解。 　　池云镜有点紧张：“阿玄会不会去见他。” 　　“不会。”沐玄摇头，“没什么好见的。” 　　到了楚朗风的住所，黑衣少年正在挥汗如雨地练剑。 　　沐玄悄悄绕到他背后，忽然现出身形，发出声音吓他一跳。 　　楚朗风眼睛睁大，惊喜得手里的剑都掉了。 　　沐玄将黑剑捡起，递回给他，楚朗风拿着剑有些手足无措，先冲回屋里泡茶做点心，反应过来还没请沐玄进屋，又急急忙忙出来。 　　刚带沐玄坐下，楚朗风意识到自己满身大汗，衣服也没整理，臊得面红耳赤，掐了好几个清洗术。 　　在昆仑境面前可靠的修士，成了慌里慌张的毛小子。 　　“你练剑太拼了。”沐玄道。 　　身为合体期修士，都出了这么多汗。 　　“我太弱了，变强才能更好保护阿沐。”楚朗风不好意思道，“让阿沐见笑了。” 　　“在我们面前还拘谨什么。”沐玄搓揉他的头发，楚朗风一头黑发都乱了，也没再整理，笑容傻乎乎的。 　　不过，泡起茶来倒是有模有样，目光沉稳，令人意识到他确实长大了。 　　端着点心出来的样子，还有些贤惠。 　　“我这些日子一直十分担忧，但羽流仙尊不让我探望阿沐。”楚朗风道，“亲眼见到阿沐健康平安，我总算能彻底安心。”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会教训他。”沐玄捏了块点心，“话说回来，你这样叫池云镜太生分了，听着感觉很奇怪，不如叫回师兄。” 　　楚朗风犹豫了下。 　　池云镜如洗的墨瞳不含情绪，他能猜到，楚朗风从前与阿玄维持兄弟关系，是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看来，楚朗风的想法改变，选择了安于自己的位置。 　　虽然心里依旧不舒服，但池云镜不能再做什么。 　　他不能变得与杀死阿玄的人一样。 　　虽然他不会那样伤害阿玄，但也不能赶走阿玄身边的所有人。 　　他能为了阿玄不再与任何人交流，但阿玄不行，并且希望他能够融入人族。 　　若他真的那样做了，阿玄会生气。 　　也不会再喜欢他。 　　看了眼面露期待的沐玄，楚朗风缓缓开口：“师兄。” 　　池云镜应道：“嗯。” 　　阿玄的心情重要。 　　沐玄对楚朗风说了些自己这十来年的经历，事到如今，黑珠相关的事情也不再需要隐瞒。 　　不过，他都是捡好事说，不好的都藏了起来。 　　楚朗风也说了自己的事，听他这些年在昆仑境立下的功劳，沐玄连连夸赞，忍不住又摸了他的头。 　　楚朗风笑容腼腆，眼睛发亮，如果身后有尾巴，恐怕都摇出了残影。 　　时间将近傍晚，沐玄才从他那里离开。 　　紧接着就被池云镜带到一处无人角落，索要抚摸。 　　沐玄对别人做过的亲昵举动，都要对池云镜做更多遍，他已经开始习惯池云镜这个毛病，来回抚摸少年的鸦发。 　　少年魔皇姿态顺从，但口中说的话，令沐玄动作滞住，脸颊绯红。 　　“那日夜里，阿玄就是想这样摸我的头发，结果没能完成。” 　　沐玄羞愤得想扒个地缝钻进去，用力捂住池云镜的嘴巴，“赶紧忘了。” 　　“忘不掉。”池云镜的吐息洒在沐玄掌心，激起战栗，“那七日的阿玄，我每日都会想许多次，夜晚抱着阿玄也会梦见。” 　　自关系突破，池云镜每日都是抱着沐玄入睡。 竒*書*蛧*w*Ｗ*Ｗ*.*q*Ι*s*ú*Ｗ*ǎ*Й*Ｇ*.*℃*Ｏ*m 　　每天睡前与醒来，沐玄都会被他纠缠一阵子，漂亮的墨瞳里，渴望呼之欲出。 　　“阿玄吃饱了，可我还没有。” 　　沐玄都无法想象，池云镜是怎样用清冷出尘的外表，说出这样的话。 　　开了荤就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像头喂不饱的狼。 　　“你提醒我了。”沐玄道，“今天我们分开睡。” 　　池云镜怔住。 　　“现在就开始。”沐玄一锤定音，“我回房再研究黑珠能否修复，你就准备接手归海圣地的事宜，我们各忙各的。” 　　“可我们快分开了，我想时刻与你在一起。”池云镜忙道，“是我说错了话。” 　　他又吓到了阿玄。 　　“我现在没法正常面对你。”沐玄面色微红，支支吾吾道，“至少等两天。” 　　苍白的鬼族面容艳丽，神情是单纯的羞涩，目光躲闪。 　　其他艳鬼擅长之事，他却因为有过太激烈的经历而心生胆怯，还在尽力包容始作俑者。 　　池云镜产生悔意。 　　他当时太过激，沉溺于得到阿玄的狂喜中忘乎所以。 　　但他鲜少见到阿玄现在这副样子，少年魔皇的喉结控制不住轻微滚动，抬手握住沐玄的手腕，微微用力，眼中流露出迷恋。 　　沐玄见他的状态开始不对，手腕溃散为鬼气脱离池云镜的掌心，从他的手臂底下钻出去跑了。 　　* 　　入夜。 　　孟陈莲站在处刑台上，仰头看着星空。 　　他的白衣染了血污，身上伤痕累累。 　　孟陈莲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这些日子的苦头，俊逸面容都显出了憔悴。 　　一位曾经是他情人的修士冷冰冰开口：“再看，星罗神君也不会来救你。” 　　孟陈莲与妖鬼同流合污已久，险些导致仙洲覆灭，无法被原谅。 　　“你说的我都知晓。”孟陈莲温柔微笑，“正道修士总该有点怜悯心，人之将死，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来烦我。” 　　修士怒道：“你——” 　　看见池云镜走来，他收敛怒容，与其他人一同行礼。 　　“羽流仙尊。” 　　孟陈莲的笑容消失。 　　“怎么不见阿玄。”他的声音还轻柔，尤其念到阿玄的时候，咬字缱绻，令人不寒而栗，“你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他么。” 　　池云镜道：“你也没必要问无意义的问题。” 　　他当然不可能带沐玄来见孟陈莲最后一面。 　　孟陈莲还清楚，他是亲自来确认自己死的。 　　“我小时候就听过羽流仙尊的事迹，可真没想到，本尊是这样的人。”孟陈莲道，“当初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深刻入骨的情爱，因为你的执念，我对你多有关注，也没想到你的情爱如今会这般令我作呕。” 　　池云镜面色淡漠，无意再与他多说。 　　与孟陈莲交谈，何尝不令他厌恶。 　　为了摧毁星棋造化阵，那柄用来处刑的海水巨剑连带着被销毁，孟陈莲要由人来处刑，行刑人走上台阶，来到他身前。 　　“阿玄还是被你不择手段得到了。”孟陈莲展露恶意的笑容，“仙尊大人可要守好了，以后我会回来夺取。” 　　话音未落，遥远的地方发出巨响。 　　一颗赤红色的星辰自合欢宗升起，绽开光柱，上下贯穿合欢宗所在的岛屿，撕裂空间。 　　星空浮现残缺不全的阵图，是星棋造化阵的残余。 　　星罗神君在合欢宗竟有另外的布置。 　　“我想活着，怎会不早做准备。”孟陈莲道，“本想再见阿玄一面，可惜了。” 　　三大仙尊见过妖皇施术将儿子封入空间夹缝，那样严苛的术法，至少仙君境界才能使用，他们也在防备合欢宗主封印孟陈莲，但没想到，孟陈莲将封印之术做了改良，自己便可以使用，而且同样迅速。 　　一道裂口在处刑台上方张开，合欢宗主隔空一击，牵制住其他修士，池云镜分出两具化身，一具前往合欢宗，一具去守着沐玄，回过头就看见孟陈莲落入了空间夹缝。 　　“你不会再出来。”池云镜冷眼看着，“若真有出来的一日，那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剑打伤空间裂口对面的合欢宗主，没在处刑台停留，迅速赶回沐玄那里。 　　沐玄飘在圣地上空，望着合欢宗的方向。 　　“阿玄。”池云镜道，“没事吧。” 　　沐玄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 　　他伸手指向旁边池云镜的化身，示意化身一直在保护他。 　　“合欢宗的布置，星罗神君没告诉我，还是防了我一手。”沐玄道，“我们去看看。” 　　这句话刚说完，沐玄面前浮现暗色的星图。 　　星图转瞬间膨胀，带着沐玄消失在池云镜面前。 　　池云镜瞳孔缩小，满是惊慌。 　　这一刻来得太快了。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第106章 转世 　　沐玄被带到了妖鬼界。 　　尚未稳住身形, 一柄剑就当头斩下，同时沐玄体内的黑珠被拽出去。 　　长剑在沐玄头顶莫名停滞了片刻，星罗神君面露不快, 抬手强行控制长剑往下刺, 沐玄抓住机会抢夺黑珠的控制权, 但时间太短，而且星罗神君经过上次, 有所防备, 沐玄没来得及完全抢回来。 　　幸好黑珠具备保护沐玄的本能, 飞到上方挡剑。 　　星罗神君这一击是冲着杀死沐玄而来，雷霆万钧, 虽然他顾及着保留黑珠, 没有使用全力，但本就开裂的黑珠还是掉落了更多碎片，沐玄的身躯浮现大量伤口, 鬼气流失。 　　见黑珠濒临破碎的边缘，星罗神君面色微变，将长剑收回手中。 　　剑的样式, 与当年的雾霭剑极其相似。 　　那是楼雾。 　　他被星罗神君握在掌中, 还在挣扎。 　　星罗神君看着沐玄道：“你恢复得倒快。” 　　“神君才令我意外, 我以为你至少要蛰伏一年半载。”沐玄道，“没想到神君这么快就再度出手，但看你的样子, 似乎并未恢复多少。” 　　星罗神君脸色青白, 唇色发紫, 面上萦绕的黑气更加浓重, 由原本凶邪而不失俊美威严的模样, 彻底变得阴森可怖。 　　“都是托你的福。”星罗神君阴沉道，“若不是你这么早出来，打算对付我，我怎会仓促动用埋在合欢宗的后手，池云镜居然没能拦住你。” 　　“与其让你们制定好万全计划，不如我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星罗神君不会再小看沐玄。 　　沐玄身具天道的眷顾，而他要掀翻人族正统，站在天道的对立面，还是该随着上古时期一同变为历史的仙神，在天道看来，他早就该死。 　　有天道助力，再给沐玄准备的时间，沐玄大概率能杀了他。 　　星罗神君不能坐视，不如赌一把，尽快杀了沐玄，夺取厄鬼神君的鬼核。 　　合欢宗秘密设有小型的星棋造化阵，能够切掉部分仙洲空间，与妖鬼界相融。 　　有这座阵法，再给星罗神君时间以及黑珠，他能建造出第二座大阵，这就是他上次放弃尽可能保全大阵的原因，去归海圣地控制住沐玄，确保黑珠继续在自己手里更要紧，而且沐玄有厄鬼神君指点，拆解大阵的速度太快，他再保大阵没有意义。 　　如今为了沐玄，合欢宗的底牌也仓促暴露。 　　沐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厄难宫鬼主御座后的空间，四周的星空不再，变成了外界的景象，鬼主漂浮主殿上空的阵图中央，除了楼雾的三大尊者分别列于周围，被他不停吸取鬼气，形容枯槁。 　　鬼主正在吸收三大尊者的力量，以渡劫飞升。 　　他成为了阵眼。 　　待鬼主渡劫成功，阵法就能成功发动，切掉仙洲的一部分，融入妖鬼界。 　　“我看楼雾并不愿意当神君的剑。”沐玄道，“天底下多的是宝剑供神君挑选，何必强人所难。” 　　“他是最适合鬼族的剑。”星罗神君道，“任何鬼族使用他，都可以极大提高实力。” 　　楼雾变为鬼族后，身为剑灵的体质并未彻底消失，但他不想再当工具，来到妖鬼界以后从未变回过剑，鬼主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这是楼雾敬慕鬼主的原因之一，他觉得鬼主真心将自己当做同胞看待。 　　然而，他还是被鬼主变成了工具。 　　星罗神君毫无征兆出手，一颗星辰掉落，将沐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准备雷劫吗。”星罗神君手持长剑走过来，鞋尖停在沐玄身前，居高临下俯视他，“上次你就是这样，但这一回，没有厄鬼帮你了。” 　　“没关系。”沐玄露出微笑，“神君你会帮我。” 　　星罗神君微怔，尚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缕魂魄自黑珠钻出，漂浮在沐玄的胸口。 　　“我的魂魄。”星罗神君忍不住上前一步，“本以为被神尊毁灭，居然被藏到了厄鬼的鬼核。” 　　“神尊就这么重视厄鬼。” 　　星罗恐怕永远放不下对厄鬼神君的嫉恨。 　　“但厄鬼不争气，辜负了神尊的期望。”想到这里，星罗神君脸上有了笑容，“他没能杀我，自己先死了。” 　　“不对。”沐玄纠正道，“师尊没有死，他还有下一世。” 　　星罗神君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 　　“将魂魄交还于我。”顾及着快要碎裂的黑珠，星罗神君不想对沐玄下重手，而且他还未放弃，将厄鬼神君的徒弟挖到自己的阵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帮我完成大业，我饶你不死。” 　　“其实我在思考一件事。”沐玄忽然道，“神君的大计，应该不止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与野心。” 　　“以神君的骄傲，不得不屈尊变成自己看不起的鬼族苟活于世，每分每秒恐怕都十分煎熬。” 　　“当妖鬼变成正统，如今人族口中的邪魔外道，就不再是邪魔外道，神君的地位与荣耀到那时才能真正回来，心理才能平衡。” 　　星罗神君被他激怒，伪装出来的平静与宽宏大量消失无踪，仅剩森然的杀意。 　　就在这时，他的那缕魂魄钻出沐玄胸口，回归本体。 　　星罗神君没料到沐玄会这样做。 　　这缕魂魄回归，对他实力的加成远超过雾霭剑，他的虚弱也能减轻许多。 　　星罗神君内心并未产生喜意，反而一惊。 　　沐玄这样必有阴谋。 　　他立刻要将那缕魂魄驱逐出去，但是迟了，残缺太久的魂体不受他控制，欢迎着自己的一部分。 　　那缕魂魄也像有意识般，急着融入他的身体。 　　然后遵照沐玄的命令，全力扰乱星罗神君的神智。 　　因为沐玄那些话，星罗神君本就心境不稳，不可避免受到影响，沐玄趁他恍惚的那一瞬间，再对星罗神君施展了魅术。 　　“以神君的高傲，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的残魂会中我魅术这么深，听我的话反过来攻击你。”沐玄道。 　　他的气息提升到大乘期，厄难宫上空雷云汇聚。 　　鬼主察觉到不对，但他身为阵眼无法离开，只能给合欢宗主以及妖皇传音。 　　合欢宗主夫妻没有回应。 　　鬼主面色凝重，多次传音，终于联系上了妖皇，他说自己被池云镜牵制，而合欢宗主已经被池云镜擒住。 　　鬼主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星罗神君这边。 　　他见过星罗神君的伟力，并被深深折服，上次有厄鬼神君就罢了，怎么这次，星罗神君面对沐玄还是落入下风。 　　鬼主闭上眼睛，他既然无法离开，别的事想再多也无用，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飞升为鬼仙，至少更有保命的能力，在溃败前启动阵法，切掉仙洲的一部分给妖鬼界，说不定就能逆转局势。 　　* 　　“卑贱的鬼族！” 　　沐玄不理会星罗神君的嘶吼，继续向他施放魅术，同时操控黑珠内的鬼气汹涌而出，尽快提升修为。 　　他的修为来到渡劫期，接着是渡劫巅峰。 　　雷云厚重到近乎盖住宫殿的屋顶，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雷电在其中翻滚，大乘期与渡劫期的天雷原本是蓝紫色，都被最后的飞升雷劫染成金色。 　　天雷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接连不断劈下，令沐玄没有喘息的空间。 　　还有多束天雷凝聚到一起，庞大得覆盖整座厄难宫。 　　天雷主要针对渡劫者，在雷云范围内的活物也会受到殃及，但不怎么破坏死物。 　　然而现在三重雷劫叠加，破坏力不可同日而语，历史悠久且施加了多重防护的厄难宫主殿，在接连不断的巨响中坍塌殆尽，上空的鬼主同样受到牵连。 　　星罗神君怎么让沐玄成功引下了三重雷劫。 　　这样声势浩大的天雷连星罗神君都抵抗不了，遑论鬼主，他只得弃阵远离。 　　三大尊者被他汲取太多鬼气，极度虚弱，在天雷下灰飞烟灭。 　　“我贵为神君，怎能被你所杀！”星罗神君浑身焦黑，披头散发怒吼，“我怎能被厄鬼的弟子所杀！” 　　他在用雾霭剑抵御雷劫。 　　雾霭周围萦绕的雾气尽散，剑刃断掉大半，残余的部分也是伤痕累累，布满缺口与裂纹。 　　而沐玄的身躯也被毁掉大半，剩余的透明到极致，鬼核与黑珠都暴露在外，仿佛再有一道天雷，就会灰飞烟灭。 　　沐玄的声音依旧平和：“神君先前说卑贱的鬼族，好像忘了自己同样是鬼族，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星罗神君怒意更深，几乎失去了理智，沐玄趁机将雾霭剑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与此同时，沐玄仅剩的右臂被又一道天雷摧毁，只能用微弱的鬼气缠住剑。 　　楼雾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先救了我。”沐玄解释道，“若不是你，我可能一开始就死在星罗神君手下。” 　　“阿沐。”楼雾委屈道，“我好疼。” 　　鬼族的痛觉没有人那么灵敏，但天雷对他们而言确实很痛苦。 　　“等下就不疼了。”沐玄道。 　　星罗神君屡次想要上前杀了沐玄，毁掉黑珠玉石俱焚，让他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但沐玄还在不停给他施加魅术，星罗神君无法越过密集的重重天雷。 　　“一开始我顾虑太多，没有杀你。”星罗神君道，“我早该杀了你。” 　　妖族少皇与合欢宗的孟陈莲，都要保沐玄的命，若是杀了，他们两人必然逆反。 　　杀死沐玄，还会逼疯池云镜，令他与妖鬼不死不休。 　　星罗神君不愿承认，由于中过魅术的缘故，他对沐玄会情不自禁有点心软。 　　现在也是。 　　他中了沐玄太多次魅术。 　　终其一生，他都是栽在了鬼族身上。 　　沐玄道：“是你想要的太多。” 　　想要完整的黑珠，想要里面的传承。 　　天雷逐渐减弱，沐玄的身形已经模糊到看不清，鬼核仅剩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是黑珠帮他保留下来。 　　因为黑珠，沐玄还有一息尚存，比星罗神君死得晚，但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还要使用度化之术。 　　楼雾为星罗神君挡了太多天雷，已然回天乏术。 　　沐玄现在是渡劫期，都无法在天劫下幸存，何况楼雾才大乘期。 　　就在这时，沐玄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 　　楼雾语气复杂：“尊上。” 　　形销骨立的鬼主走过来，身上有些天雷造成的伤痕，但他远离得及时，不算太狼狈。 　　等池云镜拿下妖皇，下一步绝对就是来杀他，而且星罗神君陨落，妖鬼的大计彻底成为泡影，鬼主的心情极其糟糕，没耐心和楼雾废话，一把从沐玄手中将剑夺了过来，沐玄毫无反抗能力。 　　“你敬我为父尊，我对你也有点情分，从未想过献祭你飞升成仙，还给你跟随神君的机会，你竟不识好歹。”鬼主首次展露这般激烈的情绪，“我以为你至少分得清孰轻孰重，结果你反过来帮助沐玄，毁了我的大计。” 　　楼雾急道：“他要杀了阿沐。” 　　鬼主寒声道：“沐玄的命，有妖鬼的计划重要吗。” 　　楼雾忽然沉默下去。 　　沐玄道：“压制不住楼雾，是星罗神君自己无能。” 　　“是楼雾对你的情意太深了才对。”鬼主道，“远超过对我的。” 　　“不是。”楼雾竭力挤出声音，“只是我对尊上的感情，在尊上看来不算什么而已。” 　　临死之际，他想通了许多东西。 　　“如果尊上重视我，就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变成武器献给神君，导致我逆反。” 　　“尊上认真听我的声音，或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木已成舟，这些都不重要了。”鬼主一手拿剑，一手拽起沐玄，准备拿他当人质。 　　沐玄道：“我都要死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鬼主瞥他一眼：“威胁池云镜，还是有用的。” 　　掌握住沐玄，鬼主才稍微放下心，准备将楼雾吸收。 　　楼雾快要死了，不能浪费。 　　吸收完楼雾，他还要尽量吊住沐玄的命，拿他当人质争取更多时间。 　　黑珠内的鬼气与传承，他也想要，可惜黑珠不能为他所用，他也没有令沐玄交出那些东西的办法。 　　鬼主知晓许多拷打鬼族的手段，但沐玄连天雷的痛苦都能抗住，拷打更不会有用，还会危及他的性命。 　　楼雾颤抖的声音响起：“你们害死了阿沐。” 　　他看沐玄那般平静，以为沐玄有办法保命，毕竟他那么厉害，连神君都能杀。 　　但沐玄亲口说，他要死了。 　　鬼主无心理会楼雾，正要将他当成养分吸收，忽然察觉手中长剑有异。 　　楼雾要自爆。 　　“尊上明白，我讨厌被当成工具，更不喜欢成为养分，还是给害死阿沐的凶手。”楼雾咬着牙，一字一顿，“不就是自爆，楼崖会的东西我也会。” 　　“你疯了。”鬼主神色微变，“你就算重伤濒死也是大乘期，沐玄离得这么近，你倾尽全力自爆，他不可能不被卷进去。” 　　“反正阿沐也要死了。”楼雾的思路单纯直接，语气甜蜜，“这也算是我们共赴黄泉。” 　　鬼主果断将剑扔开，竭尽所能拉远距离。 　　忽然，他胸口一凉。 　　鬼主缓缓低下头，银白色长剑自他的后背穿透到胸前，击穿了鬼核。 　　主殿内亮起澄澈的金光。 　　沐玄正在使用度化之术，安抚了即将自爆的紊乱鬼气。 　　“我猜到了，阿沐会救我。”楼雾的声音饱含期待与开心，“你能度化我，肯定也能度化自己。” 　　“否则，池云镜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楼雾躺在温暖的金光中，由剑变回面容精致的红衣少年，看了走进来的池云镜一眼，就厌恶地转开了头。 　　“阿玄。”池云镜压抑着形容不上的情绪，“何必救他。” 　　“他救了我。”沐玄道，“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最后一刻，楼雾闭着眼睛勾起纯粹的笑，不带丝毫阴霾。 　　“终于得到了。” 　　“阿沐，我们来世再见。” 　　“要是我改好了，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 　　“人海茫茫，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沐玄对他道，“下一世，你也不会记得我。” 　　楼雾伤痕累累的身躯淡化，消失在金光中，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度化完楼雾，沐玄彻底透支了所有力气，倒在池云镜怀里。 　　他对外界的感知快速衰减，都能感觉到池云镜紧张剧烈的心跳。 　　“我后悔了。”池云镜神经质般不停低喃，“我后悔了，我不该答应你。” 　　沐玄的视线模糊，看见的不是池云镜，而是黑珠内最后的记忆画面。 　　创造出度化普通鬼族的方法后，星罗开始觉得度化怨魂可行。 　　他来了兴趣，也被厄鬼的想法吸引，而且创造出那样的仙术，带来的名誉与利益都无法想象，他与厄鬼继续共同研究。 　　然而，星罗屡屡碰壁，毫无思路。 　　厄鬼自从创造出第一个术法，就像被彻底点化，独自完成了度化怨魂之术，甚至自创了更多术法，例如《虚实真秘》，精妙绝伦，引得仙神交口称赞。 　　厄鬼甩下了他。 　　他自创仙术的光芒，也完全被厄鬼掩盖。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都是星罗一手导致，是他点化了厄鬼。 　　厄鬼借助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彻底脱胎换骨，星罗怎么都无法追上。 　　这怎能令他不恨。 　　厄鬼为了度化之术，持之以恒做善事积攒功德，而星罗与他截然相反。 　　星罗同样想积攒功德，但因为心术不正，收效甚微。 　　他积攒功德不为别的，只为和厄鬼比较。 　　还是比不过。 　　为了超越厄鬼，星罗越来越不择手段，他成了神君，但与他交好的仙神都逐渐远离。 　　厄鬼看不下去，多次劝说过他，星罗置之不理。 　　厄鬼还要为他讲法，可笑至极。 　　没有他，厄鬼哪来的今日。 　　厄鬼成了神君，他同样是，他们是等同的。 　　然而别的仙神不觉得。 　　其他仙神都觉得，厄鬼高他一等。 　　厄鬼的神君宫门庭若市，星罗的宫殿则冷冷清清。 　　与刚入仙界的情况彻底反了过来。 　　星罗自修炼以来，都是万众瞩目的天才，从未处于这样无人问津，甚至被嘲笑的境况。 　　他入了魔障。 　　不知何时起，逐渐有仙神堕魔。 　　星罗以为自己侍奉的神尊不会在其中，许多同僚远离他，但神尊一直不曾舍弃他，星罗颇为感激，导致他轻而易举中了神尊的蛊惑，回过神来，已经为神尊做了不少恶事。 　　众多仙神堕魔，不止是自身的原因，更是因为堕魔的仙神，在不停发展己方的势力。 　　神尊没让星罗堕魔，是留着他还有用，要星罗助他杀了厄鬼侍奉的神尊。 　　没堕魔的仙神，才能接近那位神尊。 　　“他一直在清扫堕魔的仙神。”神尊道，“只要他还在一天，我等就有覆灭的风险。” 　　星罗走上这条路，已经不能回头。 　　若那位神尊知晓他做过的事，他同样活不了。 　　而且，他要剥夺厄鬼重视的事物。 　　星罗帮助自己的神尊，杀了厄鬼的。 　　他第一次见到厄鬼那般强烈的杀意。 　　直到仙界破碎前一刻，厄鬼都在追杀他，拼命切断了他的头颅。 　　毁掉头颅，对仙神而言并不致命。 　　星罗将他打落到天罚的中心位置。 　　陨落的前一刻，厄鬼展开双臂，用度化之法笼罩少数还在苦苦挣扎的正常仙神，送他们前往转世。 　　那些仙神转世后，或是成为凡人，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彻底消亡，或是成为修士，度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具体怎样，无人知晓。 　　厄鬼留下鬼核与传承，希望有鬼族能继承他没能完成的，度化所有怨魂的愿望。 　　* 　　暴露在沐玄胸口处的黑珠，散发出强盛的金光。 　　除了转世所需要的以外，沐玄用尽了黑珠内所有的鬼气。 　　就算这样，金光也不足以度化所有怨魂，但沐玄感受到了天道的加持，以及大量功德涌入自己体内。 　　是杀死星罗神君，免于生灵涂炭的功德。 　　明净金光蔓延至整个鬼域，不止怨魂，普通鬼族同样被笼罩其中。 　　黑珠帮了沐玄太多，是时候该完成厄鬼神君的心愿。 　　只是，厄鬼神君自己罪孽缠身，对其他怨魂都下不了手，但沐玄不同。 　　天道判断罪孽深重的怨魂，都在度化金光下，陷入安详的永眠。 　　那些怨魂若是获得转世的机会，对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人不公平。 　　至于值得挽救的怨魂以及普通鬼族，则可以做选择。 　　选择转世，或是继续这样活着。 　　度化金光不至止鬼域，还扩散到了仙洲的妖鬼身上。 　　一名鬼族选择了转世，临走前，他看见身旁的怨魂选择留下，面露诧异。 　　留下的怨魂，就是曾在除魔大会想救沐玄的。 　　“我想活下去，为新鬼主效力。”怨魂笑道。 　　留下的鬼族，都陆陆续续称呼沐玄为新鬼主。 　　唯独池云镜按住沐玄胸口的黑珠，不希望他再用，眼神呈现快要崩溃的空白。 　　他还舍不得用力，怕伤到了沐玄。 　　“我没事。”沐玄安慰道，“就快要转世了。” 　　星罗神君的那缕魂魄回归了本体，但在黑珠内待了太久，记忆画面留了下来。 　　沐玄看见，星罗神君在天罚下快要死亡之际，悟出了新的术法，勉强保留下残魂，转为鬼族。 　　这还是得益于他与厄鬼神君合作的那段时间，从厄鬼神君那里得到的鬼族知识。 　　仙界碎片形成无数秘境，许多至今没被开启，星罗神君在其中一个秘境内休养生息，被误入秘境的鬼主找到。 　　星罗神君确实天纵奇才，可惜越走越偏。 　　由于流失了太多鬼气，黑珠的色泽消退，转为透明。 　　上面的裂纹不停加深，紧接着彻底破碎，碎片化为飞灰，仅剩的鬼气流入沐玄体内。 　　经历多番折腾，池云镜不确定厄鬼神君留下的转世布置，还有多少效用。 　　他将头轻柔靠在沐玄身上。 　　“阿玄若是出了不测，我会陪你一起。” 　　“别说傻话。”沐玄无奈笑道，“我获得大量功德，还有天道眷顾，必定能够转世。” 　　他还与天道短暂交流了片刻。 　　天道表示，若没有沐玄，无人能继承厄鬼神君的鬼核，解决星罗神君。 　　就算是池云镜，也会受到仙洲衰落的影响，最好的结果就是与星罗神君同归于尽，到时其他仙尊也会折损，妖鬼肆虐，各界陷入大乱，将彻底走向衰亡。 　　只不过，天道也不清楚沐玄是怎么来的。 　　它只是感觉到沐玄适合厄鬼神君的传承，就将他安排过去。 　　黑珠藏的地方从未被发现过，否则早已惊动星罗神君。 　　当年屠戮城镇的妖鬼，是听信了虚假的宝物传闻而来。 　　那座城镇内没有任何宝物。 　　“许多事情需要收尾，都得靠你了。”沐玄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走之后，帮我照拂一下鬼族，毕竟是我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池云镜认真听着他的嘱托，为了让阿玄安心，只能应道：“好。” 　　“和叶桃的约定，我也无法履行了，替我向她道声歉。” 　　“……好。” 　　沐玄笑容虚弱：“等着我回来找你。” 　　“我不想等。”池云镜轻声道，“我会找到你。” 　　＊ 　　三百年后。 　　世俗界的一处村落。 　　五岁的沐玄跑在前面，后面追着的小孩喊：“阿玄，别跑这么快，小心摔倒。” 　　“我不听你们的。”小沐玄朝身后做了个鬼脸，粉雕玉琢的像是女孩子，只让人觉得可爱，“上回我就是听你们的，跑得慢才输了，只能穿裙子，被抱着不撒手，这次我要你们穿裙子。” 　　他回过头继续跑，结果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摔坐在地上。 　　奇怪的是，摔得并不重。 　　小沐玄惊讶看了看双手，擦在夹杂着石子的泥土地上，连皮都没破，身上丝毫感觉不到痛。 　　他抬头，看向自己撞的人。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衣，缎带束发，掩盖不住清冷出尘的绝世风姿，五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漂亮至极的眉眼如同落了雪，带着不近人情的韵味，唇色浅淡，显得高不可攀。 　　沐玄在村子里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同天上来的仙人，他不禁愣了片刻。 　　但也没愣多久。 　　沐玄感觉自己好像见多了好看的人，不会大惊小怪，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失礼，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来，乖巧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了大哥哥。” 　　“我还看着大哥哥发呆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第107章 人美心善 　　池云镜一言不发, 蹲下来认真检查沐玄有没有磕碰到哪里。 　　即使他的灵力刚刚护住了阿玄。 　　沐玄不怕生，露出笑容：“大哥哥不用担心，我没事。” 　　他还探头观察池云镜的衣服, 看有没有被自己弄脏。 　　因为厄鬼神君留下的转世布置被破坏了许多, 沐玄花了足足三百年才转世, 而且没有前世的记忆。 　　这一世的阿玄，其实姓宋。 　　长相也与从前有所不同, 皮肤有了血色, 像是陶瓷做的娃娃, 雪玉可爱。 　　“我并未生气。”池云镜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安抚道, “你家在哪里, 我送你回去。” 　　他伸手想将沐玄抱起来，沐玄惊讶睁圆了眼睛，小幅度后退两步。 　　像沐玄这样漂亮的小孩子很容易被拐, 每次他出来和朋友玩，爹娘都千叮咛万嘱咐，虽然池云镜完全不像诱拐犯, 沐玄看他也有些天然的亲近, 但还抱有警惕心。 　　池云镜鸦羽般的长睫垂落, 在下眼睑打出浅淡的阴影，掩盖墨瞳内的懊恼。 　　他还是忍不住冲动了些。 　　“你有没有摔疼，还能走么。”池云镜生疏使用哄孩子的语气, 尽量放缓声音, “看你刚才的样子, 好像摔得很重。” 　　沐玄明白了, 甜甜笑道：“真的不疼, 应该是运气好吧。” 　　他的玩伴都追了上来，因为池云镜的存在有些畏缩，不敢上前，偷偷打量这样难得一见的客人，目露惊叹。 　　一个女孩问：“大哥哥来我们村子做什么呀。” 　　池云镜道：“我四处游历，偶然经过贵地。” 　　有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先前绊倒，摔了一跤，裤子灰扑扑的，他面对池云镜本来有些拘谨，不敢吭声，但见池云镜外表冷漠，实际随和，他的胆子大了起来，感觉自己不能白摔，朝沐玄卖可怜：“阿玄，我的膝盖好疼。” 　　“对了，大壮之前也摔倒了。”女孩道，“赶紧回家吧。” 　　大壮越演越厉害，“我好像走不动了。” 　　“我看看。”沐玄走上前，挽起他的裤腿，看见大壮的小腿到膝盖青青紫紫，有的擦痕还在渗血，膝盖尤其严重。 　　“这怎么不能走。”沐玄歪头，“有一次我摔得更厉害，也能走路。” 　　小孩子打闹，磕磕碰碰是常事。 　　池云镜忽然开口：“伤疤还在吗。” 　　“早就好了。”沐玄摆手，“都是去年的事了。” 　　池云镜手指微抬，治疗仙术落在大壮的腿上，擦伤瞬间痊愈如初，青紫乃至流的血都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受过伤。 　　小孩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池云镜的外表就不似凡人，沐玄也不意外，“哥哥果然是仙人。” 　　“是修士。”年纪尚小的沐玄听不出来，池云镜对他说话的语气格外不同，“阿玄今后也可以成为修士。” 　　沐玄笑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你要是想学，我教你。”池云镜道，“我会在这里住些日子，你受了伤也可以来找我。” 　　沐玄道：“这样太麻烦哥哥了。” 　　“不麻烦。”池云镜道，“你有资质。” 　　其他的小孩子围过来，有自来熟的问：“大哥哥能不能也教我们？” 　　为了阿玄能接受他的好意，池云镜同样答应了他们。 　　果然，沐玄以为池云镜是古道热肠的大善人，他确实好奇修仙的事，还有朋友陪着，就松口答应下来。 　　“还有。”沐玄对玩伴道，“这次不算，我们下回再比，我一定要让你们穿裙子。” 　　“比就比。”一个男孩道，“就算是这回，我也能追上你。” 　　沐玄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因为沐玄长得太好看，小朋友都喜欢围着他，手欠的还拉他的衣服，拽他的头发，男孩就将手伸向沐玄的头发，“你明明就是女孩子，穿裙子也很好看，为什么非说自己是男的。” 　　“我就是男的。”沐玄捂住头发，不高兴躲开他的手，男孩还不依不饶，看得池云镜蹙眉。 　　男孩对生人的畏惧重新浮现，吓得老老实实放下手。 　　沐玄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再比一次。” 　　池云镜轻声哄道：“阿玄，你刚才摔倒了。” 　　沐玄恍惚了一下。 　　这样的声音喊他阿玄，好像在哪里听过。 　　女孩道：“阿玄要是不回家，我就把你摔倒还撞了人的事告诉你爹娘，你爹娘肯定会担心的。” 　　沐玄只好回去。 　　回到家里，他对爹娘隐瞒了撞人的事，他从小多灾多难，爹娘很容易过度担心，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好。 　　沐玄只说村子里来了位仙长，宋母笑道：“我们也听说了，他好像是来体悟红尘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懂，他就借宿在村长家，你要小心，别冲撞了仙长。” 　　沐玄默默想，他不久前就撞了一次。 　　幸好仙长人美心善，没有计较。 　　这时，外面响起不轻不重的礼貌敲门声。 　　“来了。” 　　宋母过去开门，看见站在外面，芝兰玉树的池云镜，顿时瞪大眼睛。 　　沐玄有些紧张，仙长不是来向他爹娘告状的吧。 　　“初次登门，略备了薄礼，希望二位不要嫌弃。”池云镜道。 　　宋母连连摆手，“仙长，这使不得。” 　　宋父匆忙从厨房里出来，恭恭敬敬问：“不知仙长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我观阿玄有修道的资质，生出惜才之心，想对他进行启蒙。”池云镜看向沐玄，“这些东西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请收下罢。” 　　听闻自家儿子能修仙，宋氏夫妻大喜过望，连忙请池云镜进屋，礼物也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真是多谢仙长。” 　　“无妨。”池云镜道。 　　宋氏夫妻杀了家里最肥的鸡，用尽浑身解数烧了桌好菜，他们端着菜出来时，池云镜正耐心为沐玄解释修道境界的划分。 　　池云镜看上去不沾人间烟火，玉露不食，却坐下来与他们一同用餐，未曾流露半分嫌弃，对宋氏夫妻的态度甚至颇为客气，还陪宋父喝了些酒。 　　当真是为平易近人的仙长，宋氏夫妻内心感慨。 　　将阿玄交给他教导，他们也放心。 　　“仙长有所不知，阿玄出生时，孩子他娘难产，险些一尸两命。”酒过三巡，宋父有些醉了，声音哽咽，“幸好最后没事，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活。” 　　“当时接生婆告诉我，她看见一道金光闪过，我以为是她看错了，如今看来，我家阿玄果然有非比常人的资质。” 　　“阿玄从小就命苦，二岁那年生了重病，三岁那年掉进河里，险些没了。”宋母至今想起来，都后怕到手抖，“他能修道就太好了，希望修道以后，他能保护好自己，别再遇到那么多危险。” 　　她不知，修道之路的艰难险恶，远超凡人生活的无数倍。 　　“不会再有那些事。”池云镜垂眸道，“我会保护好阿玄。” 　　这么多年找不到阿玄，池云镜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只能发疯般提升实力，以便更好地寻找阿玄。 　　他在仙尊境界停留了二百多年，前些年偶得灵感，有了更进一步的方法，不小心陷入顿悟。 　　一顿悟就是十年。 　　阿玄刚巧在这十年间诞生，简直是天意弄人，池云镜发现时，一瞬间对天道产生了恨意。 　　他错过了阿玄五年。 　　害得阿玄吃了这么多苦。 　　转世的副作用，也导致阿玄命数较差，命途多舛，幸好阿玄有功德护体，屡屡能化险为夷。 　　今后有池云镜看着，连危险都不会发生。 　　他表面说在这里留些日子，实际并不打算离开。 　　除非带阿玄一起走。 　　＊ 　　之后的日子，池云镜每日都会教导沐玄修炼，沐玄读书习字有不懂的地方，也会请教他。 　　沐玄休息时，池云镜还会陪他玩耍。 　　年轻人有耐心这样天天陪自家小孩的都不多见，高高在上的仙长能不厌其烦陪沐玄，还懂那么多哄小孩子的方法，令街坊四邻大为惊奇，殊不知每晚趁沐玄睡觉的时候，池云镜都会回修真界请教那些孕育有孩子的夫妻。 　　不知道的还以为羽流仙尊在外面有孩子了。 　　但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知情的则能猜到，新鬼主终于转世了。 　　一名鬼族找到村子时，听见村民交口称赞池云镜亲切心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家伙。 　　他们说的真是羽流仙尊吗。 　　池云镜在村里置办了座房屋，他正坐在院子里演示仙术，哄沐玄开心，旁边还围着沐玄的玩伴，都双眼放光。 　　各界的事情，羽流仙尊都用化身处理，自己在这里哄孩子。 　　那是他们的鬼主，鬼族也不觉得有什么。 　　注意到来的鬼族，池云镜眼里的柔和消失，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带鬼族到沐玄看不见的位置，问：“你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鬼主。”鬼族忍不住朝院里张望。 　　“他已经为鬼族做的够多。”池云镜墨瞳冰冷，“别来打扰他。” 　　“我没有打破鬼主平静生活的意思。”鬼族小声道，“只是想送他些东西。” 　　鬼族手里拎着小孩的玩具衣服，还有吃食，搭配他粗犷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的滑稽。 　　“里面没有多少阿玄喜欢的。”池云镜扫了一眼，“你买的这些东西太昂贵，他不会收，你也会吓到他，回去。” 　　鬼族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 　　“阿玄喜欢什么，我自会为他买来。”池云镜声音微冷地重复，“回去。” 　　鬼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忙不迭离开。 　　他隐匿着身形，村里的凡人都看不见他。 　　回去的路上，听见村民对池云镜的夸赞，鬼族的心情愈发诡异。 　　三百年来，妖鬼界都由羽流仙尊代管。 　　因为沐玄的事情，羽流仙尊有些迁怒于他们，找不到沐玄的日子越长，羽流仙尊就肉眼可见变得阴郁，令人胆寒。 　　他们对羽流仙尊的印象，只有畏惧。 　　好希望新鬼主快点回来。 　　＊ 　　时间推移，到池云镜那里学习的小孩子越来越少，他们都没有天分，学也无用，都被长辈揪回家念书。 　　留在池云镜那里的，仅剩沐玄。 　　一些村民心生羡慕，宋家的孩子本就长得好，长大以后不知会被多少媒人踏破门槛，如今还得到仙长青眼，前途无量。 　　池云镜在村民看来太年轻了，还待在村子里这么长时间，无所事事的样子，村民都觉得他在修真界地位不高，但已经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 　　沐玄待池云镜变得亲近，愿意给他抱了。 　　池云镜带他去城里的集市，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沐玄被挤来挤去，走得太累，池云镜就将他抱起，手里还拿着沐玄随时要吃的东西。 　　沐玄对什么流露出喜爱，池云镜就会买下，沐玄连忙摇头：“我的钱不够。” 　　“我的够。”池云镜道，“我买给阿玄就好。” 　　“那也不行，我不能花你的钱，而且你快拿不下了。” 　　“拿得下。” 　　池云镜将东西放入乾坤戒。 　　沐玄发出讶然的声音，好奇打量。 　　池云镜将乾坤戒摘下并打开，交到沐玄手上，随便他拿里面的天材地宝出来玩。 　　“这是乾坤戒，待阿玄修炼出神识，我就送你。”池云镜道，“你可以随意花我的东西，若是于心不安，以后回报我便可。” 　　沐玄歪头笑道：“你是不是在仙门混得不好，到这里躲清闲。” 　　池云镜没有回答。 　　“你长得这么好看，在仙门肯定也没多少人比得上你，肯定会受欺负。”沐玄有时就会因为长相受欺负，“以后等我修炼有成，我保护你。” 　　池云镜的瞳孔缩了缩，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这样的反应，令沐玄觉得奇怪。 　　“我不用阿玄保护。”池云镜道，“阿玄愿意给我保护就好。” 　　“不行，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沐玄严肃道，“你不答应，我就不收你的东西。” 　　池云镜看到了曾经阿玄的影子，露出浅笑。 　　“我答应就是。” 　　每个阶段的阿玄都十分宝贵。 　　内心的思念再煎熬，他也不着急让阿玄长大。 　　＊ 　　不知不觉到了冬季。 　　沐玄被池云镜喂了不少丹药，在雪地里玩一天也不会生病。 　　但不知为什么，有时候看着池云镜，他会隐隐头疼，脑中闪过看不清的画面。 　　直到一天，沐玄眼神迷茫，陷入奇怪的状态，无意识用手指勾勒池云镜的眼睛。 　　“看着你，我觉得好熟悉。” 　　池云镜本都做好了阿玄踏上修道之路，成百上千年都无法恢复记忆的准备，结果意外之喜从天而降，他头晕目眩，险些站不起来，声音微抖：“阿玄，你再看看我。” 　　池云镜隐带疯狂的模样吓到了沐玄，这与他认识的不一样。 　　“我不看了。”沐玄摇着头后退。 　　池云镜登时僵住。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没能自控。 　　池云镜上前打算安抚，结果沐玄双目一闭，昏迷过去。 　　自那日开始，沐玄高烧不起。 第108章 日志 　　池云镜用了无数灵丹妙药, 还找来医修，都没能治好阿玄。 　　宋氏夫妻急得满嘴起泡，神情憔悴, 人都瘦了一大圈, 池云镜让他们休息, 自己负责照顾沐玄。 　　池云镜说阿玄突如其来的高烧，都是他的原因, 宋氏夫妻以为他教阿玄修道出了岔子, 心里有些埋怨, 但看池云镜心疼到不行的样子，连他们当爹娘的都比不上, 也不好说什么。 　　仙长平常待阿玄就好得过分, 现在还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照顾阿玄，眼睛一刻没合过, 里面布满血丝，宋氏夫妻不止是震惊，甚至感到了些许可怕。 　　他们本来有点不放心池云镜照顾阿玄, 见状也不得不放心了。 　　池云镜起初不愿碰沐玄的魂魄, 因为人的魂魄太脆弱, 小孩子的尤其是，他生怕给阿玄碰坏，但沐玄迟迟不退烧, 池云镜意识到是神魂方面的问题, 小心翼翼探查了番, 发现沐玄正在恢复记忆。 　　沐玄前世受创太重, 黑珠烟消云散, 自己的鬼核仅剩一点碎片，魂魄需要慢慢养，受不了恢复那么多记忆的冲击。 　　池云镜封印了那些记忆，沐玄终于开始退烧。 　　沐玄发烧前被他吓到的记忆，也封印了。 　　封印过程中，他接触到了阿玄上辈子生前，尚未成为鬼族的记忆。 　　池云镜极其渴望知晓阿玄生前的经历，了解他的所有。 　　但不能趁人之危。 　　他已经因为私心，封印了自己吓到阿玄的记忆，私心不能太多。 　　犹豫挣扎过后，池云镜放下了探寻的念头，但因为心绪波动，神识不小心碰到沐玄那些记忆，发现竟是一片模糊，丝毫看不清楚。 　　池云镜微怔，顾不上别的，仔细探查那些记忆，发现并非阿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那些记忆较为特殊，别人都无法窥见，他才搁置心底的疑惑，放下了心。 　　唯一能确认的是，池云镜不能再出现在沐玄面前。 　　不知为何，阿玄上辈子似乎死前就认识他，知晓他的名字，就算封印阿玄作为鬼族的记忆，阿玄看见他还是有可能勾起熟悉感，进而伤害虚弱的魂魄。 　　待沐玄彻底退烧，池云镜就向宋氏夫妻辞行。 　　他留下了一封信，以及许多沐玄用得上的东西。 　　* 　　沐玄昏昏沉沉醒来后，听说池云镜走了。 　　池云镜留的信里，说自己对红尘有所体悟，修为有了突破的迹象，急着回宗门。 　　他没必要再来世俗，而且他道法不精，这次导致沐玄高烧不起，不想再误了他。 　　“本来以为你修仙以后能保护自己，消灾避祸，没想到刚修炼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宋母心有余悸，“你高烧这些天真是吓死娘亲了，能平安无事真是万幸，那位仙长可能真的道法不精，不和他学了也好。” 　　留下的东西，都是池云镜的赔礼。 　　凡人看不出那些东西有多珍贵，随便流出去一件都能令无数修士抢破头。 　　池云镜还事无巨细在信上写了每件东西的效用以及用法，只是模糊了措辞，能够给凡人延续数十年寿命的丹药，就写成几年。 　　宋氏夫妻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用在沐玄身上，但被沐玄哄着，吃了些延年益寿以及强身健体的东西。 　　沐玄早猜到，池云镜终有一日会回仙门，不可能一直待在他们村子里，但没等他醒来见上一面就走，还是有点过分。 　　他舍不得池云镜，但池云镜好像没舍不得他。 　　身体恢复健康后，沐玄就回到了池云镜没来村子前的日子，一开始不太习惯，不过沐玄心很宽，没用多久就调整了回来，平常除了玩耍念书，还多了一项内容，就是偷偷琢磨池云镜教他的东西。 　　沐玄感觉，池云镜教他的东西分明都没问题。 　　可惜高烧之前发生了什么，沐玄都记不得了。 　　等他长大，踏上修仙之路，或许还有机会遇见池云镜。 　　他说过会保护池云镜，不会食言。 　　沐玄过得无忧无虑，池云镜在暗处看着，欣慰的同时有些酸涩。 　　他回修真界，找到自己请教过的一对夫妻。 　　修士夫妻从刚开始的诚惶诚恐迎接羽流仙尊，每说一句话前都要仔细斟酌，到如今已经麻木，不再那么拘谨。 　　在沐玄的事情上，羽流仙尊也不过是患得患失的普通人。 　　“阿玄没有思念我。”池云镜低声道，“他快要把我忘了。” 　　他不忍阿玄体会思念的滋味，但阿玄心里没有他半分位置，池云镜也受不了。 　　修士夫妻道：“小孩子都没心没肺，很健忘的。” 　　羽流仙尊如何将转世的新鬼主如珠如宝呵护着，从仙尊向他们请教过的问题，修士夫妻就能感觉到一二，只差时时刻刻捧在手心了，结果新鬼主似乎没念着他的好，修士夫妻设想自己换到那个位置，都会很受伤。 　　然而羽流仙尊没在他们这里坐多久，连茶都没凉，就返回世俗界的村落，继续守着沐玄。 　　他不能出现在沐玄面前，但可以待在暗处。 　　* 　　那次高烧后，沐玄发现自己的运气变好了。 　　无论他想要什么，都能机缘巧合得到。 　　想吃的菜，爹娘第二天就会给他烧。 　　以前和池云镜去城里的集市，沐玄吃过一家特别美味的点心，偶尔会有点想念，他没对任何人说，然而一位村民从城里回来，就给他捎带了那家铺子的点心。 　　沐玄听话懂事还长得漂亮，许多村民都喜欢邀他到家里吃饭，或者送他吃食与小玩意儿，但这盒点心太贵，沐玄不愿意收。 　　村民道：“我在城里发了财，就是回来回馈父老乡亲的，我给每个小孩都买了，你就收下。” 　　他拉了一马车东西，沐玄手里的点心不止一盒。 　　好像真的发财了。 　　其他小孩都欢天喜地收下礼物，沐玄也收了。 　　殊不知这个村民回家后，单手掐诀，变回池云镜的模样。 　　村民是他伪装的。 　　本人还在城里生活，没有回村的意思。 　　隔壁邻居家养了只兔子，十分可爱，沐玄很喜欢摸，心血来潮产生了养宠物的想法。 　　第二天，他就捡到了只脏兮兮还受了伤的白猫。 　　白猫洗干净后漂亮得惊人，沐玄惊讶道：“要是把你卖了，肯定值很多钱。”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猫好像有点僵硬。 　　“吓唬你的。”沐玄亲了它一下，“我不会随便把你卖了。” 　　白猫长着高贵冷漠，不喜欢理人的样子，但非常黏沐玄，沐玄走到哪里，它就到哪里，随便沐玄怎么搓揉它都不会生气，只是不让别人靠近半步，宋氏夫妻也不行。 　　除了这点，白猫没有任何毛病，养起来丝毫不麻烦。 　　沐玄决定给它起名字。 　　看着白猫，沐玄总会想起离开已久的池云镜，感觉很像。 　　毛发的颜色，也像天上的云彩。 　　“你就叫小云。”沐玄一锤定音。 　　池云镜对这个名字有点茫然，但没有反对的意思。 　　阿玄想叫他什么都可以。 　　沐玄出去玩不方便带猫，就会将小云放在家里，嘱咐它乖一点。 　　每到这时，池云镜都会在沐玄出门后悄然追上，暗中看着他。 　　但池云镜也有事要忙碌。 　　三百年来，他已将魔界的主体残骸与小半碎片融合，还按照这份经验，找出了将仙洲与仙界碎片相融的办法，稳住了仙洲的衰落。 　　得到修士的感恩戴德时，池云镜道：“你们应当谢阿玄。” 　　“若没有当过魔皇，我断然找不到这方法。” 　　而池云镜当上魔皇，掌控魔界残骸，全是为了沐玄。 　　正道修士当初都觉得他为情爱陷入疯魔，没想到还有如今的机缘。 　　池云镜尽心尽力挽救仙洲的倾颓，也不过是因为沐玄喜欢生活在人界，而且会转世成人。 　　将功劳算到沐玄头上，确实没有问题。 　　而且羽流仙尊会高兴。 　　近日，人族修士新找到一处仙界碎片形成的秘境，要与仙洲融合，池云镜必须本体到场。 　　令两者融合，需要池云镜全力施为，也不能分出化身守着沐玄。 　　池云镜本不想离开沐玄半步，打算将融合的事放到以后处理，但想到阿玄恢复记忆后得知这件事必然会不高兴，觉得他不乖，池云镜抿唇，还是去了。 　　他不得不离开沐玄片刻。 　　池云镜已经尽快处理完仙洲的事情赶回来，然而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还是出了差错。 　　一个男孩来找沐玄，说在村外发现了好地方，要带沐玄去看。 　　宋氏夫妻对沐玄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离开村子，所以沐玄摇头拒绝。 　　男孩往日就与沐玄不对付，他不屑当沐玄的跟屁虫，就处处和他作对，吸引沐玄的注意力，有次甚至往沐玄的衣领里塞蚯蚓。 　　沐玄没有哭喊，也没有太生气的样子，只是语气温吞说以后不会再和他玩了。 　　男孩有些心虚，不再做类似的事情，赌气说自己也不找沐玄玩。 　　沐玄随池云镜学习时，村民都看出他将来前途无量，让自己家小孩多找他，男孩逆反，反而更不去找沐玄。 　　直到池云镜离开。 　　村民都以为池云镜那般宠溺沐玄，会带他回仙门，结果沐玄被抛下了。 　　他们这样的人果然还是攀不上仙长。 　　那段时间村民都说沐玄会走，导致男孩的心情极度糟糕，现在好了，沐玄还在这里。 　　他们当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男孩到村外发现好地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沐玄，来找沐玄也是主动低头示好，却被沐玄拒绝，他说什么都没用，男孩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强拉硬拽沐玄出村。 　　沐玄平静道：“我要回去。” 　　“你胆子也太小了。”男孩努力耐心道，“我会保护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怕。” 　　刚出了村子，两个小孩就被头顶巨大的阴影覆盖，遮挡住日光。 　　一名修士追着妖兽来到世俗界。 　　妖兽看见有人烟的村子，顿时眼睛发亮，准备去挟持人质。 　　修士拼命阻止，结果这时，两个小孩拉拉扯扯从村子里出来。 　　他暗道糟糕。 　　看见妖兽，男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抖抖索索话都说不出来。 　　沐玄表情凝重，拖着男孩要将他带回村子，但是迟了。 　　妖兽不顾修士的攻击袭向他们。 　　忽然，一柄魔气四溢的漆黑巨剑从天而降，将妖兽钉在地上。 　　修士呆住。 　　众所周知，异魔无法在人界生活。 　　能在这里的魔族，仅有一位。 　　他听到池云镜的传音，要他带着两个小孩回村。 　　修士连忙遵从命令，没看见他们离开后，魔气巨剑下手极其狠厉，连刺数次将妖兽剁成碎末，才稍微泄去恐惧与戾气。 　　修士分别送两个孩子回到家，被他们家里人千恩万谢。 　　听宋氏夫妻叫孩子为阿玄，修士心头一跳。 　　他听说，之前村子还来过一位修士，按村民描述的外貌，就是羽流仙尊。 　　新鬼主转世的消息已经传开，鬼族恨不得敲锣打鼓，还埋怨羽流仙尊不准他们去见沐玄。 　　别说妖鬼，就是人族，羽流仙尊也不许他们来见。 　　尤其玉典剑阁下，以及楚峰主。 　　他居然能碰巧见到。 　　新鬼主的转世，肯定就是宋家的阿玄了。 　　沐玄道：“谢谢大哥哥救我。” 　　修士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使不得。” 　　回过头看见羽流仙尊，更是吓得心脏险些跳出来。 　　池云镜隐藏着身形，仅有他能看见。 　　他带修士到别的地方说话：“若阿玄问起魔剑的主人是谁，别说是我，随意搪塞过去便可。” 　　修士隐约能领会到，羽流仙尊特意用魔气，而不用灵力，就是不希望沐玄发现。 　　“还有。”池云镜道，“我送阿玄东西不方便，你帮我送些。” 　　池云镜辞行前留下的东西不多，怕阿玄觉得有负担，不愿使用。 　　他托修士再给沐玄送了些天材地宝，让修士谎称是自己送的，因为见沐玄资质不凡，起了惜才之心。 　　沐玄有点懵。 　　修士人都这么好，还这么惜才吗。 　　至于强拉沐玄出村的男孩，他们一家很快搬走，沐玄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 　　自妖兽的事情过后，池云镜再没离开沐玄半步。 　　本体也再没有回到仙洲。 　　归海圣地被池云镜执掌后，更名为玄羽圣地，玄字取自新鬼主。 　　羽流仙尊对新鬼主的情意，圣地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新鬼主真正转世，他们才发现，传闻还是保守了。 　　仙尊俨然昏了头，与他们三百年来认识的截然不同。 　　池云镜安排宋家逐渐发达，离开了村子，搬去繁华的大城。 　　沐玄也进入城里的学堂。 　　学堂里的夫子建议他们写日志，沐玄便开始写。 　　顺便记录自己身上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 　　“奇奇怪怪的梦越来越多，我时常梦到自己死了变成鬼，还有其他很多内容，但一醒就记不住了。” 　　“今日做梦格外久，导致我醒晚了。” 　　“今日的讲学很重要，我本来让小云叫我，但它没有叫，应该是希望我多睡会。” 　　“我看出小云不简单，应当是灵兽，毕竟它连毛都不掉。” 　　“再有灵性也是只猫，在它心里睡觉吃饭是头等大事，可坏了我的事，夫子严厉，我以为今日一定要挨罚，结果到了学堂，夫子心情格外好，似乎遇见了大喜事，令我轻松过关。” 　　“有人说递了情信给我，但我从未见过。” 　　“回到家中，小云很不高兴，还有一点心虚，不知它做了什么，我找遍整个屋子，没发现它弄坏了东西。” 　　“它还乖乖被我抱到床上睡觉，和往常一样，应该没有大事。” 　　“副城主的公子神神秘秘邀我看书，我不好拒绝，结果发现他看的是春宫图。” 　　“我听闻他经常出入烟花柳巷，邀我看这个，莫非是想拉我加入他狐朋狗友的行列。” 　　“可他拉我加入有何意义，不懂这些闲得无聊的大少爷脑子里在想什么。” 　　“春宫图翻页逐渐变慢，然后彻底不翻了。” 　　“副城主公子看着我不停喘气，我觉得不舒服，起身打算离开，他猛然扑过来要抱我，被我闪躲，重重撞上墙壁，昏死过去。” 　　“满墙都是血。” 　　“我惹了大麻烦，开始制定逃亡计划，等我入了仙门，我和爹娘应该就能没事。” 　　“计划刚开了个头，副城主东窗事发，灰溜溜下马，他们一家都没人再见过。” 　　“有仙门来世俗招收弟子，我顺利通过测试，被收入仙门。” 　　到了前往修真界的那一日，沐玄抱着白猫，来到仙舟停放的地点。 　　其他人都在看他。 　　随着年龄增长，沐玄逐渐长得像前世，被仙尊用天材地宝养得晶莹剔透，像是水做的美人，碰一下就会碎。 　　小宗门的人，不认识新鬼主的模样，只觉得美，移不开视线。 　　沐玄的事，都传到了他们少宗主耳朵里。 　　少宗主亲自下来世俗界，看见沐玄，目光就直勾勾黏在他身上。 　　沐玄还在问身旁的仙门弟子：“你认不认识名叫池云镜的修士？” 　　池云镜的相貌那般出众，应该有些名气。 　　怀里的白猫意外抬眸，没想到阿玄还记得他。 　　少宗主走过来的步伐停住，面色骤变：“你竟然直呼羽流仙尊的名讳。” 　　池云镜没告诉沐玄渡劫飞升后的境界划分，但沐玄不傻，仙尊听起来就很厉害，再结合少宗主的反应，沐玄陷入思索。 　　没发现，怀里的小云在紧张关注他的反应。 　　“羽流仙尊乃当世第一人，名号传到世俗界也不奇怪，但你肖想仙尊，着实不自量力。”少宗主道，“你的长相，在仙尊看来不过庸脂俗粉罢了，何况他有心爱之人。” 　　原来池云镜有心爱之人。 　　沐玄感到失落。 　　他发现，自己可能是喜欢池云镜的。 　　白猫不知沐玄为何变得心情低落，用尽手段安抚他，轻柔舔舐他的脸，急得瞳孔都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过沐玄调整得很快，既然没有可能，那放下便是。 　　少宗主还在说：“不如跟我。” 　　“到了宗门，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青云直上。” 第109章 结局 　　沐玄直白地摇头拒绝。 　　少宗主也不急, 不紧不慢道：“你可要想好，否则就上不了宗门的飞舟了。” 　　“那我就不去。”沐玄道。 　　到世俗界招收弟子的仙门很少，时间跨度也大, 沐玄今日拒绝, 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等到下一个仙门, 但进这个宗门被人拿捏，显然是不智之举。 　　慢慢等就是, 总能等到。 　　沐玄还听说过, 有仙缘的人能自己走入修真界, 他从小见过不止一个修士，应当是有仙缘的。 　　他抱着猫转身就走, 少宗主都没反应过来。 　　“站住。”背后传来少宗主恼怒的声音, “这里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见事情不能善了，沐玄扯出池云镜的大旗, 希望他们忌惮，“我认识羽流仙尊，我走上修道之路, 就是他一手教导。” 　　“世俗界的土包子, 扯谎都不会扯。”少宗主不屑嗤笑, “玉典剑云游四方，你说认识他，我都能稍微信一下, 结果你居然还惦记着羽流仙尊。” 　　“羽流仙尊认识你, 教你修道, 谁会相信？” 　　他忽然出现在沐玄身前, 伸手打算强掳他回宗门, 其他弟子劝阻道：“少宗主不可，万一让宗主知道了……” 　　他爹管得严，少宗主平常做事也不会这么出格，但他看着沐玄就心头火热，什么都忘了，若能得到这样的美人，被爹重罚都值得。 　　就在少宗主擒住沐玄的前一刻，他的手被一道灵力打开。 　　是他爹出手。 　　怎么来得这么快。 　　少宗主瞪视周围的弟子，怀疑是他们告密，见他们满脸茫然才意识到，这些弟子修为较低，不可能跨越两界传音，给身在修真界的宗主告密。 　　那是谁。 　　宗主亲至，他不能再做强掳凡人这样荒唐的事，不情不愿放沐玄离开，然后进入飞舟，他爹已经坐在里面。 　　少宗主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爹，你怎么来了。” 　　“混账东西。”宗主厉声道，“还不认错！” 　　这般严厉，吓了少宗主一跳。 　　“是羽流仙尊告诉我，你在世俗界做的好事。”宗主闭上眼，声音掩不住惊惧，“等下仙尊会来，你好自为之。” 　　少宗主手一抖，茶杯掉落摔成碎片，茶水流了一地。 　　他声音发颤：“羽流仙尊怎么会注意这样的小事。” 　　“我也不清楚。”宗主脸色难看。 　　少宗主本以为，自己和仙尊这辈子都产生不了交集，结果先是见到了口口声声说认识羽流仙尊的奇怪凡人，他刚要强掳凡人，就被羽流仙尊发现，还要亲自过来，荒诞到让他感觉在做梦。 　　父子两人坐立不安，煎熬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没等来羽流仙尊，却看见一只白色的猫。 　　少宗主记得，这是沐玄的猫。 　　去仙门都要带着，可见有多宝贝。 　　“这只猫怎么进来的。” 　　少宗主皱眉，走过去要把猫拎起来，感觉到灵力波动，登时停住脚步。 　　白猫化为人形，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冷若冰霜的年轻仙尊。 　　是池云镜。 　　少宗主目光呆滞，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怪不得，先前的凡人说认识羽流仙尊。 　　可不认识么。 　　那个时候，他就将仙尊抱在怀中。 　　羽流仙尊竟然在给一个凡人当宠物。 　　少宗主思维迟缓，尚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就发出惨叫，被亲爹硬生生打断了双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血流了一地。 　　宗主满身冷汗，跪倒在地，“小儿有眼无珠，冒犯了新鬼主，求仙尊大人有大量，饶小儿一命！” 　　少宗主如坠冰窟。 　　他听说过新鬼主转世的传闻，但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还见色起意要将人掳回宗。 　　他完了。 　　* 　　宗主亲自登门，向沐玄赔罪。 　　他带着很多礼物，但不知为何，没带罪魁祸首的少宗主。 　　按理说，他要表示诚意，应该让少宗主向沐玄赔罪才对。 　　“我就不带那不成器的儿子，来污你的眼睛了。”不知宗主的儿子成了什么样，他眼里含着恐惧，更是看都不敢看沐玄怀里的猫一眼。 　　怕沐玄生疑，他强行将恐惧摒弃，换上恭维与讨好的笑容，坚强站在羽流仙尊面前。 　　本来这件事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沐玄的麻烦，幸好宗主足够讲理，沐玄也没有难为他的意思。 　　沐玄一直以来遇见的修士，好像都很讲道理，这位更是夸张，高高在上的一宗之主，因为儿子犯的错自责万分，面对沐玄都不怎么抬头，沐玄送客的时候，他甚至如释重负。 　　“对了。”宗主临走前道，“小友天资斐然，入我宗实在委屈了，今后必然有大机缘。” 　　他真心觉得自家宗门容不下鬼主，而且儿子刚得到深刻教训，他心惊胆战，也不敢收下带着羽流仙尊的沐玄。 　　沐玄不知内情，以为宗主是委婉拒绝他入门。 　　他尚未入门就惹出麻烦，而且有那样的少宗主，他也没了去的打算。 　　“承宗主吉言。”沐玄微微一笑。 　　接着奇怪发现，宗主似乎非常感动。 　　与羽流仙尊相比，新鬼主当真是温柔极了。 　　三百年多年前那些说沐玄狐媚的流言，不知都是怎么传出来的。 　　不过，那些传言早已消失殆尽，新修士都没听过，他们一踏上修仙之路，听见的就是新鬼主挽救人族，度化各族的功绩。 　　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还记得。 　　沐玄送完客人回来，挠了挠白猫的下巴，笑道：“那位宗主好像不喜欢你。” 　　漂亮的猫微微仰着头，专注凝视沐玄，眼神柔软。 　　“你这么乖巧可爱，居然有人不喜欢。”沐玄道。 　　能执掌一宗的都是人精，就算是小宗门的宗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品出羽流仙尊不想在沐玄那里暴露身份，目前只想当无害的宠物，就尽量帮他隐瞒。 　　沐玄成长至今，经历过许多运气好的巧合，他不是没怀疑过其中有人干涉，但那需要有人时时刻刻看着他，过于不可思议。 　　若是有人帮他，也是个行事作风果决狠辣的人，与乖巧无害的宠物截然不同，沐玄未曾联想到小云身上。 　　而且，沐玄几日前从一位高僧那里得到了答案。 　　这次下世俗界招收弟子的除了仙门，还有一个佛道宗门。 　　沐玄不打算出家，但他前往仙门测试，碰巧遇见了一位高僧，高僧说与沐玄有缘，要为沐玄测算一番。 　　他说沐玄上一世是有功德的大善人，今生屡次化险为夷，都是因为功德庇佑。 　　“原来是这样。”沐玄恍然点头。 　　错过了一个仙门，沐玄并未焦躁，耐心等待自己的缘法。 　　一日，沐玄抱着白猫推门出去，没有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而是进入一座恢宏清幽的宗门。 　　落雪的石阶沉淀着古典韵味，仙气缥缈的建筑掩盖在皑皑白雪下，广场传来悠扬的钟声，仰头可见漂浮于天空的山峰与琼楼玉宇，仙鹤与御剑的修士在其中穿行。 　　“欢迎。”有资质直接来到昆仑境的凡人极其少见，守山弟子眼睛一亮，笑道，“这里是修真界第一宗，昆仑境。” 　　这就是沐玄的仙缘。 　　＊ 　　沐玄成为了昆仑境的弟子。 　　缘分代表冥冥当中的天意，靠仙缘走到特定宗门的凡人，基本都会被该宗门收下，何况昆仑境测了沐玄的资质，十分出众。 　　更重要的是，许多昆仑境弟子认出了沐玄。 　　三百年对于修真界而言不算短，也不算太长，昆仑境收了许多新弟子，也还有许多老弟子，峰主更是几乎没有变动，只有楼崖卸任，前去云游天下，同时寻找沐玄，由突破渡劫期的楚朗风继承悬云峰的峰主位置。 　　进入昆仑境，沐玄生活更加顺遂。 　　整个宗门上到峰主，下到弟子，都在隐蔽照拂他，还有闻讯的鬼族偷偷过来看自家鬼主。 　　以鬼族与人族如今的关系，进入修道宗门毫无阻碍。 　　一个鬼族与修士结伴而行，在外门遇见沐玄，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佯装萍水相逢打招呼。 　　沐玄予以回应。 　　待沐玄走后，鬼族热泪盈眶：“尊上和我说话了。” 　　旁边的修士嘴角微抽：“不至于，兄弟 。” 　　进入昆仑境后，沐玄得知，这里居然是池云镜曾经待过的宗门。 　　他听说了许多池云镜的事，以及池云镜钟情的新鬼主。 　　三百年前发生的大事，改变了各界局势，沐玄的功绩本就流传极广，在仙洲与修真界近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池云镜犹觉得不够。 　　阿玄度化了妖鬼，妖鬼都记得。 　　他度化过人族，人族也该记得，新生的人族同样。 　　时至今日，鬼族都在孜孜不倦宣扬沐玄的事，一方面是池云镜的意思，一方面也是鬼族自己乐意。 　　除了鬼族，楚朗风讲法时经常会提起沐玄，不少弟子都能将沐玄的事迹倒背如流。 　　楼家人也差不多。 　　楚朗风从一介资质平平的凡人走到今日，经历颇为传奇，而且十分年轻，还是新鬼主的义弟，讲法深入浅出，令聆听的修士收获颇多，无论是沐玄的崇拜者还是他自己的崇拜者，都喜欢听他讲法。 　　随时间推移，听楚朗风讲法的越来越多，沐玄也去听过，那节课楚朗风格外卖力，将沐玄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到了失忆的沐玄都觉得肉麻的地步。 　　楚朗风还用类似大狗的眼神看了看沐玄，沐玄恍惚觉得他好像在摇尾巴求夸奖。 　　应该是他的错觉。 　　那可是悬云峰主，而他只是个外门弟子。 　　听完楚朗风的讲述，沐玄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对池云镜的好感彻底没戏。 　　回到房间，沐玄抱起猫，叹了口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他不可能喜欢我。” 　　怀里的猫陡然僵住。 　　沐玄目露担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眼见沐玄打算去找医修，池云镜勉强扯住神经让自己回神，装成往常的模样，令沐玄安心。 　　池云镜神思不属，魂魄与身体似乎分离，接下来的时间浑浑噩噩，都不知是怎么度过的。 　　沐玄睡着后，他变回人形，静静坐在床边，垂头看着睡梦中的沐玄。 　　他守了阿玄十几年。 　　阿玄何时喜欢上的旁人。 　　月光自窗户洒落，勾勒出白衣仙尊美到极致的侧脸，银白色小麒麟无声打开门，探进来一个头：“主人，我想看一看沐玄，我好想他。” 　　三百年过去，残月剑已经形成完整的神智，能够离剑化形。 　　池云镜侧头看向他，一缕鸦发落在脸上。 　　残月剑灵吓得险些惊叫，急急忙忙跑走了。 　　它跟随池云镜多年，明白池云镜这是心情极度糟糕，想要杀人的样子。 　　是发疯的前兆。 　　池云镜神色平静抬手，隔空合上残月剑忘关的门，然后重新垂下眼睫，视线回到沐玄身上，动作轻柔帮他掖好被角。 　　阿玄说，那个人不可能喜欢他。 　　怎么可能。 　　他要找出那个人。 　　＊ 　　沐玄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就是传闻中的新鬼主，在池云镜小时候，救他于城镇的火海中。 　　这次的梦，沐玄睡醒以后没有遗忘，但他以为自己是听多了新鬼主的传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做这样的梦，好像他对池云镜着魔到将自己代入新鬼主，幻想池云镜一样。 　　沐玄分明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很快，沐玄就无心再纠结梦境的事。 　　小云表面正常，但沐玄与它相处多年，敏锐察觉到它的状态不对。 　　身体没问题，应该是心理毛病，不管沐玄怎么问，它都不回答。 　　沐玄对它关怀备至，每天做完正事，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它，小云的状态好了些，沐玄见状，索性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沐玄尚未完全辟谷，每隔几日还需要吃顿饭。 　　他到外门的食堂刚落坐，就有妖鬼进来。 　　修为低的鬼族无法进食，进来的都是高境界的。 　　沐玄每次到食堂都是这幅光景，已经见怪不怪，并且能理解那些鬼族，如果他变成鬼，也无法完全放下吃饭。 　　内门机要，妖鬼进不去，在外门进食也不奇怪。 　　沐玄将猫放在大腿上，拿起筷子，没注意到附近一桌的妖鬼正在传音争吵。 　　一个鬼族打饭回来，见自己提前占好的靠近鬼主的位置，被别的鬼族坐了，气道：“起来。” 　　坐着的鬼族道：“先来后到，我为什么要起来。” 　　“这个位子是我先占的，上面留着我的鬼气，你眼瞎吗。” 　　“那么弱的鬼气，我一擦就掉，世上不止分先来后到，还有弱肉强食的道理，你这般弱小，哪配靠近鬼主，滚一边去。” 　　两个鬼族的火气越来越旺，因为沐玄在附近，才忍着没打起来。 　　神识注意到新进来的人，他们立刻老实下来。 　　外门食堂也静了静，弟子纷纷起身行礼：“羽流仙尊。” 　　沐玄有些惊讶，慢了半拍才起身，随其他人一同行礼。 　　“不必多礼。”池云镜道，“诸位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他走向沐玄。 　　沐玄道：“多年不见了。” 　　“是。”池云镜道，“我来昆仑境讲法，会在这里停留数日，你修炼上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我小时候，你还说自己道法不精。”沐玄笑道，“都是假的吧。” 　　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捏着怀里白猫的耳朵，没发现仙尊藏在发间的耳尖微微发红。 　　站在沐玄面前的池云镜是化身。 　　变成猫的，才是他的本体。 　　池云镜这些年不遗余力温养沐玄的魂魄，沐玄还有大量功德加身，魂魄痊愈的速度很快，已经逐渐在恢复记忆，池云镜感觉到自己施加的封印在松动。 　　他可以开始在阿玄面前露面。 　　只要别以池云镜的身份，与阿玄相处太多时间，刺激他的熟悉感，一口气唤醒他太多记忆就好。 　　阿玄恢复记忆，就能重新喜欢上他。 　　池云镜张了张口：“你高烧不起，确实是我的问题，其中原因现在不好解释。” 　　“仙尊的事，我确实不懂。”沐玄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他该做的是避嫌，尽量与池云镜拉开距离，斩断自己不该有的好感，“我小时候说要保护你，如今看来，你不需要我保护，但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仙尊。” 　　“不必报答。”池云镜道，“你也无需这样叫我，像小时候一样就好。” 　　“与小时候不一样了。”沐玄摇了摇头，起身道，“我会努力修行，以后想办法报答仙尊，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池云镜掩在袖袍下的手指蜷了蜷。 　　本体还被阿玄抱在怀中，也无法缓解心头的冰凉。 　　阿玄待他生分了。 　　在躲他。 　　之后池云镜讲法，沐玄也没去听。 　　他不想再做上次那样的梦，反而做得越来越频繁。 　　其中还有些特殊的。 　　他躺在一间寝殿的床榻上，被池云镜以嵌入身体的力道抱着，池云镜将脸埋在他颈间亲吻，越来越往下，散落的发丝在沐玄身上流连，激起战栗。 　　池云镜的身体太烫，烫得沐玄微微打颤。 　　声音也是。 　　沐玄听见自己小声道：“你吃了很多我的鬼气，对身体不好。” 　　他以兄长自居，拉不下脸讨饶，就用这样委婉的说辞，暗示池云镜该结束了。 　　“阿玄很好吃。”池云镜亲了亲他的下巴，看着沐玄的眸光越来越涣散，唇瓣微张的样子，耐心解释，“我已成仙躯，这些鬼气造不成影响，阿玄不必担忧太多，专心吸收阳气休养就好。” 　　这算什么休养。 　　沐玄睡醒后，发呆了很长时间。 　　他对池云镜的幻想，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今日出门，沐玄还远远望见了池云镜，吓得一个激灵，掉头就走。 　　上次就是见了池云镜一面，他的梦才越来越奇怪。 　　池云镜站定，黑眸晦暗望着沐玄离开，直到沐玄的背影消失，仍对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沐玄竭力控制自己别再做那样的梦，但还在做。 　　他梦见自己被池云镜哄着凝聚了实体，结果池云镜和疯了一样。 　　沐玄是被惊醒的。 　　他怎么会做自己都受不了的梦。 　　沐玄努力忽视梦里一些特殊的内容，认真整理思绪。 　　整理好前，他还是不想直面池云镜。 　　池云镜主动来找他，问他修炼有没有不懂的地方，沐玄不好像上回一样掉头就走，敷衍了两句再提出告辞。 　　转过身没走几步，白衣的仙尊就出现在前面。 　　沐玄心头一跳，再度转过身，面前还是池云镜。 　　池云镜轻声问：“为何躲我。” 　　沐玄觉得奇怪，想要离开，却被池云镜拥入怀中。 　　“阿玄开始恢复记忆，为何要躲我。”池云镜吸了口气，依然克制不住流露出忍到极致的崩溃，“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你才喜欢了我多久，怎能转而恋上他人。” 　　池云镜放轻声音，哄道：“阿玄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 　　他要杀了他。 　　沐玄在挣扎，愈发刺激到与他分别了三百年的池云镜，池云镜目露慌乱紧紧抱着他，语气恳求，带着死都不愿放手的执念，喃喃道：“别不要我。” 　　残月剑灵化为麒麟，咬着池云镜的衣袖死命拉扯，发出叫声提醒他。 　　池云镜如梦初醒。 　　他怎能这样刺激阿玄。 　　池云镜的墨瞳被自责覆盖，手抖着缓缓松开，结果沐玄忽然往他怀里扑，反过来搂住池云镜的腰。 　　“乖一点。”沐玄声音温和，“不会不要你的。” 　　池云镜紊乱的气息平复，安静下来。 　　* 　　沐玄开始恢复记忆。 　　以前听羽流仙尊与新鬼主的故事时，他就听过池云镜唤新鬼主为阿玄。 　　池云镜也是这样唤小时候的他。 　　当时沐玄就该结合两件事察觉端倪，但识海里的封印阻止他太早回忆起自己的身份。 　　免得伤害到自己。 　　楚朗风带着黑剑来看沐玄，帮他唤起更多记忆。 　　“当年阿沐就是装作剑灵，陪在我身边，帮了我许多。” 　　“想起来了。”沐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竟然都成了悬云峰的峰主。” 　　“暂时的而已。”楚朗风在人前颇有一峰之主的样子，在沐玄面前则笑容腼腆，“待韩师兄陪师尊云游归来，我就会让出峰主之位，专心准备渡劫飞升的事宜，前往仙洲。” 　　在外云游的楼崖，听闻沐玄进入昆仑境的时候就回来了一趟，确认他平安。 　　沐玄恢复记忆后，他再次回来，还带了东西。 　　“这些是我多年云游获得的体悟。”楼崖将一片玉简交给沐玄，“你如今也修炼人族体系，对你会有帮助。” 　　非常符合楼崖作风的礼物。 　　他的死板至今未改。 　　“我打算多留些日子。”楼崖道，“至少等你登上鬼主之位。” 　　等来看望沐玄的人都离开，沐玄看向椅子上的白猫，笑道：“不用装了。” 　　猫变成了清冷漂亮的仙尊。 　　“要不是你的封印，我早就能恢复记忆。”沐玄道，“也不会搞出你误以为我喜欢别人的事。” 　　池云镜垂眸的样子，像做错了事，低声道：“就算阿玄的魂魄痊愈，我也希望恢复记忆能慢慢来。” 　　多年前沐玄高烧，着实吓到了他。 　　沐玄歪头：“但你还刺激我。” 　　池云镜的睫羽颤了颤，“是我的错。” 　　他还问：“阿玄真没有喜欢别人么。” 　　沐玄：“没有。” 　　“阿玄生前心仪的表兄，是否也是假的。” 　　“对。”沐玄无奈，要不是池云镜提醒，他都把自己扯过的这句谎忘了，“都三百多年了，你怎么还惦记着。” 　　“你要杀我喜欢过的人，那只能杀你自己。” 　　池云镜眉眼浮现如释重负的浅笑。 　　他带沐玄来到妖鬼界。 　　厄难宫已重新修建好，沐玄在里面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对象。 　　“师尊。” 　　池云镜道：“厄鬼神君转世成为鬼族，他手段厉害，于三年前恢复前世记忆，我便将代管妖鬼界的权力转交给他。” 　　“我总觉得前世有个亏欠的徒弟，无法安心，便想方设法恢复了记忆。”重见沐玄，厄鬼神君显而易见的开心，他不习惯这样情绪外露，有些不好意思，“你平安回来就好。” 　　沐玄道：“鬼主之位，其实可以由师尊来当。” 　　若没有厄鬼神君的传承，他断然没有那样的成就。 　　“不行。”厄鬼神君认真道，“实际度化妖鬼，改变局势的是你。” 　　“坐上鬼主之位的只能是你，这是众望所归。” 　　宫殿外跪着许多鬼族，目光夹杂激动与期待。 　　他们看着终于等回的新鬼主，缓慢坐到御座上，美丽而纤细。 　　沐玄的鬼核还在，魂魄痊愈后，就可以在鬼族与人族间切换。 　　池云镜身具两种血脉，有经验能帮沐玄同时修炼鬼核，以及人族的丹田。 　　沐玄的修为尚未恢复，但鬼族眼神狂热，没有丝毫不敬。 　　“拜见尊上。” 　　* 　　沐玄成为鬼主，不能坐一下御座就结束，还要举办大典。 　　一些鬼族负责写请柬。 　　仙洲的四大圣地都要请，还有修真界的许多宗门。 　　真武宗要不要请，沐玄有点犹豫。 　　在他印象中，真武宗颇为排斥妖鬼，还有些歧视，金立就是例子。 　　这么多年过去，真武宗发生多少变化，沐玄尚不得而知。 　　叶言薇有事来妖鬼界，特意到厄难宫拜访沐玄，听闻这件事，她果断道：“一定要请。” 　　沐玄微怔。 　　叶言薇窃笑：“金立估计正在抓耳挠腮准备贺礼，要是没收到请柬，估计要气死。” 　　沐玄不理解，他和金立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不过他隐隐记得，除魔大会时，金立听从了楼崖与楚朗风的调度。 　　五大宗门其他四个都请了，漏下真武宗也不好。 　　于是，沐玄将真武宗添了上去。 　　“以前叶仙子对我多有照料，我还未好好谢过。” 　　“我的师妹都拿曾帮过新鬼主的事炫耀，不必言谢。”叶言薇眨了下眼，“要真想谢我，你成婚时一定要邀请我们，给我们吃喜糖。” 　　池云镜出声应下。 　　叶言薇走后，他将银色麒麟从沐玄怀里拎了出来。 　　自从沐玄恢复记忆，残月剑灵彻底不再怕池云镜，喜欢黏着沐玄。 　　浑然不知，池云镜已经打算更换随身佩剑，让它去闭关修行。 　　池云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我带阿玄去一个地方。” 　　沐玄点头，握住他的手。 　　随池云镜离开妖鬼界前，沐玄在厄难宫转了一圈，各方面井井有条。 　　沐玄第一次身居高位，没有经验，而且有时候犯懒，不喜欢处理太多事务，就请池云镜或厄鬼神君帮忙。 　　若只有沐玄自己，他会努力做好，但身边有疼爱他的亲近之人，沐玄偶尔就会依赖。 　　厄鬼神君恢复前世记忆，就是为了他疼爱的唯一徒弟，自然应允，留在厄难宫辅佐沐玄。 　　至于池云镜，沐玄本来没打算找，是他自己过来，问沐玄怎么不找他。 　　“你还有人族的事情。”沐玄笑道，“我不是心疼你吗。” 　　“没关系。”池云镜细细亲吻他的手，“我可以。” 　　巡视了厄难宫一圈，沐玄放心与池云镜前往仙洲。 　　宫殿的走廊上，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鬼族呆呆凝望他离开的背影。 　　“阿雾。”父亲叫他，“我们送完东西，该回家了，爹娘给你买了柄新剑。” 　　“真的吗。”少年露出孩子气的兴奋笑容。 　　楼雾身为剑灵，与正常人的魂魄构造不同，也不能转世成人，只能选择当剑灵，或者鬼族。 　　他潜意识选择了鬼族。 　　不是人死之后变成，而是鬼族夫妻孕育而生。 　　回去的路上，父亲道：“阿雾学剑太厉害，爹很快教不了你了，等大典结束，爹送你去人族的剑道宗门。” 　　“嗯。”楼雾笑着点头，“等学有所成，我要向新鬼主效力。” 　　“想向新鬼主效力的太多了。”父亲道，“你天赋够高，也要好好努力。” 　　＊ 　　玄羽圣地张灯结彩，挂满大红色的装饰，海面上漂着无数花灯，挂在树枝上的红灯笼贴着喜字。 　　听池云镜应下叶言薇的话，沐玄就产生了猜想，但没料到池云镜准备这么齐全，随时都可以成婚。 　　叶桃走过来，使劲朝沐玄挥手。 　　“平阳城异变过后，叶桃萌生了修道的念头。”池云镜道，“她没有天资，也不愿麻烦我，只是拒绝了婚嫁，专心钻研武道。我听你的话回去找她，发现了这件事，就给她丹药，令她萌生资质，将她带来仙洲。” 　　“丹药能给她的资质有限，若无其他机缘，我最多只能将她堆到化神期。” 　　化神期的寿命已经颇长。 　　而且，修士死后可以选择成为鬼族，来到沐玄的妖鬼界。 　　妖族群龙无首，三百年间都是由池云镜与厄鬼神君统治，被沐玄接手，他们也没有意见。 　　至于叶氏夫妻，他们已经逝世。 　　池云镜给他们用了延年益寿的丹药，但凡人能延续的寿命有极限。 　　“之后我去祭拜他们。”沐玄道。 　　“他们一直想看我娶妻。”池云镜道，“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有妻子，就是当年救了我们的阿玄，他们嘱咐我许多遍，要我好好待你。” 　　沐玄有点脸红：“你待我够好了。” 　　“我答应过要补上婚礼。”池云镜迫不及待，“我已算好日子，待你成为新鬼主的大典结束，我们就成亲。” 　　沐玄茫然眨眼，“是不是太赶了。” 　　“不会。”池云镜道，“一切事宜都由我包办，你不必劳累，阿玄今生的爹娘，我也会接过来。”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沐玄盯着他，“我要你改的那些毛病，你都没改。” 　　“我转世后，你起初表现很好，结果都是假的，你一直在暗处看着我，知不知道这样也很吓人。”沐玄掰着手指算，“还有我收到的情信，是你扔的。” 　　“当年副城主家的公子，把自己撞得那么严重，我就觉得奇怪，原来都是因为你。” 　　“我会改。”池云镜忙道，“当真。” 　　沐玄不信：“你对我保证过多少回了。” 　　池云镜手足无措。 　　沐玄严肃的表情忽然一变，转为笑容。 　　“我也没有让你违逆本性，彻底改变的意思。”沐玄道，“以前我的所作所为也有不妥，我们没在一起多久就分开，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今后我会给你。” 　　池云镜轻吻他的额头，惊喜得呼吸都在微颤。 　　“阿玄亲口说的，千万不要反悔。” 　　即便反悔，他也不会放手。 　　＊ 　　沐玄与天道进行了沟通。 　　天道一直好奇，他是从哪里来的。 　　“以后或许就会知晓。”沐玄道。 　　池云镜顿悟到成神的契机，厄鬼神君有经验，也可以教导他们，但沐玄觉得，将仙洲建设回上古时期的仙界，意义不大。 　　该走一条新路。 　　天道有兴衰，衰落时期已过，该到了兴盛的时候。 　　待天道被建设得远比上古时期更加繁荣，也许能找到这方世界以外，更广阔的天地。 　　那条路具体怎样走，沐玄可以慢慢想，池云镜会陪着他。 　　至于沐玄对后期剧情的记忆为何会模糊，天道给了他答案。 　　因为它发现沐玄窥探到了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 　　就算沐玄掌握天机，更方便行事也不行，这是铁律。 　　所以，天道模糊了沐玄脑海里那些东西。 　　若沐玄未曾出现，星罗神君会一直寻找黑珠，直到池云镜重回仙尊境界也不露面。 　　待他找到黑珠，便能利用里面自己的一缕魂魄操控黑珠完成计划，神尊留下的杀手锏，会成为人族的催命符。 　　原书池云镜登顶的结局，不过是灾难前的片刻宁静。 　　沐玄与天道交流，是在成为新鬼主的大典上。 　　大典结束，他就要开始准备成婚。 　　沐玄没有任何需要忙碌的地方，十分轻松。 　　成婚的前一日，他偶然找到了自己在凡间的日志本。 　　自从沐玄进入昆仑境，记录就彻底断了。 　　他心血来潮，提笔在上面多添了一句。 　　“明日，与池云镜拜堂成亲。” 　　＊ 　　成亲的多年后，池云镜窥见了关于沐玄的那部分天机。 　　他已然站得太高，天机不可泄露的铁律，也无法完全掣肘他。 　　“阿玄并非害了我，而是救我。” 　　若没有沐玄，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活下去。 　　成婚这么些年，池云镜的迷恋日益加深，就算沐玄给了足够的安全感，他也无法与沐玄分开超过一日。 　　“当年在火海当中，若是玉典剑或者昆仑境的弟子救我，我都不会那般念念不忘。” 　　“只有阿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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