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靠名将系统平定边关》   作者:七尺魔芋   文案   【正文完结,已肥可宰~】   一朝穿越,岳昭成了破庙里饿死的九岁小乞丐。   被迫绑定系统的岳昭根本不慌,大不了她就去扛麻袋。   谁知一场意外,岳昭被告知自己竟是镇边大将岳毅找了八年的亲生女儿。   耿直老父亲双目含泪:“女儿这么瘦弱,阿父以后一定好好呵护。“   末世力量型异能者·大佬·岳昭:“……啧”   ————   岳昭本以为官二代的生活就是整天无所事事锦衣玉食,结果逛了一圈她才知道自己天真了。   不仅亲爹穷的叮当响,亲爹驻守的重阳关更是民生艰难。   奸臣当道,边军军饷常年不发;   边境不稳,边关百姓整日提心吊胆,不事生产;   交通不便,周边商行嫌风险太大,不肯通商。   看着面黄肌瘦的将士,麻木枯弱的百姓,还有满脸风霜的老父亲。   岳昭戳开系统,看看她攒的感恩值能在系统商城换点什么。   末世大佬微微一笑,这重阳关,她罩定了!   ***   小剧场:   萧胥然瞅着被莺莺燕燕围绕的岳昭,咬咬牙,啪嗒一声打开折扇,走到岳昭面前眼波流转:“她们有我好看吗?”   被电到的岳昭心虚地咳了两声:“没,没有。”   这笑的,谁能顶得住啊。   【阅读指南】:   1、架空朝代,私设如山;   2、作者是修文捉虫爱好者,但修改不大,放心食用;   3、晋江好文千千万,不合胃口咱就换。如果不喜欢,那就打开下一本,祝你早日找到喜欢的文哦~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系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昭,萧胥然 ┃ 配角:岳毅,萧瑜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末世大佬平定边关,成为一代名将   立意:身处困境,也要创造光明。 第1章   运兴七年,未国,临江县。   破败不堪的城隍庙,没有一点灯火,只余清辉的月色映出角落里那道小小的身影。   岳昭觉得很冷,浑身止不住地抽搐,想要出声求救,无力开合的嘴唇只能发出干瘪的气音。   她努力集中精神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   【叮——恭喜您激活一将功成系统,系统检测中——】   【宿主你好,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正在下降,是否选择与系统签订契约,成为系统任务者即可脱离危险。】   精神恍惚的岳昭只听到“脱离危险”几个字,她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叮——视为宿主同意,开始绑定——】   【绑定成功,开始恢复宿主正常生命体征。】   片刻后,那股揪心的感觉渐渐退去,颤动的身体恢复平静。   岳昭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打量她现在的情况。   身下是一床稻草,原本朱红色的墙壁早已没了当初的颜色,房顶上到处都是蛛网,不远处的神像颜色斑驳不堪。   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手臂也是又细又小。   掀起衣服,胸前的肋骨根根可见,倒是小臂里侧,有一处梅花状的暗红色胎记。   她穿越了,脑子里还多了个什么系统。   她岳昭,华国最大生存基地———长生基地,第一探索队队长,基地十大强者之一。   为了救同伴,自爆晶核与突然出现的丧尸王同归于尽了,再睁眼成了个快饿死的小乞丐。   摸摸肚子,这熟悉的饥饿感并没有让岳昭感到恐惧。   她本就是个孤儿,末世以后,最开始所有人还可以勉强温饱,但随着病毒的不断污染,她死的时候,基地的种植技术,也只能保证一半人的温饱。   真是生前吃不饱饭,现在死了又活也还是吃不饱饭,岳昭叹气。   末世以后,虽然更多的人成了丧尸,但也有小部分人觉醒了异能,她很幸运,觉醒了力量型异能。   异能者的饭量很大,基本是普通人的五倍,虽然后期人类一直致力于恢复生产,但整体的产量还是不允许异能者们放开了吃。   闭了闭眼,岳昭看到原身的记忆。   原身是很小的时候被一个乞丐婆子捡回来的,那婆子整日疯疯癫癫的,似乎是将她认成了自己孩子,清醒时就出去找东西给她吃,就这么养到九岁。   几日前,为了给她捉鱼吃,不慎滑进湖里淹死了,尸体飘到岸边,原身下水把人给拉上来,埋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再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回来,当天晚上,就发起烧,破庙里也没有食物,硬抗了两天,就这么去了。   岳昭缓缓坐起来,现在她全部的家当只剩一床破破烂烂的褥子、两个缺了口的碗、身下的稻草和怀里的打火石。   “系统?”   【叮——宿主好,本系统为一将功成系统,宿主已经和系统绑定,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代名将!】   你见过九岁快饿死的一代名将么?   “······我要是拒绝呢?”   【宿主现在拥有的正常生命体征,是系统在提供能量。】   懂了,这活儿要是不接,她就得就地凉凉。   能在末世混出头的,都是不想死的,岳昭表示那还是命要紧。   【叮——发布任务:获得1点感恩值,奖励钱币,十两纹银。】   感恩值?这得对别人有恩才能让人感恩吧,不管了,她得先去吃点东西。   按照原身的记忆,岳昭忍着抓心的饥饿感,七拐八拐绕到一家酒楼的围墙下,果然看到一个被杂草、砖头遮住的狗洞。   疯婆子发病,她们没饭吃的时候,小孩晚上就会偷偷从这里爬进去找些当天剩下的泔水带回去。   她不经常来,一是路有点远,二是怕狗洞一旦被发现,就再也进不来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岳昭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找遍了原身的记忆,确定了现在是真身无分文,这真是比她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还穷。   岳昭慢慢扒开杂草和砖头,那狗洞不大,几块砖就能遮住。   爬进去后岳昭才发现,这狗洞在墙角,还被一口枯井挡着,填上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难怪这狗洞这么久了都没人管。   岳昭蹑手蹑脚地朝厨房的方向走,酒楼的伙计都会睡在大堂,后院厨房只有个看灶台的婆婆。   泔水桶就放在厨房外面的墙根下,每天早上会有人来拉走。   桶很大,岳昭觉得这桶里都能站三个她。   岳昭一边捡泔水一边感概,这放在末世,也是不可多得的了。   末世之前,岳昭一个孤儿活得很艰难。   孤儿院很小,没什么资助,孩子们吃不饱,她只能去翻垃圾箱里面别人不要的瓶子、吃剩下的食物,偶尔小饭馆老板看她可怜,让她去洗一天盘子,多给她结点工资,还让她把别人不要的饭菜带走。   那是岳昭整个人生最艰难的时候。   年纪没到不能打工,到处碰壁,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只能靠一股子狠劲跟人拼命。   活得这么辛苦不仅是为了养活自己,还有那些比她更小的孩子,直到末世来临,觉醒异能,她们的生活才勉强好过点。   所以现在成了一个小乞丐,她也没有感到绝望悲痛。   不过是像野狗一样再活一次罢了,她不会一直都这样活着的。   小孩身体空的太狠,岳昭吃了几口就停下了,太过虚弱时不能多食,不然虚不受补,反而坏事。   感受到自己身体逐渐变暖,岳昭盯着墙根下的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   蹲在地上捡起一个她半个拳头大的石块,闭上眼合拢手心。   那石块在岳昭手里慢慢被握成了粉末,松开手任手里的粉末飞到地上,岳昭大喜,上辈子的异能居然跟过来了。   那她在这地方,就算去扛麻袋也应该能吃饱饭了。   不过,还是得再挑点食物带回去,怎么说也得先撑到她拿到系统奖励。   刚准备掏出怀里的小袋子,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老太婆!灶台上的热水烧好没,掌柜让端过去。”   一个伙计提着灯笼朝着这边走来,岳昭赶紧躲在泔水桶后面。   岳昭缩着身体只有小小一团,后面是酒楼的柴房,此时整个后院除了厨房昏暗的烛光,其余都是漆黑一片。   她躲在这里,只要不动,瞒过去绰绰有余。   “已经烧好了,我跟你一起抬过去吧。”   老婆婆佝偻着身躯,扯着嘶哑的声音将锅里烧好的水盛进桶里,准备和伙计一人一桶拎着走出厨房。   突然,瓦片碎开的崩裂声和脚步声在房顶上响起,随后跳下来三个拿着长刀的蒙面人。   一群人显然都是老手,看见厨房的两人,还没等他们喊出声来,就悄无声息地把二人捂着嘴割开了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溅到门槛外面,在烛台上那点光的照映下,暗红色的血流一滴滴滑落在地上,逐渐聚成一小片血洼。   岳昭咽了咽口水。   刚醒过来快饿死也就算了,这会儿还遇见这种事。   就算异能跟过来了,但凭她现在这小身板,要是被发现了,不用说都知道吃亏的肯定是她。   还没等她吐槽完,就听厨房一道冷硬的声音传来:“搜,除了小太子一个不留!”   完了,摊上事儿了。   岳昭心中叫苦,三十六计走为上,得赶紧从这是非之地脱身。   那个声音说完以后,厨房就走出两个拿着长刀的蒙面人,一个朝着酒楼大堂,另一个朝着楼上去了。   为了不被发现,岳昭放轻了呼吸。   耳边是厨房里那个人翻箱倒柜的声音,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人。   轻轻往后退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岳昭正要转身,眼角瞥到后面柴房,突然发现柴垛后竟有双眼睛正在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一瞬间岳昭的心跳空了一拍,随即就回过神来。   这倒霉玩意儿应该就是这伙人要找的人了。   小太子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玄色衣袍,头发凌乱,蹲在那里用手紧紧捂着嘴巴,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岳昭并不想掺和进去,但转念又想到系统说的感恩值,唇角微勾。   这哪是小太子,这就是她金光闪闪的饭票啊。   现在的情形很明了,厨房那几个人就是来找他的,而且看样子,绝对不是抓他回去供着的。   岳昭对着小太子的方向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小太子也很上道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那人没有找到人,开始更加用力地翻砸起来,这会儿岳昭已经听到那人在里面砍柜子了。   岳昭本就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下定决心后,悄悄走到小太子跟前。   拽住他的手臂就朝狗洞的方向奔去,小太子跌跌撞撞地跑着,两个小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厨房里的人还在翻砸柜子和木桶,把一切他觉得能藏身的地方找了个遍。   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动静,急忙追出去查探。   原来,岳昭拉着小太子跑的又急又快,小太子本就被她拉着脚下不稳,还得小心不能发出声音,慌乱间被横在地上的竹竿绊倒在地。   糟了。   岳昭赶紧用力拉着领子把他揪起来,三步两步拎到枯井后面。   结果这小子看到那个狗洞竟然犹豫了。   都这情况了还端着架子,后面那人已经快杀过来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小太子:我堂堂太子……   岳昭:逃命呢大哥!想啥呢!   喜欢的小可爱点点收藏哇~   比心~ 第2章   来不及多想,岳昭就听见后面传来刀劈在柴堆上的声音,发狠地把小太子往下一按,使劲把他往狗洞外面怼。   小太子敌不过岳昭,又急又气,只能趴在地上被推出那个狗洞。   没想到爬到一半还被卡住了,怎么都拔不出来,岳昭皱着眉,眼见后面那个黑衣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抬起脚就往小太子屁股上一踹!   “呜······”   小太子闷哼一声被岳昭踹了出来。   岳昭临蹭出来时,又跑到一旁的干草堆,伸手扯了一大把干草。   那人听见动静已经追上来了,只是院子里什么光亮也没有,只能在有声音的地方用刀摸索着。   小太子被踹出来后只想赶紧离开,跑了两步,回头瞧见岳昭蹲在那里没跟上来。   抿了抿唇又跑回来压着声音问道:“快走啊,你怎么还不跑?”   岳昭冷笑,脏兮兮的小脸泛出倔强的神色。   就这么走了,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她自己就算了,现在还带着个累赘,当然是要让他们不敢追上来。   这群人敢杀人灭口,就是希望事情不会暴露,只要闹大了,他们自然不会再来追。   没有回答小太子的问题,岳昭沿着围墙估摸着走到干草堆的位置。   蹲下来拉开衣摆,撕出布条把干草捆住,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点燃干草。   岳昭用出一股巧劲把手里的火球扔过围墙。   扔完拉着小太子就朝外面跑,边跑还边喊:“走水啦!快来人啊!走水啦!”   火光掠过围墙,精准地落在干草堆上,夜风吹过,不过几个呼吸间,火势就大了起来。   尖利的童音刺穿周围瓦舍,一时间,周围的人家纷纷亮起灯火。   有一家门前,还走出个胡子拉碴光着脚的大汉,看见火光,顾不得穿鞋就挨家挨户敲门大喊:“快醒醒!走水啦!快出来帮忙啊!”   此时黑衣人已经发现了这个狗洞,也听到岳昭在围墙外面的喊叫。   奈何狗洞太小,本想越过围墙去追,但已经晚了,醒来的百姓都敲锣提水朝着这边过来。   临出来前,主子特地嘱咐截杀太子一定要秘密行动,一旦暴露,死的就是他们。   黑衣人只能恨恨转身,叫上同伴赶紧离开。   乌云褪去,月色重新淋照在地面。   没有管身后喧闹起来的大街和突如其来的大火,两个小人朝着破庙的方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击似的,就这么拼命地跑。   终于快到了,岳昭拉着小太子跑了一路都不敢停下,小太子实在跑不动了,脚下一滑扑到地上。   “孤,我真的跑不动了,他们都没追上来,歇,歇会儿吧。”   趴在地上不停地喘气,小太子浑身发软,无论岳昭怎么拉,都不愿意起来。   岳昭也跑不动了,回头看见后面没人追上来,才放心停下来。   两只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慢慢走到旁边。   歇了一会儿,岳昭就赶紧拍拍小太子,幽幽道:“行了吧,起来,前面就到了。”   小太子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爬起来。   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缕缕跑散的头发,嘀咕着:“嬷嬷说,无论何时都要保持风仪。”   “赶紧走,别磨蹭。”岳昭撇嘴,“这林子里晚上可是有鬼的,专门吃夜里落单的小孩子。”   岳昭只想赶紧带着他回破庙,扛过今晚再说。   小太子扫了一眼身后,对着岳昭一本正经道:“嬷嬷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信这些吓小孩子的话。”   嬷嬷说,嬷嬷说,这小太子真是不可爱还不好骗。   带着小太子刚踏进破庙,岳昭就听到系统发奖励了。   【叮——收获1点感恩值,十两纹银已到账。】   成了就行,余光瞥见褥子上多出来的东西,岳昭安心了。   看天色,这会儿应该接近凌晨了,拿起剩下的柴禾开始生火,直到看着火苗升起来,岳昭才觉得心下安定了许多,跑到里面端出两碗水。   虽然碗破了点,但胜在干净嘛。   小太子端着手站在旁边,直到岳昭忙完了才靠过来。   正正经经给岳昭行了个大礼:“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萧瑜感激不尽。”   嗯,你的感激,她听见任务完成就知道了。   岳昭下巴一抬,指着旁边的位置,好奇道:“你是太子?”   这小太子还挺有礼貌,不错,没白救。   萧瑜却大惊失色,哽了半天,才缓缓问出来:“恩,恩人怎么知道我是太子?嬷嬷说,这次出来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岳昭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枚盘龙玉佩,递给小太子:“我若是真想害你,你不会站在这里。”   这是萧瑜钻狗洞的时候掉出来的。   这小子一心就想着跑,玉佩掉了也不知道,她就给塞怀里了,此时正好拿出来解释。   “我叫萧瑜。”小太子赶紧接过玉佩贴身放好,提着衣服端正地跪坐在岳昭身旁。   他背挺得笔直,朝着岳昭真诚道:“虽然嬷嬷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但恩人不是别人,实不相瞒,我此次是被父皇秘密送出宫的,此去重阳关找岳将军,回去救我父皇。”   这是有故事啊,岳昭精神了,往火堆里填了两根柴,用眼神示意萧瑜接着说。   “说来话长,母后生我的时候难产,太医院倾尽人力也没能救回来,父皇怜爱,就将我接过去亲自教养。”   萧瑜郁郁垂眸,接着道:“但父皇忙于政务,一直都是嬷嬷陪着我,我才能顺利长大,宫里得宠的刘贵妃瞒着父皇换了避子汤,一个月前被太医诊出是个男胎,便与柳丞相勾结,向父皇下药。”   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这都是出宫前父皇强打精神,靠在龙床上拉着他的手,一件件说给他听的。   “父皇察觉的太晚了,病入膏肓,人越来越虚弱,整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宫里朝中已经被这二人控制住,父皇费劲心思才把我送出宫,让暗卫护送我去重阳关,只说岳将军一定会帮我。”   岳昭微微点头,端着小破碗喝了口水,果然是宫斗狗血瓜。   萧瑜说到此处,眼眶已微微泛红,强忍着眼泪,“不料我走后不久,事情败露,这一路上不断被人追杀,为了护我,暗卫们已经一个不剩,如今我身上也只剩这块玉佩了。”   其实他身上还有父皇写的密旨与虎符,只不过父皇说,除了岳将军,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瞧着萧瑜愧疚自责的模样,岳昭把另一个小破碗递过去。   所以这是被他爹送出来找外援来了。   “重阳关在哪?”   岳昭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发现原身只知道这里是未国肃州的临江县,别的地方她不清楚更没去过。   萧瑜左右找了找,最后捡起脚边的树枝开始给岳昭画舆图。   “我们现在在临江县的位置,已经离重阳关很近了。”   瞄了一眼地上的舆图,又想想自己破褥子上的十两银子,岳昭看似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思量了几个来回。   这距离确实不远,按照两个人的脚程,估计走个三天就能到重阳关。   萧瑜是去搬救兵的,显然,一旦他成功……   他爹又快不行了,这妥妥未来金大腿啊。   她当即拍板要跟萧瑜去重阳关。   这么粗的大腿肯定得抱,一代名将,首先得是个将军,这还得靠他封呢。   转了转脖子,瞟了眼旁边就算拿着破碗喝水也挺得板正的萧瑜,岳昭越想越觉得可行。   萧瑜虽然话里话外都是个“嬷宝男”,但也是有些城府的。   身居陋室也不失风度,看似古板正经又好骗,但从进门到现在没问过她一句话,对她递过去的水都是看着她喝了,他才肯动嘴。   【叮——发布任务:获得1点感恩值,奖励武器,龙胆亮银枪。】   拍了拍手上的灰,听到这个任务,岳昭隐隐察觉到系统的规则。   感恩值应该只能收一件事的感恩,想要再次获得,就得让对方在另一件事上对你感恩,每个人只能提供1点感恩值。   看着木柴炸出火花,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岳昭伸出小木棍挑挑火。   她知道,对着萧瑜,不能把他当普通小孩对待。   经历了这么多,他被迫成熟,而且非常敏感。   自察觉到她看见他不愿爬狗洞有些不耐烦后,就再也没在她面前端着架子。   又想到他那么积极画舆图的模样,她也猜到萧瑜是想拉拢她。   但对此时的她来说,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小命都得搭进去。   半响,岳昭拿出当初面试的态度开始自我推荐:“我叫岳昭,你也看到了,是个孤儿,家徒四壁,但是我阅历比你高,力气也比你大,而你现在孤身一人,还被追杀。”   顺带开始给萧瑜分析局势,“那些人也清楚,一旦你顺利找到岳将军,他们的下场如何,所以,你离重阳关越近,那群人就越疯狂,到时肯定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这道理萧瑜也明白,所以才想请岳昭帮忙。   毕竟一个看着比他还小的小女郎,逃跑放火样样熟练,怎么也比他一个人上路强。   再想到前路杀机重重,萧瑜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显出坚毅的神色。   俯身对着岳昭又行了个大礼:“请恩人助我一臂之力,恩人放心,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岳昭赶紧把他扶起来。   小子,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直起身,对着萧瑜感激的眼神,岳昭清清嗓子:“好说好说,不过先说好,这一路上你得听我的,今天早点休息,明日我去集市准备点东西我们就出发。”   【叮——收获1点感恩值,龙胆亮银枪已发放。】   她就喜欢这样的系统,从不会拖欠“工资”。   转身走到角落里的稻草床,银两可以装进怀里,那杆亮银枪只能先放着了。   收拾好东西出来,岳昭出来对着还在端着小破碗发呆的萧瑜道:“我把里面收拾好了,你今晚就在那睡吧,以防万一,我来守夜。”   萧瑜回神后,原本正经的脸色带上一片粉红。   他捏着袖子,略有不安道:“嬷嬷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如今已经十一岁了,不可以睡女眷的闺床。”   岳昭有些一言难尽的想着自己的“闺床”。   跟这呆瓜讲道理还不如显示实力。   抓着萧瑜的腰带直接将这小子提到褥子上,甩甩手:“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砸在稻草上眼冒金星的萧瑜:“······”   嬷嬷啊,你没跟我说过,遇见这样非要把他扔到床上的小女郎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岳昭:让你睡就睡,哪这么多废话!   萧瑜:……嘤 第3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岳昭就找了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出门了。   怕萧瑜醒了找不见她,以为她跑了,临走还特意把亮银枪放在他旁边。   金色的晨辉照透大地,集市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岳昭走在路上还能听到小贩们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深吸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突然听到有人在说昨晚的事。   “哎,你知道悦来酒楼的事吗?听人说,昨晚酒楼后院着火啦,大伙儿想着去救火呢,谁知道刚跑过去,酒楼里面也冒火出来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整个酒楼烧了一晚上,把衙门都惊动了,好不容易灭了火,结果里面那些人啊,都烧成黑炭啦,惨哦。”   “早上那会儿衙门的人还把里面的尸首往外抬呢,那真是,都认不出来了。”   岳昭一口气哽了半天才呼出来。   昨晚那些人为了不暴露,竟然把整个酒楼都烧了。   如此疯狂的做派,只怕她们接下来去重阳关的路也是困难重重。   算了,还是带着萧瑜绕开官道保险,走另一条路到达重阳关,尽量避开那些人。   是的,这是岳昭疯狂戳系统才申请到的福利,为了这个导航,今天早上跟系统磨了半天。   【叮——发布任务:获得10点感恩值,奖励打开系统兑换商城。】   商城?   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拿得到的感恩值来兑换各种东西,就是不知道会有哪些惊喜了。   系统给的那个十两银锭,岳昭也知道小儿抱金于闹市的道理。   于是今早就一巴掌拍成饼,揪了不到一两的分量,去北市的钱庄换成了铜钱。   揣着铜钱,岳昭本着验证自己的猜想,一口气买了十个肉包子。   但故意多给了一枚铜钱。   那铺子的老板数完钱,看她孤身一人也没有大人陪伴,歪着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系统的回应,岳昭就知道了。   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必须得是对方真心实意的感恩,否则就是不算的。   既然如此,“老板,我刚刚多给了你一个钱,你得退我。”   刚刚还一脸慈笑的老板瞬间变脸,瞪大了一双三角眼。   举着手凶神恶煞道:“哪有多给的,我数的就是正好的!你这小娃娃,胡说什么,买完就快走开!”   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岳昭上辈子见多了,对付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   岳昭对着那老板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一只手拧着他的腰带,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轻而易举地将人举了起来。   “我最后问一次,你还不还我?”女孩眉眼弯弯,笑得满脸“核善”。   那原本一脸恶煞的老板再也不敢小看这小煞星,扑腾着手脚大喊:“还!我还!是我有眼无珠数错了钱,我现在就退给你!”   听到这话,岳昭才将人放下来。   笑话,一个铜板也是钱。   老板被放下来后,抿着嘴不情不愿地扶正了腰带。   从身后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钱,骂骂咧咧道:“你这小煞星,是我不想与你计较,快走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没有管老板和周围人看小怪物一般的眼神。   岳昭接过铜板揣进怀里,理直气壮:“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小孩,我就把你扔到蒸笼里!”   说罢,转身离开这里。   她还得接着去买路上要用的东西,没空再耽搁,走遍整个集市才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完。   岳昭路上又是帮身体不便的老伯收摊,又是给行李沉重的大娘拎行李过桥。   如此种种,才勉强集齐了一半的感恩值。   正准备走出集市,岳昭迎面就被一辆马车吸引了目光。   真·宝马车啊,这谁看了不得啧啧两声,要不是她不会,这时候就该吹个口哨。   拉车的那匹枣骝马在阳光的映照下,犹如天上神驹,车身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细细看去布满了各种精美的雕刻图案,车门前的锦帛随风扬起,露出放下来缠着金丝的竹帘。   路过的行人就没有不停下来看的,纷纷猜测这是哪路贵人。   马车旁还跟着两名身着黑色衣袍的年轻侍卫,腰间配着长刀。   二人不时地观察周围情况,岳昭打眼过去就知道这两个年轻侍卫手上见过的血可不少。   这里面坐着的人必定来头不小啊。   岳昭撇撇嘴,抱着东西站在路边,她在基地最风光那会儿,出门都没这么大派头。   正当马车快要走过岳昭身边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那匹枣骝马的脖子。   血花飞到岳昭的脚边,怕被误伤,她又挪了两步离远了些。   才刚站稳,四周的房顶上跃下来七、八个蒙面大汉,想将马车团团围住。   那两个黑衣侍卫也不慌,拔出长刀就迎面而上,两人身姿矫捷,刀锋划过之处,皆有血色飞涌而过。   而那匹枣骝马硬撑着踏了两步,方才脱力倒下。   骤然失去支撑的马车眼看就要侧翻,波及到一旁的百姓。   岳昭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敢忙跑上前一把扶住车身,拉住车辕,硬生生将其拖拽摆正。   一旁的小贩路人原以为会被砸到误伤,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的力气这么大。   众人回过神后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是非之地。   【叮——收获10点感恩值,打开系统兑换商城。】   这个时候就先别说这些了。   岳昭费劲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倒下的马车,顺手撑住车辕,救了这么多人,也不差里面这一个了。   马车歪歪斜斜一阵颠簸,刹那间车帘摇晃,岳昭瞧见马车里的人——   少年一身红色长袍,金丝云纹点缀在袍间,鲜艳的颜色衬得一双桃花眼眸色清淡。   肤色苍白如玉,唇瓣殷红却丝毫不显女气,眉间一点红痣,如画龙点睛般使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就是少年此时的姿势不太美观。   为了不被甩出去,少年十分用力地举着双手支撑车顶,双腿叉开抵在车壁之间,鸦羽般的长发也因为一番动作蓬乱不堪。   岳昭:“······”   马车平稳后,不多时,少年玉白修长的手指撩开竹帘,一派皎皎如天仙下凡的模样。   冷淡地对着岳昭点了点头,随即优雅地跳下马车。   面无表情的岳昭:说句幻想破灭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萧胥然此时也是心绪波动。   上辈子小太子死于临江县,这辈子重生以后他马不停蹄就跑来了。   他皇兄子嗣稀薄,膝下六位公主,不知为何却只有瑜儿一位皇子。   这唯一的独苗苗,他怎么说也得帮他皇兄保住。   就是不清楚还能不能来得及。   下车后,萧胥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单手撑车的岳昭,惊奇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女郎能有这么大力气,不如到本王身边做个侍女,本王保你衣食无忧。”   这边少年刚说完,那边两个侍卫已经解决完了袭击的人。   圆脸侍卫收刀走到少年身边:“王爷,按您的吩咐,不留活口。”   岳昭见人都安全了,便老老实实把车辕放下:“王爷?”   “放肆,我家主子乃圣上胞弟,当今安阳王,还不行礼!”另一个侍卫也一脸冷酷地走过来。   “行了,青峰。”萧胥然素来不强人所难。   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扯下腰间玉佩递给岳昭:“你不愿就算了,本王欠你一个人情,这枚玉佩你拿着,他日若遇见事端,可来寻我。”   说罢,就带着青峰青和转身离开,准备先安顿下来,再细细追查他太子侄儿的踪迹。   岳昭拿着那枚玉佩,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直到确定他们离开的方向是往迎来客栈去的,才回身捡起自己的东西,抱着走了。   如果这个安阳王是来帮萧瑜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   回到破庙之后,萧瑜果然已经醒了。   此时正在细细研究系统给岳昭的那杆龙胆亮银枪,见到岳昭回来,又端端正正地把枪放回去。   笑道:“恩人你回来了,我观这枪虽平平无奇,但拿在手中却能试到煞气非凡,他日必成神兵。”   岳昭点点头,系统出品,必是精品。   “你叫我岳昭吧,不必如此生分。”   把留给萧瑜的两个肉包子打开放进他手里,顺带给他说了今早的见闻。   一听到皇叔来了,萧瑜顿时睁大了眸子:“是皇叔,他定是来寻我的!”   一副小迷弟要见到偶像的模样,张嘴就开始给岳昭安利。   萧胥然,先帝最小的儿子,与当今圣上一母所出,圣上也十分喜欢这个幼弟,由于继承了其母的长相,小小年纪就艳冠京都。   后来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就被封为安阳王,留在了京都,奈何整日溜猫逗狗,不务正业,除了一张脸没别的优点。   满京城高官家的女儿就没有对那张脸免疫的,不过安阳王一直也没有个喜欢的,身份稍低的人家,圣上也看不上,以至于如今束发之年也没定亲。   当然以上都是岳昭提炼出来的。   在萧瑜眼里,自己的这位皇叔不仅长得好看,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论什么总能说的头头是道。   每次回宫都会给他带各种礼物,还会带他玩,是他除了父皇之外最喜欢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寻他一道去重阳关?”看萧瑜这么激动,岳昭提议道。   “如此甚好,只是,恐怕会给皇叔带来危险。”萧瑜面露难色。   为了护住自己,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若是皇叔因他有什么差错,他难辞其咎。   “他既是来寻你的,必是早已想清楚了,你先将饭吃了,随后我们就去找他商量对策。”岳昭安慰道。   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记下了他们下榻之地。   随后岳昭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带着萧瑜就去了迎来客栈。   为了不暴露身份,岳昭还特地给他换了一身小女郎的衣裙。   萧瑜死活不肯换上。   他好歹是堂堂太子,怎能如此行事!   奈何怎么抵抗也敌不过岳昭蛮力镇压,最后瘪瘪嘴,自己换上了。   嬷嬷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岳昭带着他出现在萧胥然面前时,萧胥然都没认出这是他那平日里正经沉稳的侄儿,还是萧瑜开口喊了声皇叔才反应过来。   “噗——哈哈,小瑜儿别生气,皇叔不是笑你。”   萧胥然放下茶杯,对着自己侄儿幽怨的目光讪讪道:“这一身挺好的,不过,你和这位小娘子,是怎么相识的?”   自见到亲人以后萧瑜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并没有介意皇叔的调笑,反而坐在萧胥然身边把自己这一路上的凶险都一一道来。   知道岳昭不仅是救了自己,还救了侄儿以后,萧胥然对这个力大无比的小女郎反而有些怀疑。   但当着正主的面,不好说些什么,便朝着岳昭目光温和道:“姑娘可还记得自己祖籍何处?”   岳昭虽然是个颜控,但之前对萧胥然有些滤镜破碎,此时已经可以平常心相处了。   闻言摇摇头:“不记得了,那时年岁太小,我是如何与家人走失的,我自己也想不起了。”   原身只有被疯婆子捡回去的记忆,据疯婆子清醒的时候说,原身被她捡回来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胥然闻言点了点桌子,没有出声。   片刻后抬起头,对着岳昭笑的薄凉:“小瑜儿这身打扮我觉得很好,虽然你和小瑜儿的身量有些差距,但能否请你在到重阳关之前扮作男童模样。”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救了你们俩真的是巧合。   萧胥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4章   岳昭只觉得美人虽美,果然带刺,这安阳王并不似萧瑜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给人打工,总要拿出点诚意。   一个安阳王,一个太子,她不介意冒点风险。   “可以,王爷放心,身量不是问题。”   岳昭自己与萧瑜的身高差的也不算太多,垫高一点的千层底加上内增高,也就大差不差了。   萧胥然见岳昭答应,于是放下心。   他不信什么巧合,能巧到他们叔侄二人,都是被这个小女郎救了。   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给旁边的青和递了个眼神。   青和也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忙道:“王爷,属下已经给岳姑娘在旁边定了一间上房,不如让岳姑娘先去歇息。”   岳昭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人家自己叔侄要独处,她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客气了两句就拎着行李告辞离开。   走进自己的房间看了一圈,客栈的房间很干净。   岳昭喜欢这样干净整洁的地方。   放好行李,她终于有时间看看系统商城了。   岳昭坐下来,赶紧细细扒拉有什么好东西。   系统商城里的商品根据价值的不同,需要相应的感恩值才能兑换。   有些她见过,有些她听都没听过。   武器伤药,武功秘籍,建筑材料,作物种子,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工具。   岳昭真是开了眼了。   神兵医术,行业技术,魔力药水就算了,30天教你胸口碎大石是什么鬼!   翻了半盏茶的功夫,岳昭才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手里有系统给的亮银枪,就想找本枪法来练练,上辈子她就一直想学这个,奈何没有机会。   无敌枪谱?   名字非常简单粗暴,但系统说明里,竟然还写着搭配龙胆亮银枪效果更佳?   你直接说这是配套的算了,岳昭默默吐槽。   找到以后,岳昭也不耽搁,出门就去准备她乔装要用的东西。   顺带看有没有机会获取感恩值,用来兑换枪谱。   她查过地图。   这里离重阳关确实不远,就是中途会经过一座山,那山远看如长龙盘卧,故而被周边的百姓称为盘龙山。   盘龙山地势高险,却是去重阳关最近的一条路。   她跟萧瑜商量过走官道还是过盘龙山,两人都认为官道虽然开阔,但她们若是真的被拦截追杀,在官道上反而于她们无益。   拿好自己的小钱袋,岳昭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守在隔壁房间门口的青和瞧着小人儿走出去,还碰了碰旁边的青峰,低声问:“要不要跟着?”   青峰则僵着一张脸,给了青和一个“王爷没吩咐”的眼神。   青和撇撇嘴,老老实实站好。   难怪这冰块脸,到现在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无趣。   房间里,叔侄二人对着茶杯各自出神。   半响,还是萧胥然开口道:“京城现在虽表面风平浪静,但实则早已暗流涌动,宫里根本传不出来消息,你外祖父楼大人三次面圣,都被柳丞相压了下来,你父皇他······你做好准备。”   萧瑜听到此言,喉中酸涩哽上心头,恨不能杀回京城将那奸臣就地正法。   萧胥然也无奈,他再睁眼的时机太迟,只能尽力先挽救太子。   此时柳丞相把持朝政,还有刘家鼎力相助,刘贵妃的兄长刘业官司御林军都尉,更是将后宫布置的如铁桶一般。   上辈子这两家是成功了的。   皇帝驾崩,太子悲伤过甚,暴毙而亡,自己也被一杯毒酒暗算。   他死后不久,刘贵妃诞下遗腹子,伪造遗诏,让柳伯陈那个老匹夫做了辅政大臣。   后来柳刘两家联手清算朝堂,陷害忠良,手底下的人更是排除异己,大肆敛财,欺压百姓。   果然不出三年,逼得各地纷纷起义,天下大乱。   如今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太子还活着。   他离开前已经派人,到岳府将岳老夫人接到了城外庄子里,好让岳将军无后顾之忧。   前世种种,他不想多思,但这辈子,他只想好好帮小瑜儿守住萧家的江山。   思量间又看见萧瑜身上的衣裙。   萧胥然始终对岳昭的出现有些奇怪。   上辈子他查出来,太子就是命丧临江县后,被带回去的。   那群人甚至不肯让萧瑜活着回去,可见是打定主意下了死手,而如今,萧瑜却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给救了。   “那个岳昭,你怎么看?”   萧胥然长睫微抬,一双桃花眼潋出温和的模样。   “岳昭虽是九岁,但行事说话不似孩童,倒像个大人一般,身有神力,身边那柄亮银枪也并非凡物。”   萧瑜从不小看任何人,更何况嬷嬷说过,行走江湖一定不能小看孤身一人的女子,老人和孩童。   “而且其为人,十分乐于助人,身怀赤子之心,令人敬佩。”   萧瑜对岳昭的观感还是很好的,这两天他观其行事。   发现这个人不仅救过他,还非常喜欢帮助别人,路上遇见有困难的,就没有她不出手的时候。   “不过,皇叔你让岳昭扮成男童模样,万一遇到不测,该怎么办?”   萧瑜在萧胥然提出来的时候就不同意,想张口反对,却被自家皇叔一眼瞪了回去。   闻言萧胥然只是拂了拂衣袖,幽幽道:“她既知道了你的身份,还要送你去重阳关,定是有所图谋,那就看她能拿出多少诚意吧。”   ——————————   第二日,几人收拾好东西就早早上路了。   岳昭穿着定制好的靴子,头发挽起,不仔细分辨还真认不出是个小女郎。   马车一路不停,嗒嗒走到盘龙山脚下,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被密林阻隔在外。   小道上细碎的光点洒在地上,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   马车里的萧胥然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昨夜他接到消息,京城里柳刘家两家在岳府扑了个空,疯了似的寻找岳老夫人的踪迹,幸亏他提前将人藏了起来。   岳家三代忠良,将门世家,岳老夫人的夫君和两个儿子皆战死沙场。   八年前重阳关破,岳将军更是带领部下将士奋战了三天三夜,身受重伤。   将士们跟着岳将军好不容易守住重阳关,转头发现竟然有一队敌军趁乱偷袭将军府。   岳夫人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年仅一岁的女儿不知所踪。   闻此噩耗岳将军口吐鲜血,全城的医师守了半个月,才保住那一口气。   远在京城的岳老夫人知道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连夜进宫,求圣上赐下御医,派去重阳关。   医药补品源源不断送过去,如此岳将军才慢慢醒过来。   一阵微风拂过,不远处几只飞鸟掠过树梢,打断了萧胥然的思绪。   旁边坐着的岳昭猛地睁开双眼,来了。   几十个黑衣人从密林中闪了出来,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挥手示意。   刹那间,密雨般的铁箭钉在马车上,随后的人立马拿出武器冲了过去。   青峰青和对视一眼,青和拿出一枚铜哨吹了两声,岳昭也没听到铜哨发出声音,但几个呼吸间,密林中又出现一队人马,和刚刚的那群黑衣人打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岳昭也分不出谁占上风。   几人下车后被青峰青和护在身后。   那群人看见萧胥然身边作男童打扮的岳昭,一个个哪怕拼着重伤,也要朝岳昭靠拢。   “主子,这群人是死士,我们的人马不多,我们先护送您和太子离开。”   青和眼看自己这边的人马一个个倒下,不由得有些急躁。   萧胥然也没算到,柳刘两家全然不顾京中局势,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低头看了看拿着亮银枪的岳昭,心中道了声抱歉。   随即拉起一旁的萧瑜对着岳昭大喊:“瑜儿!不要怕!我让青峰护送你先离开。”   喊完拉着萧瑜朝另一边林子里跑去,留下岳昭一脸无语。   她想过会让她替萧瑜承担火力,但你好歹演一下叔侄情深啊!   青峰又挥刀砍杀一人,然后带着岳昭继续朝前奔走。   为首的黑衣人听见萧胥然的声音,余光扫到岳昭离开的方向,解决了手中的人,打出一声呼哨,朝岳昭追了过去。   青和跟在自家主子后面,一一解决跟上来的死士。   他很想说,主子您走错方向了。   奈何追他们的死士也不少,青和疲于应付,只能先跟着主子断后。   岳昭此时是被青峰拎着走的。   末世大佬觉得真是太丢脸了,还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太小,跑都跑不快。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被追上了,青峰只好放下岳昭,准备孤身对敌。   就算看到过岳昭单手撑马车,但他始终认为,岳昭不过只是力气大点的小孩子罢了。   看着青峰在一群死士中游刃有余,岳昭也乐得抱着亮银枪在一旁看热闹。   谁知打着打着,那为首的黑衣人一个纵身跃过青峰,挥剑朝岳昭杀来。   青峰情急之下卖出一个破绽,拼着受伤杀了一人,却还是被另外两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岳昭面无表情地盯着冲过来的人,直起身握好亮银枪一字一顿道:“不要和我硬碰硬,我不会受伤,但你丢的是命。”   闻言黑衣首领露出不屑的目光。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挥手一剑就要削下岳昭项上人头。   回忆着无敌枪谱的招式,在剑来的一瞬间,岳昭刺出枪尖,一招将黑衣首领手中长剑劈成两截。   转身挥出枪身打在其颈椎上,喀嚓一声。   黑衣首领不敢置信地软软摔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再无声息。   另外两个黑衣人见到首领身死,目眦欲裂,拼了命要给首领报仇。   岳昭正想一口气解决完这两个,余光却瞧见不远处忽然出现的叔侄二人,唇角微勾。   几下躲开这两人的杀招,举起亮银枪挑进其中一人的心窝。   顺势将另一人的剑夹在腋下,控制着力道,只堪堪划破了些皮肉。   抽出枪尖,挥手就将面前黑衣人的脖子划开,故意让鲜血撒在自己身上。   “唔······”   岳昭装作被一剑穿透身体的模样摔在地上。   这应该够真实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奥斯卡影帝本帝在此!   萧胥然:呵。 第5章   萧胥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此模样。   这盘龙山这么大,他本打算带着萧瑜,与岳昭分开走,到重阳关再汇合。   谁知走了这么远,竟然还是跟岳昭碰上了,正想着赶紧转身换条路,就看见岳昭十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扑过去的人。   刚松口气,又瞧见岳昭被一柄长剑穿身而过。   虽然岳昭反手杀了那人,但也满身鲜血倒下不动了。   他旁边的萧瑜更是大喊一身冲了过去,抱着人家嚎啕大哭。   萧胥然心中也不好受。   他当初下决定时,并不想让岳昭死,否则不会留下青峰护她。   躺在萧瑜怀里,岳昭擦了擦滴在自己脸上的眼泪,假装虚弱地咳了两声。   气若游丝道:“萧瑜,我快死了,临死前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萧瑜哭得声音都哑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因他而死,现在还连累了岳昭,他真是十分愧疚:“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咳咳,那个,其实我的梦想是想做个女将军。”   岳昭眨巴两只大眼睛,偷偷看了眼萧瑜。   站在旁边的萧胥然却瞥见了她的小动作,嘴角抽了抽。   他就知道这小姑娘不安好心,原来是想骗呆侄儿给她封官,正要上前阻止,就听萧瑜哭喊——   “好!我答应你,我回去就去求父皇,给你封将军,你别死,呜呜——”   眼见萧瑜哭的惨烈,岳昭也有点装不下去了。   这别气氛烘托上来了,她不死还不太好。   于是赶紧起身,心虚地安慰萧瑜:“别哭了,别哭了,你看,我好着呢,这都不是我的血,那个,我就破了点皮肉。”   萧瑜看着活蹦乱跳的岳昭,眼泪挂在嘴边。   半响,打出一个哭嗝:“你!你怎么能骗我!我真的以为你······”   气的萧瑜也不管什么风度端正了,嬷嬷的话也不管了,连身上的灰尘草叶都忘记了,就要追着岳昭打。   岳昭一边围着萧胥然跑,一边嘻嘻哈哈道:“放心放心,我若是做将军,一定是凭我自己挣来的,这不是想看看你对女子做将军有没有偏见嘛。”   刚刚哭的太厉害,萧瑜追了几圈就跑不动了。   停下来愤愤瞪着岳昭:“孤身为太子,才不是那等短视之人,再说自大未开国以来,又不是没有过女将军。”   看他不追了,岳昭也停了下来。   她对这个朝代根本就不了解,哪里知道女将军竟有先例。   再说了,有没有先例有什么用,她总得看看现在“老板”的态度。   见主子们消停了,青峰拖着受伤的手臂上前,跪在萧胥然跟前请罪:“是属下没护好岳姑娘,让太子和主子受惊了,请主子责罚。”   “此事你没有错,就是你家王爷我都没料到,这两家这么肯下本钱。”   萧胥然扶起青峰,让青和给他简单包扎一下。   转过身给萧瑜擦擦脸,拍掉他身上的草叶:“小瑜儿,我们不能耽搁了,后面的人拖不了多久,我让人提前在山中藏了几匹马,接下来要疾行去重阳关,你还撑的住吗?”   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萧瑜才明白,他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强迫自己忘掉刚刚丢脸的行径,点了点头道:“皇叔放心,我撑得住。”   岳昭倒是越来越觉得萧胥然并不简单,不过现在还是脱身要紧,也不多话,扛起亮银枪就跟了上去。   萧瑜此时还是一身衣裙,所以青和带着他骑一匹马,岳昭和萧胥然共乘一匹,青峰则跟在后面时刻注意那群人有没有追上来。   一路上众人不敢停歇,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重阳关。   看见前面高大的城墙,众人崩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远远望去,宽阔的城门庄严肃穆,两座用土墙砌成的了望塔伫立在两旁。   夕阳落在高高的土墙上,跟着土墙向后延伸,易守难攻的布局立马显现出来,厚重的气息感染着来往的每个人,只是细看过去,土墙有几处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缝。   穿过城门,几人马不停蹄朝镇边将军府奔去。   路上行人稀少,整座关城也没有岳昭想象中的人声鼎沸,她以为只是天色将晚,并没多注意。   转进一条宽阔的巷子里,略走了几步就看见将军府的位置,两边的石狮子陈旧斑驳,却仍威武非常。   勒住缰绳下马,青和快步走过去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伯,询问了几声便颤颤巍巍地打开大门,请几人进去。   转头对着岳昭等人笑的小心:“几位都是京城来的贵客,快请进,老奴鄙姓李,是这里的管家,我家将军还在城东大营没有回来,老奴已经让人去报了。”   萧胥然闻言与萧瑜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开口,跟着老伯进了院子。   将军府很大,却布置的简朴无华,走了半天也没见着几个丫鬟小厮。   经过一条走廊时,岳昭等人忽然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呵,实话说了吧,我姑父是镇边将军,他如今膝下无子,这偌大的家业以后还不是我的,识相的话就从了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八卦现场哎。   岳昭停住脚步,望向声音来处,准备吃瓜。   不远处面庞白净的青年坐在一张躺椅上,身后的一名小厮跟在旁边,前前后后地端茶倒水,打伞遮阳。   青年面前竖着一根三丈长的木桩,木桩上绑着的小姑娘身着粉色衣裙,一张小脸被晒得两颊绯红。   哪怕是手脚被缚住,小姑娘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我呸!整个重阳关谁不知道你王兆就喜欢仗着岳将军的名头不学无术,横行霸道,就你还想娶本姑娘,做梦!”   “嘿,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嘴硬!”王兆如同被戳到痛处一般跳起来。   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吓唬她,却被赶过来的岳昭一把抓住手臂。   岳昭挑挑眉,这人长得倒是不丑,做事却十足让人瞧不起。   甩开他的手嘲讽道:“吵不过就要动手,还要把人绑着才敢动手,你就这点本事啊。”   “哪来的小崽子,敢在我面前放肆,李伯,还不叫人将他轰出去!”   王兆气急败坏地朝李伯喊道。   那小厮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少爷可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武师父都夸我们少爷天赋异禀,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是吧少爷。”   萧瑜也看不下去,过来帮这姑娘解开绳索,挡在前面义正辞严:“岳将军为人正派,怎会有你这样的子侄,简直败坏岳家门风。”   “砰——”   茶杯摔在地上,上好的瓷杯碎溅开来,王兆双眼猩红瞪着萧瑜:“你懂个屁!”   “兆儿,不得放肆!”   岳昭等人抬首望去,来人身着一身玄甲,身材魁梧,气宇轩昂,一双鹰目不怒自威,行步间煞气逼人。   见是自家姑父,王兆抿唇,带着小厮转身离开,背影中还透着几分倔强。   没有看无礼离去的王兆,岳将军对着萧胥然行了一礼:“末将来迟,王爷见谅,兆儿只是天性顽皮,并不是有意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萧胥然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   勾唇笑道:“岳将军不必多礼,小孩子之间玩闹罢了,本王不会计较,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将军可方便······”   “王爷一路奔波,定是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明日再谈不迟。”   还不等萧胥然说完,岳将军就出声打断。   接着对那姑娘点了点头:“我派人护送贾小姐回去,改日必定让兆儿登门赔罪。”   被松开的贾乐乐缩缩脖子,慌张地摇手:“不用不用,岳伯伯,我们闹着玩的,我,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慌慌张张跟着李伯离开了。   被打断的萧胥然并没有不悦,反而朗声笑道:“哈哈,是本王唐突了,如今天色已晚,我等也是舟车劳顿,那就辛苦岳将军安排了。”   岳昭并不关心两人打着什么机锋,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会像萧瑜一开始说的这么容易。   将几人带到客房以后,岳将军称军务繁忙,回城东大营去了。   不用再接着假装,萧瑜赶紧换下衣裙去找皇叔商量对策,他也感觉到岳将军的态度好像不对,与父皇说的有些出入。   岳昭也换了件衣服准备到处逛逛,毕竟她对系统商城的很多东西都很有兴趣,顺带了解一下这重阳关的情况。   兜兜转转,岳昭在一家钱庄门口看见了那个被王兆绑在木桩上的女郎。   余光扫到小姑娘头上的牌匾——钱钱钱庄?   好名字,一看就知道这钱庄很有钱。   显然贾乐乐也没忘记这个救了自己的人,瞧见岳昭,还高兴地招了招手,跑到她跟前。   “今日还没有谢谢你出手救我,我叫贾乐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贾乐乐还是那身粉色衣裙,圆脸杏眼,笑起来眼睛如新月弯弯,十分可爱。   岳昭此时还是一身男童打扮,又孤身一身走在路上,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   她本想出来获取感恩值,谁知道走了半天就没碰见什么人。   “我叫岳昭。”贾乐乐热情的态度让岳昭有些羞赧,“我初来重阳关,不太了解这里,就想出来走走。”   闻言贾乐乐拍拍胸脯:“这个我熟。”   说着拉起岳昭进了钱庄坐下,瞧着岳昭似乎有些惊讶,了然笑道:“这是我家钱庄的其中之一,你且放心。”   其中之一?   姑娘真是谦虚了,岳昭礼貌微笑,点点头。   “说起来,爹爹本不愿把钱庄开到这里来的,想必你也看到了,整个重阳关,最多的还是城东大营里的兵士,每年秋天,关外的蛮族都会来烧杀抢掠一番,虽然岳将军多加防备,奈何蛮族骑兵速度奇快,尤擅长奔袭作战,避实击虚,是以年年都会有百姓遭殃,慢慢地,那些认为在这里活不下去的人就搬走了。”   说起这些,贾乐乐的神色便逐渐黯淡。   不忍看小姑娘伤心,岳昭便转移话题道:“你与那王兆······”   果然,一听这个名字,贾乐乐就拍桌大怒:“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作者有话说:   岳昭:拥有一个集团还说的这么谦虚,可恶,这波被她装到了! 第6章   岳昭谨慎地举起杯子,整个人向后仰了仰。   确定贾乐乐不会再拍一下,才放下茶杯端正地坐了回去。   听了半个时辰贾乐乐对王兆的控诉,她才捋明白这姑娘如此气愤的原因。   王兆的亲爹是岳夫人的亲弟弟,此人游手好闲,还喜欢赌钱。   因其妻不肯将嫁妆拿出让他去赌,大怒之下便一纸休书将妻子休出了门。   后得知亲姐姐惨死,岳将军立誓不找回女儿绝不续娶后,就带着年仅七岁的王兆上门,要把自己的独子过继给岳将军。   还对外扬言此举也算是全了姐姐的心愿,让岳将军膝下有子。   但这些年来,岳将军一直拒绝过继王兆,并念及故去妻子的情面,对王兆也是十分照顾。   王兆初时也很争气,兵马骑射样样不差,但毕竟年纪尚小,嫌学习枯燥,渐渐就不大上心了,岳将军公务繁忙,也只能偶尔抽出时间管一管。   如今已十五的年岁,还整日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不曾有改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三教九流都有兄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若不是平时还有岳将军严加约束,恐怕早已走了他爹的老路。   再说八年前重阳关城破时,岳将军救了贾乐乐的爹爹贾钱一命。   从此贾钱十分仰慕岳将军为人,便以重阳关的钱钱钱庄为本家,到处开分店。   后来,在贾钱的有意结交下,两家关系逐渐融洽,贾乐乐和王兆也熟悉起来。   贾乐乐认为王兆本性并不坏,都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整日在旁撺掇,如今又是因为他那些朋友说,只要他娶妻了,就能让岳将军认为他已成熟稳重,可堪大用。   王兆便来问她能不能帮忙,她不肯,就被他给绑去了。   “我与他从来都不曾有过男女之情,这傻子什么都不懂,还问我帮不帮他?”   贾乐乐两手拖着小脸叹息:“其实他很敬佩岳将军,所以今日那个小女郎提及岳家门楣时,他才那么生气。”   这不就是青春期中二病发作?岳昭不是很理解。   上辈子自己整日都在为了生存奔波,根本都没经历过这个阶段。   在她看来,这就是个想博取别人关注却适得其反,还不认为自己有错的问题青少年。   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外面天色将晚,确定今天注定没什么收获,岳昭便转头与贾乐乐告辞离去。   缓缓走回将军府,刚想跨进大门,身后就传来一声欠揍的声音——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站住——”   岳昭回过头,就看见王兆站在台阶下面,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慢悠悠走上前。   “这不是今天拦我那小子吗?贵竹你看,如此没有礼仪,见到我都不打声招呼。”   “就是就是,还不给我们少爷请安!你们是哪儿来的,来将军府要做什么?”贵竹在一旁冲着岳昭叫嚣道。   岳昭深深打量了一眼王兆。   想起先前贾乐乐的话,幽幽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一听这毛头小子要与自己打赌,王兆只觉得好笑。   上下扫了一眼岳昭,不屑地笑道:“就凭你?能与我赌什么?”   “你不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吗,我们就比射箭,我赌我一定能赢你。”   岳昭站得笔直,瘦弱的身影仿佛伸手一推就会倒下,府门前的灯笼散着昏黄的灯光,她小麦色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声音更是透着十分坚定。   这样态度反而让王兆觉得讨厌。   这语气让他想到姑父说他年岁尚轻,蛮横天真,不堪为用的时候。   他做不成这样的人,好似什么都在掌控之中,便十分厌恶这样的自信。   他只想将这小子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碾碎,让他再不能这么说。   “好!明日午时,将军府校场上见,你若输了,就给我磕三个响头敬茶认输!”   说罢,王兆一甩袖子,疾步走了进去。   贵竹赶紧跟上,路过岳昭时,还瞪了她一眼。   “那就这么定了!你若输了,就得认我当老大!”   岳昭浑不在意,甚至在后面大喊,生怕他走快了听不见。   她自己上辈子没经历过,但总是见过的。   这种问题少年,打的他心服口服就行了。   ————————   夜深人静,城东大营里,来来往往巡逻将士整齐肃穆,属于将军的营帐还亮着烛火。   岳毅将看完的纸条放在烛台上点燃,低头沉思。   直到火烛发出噼啪声,岳毅才回过神。   从怀中拿出一幅小像,小心翼翼地打开。   画像上的女子袅娜聘婷,明眸皓齿,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婴儿伸出的左手手臂上,却有一处梅花胎记。   “月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婉婉,你在天之灵,保佑她好好活着。”   轻轻抚摸画像上的女子,岳毅不禁回忆起这些年埋在心底的怨恨。   十五年前他父兄出征杀敌,圣上为了削弱岳家势力,栖凤岭一战中,着人安排一名副将递送消息给敌军,还故意迟迟不派援军。   最终父兄战死,三万玄甲军十不存一。   他不顾圣命,前去救援时,却只来得及救下父亲身边最后一名亲兵,亲兵强撑着告诉他父亲的遗言后,也断了生息。   父亲让他不要怨恨,君要臣死而已,莫要做出辱没岳家的事。   他听了,一个人扛起岳家门楣,变得沉默寡言,而后八年前重阳关破,他妻离子散,命悬一线。   那时候他才明白,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光是填进去岳家三条人命,是不够的。   皇帝不希望岳家再有出头之日。   这些年皇帝什么都知道,却故意纵容那些人贪污扣饷。   为了边军的活路,岳家连家底都快填进去了。   断甲残臂,血色漫天,边关风沙飞扬,兵士骨瘦如柴,这么多条人命在帝王的眼中仿佛一文不值。   这如何不教人怨恨!   皇帝以为自己栖凤岭的计划滴水不漏,凭岳家风骨,他不可能不听王命率兵回京。   呵,他也要老皇帝尝尝无人救援,慢慢被拖死的滋味。   他偏要等到老皇帝的死讯传出,再拥护太子回京登基!   收起画像,岳毅慢慢合上双眼,平复涌上心头的悲愤。   他决定明日中午再回府,应付前来求援的叔侄二人。   *   烈日炎炎,盛夏午时的阳光恨不能烤干地面所有水分。   将军府的校场上。   树荫下面,一身利落黑衣的王兆被蝉鸣吵得烦不胜烦。   贵竹手中不停地给自家公子打扇,二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岳昭姗姗来迟的身影。   岳昭与王兆的约定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在贵竹的宣传下早已传遍将军府。   此时在校场边看热闹的,不仅有将军府的家丁奴婢,还有特意过来给岳昭助威的叔侄二人。   萧胥然本不愿来看这些。   奈何萧瑜认为岳昭孤身一人,落了气势,硬是把自己皇叔拖了过来。   瞧见岳昭慢悠悠赶来的模样,王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爷还以为你吓得不敢来了呢。”   自己什么时候等过别人这么久,这小子架子摆的还挺大。   “怎么会,我还等着听你喊老大呢,别废话了,开始吧。”   岳昭走过去,看到已经布置好的靶子和长弓,挑眉轻笑。   要不是自己为了攒感恩值换系统商城里的“百发百中”技能加持,哪里会来的这么晚。   系统这个奸商,这么一个技能,竟然要50点感恩值,岳昭手里不够,只能大热天出去找机会攒。   “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   王兆挥开贵竹的蒲扇,走进校场拿起自己的长弓挥臂拉开:“别说我欺负你,我这是五十步的靶子,你射二十步即可,三箭为数,就比谁射的准,你旁边的弓也换成适合你的小弓了,你可以先试试。”   岳昭了然,自己这是被小看了啊,挥挥手轻嗤一声:“把靶子摆回五十步,拿你们最重的弓来。”   “你这毛头小子不要不识好歹,我家公子是为了照顾你才给你准备这些的,再说最重的弓,你拉得动吗!”   贵竹放下手中的蒲扇,对着岳昭翻了个白眼。   王兆觉得,岳昭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没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贵竹去取。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收到自家公子的示意,贵竹只能不情不愿地跑去将库房最重的弓搬来。   贵竹费力地把弓抬过来,走到岳昭面前。   岳昭单手接过,轻轻松松就拉开了,无视贵竹惊讶的神色,试了试弓弦,就见那长弓咔擦一声,断成两截。   岳昭也呆了,缓缓松开手里的弓弦。   她还没用力呢,怎么就断了?   “哈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神力,不可多得啊。”   岳毅本想回府来找萧胥然二人详谈,打探这二人的计划,不曾想竟见识到这一幕。   有意看看热闹,岳毅朝身后吩咐道:“李伯,将我房间的霸王弓拿来给这小郎君试试。”   “是。”李伯领命。   王兆狠狠握着自己的长弓,不甘地瞪着岳昭。   姑父的霸王弓他都没摸过,如今却要借给这小子。   不一会儿,两名家丁抬着一张黑色长弓送过来给岳昭。   岳昭只觉得这弓一看就不是凡品。   弓身由玄铁制成,拿在手里,都能感受到这张弓散发出的森森冷意。   “咚——”   三箭飞矢正中靶心,王兆收弓,得意地看着岳昭。   又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扫过自家姑父站着的地方。   拿着姑父的霸王弓又如何,赢得人一定是他。   岳昭不以为意,摆开肩膀,屏息拉开霸王弓,松开弓弦。   箭矢飞过五十步穿透王兆靶子上的箭,将王兆的箭劈成三瓣掉在地上,稳稳地钉在箭矢原来的位置上。   一旁的王兆睁大双目,不敢相信,这九岁小儿竟然有如此箭法。   又是两箭,同样把王兆的箭劈开,岳昭收弓,转头嗤笑道:“怎么样,服不服?”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赢我!你怎么可能赢我!”   王兆大喊着,状若癫狂地冲过来,扯住岳昭的手臂,就要看岳昭是不是作弊。   岳毅此时也走了过来,想要拉开王兆,挣扎中王兆一个用力撕下岳昭的袖子,就被赶来的家丁拉开。   皱了皱眉,岳昭腹诽,这怎么好像疯了似的。   刚要走过去理论,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盯着岳昭手臂上的梅花胎记,岳毅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   “大叔,我是女的。”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突然问她是男是女。   作者有话说:   岳毅:你到底是男是女?   岳昭:虽然我看着是个男孩子,但其实我是女孩子_(:зゝ∠)_ 第7章   将军府正厅处,岳毅端坐上首,不时朝门外看去。   他一双鹰目再不似初见时那样凌厉,八尺高的汉子眼圈还泛着红色。   此时听着萧瑜讲述岳昭以前的生活,更是心痛如刀绞。   岳昭太过瘦弱,举手见也没有丝毫小女郎的样子,当日他没看出来,故而见到岳昭手臂上胎记时才追问她男女。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送孩子上门,谎称那是他女儿。   只不过孩子有胎记这事,知道的人本就只有贴身家仆,更何况大都死在了破关那日。   孩子失踪后他更是勒令知情的人不准提起,就是他自己也从不谈及,所以外人并不知情。   左手边坐着的萧胥然暗自出神。   自岳将军拉着岳昭时,他才突然想起,他只知道小女郎叫岳昭,却从没问过,到底是哪个字。   校场上瞧着岳将军失态,他才将二人联想起来。   萧胥然摇摇头,感叹这天下之事,果然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破庙里的小乞儿竟是镇边将军的独女呢。   下首坐着的王兆也不发疯了。   自从他七岁被亲爹带进将军府,就从没见过姑父如此模样。   而那胜了自己,要当自己老大的,竟然是自家表妹?!   表妹这些年竟然吃不饱穿不暖,还以乞讨为生?!   终于,岳昭换好衣服跟着李伯走到正厅。   校场上她说完那句话,就被老泪纵横的李伯带到房间。   一群人围着给她梳洗,她实在受不了这阵仗,就把人都赶出去了,没想到李伯怎么说都要留下一个婆婆帮她。   那婆婆也是一边看着她洗澡一边抹眼泪跟她聊起家常。   她才清楚,原身竟然就是岳将军找了八年的女儿!   一时间坐在梳妆台前的岳昭也沉默了。   双眼透过铜镜,端详着自己的面容,除了她,没人知道真正的将军之女,已经死在了那座破庙里。   那个孩子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如今既然是她占了这具身体,那她一定会替那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进门后李伯对着焦急的将军略一点头,岳毅蹭一下坐起身,快步走到岳昭面前。   一双大手摸了摸岳昭的小脑袋,哽咽道:“我终于有脸去见你阿母了,你一岁那年重阳关破,将军府被贼人偷袭,你阿母自尽,你下落不明,为父找了你八年,终于找到你了。”   看着眼前被风霜浸染多年的中年男人,岳昭有些局促不安。   两辈子加起来面临的大场面,都没有现在这样,让她这么无措。   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父亲。”   “你,你不必拘束,我让李伯带你多熟悉熟悉,想做什么就跟阿父说,阿父一定给你办到。”   岳毅转过头拭去眼角划出的眼泪,捧起岳昭黑瘦的小脸,细细打量,最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岳昭。   被抱在怀里的岳昭愣住了。   片刻后,仿佛身体里那个早已不在的灵魂,也感受到了岳毅悲痛的心情,岳昭心底顿时涌上来无限哀戚,泪水止不住的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流出。   她趴在岳毅的怀里,泣不成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人都哭尽了眼泪,岳昭才站直身子。   打着哭嗝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给父亲和自己擦了擦脸:“好了,阿父别哭了。”   一旁的李伯也出声劝道:“将军,快别如此难过了,找到小姐是喜事啊。”   “对!是喜事!”岳毅抱起岳昭转身吩咐李伯:“给各家下帖子,我将军府三日后开门宴客!”   “我还要赶紧写信,将这喜事告诉你祖母!”   萧胥然见此情景,也不好扫兴,再提及回京救援的事。   岳将军拖延的原因,他与萧瑜昨夜已大致有了猜测,扫过被岳将军抱在怀里的岳昭,或许事情可有转机。   想着给刚重逢的父女二人腾出地方,萧胥然便拉起萧瑜告辞。   “恭喜岳将军找回千金,你父女二人多年未见,应当好好叙旧才是,我与瑜儿就不打扰二位了。”   “啊,这位公子说的对,姑父,我也回去了。”   王兆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很大,他得好好缓缓。   见众人相继离去,岳昭扑腾着下来站好,仰头看着这个新出炉的父亲。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亲情,她很新奇,也并不讨厌。   “走,阿父带你去个地方。”   岳毅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告诉自己的女儿,但他沉默寡言惯了,突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了想,便挥退下人,领着岳昭走到自己房间。   推开房门,岳毅指着墙上的画像,坚毅的脸上露出思念的神色。   “这是你阿娘,你阿娘那时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你的容貌与你阿娘更像些,昭昭以后啊,一定也是个美人。”   岳昭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这画像上的人。   她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但此时,光是看着这画,就觉得心中泛着喜悦。   岳毅转身招呼岳昭过来坐下,默了半饷。   整理好思绪,便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岳昭也才知道当年情景竟是如此凶险。   “你是与太子一道来的,有些事我也不会瞒你。”   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岳昭倒出两杯茶水,岳毅并不准备瞒着岳昭什么。   相反,自己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再娶之心,岳昭以后就是岳家唯一的子嗣,她必须什么都知道才好接手岳家。   岳昭端着小茶杯听得目瞪口呆。   我去,老皇帝这么苟的吗?   祖父也真的甘心?   亲爹竟然还听话了!   一桩桩陈年旧事让岳昭义愤填膺。   尤其是听到自己阿母为了拖延时间,孤身一人引开那队蛮族后决绝自尽,岳昭一不小心将手里的茶杯都捏炸了。   “阿父,我救了太子那夜,太子言语间已经透露出那老狗,啊,老皇帝快不行了。”   岳昭想起那天晚上萧瑜说的话,缓缓道:“如今距离太子被送出宫门已经一月有余,恐怕现在已经······”   点点桌子,岳昭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道:“现在这局势,应是京城那两位没找到太子,所以秘不发丧。”   “我知你想说什么,但为父认为局势越乱,与我们就越有好处,锦上添花始终不如雪中送碳。”   岳毅很欣慰女儿如此年纪就能有这般见识。   岳昭却考虑到了另一个层面。   现在京城局势全靠楼家周旋,那要是等叛贼两家成功了再去,楼家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   况且来时路上,萧胥然说已经将岳家老夫人接了出来,秘密藏在了京郊。   这是手里有人质啊……   但瞧见老父亲的动作,他现在并不想再说这些事,岳昭也就先按下了心中所想,决定明日再跟老父亲聊这些。   岳毅转念又想起岳昭身有巨力的事,不禁笑出声来:“你有这一身力气也是好事,能保护的了自己。”   以后若是······就不会像她阿娘那样,没得选择。   “瞧我,只顾着跟你说这些,饿了吧,今晚就在阿父这里吃饭。”   回过神的岳毅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晚。   喊李伯将晚饭送过来,岳毅瞧着岳昭瘦弱的模样,怜惜道:“这些年你受苦了,阿父一定好好补偿你,在阿父面前,不必拘束,一定要吃饱。”   闻言岳昭双眼一亮。   这些天她要么在赶路,要么在攒感恩值,一直都只是吃个三分饱。   如今居然可以在老父亲面前放开了吃,果然是亲爹,当即一口答应:“阿父放心,我一定吃饱。”   岳毅一开始看自家小女儿吃的开心,还不停地给她夹菜。   直到看见岳昭风卷残云,下人端着第五盆米饭放在桌上时,老父亲已经变了脸色。   赶紧招来李伯,准备点消食的茶水送过来,哄着岳昭多喝几杯。   女儿力气这么大,吃的多也是正常的。   ——   这些天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的岳昭,心情很好地回到李伯重新给她安排的院子。   刚想着吃太饱了要不要走走,就听下人来报。   说跟她一起的两位小郎君请她去府中的花园凉亭赏月。   岳昭料到这二人肯定要来找她。   萧瑜一心想抓紧时间回去,阿父又非要拖到老皇帝驾崩,局势混乱。   现在叫她,应是想让她出手帮忙。   不过她现在心情好,那就去见一见。   走到凉亭,就瞧见那二人早已坐在那里等着了,岳昭扭头吩咐跟上来的下人退下。   抬脚上前,也没打招呼,岳昭径直坐下,直截了当道:“找我有什么事?”   萧胥然看着面前哪怕已经是将军府千金,却仍然喜欢率性而为的小女郎。   他笃定道:“你已经猜到了。”   “岳昭,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是岳将军的女儿,那你帮帮我们吧,岳将军不知为何到现在不肯动兵。”   萧瑜皱着眉头,满心焦急,虽然昨夜皇叔让他稍安勿躁,但他哪里能放下父皇。   岳昭不答,反而慢慢悠悠走到凉亭边上。   这座凉亭周身环绕绿水,夏日里荷叶田田,湖中还有下人投放进去的锦鲤,在荷花下游动地好不痛快。   拿起栏杆下摆放好的鱼食,抓起一把扔进湖中。   不多时,就引来一群红白锦鲤争抢鱼食,在水里挤挤攘攘。   岳昭却眼底浮上一片冷漠:“太子殿下,王爷,你们看这鱼儿,整日辛苦找食把自己吃的那么肥美,可到头来,却是要进我的肚子,你们说,这是不是活该呢?”   萧胥然心下暗道,果然岳昭不能以常理九岁孩童相提并论。   岳将军迟迟不愿接见他们,应是如他们所想,怕到时候鸟尽弓藏。   他底下的人已经送了消息过来,皇兄三日前就驾崩了,只是怕萧瑜乱了阵脚,才没告诉他这事。   “本王倒是认为,这锦鲤不必害怕,这池子对于府里来说,可是重要的很,到时候自有人将它们保下来。”   站在岳昭旁边,萧胥然也抓了一把鱼食投进湖里。   日落跌进星野,余晖布在他肩上,少年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庞上,那一点红痣映的他如美艳精怪。   荷叶莲花浸在他一双桃花眼中,美目流转,竟让岳昭看痴了。   垂眸瞧着小丫头看呆的小脸,萧胥然挑眉,俯身凑到岳昭耳边,压低声音道:“不妨告诉令尊,还是早早听令,这可是,从龙之功。”   我去,这厮作弊,竟然对个九岁小孩用美男计?!   承受着美颜暴击的岳昭赶紧转过脸。   怎么说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不能这么丢人,正事还没说完呢。   不得不说,萧胥然确实狡猾的很,岳昭越来越看不透他。   他好像预料到这种结局一般,很多事情都做了相应的安排。   岳昭咳了两声,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老皇帝果然已经不行了,老父亲再拖下去,对岳家有弊无利。   转过身,岳昭直直盯着萧瑜,正色道:“岳家三代驻守重阳关,以后还会继续为太子殿下守住国门。”   “这是自然,孤向你保证,你若靠自己挣出来军功,他日孤必让你承岳家重任。”   萧瑜也不傻,在旁边听了半天二人的谈话,他也懂了岳昭的意思。   嬷嬷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岳家为未国守了这么多年的国门,他必以国士待之。   见二人应了自己,岳昭更进一步,开口道:“我从小流落在外,没什么见识,只知道口说无凭,二位不如留下些字据?”   闻言萧胥然散下手中的鱼食,好厉害的小女郎,果然难纠缠得很。   拦在萧瑜开口前,拿出当初递给岳昭的玉佩。   这枚玉佩岳昭后来还给了他,如今又被他拿了出来。   “这枚玉佩你拿着,凭此物,本王可为你办三件事。”   岳昭默了片刻,伸手接过。   果然,老皇帝死了,萧瑜将来就是一国之君,萧胥然才不会让他开口应承些什么。   摩挲着玉佩,想到老父亲的满面风霜,岳昭突然有些心疼。   “岳家门楣”这四个字,不仅困住了死去的岳家人。   也困住了岳毅的一辈子。   她不懂,也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岳昭:虽然滤镜破碎,人也很狗,但是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萧胥然:放心,到时候我罩着你。 第8章   次日一早,岳昭早早梳洗收拾好,去找老父亲吃早饭。   顺带把昨晚与太子和安阳王达成的交易说了。   听完岳昭的话,岳毅放下碗筷,几度思量。   栖凤岭一战,不仅有皇帝的安排,还有柳伯陈的手笔。   现在皇帝死了,下一个就是这老匹夫了,造成这场悲剧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   “昭昭,你是怎么想的?”   尽管岳毅想再拖延一段时日,但他毕竟有心将岳家交给岳昭,自然还是要听听岳昭的想法。   虽然女儿跟他说要做将军,传承岳家,但岳毅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自未国开国以来,不是没出过女将军。   但大未开国至今一百三十年,也就只有这么一位,自己的女儿想要成为第二个,这条路只会比男儿更加艰难。   “我觉得此时已是时机到了,阿父,萧胥然的消息不会假,那老皇帝已经死了,只要应太子号令,打出‘清君侧’的名头回京,不怕送不了太子登基。”   对于老父亲的担心,岳昭倒是显得不甚在意:“再拖下去,那两家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她认为既然条件已经算是谈妥了,也不好再拿乔,迟则生变。   更何况祖母还在京都,虽有萧胥然手下护着,但难保不会有事端。   现在京中都是太子的外家从中斡旋。   老父亲若是执意等京都水混,逼急了那两家疯狗到处杀人,他日太子登基,念的,可就不一定是岳家的好了。   岳毅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心中有些感叹,自己只想着报仇,却忘了楼家若是因他损伤,岳家日后定会被太子怨恨。   想清楚后,岳毅忽道:“不如此次你与我一同回京吧,你祖母年纪大了,你既然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族谱那边也要将你的名字改过来。”   当年岳毅给女儿起名为丽婉,问了岳昭现在的名字后,觉得还是女儿现在的名字更适合她一些。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这样很好。   岳昭听萧胥然讲过这位祖母,年轻时也是艳冠四方的人物,为岳家孕育三子,都教养的很好。   不仅如此,性子也是十分刚烈。   当年她夫君二子战死后,不是没人打过岳家主意,但都被老夫人狠狠打出去了。   此后更是四处为岳家奔走,她阿父才能顺利子承父位。   老父亲能安心驻守重阳关,这位功不可没。   “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三人了,她若是知道你回来,定会高兴的。”岳毅满目慈爱地看着女儿。   “阿父放心,我都懂的。”   岳昭拍拍老父亲的肩膀,她又不真的是九岁,肯定会跟那位祖母好好相处的。   *   三日后,京都传来消息,柳丞相宣称陛下驾崩,太子哀伤过甚,身亡命殒,尊先帝遗诏,二皇子继位,自己为辅政大臣,刘贵妃为太后,垂帘听政。   次日镇边大将军岳毅奉太子之命,将柳、刘二人的罪名昭告天下。   同时暗地里派遣一队人马,持太子信物快马加鞭,回京联络各方权贵,勿要相信京城里那贼人的说辞。   而后岳毅持虎符调令周边军营,带领五万大军,打出“清君侧,亡佞臣”的名号,发出檄文。   大军从重阳关出发,一路南下,所过城池无有不应。   期间柳刘两家结交各方军士,妄图寻求合作,阻拦大军人马,奈何各方早已得到消息,纷纷与两家虚与委蛇,只是表面答应,实则都不肯出兵。   此时的岳昭与萧胥然已到达京城。   随着大军的不断逼近,京城里人心惶惶,局势也愈发混乱。   她和萧胥然带着先锋人马先行一步回京,太子和老父亲率领大军在后面跟上。   老父亲本不想让她跟着受苦,岳昭无奈,只能显示了一下无敌枪法,老父亲方才同意。   二人让先锋队化整为零,慢慢渗透京都。   目前柳刘两家理智尚在,只是将五品以上大臣的家眷们“召”进宫中,紧闭城门和宫门,并全部换成自己人把守,还没有疯到大开杀戒。   她们要做的,就是尽力保住这些人,打开城门和宫门,与大军里应外合。   负责看守城门的,是刘贵妃的二哥刘霍,此人性情暴戾,胸无点墨,不足为惧。   这些天二人乔装奔走,终于摸清了各处的布防。   估摸着时间,大军明日午时就能兵临城下。   萧胥然主动提出兵分两路,他负责开城门,岳昭负责混进宫中开北面的神武门。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混进宫中不用几个时辰就得被认出来。   岳昭这样的陌生面孔,不仅没人认识,丞相一党也不会防备一个孩童。   两人约定好明日午时动手,然后便分头行动。   宫中的买办已经被萧胥然的人买通,岳昭缩着身子藏在了放菜的竹框里。   这两日宫中各处巡查森严,买办的张公公陪着笑脸:“哎呦,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走到哪都得亮腰牌,这辛苦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底下人。”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公公多担待。”   守门侍卫说着就要走上前一一查验。   眼看那侍卫要翻到岳昭藏身的框子,张公公赶忙扭着兰花指塞给守门侍卫一个荷包。   “您还不清楚,咱家办事何时出过差错,这都是给贵人用的,下手轻点儿。”   那侍卫掂了掂袋子,满意地点点头,嬉笑道:“还是张公公知道体谅我们兄弟,放行。”   盛满食材的小车在路过冷宫时,缓缓停了下来。   张公公瞧着左右无人,赶紧让拉车的车夫将岳昭放下来。   蹲下身给岳昭拍拍衣服,低声道:“姑娘,咱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进去左面第一个房间,床下有一套适合您身量的宫女服。”   岳昭很领情地点头,也凑到张公公耳边小声说着:“明日午时,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多谢姑娘提醒,姑娘放心,咱们这种人呐,才是最熟悉这皇宫的。”张公公虽然惊讶,但也心头一暖。   瞧着岳昭的小身板,真诚道:“姑娘万事小心。”   时间紧张,张公公说罢就赶紧招呼车夫走了。   岳昭也跑进屋换好衣服,学着宫女走路的样子行走,逐渐接近神武门的方向。   萧胥然告诉她,从冷宫出来以后就往顺贞门的小院中去,可以在那里过夜,岳昭的兵器也在那个地方。   想起萧胥然那个花狐狸的话,大佬就觉得自己又又又被小看了。   什么她年纪还小,担不了这样的重任,开宫门这种大事就换个人来吧。   不就是开宫门嘛,这阵子她进了京城也依旧没忘记攒感恩值,为的就是防止恩到用时方恨少。   到时候跟系统兑换点“蓝条”,她打一百个御林军都不是问题!   岳昭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愤愤地骂着这人眼瞎。   她好歹是长生基地十大高手之一,很厉害的好吗!   正吐槽着走过一处宫门,岳昭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名女童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啊!快来人啊!放开我阿娘!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岳昭心里左右为难。   她现在不能暴露,要隐藏着起来,不能引起这些叛军的注意,这样才最有利于明日午时开宫门。   一旦出手,就有暴露的风险,到时候大军进不来宫门,只会死更多的人。   不能管,不能管,为了大局,为了大局······   “阿娘!放开我阿娘!啊——”   去他娘的大局!   岳昭抬起一脚踹开大门,就看见几名御林军抓着一个容貌秀美年轻妇人,想将其拖进房间。   那妇人月白色的外衫被撕破了挂在身上,趴在地上不要命的挣扎,死活扒着门框不肯松手。   庭中的那名御林军,手里按着个八九岁的小女郎,梳好的发髻被打歪,散下的头发盖住了肿起来的半边脸颊,一双小手胡乱扑腾还不忘尖声叫喊,想去拉那妇人。   几名御林军还被踹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   “大哥,这怎么办?”   听到这话,其中一个面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吼道:“你去,把她看住了,放心,哥几个爽完了给你留着!”   那长相猥琐的男人听了,不甘心地松开手。   一脸不善地朝岳昭走去,恶狠狠道:“不要命了,敢来坏爷爷的好事!”   岳昭瞧着猥琐男煞有介事的模样,不屑地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站着的各位,都是垃圾。”   话音刚落,岳昭闪身上前一步拔出猥琐男的腰刀,拧腰举刀狠狠砍下,血柱飙升,头颅飞起落下,滚到那群人脚下,人头上凶狠的表情都还保持着。   没有给敌人思考的时间。   岳昭踩着灵活的步伐,毫无阻碍地起刀划破那几人的喉咙。   在他们还没拔刀之前,脖颈一凉,大片的血液洒出,染红了年轻妇人被撕破的外衣。   一具具尸体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流到岳昭脚下,手中的刀滴下一滴血。   岳昭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势如冬日冰雪,让人见之生畏。   背后仅剩的那名御林军打着寒颤,松开按着的小女郎,转身就要跑出院子喊人。   岳昭没有动作,只是在他动脚时,随意将手中的刀射了出去,那人就倒在了门口处,没了动静。   “阿娘,阿娘!”   那小女郎最先反应过来,没有管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奔走过来扑进妇人的怀中大哭不止。   听着女儿的呼喊,那妇人仿佛才回了魂一般。   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将院门关上,拴上门闩,抱着女儿腿软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那年轻妇人安抚好女儿,走到岳昭面前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救了我母女二人,我夫君乃户部侍郎周泽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周泽衍?这不是花狐狸口中,那个一直看不惯他们岳家的酸儒嘛?   作者有话说:   岳昭:颤抖吧,垃圾们!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哦~ 第9章   岳昭啧了一声。   之前给各家送消息的时候,花狐狸告诉她,就是这个户部侍郎,看不惯她阿父整天上折子卖惨要军饷。   说是边军辛苦,天下文人寒窗数十载,就不苦了吗?   这样也好,自己救了他的妻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说什么。   “夫人不必客气,我乃岳家岳昭,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岳昭扶起这位周夫人,有些好奇。   她们得到的消息,是刘贵妃将各家女眷都关进了一座宫殿中,安排了一队御林军看守起来。   她既是户部侍郎的夫人,按道理来说不应出现在这里。   闻言周夫人惭愧地低下了头,她怀中的小姑娘倒是怯生生道:“都怪我,是我贪玩,没听阿娘的话偷偷跑出来,阿娘为了找我才被那群人抓到的,都是我的错······”   小姑娘红着眼睛默默流泪,周夫人温柔地附身抹去她的眼泪,摩挲着她那半边肿着的小脸:“曼语乖,阿娘不怪你,以后可不能不听阿娘的话了。”   说罢望着岳昭,赞许道:“你就是岳将军找回来的女儿?果然是将门虎女,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   岳昭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夫人不如带我去女眷所在的宫殿,我带你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夫人放心,大军明日就可兵临城下,过不了多久夫人就能回家了。”   “那就太好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周夫人利落地脱下外衫扔掉,反正已经染上了血迹,再穿着,反而不好与人解释。   带着岳昭从来时的小路绕回去,这条小路还是周曼语偷偷跑出来时发现的。   原本应该有宫人看守,但此时偌大的皇宫,反而看不到一个宫人。   路上周夫人跟岳昭仔细说了她们进来后的情况。   岳昭她们送进各家的消息终是晚了一步,各家女眷被刘太后的人骗进宫中后,就被关在了这里,那群御林军不许她们进出,但每日都会有人送饭食进来。   期间刘太后来过一次,告诫她们老实点,不要闹,到风波平静时自会让人放她们平安回去。   各家的夫人也不是傻的,大都能猜到这些人是要有大动作。   只是如今人已入了圈套,只能听凭摆布,现在殿中都是林老太君做主。   林老太君?   岳昭想起来了,这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君,膝下二子一女早已成家,平日里都是待在后院礼佛。   林家与岳家都是将门,只不过岳家驻守重阳关,林家驻守仙门关,两家也算是世交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跟着周夫人偷偷从后门溜进殿内,岳昭就见大殿里各家夫人三五人聚在一处,神色都有些疲惫。   座上的老太君满头银发,合着双眼,不急不徐地转着手中的一串念珠。   周夫人进来以后,先是往林老太君走去,附身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林老太君睁开眼睛,抬首朝岳昭扫了一眼。   随后招她过去,沉着声问道:“门外的御林军有二十人,每日子时换防一次,你可有把握?”   怪不得一整殿的夫人都这么老实,这老太君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岳昭腹诽着,又朝林老太君点点头道:“十成。”   一百个她也照打不误,别说二十个了。   就是得悄悄下手,不能引起别人注意。   林老太君上下打量着岳昭,心中也是有些疑问。   这么小的孩子跟她说对付外面二十个大汉,有十成把握?   “你想清楚,莫要妄自尊大。”   林老太君死死盯着岳昭,让她想明白这可是关乎这座殿内几十人性命的大事,不是能空口儿戏的。   大佬又又又又被小看了。   岳昭不爽地长叹一声,果然还是用实力说话比较靠谱。   左右看了看,岳昭拿起一个杯盖握在手里,顷刻间,一簇白色的粉末从她的小手中落下。   这一手属实震惊了不少人,林老太君心中的疑虑也消了几分。   她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年轻那会儿甚至跟着林老太爷上过战场,从这两日宫人的态度中她就推断出来,应是大军要来了。   只是为了安抚人心,她不能说出自己的推测。   门外的御林军,现在还能守着规矩不动她们,一旦大军攻进,外面疯魔起来,最先遭殃的就是她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为今之计她只能相信这个力大无穷的小女郎。   也罢,听天由命,林老太君缓缓道:“你准备怎么做?”   “你们先按兵不动,子时换防后,我先解决外面的人,然后带你们去另一座安全的院子。”   岳昭与林老太君商量好后,就出去摸索外面二十人的布防。   林老太君为了不让女眷们慌乱,硬是回绝了其他夫人的试探,等到子时外面换防后才松了口。   殿内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多半人还是相信林老太君的说辞,表示愿意跟随林老太君转移。   还有几位夫人却不这么想。   其中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妇人,拨着头上的金钗,不耐烦道:“就那么点大的孩子,说这话你们也信,就这么冒失地出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夫人见不得小恩人被人诋毁,出声辩解:“清源郡主慎言,她可是岳家的孩子,怎么会愚弄我等,她救了我和曼语时,我是亲眼见过她身手的。”   闻言,清源郡主冷笑一声,讥诮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有门外的御林军守着,这里还安全些,非要这么多人跟着一个孩子走,你们莫不是昏了头了。”   “你若是不肯跟我们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你才是昏了头。”   一直与清源郡主不对付的灵璧郡主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想找死别带着别人。”   “你说什么!”   清源郡主站起身指着灵璧郡主破口大骂:“灵璧!我就知道你处处与我作对,就是嫉妒我嫁给了江哲显,实话告诉你,他与我成亲那日都说了,一直都是你纠缠他,他心中从未对你有过半分男女之情!”   整个京城都知道灵璧郡主心仪张家嫡子张哲显,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一次宴会,灵璧郡主设计清源郡主当众出丑,张公子出手解围,清源郡主就一见倾心,最终得偿所愿。   “那种男人也就只有你稀罕罢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蠢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灵璧郡主暴起就要上前理论,她说的是男人嘛!   她明明就是气这笨蛋,不长脑子还要拖着别人一起死!   但还没说出什么,就被一旁的周夫人连哄带劝拖走了。   解决完外面御林军刚踏进来的岳昭:“······”   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有瓜吃。   感慨了一小下,岳昭就上前告诉林老太君,她们要出发了。   岳昭准备将这些人带到萧胥然让她过夜的地方,那里离北门很近,一般人也不会去那里。   转身瞧着殿中不愿动作的清源郡主,岳昭挑眉,她觉得还是再问一下。   于是咳了两声,正色道:“郡主,不如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清源郡主刚吵完架,气还没消,对着岳昭就是一顿讥讽:“走什么走,你以为本郡主像她们一样好骗,你说什么都信,你说去哪就去哪。”   ······行叭。   岳昭不再言语,引着一群人走出殿门,开始往那座小院前进。   另外几位夫人为难地看了看清源郡主,最终咬咬牙跟着林老太君等人走了。   眼看所有人都离开了,清源郡主也冷静了下来,有些后悔又有些怀疑地朝众人离去地方向瞧了两眼。   身边的侍女看出自家郡主的犹豫,悄悄劝道:“郡主,不如我们远远地跟着,若是有个不测,我们就马上回来。”   抿唇扫过外面阴森的路面,半饷,清源郡主点点头,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跨出殿门,缓缓跟上前面的人。   中间要穿过一座废弃的园子,此时更深露重。   不少人的裙摆都沾上了露水,湿漉漉地贴在腿上,让人十分不适。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走过园子,岳昭伸出头看着前面没有人巡防,就率先跑过去打开院门,招呼众人赶紧进来。   林老太君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跨进院子,身后的夫人们也鱼贯而入。   岳昭点点人数,松了口气:“你们今晚就在此处躲避,不要点灯,不要喧哗,诸位放心,明日午时大军就会来捉拿叛军,到时就安全了。”   众人又惊又喜,更有甚者已经拿出手帕擦着眼泪。   看面前的夫人们已经在林老太君的指挥下,来来往往地打扫着地方,商量今晚都在客厅挤一挤等消息。   岳昭也安心进到里间寻找她的龙胆亮银枪。   萧胥然只说会把她的武器放在房间里,但没告诉她是哪个房间!   另一边清源郡主远远跟着她们,走到院子门口。   侍女指着门说道:“郡主,就是这儿,奴婢亲眼见着她们进去的。”   清源郡主站在门口,周围黑漆漆一片。   突然,远处传来甲胄的声音,清源郡主赶紧上前拍门,低声让里面的人给她开门。   之前被骂的灵璧郡主却带着人堵在门口,不许别人给她开门,还对着门外嘲笑道:“呦,你不是不信小女郎吗,你不是有御林军才安全吗,还跟来做什么?”   狠狠拍了两下院门,仿佛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清源郡主气急败坏:“灵璧,快开门让我进去!”   灵璧郡主闻言,更是戏弄道:“做梦!你清源不是清高吗,今日只要我在,你就别想进来!”   有几个夫人出声劝说灵璧郡主放人进来,奈何灵璧郡主铁了心就是要清源郡主服个软,才肯让开。   清源郡主只觉得那脚步声愈发清晰。   又听见灵璧在那边死活不肯开门,最终恨声大喊:“灵璧!我若是被御林军发现,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要死,那就一起死!”   “快,那边有动静,快去查看!”   宫墙转角处,一队御林军听见人声,大喊着跑过来。   听见门外御林军的声音,灵璧郡主也傻了。   她只想戏弄一下清源,没想到真的把御林军引来了。   慌慌张张地放下门闩,将门外的清源一把拉住:“快进来!”   但已经晚了,她们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进门找个东西的功夫就出事了。   喜欢的小可爱记得点点收藏哦~ 第10章   乌云遮月,整座皇宫除了零星几处宫殿灯火通明,其他地方都隐藏在黑暗中。   突然,西北角一处亮起了窜天的火光,仿佛打出了信号一般,刹那间人声鼎沸。   有人狂笑着举刀,冲进各处见人就杀,有人威胁藏起来的宫人拿出钱财。   还有个宫人一边奔走一边大喊着:“太子的五万大军今日就要兵临城下了!太后娘娘和皇帝已逃出宫了!”   喊出声的那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闻讯而来的刘业一刀砍杀。   他身后随从的兵士随手拽住一人,揪着领子逼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那被揪住的宫人颤巍巍指着身后:“今夜伺候太后娘娘的人说,直到丑时都没听见殿中一丝动静,进去查看,太后娘娘和小皇帝已经不见了!”   说罢扯开兵士的手,继续大喊:“我们被抛弃了!会死的!明日大军冲进宫中,我们都会死的!额——”   刘业甩了甩刀上的血,心里大骂自己的混账妹妹,非要与柳伯陈那个老狐狸合作,拖上整个刘家。   如今知道怕了有什么用,整座皇宫都被他围起来了,她能往哪儿跑,定是藏在某处了。   刚要去自家妹妹的殿中查看,就被前来报讯的两位御林军打断。   “启禀都尉,属下巡防到月华殿时,发现月华殿内各家女眷均不见踪影,并在殿外各处,发现了一队御林军的尸体!”   另一名御林军也走上前来,不过说话间有些躲闪:“启禀都尉,属下的人在北边一处院落中发现了各家女眷的踪迹,却,却靠近不了。”   不耐地盯着来人,刘业闻言走到那名御林军身前,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暗含火光:“什么意思?”   那人吞吞吐吐,说的含糊不清,最终低下头出声道:“都尉过去一看便知。”   *   岳昭只觉得自己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听见门外的慌乱后,她扛着自己的亮银枪就出来看怎么回事。   就见林老太君指挥着一群平日里端庄典雅,规矩讲究的贵人们进进出出搬桌子,挪椅子,想抵住门口。   而院子的门被拍的震耳欲聋,门外的人还不停地喊着:“都在这儿呢,快去叫人来!开门开门!”   门后的清源郡主抱着灵璧郡主不肯撒手,灵璧郡主则捂着自己和怀中人的嘴,吓得眼泪直流。   这两个人之前不是还在吵架?   “停下来,都别动了!”岳昭赶紧打断这群人的忙碌。   就凭这点东西,挡得住门外那群人才怪。   “小恩人,我们被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周夫人放下手中的木凳,求助地望着岳昭。   一时间院中所有人都停下来等着岳昭说话。   自从这小女郎将她们安全带出月华殿后,其他人再不敢因为她的年纪而小看她。   握着亮银枪,岳昭让夫人们后退。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努力低调了,既然情势不允许,那就只能如此了。   站在院子门口,抬头估摸着时间。   半响,转身一一扫过院内的人,视线划过强作镇定的林老太君,嘤嘤哭泣的垂髫小儿。   老的老,小的小。   深深吸了一口仿佛带着腥味的夜风,岳昭下定决心:“实不相瞒,我此次混进宫的主要目的,就是于今日午时开北边宫门,这院里的门闩只能挡住门外那群人不到半个时辰,我出去后,你们就将门闩落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我会守在门前不让那群人靠近,但今日午时我会离开此处,去开北门,你们到时再把这院子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堵在门口,放心,到时你们也就安全了。”   说完岳昭回身打开院门,迎着门外那群御林军惊讶的目光跨出院子。   临带上门前,岳昭似有所觉地回头,就看见周曼语红着眼眶望着她怔怔落泪。   吓到她了吗?   岳昭勾唇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而后关紧了门。   门外的御林军见自己敲了半天门,出来的竟然是个孩子,大怒着就要推开岳昭去砸门。   耍了个花枪,岳昭抬手就将此人拦腰打出十步外,力道之大,让这人砸在地上还翻滚数圈,最后趴在地上抽搐着不动了。   周围忽然静默了下来,为首的御林军震惊地瞧着面前的小人。   这哪里是个孩童,分明就是出来了个怪物!   收势站定,岳昭瞧着其他人呆愣的模样,挑眉轻笑:“很遗憾,不在一个档次,我们连敌人都做不成。”   这句话似乎是激怒了为首那人,咬牙恨着声音作势下令:“上!我要她生不如死!”   银枪出势划破夜空,岳昭二话不说杀向冲过来的人。   枪尖劈在甲胄上,火花四溅的同时,传来几声断骨的脆响,飞出去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只能躺在地上张着嘴抽搐。   所有想要靠近院门的人,连尸体都被岳昭扫到五步开外。   刘业赶过来时,岳昭已经打退了第二波人,身上的宫装只是沾了几片血迹。   挑着最后一人的身体甩出去,岳昭抬眼,喘着粗气盯着来人。   她的体力要见底了,这具身体虽然被她锻炼的很好,但终归受限于年纪。   力量型异能虽然也被她带了过来,但不代表力气能一直用不完。   换言之,就是“硬件”条件就摆在那儿,哪怕她“软件”再强,最多也只能在“硬件”的范围内发挥到顶峰,若是超出范围,就会对“硬件”造成伤害。   “小姑娘真是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刘业瞥了眼不远处的尸体,少说也有十多个兄弟折在这里,这小女郎的实力不容小觑。   “我乃岳家岳昭,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岳昭嘴上拖延时间,心里狂戳系统商城。   面前这人浑身金甲,披膊护肩,腰间一把玄色长刀,脚踩黑色皂靴,浑身气势如准备狩猎的猛虎。   他身上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随着夜风扑到岳昭面上,让她汗毛直立。   这气势,应该就是萧胥然说的,刘家那位顶梁柱了。   据说此人武艺高强,在大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曾在秋猎时,孤身一人斩杀了一只发疯的黑熊,凭护驾之功简在帝心。   若不是刘家此时已上了贼船,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高手啊,岳昭心中泛苦。   再不换点“蓝条”,她小命可就要送在这里了。   看着商城里各种体力丹,体力药水,岳昭找了半天就没见到没有副作用的。   而且为什么这么贵啊,500感恩值,要不是她一直都攒着没动,现在又救了那群女眷,不然她根本就买不起。   混蛋系统,坑死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呵,有意思。记好了,御林军督尉,刘业。”缓缓拔出长刀,刘业盯住面前的岳昭。   “天赋不错,可惜年纪太小,下辈子投胎睁大眼睛,别再遇到我。”   翻来翻去,最终岳昭还是咬咬牙,换了她看来副作用最小的一枚体力丹。   续航4个时辰,副作铱嬅用是时间一到,立刻昏睡三天,心中默默点击兑换,然后扔进嘴里。   “大叔啊。”   不就是放狠话嘛,这个她也会:“路还长,别太狂,这战不定谁辉煌。”   话音刚落,手中银枪如臂使指,岳昭先发制人。   她向来喜欢干净利落,直接能致人死地,所以当即出手向刘业脖颈而去。   枪身被长刀拦住,刘业被震的退后两步,没有惊讶,只是神色了然,长喝一声,对着岳昭疾步而来。   长刀在刘业手中或刺或劈或砍,铛一声脆响,岳昭使着亮银枪将逼近的刀身打偏,刀尖飞过,余下的力道不减,砍在地上,轻松击碎几片地砖,碎石扬起,看得岳昭眼角直跳。   刘业见一击不中,收势回刀之际,朝岳昭背后死角攻去——   刹那间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岳昭侧身翻滚躲开,余光瞥到身后长刀锐利的刀锋,心中直呼难办。   对付平常的敌人,还可以借力气弥补自身的身体缺陷,一旦遇上这样扛得住她力气的高手,岳昭的短板即刻就显露出来。   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来来往往过了十几招。   幸好她提前换了体力丹续航,否则还真是有点扛不住。   “刘督尉,你本有光明大道可走,何必执迷不悟?”   岳昭压低声音,表面上看着游刃有余,但细细观察就能看到她的处境不是很好,握着亮银枪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因为力气太过溢出几滴血珠。   另一边的刘业也被岳昭的力气震得手腕发麻,退后两步,嘴上道:“你懂什么?!”   从他父亲,二弟,妹妹都一步步鬼迷心窍想着谋朝篡位时,他就没有退路了。   这种事,一旦做下,只有成王败寇!   趁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岳昭蓄力欺身上前,吐息间连刺数十枪。   感受着岳昭刺出的枪尖带出的气劲,饶是刘业也选择暂避锋芒。   长刀旋转,避开攻势削向岳昭持枪的手臂,迫使岳昭收势后退。   正待二人僵持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人群奔走嘶喊的声音:“城门破了!城门破了!大军朝皇宫方向攻来了!”   大军的速度比她们预计要快,岳昭有些着急,不能再拖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再次蓄力,招式愈发凌厉,寒星点点,银光闪烁,虚虚实实之间尽是锋锐。   刘业也应付的愈发艰难,二人对招所过之处,皆是铿锵之音,火花四溅。   作者有话说:   岳昭:幸好当年看过几句骚话_(:зゝ∠)_ 第11章   偷偷把院门拉开一点点缝隙,周曼语眨着眼睛朝外面看。   此时院里的夫人都实在撑不住了,聚在正厅处养精蓄锐,只有她,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到门口。   她那半张脸肿的越发厉害了,连带着左眼都有些睁不开,无奈只能换成右眼,努力去寻那个姐姐的身影。   周曼语知道,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姐很厉害,但她还是很担心。   听到门外兵器碰撞的声音,她更是怕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透过门缝,她看见那个姐姐舞着长木仓,将一个大个子逼得节节败退,更是躲过那个大个子的招式,一枪扎在了大个子的身上!   周曼语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肩膀被刺穿,刘业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左手一把卡住枪头,借此机会,右手长刀转瞬而上。   岳昭试图用力拔出枪头,奈何刘业死死卡住,不肯松手。   千钧一发之际,岳昭转动了枪尾的一处机关。   握着枪尾从枪身中抽出一柄细剑,避开刀锋后,转身一剑,划破刘业的喉咙。   刘业做梦也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作弊?!   捂着自己不停喷涌血液的伤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几个吐息之间,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关于这个机关,岳昭也是才发现不久,当初系统给她这杆枪的时候,什么说明都没有。   后来还是她闲来无事翻无敌枪谱时,在无敌枪谱中的后半卷中,竟然看到了一套名为霜寒诀的剑法,她才发现不对。   明明是枪谱,却有剑法。   而枪谱的系统说明里,写着最好搭配龙胆亮银枪。   一开始她把龙胆亮银枪翻来覆去的看,都没想明白,后来也就不管了。   直到刚刚在院子的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声音,一个着急,碰倒了柜子里的亮银枪,伸手握住枪尾时,不慎碰到一处凸起,拧着转动了一下,就从枪尾处抽出一柄三尺细剑。   剑身雪亮,上面还刻着‘尺素’二字,脱鞘时音色清明。   不同于亮银枪的煞气,这柄尺素剑握在手里,岳昭反而觉得心中平静安和,但出剑之时,却有碎金裂石之势。   刘业高大的身影缓缓倒下,岳昭喘了两声,收剑起身,此时刚好逢到金乌初升,二人已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多时辰。   透过那道小小的门缝,周曼语见到了她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画面。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岳昭身上,瘦弱的小人侧身站着,手持一柄细剑,浑身是血。   那一刻,在周曼语眼中。   她站在那里,宛若神明。   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岳昭赶紧把亮银枪捡起来。   她还是习惯用这个。   心中不由得庆幸,要不是自己摸出来了亮银枪里的机关,这会儿凉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回身走到院门口,岳昭仔细看了看,才瞧见门缝后面的小女郎。   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她们打了这么久,不会让孩子有什么心理阴影吧。   擦擦脸上的血,岳昭温声道:“你去告诉各位夫人,大军提前进京,已经攻破城门了,我现在要去开北门,记得把门抵住,先别让人进去。”   周曼语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听完后只是使劲点点头,就急着朝正厅跑去。   周边的一队御林军看到自家督尉倒在地上时,还难以置信,直到刘业鲜红的血铺满了身下,才回过神,纷纷惊恐不已。   其中几个忠于刘业的御林军更是红着一双眼扑向岳昭,而一些胆子小的早已偷偷离开,寻找出路去了。   费了点功夫解决了剩下的人,岳昭拿着亮银枪一路赶到北门,路上擦身而过的宫人都忙着逃命,都没有注意这个拿着武器,匆匆忙忙跑着的小人。   不同于宫中纷乱的情状,宫门前的守卫还在恪守职责,刘业把主要的兵力都布置在东门,北门距离城门最远,因此总共也就十来人,来来回回地巡视。   时间不等人,岳昭决定还是用她最熟悉的方式解决。   直直朝北门那群守卫走过去,还未走几步,就被守门的侍卫呵斥:“你是何人,想干什——”   一枪扫过,把人挑飞,岳昭接着往宫门走,期间谁来阻拦,统统被枪身打到一边,趴在地上不能起身。   走到近前,瞧着门上厚重的门闩,岳昭放下亮银枪试了试。   确实有点沉,还有点高。   气沉丹田,双手用力举过头顶,岳昭顶这条门闩扔到一边,再跑过去拉开两道宫门。   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萧胥然骑在马上,面如冠玉,一身锁子甲气度不凡,身后带着跟他们进京的先锋队。   瞧着开门的岳昭满身是血,不由担心道:“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刘业我已经杀了,你进去收拾残局吧,女眷都在你让我藏身的那座小院里,一个都没少。”   岳昭一脸骄傲,故作轻松地说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眼神中却透露着‘快夸我’的得意。   “是是是,之前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小岳将军如此英勇。”看着岳昭傲娇的模样,萧胥然挑眉轻笑,顺着意思夸赞道。   他最初还告诫岳昭,若遇见刘业,最好绕道而行,此人未来将星的名头,可不是凭空捏造的,岳昭竟然能将此人斩杀,可见岳昭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对了,大军为何来的这么早?我阿父呢?”   听着花狐狸的称赞,岳昭得意地挺直了胸膛,随即想到城中的大军,有些担心。   骑在马上的萧胥然拉紧缰绳,带着先锋队冲进皇宫,高声道:“岳将军听闻你孤身一人混进皇宫,特地带着将士们一路疾行,大军已经进城了,此时应到皇宫正门了。”   御林军都尉已死,剩下的人群龙无首,缴械投降不过是时间问题,得赶紧进宫捉拿叛贼,安抚人心。   岳昭瞧着他们火急火燎的模样,耸耸肩,扛着亮银枪准备去找自己阿父。   *   此时正门前的大军没有强攻,而是停在原地,派人上前与守门的军士劝降。   前面的人不停地说着柳、刘两家的罪行,告诫将士们莫要再相信贼人之言,投降不杀。   后面骑在马上的林建成朝旁边的岳毅低声道:“我说老哥,为了你那闺女,带着五万兵马彻夜疾行百里,至于嘛。”   林建成就是林老太君的长子,老太君是林老太爷的继室,原配走得早,也没给林家留下一儿半女,故而他是长子还小了岳毅几岁,从小与岳毅就亲如兄弟。   听闻岳毅立誓不娶后,还不停地写信催促,在他看来,女儿找回来有什么用,小女郎柔柔弱弱的,不像自己儿子,经摔耐打,以后还能接他的衣钵。   岳毅也是对这个弟弟十分亲近,自岳家势弱以后,林家不但没有绝了往来,反而为岳家的事出了不少力,两家关系自那以后没有疏远,却是更加亲近了。   “贤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视若珍宝,等你见到昭昭,一定会喜欢她的。”岳毅侧身回答。   闻言林将军有些头疼道:“小女郎有什么好见的,倒是老哥哥你,如今女儿也找到了,赶紧再娶个夫人延续香火吧。”   他见过的小女郎也不少,军伍之人煞气深重,每次那些晚辈见他都如鹌鹑一般,时间久了,他也有些不耐烦,如今老哥哥终于找到女儿,能续娶了,他自然得上点儿心盯着些。   岳毅没有动作,只是抬眼瞧着林建成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昭昭就是我的香火,你见了就知道了。”   身后骑在马上的王兆有些同情地看了眼林将军。   自从被岳昭就是自己货真价实的亲表妹,不仅年纪比自己小,力气还比自己大的结果震惊了一整晚后,第二日他就老老实实去找到岳昭认错了。   表妹过的这么苦,还比他强,他真是颜面无存。   不过自己打的赌,认赌服输,这个老大他认的心服口服。   后来还在岳昭的严格要求下,与他那些朋友断绝了往来,每天还要与岳昭坚持练习基本功,继续学习课业。   鉴于他良好的表现,此次回京姑父就把他给带上了。   刚刚林将军的话他可是都听见了,等下见到老大就要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王兆:掏出小本本记下来,告诉老大!   岳昭:呵,你大佬还是你大佬。 第12章   不多时,大军兵不血刃一路走到太和殿门口,太和殿殿门紧闭,周边十分冷清。   如今大臣们都被柳丞相拘在殿中,殿中各处都有御林军持刀看守。   大军站定后,太和殿的宫人出来传话,请太子与各位将军进殿一叙,否则殿中的大臣性命不保。   岳毅几人对视一眼,派人巡查了一周也没发现有埋伏的兵马,于是决定让副将们各领一队兵士前往后宫协助安阳王,剩下的将士则原地待命,仔细殿中的动静,若是发现异样,即刻进去救援。   安排好后,太子与各位将军走了进去,准备看看这贼人耍的什么花样。   几人进去后不久,拎着亮银枪,一路走走停停,走了老远才找到大部队的岳昭,瞅着已经再次关紧的大门。   “······”   一看自家老大找来了,王兆赶紧走到岳昭跟前:“表妹老大,你可算来了,姑父他们刚进去没多久。”   随后就把自己在宫门口,听到的姑父和林将军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岳昭。   岳昭闻言皱着眉,她很尊重老父亲再娶的意愿,但小女郎怎么就不能传承香火了,她可是要做一代名将的人。   鼓着小脸,直起一根手指勾着王兆靠过来,岳昭小声问道:“他有儿子吗?”   王兆也很上道,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名银铠小将,低声给岳昭介绍:“就是那个方脸小眼睛,看见没有?他叫林光烨,比我小三岁,现在跟在林伯父身边,在仙门关驻守。”   虽然这人比王兆小了三岁,可看起来身量与王兆差不多高,还有那身材,真是得了林将军八分真传。   就像她阿父说的,壮实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岳昭不屑地转过头腹诽,要是那个大叔再跟她阿父这么说,她就去找他儿子单挑!   *   大殿里,周围几队御林军站得纹丝不动,倒是大殿中间的大臣们,一个个状若鹌鹑跪在一起。   地上虽然干干净净,但岳毅还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细细看过去,几名经常上折子弹劾柳、刘两家的御史已经不见踪影了。   被绑在角落里跪着的那个,应是刘太后的父亲,兵部尚书刘珉正,看样子,柳刘两家应是出了分歧。   “各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龙座上的柳伯陈穿着一身锦袍,身姿清逸,长须飘飘,斜长的眼睛抬起,面上自带一股宦海沉浮多年的威严。   “叛贼!先帝待你不薄,你竟做出此等恶事,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恩情?!”   林建成向来就看不惯柳伯陈的行事手段,此时看他如此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恼火。   闻言柳伯陈只是眼角显出几分讥讽,缓缓道:“恩情?我柳伯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父母师座,乡亲同科,他萧宇先对我能有什么恩情。”   “贪图享乐,昏庸无道,刚愎自用,懦弱多疑,他有什么资格做天下共主,如此种种,岳家不是都领教了么?”   他高中状元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为民请命,造福百姓,做一个好官。   这么多年来,他摸清了官场的路数,也看清了自己效忠之人的嘴脸,抛去帝王的身份,萧宇先就是他生平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虚伪无知,无心国事,整日只听得到莺歌燕舞,国泰民安。   这样的人做一国之君,他焉能甘心!   更何况——   权力这种东西,一旦尝到其中滋味,就会不可自拔,深陷其中,他也不例外。   缓缓站起身,柳伯陈睥睨着站在萧瑜身后的岳毅,“岳将军,栖凤岭一战,你敢说心中,没有一点怨恨?”   岳毅立在那里,鹰目中含着熔岩,浑身却如结了冰一般,在萧瑜疑惑的目光中默了默,侧过脸紧紧握住拳头。   整座大殿一时间寂静无声。   嗤笑一声,柳伯陈看着萧瑜,抬起脚踩着金丝云纹靴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悠悠拔出手上的长剑,扔掉精美贵重的剑鞘,来到萧瑜面前慢慢蹲下身。   岳毅怕他再做出什么对萧瑜不利的事,上前想将萧瑜护在身后。   萧瑜却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眼神毫无闪躲,挥手让岳毅退开,直视面前这位年近半百的清逸儒士。   瞧着萧瑜的动作,柳伯陈眼眸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沉声道:“小殿下,你能躲过追杀,一路活着走到重阳关,说服岳将军出兵帮你,说明你已有真龙之相了。”   “我以为皇室早就气数已尽,想尽办法离间你萧家的拥趸,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他萧宇先还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柳伯陈冷漠地扫过满殿的臣子,“今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拿他们的项上人头,跟你换柳家其他人的性命。”   说罢,指着一旁跪着的大臣们,柳伯陈眼神玩味地盯着萧瑜。   萧瑜知道,这是柳伯陈的狡猾之处,当着满殿群臣的面,他不可能说不救,更不能鱼死网破不顾那些大臣的性命。   半饷,萧瑜沉声道:“孤答应你,孤可以放过他们,但柳家三代不可入仕,不可回京。”   得到满意的答复,柳伯陈站起身,背对着萧瑜,面色苍凉地笑了笑:“成王败寇,我柳伯陈不是输不起的人,棋差一招罢了。”   小太子能在那样杀机重重的一路上活下来,本就出乎他的意料。   他当年故意挑拨萧宇先疑心岳家,一手策划让岳毅知道其中真相,所以他断定,哪怕小太子能活着到重阳关,岳毅也不会这么快出兵。   谁知后来岳毅不仅不愿和他合作,一心想着什么岳家门楣,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肯下令出兵,毁了他的整篇布局。   提起手中长剑,柳伯陈回头对萧瑜勾唇道:“那就以我性命,恭贺殿下登基。”   说罢长臂一挥,举剑自刎,鲜血溅在萧瑜脚边,萧瑜不闪不避,面色冰冷。   *   岳昭站在外面,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叉着腰,一脸严肃正经地讲着自己是如何威风凛凛,神勇无敌地打开宫门。   在她面前蹲着的王兆,随着岳昭的讲述不停应和着。   “当时天色已晚,狂风大作,我站在刘业面前,拿着我的亮银枪,上去就是十几枪,把他逼的只能躲着我走。”岳昭耍着亮银枪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表妹老大,你可真厉害,不仅箭术高超,武功还这么高强。”王兆非常走心的夸赞。   不远处,偷偷竖起耳朵的林光烨一脸不信,这小姑娘还没他高,竟然能杀了刘业,定是在说大话。   终于在听到岳昭说自己一剑抹了那人的喉咙后,林光烨听不下去了,朝岳昭的方向不服气道:“就你这还没我高的小女郎,说自己杀了御林军都尉,怕不是在说梦话,而且你明明使得是那杆银枪,哪里来的剑?”   他阿父在外面不喝酒配一桌子菜都不敢这么吹!   “我表妹老大说的才不是大话,别看她没你高没你壮,就你这样的,她打三个都不是问题!”   一听有人质疑岳昭,王兆也坐不住了,这牛犊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说他表妹老大。   岳昭却是抬起头戳戳王兆,靠过去小声嘀咕:“十个。”   “啊,对,你这样的,我表妹老大能打十个!”王兆又高声回道。   林光烨都要被这两个人气笑了,拿着自己的鼓金锤上前理论:“你这小娘子莫要再胡言乱语,你既然说凭你一人杀了刘都尉,这样,你若是能接我三锤,我就信你。”   岳昭正要答应,就远远看见萧胥然骑着马过来了,顿了顿:“好,一言为定,刚好安阳王过来了,让他做个见证,免得你耍赖。”   她正愁毕竟两家算是世交,万一把这小子伤着了,她还不好向老父亲交代呢,这小子就送上门了。   萧胥然走到近前下马,听了她们的较量只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在岳昭地催促下,只好凑凑热闹,懒懒答应。   几人瞧着太和殿的大门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便找了旁边的一处空地站定,萧胥然站在两人中间,准备开始。   王兆站在旁边给岳昭加油打气:“表妹老大,你放心,凭你的力气,接他整个人都不是问题,更别说三锤了。”   不知道为什么,岳昭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了被同桌推上讲台做题的时候,虽然她都会,但这动静整的还是让她有点尴尬。   另一边的林光烨脸都红了,气的,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指着岳昭愤愤道:“先说好,你若是受伤,可别哭着去告状。”   到时候若是他阿父知道自己欺负小女郎,不用想都知道他屁股肯定保不住。   岳昭啧了一声,抱着亮银枪摇摇头:“放心,你这样的,我打一拳应该会哭很久。”   闻言林光烨不再犹豫,冲上前来挥臂砸下一锤,这锤带着试探的意思,只用了他三分力,岳昭甚至都没用兵器,只是靠在亮银枪上,伸手直直接下。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试着锤下的力道,岳昭有些不满道。   瞧着轻轻松松接下一锤的岳昭,林光烨对岳昭都实力心中已有了判定,故作镇定:“这锤只是让让你。”   随后退到原先站着的位置,再次疾冲过来,这次他可是用了八成的力气。   岳昭照旧接下,挑着眉:“就这?”   她懒散的态度气的林光烨双眼通红,咬咬牙没作声,再次退回去。   这次他没留手,用尽全力冲上来,凌空跃起,朝着岳昭狠狠砸下一锤。   那一锤快要落下的刹那,岳昭却突然浑身无力,意识渐渐模糊,倒下的一瞬间迷迷糊糊地想着——   淦!她忘记体力丹的药效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林光烨: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岳昭:呵,我——(倒下) 第13章   岳昭觉得这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期间好像还有人不停地在她旁边说话,给她喂水,但她实在太困了,就又睡了过去。   意识渐渐清醒,岳昭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王兆站在床边喊着:“表妹老大你终于醒了!我去叫人来!”   喊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叫人了。   思绪回笼,岳昭慢慢坐起身,双眼呆滞地开始回想——   她不是在皇宫吗?她还跟人比试了?她还在比试最紧要的当口晕了?!   完了,末世大佬羞耻捂脸,英明扫地。   正当岳昭默默神伤的时候,房门哗啦一声,王兆带着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抹着眼泪的李伯。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坐在她床头给她把脉,王兆给她倒了杯水,拉过椅子靠在旁边,就开始给岳昭说起这几天的状况。   “你都不知道,你睡了足足三天,姑父都担心死了,要不是大夫过来说了八回你没中毒没生病,就是力竭,这么睡着对你是有好处的,姑父都快心疼地拆了林家那小子。”   岳昭瞪大了眼睛,一边伸出手给大夫把脉,一边追问:“当时怎么回事?还有,这是在哪儿?”   王兆站起身手舞足蹈地给岳昭讲起来:“这里是岳府,那日还是姑父把你抱回来的。嘿!那小子不是最后一锤嘛,安阳王殿下瞧见你晕过去了,赶紧冲过去把你拉到旁边,林光烨这小子也机警得很,知道收不回来力,就故意歪了方向。”   岳昭眼角抽了抽,多亏了萧胥然啊,要不然她这小身板铁定得废。   “女郎昏睡是力竭所至,如今醒了便没有大碍了。”老大夫把完脉收回手,收拾着药箱叮嘱道,“切记不可再如此逞强了,女郎年纪小没什么,时间久了可是容易损伤筋骨的。”   岳昭端着小茶杯乖乖点头,顺带转过头朝着李伯笑道:“你看,大夫都说我没事了,李伯你就别哭了。”   闻言李伯卷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们女郎一直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还被人打成这样,您才多大呀。”   说罢也知道不好再接着说什么,于是收声送大夫出去了。   瞧着李伯走远了,岳昭才对王兆招了招手,让他接着说。   “啧啧啧,幸亏安阳王殿下动作快,你是没看见,那小子一锤下去,地砖都裂了。”王兆提着茶壶又给岳昭的茶杯满上,坐下接着说,“时机还就是那么巧,你刚倒下,姑父他们就出来了。”   想起那个画面,他都觉得林光烨是真的惨,感叹完接着给岳昭描述:“姑父没看清,以为你是被林家那小子砸的,脸色都变了,赶紧就跑过来看你,林伯父也以为是他不知轻重,上来一脚就把他给踹飞了。”   “可怜呐,那么壮实,被踹得飞出去三步远,趴在地上起不来,要不是我上去拦着林伯父,给解释清楚了,他还得再挨一脚呢。”   岳昭:“······”   啊这,她真的有点对不住林光烨,她也没想到,怎么偏偏那个时候体力丹的药效到了。   “那他现在······”岳昭弱弱道。   王兆摇了摇头,靠过去低声道:“大夫说林将军踢得有点儿狠,砸在地上的时候还磕着了,断了根肋骨,这会儿跟你一样,躺在床上起不来。”   岳昭面色沉痛:“······”   兄弟,这波算我欠你个人情。   “对了,如今皇宫如何了?”岳昭询问道。   说到现在她都还不清楚那日她晕了以后,萧瑜他们怎么样了。   “你问这个呀,说是柳丞相逼迫太子殿下放过柳家,太子答应以后他就自刎了,刘大人被下了毒到现在也还没醒,还有,安阳王殿下的人在御花园,找到了抱着二殿下想扮成宫人逃出宫的刘贵妃。”   王兆说的有些渴了,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润润喉:“刘贵妃知道自己父兄俱亡后就疯了,抱着二殿下一路疯跑,最后跌进御花园的池子里,淹死了。”   据那些先锋队的兄弟们说,那么多人看着呢,刚跌下去的时候是能救上来的,只不过是安阳王殿下迟迟没下令。   还站在池子旁就那么看着,直到水里没动静了才吩咐人捞上来。   “对了,你醒的也算及时,明日就是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了。”王兆忽然道。   “这么快?”   岳昭想过萧瑜迟早会登基,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办起来了。   王兆放下杯子随口道:“你也不看看你还睡了三天呢,哎,你是不是还救了户部侍郎家的小女郎?你睡着的时候那个小娘子天天跑来看你,比我来的都勤。”   那个半边脸肿起来的小女郎?不知道她伤好了没。   岳昭正想着,李伯就进来报,说周家小女郎来了,于是赶紧让李伯把人请进来,   “表妹老大,你是给人下迷魂汤了吗?”王兆觉得自己还是避嫌的好,“我去找姑父说一声你醒了,这几天你是睡舒服了,姑父不仅忙于公务还要为你担心。”   说罢,喊上贵竹就出门去了。   周曼语进来的时候,岳昭已经梳洗完换好衣服,坐在桌子前等着了,下人们也早早就把待客的瓜果茶水布置上。   小女郎今日脸上已经不肿了,岳昭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扎着双环垂挂髻,头上插着两朵颜色粉嫩的珠花。   她生了一张精致可爱的瓜子脸,皮肤白皙,水灵灵的丹凤眼含羞带怯,举手投足间十分惹人怜惜。   踏进来时,岳昭险些没认出来,心里直呼好俊俏的小女郎。   周曼语跟着阿娘被救出宫回家后,听闻岳昭晕着被岳将军抱回了岳府,就担心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日岳昭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还没出宫她就想着一定要跟这个姐姐做朋友。   进门瞧见生龙活虎的岳昭,先是笑了一下,而后怯怯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么?”   岳昭不得不承认,小美人一下就笑在了她的心,心巴上。   咳了两声,岳昭朗声道:“记得,曼语妹妹这样的小美人我哪里能忘记!”   听岳昭说还记得她,周曼语开心道:“那日回去后,听到你晕倒了,阿娘还担心的要过来看你,被父亲拦住了,说是待整理好家事,备好礼,我们再来登门道谢,但没想到你一直没醒过来,我就想先过来探望。”   阿父也拦过不让她来,但耐不住她哭诉,就同意了。   岳昭摆摆手,表示这是她分内之事,不用在意,转而将桌上的糕点朝周曼语推了推,轻声问道:“我昏睡这三日,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瞧着推过来的糕点,和岳昭认真盯着她的眸子,周曼语有些羞赧:“你晕倒后的第一日,太子殿下就下令柳家三代之内不准入仕,不准进京,第二日柳家族老就带着族人回了老家。”   “还有就是,灵璧郡主陪清源郡主去江大人的庄子上抓奸,如今夫妻二人吵着要合离呢。”   “宫中现在已经平定下来了,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好了,京中各处也逐渐恢复正常。”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周曼语怕岳昭身体刚好,不宜劳神,体贴地告辞走了,临走时听闻岳昭明日要去林府看望林光烨,便相约着要一起出门。   刚送走周曼语回到院里,下人又来报,说老夫人知道她醒了,请她过去。   岳昭也才知道,这位祖母在她昏睡的三天里,早已被萧胥然派人送回来了,她毕竟是晚辈,总要按规矩过去拜见才对。   于是又调转方向去了岳老夫人的慈心居,跨进门就看见一个身形清瘦的老妇人端坐在堂上,身后站着一位嬷嬷。   老妇人今日身着一件姜黄色长袍,隐隐绰绰的显出银线绣着的花纹,头上只挽着一个简简单单的圆髻,插了几只金簪。   岳昭看的新奇,心道这岳老夫人跟林老太君不尽相似,林老太君是和蔼威严的话,岳老夫人就是清冷高傲的气场。   老妇人盯着徐徐走进来的岳昭,面庞无悲无喜,眼神冷漠,仿佛进来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反应,不像是喜欢她这找回来的孙女啊,岳昭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请安。   岳老夫人打量着岳昭与她阿娘有五分像的面容,对这个孙女就喜欢不起来。   她娘就是破落户出身,自己的小儿子见了一面如同被迷了心窍一般,不顾父母反对,硬是要娶她为妻。   最后还是岳老夫人拗不过,去上门提亲。   谁知娶回来以后也是不中用,只诞下了个女儿就去了,这也就算了,偏偏儿子还为了她立誓不娶,这些年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   好不容易孙女找回来了,儿子却告诉她这辈子有这个女儿就够了,不会再娶,还说什么岳昭就是岳家的香火。   一连串下来,岳夫人对着这个找回来的孙女真的很难摆出好脸色。   颔首让岳昭起身,就再无言语。   岳昭也干脆的很,站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也是不动声色。   两人默了半响,还是岳老夫人身后的嬷嬷出来打圆场道:“老夫人您不是说要带小姐去祠堂看看,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吗?”   岳老夫人不悦地扫了身后的蒋婆子一眼,站起身朝岳昭淡淡道:“跟我来吧。”   岳昭毕恭毕敬回了声:“是。”   祖母这么对自己的原因,岳昭闭着眼也能猜个七八分来,总不过就是婆媳儿子的三角关系没处理好,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小女郎当然落不着好。   跟在岳老夫人身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岳昭终于见到了岳家祠堂。   作者有话说:   岳昭:兄弟我对不起你!   林光烨:呵。 第14章   此时天色已晚,昏黄的夕阳洒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在周边郁郁葱葱绿林的衬映下,整座祠堂显得古朴庄严。   岳老夫人伸手推开紧闭的大门,岳昭抬眼就看见供桌上林林总总十几个牌位,旁边的墙上还刻着一墙壁的岳家家训。   一阵风吹过,带起柱子上的幔帐幽幽晃动。   那一瞬间岳昭隐隐有些明白,老父亲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岳家门楣这四个字,不是轻飘飘挂在嘴上的,更不是挥笔写成的,而是由这些血淋淋的人命堆砌来的。   引着岳昭上完香,岳老夫人让岳昭跪下,给列祖列宗们问安。   瞧着这满墙英烈,岳昭端正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做不成这样的忠烈,但在她心目中,这种人永远值得敬佩。   过了一会儿,岳老夫人站在岳昭前方冷着声音淡淡道:“岳家到你这一代就只有你一个小女郎,你父曾立誓,不找回你绝不再娶,你既然找回来了,就多劝劝你阿父,早日生个小郎君好承我岳家香火。”   看着老父亲身边也没个知心人,她也不是没劝过。   谁知道每次说起,老父亲都满脸愧疚地望着她,让她放心,自己不会对不起她死去的阿娘,也绝不会再娶,还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昭昭努力过还要被说,昭昭心很累。   岳昭撇撇嘴,抬头一脸严肃道:“这是阿父的私事,我既为人子,不好在这上面说些什么,但我自认,我岳昭一样可以不坠岳家门楣。”   闻言岳老夫人有些不快,面上已然着了些冰霜般嗤笑:“你是在说笑吗?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撑得起岳家?好好跟我学着管家理事,到时搏个温良贤淑的名声,我自会给你挑个不错的人家,让你嫁过去锦衣玉食一辈子,至于其他,你就不必多求了!”   在岳老夫人眼中,由小看老。   这个从小在外面被乞丐教养的孙女,不必说都知道能有多少见识,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小女郎就该有小女郎的样子,多不过就是金银富贵罢了,竟还敢妄想岳家。   岳昭心中冷笑。   这里是岳家祠堂,四下只有门口站着的蒋婆子,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这就是在给她立规矩了。   话里话外让她不要想着接手岳家,乖乖做个恭顺的小女郎,嫁出去就算了。   这种时候,换做寻常小姑娘,说不定就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了。   她岳昭可是末世混过的强者,当年一个人对上几十上百个丧尸她都不带怕的,现在竟然让她乖乖顺从安排?   如今她才刚回到京城岳家,要是让人知道她与岳老夫人初次见面就被压下去,学怎么做个温柔贤妻,她也就不必回重阳关混了!   心意已定,岳昭抬起头直视岳老夫人,朗声道:“祖母还不知道吧,此次大军回京,是我与安阳王领着先锋人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我们不仅摸清了逆贼的布防,我还混进宫中救了各家女眷,更是单枪匹马杀了御林军都尉,凭我一人之力打开了皇宫北门。”   岳老夫人睁大了眼睛,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没听蒋嬷嬷说,岳昭跟着安阳王立下了功劳,只是她一直以为,岳昭不过就是跟在安阳王身边顺带着沾了光的,有个名头罢了。   “祖母更不清楚,皇宫捉拿叛军那天,我银枪下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   岳昭跪得笔直,明黄色的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投在地上映出同样瘦弱的影子,稚气的面庞满是坚毅的神色。   “我即便是个女郎,但我扛得起岳家。”   岳老夫人定定看着岳昭。   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小儿子也是这般。   跪在这里,在列祖列宗面前跟她保证,哪怕岳家只剩他一人,他亦会守住属于岳家的荣耀。   她觉得岳昭就像那时的小儿子,身上有一种发着光的力量,令人心悸。   *   岳昭约好了周曼语,她们今日要一起去林府,探望还卧病在床的林光烨。   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叫王兆一起去晨练。   这份锻炼计划,在重阳关的时候她就带着王兆一直坚持着。   如今她的营养跟上了,每日都能吃饱饭,渐渐的,整个人也不像刚在破庙里醒来时那么瘦小了,长高了许多,不过还是没长多少肉就是了。   她每日也不必去慈心居问安。   昨日她说完那番话后,岳老夫人久久不语,最后只是跟她说,以后不必每日去慈心居问安,她也不会拘着岳昭学管家女红,只是功课不能落下,然后就让她出去了。   岳昭只觉得,岳老夫人当时瞧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也就不想了。   吃罢早饭,周曼语也到了,三人坐上李伯备好的马车,就往林府去。   马车上,王兆还给岳昭说起岳林两家的过往:“当年岳林两家都是跟着武帝起家的,前朝宦官乱政,天下豪杰纷纷起义,那时岳家不过是乡绅,后来带着身家投奔武帝麾下,又偶然在战场上救了林家老太爷,发现性格相投,从此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瞧着面前两个小女郎眼巴巴地望着他,王兆更是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都说了出来。   “更别说后来姑父和林将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八年前重阳关破,姑父身受重伤时,就是林将军第一时间领兵来援,将姑父扛回去的。”   岳昭越听越觉得对不起林光烨。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归根究底他受伤还是因为她药效到了。   许是看出来岳昭愧疚不安,周曼语柔声安慰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昭昭姐姐,这又不是你的错,谁家小郎君第一次见面,就非要让小女郎接他三锤,如今这样,是他自找的。”   岳昭则是一脸沉痛,拍拍周曼语的肩膀:“希望我不会被他赶出来。”   林府与岳府离得也不算远,三人没一会儿就到了。   岳昭跳下马车时还在林府门口看见了另一辆马车。   见岳昭望着马车,周曼语细细认了一眼,转头小声道:“这应是安阳王殿下的马车。”   岳昭点点头,这样的马车她只在临江县的集市上见过,果然萧胥然那个花狐狸也来了。   林老太君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后,身体就一直抱恙。   林夫人接待了她们,言语中对岳昭也没有半点埋怨,反而都是称赞之词,还有对岳昭救命之恩的感激。   回到家听自己婆母解释后,她才知道岳昭对她们的恩情有多大,若不是这小姑娘一己之力守住了院门,她们此时还能不能活着都另说了。   一听她们是来探望林光烨的,赶紧就让人领着她们过去。   进门被带到林光烨的房间,岳昭就看到萧胥然慢慢悠悠地坐在桌边品茶。   见到岳昭进来,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泛出笑意,转过头朝里间缓缓道:“林公子,你瞧,谁来看你了?”   闻言林光烨看着进来的几人,一张笑脸瞬间变化,撇过脸闷闷道:“劳烦你们来看我,几位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林光烨自从被他爹一脚踹飞后,心里对岳昭就非常不满。   撑不住就别答应,前两下还那么信誓旦旦,最后却在他真拼尽全力时晕倒了?   这就算了,竟然还让岳伯父和亲爹看到了!   三步远啊,他上次这么被打还,是因为和妹妹抢父亲送的匕首,结果妹妹不小心蹭破了手臂。   岳昭愤愤瞪了眼幸灾乐祸的萧胥然,正想出口道歉,一位长相俏丽的小女郎端着食盘,径直走了进来:“兄长,我听阿娘说了,以形补形,特地炖了锅骨头汤来给你。”   放下食盘,小女郎才意识到岳昭等人还在此处,没有害羞,反而大大方方地朝她们笑了笑。   瞧见岳昭时,还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阿兄说的岳昭妹妹吧,我是林雯岚,算起来比你还大些。”   “雯岚妹妹,你都没见过表妹老大,怎么知道她就是?”王兆自进门就没客气过,说罢招手让周曼语也跟着坐下,嘴上还介绍着,“这位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公子。”   闻言两人相互见了个礼。   林雯岚还俏皮地眨眨眼:“能认识这么好看的小女郎,可是我的福气。”   “这下可好了,听阿父说今日陛下登基,七日后宴请百官,到时后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林雯岚说着,拉过岳昭坐下,指着林光烨调笑。   “还不是那日阿兄被抬回来,嘴上就说什么,看着那么瘦小的女郎,明明力气那么大,还要这样坑害我。”   林光烨连忙出声打断自家妹妹的话:“雯岚!你再说,我就把你偷偷习武的事告诉阿娘!”   “哎哎哎,阿兄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说,不然阿娘又要罚我写字了。”林文岚苦着脸哀求道。   岳昭心中好笑,不过还是转身正色道:“那日我晕过去真不是我故意为之,不过害你受了伤,也有我的过错,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听到这话,林光烨脸色稍霁,终于肯正过脸对着岳昭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过这次不算,等我伤好,下次再比过。”   “放心,等你伤好了,我肯定也不会留手的。”岳昭略带深意地笑笑。   她到时候也要一雪前耻!   作者有话说:   林光烨:我不服,我还要再打一次!   岳昭:到时候给你头都打掉! 第15章   眨眼间就到了新帝宴请百官的日子。   自七日前萧瑜登基,改年号为洪昌,又顺带把罪臣们贬的贬,杀的杀。   还有跟着拥护他回京的功臣,也都论功行赏了,如今朝堂上都还算融洽。   期间她跟着阿父进宫,与萧瑜见了一面。   萧瑜也长高了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就已经初有些威严的气场,对于“小老板”的成长,岳昭心中还是满意的。   她还见到了萧瑜一直挂在嘴边的嬷嬷,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   临走送她们出宫时,还让她有空多来看看萧瑜,说他小小年纪就要扛起整个未国,整日都十分辛苦。   老板也不好当啊,岳昭长叹一声感慨着。   “表妹老大,你好了没啊,再不走就要迟了。”王兆在外面坐着,眼看着时辰要到了,岳昭还没出门,不禁有些着急。   “来了来了!已经好了!”   岳昭也急啊,老父亲给她安排了几个婢女,都是有点身手的武婢。   她本来都穿好了,婢女们一听是要去皇宫的宴会,又把她按回去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   她哪知道为了个宴会还要穿这么多,她从沐浴开始准备,到现在生生耗了两个时辰。   只要她有些不耐烦了,婢女们马上就跪下来,眼泪汪汪地求。   真是死死卡在了她的软肋上,最终岳昭只能任由她们给自己梳洗打扮。   王兆推开房门,瞧着在侍女们的努力下如同换了个人的岳昭,不禁赞叹道:“表妹老大,你这一收拾啊,真就有些姑母当年的风采。”   岳昭此时穿着一身白蝶穿花云缎裙,头上被婢女们扎着双螺髻,发髻用穿着珍珠的绳子绑住固定,还插了几朵珠花,小脸长了些肉,整个人看上去明艳可爱。   “这也太不方便了。”   扯了扯裙摆,穿成这样的岳昭真的很不习惯。   她还是喜欢利落的衣服,最好随时就能扛枪上马的那种。   岳毅骑在马上,瞧见跨出府门的岳昭,就觉得自家小女郎怎么看怎么顺眼,夸赞道:“我就说嘛,我们昭昭以后肯定是个美人。”   正扶着岳老夫人上马车的蒋婆子,闻言回头瞧了一眼,笑着朝岳老夫人道:“大小姐这么装扮上,真是玉雪可爱。”   岳老夫人没作声,只是坐下后,从还没落下的窗户中撇了眼岳昭,淡淡道:“如此装扮,也算没丢我岳家的脸面。”   一家人坐好,岳毅挥手启程,骑马走在前面。   到了皇城门口,岳昭就看见各家的马车鳞次栉比,有些相熟的人家,还携手一起进去。   周家和林家的马车停在那里,这两家来的早,看来已经进去了。   大臣和女眷们的席位是分开的,岳毅拉着岳昭叮嘱了两句,就带着王兆随宫人去了另一个方向。   岳昭搀着岳老夫人跟着宫人继续走。   岳老夫人是很注重岳家脸面的人,哪怕心中不甚喜爱岳昭,此时在外面,也要做出和睦的模样。   不多时,岳昭就瞧见了地方,宴请女眷的席位摆在了御花园,青翠的松柏间点缀着山石,中间一式方亭跨于水池之上,水池中各色莲花盛开,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先帝驾崩时,刘贵妃勒令后宫其他无子的妃嫔,都为先帝陪葬了,先帝的后宫经此一役,剩下的都是老实安分的。   新帝登基后,她们就被萧瑜荣养在后宫了。   此次宴请百官,还是萧瑜派人,请了大长公主的生母华太妃,出来主持女眷的事宜。   将岳老夫人送到席位后,岳昭就在她身后的席位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远处,周曼语和林雯岚也悄悄看着岳昭的位置。   只是皇家宴会,众人的席位是固定的,她们也不敢随意过去找岳昭。   等了没多久,华太妃便过来了。   入座后只是随意说了两句,就宣布开席,众人便在下首敬了她几杯酒。   瞧着女眷们都有些拘束,华太妃便开口道:“你们拘着便算了,拉着小辈们作甚,特意将宴席摆在此处,就是想让她们不必拘谨。”   “这园子景色雅致,你们小辈不去逛逛可惜了。”   说罢,摆手示意几名宫人,带着小辈们出去玩耍。   太妃发话,各家也不敢推辞,小辈们欢喜地谢了恩,兴高采烈地跟着宫人们徐徐出去了。   岳昭出去后正要去找周曼语她们,就被一群小丫头给拥住了,叽叽喳喳地朝她说着——   “你是岳家姐姐吧,你那晚有没有受伤?”   “岳昭妹妹,你今日这衣服真好看。”   “岳昭姐姐······”   林雯岚带着周曼语找过来时,见到岳昭“左拥右抱”的场面就气不打一处来,周曼语也咬着唇没说话。   正要上去拉岳昭出来,两人就被后面的来人推开。   为首的那名小娘子,一双丹凤眼撇过这二人,带着人走到岳昭面前趾高气昂道:“你就是岳家找回来的女儿?”   岳昭挑眉,她生平就看不惯比自己还嚣张的:“你谁?”   原本拥着岳昭的几位小姑娘一见来人,便吓得没了声响,纷纷低着头走开了。   林雯岚见此情景,上前拦在岳昭面前,朝着来人道:“楼菱雪,你要做什么?”   周曼语也紧跟着站在岳昭身旁,有些不熟练地抬起头,挺着胸膛瞪着这群小女郎。   岳昭姐姐说过,不管怎样,气势不能输!   “不做什么,真是物以类聚,武将家的女儿都这么粗鲁没教养吗?”楼菱雪瞧着岳昭嗤笑一声,讥讽道,“我只是过来警告她,不要肖想些不该想的。”   岳昭则是拉过周曼语小声道:“什么意思?”   “这是楼太傅的小孙女,今年刚及笄,之前陛下出宫,都是楼大人在京中替陛下周转,他家的女眷早被楼太傅借口送了出去,如今陛下登基,明眼人都知道楼家日后定是平步青云,所以巴结她的人可多了。”   周曼语也低声给岳昭介绍。   “就是她一心想嫁安阳王殿下,不过楼太傅不肯,王爷也拒绝过,她不死心,所以只要有小女郎被她听闻钦慕安阳王殿下,都会被她找麻烦,这次应是不知道从哪听闻,殿下与你一同回京,以为你······”   继续瞪着对面的各家小姐,周曼语心中腹诽,安阳王殿下容貌俊美,因此在这楼姑娘手底下,吃过亏的人可不少。   而且她何止是找麻烦。   上一个被她整治的小女郎,甚至被推进了水里,被欺负的还都是低品阶家的小姐,吃亏了也不敢声张。   哦,岳昭明白了,花狐狸的重度狂热粉丝。   “就是你跟安阳王一起回京的?我告诉你,就你这种粗俗不堪的小女郎,就不要肖想殿下的风姿了!”   岳昭露出标准假笑。   她决定了,下次不仅要打林光烨,还要把萧胥然也带上。   “小娘子放心,我心中对安阳王殿下······”   “原来昭昭你在这儿啊,真是让我好找。”   一道声音从岳昭身后传来,萧胥然带着悠闲懒散的笑意,从花枝下走出来。   合欢树下,萧胥然一袭墨蓝色锦袍,对着岳昭展颜一笑:“我可是特意来给你送消息的。”   楼菱雪看见萧胥然,双眼一亮,立马整理了一下衣裙,柔柔行了个礼,含声道:“殿下,您怎会在这里?”   岳昭撇撇嘴回头,瞪着萧胥然。   “楼小姐,我早已跟你说过,我对楼小姐并无男女之情。”   萧胥然走到楼凌雪面前,冷着声音,“还望楼小姐不要再做,令楼太傅难办的事。”   楼菱雪闻言退了两步,红着眼眶盯着萧胥然身后的岳昭,显然是把萧胥然的话怪在了岳昭身上。   最后,恨恨跺脚带着人走了。   岳昭一脸无语,现在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么,这个身体才九岁啊。   “你是来说什么的?”岳昭皱着眉道。   瞧着岳昭有些不耐烦了,萧胥然正色道:“陛下宴请百官时,边关送来急报,阿狮兰带兵突袭重阳关,虽没攻破,但关外百姓损失惨重,岳将军听闻后已经即刻领兵赶回去了。”   “什么?!”岳昭大惊失色。   这个阿狮兰她知道,老父亲给她详细地说过未国的局势。   西北最大的隐患,就是关外草原上的蛮族,如今势力最大的当属察合汗国,察合汗王有四个儿子。   阿狮兰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但阿父说,这人确是最有可能坐上汗位的。   他曾与这四个皇子交过手,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察合汗王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儿子。   其用兵诡谲,对于战局时机的把握非常敏锐,也是最难对付的,每年带兵侵袭,总能找到他布防薄弱的地方突击扫荡,打完就走,绝不停留。   并且下手十分狠辣,被他扫荡过的村子,就没见过什么活口。   岳昭想着就要转身离开,又被萧胥然拦住:“岳将军让我告诉你,不必着急赶回去,再说,朝廷的抚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批下来,重阳关地方偏远,物资匮乏,你最好先准备些东西带过去。”   林雯岚也道:“对啊,岳昭妹妹,你现在去也都已经打完了,还不如多带些东西过去,安抚那些百姓。”   “岳昭姐姐,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周曼语心想,她回去就要去父亲面前哭诉,好让父亲帮帮岳将军。   闻言岳昭冷静下来,她们说的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她现在追上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帮老父亲筹备点东西带过去。   抬头看着萧胥然,岳昭点了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但一码归一码,大不了打他的时候,她下手轻一点。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你不要多想,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岳昭:除了要把你打一顿外,我确实没多想。 第16章   岳昭这几天不是很开心。   先是老父亲撇下她,去了重阳关主持大局,结果没过几天,副将康图瞒着岳毅,给岳昭送了封信。   说她阿父当年守关之战,受伤严重,虽然恢复了,但终究伤了元气,只要过于劳累,就会病倒。   如今老父亲来回奔波,回去后又没有好好休养,果不其然,病倒了。   但重阳关情势不好,所以老父亲一直都是带病办公,不肯休息。   他知道岳昭就是岳家下一任家主,不久后就会回到重阳关。   遂希望岳昭早点回来,好好劝一下将军。   看完信的岳昭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翅膀,现在就飞到重阳关。   但成熟的大佬,是要将事情都安排好的。   于是岳昭马不停蹄地找到岳老夫人,问能不能支些筹集物资的银钱。   系统给的十两还剩了些,在重阳关时李伯还给她塞了钱,现在都被她买了粮食药材等等,但仍是杯水车薪。   听闻岳昭的来意,岳老夫人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叫蒋嬷嬷把岳府今年的账册取来,让岳昭自己看。   岳昭坐在慈心居翻了半天震惊了。   老父亲现在堂堂从三品忠武将军,家底薄成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她还以为现在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官二代,不说去哪儿都能横着走吧,但腰包富贵,砸钱不心疼总是可以的。   结果偌大的岳府,账上今年的钱只剩了一百零几两。   似乎是看出来岳昭的震惊,蒋嬷嬷出声解释道:“自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战死后,老夫人就做主,让刚嫁进来没多久的大奶奶,二奶奶带着嫁妆回去改嫁了,为全了岳家的脸面,还添了许多东西。”   “后来,朝廷的抚恤常年发不下来,原老太爷麾下,将士们的遗孀,好些实在没有办法了,就陆陆续续上门求些银钱,但凡开口,老夫人是没有不应的。”   “老爷常年在外,不清楚这些,偶尔还要拿钱补贴边军,日子久了,老夫人就动了自己的嫁妆。”   想起岳老夫人这些年的不易,蒋嬷嬷掏出手帕扭过头按了按眼角,接着道:“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花销啊,只能在家用上一简再简,就算这样,老夫人的嫁妆都要见底了。”   “好了,这些事你告诉她有什么用。”   岳老夫人皱着眉低声斥责,又转过头面色冷漠朝岳昭道:“你放心,你娘的嫁妆我都封着呢,连带你的嫁妆也都是备好的,到时自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岳昭合上账本,端详着岳老夫人满头的银发,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对这个倔强傲娇的老太太有些敬佩。   自岳家出事以后,岳老夫人为了保住岳府四处奔走,结果娘家人还过来想瓜分岳府,她一气之下便与娘家断了往来,这些年再苦再累也都一人撑着。   在这一点上,母子二人真是十分相像了。   半饷,岳昭站起身,对着岳老夫人颔首道:“祖母放心,我先想想办法。”   说罢,在岳老夫人有些困惑的目光中,走出了慈心居。   一路疾步走回房间,岳昭就开始狂戳系统,当初系统能直接奖励她银钱,那就是说系统商城应是可以兑换银两的。   这个系统,自从岳昭打开系统商城后,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动静。   戳了半天,结果不知道点到了什么地方,弹出一个页面,岳昭好奇地读着——   【亲爱的宿主,打开系统商城后,请自行探索达成目标,任务失败则抹杀灵魂o(^▽^)o】   岳昭:······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就知道,白得来的东西肯定靠不住,原来这破系统这么早就跑路了。   岳昭气呼呼地接着找,好在她还是翻到了货币兑换,结果发现感恩值与银两的兑换价格是一比一。   “······”   当初第一个任务可是一比十啊,你个奸商!   岳昭磨着牙,自从在皇宫与刘业一战,拿着全部家底兑换了体力丹,后来她忙忙碌碌抓住一切机会,不停地攒到现在也才两百多点感恩值。   长叹一声,真是上辈子穷,这辈子成了官二代依旧还是穷。   但还是诚实地伸手兑换了二百两银子,岳昭给自己留了点零头已备不时之需。   叫下人唤来李伯,岳昭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让他告诉岳府的管家放在账上,随老夫人取用。   再给老夫人带个话,先拿这些钱用着,若是用完了,就拆她的那份嫁妆,别不舍得。   交代完府里,岳昭就去找王兆,准备将运送物资的事托付给他。   王兆这几日也没闲着。   他拿着岳昭给的钱进进出出,货比三家地砍价筹集东西。   岳昭才发现,自己这个表哥虽然不甚喜欢读书,但在这方面尤其有天赋,嘴上一番你来我往地砍价,老板都快跪下了,他都不带眨眼的。   林雯岚和周曼语两个小姑娘也很直接,把自己的体己都拿出来给岳昭了。   萧胥然更是让人拉了十几车的东西,送到了岳府门口,直言算是他的一点心意,让岳昭不用客气。   瞧着那十几车东西,对比着自己的小金库,岳昭真心觉得花狐狸人不怎么样,但钱是真的多。   没能说动自己爹爹帮岳将军,周曼语很是愧疚,林雯岚便带着她跟在王兆身边,帮忙清点入册。   岳昭找到还在一趟一趟盯着检查物资的王兆,将他拉到一边,把手里剩下的一百两交给他,认真道:“表哥,阿父病倒了,我现在要先带一队人去重阳关,物资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姑父病了?那你先去,放心吧,我筹集完这些东西随后就到。”   王兆第一次被这么委以重任,十分爽快地锤着胸膛给岳昭保证:“我一定会将物资安全送回去的!”   岳昭拍了拍王兆的肩,转过身和小姐妹短暂的告别后,带着李伯准备好的干粮就上路了。   ——————   日头不断升起落下,岳昭等人一路疾行,终于在七日后回到了重阳关。   重阳关原先就只是由黄土夯筑的城堡,有城无楼,八年前破关之战后,城墙更是破了几处口子。   后来老父亲几番奔走,才让朝廷同意了他呈上去的扩建计划,于是就有了这个三层三檐的西远关楼。   但老父亲跟她说过,即便有了这些,这座关城的防御能力依旧是远远不够。   而现在岳昭又瞧见,这些厚厚的土墙上新添了许多痕迹,几处细小的裂缝又增大了几分。   下马朝将军府走着,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的百姓脸上,是已经习惯了的麻木。   但只要一听岳将军派人来帮忙了,脸上又会涌出些许笑意。   这样的神情,让岳昭感到肩上,仿佛有着一种责任。   也让岳昭略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岳家世代将门,明明有机会去富饶的地方驻守,享受轻松安逸的生活,却始终,都会选择留在这里。   那是一种岳昭现在还不太理解的情感。   走进将军府,岳昭脚步不停就去了书房,果然看见已经瘦了许多的老父亲,还在奋笔疾书地写着卷册。   站在他身后的康图端着药碗,瞧见走进来的岳昭,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快劝劝将军,再这么拖着,药都凉了!”   康图觉得虽然将军不喜欢喝药情有可原,毕竟当年将军养伤的时候,可是喝药如喝水一般。   但这病了,还是就得喝药才能好啊,奈何将军每每都是拖到药快凉了,才一饮而尽。   岳毅抬头见到自家小女郎,有些心虚地别过眼,朝康图挥手赶人:“哎呀,你就会找昭昭来管我,我知道了,马上就喝,你快去安排今日的巡防吧。”   “康叔,阿父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先去忙,我肯定盯住他好好喝药。”岳昭也扬起小脸正色道。   康叔跟了阿父多年,是她阿父身边仅存不多的老人了,为人虽有些粗枝大叶,但实则是个心细勇武的汉子。   这么多年不仅跟着老父亲扎根重阳关,还一直监督他修养身体,岳昭心里对他也是十分尊敬。   “将军,这可是你说的啊,反正有大小姐盯着你,我就放心了。”   康图憨笑着将药碗放到桌子上,朝岳昭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目送康叔走远了,岳昭走到门口,伸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将书房的门关上。   岳毅瞧着岳昭的动作有些疑惑,停下笔盯着自家小女郎,看看她想做什么。   只见岳昭跑过来,站在他对面,俯下身子把下巴放在书桌上,眨着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低声说着:“我知道那个药很苦,你肯定不喜欢喝。”   闻言岳毅放下手中的笔,也把头凑过去,故作玩笑地挑眉,示意岳昭接着说。   随后一只小手伸到岳毅面前,摊开手心,露出一块包在纸里有些融化了的松子糖。   “所以我给你带了颗糖。”   岳毅脸上的笑有些怔住了。   这颗糖灼着岳毅的心又酸又痛。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是一片荒芜沙漠,但昭昭的出现,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重新迎来了生机。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上苍,让他找回了岳昭。   岳毅垂下眸子,哽着喉咙,隐去眼中泛起的薄雾。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吞下苦涩的药汁,而后放在一旁。   伸出大手摸了摸岳昭的小脑袋,满是风霜的脸上,显出近乎温柔的笑:“阿父不觉得苦,昭昭就是阿父的松子糖。”   作者有话说:   岳昭:精打细算养家.jpg   老父亲:昭昭就是阿父的小棉袄。 第17章   第二日岳昭晨练完,看见一大早拖着病体,在书房奋笔疾书的老父亲,有些无奈和心疼。   为了让她阿父好好休息一下。   于是她昨日在书房时,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见效最快,还毫无副作用的安眠药。   就被她下在那颗松子糖里,还趁机卖萌让老父亲吃。   谁知道老父亲豪迈地干了那碗药,愣是没吃她手里的糖。   还双眼通红,说她就是他的松子糖。   岳昭抿抿唇:“······”   她觉得阿父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别的。   但她也不敢说,最后只能默默收起糖,端着药碗出来了。   老父亲每天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去巡查关外。   岳昭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于是走过去,自告奋勇要包揽巡查的事情。   岳毅起初不肯,但在岳昭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妥协了,并且不停地拉着自家小女郎叮嘱,要是发现蛮族踪迹什么的就立马回来,莫要逞强,天塌下来还有他在,她只管开心就好,说完还将自己的令牌交到岳昭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岳昭觉得,老父亲自昨日看到那颗松子糖以后,就肉麻了好多。   甩了甩头,岳昭跟老父亲告辞后,带着一队人马走出了重阳关。   重阳关虽然是未国最西边的边防关卡,但还不是蛮族来犯的第一道防线。   在距离重阳关十多里外,大大小小遍布着端先、渠也、密耶、定安、东库、漠州、赤蒙七个村镇,被称为“关西七镇”。   其中密耶距离重阳关最远,是以每次蛮族南下,密耶都会首当其冲。   可能是关外民风剽悍的缘故。   因为经常会受到蛮族的肆扰,这七个村镇上便都建立起来了自己的护卫队,其实都是村子里的青壮年,忙时就下田劳作,闲时就一起挥刀练练手。   岳毅对关西七镇护卫队的组建,是乐见其成的,非但没有强令拆散,更是调配了一批武器甲胄送过去。   每当蛮族来袭时,护卫队就负责点起狼烟提醒周边村镇,并拦住蛮族,争取时间让村民撤离。   村镇里的百姓也都习以为常,甚至毫不畏惧。   瞧着打得过,无论男女老少,抡起桌椅板凳、菜刀铁勺挺身就上,再不济,石块砖头,有什么就扔什么。   打不过也绝不恋战,转身就往临进村镇跑,或者偷偷藏起来,最多也就损失些粮食瓷器,不会丢掉性命。   而岳毅更是为了支持这些村镇,每年都会派发一批粮种,让他们哪怕粮食被抢,来年也可以继续耕种。   离得近的村镇看到狼烟,并不会漠视不管,而是即刻派护卫队前来救援。   而蛮族每次南下急袭,都是以抢夺粮食为主,因是长途奔波,每次来的人数也不会很多,抢到以后更是直接撤退。   是以,若是护卫队顺利的话,村镇上非但不会有人死去,更是可能留下几个蛮族尸首。   但这次带着蛮族骑兵南下的,是察合汗国四王子,阿狮兰。   阿狮兰带领了几十名骑兵,趁着夜色绕过密耶,分出一小队佯装突袭东库。   引走定安的护卫队后,带着剩下的主力杀进了定安的村镇,不仅搬空了所有粮食,还留下了一地尸体,满载而归。   归来的护卫队回来,就看见了被鲜血铺满的村子。   在地上找到早已死去的父老乡亲,绝望地抱着那些尸体目眦欲裂,嚎啕痛哭。   岳昭这次,主要就是要去巡查定安的情况。   出示了令牌后,岳昭带着人下马走在前面,相较于岳昭上辈子见过的村落,这里更为简陋。   村口有两座高高的了望哨,进去以后,扑面而来的是随风飘荡的纸钱,路面上被撒的到处都是,还有周围隐隐约约的哀嚎。   岳昭环顾四周,有些地方还有着清晰的血迹。   负责带领她们巡查的,是村长的儿子姜大壮,也是村里护卫队的首领,名如其人,是个精壮的汉子。   “俺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村里到处都是血和尸体,大伙喊了个遍到处找,才零零散散找到一些躲在地窖水缸里的人。”   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姜大壮抹了把脸接着道,“大部分都死了,有的身子都拼不起来了,大伙忙了一天一夜给他们收尸。”   经此一灾,定安村里,有的人选择带着家人远走,有的人选择继续扎根在这,找机会向蛮族报仇。   而姜大壮则带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坚守。   他是村长的儿子,他也要向父亲爷爷那样,拼尽一辈子守护这里。   岳昭面色沉重地听着,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仰头朝姜壮保证:“你放心,重阳关不会坐视不管,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我阿父。”   几人接着走到一处拐角,岳昭瞧见一群孩子围在墙根下,不停地朝什么东西砸着石子,嘴里还喊着:“砸死他,砸死他,小杂种,扫把星!”   停下脚步,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   姜大壮也看到了这一幕,赶紧上前驱散了那群孩子,露出了墙根下小小的身影。   此时岳昭才看清楚,那墙根下是一个浑身是土,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五六岁的年纪,两只干瘦的手臂抱着头一动不动,听见姜大壮的声音,抬起头扫了一眼站着的岳昭等人,平静的小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瞧着小孩熟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低下头走了,岳昭皱了皱眉。   她上辈子就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所以无论自己怎么样,都想护好孤儿院那群弟弟妹妹们。   姜大壮淳朴的脸上也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跟岳昭解释。   默了默,只能挠挠头如实说:“那是易老伯的孙子,前几年易老伯唯一的闺女桂枝被蛮子掳走了,几个月后疯疯癫癫大着肚子跑回来的,问什么都只是不做声,大家就说应该是蛮子的。”   似乎是觉得对着小女郎说这些不太好,但已经说到这儿了,姜大壮破罐子破摔道:“易老伯想让郎中拿掉,但是郎中说月份大了,要是拿了,两个人都活不了,只能咬咬牙生下来再说,谁知道桂枝生下来以后清醒了,还让易老伯去找些羊奶喂孩子,易老伯出门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桂枝在房梁上吊死了。”   “易老伯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栓子,村里面平常也不会这样,只是······”   岳昭懂了,只是他身上有蛮族的血,又幸运的没有死在那个晚上,所以村民们,即便不会欺负这个孩子,但对孩子间的欺凌,只会保持冷漠甚至放任。   对着姜大壮点点头,岳昭让他自去忙活,她们巡查完会自行离开,姜大壮便老实走了。   让身后跟出来的小队长带人继续巡查,岳昭一人牵着马往刚刚栓子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小院子,而栓子正蹲在一个破了口的木盆前洗脸,然后拿起斧子机械地挥着手臂劈柴。   岳昭上前敲了敲门,喊了声:“有人在家吗?”   栓子停下来看了岳昭一眼,却没有动作,只是回过头接着劈柴。   岳昭有些奇怪地挑眉,接着高喊了两声,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栓子也没有理会,无奈岳昭将马栓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缓缓蹲到栓子面前,岳昭柔声道:“栓子,易老伯在家吗?”   闻言栓子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引岳昭进屋,让她坐下,从厨房里给她倒了碗水,就出去接着劈柴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虽然破旧杂乱,但也算干净,岳昭还在一个敞开的红木盒子里,看到了一叠图纸,上面画着的像是重阳关的西远关楼。   岳昭眉头紧锁,心中暗道,寻常人家怎么说,也不应该有重阳关的建筑图纸,这个易老伯想要做什么?   走过去拿起盒子里的图纸,岳昭一页一页展开。   发现这图纸里不仅有重阳关的,还有大未几处城楼的图纸,上面不仅画出了样式造型,还计算出了所需的用料,甚至精确到了几块砖,几块木头。   半响,岳昭觉得画这图纸的人不像是细作,倒更像是个厉害的建筑行家。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岳昭猛地回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丈,瘦瘦高高,双目有神,年纪很大但精神不错。   “易老伯?”被抓包的岳昭没有一点心虚,反而冷静问道。   “正是,你是哪家的小女郎,找来此处有什么事?”   易老伯放下身后背来的柴,走到栓子跟前摸了摸他的小脸,又从厨房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喝着。   拿起红木盒子里的那叠图纸,岳昭笑了笑:“易老伯,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谈不上都是,除了重阳关的图纸,其他都或多或少参与过。”易老伯抹了抹嘴,蹲下朝栓子笑笑,“阿爷今天回来晚了,饿了吧,阿爷去做饭。”   说罢,准备进厨房做饭。   站起身时,对站着的岳昭缓缓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小女郎不必再问了,天色将晚,喝完水,赶紧家去吧。”   易老伯越是如此,岳昭就越是好奇。   明明是个能工巧匠,为什么会出现在定安?   作者有话说:   岳毅:阿父的小棉袄—— 第18章   那天从易老伯家离开后,岳昭带着人继续巡查了剩下的地方。   走了一圈,发现不仅是定安,其他几个村镇也都是茅草土房,而村民们,除了耕种外几乎再没有什么副收入。   换句话说,经济水平太低,村子的防御能力太差,每年还要面临蛮族的侵袭,这些问题都让岳昭有些忧心。   回到将军府后,岳昭就去了老父亲的书房。   岳毅去了城东大营还没有回来,老父亲之前就在将军府的书房,单独给岳昭支了张书桌,并直言若是用到什么,直接找就是。   岳昭也没客气,进门就对着舆图和沙盘模型开始摆弄。   经过这次蛮族的扫荡,重阳关的防御能力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虽然有关西七镇作为缓冲,但关西七镇的势力,相较于每年秋季前来抢掠的蛮族,还是不够。   草原上的冬天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想要毫发无损熬到开春,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整座草原的草场覆盖,会根据四季的气候不断变化。   一旦出现干旱或风雪,不能保证相应的降水量,这对草原上的蛮族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老父亲说,这次阿狮兰这么早就带人进攻定安,就是因为今年的草原被大旱笼罩。   部落的牛羊数字不断减少,供养不了那么多人,才要早早南下“打草谷”,好保证察合汗国的部落能活过今年的冬天。   按照今年草原的受灾程度,蛮族绝对还会在入冬之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扫荡。   否则只靠定安的那些战利品,远远不够整个部落的消耗。   正在岳昭一筹莫展的时候,岳毅推开门走了进来,瞧着自家小女郎对着舆图皱眉,有些好笑:“昭昭是在烦恼什么?”   “阿父,现在重阳关的防御能力减弱,马上草原蛮族应该还要再来,我们呈折子上去,请陛下早日扩建重阳关吧?”   岳昭抬头,看见老父亲的脸上还是有些苍白。   暗道回去就翻翻系统商城,换些灵药什么的,刚好她巡查了一遍关西七镇,攒下的小金库丰腴了些。   解下披风挂在一边,岳毅指着沙盘模型,给岳昭解释。   “折子的事,我先前就呈上去了,陛下已经批复准许,户部这边也都答应了,只是现在快要入秋,而且工匠们的调遣也需要时间,所以定下的是明年春季,才能开始动工。”   之前陛下清算朝堂,原先的户部尚书因勾结叛党,贪污受贿被撸了下去,周大人就从户部侍郎升上来了。   皇宫里岳昭救了周大人的妻女,如今岳毅想获批军饷银钱,倒是容易了许多。   而且往年拖欠的饷银,也正在陆陆续续发下来。   “对了阿父,你认识定安村里的易老伯吗?他还有个孙儿,叫栓子。”岳昭杵着小脸问道。   闻言岳毅仔细思索了一遍,摇摇头道:“不知,阿父没有听过这个人,昭昭想知道的话,等阿父查到再告诉你。”   岳昭从桌上倒了杯茶水,端到岳毅面前,担忧道:“那今年我们要怎么办?”   重阳关的扩建计划定在了明年春天,今年她们还是要靠现在的关墙撑过去,看来得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抵御那些蛮族。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昭昭是怕了吗?”岳毅调笑道。   闻言岳昭挑眉,笑话,从来只有别人怕她,她什么时候怕过!   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岳昭朗声道:“阿父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怕他们?总有一天,我倒是要让他们,怕我怕到骨子里。”   岳毅听着岳昭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显出些赞许:“好!我们昭昭以后,定会让他们闻风丧胆。”   “我已将重阳关如今的局势,呈折子转告给了圣上,圣上让人将虎符送了过来,直言若是抵挡不过,可调城东大营和肃州卫的兵力。”   岳毅放下茶杯,拍了拍岳昭的肩膀,温和道,“昭昭放心,有阿父在呢。”   岳昭朝着岳毅笑了笑,跟老父亲又争取到了到时出战的机会,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开始戳系统商城。   狗系统跑路以后,岳昭只能按部就班地攒感恩值。   她想要改变重阳关的现状,有些东西还是要依靠系统商城。   不仅是重阳关的关城,还有这里的百姓和军士,岳昭都想让他们活得容易些。   她现在是岳家人,自然要竭尽所能守卫好这些百姓。   岳昭也勘察过这里的情况。   重阳关所在的位置,是未国边防的最西端,可以说是蛮族南下进攻未国的必经之路。   关城处于肃州走廊中间的一个峡谷地带,东接泉州,西接仙门关,背靠玄山,南临启延山脉,外围有着绝对自然屏障的优势。   但气候干燥,降水稀少。   虽然自未国开国以来,为了加强西域的统治,朝廷实行过大量移民实边,开荒屯垦的政策。   但因为总是面临蛮族的入侵,战乱不止,屯田已经呈现出一片凋零景象。   对于这些问题,岳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系统商城中有岳昭想要的作物种子,此时的未国,还没有能够大量生产的耐旱农作物。   岳昭找到了玉米和土豆的种子,虽然今年已经过了可以种植的时间,但也给了她时间攒攒小金库。   不然,她一下也兑换不出来多少种子。   岳昭瞅着自己的小金库,半饷,捂脸叹息:跟她要做的事比起来,小金库着实有些不够看。   *   第二日岳毅明显起的比往常晚了,他只觉得这一觉不知为何,睡得格外的沉,瞧着外面的天色,岳毅赶紧起身穿戴。   打开门,瞧见了早已在门外等着的岳昭。   岳昭端着早饭拦在了门口,笑眯眯道:“阿父,反正你也起晚了,不差这一会儿,跟我一起吃完早饭再去忙吧。”   看着老父亲明显有了血色的面庞,岳昭满意地点点头。   她昨天晚上,把兑换回来的大补丹,和之前换的安眠药全都下在了汤里,硬是磨着让老父亲喝完了。   “也罢,反正已经晚了,那就先吃饭吧。”   要是往常,岳毅一定是撑着先去书房办公,但今日闻到岳昭手里饭菜的香味,他竟有些饿了,想了想,还是遵从了岳昭的说法。   吃罢早饭,岳昭正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巡查一遍关外,顺便考察一下百姓的生活状况。   刚要走出门口,就被李伯叫住,说是阿父让她去书房一趟,有些事情要与她说。   拐进书房,就看见老父亲拿着一页书信,坐在书桌前,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昭昭,你问我的那个易老伯,有消息了。”   岳毅走到岳昭跟前,拉着她坐下细细分说,“这位易老伯,可是个不得了的苦命人。”   从老父亲口中,岳昭了解到了易老伯的往事。   易老伯本名易远,是十五年前大未有名的建筑工匠,参与过未国大大小小近十处城池的设计。   他精通一种九九算法,其负责的所有建筑,只要经他计算,就可准确估算出所需的施工材料。   而且他所设计的建筑,造型都十分精美大气,在结构的设计、用材的考量之上都非常严谨。   也因此名声大震,声名远扬。   更是传闻只要是他手底下建造出来的建筑,都坚不可摧,耐用非常。   但也是因为这样的本事,他风头太过,断了监事官的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几人一怒之下使了些阴损手段,让易老伯的儿子与怀了身孕的儿媳在归宁途中,命丧于山贼之手。   其妻子收到消息,痛哭不已,骂了一顿易老伯后就一病不起。   不久便抛下丈夫和小女儿撒手人寰,就是临终前,嘴里都是在怨恨易老伯,害死了儿子和儿媳。   自此以后,易老伯心灰意冷,带着小女儿远走他乡,销声匿迹。   最后不知为何定居在了定安。   岳昭听完后久久不语。   转过头把之前在定安村,姜大壮告诉她的那些话,都转告给了老父亲。   闻言岳毅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好歹是堂堂建筑大匠,最后竟落到这般田地。   半饷,岳昭喃喃道:“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阿父,让李伯收拾些东西,我给他们带过去吧。”感慨完,岳昭缓缓出声道。   既然这些事她看到了,知道了,那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虽然言语无力,她也不会安慰开解人,但送些实际点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岳毅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昭昭,虽然易老已经十五年都没有出过手,但既然你看到了他手里的图纸,那他心里对这些,应当也是放不下的。”   “若是可以,阿父也希望,易老能出手扩建重阳关。”   重阳关刚好要在明年开始扩建,找到的工匠们设计出来的图纸,没有一个能让岳毅满意。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也去查找了这位大匠的杰作,只觉得这种风格,恰恰是最适合重阳关的。   如今在这样的关头遇见此人,就合该是缘分。   闻言岳昭也知道了老父亲的心思,想到易老伯对栓子的疼爱。   岳昭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成。   “阿父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请易老伯出手。”岳昭正色道。   两人正说着该送些什么过去,李伯带着两个家仆,扶着一个混身是血的人走过来,沉着声汇报:“将军,大小姐,此人是表少爷身边的侍从,说是表少爷带着物资中了山贼的圈套,他趁机跑出来,前来报信。”   那被扶着的人抬起脸,正是贵竹。   不顾自己的伤势,贵竹跪在地上磕着头,虚弱地喊道:“求将军,表小姐,快去救救我家少爷!”   作者有话说:   岳昭:晚秋,表哥小弟这个flag立的,芭比Q了吧。 第19章   王兆此时,正无力地躺在黑熊寨的私牢里。   当初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会把这批物资安全送到,结果走到半路就被劫了。   想到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他就更觉得没脸见姑父和表妹老大。   表妹老大给了他一百两后,就带着一小部分的府兵侍卫上路了。   他拿着那一百两,继续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又凑了几车物资出来,加上先前买的,安阳王殿下送来的,林林总总弄了五十车的东西。   东西太多,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临出发前,岳老夫人还告诉他,最好多带点人,否则太打眼容易引来事端。   他却觉得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能耐,不顾劝阻,一心就想这么回重阳关证明自己。   甚至还在岳老夫人面前妄言,若是路上遇见什么贼人,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现在好了,确实是有来无回。   只不过是他们自己有来无回。   正在王兆悔不当初时,私牢的大门被打开。   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拿着一把羽扇装模作样地走了进来。   这是黑熊寨的胡军师,整天自诩智比诸葛,傲世轻物。   但在王兆看来,他就是个阴险小人。   就是这人,让黑熊寨的山匪们,在这瞎子山的山脚下弄了个茶水铺子。   此时正是伏暑,酷热难行,来往的客商行人大都会停留在此,只要被盯上的,他们就会送上特意加了料的茶水,再使个腿脚快的汉子,去前面给埋伏好的山匪报信。   更别说王兆这个路过的肥羊,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们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就算味道有异,众人也只以为是天热,茶水放的久了些。   谁知道喝下去没多久,茶水里的蒙汗药就发作了。   “小公子,你的命可是我力保下来的,让你写的家书,我们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若是三日内见不到赎金,你可就得受点罪,切个指头出来了。”   胡军师笑眯眯地走到王兆面前,摇了摇羽扇,缓缓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只要小公子的家人乖乖拿钱,我们自然会让你平安回去。”   王兆低着头默不作声,身子微微颤抖。   瞧见王兆害怕的样子,胡军师得意地摸了摸胡子。   这种富家子弟最是胆小怕事,只要吓一吓就什么都肯做了,这小子现在还值钱的很,待拿到赎金,再杀不迟。   听着胡军师离开的脚步声,王兆才抬起头握紧了拳头。   他不敢抬头,怕自己忍不住露出想要杀人的目光。   那日,就是胡军师带人来劫的他们,也是这样摇着羽扇,说了句一个不留。   尽管蒙汗药的药效发作,侍卫们仍是拼了命地起身反抗,奈何手脚提不起劲,最终一个个倒下。   王兆趁乱,鼓着一口气,把身形矮小的贵竹推到路边下坡的荆棘丛里,让他藏好不要出声,一定要逃出去报信。   而后眼睁睁看着,因为他的自大,他的愚蠢,葬送了二十几条人命。   他不能死,他要让这群人血债血偿。   所以在那群山贼走过来时,他故意装作十分害怕地求饶,说自己家里很有钱,只要写信回去,无论要多少,家里都会送来。   这个胡军师起了贪念,就出声留下了他。   这几天被关在这里,这群人为了让他安分点,每日就只给一碗水一点干粮。   有时看管的人忘了,他就算喊破喉咙,也只能得到一点水。   好几次王兆都觉得他会死在这里。   但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撑下去,他若是死了,还有谁记得那些因他而死的侍卫。   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撑到了现在。   另一边,岳昭从贵竹那里知道了整件事情。   跟老父亲商量了一番后,带上将军府的府兵,和老父亲身边,名为杨蒙,杨阔的两个亲兵,昼夜兼程就赶来了。   黑熊寨坐落于宁洮县旁边的一座瞎子山上。   岳昭走到宁洮城时,并没有带人直接进去,而是让跟来的杨蒙,带着这些人驻扎在县城外的林子里,杨阔则跟着她进城打探消息。   走进县城逛了一圈,岳昭最终带着杨阔进了一间生意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壶茶和一些饭菜,坐在大堂慢慢吃。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岳昭就听到了隔壁一桌,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正在闲谈。   其中脸上带着一道长疤的汉子出声道:“哎,这贼老天,真是要热死个人,要不是最近弄了笔大的,老大高兴,给兄弟们发了赏钱,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去一次怡春楼放松放松呢。”   “嘿嘿,刀哥,还得是您呐,要不是您带着兄弟们拿功劳,这赏,哪儿轮到着咱们,来!我敬您一杯!”另一个身形有些瘦小的男人拍着马屁。   放下酒杯,那身形瘦小的男人朗声骂道:“要我说,这最大的功劳怎么说都得是刀哥您的,他军师算个什么东西!我就看不惯他那拿乔的样子,装什么呀!”   那刀疤脸的汉子闻言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就是!成天就知道扯什么酸文,偏偏老大还特别看重他,刀都举不动的酸秀才,整日就是我们拼命,给他挣功劳了!”   岳昭慢慢放下筷子,抬首与杨阔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在那桌的几人起身后,也结账离开。   出了门,两个人远远地跟着前面几人。   直到走出县城大门,瞧着这几人快要走进瞎子山时,岳昭与杨蒙出手了。   岳昭举着亮银枪挥手一甩,枪身越过几人,插在了他们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那几个大汉回身,发现是个男子带着个小孩儿,还略有些鄙夷地撇撇嘴,刚想开口叫嚣,就被赶上的杨阔一拳砸上鼻子。   岳昭跟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飞到一旁,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啧,下次力道还是轻一点,不然死了就问不出什么了。”岳昭收回腿喃喃道。   两人几个回合收拾完这群人,杨阔将他们踢成一堆,岳昭单手掐着最后一个扔了过去。   杨阔回身,对着岳昭问道:“大小姐想如何处置他们?”   “呵。”岳昭嗤笑一声,一脚踩在那个刀疤男的身上,拿起亮银枪,用枪尖抵住他脖子威胁:“你们是黑熊寨的吧,交代交代,不然就杀了你!”   “大小姐,这种事,还是让属下来吧。”   虽然自家小姐武功很好,但是小女郎还是就别做这种事了吧。   岳昭有些疑惑地瞧了杨阔一眼,但还是摆手道:“放心,这种事,我熟得很。”   杨阔:“······”   另一名汉子想趁机偷跑出去,被杨阔一脚踢回来,一时半刻起不了身,岳昭又用了几分力,在刀疤男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说不说!”   刀疤男十分硬气地不肯出声。   岳昭深刻怀疑,是不是她年纪太小,所以让他们都觉得她是在说笑。   一脚踩在这人小腿上,稍稍用力,刀疤男的脸色铁青,最终痛嚎出声。   岳昭收回脚,刀疤男痛得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其他几人看的脸都白了。   靠在亮银枪上,岳昭幽幽道:“再不说,我就不走流程,直接杀了······”   那个先前拍马屁的男人吓得大喊:“这可是我们黑熊寨的三当家!伤了他,我们老大绝不会放过你的!”   岳昭道:“不说现在就杀了你们。”   “我们黑熊寨兄弟众多,我们要是没回去,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岳昭眉尾一挑:“不说现在就杀了你们。”   “连县太爷跟我们老大,都是拜把子的交情,这方圆百里,就没有人不怕我们黑熊寨的!”   伸脚踩断了刀疤男的另一条腿,岳昭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不说现在就杀了你们。”   扑通一声,男人跪下痛哭道:“侠女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   原来,除了刀疤男外,这几人都是黑风寨上的喽啰。   平日里没有什么过路的肥羊时,就偶尔去宁洮城欺压满城的商贩,靠着收什么“出摊税”,放印子钱,逼良为娼,赚了个盆满钵满。   商贩们但凡报官,衙门也是敷衍了事地派人将他们抓住,关进牢里,但没过两天,就被放了出来。   自从他们老大跟县太爷贿赂了几次后,再有人敢上报衙门,轻则被他们打残,在宁洮城混不下去,重则,就把性命留了下来。   岳昭听完,盯着这几人沉默不语,冷冽地目光让杨阔都有些背寒。   “大小姐,要杀了他们吗?”   说罢,抽出长刀扬起手臂,只待岳昭一声令下,他就结果了这群人的性命。   那几个山匪看见这一幕,都吓得纷纷跪在岳昭身前,用力磕地砰砰作响,抖着身子哭求:“饶命啊,小女侠饶命!”   倒是那断了两条腿的刀疤男硬气得很,不肯出声求饶。   岳昭道:“我是想杀了你们,但全杀了,有些可惜。”   “大小姐是想?”   杨阔只觉得这个大小姐,该不会是心慈手软,想放虎归山吧?   岳昭还未回答,那刀疤脸的汉子冷笑一声:“老子就知道,你个小娃娃不敢杀我,识相的,就把我们送回去,不然,你们两个啊——”   噗呲一声。   银枪划过一道弧线,刀疤男的人头咕噜落地,滚到了另外几名山贼的眼前。   喷出的鲜血也溅到了他们的脸上,几人更是吓得浑身颤抖不止,更有一人吓得尿了裤子。   岳昭随意地甩掉枪尖上的血,冷冷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我是在说笑?”   作者有话说:   岳昭:看我不给你点color see see(恶虎咆哮.jpg) 第20章   岳昭现在只觉得虽然自己干脆了点,但也不至于被吓尿吧。   ······这味道真是有点上头。   握着亮银枪耍了个花枪,岳昭转头漠然盯着其他人,那些个山匪立马趴在地上就哐哐磕头,硬生生将面前的土都磕下去了,嘴里还不停说着:“小女侠饶命啊,只要不杀我们,我们什么都能做!”   岳昭冷眼瞧着,只觉得讥讽。   他们在瞎子山屠戮行人,在宁洮城里欺压商贩的时候,想必也没觉得自己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吧。   对着这些跪着的山匪,岳昭一一扫过这些人,半响也没有动作。   就在这些人松了一口气,以为岳昭不会再杀他们的时候,银枪挑过,又落下一个人头,眼睛还睁得滚圆。   众山贼才看到,掉下的头颅正是之前拍马屁的男人,无力倒下的尸体手里,还握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瞧着男人手里的匕首,杨阔心中暗暗夸赞,大小姐真是慧眼如炬,不愧是岳家人。   剩下的小喽啰见状,赶紧接着磕头,嘴里忙不迭发誓一定忠于岳昭。   收回手,岳昭只是冷漠道:“你们,把尸体处理了。”   众喽啰闻言赶紧四处找树枝,木板,石头等顺手的东西就开始挖坑,生怕自己动作晚了,就成了第三个人头落地的人。   岳昭带着杨阔在一旁监工,看着他们快要埋完时,方才出声道:“你们谁知道土匪窝,就是那个黑熊寨的位置?”   一群山匪喽啰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看着年纪稍大一点的山匪被推了出来,那人跪下颤声道:“女侠,小,小的知道。”   说着就要起身带路,岳昭出声制止:“你们有人知道就行。”   转身又朝着杨阔道:“带他们与我们的人汇合,今天我们就去会会那些人。”   闻言山匪们脸色唰白,他们可不像这两位,武艺高强,力气又大,自己这刚归顺的,被带着去挑黑熊寨,肯定是当炮灰命了,但又不敢不从。   现在不去,立马就死,跟着去了,也就是晚点死,合着自己还不敢抗议,没看见上一个想抗议的,血都没干呢。   抹着眼泪,一帮子大汉只觉得怎么就这么倒霉,遇见这两个煞星?   岳昭看不下去一群胡子拉碴的山匪对着擦眼泪,怕自己出手,还不敢大声嚎,只能抽抽地哭。   挥手拿着亮银枪在地上一震:“用不着你们上,就你们这样,上去了能杀几个人,你们边上站着就行,谁敢逃的话——”   指着埋好尸体的小土堆,神色冷冽:“那就是下场。”   杨阔瞧着岳昭恩威并施,将这群山匪治得服服帖帖,点点头,走上前给他们带路。   一群人汇合后,仔细商量了一阵。   从这群喽啰口中得知,整个黑熊寨百来号人,瞎子山山脚下的那伙人是大头,剩下的都在老巢,此前他们还谨小慎微,不敢杀人,只靠着打家劫舍,剥削来往商贩为生,但随着老皇帝昏庸无道,县令贪婪不顾百姓死活,新帝登基力所不及,他们的胆子就愈发大了。   一听岳昭直接就想上山剿匪,杨蒙深感岳昭年少气盛。   他们只带了两队府兵,怎能如此鲁莽行事。   见识过自家大小姐武功的杨阔倒是没有意见,就那力气和招式,说句以一敌百,一点都不为过。   杨阔对岳昭的提议表示赞成,杨蒙也想起岳昭皇宫单杀刘业的战绩,过了一会儿,抿着唇答应了。   岳昭满意地点点头,不怪他们会担忧自己,毕竟顶着这么个年纪,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此时已接近日落时分,岳昭带着人先靠近了山脚下的茶水铺子。   天气炎热,此时也没有来往的商贩行人,铺子里只余下三五个汉子坐在那里拿个蒲扇纳凉。   跟在他们旁边那个年长些的山匪低声说着:“这些人都是专门管着这个茶水铺子的,那个黑脸的汉子,负责下料,他旁边那个瘦些的,我们叫他飞毛子,这人是我们山寨腿脚最快的,一定不能让他逃了去报信。”   岳昭了然地点点头,等下动起手来,就先杀了这个报信的。   杨阔悄悄带人从侧面围住,岳昭朝他挥手后,带着人就冲进了茶水铺子,飞毛子眼看情势不对,拔腿就想跑出去报信,刚好撞上杨阔的包围圈,被杨阔收下人头。   茶水铺子的人并不多,愿意投降的全都扔到后面,让几个府兵带着那些喽啰们看着。   岳昭之前下令,尽量留个活口,当然,若是拼命反抗,死活不愿停止投降的,他们也不必勉强。   解决完这几人,岳昭审问出前面那伙山匪埋伏的地点,接着带人摸过去,还没走到近处,就在路面上看到几具尸体。   岳昭暗道一声不好,拎起茶水铺子里那个黑脸汉子,眼底杀意尽显:“在我们之前,你们给谁下了药!”   那汉子抖着声音道:“有,有一家人,听护卫说是去投奔亲戚的,瞧着就是大户人家,带了,带了不少东西。”   闻言岳昭将那汉子扔了回去,提起亮银枪向前疾跑,杨阔等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就看见越来越多的尸体。   没跑多远,岳昭就听到有人骂道:“老九!你说你猴急什么!带回去不是照样能玩儿,这下好了,她自己碰死了,就剩了个小的,回去肯定要被军师要走!”   “呸!真是晦气!谁知道这娘们儿中了蒙汗药,还能有力气寻死。”另一个声音骂骂咧咧道。   岳昭跑过去就瞧见地上都是血迹,路边还有辆马车和护卫的尸体,后面还坠着几十个箱子,有几个已经被打开了,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散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那一家子躺在地上,几个老妇已经被杀了,还有个华服男子趴在那里,背上插着一把大刀,不远处还躺着一个衣衫破碎,满脸是血的妇人。   这几人旁边尽数都是家仆的尸身,看位置和伤口应是想护着主家,结果惹恼了这群山匪,被尽数杀害。   “哎,这哪来的小女郎,既然你看到了额——”   还没当他说完,就被岳昭握着亮银枪上前两步,砍下了脑袋。   “既然我看见了,你们几个崽种,就把命留下来吧。”岳昭盯着这几个头头满眼杀意。   当杨阔等人过来时,就瞧见一群山匪围着她家小女郎,中间的战况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不断有人从中间的包围圈里飞出来。   杨蒙更是二话没说带人就冲了上去,这么多人打他家大小姐,欺负他们没人是吗!   战况逐渐激烈,岳昭在中间大杀四方,杨蒙带人从外围开始打,杨阔就带着身后的喽啰们站在最外面,盯着有逃跑的就抓回来。   岳昭打了一会儿就开始喘粗气,不过友军支援的早,问题不大。   直到山匪们瞧着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少,不少人放下武器直接投降了,除了那几个领头的,其他人岳昭没卡那么死。   笑话,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哪能让他们这么痛快。   扫过这群山匪,岳昭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擦去头上的汗水:“愣着干什么,去打扫一下。”   回过神来的山匪们慌不择地点头称是,在一众府兵的目视下,犹如被一群猫盯着的老鼠一般,战战兢兢地拖着地上的尸体去一旁挖坑。   躺在地上的山匪尸体大都没有头颅,要么致命伤就是喉间心窝这样的位置,流出的鲜血都还是热的,浸在土里染的满地鲜红。   跟这群人比起来,他们算个球的土匪,这群人是来黑吃黑的吧!   突然,路边那个马车里发出‘咚’的一声,岳昭转过头与杨阔对视一眼,才想起来刚到时,听见的那两个头头的对话,言语中这一家还活了个小姑娘,地上没有,那车里这个应该就是了。   两人慢慢靠近马车,杨阔伸手一把撩开了车帘。   车里的小女孩儿此时被吓得两腿发抖,不停地打着哆嗦,抬首露出一双濒临绝望的眸子。   杨阔瞧着这姑娘也就佚?十岁左右,就遭遇这等惨事,不由得温着声音道:“此处已经安全,小女郎可以先出来了。”   这姑娘长相清秀,一身烟水百花裙,扎着漂亮的灵蛇髻,小脸白嫩嫩的,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小姑娘双手攥着一根金钗抵在自己脖子上,金钗顶端被打磨过,陷在肌肤里也就留下一点红痕。   岳昭无奈,接着柔着声音道:“此处的山匪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你出来吧。”   盛满恐惧的双眼落下一串串泪珠,小姑娘抖着手快速擦去,结果眼泪反而越擦越多,索性她也不管了,任由眼泪流下,汇聚在下巴上,一滴滴地落下。   她们路过山脚那个铺子时,车队的水已经快要耗尽了,这里的茶水劣质,她们自己带着的水剩的不多,就被长辈们做主都留给了她,其他人喝的都是那铺子的茶水。   谁知车队刚补给完没多久,其他人就浑身发软,她阿娘下车前,告诉她不要喊,不要看,更不要哭闹,别激怒这群人。   岳昭叹了口气,她最看不得好看的小女郎流眼泪了,于是上前挤开杨阔,将马车的帘子完全撩开,让小女郎自己看。   瞧着外面地上山匪头头的尸体,小姑娘瞪圆了眼睛,顾不上马车旁的两人,拿着那枚金钗跌跌撞撞地跑下马车,又滚又爬地靠过去,死死地盯着那几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杨蒙:敢欺负我们大小姐,兄弟们上!   山匪:你看清楚是谁在飞!   岳昭:哼!哼!哈!嘿! 第21章   岳昭静静瞧着,小女郎盯着那几具尸体,眼睛里的恨意似乎要将尸体灼穿。   她也不在意地上和尸体上的血迹肮脏,旁边掉下的头颅也被她拿了过来。   认清楚这几个头头后,举起手里的金钗发狠地插进这些人的身上,脖子上,眼睛上。   靠着那股浓烈的憎恨,一连刺了上百下。   那几个头头的眼窝都被戳成了血沫,她才如梦初醒般坐在地上,手臂颤抖着,没了力气也还是握着那金钗,不肯松手。   来来往往收拾尸体的山匪,瞧见这小姑娘的一番动作,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不敢动作。   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抖个不停。   半饷,小姑娘才缓缓回过神,看了一圈岳昭等人。   咬着牙让自己平复下来,不再哆嗦。   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她慢慢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裙,面色冷漠地走到岳昭跟前,深深行了一礼。   “多谢恩人替我方家上下十四口报仇雪恨。”   岳昭扶她起来。   一个小女孩在这深山之中,目睹家中所有人被屠杀干净,侥幸被一拨不知来历的人救了性命,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已是实属不易。   将她拉到石头上坐好,岳昭道:“你是何方人士?家中可还有什么别的亲人?”   尽管十分紧张,小丫头还是攥着金钗,逼着自己出声道:“小女子姓方,祖籍临州,与祖母、家慈、姨娘、婶娘、小叔还有一些丫鬟婆子,准备去投奔远亲,谁知遇上了这伙贼人,杀人劫财······”   “我阿娘是自己从马车上下去的,那帮人看我一个小女郎,没有管我。”   她听阿娘的话,没有哭,没有闹,但还是从车帘缝隙中看到,这群人杀光护卫后,对着她们举起了刀,她阿娘为了保全清白,碰壁自尽了。   她只能紧紧捂住自己嘴,不要发出声音,不可激怒他们。   她握紧那枚金簪,就是想着,大不了陪着阿娘祖母一起死,谁知峰回路转,遇见了恩人。   眼泪簌簌滑落,小姑娘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活着的,就,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她不停地抽噎着,哭得满脸通红,越是忍耐,眼泪越是崩溃,整个人瞧着可怜极了。   岳昭低下头思量了一会儿。   “你除了要投奔的那家亲戚外,还有其他亲戚吗?最好是离这里比较近的。”   听罢,小姑娘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能够依靠的人,全都没了。   杨阔也是皱了皱眉。   这小姑娘现在孤身一人,又身怀巨财,如今乱世刚平,就算是再去千里迢迢投奔亲戚,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就是去了,她也守不住这么些家财。   稚儿抱金于闹市,只怕她都活不到及笄。   过了好一会儿,岳昭啧了一声,将嘴里的草叶一扔。   咳了两声,道:“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待以后你若是想要投奔亲戚,或是去寻其他家人,我再着人护送你?你现在一个人,很难在外面活下来的。”   小姑娘垂着头默默不语。   岳昭也没强求,给了她充足的时间,这种大事,还是让人家多想想。   直到日头快要落尽了,小姑娘才满脸泪水地答应:“我,我名为方洛,恩人,我想替她们收敛尸身,好让长辈们入土为安。”   岳昭理解地点点头,这里的人都讲究这个,况且她们家,也就剩方洛一个了。   “我现在要去他们老巢,带着你不太方便,我让杨阔带点人守着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喊他。”   岳昭扛着亮银枪,对着那群喽啰喊道:“对了!尸体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留下来,兵器也别乱扔,有用的都留着,不能浪费啊!”   杨阔:“······”   他以为只有他们这种上过战场的老兵,才知道扫尸体。   没想到大小姐小小年纪,竟然也深谙此道。   安排完人手,让杨阔带着受了伤的兄弟们都留下,驻扎个营地,好好歇一歇。   临走前岳昭还叮嘱道:“若是他们有人不安分,不用给我面子,直接——”   说着举起右手大拇指,在脖子上横着划过。   瞧着着简单易懂的手势,杨阔眼中泛出笑意,口中应道:“是。”   抓紧时间休整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岳昭就带着剩下的人手和一部分山匪,接着朝黑熊寨靠近,上山时杨蒙还问道:“大小姐,这次留不留活口?”   岳昭则是幽幽道:“看你们的心情就行。”   摸到黑熊寨外围时,岳昭就看见有一队巡逻的山匪。   跟上去坠在他们身后悄悄靠近,比划了个手势,身后的杨蒙等人纷纷出手,尽量让他们不发出动静的死去。   虽然投降的喽啰们,已经说了关押王兆的地方,但岳昭还是特意留了个活口。   接着逼问,那人起初还不肯就范,捂着嘴被岳昭踩断了三根手指后,痛哭流涕地交代了。   确定山匪们没有说谎,岳昭让杨蒙带人守住寨子的出口,自己一个人溜进去找王兆。   扭断了看守的脖子,走进去瞧见自家表哥小弟时,她差点没认出来。   王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两颊只剩下些皮肉,头发油腻打结。   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仍是一动不动得蹲在监牢的角落。   岳昭皱着眉上前,握住牢门的锁头用力一掰,那锁吧嗒一声断开。   “表哥,我是岳昭啊,我来救你了。”   听到岳昭的声音,王兆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清楚真的是表妹老大,才赶紧从地上站起身,还因为起的太急,头晕地有些踉跄,岳昭连忙出手将他扶稳。   靠在岳昭肩上,王兆微微出声:“表妹老大,你身上有吃的吗?”   闻言岳昭赶紧将怀里干粮拿出来。   这是她在末世时养成的习惯,无论去哪,身上都得带点东西,不然会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王兆拿着纸包狼吞虎咽,不时滴下几滴眼泪。   这些天他忍受着各种羞辱,哪怕三天也只喝到几碗水时,他都没有哭。   他一心想着一定要活下去。   此时看到来救他的岳昭,原本压在心底的恐惧害怕,就都涌了上来。   见到一边吃东西一边泪流不止的王兆,岳昭端过一旁的水递过去。   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几日呆在这里,应是他长这么大,过的最苦的时候了。   吃完东西,王兆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站起身握住岳昭的手臂,喃喃道:“报仇,我要给那些兄弟们报仇。”   “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岳昭拍拍王兆的肩膀,小声安慰着:“我带你先从这里出去,然后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山寨头领们住的位置都很接近,恰好就在议事堂后面。   岳昭扶着王兆与自己带来的人汇合后,给议事堂以及后面那些头领的房子,都放了几把火。   火光冲天而起,不多时,整个寨子都躁动了起来,领头的老大满脸横肉地带着人冲了出来,举起大刀。   “是谁!谁放的火!”   灰尘扬起,一道银光闪过,岳昭握着银枪冲上去:“你爹我!”   砍刀与枪身撞上,领头的老大被震的退后三步,大惊失色,这小娃娃好大的力道。   身后的杨蒙也不遑多让地带人冲上去,一一解决其他人。   岳昭一枪迎上去,没得手也利落得很,转过身继续与他过招。   眼角透着杀意,冷冷道:“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如用你的命来招待我们!”   那头领勃然大怒,几步过来挥起一刀:“不过是个小女郎,说什么大话!”   生抗下这一刀的力道,岳昭朗声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不妨四下看清楚。”   气急了的头领此时才反应过来,寒意顿生。   虽然岳昭带的是府兵,但身在边关,将军府哪有没上过战场的汉子。   尤其杨蒙还是岳毅的亲兵。   这些山匪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哪里见过这种煞气,不出一会儿,地上躺的山匪尸体就越来越多。   杨蒙甚至砍翻一个人后,还抽空喊了声:“都听着!投降不杀!”   咬着牙,头领欺身上前,或劈或砍,转瞬间连出十几刀,想要逼退岳昭杀出重围。   岳昭哪能让他如意,趁着他转身逃跑的机会,用尽全力一枪痛击在他背上。   头领被打得向前扑出去五丈远,滚了数圈,喉中辛辣无比,仰首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挑着眉笑笑,岳昭一步步逼近,枪尖在火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冰冷的弧光。   刚想解决这个头领,谁知他却扬声道:“是我输了!放我一命!”   大部分的山匪都在山下,估计也都尽数败在了这小女郎手里。   如今寨子里留下的青壮本就没有多少,充其量也只有三四十人,降了的都有半数之多。   “呵,你说放就放,我不要面子吗。”   语毕,岳昭挥手取下头领首级,眼底一片冷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早在山匪投降四散时,王兆就看见了那个猥琐的身影,他发狠地盯着想要趁乱悄悄溜走的胡军师,抽出身旁府兵的腰刀,追了上去。   这厮阴险狡诈,恃强凌弱,不仅坏事做尽,还喜好娈童,甚至这山寨中还有专门的地方,埋葬那些被他玩弄致死的孩童尸体。   这些日子他虽然被关押在私牢,但外面的动静他都是听得到的,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王兆追上的途中,脑子里都是那日侍卫们一个个丧命的画面,还有被关押时,外面人一趟一趟处理尸体的闲聊——   “可怜呐,这都这个月第多少个了,骨头都快断完了。”   “谁让人家得老大喜欢呢,每回只要有小孩儿,都得被他要过去,过不了三天就得抬到这儿来。”   “快点儿抬吧,后面还有两个呢,真是麻烦,哪儿用得着三天,送进去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这样的人,怎么能活着!   王兆一双眼睛变得猩红,牙齿让他咬的咯咯作响,终于,他一把掐在胡军师的肩上,森冷的声音让胡军师惊魂丧魄:“你要去哪儿啊。”   这两日没什么“大鱼”,也就没有掳上山的小孩儿供他玩弄,胡军师堆了满身的欲望无处发泄,本就心中烦躁,被外面火光照醒的时候更是烦不胜烦,随意披了件衣服,哐一声打开房门,结果就看见周边漫天的火光,却没有一个人影,远处隐隐绰绰传来些声音,却听不清楚。   他察觉有些不对,抬脚走到声源处,就瞧见赤红的火光中,一个小女郎挥起银枪,削掉了他们头领的脑袋,眼见己方势力惨败,正准备赶紧回房拿着他存下的细软,悄悄离开这里,谁知就被这小子发现了。   转过头看到王兆手里的刀,胡军师露出讨好的笑,说到底他一个文人,哪里斗得过拿着刀的少年。   默了默,胡军师抬手作揖:“小公子,念在当初是胡某保下您性命的份儿上,饶胡某一命。”   可能是怕王兆不肯答应,还保证道,“胡某这些年也是薄有积蓄,只要小公子肯网开一面,权当是胡某的心意。”   王兆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狞笑道:“放过你?你杀我兄弟们的时候,凌虐无辜孩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放过他们啊。”   举着刀将人逼到角落,正想了结他性命时,胡军师猛地将一把黄土扔向王兆的眼睛,慌慌张张爬起来就想逃,却又被王兆追到按在地上,冷着声音说着——   “跑?你想跑到哪儿去!你这种人,都不配有个痛快的死法!”   王兆狰狞着一张脸,用长刀避开胡军师的要害,刺进他的小腿,狠狠剥下一块肉,让他不能再逃,再分别刺进他的大腿、股间、手臂、手指,避开要害能削下来的地方,王兆一点都没留。   不一会儿,地上的人就变得零零散散。   胡军师刚开始还有力气哭嚎着求饶,慢慢的,只能声音模糊地一遍遍诅咒王兆,削到最后,只求王兆能给他个痛快。   “若你觉得恶事做尽,都不会有报应,那我王兆,就是你的报应!”附身凑到他耳边,王兆一字一顿道。   周边的人瞧见地上,那明显已经不完整的身体,和死死盯着胡军师的王兆,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靠过来。   而岳昭则是任由王兆将心里的恨发泄出来,才慢慢走过去。   无视他满身满脸的鲜血,将他的头拨到自己肩上,半响也没想到什么安慰人的话,只默默憋了句:“没事,老大罩你。”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真的都不太会做安慰人这个活儿。   将一干投降的混混们带到驻扎的营地,清点完人数后,岳昭还带人去猎了些野味当作宵夜。   篝火燃起,方洛还拿来了他们自己带着的干粮酒水,前前后后地忙活,岳昭制止了她,拉她过来跟他们一起吃。   看她好像没有胃口,岳昭把身上最后剩下的一块桂花糕摸出来,递给方洛,摸摸她的脑袋,让她慢慢啃。   小姑娘盯着手里的桂花糕,啃了两口,转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滴。   杨阔瞧着那帮喽啰,有些好奇大小姐为何要留着他们,便问道:“大小姐,这群人要如何安排?”   闻言岳昭也有些发愁,她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活着,毕竟这些青壮年死了还是很可惜的,现在又想到以后还要管这群人的吃饭问题。   ······她很穷的,老父亲也很穷啊!   虽然边军的军饷已经发过来了,岳家也不那么捉襟见肘,但不代表有闲钱让她养这些人啊。   “对了,表妹老大,之前我杀那个胡军师的时候,他为了保命,说他有藏起来的积蓄,那这么看的话,那头领应是也有些才对。”   似乎是看出来岳昭的为难,王兆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话音刚落,就瞧见岳昭双眼一亮。   一听有钱,岳昭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啊,不仅如此,她们自己的物资都还没拿回来。   宵夜也不吃了,岳昭赶紧示意杨阔过去抓几个人问问,杨阔也不耽搁,没一会儿,甩着手上的血走了回来。   “说是他们劫来的钱财,大头都让几个当家的分了,现在这几个都让我们杀了,他们这些底下的也不清楚,后来问到了个心腹,费了点功夫,才问出来。”   随手拿地上的叶子擦了擦,杨阔坐在篝火旁接着道:“说是这几个当家的也不知道藏哪儿好,最后决定都放在寨子后面的山洞里,请人在那山洞的入口做了机关石门,那开门的方法,除了他们自己,就没别人知道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今晚我们轮流守夜,明日去找找看。”岳昭出声安排。   石门而已,大不了她到系统商城找找有没有药,她就不信炸不开。   杨蒙听完岳昭的话有些不同意:“大小姐年纪还小,尽管安睡,今晚我们来守夜就好。”   他们下山时还瞧见黑熊寨的一些老弱妇孺四散奔逃,既然大小姐想收编,那也不差这些人了,等会儿干脆他带人再去收整一下。   “就是,小时候若是不好好睡觉,以后可是会长不高的。”杨阔也出声嬉笑道。   岳昭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小身板,想着上辈子自己的身高,大佬乖乖跟着方洛去马车上睡了。   她想让方洛跟她一起睡,小姑娘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不肯,抱着自己膝盖坐在角落,说是她在一旁服侍就好,让岳昭不用管她。   最后还是岳昭拉着她一锤定音:“你以后当我是妹妹,叫我昭昭就好,不必拘礼。”   再不济,喊她老大也行,反正她给人当老大也习惯了。   方洛拗不过岳昭,只得躺下。   明明很困但就是睡不着,想到岳昭之前一人对上那么多山匪,丝毫不落下风的模样,方洛不禁出声问道:“怎么样才能如昭昭一般厉害?”   “这个嘛,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在我看来,厉害的人,就是把自己擅长的地方发挥到极致。”   岳昭刚说完就迷迷糊糊撑不住,睡了过去,而躺在旁边的方洛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   日头刚升上来没多久,躺在马车里的岳昭终于睁开了眼睛,捂着脑袋坐起身。   昨晚不知梦见了什么,一觉醒来头昏脑胀的,车帘掀起,方洛端着水走进来:“昭昭醒了?外面杨大哥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洗洗脸吧。”   擦了擦脸,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岳昭甩甩头跳下马车,深吸一口山间清晨的草木气息。   睁开眼,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几十号人。   岳昭:“······我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外面就多了几十号人?还老弱妇孺一应俱全?   不是说今天去找山匪藏起来的财宝吗?   这群人跟着那些喽啰们,一起蹲在一大片树荫下的空地上,不敢出声,好些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岳昭抬起手仔细望去,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那树上挂着还在往下滴血的,是尸体吧······   杨阔端着早饭走过来,笑道:“昨晚杨蒙带人,去将寨子里剩下的一部分人搜罗了回来,今早有几个不太安分的,就被我挂上面了,大小姐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接过碗,岳昭咳了两声道:“那,那挺好的哈哈。”   本来就要养不起了,怎么又多了这么多...(__)ノ|   吃罢早饭,收拾好东西,岳昭赶紧就和杨蒙带了点人,出发去找那帮人藏起来的积蓄。   那心腹没被杨阔弄死,还被她们押过来继续带路。   走了一个时辰,她们终于摸到了地方。   那山洞确实隐蔽,石门外是密密麻麻的绿藤,周围还有几颗矮树。   扒开绿藤,杨蒙四处找了找,也没看出来连接的机关在哪里,又继续逼问那名心腹。   那心腹实在无法,跪下不停磕头求饶道:“大人饶命,不是小人不说,大当家每次都是让我们夜里,把东西搬到另一个地方,就是这山洞,都是小的偷摸着看到的。”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杨蒙将人扔到一边,朝着岳昭道:“大小姐,我再去别处找找。”   抬手制止了杨蒙想要继续寻找的动作,岳昭一脸深沉地走上前,盯着面前的石门。   突然,微微靠过去,小声又急促地说了一句:“芝麻开门。”   杨蒙:“······”   大小姐你是觉得声音小我们就听不到吗。   半响,石门纹丝不动。   “淦!我就知道那是骗人的!”岳昭气急败坏道。   说罢拿起手里的亮银枪,面无表情地敲了几下石门,预估了一下石门的厚度,退开三步外,让杨蒙等人离远一些。   眼睛微微眯起,岳昭蓄力冲刺,举起银枪大喝一声:“芝麻!给老子开!门!”   之后,杨蒙就看见自家大小姐拿着亮银枪,在那道石门上连着打了几下,那足有三寸宽的石门轰然开裂。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拐进山洞深处后,瞧见了五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打开一看,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哇······”   十分没见识的岳昭真是开了眼,大佬缓缓露出欣慰的笑容。   “杨蒙,走!找人来搬!”   她们带的人不够,还得再找些人把东西搬出来。   岳昭赶紧回营地召集人手,就发现了营地中又多出来了几十人,仔细看去,竟然是贾乐乐?   贾乐乐也瞧见了岳昭,还满脸笑容地举着手打招呼:“昭昭!”   “你怎么在这里?”   “这你就要问他了。”贾乐乐耸耸肩,指着王兆道。   王兆低下头心虚地说出了事情经过。   他当时说自己家很有钱,那身边符合的也就是贾家了,于是那封勒索信和信物,就这么被送到了贾家的钱庄。   身为贾家长女,贾家没有什么小姐不宜抛头露面的规矩。   相反,因为她从小就对做生意很有兴趣,贾钱经常会带着她巡查自家的钱庄,恰巧那日她跟着父亲在这边的钱庄查账。   “我看见了你的信物,就把东西拦下来了,不然早就被扔出去了。”   想到那日钱庄掌柜一脸莫名的模样,贾乐乐好笑道:“你说你也真是的,好歹让他们送到重阳关啊,这边的掌柜哪知道你是谁。”   闻言王兆讪讪地挠挠头。   他本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心里并不想真的把贾家拖下水,所以才没报重阳关的钱钱钱庄。   “我瞧见那信之后,就跟我爹说了我的猜测,我爹本想走这边县令的路子,上报朝廷,结果东西倒是都送过去了,就是见不着人,回去找了岳将军才知道昭昭你已经出发了,怕你人不够,我就带了我们家的护卫过来看看。”   贾乐乐拉着岳昭上上下下地打量,确认岳昭没受伤才放下心。   虽然当初知道岳昭是个小女郎时她很惊讶,但她心里依旧对这个岳家的妹妹很有好感。   岳昭也很高兴,由着她对自己上看下看,面上仍是有些羞赧。   “乐乐姐,你可真是及时雨。”   扫了一圈贾乐乐带来的人,岳昭毫不隐瞒自己的发现,贾乐乐也是爽快的人,招呼着护卫们就去搬东西。   方洛还贡献出了自家的那些马车,贾乐乐为了腾出来地方,把自己的马车也贡献了出来。   那些个山匪喽啰们也不敢有怨言,勤勤恳恳地搬着东西。   没办法,那个厉害的小女郎下了令,说若是做这些小事都还偷懒耍滑,那他们也就不必活着回去了。   先前还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山匪不信邪,怠慢了些,转身就让杨蒙一只手捏碎了喉咙。   众人见状,再没有敢偷懒的。   岳昭原先还觉得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这么出手是不是不太好,转头就看见方洛一脸冷漠地盯着,还有谁偷懒立马就去告状,贾乐乐直接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光顾着喊护卫赶紧搬。   好家伙,这俩以后高低得是个人物。   收编了百来号人,再加上她们自己的人,一路上的干粮就费了岳昭不少功夫。   来时因为要疾行赶路,她们自己也没带多少干粮,最后还是方洛把方家的干粮拿下来分了。   回到将军府,岳昭下马让小伙伴们先到府里休息,顺带让李伯把方洛的院子安排出来。   随后直奔老父亲书房。   怎么安排这些人,还得跟阿父商量一下。   岳毅此时就在书房等着,岳昭带着人浩浩荡荡拉了这么多东西,还没进重阳关就有人报来了。   听闻岳昭的来意,老父亲放下茶杯,悠悠道:“昭昭想让这群人做什么呢?”   “啊?我想让他们做什么?那就,做苦工,帮着扩建重阳关?”岳昭有些不确定地问着。   身后的康图瞧着岳昭为难的脸色,大大咧咧道:“看大小姐的意愿,这群人,说白了就是大小姐这趟出门的战利品,是杀是剐,都凭大小姐的心意。”   话音刚落,岳昭急了:“不成!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怎么能杀了呢。”   要是真想这么利落,她干脆都让他们埋骨瞎子山好了,还费工夫带回来做什么。   半响,岳毅俯下身,对着岳昭的眼睛,认真道:“昭昭,他们是你带回来的,现在或许有些早,但你要知道,若是将他们带回来,日后他们的性命,身家,也就成了你肩上的一部分。”   自家小女郎虽然不是男子,但见识,实力样样都是远超其他小公子的。   就是太过于喜欢冲锋陷阵,奋勇当先。   但若是身为主将,这样的做法,却是兵家大忌。   应是之前的日子过的太苦,所以昭昭做事总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老父亲岳毅对此既心疼又愧疚。   他想着,若是让昭昭明白肩上扛着的是多重的责任,她以后应是能多顾及一些。   岳昭却是以为老父亲这是让她······自负盈亏?   这应该是说,她带回的人她自己负责,她是个成熟的大佬了,可以自己拿主意。   于是岳昭也一脸正色地点点头,道:“放心,我知道了,就是阿父你得拨点人给我。”   以为自家小女郎完全明白了自己担忧的岳毅:“那就继续让杨蒙杨阔两兄弟跟着你吧,若还是有什么事,就让康图过去看看。”   康图倒是很乐意地拍拍胸膛,保证道:“大小姐放心,我康图但凭吩咐。”   既然如此,岳昭就对着舆图开始打算,岳毅和康图也凑热闹似的给她出主意。   这群人是山匪出身,好些个手上都是沾过血的,将他们与普通人放在一个村子,肯定不合适。   干脆就在关外划个地方让他们自行建个村,青壮也别浪费,就编在岳昭名下,让杨蒙杨阔带着操练,等到蛮族侵袭时,怎么说也是个战力。   荒地什么的多的是,这些人只要垦的出来,五年之内,收多少都是他们的。   计划好之后,岳昭还把方洛的事跟老父亲说了,岳毅大手一挥道:“且让她安心住下,正好也热闹些,以后也可从这儿嫁出去,有岳家撑腰,我看哪个夫家敢薄待她。”   三人商量完这些,岳昭就从书房出来了,康图也说着要去巡防,告退后跟着岳昭一起走了。   两人跨出院子时,康图还笑道:“多亏了大小姐这一趟剿匪,否则明年扩建的费用,肯定是不够了。”   闻言岳昭停了下来,疑惑道:“不是朝廷已经批复了扩建重阳关?”   “陛下是批复了的,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又说国库没有那么多钱,就将原本扩建的费用砍了一些。”   岳昭皱了皱眉,她临出京前萧胥然还告诉过她,凭那枚玉佩她可以用八百里加急的驿站通道,她今晚就要写信问问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就知道那些童话书上都是骗人的!   杨阔:??是有个叫芝麻的人在里面吗?没看到啊?   岳毅:昭昭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   ?24、三更合一   第二日,岳昭早上起来就瞧见将军府的校场上,一群青壮站得笔直,他们面前站着的杨阔则是一脸“核善”。   这不是划了地方让他们建村子吗?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剩下的那些人呢?   岳昭心里犯着嘀咕,不禁道:“其他的人呢?”   “大小姐,今日李伯和方小娘子清点了将军府的粮草,发现多了这些人,将军府的储备已经是不大够了,表少爷便带了些人,找上贾小姐出去采买了,新手村那边则是杨蒙在盯着。”   没错,那天商量完说让这些人建个村子,老父亲和康图非要她给这个村取个名字,岳昭无奈,随口就说了个新手村。   本以为他们会反对,结果老父亲竟然拍板,说就用这个,康图大叔还在旁边说好,就这么定了。   事后岳昭想起这名字也是好笑,她是真敢取,他们也是真敢用。   “那你这是?”   这就开始操练上了吗?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尽快让他们实现自给自足?不然这么多人,哪来的钱往里填。   杨阔倒是非常直白:“将军说,马上入秋后,蛮族就要大肆侵袭,必须将这些青壮尽快操练起来,才不负大小姐花费心思留他们性命。”   “嗯,有道理。”岳昭点点头。   老父亲早就说过,蛮族今秋势必会大肆来袭,若是这些山匪不能被武装起来,保证新手村的稳定,那么一场扫荡,就能让她这些天的培养花费,全部付诸东流。   “方洛姐姐呢?”   杨阔:“应是还在库房清点。”   于是岳昭又朝库房走了过去,大老远就瞧见这两个人坐在库房前,一面让人搬东西,一面低头噼里啪啦拨着算盘,方洛还不时指着册子上的什么,转头跟李伯说明。   ······合着,都在忙,就她好像没事做?   左右想想,岳昭便提了点东西往定安去了。   自从知道易老伯的遭遇后,将军府就定期派人送些栗米糖油过来,偶尔老父亲或康图大叔巡防时,还会特地过去看一看。   可能是他们来得多了,定安村里,爷俩的生活也好了许多。   最直观的就是,现在已经没人敢欺负栓子了。   岳昭还没走到易家,就在村口瞧见了栓子,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面前放着几把小木枝,还有些泥巴。   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没一会儿,岳昭就看见一座造型简易的小楼,被他给搭建出来了,看样子,好像还是重阳关的西远关楼?   岳昭有些惊讶。   若是易老伯不曾教过栓子,那他仅凭红木盒子里的图纸就能自己摸索,这是点了天赋技能啊。   不过栓子搭建好后,看了一圈,就把面前的小房子踩毁了。   岳昭皱了皱眉,下马走到他跟前,笑道:“栓子,还记得我不?”   栓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也不似刚见面时那么干瘦,黑亮的眼眸瞧见岳昭时,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岳昭。   过了一会儿,岳昭就见他默默走到前面,给她带路。   拉着马跟在后面,她突然想起自从遇见栓子后,她就没听过栓子开口说话,且他神情间也不似同龄人那样活泼,更像是,她上辈子见到的自闭症的状况。   但栓子又不太像,他感知得到外界,只是不会非常积极地表达。   不一会儿,二人走到那个破旧的小院子。   这次易老伯罕见地在家摆弄图纸,见是岳昭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那些图纸,上前引她坐下,还给她倒了碗水。   “小女郎,那瞎子山上的黑熊寨,是你带人去剿灭的?”   易老伯神色严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审视着岳昭。   见到这阵仗,岳昭只是挑眉,端起碗道:“若老伯你说的是宁洮城的瞎子山,那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见易老伯拉着栓子,扑通一声给岳昭跪下行了个大礼。   岳昭一口水还未咽下去,就吓得呛着咳了出来,放下碗赶紧站起身,要将他们拉起来。   易老伯避开岳昭的手,正色道:“老朽已经知道,你是岳家的小女郎,那老朽的事,想必你已知晓,实不相瞒,当时那伙贼人就是勾结了黑熊寨的头领,害了老朽的长子与怀孕的儿媳。”   “老朽不是没想过报仇,奈何就是个匠人,斗不过官府,也斗不过黑心人,更甚者,为了永绝后患,他们还联手想一并害死我和小女儿,若不是一路逃到这里,早就没了活路。”   想起当年的事,易老伯苍老的面庞露出几分苦笑:“谁知仅剩的小女儿,老朽也没保住。”   半饷,岳昭也有些心酸,易老伯这经历,放在寻常人身上,毅力差些的早就坚持不住了,但他还是顶着全村人一样的眼光,将栓子养大。   栓子瞧着阿爷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着急地想起身,又被易老伯压了下去,只能带着哭腔喊了句:“阿爷莫哭。”   岳昭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栓子会说话啊。   似是看出来眼前小女郎的诧异,易老伯开口解释道:“栓子不是哑巴,他只是不喜欢说话,在这村里也没什么玩伴,还经常被那些孩子们欺负,时间长了,除了老朽,他也就再不肯开口了。”   “易老伯您还是先起来吧,这么聊我怕折寿。”   这么大年纪的人给自己下跪,岳昭心理压力有些大。   说着就要把人拉起来,易老伯还想避开,没想到敌不过岳昭的力气,就那么直挺挺被拉起来了。   但碍于岳昭的身高,还只能要跪不跪地挺着。   易老伯:“······”   也罢,他还是坐着说吧。   拗不过力大无穷的岳昭,易老伯只好带着栓子坐下。   他神色有些拘禁,一只手扯出袖子,擦了擦桌面:“先前岳将军也来过,想让我参与建造重阳关,那时女郎剿匪的消息还未传来,老朽心灰意冷便回绝了。”   “如今,老朽也不知如何报答女郎的恩情,便想腆着颜面请女郎准许,能让老朽为重阳关尽一份力。”   岳昭:“······!?”   还有这等好事?!   之前老父亲还在发愁,怎么才能请这位大匠出山,没想到自己出去转了一圈,竟然就达成了?!   岳昭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道:“什么准许不准许的,若是易老伯您肯出山,这可是我们重阳关的福分!”   怕人家反悔,还接着拍胸脯保证:“您以后就带栓子住在将军府,还有将军府的夫子,武师父,都可以给栓子安排上,我来的时候,在村口可见着栓子搭房子,搭的可好了。”   “老伯您放心,以后啊,在重阳关,我罩他!”   易老伯听到岳昭说的话,面上带了些许笑意。   长叹一声,感慨道:“实不相瞒,发现栓子有天赋时,老朽彻夜未眠,既想教他,又怕教他,他还以为老朽不高兴看到这些,自己搭建完后,就会毁去。实则老朽是担心,他以后若是,走了我这糟老头子的老路,孤苦一生,老朽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他本想着,还是不教了,让栓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但栓子自己又十分喜欢,小小年纪,光凭图纸就能参悟其中四分道理,比起他幼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天赋拿来浪费,他也十分心痛。   好在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好一会儿,易老伯突然出声道:“女郎是我易家的大恩人,栓子如今还未取大名,不如女郎给他取一个?”   “啊这······不好吧?我不过是个晚辈,还是您来为他取吧。”岳昭摆手道。   “女郎就别推辞了。”易老伯拉着栓子,又站了起来:“栓子算是我们易家唯一的传人了,他从小就有些体弱,老朽一直怕他夭折,故而没有为他取个大名。”   还有一层则是,他自己是个苦命人,怕给栓子想出来的名字带上自己的霉运,由岳昭这样的恩人来取,再合适不过。   岳昭敛眸,瞧着栓子稚嫩的脸庞,想了想道:“不如取个凯字,以后就叫易凯。”   话落,易老伯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便朝栓子笑道:“来,栓子,你以后就有大名了,叫易凯!”   瞅着自家阿爷又兴高采烈起来,易凯歪了歪脑袋,也微微跟着笑了一下。   好说歹说让易老伯同意搬到将军府,商量好什么时候叫人来帮忙,岳昭就心满意足地牵着自己的枣红马离开了。   顺路又绕道去了新手村,就看见杨蒙带了几个人站在边上,盯着那些老弱做些打扫、伐木、搬石头等活儿计,也不轻松。   岳昭没有插手,只上前叮嘱了几句,便回将军府了。   回去的时候,目光扫到方洛领着十几个妇孺,年老的,年轻的,甚至比她还小的,往另一边的院子走过去,吩咐她们跟着做饭、缝补、浆洗等等。   方洛的脸上倒是再也没有那日的脆弱,反而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干练。   其实方洛在回来后,就又仔细想了想岳昭那晚的话,深觉方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在临州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富户,她自小就被阿娘带在身边教导内宅事物,人也聪颖,学的还算不错。   来到将军府后,发现偌大的将军府,竟然只有李伯一个管家,打理上上下下的琐事。   李伯年纪大了,这么多事情,有时候自然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她就经常去给李伯帮忙。   岳家一向节俭,仆人也并不多,岳毅也不想让李伯这么辛苦,曾跟李伯商量再找个人分担一下。   李伯却觉得这是将军暗示他人老了不中用,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于是每每听将军这么说,都是一副哀伤悲戚的模样,转头就在岳毅面前拼命工作,颇有一种“廉颇老矣,每顿能干三大碗”的气势。   看得岳毅又好气又好笑,也就不再说了,只是吩咐下仆们多上点心。   现在多了一个方洛,听了这个小女郎的遭遇后,李伯不仅没有排斥方洛的帮忙,每次见到她还都格外关心,特别勒令下仆,一定不可轻视怠慢方洛,否则家规伺候。   而对方洛来说,自己不仅找到了在将军府的定位,可以发挥所长,李伯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也让她十分慰藉,是以也很快调整好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变化,岳昭也是乐见其成,否则,方洛她这么小就要背负那样痛苦的过往,太辛苦了。   *   日子就这么如流水一般过去,几日后,岳昭就觉得自己有些上火,一大早起来就看见,自己嘴角生出了泡。   还不是这两天她总为各种事情发愁。   萧胥然那个花狐狸的回信到了,上次剿完匪回来,康图大叔说扩建重阳关的预算被砍以后,岳昭当天晚上就写信去问怎么回事,顺带把宁洮城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最后还告诉花狐狸,不答应的话,这可就是她玉佩兑现的第一件事了!   当然,隐去了找到山匪积蓄的后续。   没几天,萧胥然的回函就到了,看完后岳昭就抿着唇,皱眉仰天长叹了一声。   回函里,花狐狸也没敷衍她,直言这个工程款,是他与户部尚书周大人联手,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吵了七日才批下来的,谁知在后面走流程的时候,松州发了洪灾。   当初先帝驾崩时,未国千疮百孔,整个国库的储备就没剩多少。   新帝登基后,他们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各处百废待兴,于是萧瑜自登基以来就大力弘扬节俭之风,节衣缩食。   但省下来的钱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就是重阳关扩建的钱,都是萧瑜力排众议,停了皇陵的工挪过来的。   谁知道松州今年决了堤,由于事发突然,上报朝廷时,洪灾已经持续半月有余,国库实在再挪不出钱去救灾了。   各大臣就把主意都打到了重阳关的这笔钱上,说是来年国库收上税收后,再批不迟。   这操作周大人再熟不过,他做户部侍郎时就常用的手段,先拖着,来年的税来年再说,如今自己被人这么拖延,气的他在朝堂上指着工部尚书的鼻子疯狂开麦。   本来重阳关所有的工程款都要被砍掉,还是萧胥然想了个办法,仗着身份从朝中各处大臣那里“募捐”了一些,加上林林总总叛贼一党抄家的钱,才给重阳关保住了大部分。   结果还给自己惹了个“过路财神”的名号,京中各家现在都勒令小辈不许出去花钱胡闹,生怕他知道后上门打秋风。   还跟岳昭坦白道,为了救灾,自己府中也是一样拿了家底,能保住重阳关的大部分工程款已是十分不易,岳昭若是执意动用玉佩的诺言,那还是把他上称约个数,称斤卖了吧。   最后还提到,宁洮城县令的事,他已知晓,朝廷已经派人在路上了,这县令的命是肯定没了,当然也准备抄家充盈国库救灾,至于他上面有哪些人庇护,就不是岳昭该管的事了,他自会去查。   把回函送到自己老父亲手里后,父女俩今天就坐在岳昭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半饷,岳毅先出声道:“安阳王殿下说的确实都是实言,为父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岳昭一拍桌子,首先拍板:“阿父你可不能再写信去京中问祖母要钱了,我来时已经查了岳府的账,祖母也没什么家底了。”   凭老人家的脾气,估计把自己嫁妆用完了,也不会动她和阿娘的那份,到时候让京城岳府去喝西北风吗。   随后又让人把李伯、王兆、方洛都喊来,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后,大家拿着算盘和账册,就开始算他们将军府的家底能拿多少出来。   听闻将军府为这个发愁,方洛率先就把自己家的那几十口箱子都拿了出来。   她直言道:“我如今吃住都在将军府,将军,昭昭,还有大家都不曾视我为外人,那就不要与我客气了。”   李伯皱着眉出声:“方小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今日将军叫我等过来商量事情,这是自从大小姐找回来后定下的家规,岳家人丁稀薄,所以大小姐说无论大小事,只要是觉得有必要,就一起开个,什么,家庭会议,一家人集思广益。”   “叫方小姐来,是把您当作岳家的一份子,一同来商量事情,绝不是要让您把家财拿出来。”   见众人纷纷都是不同意的神色,方洛只觉得心中一暖,莞尔一笑道:“我知道将军和昭昭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李伯所说,我现在是岳家的一份子,住在重阳关这些天,更是喜欢上了这里,若是能让重阳关固若金汤,抵御外敌,我也更安心些啊。”   “再说我如今能花费的了多少,那些钱财有用才叫钱财,若只是摆在库房,那就成装饰了,昭昭,我是认真的,你就收下吧。”   说罢,方洛一脸正色地看着岳昭,让她清楚,自己是真心想要拿出那些钱财扩建重阳关的。   最后还是岳昭一锤定音道:“好,既然方洛姐姐这么说,我就先收下了,但你放心,我给你打个欠条,这些钱权当是我借你的。”   瞧见方洛张口想要拒绝,岳昭摆摆手,另一只手写着欠条,道:“若是你不答应,你的钱,我是绝不会动的。”   方洛拗不过岳昭,只能答应了岳昭的提议。   盯着岳昭打的欠条,上面还盖了岳将军的私印做担保,眼中又忍不住泛起薄雾,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抹去。   “哎······”   王兆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他自己本身吃用就在将军府,身上都是每个月将军府给他发的月钱,他还存不住私房钱,就算有,也早就被自己亲爹要走了。   他亲爹总以为阿娘临走前给他塞了笔银子,每每输光身上的钱就要找他要。   王兆根本就没钱给他,日子久了,那男人就以为王兆故意隐瞒,急了就拿着藤鞭虐打逼问。   他那时候也是硬气,一声不吭扛了下来。   最后还是贵竹将此事偷偷告诉了姑父,姑父便使了家法。   虽然把那个男人赶回老家了,但他懒惰好赌,每个月还会写信来跟他哭穷,他没有法子,只能每个月从自己月钱里分出一点寄回去。   于是自己手头也是紧巴巴的,那时又不能天天仗着姑父的名头赖账,是以他砍价的功夫,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要不,去问问贾家,肯不肯帮帮忙?”   突然,王兆想到了贾乐乐,提议了一下。   岳毅立马反对:“不可,我们两家交情虽好,但也不能如此不知分寸,但凡我们提了,贾家无论如何都是会答应的,这与以势欺人有何不同。”   听见姑父的话,王兆讪讪垂下了头,不再出声。   “也不是不行······”   岳昭此时想到了上辈子一个普遍的模式,高速公路收费站。   完全可以照搬过来,等重阳关建好后,每个过路人都可以征收一些象征性的过路费,直到将贾家的钱收上来。   此种想法提出来以后,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细细琢磨,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岳毅沉思了一会儿后,便说先考虑一下岳昭的方案,等他与贾家商议一番再下决定。   随即岳昭盘算道:“就算是这样,这些银钱也不一定充足,萧胥然的信上还说松州洪灾,那市面上的粮价一定会暴涨,我们必须先屯点粮食,来年开春,我手里有更好的新种,到时不仅是重阳关,若是推而广之,整个大未的百姓或许都不会饿肚子了。”   闻言众人十分惊讶。   “表妹老大,什么新种这么厉害!”王兆耐不住性子问道。   岳昭却神秘一笑,眨眨眼:“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她还得先攒好小金库,从系统商城换呢,现在就先卖个关子。   说笑完,岳毅正色道:“当务之急,还是蛮族的骑兵,草原大旱,今秋蛮族势必要来拼命,虽然圣上准我调兵,但到时调来兵士的口粮等等人力物力,还需要重阳关备好。”   对此岳昭也是忧心忡忡:“重阳关扩建的钱肯定要留着,那些古董字画什么的,就拿给乐乐姐,看能不能折成现银或是粮食,朝廷现在忙着救灾,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我们了······”   生活不易啊,真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开完家庭会议,岳昭还顺路旁观了杨阔的练兵环节。   说实话,就是非常平常的技巧和体能训练。   就是,强度大了点。   上午就是几十号青壮,听着杨阔的口号,对着稻草人进行或劈,或砍,或刺,这样的基础训练,下午就被拉出去进行一些跑圈,爬山等等提升体能。   每日都是如此,不停循环。   杨阔根本不管这些山匪能不能受得了,他的原则和要求都非常简单,做不到,就死。   有人站出来诉苦抗议博同情,一通操作还没完,就被杨阔拉过来一拳轰碎了脑壳,完了还擦擦手。   对着他们表示,受不了,那就去死。   当初要不是大小姐非要留他们一命,他们真能活到现在?   知不知道俘虏都是什么待遇,现在他们除了训练还能吃饱饭,都是多少人求不到的,还敢提条件,当这里是客栈呢?   这群人意识到他们的性命,在杨阔眼里真的不值一提后,纷纷安静如鸡。   细细说来,他们的待遇确实不错,一日三餐都能得到保证,除了每日都要高强度的训练外,不定期还能吃上顿肉,这比在黑熊寨的日子要好一些。   寨子里,上面的当家们吃的是满嘴流油,但他们这些喽啰哪有这样好的待遇。   大不了就当是在打长工了,众人就这么给自己灌输心理暗示,时间长了,也就没啥好想的了,毕竟没人真的想去挑战,是杨阔的拳头硬,还是自己的脑壳硬······   晚上岳昭回到房间,想了想还是将上辈子的一些救灾知识以及灾后注意,写了份汇总发了八百里加急给了萧胥然,最后还提了一句,若是那些人肯迁徙的话,非常欢迎他们来重阳关,他们这边可正缺人呢。   后面岳昭就这么一边巡防,一边瞧着新手村的建设,偶尔还攒攒感恩值。   直到有一天,岳昭发现如她所料,粮价上涨的厉害。   于是她找到贾乐乐,两个人商量了个主意,希望贾乐乐能帮忙,引荐一下他们钱庄的粮商。   她准备用感恩值到系统商城换粮食,再拉着换来的粮食高价卖给粮商,这样就能再为扩建重阳关攒下一笔了。   贾家主营钱庄,但来存钱最多的,自然还是那些个商户,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哪里的粮价最高,哪些商人会出最高价钱买进卖出。   贾乐乐知道自己爹爹对岳将军十分钦佩。   上次出门他不仅答应了岳将军的提议,甚至还因为能与岳将军一同吃饭,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的事情。   得知岳昭的想法后,贾乐乐也做了个顺水人情,爽快答应。   还调笑道:“钱庄只不过是引荐了一下你们,也没什么损失,昭昭你啊,就不必说什么分账了,不过怎么谈,能谈成多少,这个贾家不便插手,就要看昭昭你的本事了。”   岳昭也不耽误,多谢了贾乐乐的仗义相助后,出门谈生意就把自家表哥小弟带上了。   之前王兆去了那些葬身瞎子山的侍卫们家里,将他们应得的抚恤一一送到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就心照不宣地没去打扰,直到他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好似没事人一般继续生活。   但岳昭明显感觉到,王兆变得沉稳奋进了许多。   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和她习武磨练,嘴上再也没有过抱怨,岳昭为此,还特地从系统商城中给他换了一套适合他的刀法。   并且他课业上也再没有懈怠过一分,以前王兆没好好读的书,他自己又跟着岳昭,重新学了一遍。   瞧着这样努力的王兆,岳昭也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但她也没有办法,说了几次,王兆也只是嘴上答应,私下依旧非常拼命。   刚好岳昭现在有机会,把王兆从那些事情中脱离出来,让他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压力。   事实证明,王兆还是那个王兆,那些书也真是没白读。   现在的他砍起价来,不仅逻辑清晰,价钱的底线还把握的刚刚好,那商户最后都是被掐着人中送出去的,回去后的王兆也明显开心了许多。   这么一来二去,本来岳昭做的就是个无本生意,刨去感恩值,赚的可都是纯利。   大佬表示除了攒感恩值比较费劲,其他都很满意。   转眼间就已经入了秋,岳昭做完了最后一笔卖粮生意后,宣告收手。   期间还收到了萧胥然那个花狐狸姗姗来迟的回信。   说是她写的那些救灾措施什么的都非常有用,为了救灾顺利,灾款能够安全到达松州,他跟圣上自请一路押运。   虽然他武艺不怎么样,但身边有青峰清和两个高手,还是性命无虞的走到了松州,至于岳昭说的迁调流民的事,他倒也是帮忙宣传过,只不过,效果好像不怎么样。   岳昭:“······”   她总有一天要把肃州重阳关的特色,还有好名声,弘扬天下!   眼看没几天就要秋收了,老父亲也准备从城东大营调兵过来,为了让将士们安心应战,她还得再换点粮食,好帮着缓解一下后勤压力。   只是又苦了自己刚攒的感恩值小金库,都还没长胖,就又瘪了。   李伯这两日身体有些不好,为了让给他好好休息,方洛把将军府的后勤统统接手了。   岳昭自己看不了账册,一看她这次买卖的账册就止不住的头痛,最后只能抱着账册去找方洛求助。   就导致方洛现在不仅要新手村,将军府,两个地方的后勤一把抓,还要抽空给岳昭算帐册,这阵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许是感受到了将军府的各种动作,整个肃州城都弥漫着硝烟未起的沉重。   重阳关的百姓们也进入了戒备状态,往年蛮族的侵袭会再晚一些,但今年秋收后没多久,大伙儿就看到了将军府发下来的告示。   告示上说今年蛮族会来的早些,让各家做好准备并且放心,岳将军已经调兵支援,一定会保障百姓的安定。   因为重阳关自身的粮草储备也不是非常充裕,又考虑到明年开春后的工匠消耗,岳毅拿着虎符也没有大肆调兵过来,只是算好了各处的防御人手,比着往年多加了一半的兵士。   岳昭则带着老父亲给自己配备的人马,从秋收后就开始每日去关西七镇巡防。   一路查看有没有蛮族的踪迹,以防重阳关来不及应对,闲了就去重阳关的集市转转,偶尔还保证一下治安问题。   新手村那些青壮的训练也都停了下来。   杨阔现在整日带他们到各处帮助百姓秋收,不时还给他们洗脑。   让他们要感谢大小姐的恩情,他们这等山匪本来已是死罪,是大小姐救了他们,给他们吃饱穿暖,还养着他们,让他们在新手村安家盖房。   只要好好改造,努力杀敌,在重阳关挣个基业,好日子那是指日可待。   看着被他们帮助的农户们称赞的笑脸,还有给他们端碗送水,神色间有些害羞的小娘子们,这群人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干劲十足。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于是纷纷吼着此生绝对忠于大小姐,保卫重阳关!   瞧着这样的效果,杨阔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的兵,才有点能上战场的样子。   *   为了这次大规模蛮族南下入侵,察合汗国的黑木汗王,准备将自己的四个儿子都派出去。   这不仅是扫荡物资,帮助他们的部落度过草原上的寒冬,更是对他四个儿子的一场考验。   他们对这次的南下也做足了准备,三个皇子纷纷表示有长生天庇佑,此战他们定会大胜归来,带领整个部落度过冬季。   唯有阿狮兰没有表态,最后跟着三个哥哥走出帐篷。   天上的海东青盘旋鸣叫,那是他亲自驯养的布日古德。   他是兄弟中年纪最小,也是体型最小的勇士,他不似哥哥们那样壮硕,反倒更像汉人的身形,比起他有勇无谋的哥哥们,他更擅长于运用智慧,但也因此不被父汗所喜爱。   从草原上最受人青睐的,当然还是威武雄壮的勇士,但部落里喜欢他的姑娘也不少,她们总会笑着说他如祥云一般俊朗,骏马一样飘逸。   或许是因为他是奴隶生下的孩子,于是他的智谋在父汗的眼里,就是一种胆小取巧的象征,他的哥哥们甚至不止一次的嘲笑他,只有懦夫才不敢直面挑战,赢得堂堂正正。   哪怕他的战利品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他们的草原因为今年的干旱,一半的地方都没有水源。   长不出丰盛的牧草,就喂不饱部落里所有的牛羊。   为了牛羊不被慢慢被饿死,部落里的族人只能不停地宰杀,做成肉干让勇士们出征时带上,期望勇士们能带回来更多今冬的口粮。   正当他望着草原出神的时候,身后年纪还小的拉姆走了过来,握着阿狮兰的手啜泣道:“阿狮兰哥哥,我最喜欢的小羊羔被阿布宰了,额吉说这场干旱太严重了,这几天家里不停地宰杀牛羊,阿狮兰哥哥,我们会死在这个冬天吗?”   阿狮兰抱起她,温柔地拍拍她的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伸出手臂指着远方的那座山。   他笑道:“拉姆看见那座山了吗?马上我们会带着最强壮的勇士们,越过那座山,那座山后的汉人非常富饶,他们有数不清的粮食,茶叶,糖,瓷器,丝绸,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我们会打败那群弱小的汉人,将这些好东西统统带回来。”   “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个冬天。”   望着那座山,阿狮兰的眼睛盛满了坚定,茶色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拉姆高兴地笑着,抱着阿狮兰的脖子,靠在他耳边小小声道:“在拉姆眼里,阿狮兰哥哥是最聪明的人,那阿狮兰哥哥会成为我们的新可汗吗?”   阿狮兰虽然脸上的笑意更盛,上下打量着怀里的小拉姆,但眼底却一片冰冷:“拉姆,是谁让你来这么问的?”   虽然面前的人明明还是温柔地笑着,但拉姆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是,是我偷听到阿布和额吉说话,听到的。”   听到拉姆的话,阿狮兰才缓缓蹲下身,将她放下来,摸摸她的头,道:“拉姆喜欢糖吗?”   被阿狮兰哥哥温柔安慰的拉姆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喜欢。”   “好!那就给拉姆带好多好多糖回来。”   让快乐的小拉姆赶快回去,阿狮兰一声呼哨,他的雄鹰飞到手臂上。   被哥哥们嘲笑也好,被父汗不喜也罢,他不会让爱戴他的子民失望,他会成为察合汗国的大汗,也会让部落延续壮大下去。   他知道在那座山后面,不仅有丰富的资源,还有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和已经做好准备与他们搏斗的敌人。   但那又怎样?   长生天在上,坚固的城池阻挡不了他的脚步,敌人的铁甲也吓不退他的决心。   他会带着勇士们踏平那座城,为部落的族人而战。   次日,黑木汗王将自己的四个儿子和自己的心腹们都召到了帐篷里,对着羊皮上的舆图,给自己的儿子们划分路线和势力。   虽然他一直对自己的小儿子出身非常不满,但看在经常都是阿狮兰带回来的战利品最多的份上,他还是秉持公正地分配给了他们相同数量的察合勇士。   除了阿狮兰外,之前他们南下“打草谷”时,经常都是在密耶小打小闹,往往他们的势力到达以后,不仅会有临近的护卫队,未国的军队也会很快过来干预。   为了保存实力,他们只能在未国派遣使者或是军队来临之前,赶紧撤离。   于是他们与未国,至今都是围绕着密耶,展开了长时间胶着拉锯的状况。   而这次,密耶也已经远远不够,他们必须竭力靠近肃州走廊,拿到更多的战利品。   其他三个皇子得到分配好的势力以后,都是信心十足,保证一定会让父汗满意。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父汗喜爱的阿狮兰,则是站在他们身后冷眼旁观。   而后的时间,在确定自己的哥哥们已经出发了几天后,阿狮兰才带着自己麾下的勇士们,慢慢悠悠越过那座高山。   作者有话说:   岳昭:攒小金库!挣钱!! 第25章   如今天气已经逐渐凉下来了,易老伯和易凯也早就被岳昭安排人,接到了将军府。   老父亲对此表示非常高兴。   现在他整日只要空闲下来,就拉着易老伯在书房,一起探讨重阳关扩建的关城设计图。   易老伯也不愧是这方面的建筑大匠,他的设计构思每每都令岳毅称赞不已。   偶尔易老伯还会带着易凯专门出关,进行实地测量和勘察,细细给易凯讲解这些道理。   担心他们的安危,岳昭总会亲自跟着保护他们。   这两个人现在可是重阳关的“关宝”,半点损失都不能有的那种,她还是亲自跟着比较放心。   而易老伯在讲解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避讳岳昭的存在。   甚至瞧着岳昭对此感兴趣,还会带着易凯一起跟岳昭做些模型。   岳·手残·昭:也,也不用这么热情。   她虽然感兴趣,但真的做不出来,典型的眼睛会了,手不会。   每次看着自己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看不出原型的东西,再对比易凯做好的精美模型,她都深感大佬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偏偏易老伯对于自己的技艺,能够吸引岳昭非常高兴。   瞧见岳昭手残也一点不在乎,还安慰她多做做就好了。   岳昭:……真的不必。   随着人越来越多,将军府每天也越发热闹了。   这两日岳昭还考察了重阳关的养殖情况,发现重阳关养的最多的还是牛羊一类,养猪的人反而较少。   因为手底下养着不少人,故而他们对肉类的需求也是急剧上升。   岳昭还特意跑到肃州城里的集市上寻找。   她发现此时的未国百姓,已经掌握了阉割技术,只是受限于喜好以及养殖技术的原因,并没有普遍养殖。   但在岳昭眼里,真正能说解馋的,还得是猪肉啊。   想想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软糯可口的冰糖肘子,香辣爽滑的水煮肉······   大不了她就自己养!   反正她有系统商城,到时候换点灵药兑水稀释,再换本高效养猪指南,不怕这群猪活不到长大长肥。   说干就干,第二天岳昭就走街串巷,买回来一头一百多斤的大母猪还有十几头小猪仔。   她本想着在将军府里找个地方喂养,奈何遭到了王兆和方洛的严重反对。   直言如果她非要在将军府养猪的话,有猪没岳昭,有岳昭没猪!   往日对岳昭十分宠溺的老父亲岳毅,此时也没有帮着岳昭说话,而是默默握拳抵着勾起的唇角,拉着易老伯绕过了王兆和方洛的讨伐现场,拐进书房办公去了。   身体已经康复的李伯,瞧着极力科普猪肉很好吃的岳昭,也是笑而不语地跟在自家将军身后绕了过去。   只有易凯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盯着这三个人,看样子好像是被安利到,十分想养一养的模样。   最终,岳昭也没能争取到在将军府养猪的特权。   无奈她只能把这些买来的猪带到了新手村。   易凯则是颠颠跟在岳昭后面。   自从爷孙两人搬到将军府后,岳昭为了开解易凯,经常拉着他到处跑。   时间久了,小家伙不是在阿爷身后,就是在岳昭身后,加上方洛和王兆也很照顾他,易凯现在比起以前毫无反应的样子,已经好了许多。   新手村的人一听,这是养好了就能杀了吃肉,到时候还家家有份。   顿时就高兴地划了块地,准备建个猪圈,还和岳昭保证,一定会好好喂养,争取让它们来年膘肥体壮。   “······顺利的话,来年过年那会儿大伙就都能吃上杀猪菜了。”   大佬欣慰点头。   突然,就在大家要把这些猪,赶进临时围起来的栅栏里时,最大的那头母猪突然挣脱了绳子,疯狂地跑了出去。   到手的肉还能在她眼皮子地下飞了?!   岳昭咬着牙安置好易凯,拔腿就追了上去。   杨蒙也注意到了疯跑的猪,怕它伤到新手村的人,也跟着岳昭身后追了上去。   大家伙儿一看猪跑出来了,胆子小的立马尖叫着跑回了家,胆子大些的则跟在后面,拿着东西着急地追。   他们这么多人,还能让这头猪给猖狂上?   这就导致杨阔带着人训练回来以后,老远就看见一群人脚下黄土飞扬。   走进看,才发现最前面是一头猪,然后就是岳昭和杨蒙,再后面是拿着木棍,铁叉等等工具,嘴上还不停大声呵斥什么的新手村村民。   杨阔:“······”   她俩这是偷了新手村的猪,被打出来了?   瞧见前面的杨阔,岳昭也是没客气,大声喊着:“杨阔,快帮忙拦住这头猪!”   要不是她现在,还舍不得杀掉这头最大的,她早就拿亮银枪飞过去了。   闻言杨阔也傻眼了。   大小姐,这快两百斤的猪撞在身上,他俩指不定是谁先飞吧。   虽然他不好硬拦,但杨阔想了个办法,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双手在下面并成一排,朝岳昭吼道:“大小姐,我助你跃到它背上,打晕这头猪就行了!”   岳昭一听,这法子不错,遂点点头:“好!”   趁着猪跑过杨阔身边,紧随其后的岳昭一脚蹬在杨阔的手上,接着杨阔大喝一声:“去!”   肌肉发力,瞄准前面被吓得乱窜的猪,杨阔挺身用力将岳昭抛了过去。   岳昭借着这股力道一跃而下,稳稳坐到那头猪的背上。   将自己牢牢固定在猪身上,她贴近猪的耳朵边,沉声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最好快点停下来,别逼我使用武力。”   这头猪早已被身后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何况岳昭骑在它身上。   现在只知道拼命地跑,尥蹶子,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哪里管得了岳昭的话。   见自己的怀柔政策没有奏效,岳昭慢慢坐起来,稳定身形,一只手握成拳高高举起,面色冷酷道:“告诉你,这就是惹怒我的下场。”   随后一拳用力狠狠锤下,为了以防不小心弄死这头最贵的猪,她还特意留了些力道。   后面跟着的杨蒙就看见自家大小姐,骑在那头猪身上,扬起小拳头轻轻一锤,那头猪就慢慢停了下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轰然倒地。   岳昭潇洒起身,拍拍手,拽着这头猪的蹄子就往回拖。   后面跟着的新手村村民目瞪口呆。   虽然不是第一次瞧见大小姐的力气,但每次都还是会很惊讶。   忽然,一名青壮手中的木棍掉落,指着远方的浓烟道:“狼,狼烟!”   岳昭等人仔细看去,果然是狼烟。   “这个方向的狼烟,是密耶出事了!”杨阔出声道。   转眼就看见岳昭拖着猪扔进了栅栏,拿起一旁的亮银枪跨上马。   岳昭勒紧缰绳对着杨阔道:“你们快回重阳关叫人来,我先过去看看!”   “大小姐,等等我。”   杨蒙不放心岳昭一个人冲过去,说罢,带上自己的几个手下骑上马也跟了上去。   骏马飞驰,岳昭看着狼烟,想起上次定安的惨状,胸腔像快要炸开一般。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不想看到,定安的悲剧重新在密耶上演。   握着亮银枪的手逐渐用力,岳昭又催着小马驹加快了速度。   那苏图骑在马上狞笑着,挥刀砍倒一名护卫队的人。   他身为察合汗国的大王子,也是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当然不会像他的弟弟们那样,打仗时畏畏缩缩的。   察合汗国三万精锐骑兵,而父汗留下了少数的精锐防守后,将其余两万八千的骑兵精锐,分配给了他们四个儿子,让他们每人带领七千人南下。   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弱小的汉人罢了,何足为惧。   二皇子达亚尔曾找他合作,但那苏图从小深受舅舅的影响,非常瞧不起他那见风使舵的性格,于是一口回绝了达亚尔的提议。   他也是四个王子中最早动身的。   那苏图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最多的战利品。   让父汗瞧瞧,他才是真正能带领部落子民,走向辉煌的下一任汗王。   正当他骑马追着另一个想要逃跑的汉人,举着的弯刀落下时,眼前突然多了一杆银枪,架住了他挥下的弯刀。   抬眼看去,竟然是个骑着小马驹的小孩,他不屑道:“小鬼,你是要找死吗?”   岳昭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密耶。   老远就看见蛮族骑兵大肆杀掠,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一枪拦住了眼前这个大胡子的弯刀。   无他,这群蛮族里面,一眼望去,就这个大胡子身上的甲胄最打眼,铁定是个领头的。   她正要凶狠放话,结果就听见这个大胡子开口,哇啦哇啦说了句什么。   岳昭:“······你说的什么?”   淦!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听不懂蛮族语!   这回去之后得学习一下,不然她以后还怎么放狠话,打架的气势都少了一半!   见眼前的小鬼还不让开,那苏图眼中的杀意溢出:“既然不让开,那就死在这里吧!”   他话音刚落,岳昭举起亮银枪一招出其不意,用力打落了他手中的弯刀。   虽然听不懂大胡子哇啦哇啦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看表情岳昭就知道了。   这是要开始打架了!   身后终于带人跟来的杨蒙见状,心里默默嘀咕,大小姐现在都这么狠了吗,上来就单挑蛮族大王子?   心里嘀咕,手中却没停,杨蒙带着手下,也直直冲进了蛮族的队伍。   杨蒙等人的到来,为密耶百姓的撤离,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有些离得近的村镇,他们的护卫队也刚好赶了过来。   鉴于上次定安的惨剧,现在临近的各个村镇看到狼烟,都是派出一半的护卫队前来救援,就是怕万一防守空虚,被敌人趁虚而入。   那苏图看着地上的弯刀,心中有些不安。   这小鬼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还不等岳昭动作,那苏图就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捞上来自己的弯刀,大吼一声,驾马再次朝岳昭冲了过去。   周边几个蛮族骑兵,瞧见岳昭那一手震掉了大王子的弯刀,就知道这个绝不是寻常的孩童,于是也驾马过来,准备围杀岳昭。   狂风吹起无数沙尘,岳昭眯起眼睛,望着向她冲过来的蛮族骑兵。   二话不说催动小马驹,握着亮银枪就迎了上去。   笑话,这阵仗要是怕了,她还怎么做老大!   作者有话说:   岳昭:看我恁不恁死你就完了! 第26章   杨阔在大小姐和杨蒙走了之后,才恍然回过神。   一把拉过自己的马,将易凯抱到自己身前坐好。   大小姐之前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技术型人才一定要保护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大小姐哪来这些奇怪的称呼,但易凯这么小,还是先带回将军府为好。   骑在马上,杨阔拉着缰绳对新手村的人大喊:“警戒!护卫队穿好甲胄,拿上武器开始巡逻!”   说罢,快马加鞭朝重阳关赶去。   新手村的人都是被杨阔训练过的,男女老少都被杨阔告诫过在这里的生存技巧。   尽管新手村的位置距离重阳关很近,基本不会正面对上蛮族的扫荡,但杨阔还是警告过他们——   身在边关,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村民们听到杨阔的声音后,立马进入了警戒状态。   护卫队的青壮们也飞奔着去穿上甲胄,拿好武器开始按照杨阔之前的部署,在新手村四周巡逻查看。   一路疾行的杨阔到达重阳关时,康图已经点好兵准备去救援密耶了。   狼烟飘在上空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了蛮族的位置。   听到杨阔说自家小女郎孤身去救援时,岳毅眉头紧皱,而后知道杨蒙带人跟了上去,才松了口气。   挥退杨阔,岳毅压下心头的担忧,对着舆图开始谋划。   大王子那苏图已经到了,那么其他三个王子应该也快要来了,其他的岳毅倒是不担心,就是不知道阿狮兰此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重阳关。   *   铮一声脆响,岳昭架起那苏图的弯刀,手上的亮银枪寒芒涌动。   那几个想来支援的蛮族,早已经被她打死在马下。   蛮族骑兵果然名不虚传,体格强壮,进退有度,光是这几个,就费了她不少功夫。   岳昭的手臂已经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她不能兑换体力丹续航,后面还有更多的蛮族要来,没有时间让她昏睡三天,只能撑到重阳关的守军前来支援。   心里默默戳着系统商城,虽然不能续航,但不代表不能占别的便宜。   花了50感恩值给自己换了一瓶敏捷药水,没有副作用,但只能持续一个时辰。   这也够用了。   不能再让蛮族的战线,继续朝赤金和东库推进,再往后就是重阳关要直面这些蛮族骑兵。   这才来的是第一波敌军,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们攻到重阳关。   那苏图看着这个小鬼每次出招,银枪之下都是鲜血飞溅,扫过那些被岳昭斩杀下马的勇士,他恨不得立马杀了这个汉人小鬼泄愤才好。   二人迅速缠斗在一起,那苏图经常带兵打仗,经验老道,来来往往之间弯刀虚虚实实,而岳昭凭着一把子力气和灵活的身法,也能跟其打得有来有回。   最终还是敏捷的岳昭略占了上风,逮住机会,在那苏图身上开了几个口子,自己身上也挂了点彩。   好在躲闪的及时,没有伤到要害。   那苏图的伤口不断往外流着血液,不一会儿,身上的布料就被洇湿了。   岳昭握着亮银枪的手指泛白,不停地喘着粗气。   抬起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冷漠无情,好似能映出那苏图的死相。   深吸一口气,岳昭只觉得自己胸膛喉间尽是辛辣的味道,咬牙挺起上身,勒紧月夸下骏马,再度杀向那苏图!   她眼底逐渐浮上一片血红,喉间溢出小兽一般的怒吼:“大胡子,你到不了重阳关了!”   “小鬼!你找死!”   那苏图瞪大了双眼,被自己身上的血液刺激地大喝一声,右手拿着弯刀,魁梧的身躯驾驭着战马,也快速迎了上去。   武器相撞,炸出一阵火花!   二人呼吸间已是无数刀光剑影,蛮族骑兵不敢靠近,杨蒙也急得不知从何下手。   两边的人一时之间不仅帮不上忙,还被迫退出这他们的战斗圈。   大小姐的实力已经如此恐怖了吗?!   己方死去的战士越来越多,他们带来的人,始终还是敌不过七千蛮族精锐。   杨蒙有些焦急,一边杀退上前的蛮族骑兵,一边尽量靠近二人,看能不能找时机加入进去,帮大小姐一把。   大军应是快到了,大小姐可不能出事。   几乎是刹那间,岳昭佯装力竭引那苏图来追,随即拧身回头,一记回马枪,直直刺向那苏图的咽喉之处。   枪尖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   那苏图来不及躲闪,慌乱间只能先用左手护在咽喉之前。   岳昭的枪尖闪过森冷的光芒,她用尽全力刺穿了那苏图的手掌,想将枪尖推进敌人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那苏图将手中弯刀射向岳昭,再抬手紧紧抓住长木仓侧过腰身,避开了锋锐的枪尖。   瞧见那苏图的动作,岳昭并不意外。   避开飞来的弯刀,一双杏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光亮夺目,拧动亮银枪的机关,一把抽出枪尾的尺素剑。   脚下发力,岳昭凌空跃起——   坠在那苏图的马上。   顷刻间,她用尽全身力气,双臂狠狠斩下。   剑刃划过肩甲,透近那苏图咽喉的肌理,带起一串炸起的火花。   这小鬼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天赋?!   待她成长起来,以后定是蛮族的心腹大患!   那苏图心中大震,双眼慢慢黯淡下来,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身子不受控制地摔下战马,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扬起手中的尺素剑,杀了那苏图这名敌将的事实,让岳昭兴奋地浑身颤栗。   感应到脚下的战马开始躁乱,她随手将长剑贯穿了战马的头颅。   高大的马匹轰然倒地。   抬起猩红的眼底扫视一圈,岳昭站在战马的尸体上嘶吼:“敌将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恰好此时,康图带着身后的一万援军赶到。   万马奔腾,漫天的黄土飞扬,大地似乎都在颤动。   快冲到时,康图壮硕的手臂拔刀往前一挥,嘴上大喊一声:“儿郎们!杀!”   “杀!!”   身后的兵士随即蜂拥而上,大军所过之处皆是冲散了蛮军的阵型。   蛮族副将瞧见自家主将已死,目眦欲裂。   奈何对方援军已经赶来,再打下去,全军覆没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勒紧缰绳,只能高喊了句撤退后,驾着战马飞速向后退去。   一想到大王子竟然死在这样一个汉人小鬼手中,副将心中就暗暗叫苦。   他怎么回去和老汗王交代。   没有管撤退奔逃的蛮族骑兵,杨蒙则是快步下马,连忙冲向自家大小姐。   岳昭眼睁睁看着援军到来,蛮族的骑兵四散撤退。   上头的情绪逐渐消退,此时她方才觉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动一下就疼痛不已。   她僵硬地放下手中的尺素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瞧见拼命向他奔来的杨蒙,岳昭本想提起嘴角笑着安慰他。   谁知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吓得跑过来的杨蒙赶紧伸手,一把将从战马尸体上掉下来的岳昭接住。   又把人放在地上,开始上下打量岳昭的伤口,瞧着都是外伤,又顺便伸手到岳昭脖颈处,试一下大小姐此时的脉搏。   检查完一切,发现自家大小姐一切安好,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杨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可是他们将军府的独苗苗,没出事就好。   康图带着援军一路追击,将蛮族赶出了十里开外就勒令全军回程,就没有再追了。   冷眼瞧着蛮族退去的方向,康图拉紧缰绳,带着人马回了重阳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晚的凉风呼呼吹过,重阳关的秋风总是比别处的更凉一些。   岳昭迷迷糊糊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刚想动作,眼角就瞥见房间里坐着的人影。   岳昭被吓的冷不丁一个机灵,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声。   “昭昭,你醒了?口渴吗?身上可有不适?”   岳毅本来坐在桌边出神,突然听见里间床上的动静,赶紧出声询问。   这时才发觉自己出神的时间太久,忘记点灯了。   起身点燃屋内的烛火,岳毅提着茶壶倒了杯水走到岳昭床前,伸手递了过去。   岳昭慢慢起身,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包着的纱布,再偷偷瞧了眼焦急的老父亲,有些心虚地接过茶杯一口饮下。   直到看着岳昭接连喝下三杯温水,岳毅才拉过凳子坐了下来。   随手将茶壶放在一旁,双手搭在膝盖上欲言又止。   本以为上次在书房,自己那样告诫自家小女郎就能让她改一改做法。   没曾想岳昭是半点没听进去。   现在又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虽说斩杀了察合汗国大王子,但察合汗王四个儿子,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这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他是个粗人,只想一心疼惜自家受苦多年的小女郎。   但小女郎从来不顾己身的战法,也让他很是头痛,不知该怎么好好地跟岳昭说这些事。   瞧着老父亲有些紧张地样子,岳昭还以为他是太过担心自己身上的伤口。   勾唇笑笑,她伸手拍拍老父亲的肩膀,道:“阿父你别紧张,我不过是受了些小伤,放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而且啊,我这些伤口能算什么,那个大胡子,可是被我干掉了!”   说到此处,岳昭还得意地扬扬眉。   看着岳昭这样的反应,岳毅反而更担心了。   摸摸岳昭的小脑袋,叹了一声:“阿父欢喜身为女郎,你有这样的勇气,但又担忧你的一腔孤勇会害了你。”   闻言岳昭皱着眉,有些不太懂老父亲的意思,他为什么不开心?   那个大胡子,不会就是个喽啰吧?!   见岳昭有些疑惑,岳毅心下的担忧更甚。   半饷,岳毅缓缓道:“你还未出生时,阿父就特别高兴,那个时候,我跑遍了整个肃州城大大小小的寺庙,无论是什么庙宇,就是敦州都让我去了一遍,你阿娘甚是看不上我这等行径,奈何怎么劝说都没有用,也就随我去了。”   回忆着当年自己做的这些事,岳毅的脸色柔了下来。   “那时因为我到处给人捐香油钱,你祖母得知我花费了许多后,还写信教训我,但当你平安降生后,阿父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八年前你踪迹全无,我更是每日向你阿娘的画像祈祷,不求其他,但求她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你平安活着。”   说到此处,岳毅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他温和地拍了拍岳昭稚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父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告诉你,在阿父心中,你很重要。”   “阿父尚且还算年壮,扛得住这天,你小小年纪,还不用急着替我担上这么重的担子,比起你如此年纪就那么拼命,阿父更想看到你健康长大。”   而早已红了眼眶的岳昭,喉间发堵,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瞧着岳昭有些愧疚的模样,岳毅缓缓抿唇笑了笑。   他站起身扶着岳昭慢慢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道:“已经太晚了,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岳毅吹灭了灯火,转身走出了房间。   赶在岳毅离开前,岳昭不知怎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哽咽道:“阿父。”   岳毅顿住了关门的手臂,以为女儿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就顿在了那里。   不一会儿,他现在那里,就听见岳昭说了句:“晚安。”   面上显出几分笑意,虽然岳毅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也听出了两个字的意思。   没有出声,他默默给岳昭关上门,转身离开了女儿的院子。   帐子里的岳昭在老父亲离开后,眼圈有些泛红。   她现在明白了那日在书房,老父亲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些意思,而是想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听着老父亲刚才那番推心置腹,岳昭的心里其实有些酸意。   若是上辈子自己的父亲像岳毅一般,她是不是就不会在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孤儿院?   岳毅对岳昭越好,岳昭的内心就更难过一分。   因为只有她知道,真正的丽婉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不知怎么从末世而来的岳昭。   她心底一直很不安。   很怕岳毅知道,她其实不是他的女儿。   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配的上这份父爱,岳昭拼了命地冲锋杀敌,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好将军。   系统的任务,在狗系统跑路后,就被岳昭放在了脑后。   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无牵无挂,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岳昭到现在都记得,岳家祠堂里,那林林总总的祖先牌位。   她占了这具身体,也注定活不成岳丽婉,她只能活成岳昭。【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长长呼出一口气,岳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窗外的月色穿过窗户映在地上,好似银光白雪一般,岳昭盯着那片光芒久久不语,她的心情也逐渐宁静。   看来末世带来的习惯,还是要改一下,否则自家老父亲的小心脏可能有些受不了。   不过这哪是能说改就能改的了。   夜还长,她一个伤残人士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可以对不起狗系统,但不能对不起老父亲。 第27章   秋高气爽,岳昭躺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正当她纠结,到底要不要从系统商城换个灵药,给自己迅速恢复一下伤口时,突然就听见外面好像乱哄哄的,就想出去瞧瞧。   刚好此时碰上方洛来给她送补汤,瞧着那补汤,岳昭脸色就有些不好。   她睡醒后的第二日,就叫来贵竹到小院子里坐了半天,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贵竹自从岳昭救了王兆以后,对岳昭的态度愈发殷勤,随叫随到,服务周到。   而岳昭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打探她被扛回来时的情况。   据贵竹说,那天岳昭浑身是血,被杨蒙扛回来,真是吓坏了将军府的一众人等。   贵竹表示自己真是一点儿都没夸张,当时表小姐的衣服上尽是划开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都是流着血的血痕,身上的衣服更是大片的鲜血。   将军看见的时候,以为表小姐是······差点没站稳。   还好后面跟着回来的杨阔,瞧着大伙儿表情不对劲,赶紧跟他们解释说,大小姐只是晕过去了,身上都是皮外伤,衣服上的血大都是别人的。   岳将军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虽然知道伤她的那个察合汗国的大王子,已经被她亲手送上了西天。   但是并不妨碍大伙儿瞧着小小的人儿,浑身是血的惨样,心里咕咚咕咚涌出来的心疼。   简单来说,就是老父亲站在她床前,盯着她浑身的纱布眼圈泛红。   王兆则是多次自请要出去打蛮族,虽然让老父亲驳回了。   李伯拿着一方布巾站在门外,老大夫包扎了多久,他就抹了多久的眼泪。   易老伯就更干脆了,直接扬言说要建造最坚固的重阳关,让他们以后都再无后顾之忧,然后拉着不情愿的易凯回房间研究图纸去了。   没错,自从一次易凯站在易老伯的图纸前,点了点图纸上易老伯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易老伯就坚信,易凯绝对比自己有天赋的多,于是每每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拉着易凯一起看图纸。   花一整天的时间盯着图纸不放,年纪还小的易凯根本受不了。   但是小易凯每每想溜走,都会被易老伯抓回来。   幸亏当时自己没醒啊,岳昭后来感叹道,不然李伯那个哭法,她真是遭不住······   而方洛的方式,就是每天拿着各种食材,给自己做补汤。   她也尝试了做药膳的。   只是,岳昭也不太明白,明明是算账后勤的一把好手,怎么能一顿药膳炸了三个锅?   要不是李伯劝说,再炸下去,将军府的晚饭都要做不了了,方洛才退而求其次地从各种补汤下手,不然等她做好,将军府的锅也早都没了。   岳昭走上前接过方洛手上的餐盘,眉飞色舞地拉着她进屋坐下,就开始旁敲侧击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办法,自从她醒来以后,大家都让她专心在将军府养伤,不要再多想其他,也不许她出府,老父亲就怕她万一骑马,把伤口崩裂了就不好了。   甚至还让李伯监督她。   现在只要她想出将军府,李伯立马就从怀里拿出布巾,伸手一甩开始抹眼泪。   无可奈何且面无表情的岳昭:李伯你一个成熟的四十多岁老鳏夫,这种行为真的有点不适合你啊!(╯‵□')╯︵┻━┻   正是在李伯这样地严密监督下,岳昭如今才分外安静地躺在院子里,为了让自己不要发霉,还不时出来晒晒太阳。   此时一听有热闹,就赶紧拉着方洛姐姐打听消息。   方洛瞧着岳昭著急的样子,有些好笑,这两日将岳昭关在将军府,属实是将人憋坏了。   但还是挑着眉,指着桌上的补汤,悠悠道:“想知道啊,你先把补汤喝了,我就告诉你。”   “额····”闻言岳昭有些犹豫。   虽然这个补汤,炖煮的过程没炸锅,闻起来也很正常。   但那个味道,说不奇怪吧,也确实是酸甜苦辣咸,各占一半的程度了。   “怎么,你不是说我炖的补汤很好喝吗?”   看着岳昭有些犹豫的样子,方洛有些疑惑道:“难道,你是骗我的?”   说着,就要自己拿起来尝尝。   岳昭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拿过碗,闭着眼一口气灌了下去。   放下碗笑道:“方洛姐姐的汤,这么好喝,我怎么会骗你,你可不能跟我抢。”   那天因为药膳炸了三个锅,小姑娘十分失落,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闷闷不乐。   她明明在跟阿娘学的时候,都记得好好的,怎么到了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岳昭为了不让她再难过,就专门等在厨房外面,补汤好了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喝了第一口,然后告诉方洛——   味道很好!以后炖好了就给她送过来!   她至今都记得,王兆背着方洛尝了一口后,对着她一脸‘你是狠人’的表情。   今天也不过是方洛第三次送补汤过来,所以,这小姑娘至今也不知道,这汤是什么味道······   推开桌上的碗,岳昭提起小茶壶倒出两杯茶,捧着一杯递给方洛,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准备听热闹。   方洛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喝了口茶,缓缓将事情道来。   原来在那日岳昭斩杀了那苏图后不久,考虑到后续的计划,老父亲就将关西七镇的百姓,先内迁到新手村以及重阳关内城进行安置。   相对的,在此期间,那些护卫队则是要重新编队,听候重阳关的调遣。   其实关西七镇的百姓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岳昭心中想着,老父亲跟她说过这些。   甚至那些百姓一心就想内迁。   他们有些本就是流放而来的,有些则是被朝廷下令外迁过去的,哪里会愿意过这样经受战乱的日子,只是考虑到内迁以后,重阳关就首当其冲成了应对外敌的第一道防线,朝廷和岳毅都没有同意。   是以这些百姓若是向内迁,就要开始被收取高额的赋税,若是在关外,则无需缴纳这些。   两相权衡,关西七镇的百姓就没有坚持内迁了。   蛮族只是每年来一次,而且规模一般不大,有时候甚至护卫队救援及时,他们都能反败为胜,最主要的是,不用交赋税了。   当然,更让他们放心的是,若是蛮族扫荡势力过大,重阳关也不会熟视无睹,就比如现在。   放下茶杯,方洛接着道:“康图副将今日回来和我们说,内迁完这些百姓后,他们就带人在关西七镇安置了下来,以防再有蛮族前来偷袭。果然就在昨晚,蛮族的三王子阿古金带人来了,学的还是阿狮兰声东击西的招数,想围攻端先,引走渠也的人。”   “谁知道那里都是枕戈待旦的兵士,一夜之间,不仅是围攻端先的蛮族被绞杀殆尽,就是进攻渠也的主力,也被康图副将留下了大部分,打了胜仗,大家都在闹着要庆祝呢。”   听了重阳关又打了胜仗,岳昭也很是开心。   送走方洛后,开始偷偷清点自己的小金库。   虽然密耶那一战她收获了几百感恩值,但这些还是不够她兑换种子。   大佬捂脸叹息,是什么让她奋勇前进,是勇气吗?是爱吗?   不,是贫穷!   *   此时,距离重阳关三十里外的地方,勇士们列队在山体阴影下面休整。   三方势力泾渭分明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不远处,三位王子围坐在一起。   阿狮兰瞧着面前的两位兄长,嘴角微微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说他瘦小懦弱的是达亚尔,在此等候想要跟他合作谋利的也是达亚尔。   他这个二哥看似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实则如毒蛇一般,阴险狡诈,此番他恐怕是被大哥拒绝了,才来找的自己。   其实他自己最想合作的,也不是达亚尔。   而是阿古金。   他这个三哥身手不错,性子也算正直磊落,只是脾气有些不好,但在他眼里,阿古金简直是合作的最佳人选,最起码这样的盟友,不会突然反目。   过了一会儿,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哲布颤声道:“我亲眼看见那个汉族小鬼,从银枪中抽出了一把剑,杀,杀了大王子。”   哲布正是大王子那苏图此次带兵的副将。   他们撤退后,哲布收拢了剩下的勇士,带着他们寻找其他三位王子,试图能够多杀几个汉人,带回去更多的东西,尽力让汗王网开一面。   未曾想竟在这里碰到了两位王子,和铩羽而归后,被两位王子拦住的三王子。   闻言阿狮兰突然抬眸问道:“那个小鬼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什么长相。”   在听到哲布的形容后,阿狮兰默默在心中记下。   一旁的达亚尔惊讶道:“哲布,你没有看错吗?大哥这样勇士,怎么会死在一个汉人小鬼的手里?!”   哲布也知道这听起来非常的匪夷所思,但还是点点头道:“二王子,这是我亲眼所见,我还听到有人,喊她大小姐。”   阿古金则是提起弯刀狠狠向地上扎下去,愤怒的焰火燃烧着他的胸膛。   他愤愤道:“这群汉人真是狡猾!不仅杀了大哥,我也败在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之下,带去的大部分勇士,现在都已经回归长生天了,我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四个人当中,只有阿狮兰面色冷漠,缓缓擦着手中的匕首。   半饷,阿狮兰将匕首收回怀中,对着达亚尔和阿古金道:“二哥,三哥,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有办法绕过重阳关,直达肃州城,就是要分开行动,但我的人手不够。”   “不如,我们合作?”   作者有话说:   岳昭:依旧贫穷.jpg 第28章   阿狮兰的布局其实与重阳关外的地形有关。   重阳关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南临启延山脉,绵延不绝,但启延山脉和重阳关的中间,还有一座殊山,殊山脚下则是源源不断的赖河。   赖河虽然叫河,但说是峡谷也差不多。   他查看过,赖河的岸边两侧都是高大陡峭的岩壁,其河床宽度有几里宽,但只有中间浅浅的一泓河水。   更重要的是,在距离重阳关六十里外的赖河上游,有一座长生桥。   赖河的河水会在这个地方潜入地下,再徐徐向东流去,因此他们可以从桥上直接通过。   这座桥还是布日古德带着他发现的。   看到这座桥的时候,阿狮兰立马就发现了它极其重要的作用。   要想踏进汉人广袤富饶的土地,势必要拿下重阳关,到时进可攻退可守,在援军到来之前,这些时间完全可以能够让他们拿到充足的物资。   据阿古金的说法,他推测出今年重阳关的守军应是不到两万,相较于往年,数量多了一半,但只要能引出重阳关主力军马,拿下重阳关就绰绰有余了。   听到阿狮兰想要合作的想法,达亚尔与阿古金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盘算。   虽然他们因为这个弟弟的出身和做事风格,一直对他有些不喜甚至瞧不起。   但这个弟弟的智慧确实很有用,这一点,从他每年带回部落的战利品,就能够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父汗才肯重用他。   达亚尔本身就是来寻求合作的,自然一口答应。   阿古金现在吃了败仗,除了合作也没有别的选择,犹豫了一会儿后,也答应了阿狮兰的提议。   眼见三位王子联手,哲布自然是听凭驱使。   阿狮兰整理了剩余的所有部落勇士,除了阿古金带出去的七千勇士只剩下了三千外,统共他们手里还有一万七余人。   足够了,阿狮兰心想。   随即开始将自己的计划说出,让众人即刻出发到达长生桥,抓紧时间穿过赖河,之后的行动,就按计划行事。   *   岳昭今日终于获得批准,能够走出将军府了。   不容易啊,大佬感叹。   她实在受不了这么呆着了,最后还是动了小金库,从系统商城换了个恢复的药水,不过换的是最便宜的那种。   其他的小金库,可都是要攒着在来年跟系统商城换种子的,事关重大,那些可不能动。   好不容易争取到出府的福利,她后面还得带着王兆和跟来的小易凯。   这两个人受命一定要看好她,别乱跑乱跳。   不过临出府之前,岳昭还去了老父亲办公的书房隔间,准备看一看如今的情势是否不错。   憋了这么多天,能出去当然还是想走远一点去巡视一圈。   谁知刚走到书房,就瞧见了一堆人。   而自家老父亲坐在上首,正对着舆图沉思,身边的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断了将军的思绪。   看见老父亲正在忙于公务,岳昭本想收回脚,默默离开。   却被自家老父亲出声叫了回来:“昭昭?来了就过来吧。”   扫过书房里的众人,岳毅一双鹰目顿时锋锐无比,拍拍岳昭的肩膀朗声道:“你还未一一见过他们吧,今日刚好趁此机会都认一认。”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少将军了。”   在座的可以说都是岳毅的心腹,听到岳毅的这句话,都纷纷起身和岳昭见礼。   对于将军找回来的女儿,众人也早已有所耳闻,不仅是岳昭的武艺,更有她的英勇战绩,只是有几位,岳昭还不熟悉,其他的人里,甚至都有岳昭叫的上来名字的参将。   岳昭也是大方回应:“我年纪还小,实力一般,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各位都可直言,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早先老父亲跟她说过,军伍之人论家门是不足以服人的,尤其是对这些人,更不可以身份压人,要让他们见识到你的实力,才好让他们心悦诚服。   所以直到今日,老父亲才觉得时机合适了,开了这个口。   当然,她后来也知道了,那个大胡子果然不是喽啰,而是察合汗国的大王子。   她就说穿这么好不可能是个喽啰。   康图此时还拍着桌子喊道:“哈哈,少将军能杀了那苏图,还叫实力一般,那让我等,都要自比什么了!”   闻言其他人都大笑起来,温确还笑着接道:“就是,少将军武艺高强,以后定能身担大任。”   对于温确这个将兵长史,岳昭也是熟悉的,比起康大叔,此人更有些儒将风范。   以她的理解,这位的职责就相当于是老父亲的秘书长,也是自家老父亲的左膀右臂之一,只是温确一直忙于别的事务,岳昭很少在将军府见到他。   不过温确原先对她一直非常客气,想来是看她一个女郎,以为她扛不起岳家吧。   众人知道是岳昭亲手斩杀了那苏图时,都震惊不已,未曾想年纪这么小的女郎,竟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心服口服。   女将又怎样,身在边关守边戊疆,他们最看重的不是性别,而是实力,无论是男是女,能让他们看到重阳关未来希望的,才是少将军。   瞧着众人的反应,岳毅满意地点点头。   如今这番,以后岳昭就是重阳关名正言顺的少将军了。   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将岳昭安排坐在自己的旁边,岳毅沉声道:“现在我们见到了蛮族大王子和三王子的人马,虽说岳昭杀了那苏图,阿古金也在我们手里吃了败仗,但至今都还没有见到达亚尔和阿狮兰出手,我们还要继续防备。”   “这二人恰恰是最棘手的,尤其以阿狮兰的性格,只要出手,绝不会无功而返。”   康图率先出声道:“将军放心,如今我们每日的巡防都是不间断的,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迟早会露出来!”   话音刚落,温确皱着眉建议道:“说到底,加上关西七镇的青壮,重阳关如今的兵力也只有一万两千多人,粮草也算充足,以那苏图和阿古金的人手算,若是可以,还要多绞杀一些蛮族。”   岳昭此时问道:“将军是在忧虑蛮族的下一步动作?”   是的,老父亲还叮嘱过,人前,不能叫阿父,要叫他将军。   “还有两位王子一直没有踪迹,就怕他们,可能找到了别的路。”岳毅缓缓说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重阳关方圆五十里的地形他们都曾查看过,并无不妥。   但他心中总是隐隐有些忧虑。   突然,一个小兵跑了进来,跪地禀告:“报——”   “禀将军,前方斥候来报,在殊山南十里外,发现约六千余骑的蛮族踪迹,正在朝肃州方向移动,领头的正是阿狮兰。”   还未等岳毅出声,又一小兵出现,嘴上喊道:“禀将军,斥候来报,殊山北二十里外,发现一队蛮族骑兵往敦州方向前进,约有万余骑兵,但斥候不能靠近,无法查探详尽的情势。”   “两队?!”岳毅有些惊讶。   不好,阿狮兰果然是找到了路,绕过了重阳关。   温确道:“不能再近些查看吗?”   “禀长史,斥候回报,往敦州方向的蛮族骑兵,外围有大量蛮族散骑,斥候无法靠近,但从扬起的尘土和声势判断,应有万余。”   挥退小兵,房间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等着将军下令。   情势来不及犹豫,岳毅带着众人走到沙盘模型前,将两张小旗插在了此时两队蛮族骑兵的位置。   “温确,敦州那边,先飞鸽传书让他们有个准备,我们先围剿阿狮兰,再去救援敦州。”   “将军,蛮族如此行事,像是有备而来,若是有诈,岂不是中了圈套,不如先仔细查探一番,再做考虑。”温确劝道。   康图却嫌弃温确这磨叽的性子:“哎呀,大温吞!肃州城就在重阳关东面七十里,现在还只有一千守城军,等到查探完再出兵,肃州早就抢掠完了,这还去救援什么!”   “温确,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驻守重阳关,却让蛮族绕过重阳关直抵肃州,本就是我的失职,若是肃州城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那些百姓交代。”   语毕,岳毅又朝康图道:“康图,你立刻派人疾行至肃州,让一千守城军出城与我们前后夹击,再召集一万将士随我一同去,我们先围剿阿狮兰的六千人马。”   康图领命:“是!”   随后众人均领命离去。   一旁的岳昭没有言语,她知道,此时无论她说什么,老父亲都不会放任阿狮兰攻打肃州城。   她只能沉默着替阿父穿上铠甲,送他出关。   不多时,康图就已经召集好了人手,岳毅骑在马上,似是看出岳昭面上的担忧,安慰道:“放心,阿父去去就回,你要替阿父守好重阳关。”   岳昭的声音有些沉闷,但还是应着:“我一定会守好重阳关的,阿父,你要小心。”   漫天黄沙下,在岳昭眼中,岳毅骑在的背影还是那样高大,就像是一直屹立不倒,拦住了万千蛮族的重阳关。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岳昭就这么站在重阳关的城门前,目送老父亲的人马消失在卷卷黄沙之后。   半饷,站在她身后的温确出声道:“少将军,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将军之前已经吩咐,他走后,重阳关的事务就由岳昭掌管,当然,若有不足之处,还要温确多多提点。   温确对将军想要借此历练少将军的意思心领神会,所以这会儿才出声问起岳昭的主意。   “拿我的令牌,立刻着人到新手村,将所有人转移到重阳关,关城门,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出!”   岳昭一边压下心中的担忧往回走,一边掏出自己的少将军令扔给了温确。   走过温确身旁时,还不忘叮嘱道:“告诉杨阔,我的猪也得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这可是她花了重金买到嘴的肉,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那群蛮族!   闻言温确忍下笑意,暗叹少将军果然还是有些少年心性,但还是微微点头,对着岳昭的背影行礼:“遵少将军令。”   岳昭一个人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脑海里都是老父亲在临出发前,两人在书房中的谈话。   老父亲告诉她,京中开皇宫北门那一战,没有为她请功,就是为了今天。   她原以为是她年纪太小,不足以当封。   不封也没有关系,算到老父亲身上也是一样的,总之岳家没吃亏就好,后面一忙起来,岳昭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老父亲说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怕她小小年纪突然当封高位,会玩物丧志,居功自傲,于是他私下禀明了萧瑜,想将岳昭的功劳压下,以此考验她的心性。   若是她大吵大闹,自负不凡,则还是继续将岳昭的封赏压下,他日再提;若她宠辱不惊,那在日后,若再立功,可直接接手重阳关少将军一职。   这样处理,一则可以堵住众位大臣的嘴,二来也为岳昭成为女将,日后扛起重阳关提前铺好了路。   难怪啊,她就说皇城之战后,所有人都封赏了,怎么就她,提都没提?   要不是后来岳昭直接把这事儿给忙忘了,她还真得去找老父亲说说呢。   不过岳昭有些疑惑,就还是问出来了,自己明明都救了各家女眷啊,他们后来也都一一携礼上门来谢了,看着都挺客气的,那为什么她的封赏,在群臣之中还是会引起非议?   闻言老父亲只是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昭昭,你要清楚,官场之上,不是讲恩情就有用的,所有人之间的博弈,都是为了利益。”   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周大人一般,记着岳家的情面,更多的人眼里,这些恩情,是比不上前程的。   岳昭之前是不想看清楚,她只想好好帮老父亲守住重阳关,但老父亲告诉她,一旦她成为重阳关的少将军,这些事,她必须明明白白,心中有数。   虽说朝中拔除了柳刘两家的势力,但如今皇帝年幼,未国势弱,萧瑜自己的势力,怎么说都得等到明年春闱才能选出来,现在的他还是要受制于朝中的几位大臣。   萧瑜知道老皇帝对岳家的赶尽杀绝后,不是没有愧疚,当初萧胥然拿出来的物资,其实大部分都是萧瑜掏的腰包,只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借花狐狸的名头罢了。   而在她昏睡的那三天里,老父亲被召进宫与萧瑜详谈过,君臣二人推心置腹了一番。   萧瑜也是登基不久,朝廷欠岳家良多,他都知道,但很多事情不是他现在想做就能做的。   两个人细细谈了一夜,商谈了什么老父亲没有告诉她,但第二日一早,老父亲就端着一个丹书铁卷回来了。   固然萧胥然这个安阳王尽心尽力辅佐萧瑜,但文臣之中,还是当属楼家蒸蒸日上,楼太傅为什么不想让楼菱雪嫁给萧胥然,自然是以楼家的前程来说,他们已经看不上一个王妃的名头了。   这老头子虽然是萧瑜的拥趸,但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嘛,岳昭默默吐槽。   武将之中,老父亲算是比较有实力的,奈何身不在京都,尽管岳老夫人会时刻注意京中的风向,但很多事情还是会慢上一步。   若是身在京都,那兵权自然就留不住。   岳家选择了兵权。   岳昭觉得岳家的选择没有错,枪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实在的。   她想过老皇帝对岳家都如此心狠了,老父亲却还要忍下去,岳家为什么不干脆反了,但她一直没有问出口。   直到那天,她跪在岳家祠堂里,看见了那些牌位和一墙的岳家家训。   那时她就明白了,这种心思,在岳家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   走到了将军府门前站定,岳昭抬头。   一双眸子辨不清神色,她直直盯着将军府的那块牌匾。   现在,她也要正式帮老父亲扛起,属于岳家的荣耀了。   *   殊山南,阿狮兰带领着六千人马正在缓缓朝肃州移动。   长空之上,展翅翱翔的雄鹰在阿狮兰的部队上空来回盘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锋利的眼神看向一处方向,随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骑在马上的阿狮兰听到后,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茶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猎物,要来了。   非但没有停下,阿狮兰反而出声喊道:“勇士们!加速前进!”   队伍的速度再次提升,所有人不发一言,只默默快马加鞭地跟上阿狮兰的速度。   瞧着越来越近的漠子坝,阿狮兰眼中笑意更盛。   敦州那边是达亚尔带着五千骑兵缓慢移动,并在马尾上坠了树枝之类的东西,队伍分散,且扩大了散骑的侦察范围,装出来大概有一万左右的阵仗,以达到迷惑重阳关斥候的目的。   而阿古金则带着剩下的六千人埋伏在另一侧,就等着重阳关的主力到达漠子坝后,三面夹击,只要重阳关守城军全军覆没,他们再围攻重阳关,打不了多久,自然就能拿下。   倒时只要拿下重阳关,进可扫平肃州、敦州,退可直接带兵回守察合,只要到了草原上,那就是勇士的天下了。   派出一小队的人去给达亚尔传递消息,告诉他准备回头包围汉人的军队,阿狮兰脚步不停,继续带人朝肃州前进。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后逐渐出现了汉人军队的影子。   岳毅此时五内如焚,岳家一直驻守重阳关,就从没有让蛮族踏出过重阳关,哪怕是八年前重阳关破,此时竟然让蛮族从眼皮子底下绕了过去,直抵肃州与敦州。   若是不能及时截住他们,他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风沙四起,岳毅朝着身后喊道:“康图,消息送到了吗?”   他们从重阳关出发后就一路疾行,现在眼看能追上前面的那些人了,前面的蛮族竟然也加快了速度。   康图跟着回应道:“我们派人从小道过去,算算时间,此时应是到了!”   万马奔腾在黄沙之上,如雷霆过境,马蹄声响彻云霄,岳毅穿着一身玄色铠甲冲在前方。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阿狮兰眼看时机成熟,立即下令调头迎敌。   骑在马上的岳毅双目冰冷,拔出自己的长刀,挥向前方:“儿郎们!誓不与贼共存!杀!”   “杀——”   身后的将士们纷纷应和,拔出武器,一往无前地准备冲杀前方蛮族的队伍。   阿狮兰看着面前快要冲上来的汉人军队,摸了摸布日古德的翅膀,嘴上打了个呼哨,雄鹰便腾空而起,盘旋了一圈后,朝阿古金的方向飞去。   目送雄鹰飞走,阿狮兰也拔出腰间的弯刀,大吼着:“勇士们!长生天庇佑!战无不胜!冲!”   话音刚落,勇士们纷纷发出奇异的叫喊,狞笑着挥起弯刀迎面而上。   埋伏在一旁的阿古金看到布日古德在上空盘旋,便知道轮到自己出马了,扭了扭脖子,大喝一声:“冲!”   随即带着身后的六千人马,冲出了埋伏的地方,往漠子坝的方向杀去。   另一边,将军府的书房中,岳昭正对着房中的沙盘发呆,两张小旗依旧被插在原来的方向,她比着速度再把它们插进了现在相应的方向。   岳昭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有些说不上来。   正当她思考之际,温确站在门口出声道:“禀少将军,新手村的人已经全部转移到关内,重阳关的城门也已经关闭,当然,少将军的猪也全都带了回来,按少将军的吩咐,一只不少。”   岳昭回过神,点点头:“没少就行,现在人都在关内,就出不了什么乱子了。”   话毕,又招手让温确上前,岳昭指着沙盘上的两面小旗:“温叔,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我想不到哪里不对。”   闻言温确也皱着眉道:“我劝将军三思,但救人如救火,形式刻不容缓,重阳关只能出兵,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阿狮兰到底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绕过重阳关的。”   “重阳关方圆五十里都有我们的人,日夜巡防,未曾想贼子狡诈,竟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岳昭确喃喃道:“方圆五十里?温叔,那他是不是在我们巡防范围之外,找到的路?”   温确沉思了一会儿,抬首看着岳昭:“少将军的猜测应是对的,但这个地方在哪儿,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简单。”岳昭幽幽道,“抓上些蛮族活口,一一审问,若是审不出来,就来寻我,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到时候在系统商城换点东西,总有道具药水能让他开口。   “若是有活口,确,也可一试。”温确也幽幽接道。   岳昭才想到,温确虽然是秘书长,但在重阳关也管刑讯这些,不仅如此,其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好。   怪不得人家能做长史呢,不止一项技术是满分。   岳昭正想张口夸赞,突然王兆冲了进来:“不好了,表妹老大,前方来报,姑父中了阿狮兰的圈套,一万人马兼一千肃州城的守城兵,被三方蛮族围攻,姑父无法,只得带着剩余人手退进了肃州城!”   “那群蛮族现在朝着重阳关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书房里,听到王兆的话,岳昭拍案而起,赶紧追问:“怎么回事?什么叫中了圈套,退守肃州?”   王兆哪里敢拖延,当即把军情一一报来。   原来老父亲带了一万人马出关,本想要一举歼灭阿狮兰的六千蛮骑,谁知就在追到漠子坝时,后方又出现了阿古金早已埋伏好的六千人手。   而原先去往敦州的那一万蛮族,根本就没有一万,不过是达亚尔装出来故弄玄虚的。   就在阿狮兰与阿古金包围了重阳关的主力后不久,达亚尔的五千人马也不装了,全部疾速往回赶。   如此一来,蛮族骑兵就对漠子坝重阳关的主力人马,形成了三方包围之态。   那肃州城不过一千守城兵,对战局的改变仍是杯水车薪。   眼看重阳关的一万人马,还有肃州城的守城兵,已经损伤过半。   老父亲也受了伤,最后只能且战且退,带着剩余的一半将士和守城兵退回肃州城。   康副将为了掩护众人顺利退进肃州城,带着两队人马拖延时间,不甚于乱箭中身受重伤,被扛回肃州城后,现在还不知情况如何。   而此时,看着紧闭城门的肃州城,阿狮兰心中大怒。   他没想到就算在这样的包围下,也没能将重阳关主力尽数留下,而且还让他们带着剩下的一半人手,顺利进入了肃州城。   但是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茶色的眸子染上名为愤怒的焰火,阿狮兰勒紧缰绳,将弯刀指向重阳关的方向:“勇士们,随我攻下重阳关!”   他们还要继续按照接下来的计划。   拿下重阳关。   *   书房里听完军情的岳昭面无表情,温确也是眉头紧锁。   看着面前的沙盘,岳昭深深吁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完求援书信后又拿出了当初花狐狸的玉佩。   她沉声对着王兆道:“这枚玉佩你拿着,带着这封书信,你现在抓紧时间带上一队人,绕过蛮族的人手,将这封信和玉佩走最近的八百里驿站,加急送到朝廷。”   “记住,一定要快!你现在就出发!趁着他们还没有围上来,放心,我去城楼上为你打掩护,拖住蛮族的人。”   王兆有些迟疑又有些感动,哽着声音道:“可是我,我连上次答应你运送的物资都护不住······”   闻言岳昭的神色缓了下来,举起手拍了拍王兆的肩膀:“这次,我信你一定可以把军情送到。”   “事不宜迟,表少爷还是赶紧出发吧。”温确也开始劝着。   重阳关的大部分人手都被将军带出去了,现在让表少爷带着信物去求援,也是没有办法。   再说蛮族已经在路上,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启程。   此时金乌渐落,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王兆拿着东西带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准备好,岳昭让温确送他们从北门绕出去,然后带着人走上了城楼。   放眼望去,大风扬起地面的沙尘,零星的碎石翻滚,远方的天际线上,已经能看隐约看到蛮族的身影。   岳昭穿上了老父亲特意为她打造的明光甲,拿起自己的亮银枪,一步步登上了西远关楼。   跟着岳昭上来的,不仅有新手村的人,还有城阳关的守城兵马和将军府的府兵,李伯还特意让人把霸王弓也送过来了。   蛮族准备攻城的消息,岳昭知道瞒不住,也就告诉了关内的百姓们。   但她也告诉了他们,关内的粮草非常充足,岳家绝不会抛下重阳关,而她岳昭,誓与重阳关共存亡!   重阳关百姓们在他们的安抚下,反应并没有岳昭想象之中的激烈。   她以为百姓们会怨恨这次的战乱,会大骂她们的无能,但这些都没有。   其实她不知道,在她每日风雨无阻的绕城晨练,经常跑到集市维护治安,每天巡防关西七镇时,百姓们就已经对这位岳家的女儿十分熟悉了。   后来,为了岳昭能够顺利接手少将军的位置,岳毅更是大肆在重阳关,宣传了岳昭的战绩。   也因此,在重阳关的百姓心中,对岳昭这个少将军其实并不陌生,甚至在岳昭一天天长高的过程中,大家心中对她都有一种“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慈爱。   所以,在他们听到岳家还有岳昭这个少将军,带着他们誓死守住重阳关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绝望的神色。   他们甚至拿出了刚刚秋收上来的粮食,每家每户都燃起了炊烟,准备给守城的将士们烹制些干粮。   易老伯和易凯带着一队府兵安抚民众,李伯为将士们保证吃喝后勤,方洛和贾乐乐则是跟岳昭自请,带着关内所有会医术的大夫,组成了临时的医疗队伍。   夜色虽然遮住了炊烟,但遮不住岳昭眸子里的星光。   情势紧急,她再没有怜惜自己的小金库。   种子要种下去,也得有命才行。   于是她不仅兑换了很多最好的体力丹,还将一部分稀释后,都拿来下在了将士们的饮水之中,她甚至想过兑换些炸药枪炮,但不到万不得已,岳昭不想动用那些。   一来她没办法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二来岳昭自己无法确定,打乱未国封建文明的节奏,将热武器带到本不该出现的时间,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   她换不起······   一把枪要用十万感恩值,一门大炮一百万感恩值,而她的小金库掏空家底也就两万出头,狗系统你个奸商!   这下好了,换完体力丹,小金库都不能叫小金库了,得叫“小空库”了。   她现在苦茶子都空了!   士兵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就等着那群蛮族上赶着来找死了。   瞧着众人在她的指挥下,调配有度的忙碌着,还有百姓们来来往往奔走送干粮的身影。   突然间,岳昭觉得,她好像对岳家的理念又明白了一些。   岳家的荣耀,从来都不是那些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的祖辈们挣来的军功,更不是有着朱红大门的岳家祠堂。   而是自己眼前这些,毫无怨言,肯与岳家共进退的百姓,还有那些排列整齐,坚甲厉兵的将士。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岳昭下令将城中各处,都点燃火把。   满天星光下,一簇簇火光不断升起,耀眼的火光映在岳昭的明光甲上,使她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着一层金光。   转过身,岳昭走上前盯着远方越来越清晰的蛮族骑兵,旌旗高扬,人数远在她们之上。   对着眼前的将士们,岳昭开口,原本尖锐的童音现在异常得沉稳:“将士们!蛮族凶恶,可能让他们欺我百姓?!”   耳边就是将士们震天的喊声:“不能!”   “是战是降?!”   “战!战!战!”   环顾四周,岳昭举起手中的亮银枪,声音仿佛从胸腔中震出:“誓不与贼共生!”   将士们也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应和:“誓不与贼共生!誓不与贼共生!!誓不与贼共生!!”   蛮族的骑兵终于走到重阳关前,在他们快要走到射程范围时,阿狮兰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就慢慢停了下来。   岳昭也挥出手势,让一旁的温确打出旗语,刹那间,所有将士拿起弓箭朝着星空以准备发射的姿势,对准了不远处的万余蛮骑。   拿起霸王弓,岳昭也取出一支火箭,点燃箭头的火油架好,缓缓拉开手臂。   松开手中的拉着的弓弦,箭矢飞出长空,在众人的瞩目下,落在了阿狮兰的面前。   听了这么久此人的“威名”,这还是岳昭第一次看到阿狮兰和其他的几位王子。   虽然看不清出具体的面貌,火光加上月色,她也只能看出这几人周身的气场。   二王子达亚尔一脸阴鸷,阿古金则是高傲暴戾,两个人都是传统蛮族长相的汉子,只是气质上有些不同。   而远远看去,阿狮兰的长相······   跟他们不能说是一模一样,这简直就是画风突变啊。   岳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默默吐槽,阿狮兰这个人看起来,与其说是蛮族,不如说是汉人才对。   她真的非常疑惑,这身形,这气质,同样都是一头卷发,人家怎么就能卷出另一种画风。   要不是这一头卷发,老汗王估计自己都得怀疑一下他是不是被绿了。   重阳关下的阿狮兰也抬首望向高处。   那个穿着明光甲,向他射箭的小人,应该就是杀了他大哥那苏图的汉人小鬼,这个距离还能将箭射到他面前,果然如哲布所说小小年纪,力大无穷。   两方人马都在等对方的下一步。   阿古金有些不耐,朝身后自己麾下的勇士瞥了一眼,几息后,一个精通汉话的蛮族下马,缓缓出列,往前走了五十步,对着城楼开始喊话。   “王子有令,投诚者,缴械不杀!”   岳昭面上尽是一片冷漠,打出手势,温确会意。   随着杨阔的一声“放!”,将士们的箭矢如密雨一般落下,那名前来喊话的蛮族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浸在黄沙之下,那人被乱箭钉在地上没了生息。   阿古金面色铁青,对着阿狮兰道:“我们还在等什么?你还不下令?”   早在阿狮兰提出合作的时候,他的要求就是,所有勇士必须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虽然另外两人心有不甘,但是一听他有办法绕过重阳关,便都答应了。   阿狮兰没有回答阿古金的问题。   他在等。   半饷,布日古德盘旋而过,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拿出准备好的肉干,雄鹰草草吃了以后,才略微满意地啼了两声,飞到阿狮兰的肩膀上,又不知是何意思的拍打翅膀叫了几下。   瞧着布日古德的动作,阿狮兰点出身后的一名副将,让他带上十名骑兵,跟着布日古德的引导,去寻找重阳关派出去传递消息的那些人。   拉着缰绳,阿狮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对着副将冷声道:“找到他们,不留活口。”   “是,四王子。”   副将当即领命,点出一队人出列。   阿狮兰振臂一挥,重新将雄鹰送上了天空,布日古德盘旋几圈后,朝着一个方向展翅飞去。   副将带着身后的蛮骑,加快速度,纵马跟上。   城楼上目睹这一切的岳昭明显感觉到了,这只鹰不对劲,而当它引着一队蛮族朝王兆的方向飞去时,岳昭的猜测得到了应证。   距离太远,她打不下来那只大鸟,只能期盼自家表哥小弟能跑快些了,实在不行,还有她在王兆出发时,以防万一给他从系统商城换的东西。   怎么说应该都是够他保命了。   就在那队人离开后不久,阿狮兰终于挥起了弯刀:“勇士们!拿下这座城!长生天庇佑,战无不胜!冲!”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以哲布等人为先锋,众人开始对重阳关发起进攻。   而重阳关这边,看着气势汹汹的敌军,随着杨阔的三声高喊,无数的箭矢射向下面的蛮族,不过分秒之间,已经飞出去了三轮箭雨。   蛮族一个个倒下,却还有更多的人冲上来,一个蛮族身上浑身都是箭矢,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嘴上还喊着他们战无不胜的口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蛮族的人数实在太多,而重阳关的兵力相对之下实在有些不够。   一架架云梯搭在重阳关的城墙之上,将士们或是拼命将那些梯子踢倒,或是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大石、烧开的热水对着登云梯上的蛮族砸下去,但依旧阻挡不住那些蛮族的脚步,他们前仆后继,丝毫不惧刀兵水石,一个个如死神附体一般涌了上来。   而他们的后面,还有更多的蛮族往重阳关袭来。   “将士们听令!犯我疆土者、杀我同袍者、伤我百姓者、杀!杀!杀!”   岳昭举起手中的亮银枪,大声嘶吼着,豪气冲天地杀向爬上来的蛮族,这顿时鼓舞了城楼上的所有人,将士们应和着,城墙之上喊杀声一片。   战场上杀声震天,战马的嘶鸣,壮士的呼喊,无数刀、剑等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铮铛”的声音,血与火混成一团,城楼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横七竖八摆了一地,但重阳关的将士们有岳昭的体力丹加持,战到现在,大部分人也就是多多少少受了点伤。   而战场的杀戮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王兆自从被温确从重阳关北门送出来后,就带着小队一路朝敦州方向走,除肃州外,距离重阳关最近的驿站就在敦州方向。   佯装要攻打敦州的蛮族已经退了回去,所以他们现在只要尽快绕过战场,直抵敦州的驿站就好。   “驾!”   勒紧缰绳,再次催动月夸下的骏马,王兆想到在他离开前,那些快要到达重阳关的蛮族。   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次的消息事关存亡,一定要快些送到!   星光点点,路上的风沙也大了起来,王兆捂紧了怀中的玉佩和信物,马蹄踏过沙丘,飞溅起的尘土呼吸间便被大风吹平,沉闷的马蹄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脆。   就在他们以为快要顺利到达时,天上忽而飞来一只雄鹰,在他们的头顶上空盘旋,不时还发出几声鸣啼。   一开始王兆并没有在意,直到身后的府兵突然出声大喊:“表少爷!我们后面有蛮族追来了!”   王兆大惊失色,他出来前明明避开了蛮族的视线,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恰巧那只雄鹰在他们头顶上又叫了两声,他们现在快要被追上了,王兆才反应过来。   是这只鸟,一定是它把蛮族带过来的!   放慢马速,王兆落在后面,一边驾马,一边朝身后看去。   后面追来的蛮子,距离他们约莫有一里,看样子,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被追上,但追来的人并不多,王兆细细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蛮子数着也就十多个。   他出来时,表妹老大派了十个人跟着他,现在后面的蛮子和他们的人数差的不算多,真要是打起来,也不算太吃亏。   赛罕也终于看见了前方汉人的小队。   在布日固德的指引下,他们终于找到了这群想要传递消息的汉人,再此之前,他们已经以同样的方式,截杀了另一队肃州城出来的人手。   依照四王子的命令,这条路是距离最近驿站的必经之路,而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赛罕大喊:“勇士们!一个不留!”   话落,就带着人马又加快了速度。   王兆不时地朝后面看去,心里默默算着双方的距离,两方人马越来越接近时,他拿出弓箭对准了身后。   今晚的月色十分皎洁,以至于在这样的时候,王兆依旧看的清楚,身后那些蛮子的铠甲反照出的些许银光。   骏马在狂奔之下颠簸飞驰,但王兆的箭依旧稳得可怕。   当初贵竹说他的兵马骑射,武师傅都是夸赞过的,这句话并不是虚言。   他时常认为身在边关,骑射是最重要的,因此曾下了很大的功夫练习,那时也确实经常被武师傅称赞不已,虽说后来有些荒废,但跟着表妹老大练了这么久,他的水平也比过去高了许多。   放慢了呼吸,扬起的风沙遮不住王兆眼中的寒芒,离弦的箭如闪电划过。   刹那间,身后的一名蛮族中箭落马,趴在碎石之上再没能起身。   瞧着王兆成功射杀了后面的追兵,大伙儿也跟着拿出弓箭向后射去。   见此情景,赛罕怒火冲天,当即大喝一声让身后的士兵也拉起弓箭,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对阵了小半个时辰。   由于王兆技高一筹,所以他们一行人射杀了近半数敌人,但己方也损失了三名府兵。   赛罕仍是紧紧咬着他们不放,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就在王兆快要被追上时,赛罕突然飞扑过来,一把抱住王兆滚落到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停下动作,从马上一跃而下。   府兵们想要过去帮忙,却被剩下的蛮族拦住去路,仿佛听到某种号令一般,两边的人拔出武器开始缠斗起来。   被扑倒在地上的王兆紧紧拽着赛罕,两人滚了好长一段路后,赛罕仗着体型将他压在地上,举起手上的弯刀狠狠往下一刺。   王兆扭头躲过刺来的兵刃,弯刀的寒光从他眼前划过,削断了他耳边的几缕碎发,他不甘示弱地将赛罕从自己身上翻下去,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冲了过去。   两人小心警惕地拉锯着,都在寻找能将对方一击必杀的机会。   *   岳昭这边的战斗也还没有结束,她整个人犹如从血里被捞出来一般,身上到处滴着敌人的鲜血。   此时她猩红着双眼,手臂开始颤抖,虎口处也因为紧握长木仓的时间太久,而迸裂出了血珠。   温确和杨蒙杨阔等人对上蛮族那是毫不手软,新手村的人也挣扎着扬起斗志,奋勇杀敌。   长久的训练让他们尽管是在惊恐的情绪里,也还是以岳昭为中心,护在她身侧。   空气中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城墙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守城的将士不仅要杀退敌人,还要尽量将蛮族的尸体扔下去。   在岳昭看来,好像就是顷刻之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随着时间消散流逝,他们的躯干支离破碎,有些甚至耷拉着半截被砍断的手臂,也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将刀换到另一只手上,接着收割敌人的生命。   鲜红的血液糊在手上,脸上,武器已经砍断了,那就换一个。拿不起刀,那就用牙齿撕碎他们的脸孔,所有人已经没有了理智,脑袋里失控一般,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只有在倒下的最后一刻,他们的眼中才会浮出妻儿老小微笑的模样,但下一秒就会消散成云烟,而剩下的战士,还要接着挥舞起手中的兵刃,让敌人后悔踏上这座城。   夜间的凉风甚至带着人肉烧焦的味道,月光洒在铁甲上,许多将士为了保卫这座城,已经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月色了。   一直以来干燥少雨的重阳关,在此时竟然淅淅沥沥地刮起了细碎的雨滴。   那些火光中还在奋勇杀敌的士兵,已经忘却了对家人的眷恋,对世间美好的向往。他们眼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如猛兽一般的怒吼,拼着性命不要,也誓要与恶贼同归于尽。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还在呼呼地吹过地上的旌旗,残留的火光在这场小雨中默默熄灭。   天际间的晨光缓缓升起,红彤彤的太阳从山巅后徐徐露出来,整个世界被这无限的光明照的透亮。   城楼下的阿狮兰一行人面如冰霜一般。   面前的战场还在继续着冲杀,双方的体力都快要耗尽了,脚下的黄土早已成了红褐色,放眼望去,城楼上还挂着零零碎碎辨不清部位的肢体。   “撤退!”阿狮兰下令。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蛮族的勇士如潮水一般纷纷退回来,大军退到了十里之外稍作休整。   阿狮兰虽然不悦,但这次的进攻没有拿下重阳关,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座城池拦住了祖祖辈辈的察合勇士,他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一次就可以完全拿下。   限于重阳关的人数,只要赛罕成功拦截住他们的求援,那攻下这座城不过是迟早的事。   岳昭奋力挑着一个蛮族扔下城楼,大口喘着粗气。   周围的厮杀,呼喊已经慢慢消失,城墙上的将士看着退走的蛮族,一个个发出胜利的叫嚷声。   “我们赢了!我们守住了!”   “我们胜了!”   “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开始为他们此次的胜利大声地呼喊着。   岳昭没有应和出声,而是随手抹干了自己脸上的血,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撤退的蛮军,神色间尽是沉勇。   蛮军明明人数还有不少,为何要在此时退兵?   雀跃的欢呼后,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不可抑制的疲惫,体力丹的加持已经到了时间,将士们背靠着城墙或是尸体,开始稍微恢复一些体力。   这不是岳昭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战争,末世中期其实就不停地爆发这样的场面,或许是为了资源,或许是为了地盘,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时代下战争的残酷。   没有炫酷的异能,没有威力巨大的热武器,只有两方誓死不共生的决心,不得不说,这带给岳昭很大的震撼。   但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让她细想这些。   岳昭给自己又塞了一颗体力丹,爬起来帮着收拾尸体的士兵,寻找还有没有蛮族的活口。   她之前下过令,遇见没死的先别杀。   她一定要问出来,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在重阳关的眼皮子底下,绕过去攻打肃州城的。   活着的己方将士则是被小心地送下城墙,下面已经站满了来接应他们去伤兵营的百姓。   岳昭带着温确等人又回到了书房,顾不得彼此身上的血腥气,对着舆图和沙盘开了个小会。   “这次蛮族虽然退兵了,但他们还保存着大部分兵力,可见应是还有后手。”岳昭率先出声道。   温确指着沙盘中的一条路线:“少将军放心,表少爷此时应当快要到了,只要将消息送到朝廷,不出十日,援军就能来重阳关了,况且城中粮草充足,哪怕我们现在被围着也不用太过担心。”   岳昭却皱眉道:“你们看到开战之前,落在阿狮兰身上的那只大鸟了吗?”   “说起这个,那是只海东青,据说是阿狮兰从小养大的,少将军,莫非,这只鸟有什么问题?”   杨阔有些疑惑,少将军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提这只鸟。   岳昭:“我怀疑那只鸟可以给阿狮兰侦察军情,阿狮兰身边的一队蛮族,就是跟着它,往王兆离开的方向走了。”   “若是如此,表少爷的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温确闻言垂下了眼睫,“但蛮族此时退兵,应是后面还会再攻上来,无论表少爷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岳昭点了点头,道:“我们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作者有话说:   王兆: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倒霉! 第32章   天才蒙蒙亮,老曹头就慢悠悠起身下床了,披上手边破旧的长袍,他颤巍巍地走出去准备烧火。   这是他在这所驿站里上工的第三十个年头了,作为驿卒,每日的活计就是给这些驿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烧火煮茶,收拾房间。   遇见闲时,这些活儿都是轻便的。   虽说遇见难伺候的官爷,也会被甩些脸面,但这好歹也算是吃公家的饭,每月的进项和打赏加起来,总比老一辈一年到头伺候庄稼强上不少。   他暗暗琢磨着,回头还得给上峰“进项”些,让他儿子也来接他的班,到时候自己带着儿子一起,没事就逗逗孙子。   想着这些美事,老曹头心情愉悦地打开驿站的大门,清晨的薄雾有些晃眼,他眯着眼睛也打量不清外头。   转过身正要走回去,脚踝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吓得老曹头一个激灵,抬脚就要将脚上的东西甩开:“哎呦!什么东西!”   低下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年轻人,这人的脸上,衣服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眼见那人被自己踢倒在一边,老曹头慌忙蹲下身靠近。   那人还迷迷糊糊有些意识,从怀中缓缓拿出了两样东西递到他面前,嘴上还不停地说着:“咳咳,八百,八百里加急,快!快!”   此人正是击败了蛮族小队,拖着受伤的身体连夜狂奔而来的王兆。   他幸幸苦苦终于赶到了这所驿站,未曾想还没表明来意,就差点被一脚踹晕过去。   王兆努力撑着脑中的清明,拿出东西塞给对方交代完事情,强撑着听到面前的人影说着,官爷放心,小的立马去安排时,心里的那口气一松,就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瞧着面前倒在地上的人,老曹头先将人拖进房间,叫醒另一名年轻些的驿卒,让他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自己则是拿着这两样东西,拉出驿站里最好的一匹马,慌慌张张地喊醒一名驿丁,给他塞上干粮,催着他赶紧出发。   望着驿丁催马远去的背影,老曹头摇着头叹息,这应是哪处又开始打仗了吧。   王兆在老大夫号脉时就醒了过来,“腾”一下坐起身,还将大夫吓了一跳。   摸遍了自己浑身上下,他惊恐地拽着面前人的衣领:“东西呢!我怀里的东西呢!是不是你拿走了?”   听见动静的老曹头连忙走进来,站在床前焦急道:“官爷,官爷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呀,您怀中的信件已经送出去了,您快放开高大夫。”   高大夫可是他们方圆十里唯一的老大夫,不仅医术好,人也和善,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送出去了?”王兆慢慢松开老大夫的衣领,抬头看了一圈房间,才朦胧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我这是,到了。”   老曹头见他松了手,急忙拉起高大夫送他出去。   王兆则是力竭一般靠在床头的栏杆上,心中庆幸,自己这次终于没有辜负表妹老大的期望,将消息顺利传出去了。   当日他们和追来的蛮族展开了激烈地厮杀。   虽然先前射杀了不少敌人,但那个赛罕尤其难缠,他最后还是拼着受伤,掏出了表妹老大给他的秘密武器——痒痒粉。   ······他很疑惑为什么要给他这种东西。   难道不应该是什么神兵利器之类的吗?!   但是他问出口的时候,表妹老大则是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沉重地说着:“因为它打折。”   虽然他也没明白这个打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在表妹老大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绝对好用的情况下带上了。   表妹老大也确实没有骗他。   几乎就在他将那些粉末撒过去的一息之间,赛罕就开始顾不上再取他性命,好似骨子里都透着痒意一般,趁着机会,王兆立即一刀插·进赛罕的心脏,推开他站了起来。   见这个粉末这么好用,他本想再帮着其他的弟兄多杀几个,奈何风向不顺的时候,这个就派不上用场,他就只能拔出匕首帮着他们。   尽管如此,蛮族的人数众多,那几个兄弟最后还是受了点伤。   王兆便让他们不必跟着了,就地歇息一番缓缓再来,随后自己带着信物连夜疾奔,才赶到了这里。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王兆又挣扎着躺平,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该做的他做完了,表妹老大,你要撑住啊。   岳昭确实撑住了。   叹着气又松了松腰带,拿起盆里最后一个馒头,瞪了半天,才狠心咬下来一口。   自开完小会后,岳昭等人就各自收拾了一番,她因为磕了体力丹,所以现在还能接着续航,但是其他人这么砍了一夜,习惯了的还好,受不住的都快晕过去了,于是岳昭就挑着给受不住的放了半天假,让他们休息一下。   自己只是换了衣服,就想着出门继续巡防。   还没出院门就被方洛给拦了回来。   方洛的厨艺在这些日子的锻炼中有了些提升,因为这两日,百姓们都在为将士们烹制干粮,方洛也没闲着,跟着请教了一番也做起来了。   这次的成绩还不错,将军府的铁锅只损失了一口。   本着想让岳昭第一个吃到自己成果的念头,方洛端着一盆馒头就来了。   将军府的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除了李伯坚决不肯上桌一起外,就连易老伯和易凯也被岳昭拉来了。   虽然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岳昭的饭量惊呆了众人,但时间久了,大伙也就习以为常了。   “所以,你就把整整一锅,都端来了?”岳昭喃喃道。   虽然她饭量比较大,但将军府的一锅可是能蒸上整整二十个,但方洛生怕她吃不饱似的,那么大的锅只塞进去了十个面团,一个馒头蒸出来能有砂锅那么大。   闻言方洛点了点头,十分得理所应当:“对啊,昭昭,你现在可是要主持大局的人,不能饿着,你得吃饱了再走。”   “我可是奉了李伯的命来的,李伯就怕你饿着了还不肯吃东西,他还说了,当年岳将军就是这么把身体熬坏的,你还这么小,可不能重蹈覆辙。”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岳昭败下阵来,坐在桌子前拿起一个比她脸还大了一圈的馒头开始啃。   味道确实比补汤要好上许多,绵软可口,香气四溢。   方洛也坐下来,看着岳昭吃饭,还拿起一旁的茶杯给岳昭倒了杯水,李伯可叮嘱了,得看着吃完再走,不然父女俩肯定都是假装答应,吃两口就去忙了。   岳昭本想着糊弄过去,谁知方洛竟然不走,她吃了两口,就想着不吃了赶紧去忙,但筷子刚放下,方洛就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副‘你要是不吃完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合着全都知道她的软肋了!   没有办法,岳昭只能拿起筷子,老老实实接着吃。   方洛偷偷抿唇,心道李伯说的果然不错,昭昭果然看不得小女郎在她面前哭。   其实李伯的原话还有一句,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小女郎。   盯着岳昭吃完,方洛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盘子走了,她原本也担心这些量会不会有些多,但李伯说上战场可是实打实的体力活,消耗了这么多体力都得补回来,岳将军当年可是能吃半锅呢!   扶着门框,岳昭勉强站起身,为了吃完那些,愣是一口水没敢喝,发现直起身有些艰难后,赶紧点开系统商城给自己兑换了一颗消食丸。   塞进嘴里等了一刻钟,她才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岳昭好似想起来了什么,重新打开了系统商城,细细数着自己的小金库。   “怎么多了这么多。”   没什么时间让她细想,岳昭惊叹了一下也就抛在了脑后,最起码花费出去的小金库现在又双倍回来了。   找了找系统商城里接下来有什么需要用到的,岳昭跑到库房一一兑换出来。   战后主要就是伤兵们的治疗,然后还要迎接接下来新一轮蛮族随时要来的进攻,药材,体力丹这些都不能吝啬,真正到兑换的时候,这些小金库就不够看了。   对岳昭来说,还是最普遍能运用的体力丹适合他们,毕竟人数众多。   换完东西,岳昭紧接着喊人来搬,再去慰问伤兵营中的将士们,还有城中各处巡防,她们必须时刻注意蛮族的动向。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   骏马一路飞驰,新的驿丁终于到达了京城,还未靠近,就用嘶哑的声音大喊着:“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着亡!”   站在城门的兵卒听见声音,立马疏散开百姓,腾开道路,好让驿丁不必停留,直接过去。   烟尘滚滚,百姓们只看到人影一晃,霎时间就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   随着消息的传到,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萧瑜坐在高位看着众位大臣的反应,沉声道:“重阳关被围,众卿有何看法?”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噤声,站在前面的萧胥然出列道:“皇上,蛮族时而南下侵扰,如今更是气焰嚣张,必须彻底铲除,以绝后患,臣愿带十万精兵前往,直捣蛮族。”   楼太傅依旧面色沉稳,只是侧头跟后面的几位大臣打了个眼色。   随即工部尚书楼复德出列反驳:“皇上,臣以为如今百姓正需休养生息,何况国库如今已经撑不起大军开拔之资,不如出使察合,以和为上。”   萧瑜的面色依旧冷漠,显然已经深谙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   两帮人就此吵了起来,半饷,萧瑜缓缓道——   “靖平侯以为呢?”   作者有话说:   方洛:我的爱,拿好,都得吃掉!   岳昭:这个爱有点过于沉重了······ 第33章   皇帝出声后,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萧胥然眼神向旁边扫过。   靖平侯张婴,年少时可是曾跟着其父,在武帝麾下打过天下的,先帝继位以后没多久,张婴便承了张家的侯位,立志做个富贵闲人,张家在京中的做派也逐渐低调下来。   先前叛党作乱时,靖平侯便对外宣称旧疾复发,一直闭门不出,私下却一直对他们叔侄二人鼎力相助。   这位不愿做出头鸟,但还想分杯羹的做法,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小瑜儿能活着走到重阳关,这位也是出了力的。   如今萧瑜登基以后,便重新启用了张家,不同于楼家还有自己的心思,张家是实打实地跟着皇帝的意思走。   靖平侯的身影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无他,这些年下来,靖平侯着实有些心宽体胖的趋势。   身着华服还在闭目养神的靖平侯,被看不过去的周大人伸手给叫醒了。   张开眼看了一圈明里暗里瞄着他的大臣们,挺身出列:“皇上,微臣附议安阳王,蛮族那帮人就是记吃不记打,不来点儿狠的,杀不住他们的凶性。”   靖平侯心里都清楚,新帝启用张家,就是因为无论从家世渊源,还是立场出身来看,张家都是和楼家互相牵制的不二人选。   一如岳家选择了边关,张家则是选择了京城。   朝堂之间的博弈,剥开了就是这么赤·裸裸,哪怕是君臣之间,说白了也不过是利益交换。   靖平侯虽然无所谓是做个富贵闲人还是手握重权,但他既有子嗣,总要为后人考虑。   新帝有明君之相,那张家就冒得了这个风险,再说楼鹤迁这个老匹夫,烈火烹油仍不自知,又能拿他怎样。   “侯爷,如今天下百废待兴,未国也再经不起兵戈之争,怎能如此草率。”见靖平侯想要出兵,楼太傅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靖平侯则是丝毫不惧:“嚯,楼鹤迁你真是说的容易,不打?你是忘了重阳关如今已经是被围了吧,不发兵,那重阳关就不管了?肃州与敦州的百姓也不管了?更何况,就是因为陛下刚登基,这一仗才要打!”   说到动情处,靖平侯振臂一挥,脸上的肉都随着他的动作颤动:“再说先前岳毅不是早就说过,今年草原大旱,那只要这仗赢了,蛮族势力必会大大衰减,听你这口气,合着是楼家无人住在边关,所以楼太傅才能说的这么容易。”   不等楼太傅出声,户部尚书周大人立马跟上节奏:“皇上,臣以为蛮族在此时进攻,实是藐视天威,而此前秋收,国库也尚有盈余,现在朝廷应先发兵救重阳关之急,重阳关若失守,则中原危矣啊。”   楼复德见老父被奚落,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当即道:“靖平侯莫要妄言——”   “够了。”   打断了群臣接下来的争议,萧瑜面上的神色若明若暗,过了会儿,他对着楼太傅的方向道:“楼爱卿以为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楼太傅也不好再极力议和,不得不同意:“周大人言之有理,臣,臣附议。”   余下的大臣们也跟着共声道:“臣等附议。”   萧瑜便一锤定音,下令以靖平侯为征北大将军,其世子张腾为副将军,带领十万将士即刻出发救援重阳关。   自家皇叔的水平,萧瑜还是很清楚的。   但看着萧胥然极力坚持想要随军去重阳关,萧瑜便给他安排到了监军的位置。   为了尽快解重阳关之围,靖平侯授权张腾挑选精锐轻骑一路狂奔,萧胥然也因为担心重阳关局势,跟着轻骑昼夜兼程。   *   岳昭咽下口中的鲜血,背靠着城墙喘着粗气。   实在咽不下涌上来的鲜血时,就干脆把头偏到一旁,吐出来,擦擦嘴角再接着站起身将敌人打下去。   现在距离王兆离开已经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里她们一共应付了蛮族两波的攻势,而今天,是蛮族的第三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进攻。   肃州虽然没被围住,但林林总总也就五千左右的人马,重阳关还能倚仗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和建筑优势,与蛮族拉扯,但肃州城的兵力一旦过来,也对抗不了蛮族的战力。   虽说老父亲手上有兵符,但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被老父亲放在了将军府书房的密格之中。   这就导致了岳昭想用,但送不出去,老父亲能送出去调兵,但兵符不在他手里。   岳昭:“······”   这场仗打完了她就去建议老父亲,这东西要不下回还是带在身上。   阿狮兰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蛮族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劲。   而岳昭不仅给将士们换了大把的体力丹和回春丹,稀释在水中让他们饮用,还掏空了小金库,给还能接着在城楼作战的精锐们一人换了一件软甲。   尽管如此,他们的人数也在日渐下降,本来能用的兵力林林总总都没有三千,现在两场战事结束,靠着岳昭系统商城这个作弊器,重阳关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战力。   她们快撑不住了。   最开始岳昭还能磕体力丹续航,但这也有弊端,磕多了身体条件跟不上则会适得其反,岳昭就只能再磕回春丹恢复。   周边的杨阔等人也是靠着系统商城的丹药才撑到现在,温确则是因为腿受伤了,被岳昭暂时调去了后勤。   咬牙接着打落一名蛮族,赶紧接着掏出回春丹塞进嘴里,她感恩值后面的进账幅度没有第一次那么多了,而伤兵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还有守城将士们装备的消耗。   她现在都是撑不住了才换出来一颗,能省下一点,就能再多救一些人。   岳昭站在城墙上,握着手里的亮银枪举目四望。   杨阔的手臂被划伤了,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蒙注意到了,便站到了他受伤手臂的那侧,替他分担些压力,二人其实是堂兄弟,出生就差了一个月,在她看来,两人与亲兄弟也没甚区别了。   新手村的人死伤过半,剩下的人经过这两次战火的洗礼,战斗能力肉眼可见的增长。   方洛和贾乐乐两个小姑娘,这七天都泡在伤兵营里,每天忙的衣不解带,累的都快要晕过去。   李伯本想也拿着大刀前来杀敌,但被岳昭拦下来了。   城里百姓的士气逐渐低迷,岳昭也只能一遍一遍告诉他们,朝廷的援军快到了,尽管她也不清楚,表哥小弟的消息到底有没有送到。   心中涌出的无力快要将她淹没,她一直都以自己异能者的身份自傲,何况自己身上还有系统商城,但现在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渺小的,她能以一挡十,她能以一挡百,那一千人呢?一万人呢?   她答应了阿父要守住重阳关的。   她必须撑住。   牙齿已经被口中的血沫染红,岳昭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   突然,一只暗箭飞速朝着岳昭射来,她微微偏头,箭尖擦过她的脸庞,钉在了岳昭身后的城墙之上。   殷红的血痕泛出,几滴鲜血和着汗水滑落在岳昭的下巴上,一滴滴落在她穿着的明光甲上。   城楼下,阿狮兰瞧着岳昭的动作,缓缓从箭囊中又取出来了一支箭。   看着他的动作,岳昭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狮兰这个老六!   可能是这几日没能攻下重阳关,对方的耐心也逐渐告罄,在上一次的攻城中,这老六就在下面放暗箭,温确就是这么被他射到了腿上,只能退居后勤,而岳昭,杨阔等人都在他手里吃过亏。   尤其是岳昭,在上一次不小心手臂,肩头中了两箭,这还是她时刻注意,避开了要害的结果,要不是她狠心买了特效药,现在铁定还在床上养伤。   尽管如此,一场仗打下来,还是有不少人折在他手里。   岳昭也想回击,奈何上来的蛮族越来越多,她根本就没有空隙搭弓射箭。   己方的兵士不断倒下,岳昭磕药的间隔也越来越短。   她会死在这里吗?她不知道,但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她答应了老父亲的!   “啊——哈”   飞起一脚踹开面前的云梯,岳昭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仔细看去,她的腿脚都在微微发抖。   忽而,远处黄沙飞扬,马蹄声跌宕在天际间,举目远望,那杆旌旗并着大军犹如从天而降。   岳昭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援军到了!将士们,援军到了!”   一瞬间,重阳关的士气再无疲弱之相,将士们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   城楼下的阿古金则是一把提起阿狮兰,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说,汉人的军队不会这么快就来吗?!”   “撤退!”   甩开阿古金的手臂,素来沉稳的阿狮兰也是面色铁青地喊出了撤退。   他的计划本就是拿下重阳关以后,占据在这里,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攻城,那汉人的军队想打他们也是不会容易,到时进可攻中原腹地,退可守踞重阳关,一改察合的颓势,挥师未国指日可待。   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败在了这个汉人小鬼手里。   他不清楚这些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这点守城人马竟然能挡得住他们这么久,今日眼看就能攻下重阳关了,汉人的军队竟然也到了。   收敛剩下的兵马,阿狮兰恨恨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汉人小鬼,转身撤退。   终于有空隙的岳昭则是盯着阿狮兰的背影,拿起了一旁的霸王弓。   对待敌人,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   四根箭矢蓄势待发,岳昭眯起猩红的眸子,松弦送箭。   银光闪过,箭矢追风掣电一般封死了阿狮兰能够躲闪的活路。   阿狮兰余光扫到岳昭的动作就知道不简单,呼吸间猛地倾身抱住战马的脖子,躲过了两箭,但背上仍是中了另外两只。   这个汉人小鬼,他迟早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看着前来支援的大军,岳昭突然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守住了,她和阿父许下的保证。   太好了,她没让他失望。   吸了吸鼻子,喉间的甜腥气又涌了上来,扭头吐出一口血沫,岳昭熟练地从怀里掏出来两颗黑色的丹药塞进嘴里。   瞧着阿狮兰中箭,岳昭放下手中的弓,拿起亮银枪继续战斗,城墙上的蛮族还没有清理完,这场战斗还需要一个收尾。   就在朝廷的兵马逐渐靠近,要去追逐着败退的蛮族时,肃州城的城门也跟着打开,岳毅带着肃州城的兵马与朝廷救援的兵力相互呼应,合成两方追逐之势。   城墙上的蛮族越来越少,岳昭看着此时快要完全撤离的蛮骑,大喝了一声:“将士们!开城门!随我围剿蛮族!”   “是!”   将士们也大声应和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重阳关城门大开,岳昭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不管不顾地朝着阿狮兰的退离的方向驾马狂追。   呼啸而来的风沙吹乱了岳昭的发丝,一把糊开挡到眼睛的头发,露出的眸子中盛满了杀意。   阿狮兰此人不能待他成长,否则此后定是心腹大患。   “这就是岳家那个小女郎吗?小小年纪,很是英勇啊,见识也不错。”   张腾骑在马上,望见重阳关冲出来出来追赶蛮族的将士们,领头的那个岳家小女郎一身明光甲格外显眼。   瞧着岳昭远去截杀的背影,张腾暗自点头,这小女郎不仅能带兵杀敌,还知道争取时间与他们联合起来,三路围堵,这个年纪就有如此眼光谋略,不得了。   闻言萧胥然则是笑道:“莫要因她年纪小,就小瞧她,她的本事,可大着呢。”   说完催着骏马,赶紧带人跟上岳昭的队伍。   身后的青峰与清和对视一眼,紧跟着追了上去,护在主子两侧。   从肃州城带人出来包围蛮族的岳毅见此情景就知道,自家小女郎这一腔孤勇的毛病又犯了,心中愈发焦急。   而另一边,被岳昭射·中的阿狮兰当即让手下将箭杆斩断,带着残余队伍一路撤退不敢停歇。   只要人还在,他们就还有希望。   达亚尔此时则是追上阿狮兰冷声道:“阿狮兰,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怎么回事!呵,你放心,到了父汗面前,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他,损失了这么多勇士,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说罢,加快速度朝前去了。   长风吹过,阿狮兰看着达亚尔的背影,目光阴鸷:“我的好二哥,你可真是提醒我了。”   此战大败,以达亚尔的性子,责任只会被推到他的身上,回到察合以后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那若是只剩下了两位王子呢?   大王子的母亲是父汗的可敦,素来与三王子的母亲不合,她不可能容忍三王子做大,接替可汗的位置。   而二王子的母亲是可敦的堂妹,二人关系素来要好。   他若是让达亚尔死在这里,回去投奔可敦对抗阿古金,以查苏娜可敦的实力,足以保下他,而父汗年纪大了,很可能不会再有孩子,就算有人怀上,他也不会允许那个孩子出生。   回头看到前来围攻他们的岳昭,阿狮兰嘴角扬起几分弧度,盯着达亚尔的背影,茶色的眸子带上了些许残忍。   此时岳昭已经带人围了过来,蛮族的人马边打边退,阿狮兰则是忍着背上的疼痛,趁机故意紧跟在达亚尔的身后。   “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岳昭喊着这句话,刻意拉近了与阿狮兰的距离,手上又拿起了弓箭,拨开弓弦,屏息瞄准。   一道流光悄无声息的破开长空,追着阿狮兰的背影而去——   “啊!”   达亚尔痛的大喊。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阿狮兰竟然侧身搭在马上,避开了射·来的致命一箭,刚好将前方的达亚尔暴露在了箭下。   岳昭此举正中阿狮兰下怀,他故意跟着达亚尔不放,就是为了引着这个汉人小鬼放出箭矢。   可惜了,这一箭没能要了达亚尔的命,阿狮兰暗暗盘算。   “我去?这个老六自己人都阴!”   岳昭不服气,她也看出来了,阿狮兰这是想借刀杀人。   她不甘心地想要继续搭弓,但此时前方的阿狮兰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举跃过了达亚尔,朝着长生桥的方向越来越近。   落在后面的达亚尔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他只知道不能停下,这个汉人小鬼实力非凡,大哥都死在她手里,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达亚尔咬咬牙,忍着剧痛继续加速。   就在三人追逐之际,阿狮兰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匕首,回身一把将它掷了出去,那匕首锋芒逼人,锐不可挡,重重插·进了达亚尔月夸下战马的喉咙中。   战马短短嘶鸣了一声,接着跑了两步,就再也没了力气,带着达亚尔狠狠砸在地上,倒下的战马也拦住了岳昭的脚步。   勒紧缰绳,岳昭只得赶紧停下。   她望着阿狮兰远去的方向,胸中如火焰燃烧,气血翻涌上来,她强忍着咽下那口鲜血,睥睨着地上不断哀嚎的蛮族二王子。   脑中不断眩鸣,岳昭伸手接着嗑药,她这几日已经要到极限了。   一开始,体力丹可以续航,但是受限于年纪,身体一旦“加载过度”,就不可避免出现损坏,她就再磕回春丹恢复,这些天为了守住重阳关,她一直持续着‘续航——损坏——修复’这样的循环,铁打的人也快受不了了。   罢了,这个也是一样的,岳昭压下心火。   双方势力还在厮杀,蛮族队伍一心只想撤退,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下马走进达亚尔,想要将此人活捉带回去,毕竟是个王子,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嚎够了没有。”   岳昭有些不耐烦地拿着绳子走过去,缓缓蹲下,想出手把人敲晕。   忽然,达亚尔挺起身,手中拿着匕首朝她刺来,岳昭猝不及防,只能闪身避开,同时右手握住达亚尔刺来的手臂,左手以手为刀,横着击向他的喉咙。   达亚尔吭了一声,想要反抗,奈何被岳昭制住了手臂,自己竟然无法挣脱,而不等他动作,岳昭下意识地夺下他手中的匕首,顺势刺进了达亚尔的心脏。   所有动作只发生在呼吸之间,脑子一下没跟上的岳昭杀完人,盯着地上的尸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坏了,没留住啊。”   岳昭啧了一声,这还活捉什么,她还是赶紧去追蛮族的主力,在他们之前斩断长生桥。   而那些被留下来的蛮族,赖河就是他们今日的埋骨之地!   拿着绳子骑回马上,没有再看地上了无生息的尸体,岳昭继续驾马追去。   她先前一直都在为守城做准备,没来得及刑讯活捉的蛮族,倒是温确审出来了,原来在六十里外的赖河之上有一座长生桥,蛮族就是从那绕过重阳关的。   现在,她已经看到了那座长生桥,而早已到达对面的阿狮兰也同样看到了岳昭。   阿古金是最先到达长生桥另一侧的人,停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的兄弟们带着勇士赶紧撤回,再砍断这桥的绳索。   但阿狮兰带来的却是达亚尔已经身亡的消息。   想到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这个汉人小鬼的手里,阿古金愤恨地对着岳昭的方向喊了一声:“汉人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察合经常与未国有摩擦,所以除了那苏图坚持不肯学汉人的语言外,他们兄弟三人都能熟练地听说汉话,特别是阿狮兰,对汉人的文化尤其痴迷。   听到对面的喊声,岳昭怔了一下,心道原来他们不仅听得懂,还会说汉话啊,那原先那个大胡子哇啦哇啦的,她一句也听不懂。   岳昭面不改色挥舞了一下亮银枪,朝对面的那些蛮族大声道:“只要我岳昭在此!尔等这辈子都休想踏过重阳关,欺我百姓!”   闻言阿古金更是气的牙痒痒,就要驾马过来与岳昭一战,却被身旁的阿狮兰拦了下来。   他无表情地盯着岳昭,声音浑厚,透不出一丝喜怒:“岳昭,我记住你了。”   话落,挥起弯刀对着长生桥的绳索,大力砍下。   不再管还没有过来的部下,阿狮兰调转马头,带着剩余的勇士离开长生桥。   阿古金没有出声,他也知道若是再拖下去,这座桥就算他们不毁,那群汉人也不会留着的,他们现在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长生桥细长的桥身刹那间坠落,摔在赖河的岩璧上,巨大的力道使桥身一片片碎开落进赖河,砸在水面上激起几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岳昭面若寒冰,只得回身带着将士们继续杀敌,蛮族的人手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四散奔逃的零星蛮骑。   追上来目睹了以一敌十,大杀特杀的岳昭,张腾着手让部下开始收拾残局,自己对这个小女郎愈发敬佩。   心中赞叹之余还不忘与旁边的萧胥然打趣:“能以不到三千的兵力守住重阳关,等到朝廷的救援,这以后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胥然,你说这小女郎要是长大了,满京城的公子中,谁敢娶她过门呐。”   听到这句话,萧胥然瞥了眼自己这个损友。   两人年岁相近,一同长大,不同于自己的沉稳,张腾人如其名,从小到大都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性子。   唯一见到他成熟稳重的一面,还是上辈子他给自己收尸的时候。   思及此,萧胥然敛眸,遮住自己此时的神色。   上辈子他一心只想游玩天下,于是常年在外游历,不肯回京,也没有太过于关注朝堂上的变化,只是偶尔接到皇兄的信件,帮皇兄办些小差事,直到后来被传召回京,惨遭暗算。   他以为死后的世界是一了百了,没想到竟然还能以魂魄的方式存在着,只是没有人看得到他,也没有人听得到他说话,于是他开始百般探索是谁要杀他。   在这过程中,也顺藤摸瓜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原来自己的皇兄暗地里,竟然在小人的怂恿下,痰迷心窍一般迫害那些忠良世家。   他看着柳家做大,看着朝中浑浊,看着天下大乱,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床帐。   最初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时,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皇兄对不起那些忠良,但从小到大对他有求必应,待他情谊深厚。   于是他偷偷进宫见了皇兄一面,但彼时皇兄已经整日昏睡,没有清醒的时候,太医说已经太晚了,毒入骨髓,药石无医。   而他能做的,就是保住太子,保住未国。   侧头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张腾,萧胥然心中五味杂陈。   柳家当道后的那几年,也没放过张家,张腾被他们故意派出去镇压起义军,还从中作梗,他出征后不久,前线就传回来了他的死讯,尸骨无存,靖平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张家就此落寞。   如今又看见他这样神采飞扬,自己也甚是怀念。   回首看了眼身后的青峰清和,示意他们过去帮着岳昭,萧胥然笑着接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刚三岁时,靖平侯就已经给你定了门亲事。”   一听这话,张腾不乐意了:“这怎么了,万一人家小女郎瞧我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迷上我了呢?再说他们至今都不告诉我,与我定亲的是哪家小娘子,谁知道这门亲事还做不做数?”   张腾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定了亲事的未婚妻,但每当他问起,阿娘就是一副‘你就当没有这门亲事’的样子,还说什么要是喜欢哪家高门小姐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将这门亲事退了就是。   父亲则是从不与他细说,只说让他不要听阿娘的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他到现在也就只是知道,两家结亲,是因为人家对他们张家有恩。   萧胥然扫了眼张腾,故意打趣道:“那你就当没这回事,看上京城中哪家的姑娘,就让你阿娘去替你下聘。”   “这怎么行!我可不是话本里那种始乱终弃的男子!”张腾立即反驳着,“什么看上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就翻脸不认人,我是那样的人吗!”   萧胥然没忍住,转过头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堂堂靖平侯家的世子,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事情竟然是看话本,不仅如此,还深受熏陶。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岳昭仗着自己系统商城的丹药,趁着余力带重阳关的将士们四处追赶蛮族,手中银枪所到之处,尽是人仰马翻。   她眼神凌厉,提枪就打。   被围了七天,今日怎么说都得把这口气出了。   青峰清和小心地护在岳昭两侧,生怕刀剑无眼,岳小姐别有个闪失。   结果青和就看见瘦弱娇小的小女郎骑在马上,一枪抽飞一个七尺壮汉的英勇身姿。   清和:“······”   人家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他们才跟岳小姐多久没见,他现在已经恨不得摘眼珠子看了!   “主子竟然还让我们来帮忙,这根本就插不上手啊。”清和对着青峰低声说着。   而青峰依旧面瘫着一张脸,给了清和一个‘王爷吩咐了’的眼神。   清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每回都这样,活该他到现在都没有小女郎喜欢。   天光之下黄沙飞舞,前方的退路已断,蛮族只能另寻生路,而三路大军已成围剿之势,四散的蛮骑除了逃命,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这场战斗俨然濒临结束,不远处朝廷的援军甚至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看见老父亲一脸焦急地奔过来,岳昭停下动作。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突然有些紧张。   岳毅带人出关救援,中了阿狮兰的诡计,损失了近半数人马后,只得退守肃州城,重阳关被围的那七日他也是提心吊胆。   知道自家小女郎这些日子的不易,他恨不能以身替之,此时看着岳昭满身鲜血的模样心疼不已,伸出手拍拍岳昭的肩膀:“昭昭,你做得很好,你守住了重阳关,阿父不如你。”   听到这话,岳昭眼眶有些发热。   前世她直面生死,拼上性命时,旁人只道这是她身为强者应该做的,反而她若是做不到,面临的只会是更加严厉的批评指责。   “······阿父。”岳昭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康叔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岳毅心头就愧疚不已:“康图的伤已经在肃州城处理好了,大夫说还要好好休养。”   若不是因为他中了阿狮兰的圈套,康图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自家小女郎也不会险些没命。   见老父亲神色黯淡了下来,岳昭也意识到自己提的有些不是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康叔吉人自有天相,再说现在也是胜了嘛,阿父,我们还是先收整队伍,回重阳关吧。”   “昭昭说的对,我们先回重阳关再说。”   瞧着自家小女郎努力安慰自己,岳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也不再拖延,当即下令回城。   此战虽说是胜了,但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几点星光闪烁,晚间的凉风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是徐徐吹过城墙,带起一阵旌旗飞扬。   援军来到,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坚守终于迎来了胜利,重阳关的百姓也奔走相告,喜笑颜开。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熙熙攘攘地挤在路边,迎接凯旋而归的战士。   “少将军!少将军!”   一路上都有人欢呼岳昭的名字,他们始终记得这个少将军,带着他们誓守重阳关的模样,经此一役,重阳关的百姓也对岳昭更加信服。   骑在马上的岳昭极力压抑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余光扫见花狐狸戏谑的眼神,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抬起手对着周边围着的人群打了个招呼。   仰起头笑着,岳昭暗道,她得跟花狐狸说一声,朝廷来救援是应所应当的,可不能算成她的三件事之一。   而萧胥然见状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带上了温和的暖意。   许久不见,小姑娘如今已是成长了许多,但初见时的那一腔赤子之心却是一如既往。   他最初到临江县寻太子下落,在知道岳昭一连救了小瑜儿和自己后,他不信天下间有这样的巧合,后来得知岳昭的身份以后,想到的也是利用合作。   自从她成了岳家女郎后,他就这么看着她,皇宫一战初露锋芒,如今重阳关守关名声大显,松州水患也因她的献策减少了很多麻烦。   他对这个小女郎很好奇,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就像是脆细的铁骨之上燃烧着生生不息的火焰,旁人以为出手就能打碎,实则被灼伤的只会是自己。   回到将军府,大家早就等着迎接他们了,李伯早已吩咐后厨备好了酒菜,易老伯带着易凯接着研究图纸去了,方洛和贾乐乐听到大胜之后也非常高兴,但依旧泡在伤兵营里没有过来。   岳昭盘算了一圈,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正当她要仔细想想,思绪却被身旁的声音打断。   “少将军,怎么还不入座?”   张腾自进了重阳关,就一直想要见见这个神勇无敌的少将军,若是能交个朋友,那就更好了。   看着面前上来搭话的人,岳昭顿了顿,随即客气道:“这就来,这就来。”   她向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想不到干脆就不想了。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瞧见在她上首的花狐狸,岳昭靠过去拿起酒壶,借着倒酒低声道:“这回朝廷出兵,只有你们这两万?”   萧胥然挑了挑眉,买了个关子:“你猜?”   “啧,后面是不是还有大军?对了,这回那玉佩只是为了走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你承诺的三件事之一。”岳昭见他不说,估摸着后面应是还有大军未到。   “虽说不算,但朝廷能这么快出兵,我也是出了力的,还日夜兼程赶过来,少将军,你准备怎么谢我啊?”   萧胥然掸了掸袖子,长叹了一声:“你若是不信,问问张腾就知道了。”   恰好此时岳毅端起酒杯,要开始说辞,岳昭也只得老老实实坐回去,想着等酒宴散了再去找花狐狸谈谈。   说这种场面话,岳毅也不是头一回了,知道现在刚取得胜利,众人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他也没说些别的,简单表述了一下感谢,会为众人上表请功,今晚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说完,也知道自己在会让大伙放不开,敬了两杯酒后,就朝著书房的方向走了。   临走还叮嘱岳昭不要担心,今日吃完就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有他在呢。   闻言岳昭点了点头,让老父亲放心,这边她会照顾着的。   目送老父亲离开,岳昭赶紧填了些饭菜,她腹中早就打鼓了。   刚吃了没几口,张腾端着酒碗酒过来了:“我听他们都喊你少将军,你以后是要做女将?”   听这话岳昭放下筷子,挺胸道:“不行吗?”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做不了女将?   张腾:“当然行!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带着三千兵力守住重阳关,前途无量啊,对了,我叫张腾,交个朋友?”   靖平侯世子要跟她交朋友?   之前老父亲跟她提到过张家,但只说了句靖平侯此人有些远见,也是武将起家,可以深交。   至于靖平侯世子,倒是没怎么提过。   不过既然是来交朋友的,岳昭自然不会拒绝,站起身端起茶杯道:“幸会幸会,世子带着精锐轻骑,一路疾行甚是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哎?我可是端着酒杯来的,你拿着的,怎么是茶杯?”张腾看见茶杯,脸色暗了下来,“莫不是,少将军瞧不起我,不想交鄙人这个朋友?”   萧胥然见状,就知道他又犯浑了,出声解围道:“我说张腾,人家小女郎可才九岁,喝什么酒。”   张腾却不乐意了:“九岁怎么了,我三岁就被我爹抱着喂酒了,不照样什么事没有。”   当初他爹非要在家宴上给他喝了一杯,他倒是没事,就是睡过去了,就是回去以后,他爹半个月都是在书房睡的。   岳昭也看了看手中的茶杯。   宴席上的杯盏都是李伯安排的,她倒是无所谓喝茶还是喝酒,既然对方这么在意,那换杯酒水也没什么。   招来下仆,岳昭将自己的茶杯换成了酒碗,倒了杯酒:“这下就可以了,还是要谢谢世子带人救援,这酒,我先干为敬。”   说着,就要一饮而尽,却被萧胥然拦了下来。   “昭昭,你不必管他这浑人,你年岁还小,如今身上也有伤,不宜喝酒,还是别喝了,我代你喝。”   萧胥然还是不放心,继续劝着。   张腾本也就是想开个玩笑,一听发小说小女郎身上还有伤,也跟着劝:“对对对,少将军,我知你的谢意了,我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犯浑,这酒就不必喝了,你还是喝茶吧。”   被这两个人劝着,岳昭反而起了些逆反的心思。   她以前在基地里可是千杯不醉,这才一碗,有什么不能喝的。   “这酒都上了,不喝也有些可惜,还是干了吧。”   说完,不顾这两人的反对,抬起手臂就喝了下去。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酒碗就遮住了岳昭的小脸,萧胥然没拦住,横了一眼自己这损友。   张腾见岳昭干了,也毫不示弱,拿起酒碗也是大口吞下。   他这边刚喝完,余光就看见岳昭抬手将酒碗砸在了地上,面色冰冷:“来人!将我的亮银枪拿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稀疏的星光隐隐绰绰地闪烁着,此时的将军府灯火通明,飞鸟掠过林梢,长风拂过,裹夹着几声辨不清的低语——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一道银光闪过,岳昭眼色漠然,小声背着当初被罚抄了五十遍的课文,面前的木桌刺啦一声,断成了两截。   张腾举着酒碗,瞧着堪堪从鼻尖落下的枪尖,瞪大了眼睛,四周的将士们也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这边。   萧胥然最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拉过张腾退到旁边,青峰青和赶紧上前护在二人身侧,青峰向来面瘫,但此时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岳昭。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啪!”   又是一张桌子被岳昭抽飞,砸在墙上落了下来。   长·枪挥舞,带出的劲风扫开了杨阔的发髻,吓得他连忙扔掉酒碗,拉着杨蒙就要往外跑,边跑边喊着:“少,少将军醉酒发疯了,快跑啊!”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犹如鸟兽四散一般,一群人跑得飞快。   温确腿受了伤,没办法跟着他们跑起来,只能一瘸一拐地努力追赶,瞧着少将军要过来了,赶紧开口道:“杨阔,等,等等在下。”   听到温确的求救声,兄弟俩又从门外跑回来,一人一边架起他,脚下不停地奔了出去,跨出门时还能听见温确庆幸地说着:“多谢二位。”   萧胥然此时看着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耍枪的岳昭,恨不得让青峰将张腾这个浑人推过去,眼见岳昭又一枪碎了三个酒坛,他额角青筋直跳:“都说了别让她喝,你就是不听。”   “我也说了不用喝啊,谁知道这小女郎端碗就干了,酒量浅就算了,喝醉了,破坏力这么强!”   张腾也是一脸委屈。   就那一碗酒,刚喝完这小女郎脸色就变了,早知道她醉酒了这么疯,他就是把自己喝趴下也不能来灌她呀!   “这要发疯到什么时候?而且,你们听得到她到底在说什么吗?”   张腾站在清风身后低声问着,不过其他人都在找着安全的地方,避开岳昭的招式,对于他的问题就都没有理会。   不一会儿,除了罪魁祸首外,所有人都跑了出去,闻讯赶来的岳毅看着这场面也是不可思议,李伯更是急得都快掏方巾抹眼泪了,大小姐这是砸了多少东西啊。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   此时的岳昭甚至已经从正堂舞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飞沙走石地练着无敌枪谱上的招式。   岳毅趁此机会走到正厅,对着仅存的几人问道:“王爷,昭昭这是怎么了?”   惹出事端的张腾也没隐瞒,讪讪地扶着额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岳毅也是没想到自家小女郎醉了竟是这番模样。   在此之前他们都因为岳昭年纪太小,从没给她喝过酒,也因此将军府的人都不知道岳昭醉酒是什么样子,而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更何况他家小女郎力大无穷,发起疯来就没几个能拦得住的,一时间岳毅也是难住了。   这边的动静就连方洛和贾乐乐都惊动了。   二人听到消息后,赶紧从伤兵营跑了过来,想着能不能帮上忙,顺便瞧瞧岳昭喝醉酒到底是什么样子。   走到正堂门口,打量了里里外外一地碎片,还有院子里已经扔掉亮银枪,开始舞剑的岳昭,方洛惊呼:“这,昭昭!昭昭!你在做什么?”   贾乐乐则是细细端详了一下岳昭的神态,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昭昭脸色粉红,却面色冰冷,眼神还有些迷蒙,贾乐乐这么想着,便拉着想要上前的方洛道:“昭昭没有反应,看样子,有点像是喝醉了。”   方洛就更急了,道:“这可怎么办啊,昭昭什么时候才能醒?”   面对这样的岳昭,众人打也不是,拦也不是,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就在被破坏的东西越来越多,岳毅等人也愈发焦急时,岳昭终于默默背到了‘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一套剑招也刚好练完了。   岳昭停了下来,拿着剑站在一地碎片中,睁开雾蒙蒙的眸子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萧胥然的身上。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都不知道岳昭这是想做什么。   而岳昭只感觉脑袋里好像什么都记得,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而且不知为何,心中还有些空落落的,寻了半天,歪着头看到明亮的灯火下,一身墨蓝色长袍的美人。   美人还盯着她看!   岳昭腾身而起,身轻如燕地挥出一剑,长剑扫过一旁的园子,眨眼间不知将什么东西勾在了手里,落地跨上台阶,施施然朝着萧胥然走了过去。   青峰正要上前将她拦下,却被萧胥然出声制止,见岳昭眉宇间不似有杀意,青和便拉着青峰让开了路。   萧胥然也很疑惑,岳昭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立在门廊之下,朗目疏眉,随着岳昭提着长剑一步步走近,萧胥然眸中的笑意却始终没有变化。   张腾站在后面有些犹豫:“胥然······”这要是被刺上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峰的手甚至已经按住了腰间长刀的刀柄,岳毅也时刻注意着自家小女郎的动作,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走上台阶,岳昭站在萧胥然的面前,二人相互对望着。   岳昭唇角缓缓勾起,右手挽剑,将长剑背在身后,左手伸到萧胥然面前慢慢展开——   掌心赫然一朵红色的小花。   眉梢一挑,萧胥然悠悠笑了出来,苍白的指尖落在岳昭带着茧子的手心里,拿起了岳昭手里的那朵红色小花。   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岳昭看见美人笑了,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依旧举在美人面前,她眯着眼打了个酒嗝,脆声道:“看,这是手心,这是手背。”   瘦弱的身影又往前倾了倾,岳昭狡黠地笑着:“你,是我的宝贝!”   闻言萧胥然怔了怔,笑出了声。   还不等他说什么,岳昭像是站不住了,腿软着踉跄了一下,他只得先掺住快要倒下的醉鬼。   后面跑过来的方洛和贾乐乐上前,行了一礼后,赶紧把人从萧胥然手里扶过来。   两个小姑娘脸色通红,想把岳昭赶紧拉走,奈何岳昭还没清醒,腿软着根本就拉不走,还是贾乐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蹲下身,让方洛将岳昭赶紧拉到自己背上。   岳昭此时反而安静了下来,任由方洛就这么将她扶到了贾乐乐的背上,感受到背上的重量,贾乐乐站起身,赶紧招呼上方洛就走。   目睹了全程的一干人等仿佛被定住一般,震惊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直到贾乐乐背着岳昭走的看不到背影了,岳毅仿佛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对着萧胥然拱手道:“小儿,小儿言语冒犯了王爷,还望王爷看在她醉酒不知事的份上,莫要与她计较。”   还未等萧胥然出声,身后的张腾哈哈大笑,指着萧胥然道:“哈哈哈,胥然,你也有今天。”   眼见自家主子对世子的忍耐快要濒临极限,青和非常有眼色地走过去,强制“扶”住张腾:“世子,天色已晚,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张腾被架着,只能跟着青和踏出脚步,才走了两步,就感觉脚下似踩到了什么东西。   “哎哎,青和你先放手,我好像踩到了什么。”张腾拽着青和的袖子朗声道。   青和无奈只能放手道:“能有什么,世子你就别看热闹了,还是快跟我回去······这是什么?”   张腾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枚玉佩:“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怎么掉了。”   说着又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块相同的玉佩,皱着眉道:“我的玉佩还在啊,这不是我的,那这是谁的?”   语毕,张腾似是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喊道:“这块玉佩不是我的!那这块玉佩是谁掉出来的!是谁的!”   他想起来了,自己的这枚玉佩他从小就带在身上,阿父说这块玉佩可是两家的定情信物,还让他一定要好好保管,万不可丢失。   而现在,这枚玉佩的另一半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萧胥然也听见了他的喊声,抬眼望过去。   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最清楚为什么张腾会这么惊讶。   他这损友从小就爱看坊间的话本,尤其是类似于霸道千金俏公子,赘婿甜宠小娇妻这样的话本子。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还不是因为,两人一同读书的时候,先生严查他们的私藏,因他向来认真好学,就从不查他。   张腾没有办法,就经常把书放在他这里,让他保管,他自己则是看完就从这里拿走一本新的,完了还要拉着他讨论话本里的情节,他不想听都不行。   结果堂堂靖平侯世子,把自己熏陶成功,到现在别说侍妾了,连个通房都没有。   说是自己要为未婚妻守身如玉,以后也会跟他父亲一般洁身自好,好好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否则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也只有萧胥然才知道,尽管靖平侯夫人让他不要在意这门亲事,张腾却依旧不肯。   他有问过张腾为甚,但他只是一脸‘你不懂’的样子。   而张腾此时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拿着玉佩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还是青和看不过去,出声道:“刚刚在这里的只有贾姑娘和方姑娘,世子,你想找她们?”   张腾才恍然大悟,“对,我,我要去找她们。”   倒是李伯走了过来,瞧着张腾手中的玉佩,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是贾姑娘身上的玉佩。”   作者有话说:   文中岳昭背的是《出师表》 第37章   当岳昭已是清醒的时候,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了三日。   她醒了以后,老父亲就立马过来了,跟她说了些这几日的情况。   而且,据大夫说,是因为她腹内以及筋骨都有损伤之相,且劳累太过,所以才如此昏睡,这样也是有利于岳昭的恢复。   知道此事后,将军府的众人在这三日里也都没有过来打扰,直到今日,她总算是睁眼了。   伤兵营里,听到岳昭清醒的消息,贾乐乐带着方洛放下手上的事就过来了,这两日重阳关军心已定,伤兵营中好些只是轻伤的,都已经回去修养了,她们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忙碌。   跨过岳昭的院子,走进房里,二人就瞧见了坐在岳昭床头的岳将军。   看见她们过来,岳毅也很高兴,对着有些微喘的二人招手道:“快不必多礼了,先坐下歇歇吧。”   刚醒过来没多久,还满脑子浆糊的岳昭,正靠坐在床头在被老父亲压着喝药。   她明明再从系统商城里换个的丹药就好了,但老父亲不放心,非要跟着大夫的医嘱,每日都要过来监督她喝药。   重点是,老大夫给她开出来的药,真是比方洛的补汤还难喝。   叹了一声,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岳昭捏着鼻子一口气就闷了下去。   一旁的岳毅连忙递了一碟子蜜饯到岳昭怀里,转身笑道:“你们来了就好,一起坐下来说说话,我还有军务要忙,不能久待,就先失陪了。”   朝廷后面的大军要到了,岳毅也正忙着该怎么部署接下来的安排,还有此战的一些收尾工作,这几日属实忙得不可开交。   临走时,想说些什么,好像又有些犹豫,最终岳毅在自家小女郎疑惑的目光中,说了一句:“昭昭的终身大事,阿父是不会干预的,只要昭昭喜欢就好。”   说罢,岳毅就走出了房间,忙活公务去了,只留下满脑子问号的岳昭,和旁边努力抑制住笑意的两人。   目送岳将军走远,贾乐乐赶紧坐到岳昭身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看她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检查完发现伤势恢复的不错,岳昭看起来精神也很好,便放心了,她一双杏眼弯弯,倾身问道:“你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岳昭老老实实被拉着看了一圈,看她紧张的模样,安抚道:“没有哪里不适,今日大夫说了,我已经大好了,只要再静养几日就好。”   跟着上前的方洛端详着岳昭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那晚喝酒的事,试探着开口道:“昭昭,你,你还记得你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闻言岳昭也愣了一下,其实她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自从她清醒了以后,来来往往的下人看她的眼色都很奇怪,但她仔细想想,她那晚的记忆也只到她喝完了那碗酒。   瞧着岳昭苦思冥想,贾乐乐莞尔:“昭昭,你真的不记得了?”   发酒疯大闹将军府,还敢当众调戏安阳王,这样的壮举,做出来的人却不记得了,贾乐乐暗道有些可惜。   岳昭摇摇头,皱着眉支支吾吾道:“我只记得,我把酒喝了,然后,就不记得了。”   听到这话,贾乐乐侧过身笑得肩膀都在抖,靠过来给岳昭详细地说了,她那晚的“风流事迹”,方洛则是跟在她后面做些“细节补充”。   瞧着岳昭听完以后呆若木鸡的样子,让两人笑得更厉害了。   “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生无可恋的岳昭默默扶额出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并且非常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淦!她只知道自己上辈子千杯不醉,却忽略了这具身体的酒量,更是没想到一碗酒就把她给放倒了,喝醉了之后不仅舞枪舞剑,破坏力惊人,还会调戏美男子了?!   现在,岳昭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早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了。   她应是第一个敢当众调戏萧胥然的人,而且就算关中民风开放,但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她都能想到外面的传言能是什么样了。   方洛也是忍俊不禁,过去拍了拍岳昭的肩膀,真诚道:“昭昭,你以后,一定要少沾酒。”   先不说昭昭醉了会舞刀弄枪,这要是还去调戏美貌小公子可怎么办,关键是,还都拦不住。   看着岳昭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坐着的两人也知道不能再逗她了,还是让昭昭自己先好好缓一缓。   贾乐乐拉起方洛,招呼也没打,偷笑着走出去了。   二人一路按着原先的方向出了府,浑然不觉身后转角处冒出来的人影。   萧胥然瞥了眼自己身旁,张腾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玉佩盯着人家女郎的背影不放,不禁幽幽道:“你都知道你未婚妻是谁了,怎么还如此犹豫不决?”   明明已经让人把玉佩送回去了,也确定了这玉佩就是贾姑娘的,不是应该赶紧结交一下,偏偏他就是不肯戳破,非要这么每日去偷看人家小女郎,真是不怕被当成贼子打出去。   张腾依旧痴痴看着已经走远的贾乐乐,直到再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放回怀中,张腾对着自己的好友一脸鄙夷:“你定过亲吗?”   萧胥然:“没有。”   “你有心上人吗?”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不知为何,萧胥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伸手送了他一朵红花的岳昭,摇了摇头,自嘲道,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面上神色却半分未变:“没有。”   “那你懂什么!”   张腾斜了一眼,嘴上接着道:“我要不是看见了这玉佩,我都不知自己的未婚妻是她,万一她也不知呢,再说了,我都不了解她呢,刚好趁此机会看清楚她的为人如何。”   这若是个刻薄恶毒的小女郎,那是肯定不能娶回家的,到时哪怕被他爹家法处置,他也得抗争到底。   闻言萧胥然就更不明白了:“青和不是都查到了,这就是个果敢大方,端庄娴淑的小女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自从知道贾姑娘的身份以后,当天晚上张腾就过来找他,让他帮忙查查贾家的事,事关自己好友的终身大事,萧胥然也没吝啬,当即就让青和去办。   不过这才第三日,青和还没有回来,只是中间传信,说了个大概。   贾姑娘明年就要及笄,在这一带也算是声名远扬了,其从小就跟着父亲谈生意,耳濡目染之下,如今经商的手段虽还有些生涩,但眼光却是十分老练。   钱钱钱庄能有今日规模,这位女郎功不可没。   听罢,张腾好似对萧胥然的说法很嫌弃,撇撇嘴道:“所以说你不懂。”   这以后他们可是得一起过日子,现在听别人说的才不可信,京城中,楼家的小女儿不也传闻温柔贤惠,腹有诗书,还不是被他撞见,将人家小女郎推下了水。   让青和打探,也只是想知道贾家这年,有没有出什么变故,反正如胥然这般没有定亲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这话,张腾又自顾自出府去了,看离开的方向,应是又去偷瞧人家了。   见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府,萧胥然眉梢一挑:“现在说我什么都不懂了,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谁哭着喊着非要我帮忙。”   另一边的岳昭还在房间里独自尴尬,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整理好心态,但愿花狐狸莫要与她计较。   过了好一会儿,岳昭给自己做完了思想工作,慢慢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老父亲说朝廷的大军要到重阳关了,虽说现在蛮族已经败退,但朝廷还是想趁此机会,将察合蛮族一网打尽。   现在长生桥已经被阿狮兰斩断,老父亲就派人在对岸修建了一个警戒了望台,专门用来监视周边和赖河谷底,以防蛮族再利用河床绕过重阳关。   朝廷想要一网打尽所有草原蛮族,在岳昭看来并不实际。   这场仗打下来,岳昭明显感觉得到,察合汗国的士兵与大家眼中的不尽相似,他们从小就生长在草原上,一个个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也不为过。   骑术高超不说,而且很明显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战术也十分灵活,打了就走,去晚了根本就追不上,而最让未国头痛的,还是他们居无定所,很难找到整个汗国的主力。   因为蛮族游牧的习惯,未国也不是没闹过笑话,当初大未与察合交手不久,彼此了解不多,未国以为找到了人家的主力,结果大军都去了,却扑了个空。   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岳昭慢慢喝着,突然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思绪。   “表妹老大!我回来了!”   岳昭转头看去,就见王兆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讪讪地咳了两声,她就说那天晚上好像忘了什么,合着是把表哥小弟给忘了。   心虚地拿出另一只茶杯,岳昭倒上茶水,对着坐下的王兆笑道:“表哥辛苦了,快喝杯茶,要不是你把消息送出去,你肯定都见不到我了。”   “嗨,你是不知道,我带着人快马加鞭,居然还是被追上了,要不是你给我的那个秘密武器,我肯定也不能活着走到驿站。”   王兆也没客气,拎起茶壶饮了好几杯才停下。   这几日虽说一直都在驿站养伤,其实他心里一直都在挂念重阳关的情况,直到他知道重阳关守住了,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才动身回来。   二人才说了几句,外面的下人就进来,行了一礼道:“少将军,将军让小的传话,让您往书房一趟。”   作者有话说:   岳昭:当事人表示非常尴尬。 第38章   岳昭嘴里叼着一根草芥,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现在重阳关的天儿是越来越凉了,但她习武之人,每日晨练完身上都热气腾腾,根本不俱。   不过还是在出府时被李伯盖了件外衣。   没办法,现在一看到,李伯想从怀里抽方巾的动作,她头都大了。   岳昭的身后还跟着老神在在的王兆,两人如今都是负伤之人。   尤其是她,老大夫那句五脏有损伤之相,把老父亲吓得够呛,这些天更是什么都没让她做,生怕她不能修养回来。   其实这几天她又换了一批丹药出来,化在了水中,大都是有利于恢复,强身健体的功效。   不仅给伤兵营送了过去,将军府上上下下也都喝到了,还有自家老父亲,被她重点照顾。   她自己也跟着吃了好几天,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现在都能活蹦乱跳了。   自从大军到来,重阳关这几日愈发热闹了。   不知为何,她的小金库每天肉眼可见的往上涨,虽说不多,而且她养伤期间也没做什么,但有进账总是好事。   两人才走出将军府没多远,来来往往的百姓看到岳昭,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   “见过少将军。”   “小岳将军!”   “真是小岳将军——”   “不用多礼,你们忙着,我就是路过。”岳昭面上笑着,见人就打招呼。   如今她这张脸,对于整日忙碌劳作的重阳关百姓而言,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岳昭本身就没有那些官架子在身上,每日晨练若是遇见需要帮忙的人,也会上去搭把手,隔三岔五巡防时,还会帮着推个车,搬个东西,她力气也大,做这些事情手到擒来。   比起少将军这个带着些距离感的称呼,他们更多人还是喜欢叫她‘小岳将军’,岳昭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叫法,就任他们喊着。   日子久了岳昭对他们也都混了个眼熟。   眼见着两人越走越远,还越走越偏,王兆终于忍不住道:“表妹老大,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岳昭懒懒地摆摆手:“我都说我去的地方挺远,会很累的,你自己非要跟上来。”   今早她晨练完,刚准备出府就被表哥小弟给拦下来了,说是呆在府里太无聊,一定要跟着她出去,没办法,她就把人带上了。   前几日岳昭被老父亲叫到了书房,两人商议了朝廷大军想要在此时进攻察合的事情,岳昭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且不说入冬以后,战士们能不能撑得住草原的气候,就是大军进了草原,都没有太大把握能找到他们的主力,若是此时还要追着察合打,十有八·九是得不偿失。   老父亲的想法也是如此。   阿狮兰计划失败,又折损了大半兵力,察合汗国今年的冬天一定不会好过。   于是老父亲连夜写奏折递了上去,说明了其中的情况,若是这仗一定要打,无论输赢,对未国来说都是有弊无利。   可惜了,岳昭想着,当时那两箭没能射·死阿狮兰,就是不知道此次察合大败而归,这小子能不能从察合汗王手里活下来。   扔掉嘴里的草芥,岳昭拍了拍手。   若活不下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么又走了一会儿,他们都出关有段时间了,王兆又问了一遍:“表妹老大,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走吧,爬上去就到了。”   指着高高的山顶,岳昭唇角勾起,在王兆的哀嚎中利落下马,抓起想打退堂鼓的王兆:“现在想跑?晚了。”   岳昭带着王兆走了一路,二人爬到了邻近的一座山上,站在山顶,举目望去,整座关城都尽在眼底。   “呼,呼,哇,表妹老大,我们为什么要爬到山顶啊?”   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岳昭盘腿坐下,拿出准备好的纸笔,对着整个重阳关开始谋划布局。   瞧见她的动作,王兆一脸好奇:“你是要画重阳关的舆图吗?这个姑父的书房中有啊。”   “我知道,但我还是习惯这样。”岳昭抬首道。   她知道老父亲的书房中有重阳关的舆图,只是岳昭喜欢这么身临其境的比对。   “既然开春要大兴土木,那就干脆把重阳关整个的布局都变一变,易老伯他们研究的是城楼城墙,我就是看看这边还有哪里可以腾出空地,加盖民房。”   岳昭一边在纸上勾画,一边说着自己的构想。   到时各地的工匠,服役的苦工,大批的人涌进重阳关,总要能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   在岳昭眼里,这是什么,这就是重阳关未来的财富啊!   看岳昭忙着正事,王兆也不敢多打扰,只得找了个地方在一旁呆着。   他自己非要跟出来的,能怪谁。   *   温暖开阔的蒙古王帐内,察合汗王面色冷峻,仔细看去,拍在桌子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们带出去了近三万的察合勇士,只回来了不到五千!却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那苏图,达亚尔竟然也回归了长生天,你们让部落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向来如同雄狮一般的察合汗王咆哮着,心中的火焰无法平息,如果找不到办法,那么这个冬天,部落中的大多数人都熬不过去。   被抽了三十鞭的阿狮兰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任由鲜血顺着身体滑落到地上,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汗王好似看不见地上的那一洼血迹,锐利的双眼盯着阿狮兰,仿佛要把他割开一般:“阿狮兰,阿古金说造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你,是吗。”   明明该是疑问的口气,却被汗王说出了肯定的意思。   闻言阿狮兰就知道,阿古金虽然偷袭失败,又跟他合作攻城没有得手,但还是将大部分的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   毕竟这次的失败太过惨重,饶是有哈斯珠拉的庇护,阿古金也不敢直面父汗的怒火。   阿狮兰垂下眸子,虚弱的声音里带着透不出的喜怒,缓缓道:“那苏图因为强攻密耶,死在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汉人小鬼手里,达亚尔在撤退途中被那个汉人小鬼追上了,也没有回来。”   “父汗,我的计划就是被这个汉人小鬼给毁了,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话音刚落,汗王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往阿狮兰身上砸去,他大怒道:“万无一失!那如今是怎么回事?!”   “要是早早知道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就应该让你跟着你额吉一起去死!”   金色的酒杯飞掷而来,重重砸在了阿狮兰的额角。   顷刻间,一串血珠从他额角滴落,阿狮兰却没有移动半分,任由那血珠往外涌着,茶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   忽然,他附身重重磕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父汗!若不是父汗留下我,我绝不会有今天,我苦苦谋划,也是为了部落能够更加壮大,而阿古金也是同意了的,只是汉人狡猾,我和阿古金都中了他们的奸计。”   “我自知这样的结果,定会让父汗大怒,所以早早就到父汗帐前请罪,请求父汗的宽恕!”   阿狮兰的一番话,成功将火力烧到了阿古金身上,察合汗王也寒着声音出声吩咐:“阿古金呢,把他叫来。”   帐外的士兵听到汗王的命令,赶紧一路小跑到阏氏帐里传召三王子。   听到士兵来报的阿古金,神色间带着些许慌张。   瞧见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哈斯珠拉有些怒其不争道:“你慌张什么,想让你父汗看出来你的心虚吗?有些事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但得起后果。”   “再说,你不是已经将责任,都推到了阿狮兰身上,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额吉的话,阿古金眼中滑过一丝愧疚。   他是想要跟父汗说清楚其中的经过,但被额吉拦下了,还非要让他将这一战的失败,全都说成是阿狮兰的决定。   阿古金觉得这样做与懦夫有什么区别,但迫于额吉的威严,只能如此。   他心中还是有些愤愤,倔强道:“阿狮兰的计划,我和达亚尔都是同意了的,现在我们失败了,怎么能全部怪在阿狮兰的身上。”   听见这话,哈斯珠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自己死心眼的儿子大骂:“你以为阿狮兰是什么人,那就是条永远都喂不饱的狼!你真心实意对他,就是将你自己心扔进狼的嘴里!”   “你父汗的年纪已经大了,现在那苏图和达亚尔都死在了战场上,只要你给额吉争气,我身后的部族都会拥戴你,那下一任汗王就是你,你知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哈斯珠拉扭过头平息着自己的怒火,过了会儿,她神色漠然道:“所以,阿狮兰必须死。”   阿古金知道额吉这样也是为了自己好,但他的心中还是不愿这么做。   他们兄弟之间虽说表面平平,但他与阿狮兰的关系私下一直都还不错,毕竟他们都是父汗的儿子。   压下心头的不甘,阿古金开口道:“父汗还在等我过去,额吉,我先过去了。”   哈斯珠拉则是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彩饰,望着阿古金道:“我跟你一起去。”   真让这个儿子在这个时候单独去见汗王,指定会被那个狼崽子咬死。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她这样有智谋的母亲,生出来的阿古金,却偏偏是个实心眼的。   二人脚步不停,走出帐子,刚走到王帐门口,就听见里面阿狮兰的声音:“我愿意立下军令状,请父汗允许我,再次出兵!”   作者有话说:   岳昭:那是人吗?那时我们最宝贵的资源! 第39章   塞外的寒风呼啸着吹过,重阳关终于迎来了年前的第一场雪。   这是岳昭来到这里以后,过的第一个冬天。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冰晶,伴着幽幽咽咽的声音,走在路上随之而来的割面感,都有种让人遍体生寒的错觉。   岳昭此时正在将军府,帮着整理从京中送来的年货,不仅有岳老夫人送来的,还有一些朋友们寄来的物品以及跟着东西送过来的信件等物,虽说都是些家常物件,但这份心意确是弥足珍贵的。   她一一记下来,然后再给他们回一些重阳关的特产。   等重阳关扩建完毕,还要请她们过来游玩,岳昭默默想着。   这几日,朝堂上关于要不要进攻察合的话题,已经吵翻了天,主和一派的说法是,朝廷最初的目的就是解重阳关之围,现在蛮族败退,目的已经达到,冬日大军进攻的成本只会一升再升,继续供应下去,会影响到来年的春耕政策。   而主战派的意思,则是趁他病要他命,不如到草原上细细搜查蛮族的踪迹,一举平了察合,永绝后患。   直到老父亲的奏折呈上去,陈述了此时进攻察合的种种利弊后,朝廷便决定先撤回大军,所以萧胥然等人明天也要回京了。   岳昭提笔把特产又加了一份。   虽然那晚她发酒疯,说了些土味情话,但好歹她们还是朋友,该走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少了岂不是显得她心虚!   还有粮种以及开荒春耕的问题。   她当初跟老父亲他们说过,来年开春她手里会有更好的新种,但她必须借个名头才能拿出来,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系统商城的存在,她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至于如何让百姓们播种,以及土地划分之类的问题,还是老父亲出马搞定的,他去和重阳关的知州赵大人商谈了半天,敲定了计划。   赵大人名为赵敛,因为刚上任不久,对着将军府也是十分客气,所以听到这些惠民的举措,也都一一同意了。   将东西归置好,岳昭回到自己房间,坐下来瞧了眼自己的小金库,盘算着该怎么让这些粮种名正言顺的出现。   突然,门外传来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未走近岳昭就站起了身。   这脚步声,全府上下除了王兆,就没第二个人能踩的出来。   果不其然,王兆人还未到,声音先飘了过来:“表妹老大!表妹老大!”   岳昭打开房门,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兆,脸上挂着揶揄的笑:“跑这么急过来,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才,才不是!”   听到岳昭的话,王兆不乐意了,拍着胸脯道:“我都跟姑父保证过,再也不做那些事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而且还有表妹老大监督,就这力气,他哪里还敢做那些事。   “我来啊,是要告诉你,世子为了贾乐乐跟人打起来了。”王兆终于说出来意。   闻言岳昭立马跨出门,拉着王兆就往府门走:“在哪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瓜怎么能错过!   “哎哎,你慢点,就在钱钱钱庄呢。”   王兆被拉得跌跌撞撞,嘴上还不停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他总觉得这个张世子对贾乐乐不怀好意,这几日不知为何,他不止一次看见这个世子鬼鬼祟祟地跟着贾乐乐,于是,他这几天就派了人去偷偷观察。   结果今天贵竹忽然跑回来,跟他说贾乐乐今日在钱钱钱庄盘账,遇见个不长眼的过来想占她便宜,那世子就冲进去跟人打起来了。   他怕一个人过去搞不定,当即就跑过来找岳昭了,就是没想到岳昭的反应,竟然比他还激动?   “你说,张腾这几日都在偷偷跟着乐乐姐?”岳昭皱着眉问道。   这个靖平侯世子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打乐乐姐的主意?   两个人到地方的时候,张腾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岳昭跨进门就看见了地上趴着的人,瞧着年纪不算大,一身青衫,身量细长,这都入冬了,这人手里竟然还拿了把折扇。   啧,这要是在军中,估计连刀都拔不出来。   她还没认出来是谁,王兆就附身在她耳边说着:“这是肃州城里醉香楼老板的儿子,孙礼,我见过他,年初那会儿贾乐乐这个呆瓜去肃州城查帐,这小子就隔三岔五过来找她。”   “每每来,还打着合作的名头,实则心思脏得很,纠缠不休。”   王兆满脸厌恶地看着孙礼。   若是正大光明地献殷勤也就算了,每次都过来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说了两句就离呆瓜越来越近,时不时还要动手动脚。   他看不下去暗地里叫人打了他一顿,谁知道这人伤养好了也死性不改,又来了。   看来还是得再叫人打一遍,王兆心里暗暗嘀咕。   躺在地上的孙礼被身后的书童扶了起来,捂着脸冲张腾叫嚣:“你竟敢打我?你,你简直是有辱斯文!我定要去衙门告你!”   站在张腾身后的贾乐乐走了出来,冷着脸道:“孙公子,我已经说了我对你无意,也不想嫁人,你若再是纠缠不休,那以后孙家的钱,也不必走钱钱钱庄的帐了。”   岳昭听明白了,这是遇见猥琐男了。   她直接走过去,抓起这厮的衣领就将他拖了出去,扔在了钱庄门口,拍了拍手道:“我告诉你,若是再来纠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众人都在对着孙礼指指点点时,只有张腾听到的是贾乐乐那句‘不想嫁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孙礼颤巍巍地爬起来,指着岳昭大骂:“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重阳关少将军,就可以胡作非为,我好歹也是读书人,你这是打天下读书人的脸面,两情相悦的事,你也要管?!”   身后的书童更是帮腔道:“我们少爷可是考上了童生,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   “真是可笑,你哪只眼睛看到你们是两情相悦?你是听不懂人家女郎拒绝的话吗?还有,你是你,你可代表不了天下读书人,就你这样子,可别扯什么读书人的脸面了!”   岳昭双手抱臂,站在钱庄门口说得头头是道:“你若是想做官老爷,现在就应该用功读书,他日去考上功名,而不是整日游手好闲,心里还惦记着骚扰人家小女郎。”   大庭广众之下,岳昭的一席话让围上来的百姓听明白了,交头接耳地对着孙礼上下指点。   张腾此时也上前出声道:“就你做下的事,小爷我到了公堂之上都敢跟你对峙,到是你,敢跟我去公堂说清楚吗?”   孙文见她们人多势众,心中虽愤愤着岳昭等人多管闲事,但还是打起了退堂鼓,面上却不甘示弱,一把甩开手中的折扇,喊了声:“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带著书童穿过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贾乐乐瞧着孙礼带人离开,便招呼着岳昭回钱庄坐下,给他们一一上茶。   到了张腾跟前还不忘行了一礼,嘴上谢道:“多谢世子出手相助,之前还未谢过世子将玉佩送回的事,如今又给世子添麻烦了。”   闻言张腾赶紧将她扶起身。   自从知道这是自己未婚妻以后,他有空就会过来偷偷看看她,青和查出来的种种事情,都说明了贾小姐也不知道与自己是有婚约的。   尽管不清楚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经过自己这些天的观察,她果然是个善良果敢的女郎。   只是明日他就要随大军回京了,此时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和她的关系。   张腾耳根有些微红,看着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缓缓道:“不必多礼,那浑人的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觅得良缘,还是······不可错过的。”   他此时心如擂鼓,脑袋里仿佛拌成了浆糊,明明他想说的是安慰的话,怎么说出口就成了这样。   还未等他开口,贾乐乐就莞尔一笑:“这是自然,我若是能被旁人的几句话困住,也就不必出来打理钱庄了。”   听完这话,张腾喜上眉梢,憨笑道:“贾姑娘说得对。”   岳昭坐在一旁,左右看看,怎么都觉得张腾很奇怪,不过想到他明日就要回京,岳昭便拉着王兆继续喝起了茶。   日上中天时,岳昭瞧着还没离开的张腾,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叮嘱了贾乐乐几句后,就带着王兆就回去继续忙碌了。   而张腾待在那里,喝了一肚子茶水,还是没有挑明他们两家定亲的事情。   两家因为贾家先辈对他们张家有恩,所以有了他们现在的亲事。   但现在不仅是他,从小没有被告知自己的未婚妻是谁,就是贾姑娘,甚至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亲事,那这件事就是有意,被他们各自的长辈压了下来。   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遮住了张腾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的心中随着自己的猜测,有些动荡不安。   两家有意压下来这门亲事,却都不肯摆明了退掉,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坐在旁边贾乐乐,倒是没有在意张腾待得时间,她从小跟着爹爹做生意,见过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有些功底的。   只要她想,什么话题都能跟人聊上一聊,场面绝不会冷清。   张腾也跟贾乐乐聊些她感兴趣的事情,二人就这么说到了天黑,还有些意犹未尽。   眼见天色已晚,自己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张腾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罪:“耽误了贾姑娘这么久,真是罪过,今日相谈甚欢,真是与贾姑娘一见如故。”   贾乐乐也觉得这个世子,并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富家子弟一样,胸无点墨还看不起他们商贾之人,她眉眼弯弯道:“不仅是世子你这么想,小女子也恨不能早些认识世子。”   闻言,张腾眸子一亮,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声音中带着些忐忑道:“我,我明日就要回京了,回京以后,可以时常给你写信吗?”   这个请求在贾乐乐看来有些突兀。   本想张口拒绝,但眼光扫到了张腾已经红得滴血的耳根,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紧张,她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玩笑道:“这才是与世子第几次见面,世子就这样冒昧,莫不是对别家的女郎也是如此轻佻?”   “没有,没有,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贾乐乐的话吓得张腾话都要说不清了,他赶紧摆摆手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   “哈哈,我逗你的!”贾乐乐眨眨眼道,“世子若是不嫌弃我们商贾之人,当然可以写信来。”   听见这话,张腾松了口气,耳根的那片粉红,在他不知情下慢慢爬到了脖子,他望着贾乐乐亮晶晶的眸子,呐呐道:“不会嫌弃,你,你保重。”   说罢,张腾就转身离开,贾乐乐站在钱庄门口,对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绽出一个笑来。   贾乐乐回到贾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想着去瞧一眼爹爹,说一下白天的事,结果老远就看见父亲书房的灯盏还在亮着。   走到近前也没有瞧见一个人影,她心中有些疑惑。   站在书房门口,正要敲门时,就听见了爹爹的声音,不同于往常的和善,反而带着些寒意:“这些东西一定要处理干净,千万不能留下线索,让他们查到我的身上!”   “记住,一定要不留痕迹,若是让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整个贾家都完了。”   随后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声音答应道:“您放心,尾巴都收拾干净了,绝不会让人查到的。”   贾乐乐下意识摒住了呼吸,慢慢向后退去,脚步轻柔缓慢,没有惊起一片落叶。   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能肯定,这不是她该知道的。   直到自己的手摸到院子的门上,她才停下来。   努力压下心中的波动,她朗声道:“怎么回事?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我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贾家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不一会儿,贾钱打开了书房的门,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和善的笑意,看到贾乐乐生气的样子,笑呵呵道:“哎呀,乐儿你回来了,谁惹你生气了?下人们是我让退下的,我让他们去厨房传话去了。”   她的心绪随著书房的烛光闪了两下,但面上仍是大怒的模样:“爹,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吃那些甜点了,大夫都说了,你得节制!”   说着,贾乐乐嗔怪着上前掺住贾钱,二人进了屋里。   在贾钱看不到地方,贾乐乐迅速扯出手帕,擦去了手心的汗珠。 第40章   易远今日天还未亮,就早早起身了,他特地换上了前几日,将军府发下来的新衣。   推开房门,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易远打了个寒颤,慢慢往外走着,路过易凯的房间,发觉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站在那里笑了笑。   他摇了摇头,又想到那句,小孩子要睡饱,不然可是会长不高的。   这还是小岳将军曾说过的话。   明明是个比易凯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呢,也不知怎么脑袋里怎么那么多新奇话。   易远嘴角挂起了几分笑意,走了没一会儿,碰见了出来晨练的岳昭。   岳昭瞧见了易老伯也不惊讶,应是老人家上了年纪觉少的缘故,她们经常在这个时候遇见。   “早啊,易老伯!”岳昭一边做着热身动作一边打着招呼。   易远也点了点头,笑道:“少将军每日风雨无阻,真是毅力非凡。”   “易老伯你也不遑多让,每日早上都要来一遍五禽戏。”   自己每日是早期晨练,但自从重阳关入冬以后,易老伯也每日一起,按他的话说,年纪大了,做不来她们年轻人的那些,也就动动筋骨罢了。   岳昭似是想到了什么,本来都跑走了,又退了回来问道:“对了,易老伯,你喜欢烟花吗?”   听见岳昭的话,易远脸上反而露出向往之色:“我年幼时,见过几次,每次看完都觉得十分难以忘怀,到了现在,反而再没怎么见过了。”   听完易老伯的话,岳昭点点头:“我知道了,易老伯,我先走啦!”   说罢,岳昭就跑出了府,一路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打着招呼,偶尔还出手帮帮忙。   跑到目的地,拿出自己的亮银枪,回忆着无敌枪谱的招式,岳昭开始一招一式地练习。   冬日的朝阳慢慢爬上地平线,晨光穿透薄雾,整个重阳关都笼罩在温柔的金线下,关内的小贩行商又开始了一天的叫卖,出来行走的百姓也变得多了。   落下最后一式剑招,岳昭收势回剑,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前几日她送花狐狸出关,暗戳戳跟他打听张腾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对乐乐姐有些心思。   萧胥然只是笑了笑,最后说了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稀奇的。”   对于这种事情,她向来不会掺和其中。   确定了张腾的为人,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妾室通房,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岳昭也就不再问了。   感情的事,最重要的还得是乐乐姐点头,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是要看缘分的。   见她听到张腾没有妾室通房后,满意地点点头,萧胥然眉梢一挑,不知怎么地说道:“不光是他,本王身边也都没有这些莺莺燕燕。”   闻言岳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些诧异:“你一个王爷,怎么会没有这些?”   见此情景,身后跟着的青和忙出声道:“岳姑娘,这可是真的,我们家王爷到现在也没定亲,更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哦,那就祝你,早日觅得良缘。”岳昭随口道。   瞧花狐狸这样子,哪里会缺姻缘,跟她说这么清楚做什么,她就是为了乐乐姐,过来打听张腾的。   将人送到重阳关门口,她们还瞧见了过来送张腾的贾乐乐。   两个人站在那里互相笑着,张腾一脸傻笑的样子,岳昭都觉得没眼看。   临近分别之际,萧胥然突然走到她面前,问了句:“昭昭,你以后都会驻守重阳关吗?”   这话问的岳昭有些奇怪:“我是岳家的人,以后自然会是像阿父一样,守卫重阳关。”   觉得这种话题要互相探讨才合适,她也跟了句:“那你呢?萧胥然,你以后最想做什么?”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问出口之后,萧胥然怔住的表情。   好像有些无措,又有些迷惘,他眉间的红痣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过了好久,直到青峰过来回话,说大军要出发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萧胥然才回过神,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对着岳昭说了句:“我以后,还是想去游历天下,见见这山河胜景。”   说完,转身带着青峰离开了。   望着萧胥然远去的背影,岳昭突然觉得,这样一个富有心计,处处只想着利用的人,最想做的事竟然是到处游历。   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睁开眼睛,岳昭远远望着重阳关,慢慢拿起自己的亮银枪,再跑回将军府,今天的晨练就算结束了。   吃完早饭,她又跟着老父亲去了书房。   老父亲先是说了朝廷对她的嘉奖。   因为这一次岳昭守城有功,萧瑜力排众议给她提了品阶,如今她已经是从五品武节将军了。   虽然因为她的年纪,朝中有很多人非议,但岳昭实打实拿的战功,真论起来,就是御史都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件事,老父亲又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份情报递给她:“这是从察合过来的情报。”   没想到啊,老父亲竟然还有这一手。   岳昭心里默默嘀咕着,接过情报,细细看了上面的消息。   如今察合汗国四位王子变成了两位,老汗王近年来估计也生不了了,阿狮兰投靠了查苏娜可敦,与阿古金两边分庭抗礼。   为了挽回他们在重阳关的损失,阿狮兰主动请兵,带着两千人硬是偷袭了草原另一边的金帐汗国。   金帐汗国的势力远不及察合,所以他们只盘踞在西边的一片草原上,与其他势力保持着互不侵犯的距离。   也因为这样,就被阿狮兰给盯上了。   这小子知道自己的人数不多,又是玩的阴招,找了金帐汗国的一个不算小的部落,在他们的水源中下了毒。   岳昭虽然看不上阿狮兰的手段,但不得不说。   这真是个狠人,发起疯来完全不顾后果。   毒药的药性若是不烈,就毒不倒一个部族的人,但药性烈了,来年那地方,方圆十里都不能放牧。   也能看得出来,阿狮兰确实是没办法了。   草原的厮杀最为原始,成年男子、老人一个不留,带走这个部落的牛羊、女人等等,打了就撤,丝毫不停留。   这小子就这么吞掉了金帐汗国的三个部族才收手。   据说金帐汗王大怒之下要发兵,被心腹拦了下来,他们本来势力就不如察合,更何况现在又少了三个部族,便派人到察合要个说法。   察合则是死活不认这是他们的人做的。   你说是我们干的?你有证据吗?   草原这么大,你怎么不问问东塞合汗国?你是不是想故意挑起两国开战?   我们可是知道的,你那地方都找出来了东塞台的武器了。   没错,阿狮兰不仅吞了人家的部族,还想嫁祸给东塞台,只不过金帐不信,但又找不到证据,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看完这份情报,岳昭抬首道:“阿父,阿狮兰兵行险招,可见此次察合果然是元气大伤。”   “现在察合已经不足为惧了,易老跟我说,如今正值冬日,扩建重阳关的石料,还是就近取从玄山上取是最好的。”   岳毅说着,又从桌子上抽出一份这奏折,缓缓道,“我已经上奏陛下,此时开采石料的事情,重阳关的拨建款项已经批了一部分,明日起,就要在重阳关内招募人手了。”   “可玄山距离重阳关十几里路,就地采取,要怎么运回来?”岳昭问道。   就算是就地采取,打磨成条,这么长的路,总不能一块块背回来吧。   岳毅则是拍了拍岳昭的肩膀:“这个事情,还是易老想了个办法。”   也正是因为易老想的办法只能在冬日才可行,他才会上奏皇帝,请求先拨一份款项下来。   “易老说,只要在重阳关到玄山的路上泼满水,这么泼出一条路来,水结成冰,再将石料拉回来,那此中的人力物力,就能剩下不少力气了。”   “易老伯真不愧是行家,这个法子好!”   岳昭越想越觉得可行,又想到了自己的计划,跟老父亲商量道:“阿父,我这些天也打听了,重阳关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在节日中举办过一场盛会,所以,我想在今年的元宵节,办一场焰火花灯大会。”   这个想法岳昭自入冬以来就有了。   为此她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往年里,一到年节,百姓们也就是放放鞭炮,商贩们停业几天,周而复始,没有新意。   “焰火花灯大会?”岳毅喃喃道。   “对!我们重阳关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如今冬日大家可以采石,赚些银钱,但娱乐活动也是不能少的啊。”   岳昭兴奋地介绍着自己的布置:“我们去跟重阳关的各个商户商谈,再去找人定做焰火,年节放假,与民同乐嘛!”   其实焰火做不出来也没关系,她翻过系统商城了,各式各样的烟花都有,只是按照大小,标价有些不同罢了,就是有点点贵。   但是只要把这次的大会办好了,这以后就会成为重阳关的一项特色活动,甚至可以发展成广为人知的项目。   到时候不管是周边的商户,还是过来游玩的旅客,都能帮着宣传。   对于岳昭的想法,岳毅深思了一会儿后,才望着岳昭慢慢道:“这件事,为父可以去和赵大人商议,就是其中的花销,赵大人可能不会同意。”   虽说新上任的赵大人好说话,但这人,也是出了名的抠门,岳昭的想法,若是涉及了钱财,可就不太好谈了。   岳昭则是狡黠一笑,保证道:“阿父放心,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重阳关的衙门前又贴出了新的告示。   一个小吏拿着那张告示,慢慢贴上去,另一个小吏哐哐敲着手里的铜锣,开始讲解。   “别挤了,别挤了,俺的鞋!”   “嘿,老东西你看得懂吗,挤什么?”   “狗娃!快给俺们念念这上面写的啥!”   一个穿个破旧棉袄的大娘对着那小吏喊着,这会儿正好是百姓们休息的空挡,大家伙儿听见敲锣声,就都围了上来。   那被喊‘狗娃’的小吏,在大伙儿的哄笑中红着脸大喊:“大娘!都说了,得喊我大名,不能再喊小名了!这告示上可是好事儿呢!”   旁边几人有些等不及了,催着小吏道:“是啥好事?快给俺们说说哩!”   小吏摆摆手压下他们的问话,喊道:“急甚?咱在岳将军和赵大人治下,肯定是大好事,咱重阳关要开始扩建嘞,趁着这会儿要招工呢,不拘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一日里干多少活儿就结多少工钱,绝不拖欠!”   “哎呀,好事啊,俺得赶紧叫上俺男人一块儿来呢。”   “可不是,这得多叫上几个,正好有闲呢!”   等着的众人一听这些,问完在哪报上名字,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喊着街坊邻居一起。   一时间,关内的几个报名点被位的水泄不通。   而此时,岳昭正在朝着她打听到的焰火大师家慢慢走着,身后还跟着留着山羊胡,穿着打着补丁的灰色棉袄,发色灰白的卞主薄。   老父亲虽然跟赵大人已经打过了招呼,但岳昭还是带着自己的计划书,找上了赵大人的门。   见了面她才知道,原来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年轻。   得知重阳关少将军来访,赵敛也是给足了岳昭面子,细细抚过嘴角的八字胡,黑黑胖胖的脸上泛着几分岳昭看不透的笑意。   倒是看了岳昭的计划书后,赵敛才抬眼瞧了瞧面前的小人儿,作为知州,他比旁人都知道岳昭的军功到底是真是假,战场上的事他除了敬佩,没什么好置喙的。   但只要牵扯到了政事,他还是要过问的,原先以为,岳将军不过是想要陪自家小儿乐一乐罢了,左右他不会出钱相助,那也没什么。   但现在瞧着面前详尽的策划书,他才真正明白了,岳昭是真的想把重阳关带上康庄大道。   其实岳昭的计划已经是完善的了,因为这个项目的投资商已经会找到了。   没错,就是贾家。   而需要衙门出面的事情,就是在焰火花灯会后,敲锣打鼓给贾家颁布一块,赵敛亲自提笔的“钱钱钱庄”的牌匾。   岳昭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本地的富商竞价而行,但出于两家关系的原因,岳昭还是先将消息告诉了贾乐乐。   对于这样的事情,贾家其实是非常热衷的。   于是贾乐乐当场就给了一个最高价,还直言让岳昭别找了,其他家给的价钱,不可能会比贾家高。   岳昭:“······”   岳昭就妥协了,没办法,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件事,不过是大人你动动笔,而且以后每年都会做出新的活动,来召集商户们一起,直到将重阳关的焰火花灯会办成举国闻名的盛事,给赵大人的功绩上添那么一笔,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岳昭慢慢给赵敛画饼。   这件事本身对于赵敛来说,就是百利无一害,而她的目的,就是得到赵敛的支持,再混个脸熟。   对于这样只要动动笔就能解决的事情,赵敛还是非常乐意的,当即拍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岳昭,还派了一名主薄跟着协助办理这件事。   说到岳昭打听到的这个焰火大师,还是杨阔告诉她的,名为周厦,人称周师傅。   据说此人孤家寡人一个,性情古怪,有些疯疯癫癫,还是个半吊子算命的,没活儿的时候,就在桥头摆个摊位,他若是瞧你合心意,免费给你算都行。   但做烟花的手艺嘛,杨阔倒是没亲眼瞧见过。   不过每逢年节,周边十里八乡过来请他去的人很多,想来应是手艺非凡。   重阳关这边没举行过什么盛会,也就没有周师傅发扬手艺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非要在此落户安家,旁人问起来,他只说给自己算过,他合该就是在此。   走了几条街,岳昭终于走到了周师傅平常摆摊儿的地方。   她也不甚明白,一个焰火大师平日里不钻研些本职工作,为何非要执着于给人算命?   走到桥头,岳昭就望见了一张小木桌,旁边还挂着一面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的旗子。   桌子后坐着的年轻人双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岳昭皱着眉,上前拍了拍桌子:“请问,周师傅在吗?”   面前的年轻人突然被惊醒,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嘴上刚想说些什么,瞧见了岳昭的模样,又突然变了脸色,笑眯眯道:“呦,小岳将军!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闻言岳昭倒是怔住了,开口道:“你就是周师傅?!”   话音刚落,周厦倒是乐了:“你若找的是会算命还会做焰火爆竹的周师傅,那应该就是在下,我说小岳将军,我给你算一卦吧,你这面相,我还是头一次见。”   有趣有趣,重阳关的少将军,面上竟然有早死之相,却还能活蹦乱跳,真真是稀奇。   见找对了人,岳昭也不含糊,坐下直言道:“我要在重阳关办一场焰火花灯大会,想请你来做些焰火,你意下如何?”   “成啊,这个我拿手,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让我给你算一卦,我不仅给你做焰火,还能帮你将我那帮做‘铁树银花’的兄弟喊上,给你助助兴。”   做焰火嘛,这没什么难的,左不过金盏银台、白牡丹、松竹梅、水瓶花之类,他早就手熟了。   闻言岳昭垂下了眸子,她向来是不信这些事情,但此人开口说她的面相奇特,莫非,是真有些本事?   “既然如此,那你先前说我面相是你头一回见,这是什么意思?”岳昭徐徐问道。   周厦当即正了正身子,缓缓解释:“少将军你,可是早夭之相,合不该活到现在的。”   听到这话,岳昭身后的卞主薄忍不住了,指着周厦大骂:“你这浑人!胡说八道!少将军若有早亡之相,那如今坐在这里的,是鬼魂不成!”   被骂的周厦没有生气,反而盯着岳昭,附身嘻笑:“但如今,你面上的相却发生了变化,少将军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奇遇?”   岳昭心中微动,抬眼望着周厦戏谑的眼神,面沉如水,道:“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她穿越以后才被系统绑定,因此她也不清楚自己到了,这里是不是系统做的。   看来,杨阔说错了一件事,这周厦怕是有些本事的,至少他这算命的水平,应该不算是半吊子。   “哎,少将军反正已经过了那个坎,那就说明,你到了这里,自是天意,天机不可泄漏啊。”   周厦神神叨叨地说着,岳昭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耍些什么机锋,索性谈回了正事:“周师傅,我现在没什么想算的,改日再找你算这一卦吧。我要订的焰火,可是不少,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   “这个,少将军放心,我靠着这个吃饭,绝不会耽误正事的。”周厦拍着胸脯保证道。   旁观了两人来来往往的卞主薄,只觉得一头雾水,不过也不妨碍他凑个热闹。   见岳昭起身,他自己连忙坐了下去,笑呵呵道:“看样子,您算的还是准嘛,连我们少将军都能算出来,那,您也帮我算算,怎么样?”   周厦上下打量了卞主薄一眼,也没有拒绝,拿起了桌子上的龟甲和铜钱,道:“也不是不行,你想算什么?”   岳昭也停下来,准备等着卞主薄算完这卦。   只见卞主薄搓了搓手,一脸小心翼翼道:“我年纪也有些大了,但子嗣有些单薄,就像让大师算算,我这往后还能不能有个大胖小子······”   周厦则是端起手中的龟甲,上下左右摇个不停,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然后将龟甲中的铜钱在桌子上一放,挑着眉细细看了起来。   岳昭双手抱臂,踮着脚瞧,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儿,周厦大呼一声:“哎呀,我说老哥你啊,是不是膝下有两个丫头?”   “对对对!大师说的对,我和拙荆这么年啊,也没能要个儿子!”说罢,卞主薄有些讪讪地瞄了一眼岳昭,“倒不是不喜欢女儿,我与拙荆都觉得没什么所谓,就是家里老母一直催着,一定想要个孙子。”   周厦继续一脸惋惜道:“老哥,实不相瞒,你这卦象,有些凶险,你这想要儿子,难啊!”   卞主薄听了之后,脸上的皱眉都皱在了一起,赶紧追问:“啊?大师,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不怕!老哥哥,你若是信得过我,老弟这里有个生子符,很灵验的,轻易我都不拿出来,也就是老哥你信弟弟,我才拿给你的。”   周厦说完这话,从桌子底下的布袋子里,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符纸,嘴里还说着:“你看,想要生几个的,我这儿都有,都是我耗费心里画出来的,就看老哥哥你诚不诚心了!”   站在旁边看着卞主薄喜滋滋掏钱的岳昭:“······”   淦!杨阔说的没错,这就是个半吊子水平!   她说这流程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这跟天桥底下忽悠人的有什么区别,亏她居然还信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果然封建迷信不可信! 第42章   今日的将军府显得格外的喜庆热闹,屋外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吹不散众人心中的暖意。   岳昭此时正跟着将军府的众人忙活着。   这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当然要热热闹闹的。   上辈子哪怕是在末世,春节也是人们必不可少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各大基地都会心照不宣地放下矛盾,岳昭就会带着还活着的弟弟妹妹们,庆祝她们又活过一年。   此时,岳昭正带着穿的像个红包一样的易凯,来来回回地到处转悠。   这件衣服其实是岳昭按照上辈子的习惯,特意为将军府年纪最小的人准备的。   过年嘛,当然要穿的红红火火才好看!   易凯最初当然是拒绝的,被岳昭追着跑了三圈都不肯,嘴里还时不时蹦出来:“不!不穿!”   但还是被岳昭追上,无情地镇压了他的反抗,鉴于易凯的决心太过坚定,最终岳昭忍痛拿出了系统商城里兑换的孔明锁,才让小易凯心甘情愿地换上了这身‘红包’。   岳毅则是站在将军府的正堂处,指挥着爬上梯子的王兆贴对联。   这还是王兆觉着新鲜,从下人手里抢来的活儿,下仆争不过,只能将手里的东西给了表少爷。   这几日除了正常的巡防事宜,其他的事都暂且先放下了,就连易老伯都给自己放了个假,跟着大伙儿出来布置,正巧看见了贴对联的王兆。   岳毅:“往右一点,再低一点,别太低了,太低了要对不准了。”   易远:“不行,往左,再往左,听我的,放心!”   左右拉扯了半天,王兆受不了了,比划了一下位置,直直贴了上去。   再让姑父和易老伯这么指挥下去,他今天就是天都黑了,都贴不完这扇门。   而站在他身后指挥的两人,见他贴完下来,欣赏了一番,纷纷赞叹:“哎,这就对了。”   易老伯还要再跟着一句:“都说了,听我的,老朽的眼光比划起来,何时差过!”   岳昭带着身后的‘小红包’走完前厅,又去了后厨,看看方洛等人忙活好了没有。   重阳关正式的年饭是在晚上,也因此她们中午都是草草吃了,都等着晚上那顿大餐,当然,草草吃饭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岳昭的饭量。   穿过络绎不绝端菜出来的下仆们,一路跑到将军府的后厨。   主持大局的李伯瞧见两个小人儿,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灿烂,他今日也换上了将军府今年发下的新衣,整个人更加精神奕奕。   笑意达上眼底,李伯嘴上还不忘叮嘱着端菜的贵竹:“这个切记得端稳了,千万别洒出来,底下还有炭炉,仔细别伤着手······”   目送着贵竹走出去,李伯招呼着岳昭她们过来,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端出两个小碟子,上面都是刚做好,还是热气腾腾的点心。   将碟子分别塞进她们怀里,李伯笑呵呵道:“过了今天,大小姐就又长了一岁,以后可不能学将军那样,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平安康健才最重要。”   瞧着手里的点心,岳昭心中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意,眼中漫上些氤氲,一时间,吵吵闹闹的后厨好像都隐去了声音。   眨了眨眼睛,压下眼中的泪意,岳昭抬头对着笑眯眯的李伯,朗声道:“李伯,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比如新的一年摆脱老鳏夫的名头,重新找一个继室?”   易凯端着小碟子,转过头疑惑地问岳昭:“什么是老鳏夫?”   “哎呦喂,易少爷,您可别跟着掺和了!”说罢,转头指着厨房边上的方洛,对岳昭道,“我的大小姐,你可别添乱了!真要帮老奴啊,那就赶紧去劝劝方小姐,可别琢磨今日的主菜了。”   方洛此时正崩着一张小脸,盯着面前的大锅。   今日正好是年节,她想起了家里每年都会有的一道菜,正好自己娘亲也教过,她就想做出来,让将军府的众人都尝一尝。   谁知一个没看住,不是糊了就是味道不对。   她偏偏不信邪,就是要将这道菜做出来!   走到近前,岳昭踮起脚,瞅了瞅锅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东西,心中有些打鼓,这······真的能吃?   拉过身后的易凯,岳昭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易凯点了点头,端着手里的点心就跑了出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岳昭走到方洛身边,忽然说了句:“对了,方洛姐姐,阿父要我来喊你过去呢。”   “岳将军找我?”   方洛的视线终于从锅上转移,赶紧放下了绑起来地袖子,岳将军叫她定是正事,不能耽误了。   “好,我这就去,昭昭,你帮我看一下火候,再有一刻钟就炖好了。”   “放心,我帮你看着。”   岳昭嘴上应着,待方洛走远,赶紧掀开盖子往里一看,果不其然,再烧一刻钟,锅恐怕都要炸了,幸好她提前让易凯到前厅跟老父亲通个信。   放下锅盖,岳昭赶紧对旁边的厨娘道:“大娘,这道菜,你知道怎么做吗?”   烧火的厨娘看方洛走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岳昭的问话,赶紧答道:“这道菜啊,奴婢听方小姐说了好几遍了,也是会做的,就是不知道为何,方小姐每次做出来,就······”   就是因为知道方洛这道菜,今天铁定是做不出来,她才将人故意支走,不然这刚换了没多久的锅,肯定又保不住了,岳昭嘀咕着。   “大娘,那你能不能在方洛姐姐回来之前,把这菜重新做一次,等她回来,就说已经做好了。”   这已经是岳昭想到的最方便的法子了,不然真让方洛死磕这菜,今天估计是团圆饭都吃不了了。   厨娘明白了岳昭的意思,当即笑着答应了,手脚麻利地将锅里的东西先倒出来,准备好东西,重新起锅。   岳昭则满意地走出了厨房。   她昨日还特意从周厦那里搬了爆竹回来,正巧吃完饭了,带着大伙儿一起放。   自从上次看到他狠狠宰了卞主薄后,岳昭就不想再让他给自己算卦了,这人也不强求,只盯着搬爆竹的岳昭神神秘秘地说了句,总有一天,岳昭会让他算的。   想到那人好像有十足把握的样子,还有他房间里那些画好还没折的纸符,岳昭对于他的言论愈发嗤之以鼻,想从她这里骗到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宫中,不同于将军府的热闹,皇城各处也是紧锣密鼓的张罗着。   鉴于年节,萧瑜今日特意在朝堂之上,颁布了放朝七日的消息,众位大臣也是洋溢着马上放假的氛围,不同于往常的明争暗斗,都是一派祥和之相。   下了朝之后,萧瑜特意着人将楼太傅带到了御书房,表达了一下君臣之情,还有对外祖父身体的关心,临走还赏赐了东西。   目睹楼太傅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萧瑜脸上的笑便放了下来,转头对着屏风后的人影道:“皇叔,那些事,真的是外祖父做的吗?”   屏风后,一身墨蓝色团龙袍的萧胥然幽幽走了出来,行礼道:“陛下,楼太傅确实看不出异样,臣也只是查到了楼家,并不能肯定,就是楼太傅的手笔。”   萧瑜坐在书案后没有出声,望着萧胥然的身影,面上看不出喜怒。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坐在这天下共主的位子上,但真正当他坐上去时,他却并不开心。   楼家该给的殊荣,他从未少过,他不明白为何楼家还要做出那些事。   而且自登基以来,除了嬷嬷,就连皇叔也待他没有以前那般亲近,他兢兢业业,每日昼夜不停地批注奏折,与大臣共商国是,不敢懈怠,学业也不能停下。   ······他很累。   半饷,萧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脆弱道:“皇叔,别这么喊我了,我每次这么说,你都不听,还要说什么君臣有别。”   闻言,萧胥然抬头,看着萧瑜一身疲惫的模样,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红木盒子,萧胥然笑道:“小瑜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打开红木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泥人,怎么看都是萧瑜的样子,捏的栩栩如生。   见到此物,萧瑜眼睛一亮,顾不上仪态就从书案后绕了过来。   “皇叔,这是我?捏的真好!”   也只有在他面前,萧瑜才能放松地笑着,萧胥然默默想着,拍了拍萧瑜地肩膀道:“今日,皇叔就在宫中陪你用完膳再回去。”   萧瑜当然是一口答应,就算皇叔不说,他也会开口将人留下的。   而跟着小黄门走出皇宫的楼太傅,徐徐走到了自家的马车前,站着的车夫立马趴下身,让老爷踩在自己身上。   撩开车帘,楼鹤迁就看见了端坐在马车里的长子。   楼复德赶紧起身,将老父扶上马车,待人安坐,试探着开口道:“父亲,陛下将您留在御书房,是有什么事情?”   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官服,楼太傅有些傲然:“自然是陛下听闻我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所以问了几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不知为何,这些年来,他总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这个儿子了,家里的次子虽没有从政,但也还算听话。   只是不太听他的话,而是对着这个长子唯命是从。   听到此言,楼复德老实忠厚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儿子并不是打听这些,就是想着陛下若是有什么事,用得上楼家,儿还是能出一份力的。”   “你有这份心便是好事了,陛下是明君,他日必不会亏待楼家,让你二弟收收性子,莫要再替来的那些人求事了。”楼太傅缓缓说着。   知子莫若父,次子一直做些生意,靠着这个长子庇佑,也是经营的有声有色,这些年来,为家里添了不少东西,这些他们还以为自己不清楚。   不瞎不聋,不做家翁。   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这些天他动静有些大,次子替人求事都传到了他这里,免不得要敲打一下。   楼复德则是面上滴水不露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儿知道了,必会去劝他的。”   他抬手整了整衣袖,眼底尽是一片讥讽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岳昭:过年穿成这样子,才有氛围嘛! 第43章   今日就是重阳关的焰火花灯元宵节了,从早上开始,岳昭就带着新手村的人到周厦那里,将东西一一搬出来,放在早就设计好的地点。   最大的街市上还要放一个扎架组合,这样的扎架是要将各种各样的花炮,按照顺序绑在木架上,再用火药线连接起来。   这个扎架也是最费功夫的,周厦一边指挥着他们搬东西,一边喊着:“都小心点儿,千万别碰倒了!”   因为岳昭的订单量是今年最多的,周厦还友情赠送了几串爆竹,美其名曰给焰火大会添添喜气。   搬完东西,岳昭还拉住了周厦,询问着:“你那帮会‘打铁花’的兄弟,我可是特意给他们留了地方,架子都搭好了,让他们可千万别迟了。”   周厦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悠道:“放心,都准备好扆崋了,一听是小岳将军要请他们来,都说着得好好给你露一手呢。”   闻言岳昭满意地点点头。   重阳关的街市,虽说勉强称得上一句熙熙攘攘,百姓们有事没事也喜欢出门逛一逛,但这样的规模,还是与岳昭想象中摩肩接踵的场面相距甚远。   她想要以这场焰火大会为起点,渐渐为重阳关打出知名度,往后还可以吸引很多商贾前来进行贸易,甚至还可以吸引更多的流民。   转瞬即逝的焰火,却能为他们留下震撼心灵的美丽回忆。   贾家资助的资金到位,各处的花灯也已经挂好。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巡逻和防火措施,也都准备好了。   她想象中的夜如白昼,璀璨灯火已经有了,再加上这些焰火助阵。   简直完美!   将军府的众人,最初还以为岳昭只是说说,放几串爆竹,两炮焰火就够了,没想到这些日子过去,岳昭带着杨蒙杨阔,还有新手村的众人,竟然将这些事情做了十足大办的准备。   “阿洛,你准备好了吗?”   “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再磨蹭可就赶不及了。”   “昭昭说的时辰可真快到了,阿洛——”   贾乐乐今日的装扮较于往常更鲜艳了,一袭水红色缎地绣花百蝶裙,外罩厚锦镶银鼠皮斗篷,腰间的系着一根代理许多小饰物的五色丝绦,梳着小巧的飞仙髻,还带着几朵珍珠头花。   不时地望着屋里催促。   里面换好衣服的方洛急急忙忙走出来,挽着贾乐乐的手向外赶去:“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她的个头长得太快,好些旧衣裳都不合适了,将军府素来节俭,衣服还都是好料子,改一改还能接着穿。   今日的元宵盛会,她还得从那些箱子里挑拣出最好的,还不能冲突喜气,也不能犯了守孝忌讳的穿上,一时间忙得忘了时辰,幸好温确大叔给她们预留了位置。   二人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端庄仪态,提起裙摆小跑起来。   门外,贾家的两名随行护卫站在马车两边,早已等待多时。   方洛坐下来,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薄汗,自责道:“都怪我,一时间慌慌张张,忘了时辰······”   贾乐乐倒是爽朗一笑,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我不也是一样,赶得有些晚了。”   她俩都是忘了时间的人,哪能就独独怪谁。   掀开帘子,道路上的百姓都没见着几个,但大家的方向倒都是一致的——举办焰火花灯元宵节的主场,也就是重阳关的东南角。   方洛本是不想出门参加活动的,毕竟她还在孝期,不适合出门这样娱乐。   只是岳将军也过来找她,一脸神秘地跟她说今天可以例外,出门去逛一逛,错过今日,她以后定是要后悔的,方洛左右考虑了很久,最终也没经得起乐乐姐姐的劝说,跟着一块儿出来了,她准备略逛一逛就回去。   瞧着天上的动静,还是一如往常的黑漆漆一片,她有些担忧道:“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贾乐乐摇了摇头:“放心,时辰还没到呢。”   重阳关的百姓们早就被提前告知,今晚要出门观看盛会表演。   虽然焰火还没出现,但是满市的花灯早已将黑夜照的透亮,整个集市上人声鼎沸。   马车嗒嗒走到地方,驾车的护卫停下来,朝后面说道:“小姐,到地方了。”   重阳关的百姓大都还是穷人,出门都是靠着两条腿,家中若是有驴或骡子代步的,都是少数,也因此这里专门停马车的地方此时各位空旷。   贾乐乐率先跳下马车,转身还扶着弯腰出来的方洛。   二人抬头望着天上,果然还是赶上了,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徐徐走进了主场,打眼望去,重阳关一半的人都来到了,方洛瞧着人群,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好多人啊。”   她这么说着,手上更是挽紧了贾乐乐的手臂。   贾乐乐依旧不慌不忙的模样:“这可是昭昭专门为重阳关举办的盛会,还有焰火表演,大伙儿都没怎么见过,肯定要来看看的。”   有些百姓随着认识的街坊邻居一起来的,人多就占了片地方,坐着带过来的马扎,席团或者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的石块,一起围坐着谈天说地。   也有人觉着这么坐着太过无聊,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逛逛今日的集市,岳昭还特意自己出钱,弄了个猜灯谜的摊子,又将摊子拜托给了周厦照顾,自己跟着巡逻队去维护秩序了。   今日的主场,其实就是集市旁边的极大的空地,空地上搭着几丈高的架子,集市左右的商贩旁边都挂着一串花灯,再往里走,甚至她们头顶上都是亮着的花灯。   细细看去,每个花灯上都印着贾家钱钱钱庄的标志。   可比这空地上亮堂多了。   方洛跟着贾乐乐身后带着两名护卫,一路摸索到了温确给她们留下的位置,到了地方才看到,这里都是边军将领还有衙门官吏的家眷。   两人坐下四处张望,都没看到什么熟悉的面孔。   正疑惑着,王兆带着易凯拨开一众人,走了过来:“你们可算是到了,要是再不来,我都要带着易凯回去找你们了。”   他身后的易凯脸上还挂着汗渍,重重点了点头。   小人儿手中大包小包拿着王兆给他买的各色零食,不过从他锃亮的双眼中,倒是看得出他对这里的喜欢。   他们收拾的快,王兆又看着易凯十分想去外面的模样,就早早带着易凯一块儿出来了,易老伯则是很放心的跟李伯约了酒。   贾乐乐道:“怎么都没见到大家?”   按理说,此事由将军府牵头,岳将军他们应该在此主持一番?   方洛心中有些担忧,清秀的双眉蹙起,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需要他们去处理?也不知问题大不大?   王兆倒是摆摆手道:“不必担心,今日的花灯盛大,他们不仅要跟衙门的人一起巡防,还要时刻注意各处的动静,表妹老大说了,这是第一次办,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闻言,方洛心下稍安,便继续坐着等待。   几人跟着坐了一刻钟,周遭仍旧没什么变化。   这时候,有些百姓还有家眷们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开始议论是不是少将军的焰火出了什么问题。   没让大家焦急太久,众人就看搭好架子的空地上,一群拿着各色乐器的汉子开始奏乐,一时间鼓乐齐鸣。   最靠里面的十几盘化铁炉火光冲天,几个打着赤膊的汉子,手中拿着准备好的“花棒”,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花棒”迅速跑到搭好的架子下,用下棒猛击盛有铁汁的上棒,让手中的铁汁直直冲向架子。   火热的铁汁遇到架子顶的柳枝,忽而迸散开来。   霎时间,万点星辰密密麻麻地飞散开来,炫目而炙热,一棒接一棒,一人跟着一人。   黑夜地衬托下,金黄色的火花一朵接着一朵地盛开。   “哎,看天上!焰火出来了!”   嘭——   一声巨响!   绚烂的焰火伴随着声响窜到夜幕中炸裂开,几秒钟的绚丽转瞬即逝。   一阵静默过后,人群变得更加喧嚣。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后面的焰火即可接上,五颜六色的烟花腾空而起。   天幕中的焰火,地上的铁花,一圈圈不同的颜色在此时汇聚成了人间的美景,这是重阳关的百姓们从未见过的场景。   扎架上的花炮也被点燃,各色的灯火,流星时不时地出现在人们地眼前,让人目不暇接。   “哇······”   天地间的光芒仿佛都汇集在这个街市中,团簇花卉的焰火层出不穷,望着这些光芒,人们的脸上都显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阿洛快看!那朵真好看!好像个兔子!”   贾乐乐此时也被眼前的美景俘获,一双杏眼弯弯,拉着方洛指给她看。   这场盛大的烟火秀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结束。   大家的脖子都仰得酸胀起来,却还是不愿低下头,意犹未尽得期待着。   拿处空地上,打铁花的汉子们也都收起了模具,渐渐离开,天幕也归于黑暗。   方洛站在原地四处打量。   百姓们都兴高采烈地抓着身边的人,吐露自己激动的心绪,一起聊着刚刚的盛景。   岳昭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地面上的万千灯火,还有百姓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脸,重阳关的人们大都在饥饿和战火中挣扎,脸上的笑除了看到今年的收成,好像就没有什么时候会露出来。   杨蒙也站在岳昭身后,瞧着热闹的场景,突然问了一句:“值得吗?”   这样费尽心思布置,带着新手村的人忙活了这么久,整日泡在焰火堆里,跑遍了整个重阳关收购废铁,铁渣,把自己忙得脚步不歇。   他从来就看不透这个十岁的少将军。   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卫重阳关罢了,弄这些东西,操心百姓的生活,这应是朝廷的事,他们将军府不插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岳昭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番:“他们相信我,相信岳家,我看到了他们的困苦,我可以改变这些,那我就不能不管。”   “我不仅想让他们不受战火侵袭,我还想让他们吃饱肚子,生活富足,每天都能这样笑着生活,这不好吗?”   杨蒙怔了怔,素来冷酷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笑,道:“这样很好。”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震撼应是什么情感。   但他由衷觉得,这样的少将军,身上的燃烧的光亮,让他愿意为之肝脑涂地。   走下高台,岳昭带着众人慢慢巡逻。   花灯好看,人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带着家里的孩童出门游玩,但一个转身就不见孩子踪影的,也大有人在。   在第三次将走失的小娃娃送回他们爹娘身边时,岳昭长叹一声,下次举办的时候,她要专门划出一队人,就负责给人找孩子!   突然,岳昭好像听见了一声惨叫,再仔细听,却又听不到了。   让身后的杨蒙,杨阔带着人左右查探,岳昭回忆着那声惨叫的方向,摸索过去。   缓缓踏进一个胡同,周遭的声音仿佛隔绝在外,胡同里漆黑一片,只有寥寥月光照在地上,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异动。   夜风吹过,隐约带着些血腥味,岳昭皱着眉。   她刚刚就是听见了在这个方向,月色下的围墙上,也有些动过手的痕迹。   摸过墙上的刀痕,岳昭的面色沉了下来。   非要在这个时候给她找事,不会是看不下去贾家的人干的吧?   她自己又没有什么仇家,更何况这次的灯会之后,贾家的名望定会更上一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商战?   正当她内心默默吐槽时,三丈外的一个破败木车下,发出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岳昭赶紧走上前,翻开车上的茅草。   茅草带着一些随手不知是谁扔在这里的垃圾落在旁边,露出了下面的人影。   “喂!还醒着吗?”   岳昭拍了拍那人,收回手时,只觉得自己的手沾上了什么温热的液体,放在鼻尖一闻,竟是鲜血!   摸着这个人的脉搏,岳昭想看看此人的情况。   那人忽然握住岳昭的手臂,喃喃道:“救我,救我······” 第44章   将军府的客房中,众人看着非要下床跪在地上说话的吴率,纷纷陷入了沉默。   岳昭更是啧了一声。   按道理来说,这次的焰火花灯大会取得了圆满成功,无论是赵大人,贾家,还是岳昭,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实现了三方共赢,她应该高兴才对。   ······奈何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吴率,还在哀声说着事情的原委:“草民就是想去买花灯,路过那个巷子,天色太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等小的走进,才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争执。”   “小的瞧着他们吵得都快要打起来的样子,就想换个地方走,免得牵连到自己,结果就听见他们说什么,这次的买卖若是成了,这点本钱翻个几倍都不成问题。”   岳昭理解的点点头:“所以你是被他们打起来误伤到的?”   这种翻几倍的好事,为什么就落不到她头上,她怎么就遇不到呢。   被岳昭这么问着,吴率的脸色就更苦了:“不是误伤,是那二人看到小的在偷听后,想要杀人灭口!”   “是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想听听是什么样的好事,才没有离开,还,还偷偷靠过去听他们讲话,不小心碰到了那些稻草,惊动了说话的人,这才遭了毒手。”   都是他猪油蒙了心,听着那话起了贪念,还让那两个人发现了。   他以为不过是被训斥两句,最多被打一顿,谁知其中一人,二话没说就从怀里掏出了柄匕首,照着他心窝就捅过来了。   要不是他机警,躲了两下,被捅的时候,还故意歪了歪身子。   恐怕此时早就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等到少将军来救。   “那你听的出,他们说的,是什么买卖吗?”岳昭的面色沉了下来。   呵,什么样的买卖,这么私密,光是被人偷听到,就要到杀人灭口的程度?   吴率的伤确实凶险,若不是那晚她当即换了系统商城的药救人,恐怕早就留不住他这条命了,可见那两人是下了死手的。   想到地上那些慌忙的脚印,岳昭估摸着若不是她去的早,吴率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这明摆着有人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搞事。   听到少将军的问话,吴率就有些胆寒,摸着身上已将包扎好的伤口,咬咬牙道:“其实那二人说的断断续续,小的只零星听见几句,什么这次的货已经到了密耶,到时自有人前来接应。”   他缩了缩脖子,继续回想:“然后另一人就喊着,到了又如何,这次的抽成这么高,京城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哪里都要孝敬一点,多少才够他们吃。”   一旁的王兆听不下去了:“货送到密耶,还有人接应,这还能是什么生意?”   这妥妥是走私的生意了,还能翻几倍,不是盐铁是什么。   京中还有人护着,这其中牵扯到的内情还挺多,岳昭垂眸,心中暗暗思量。   这,可不是小事。   一直不发一言的岳毅,也变了脸色,缓缓说道:“那两人的面貌,你看清了吗?”   “这······”吴率脸上有些难色,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番,“巷子里太黑,小的也没看清这两人的长相,不过那个拿刀的贼人,他左脸上有颗痦子。”   他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指着自己左脸靠近耳朵的位置:“就在这儿,这个地方。”   怕他的伤口崩裂,岳毅安抚道:“你放心,我们知道了,你这次是立了功劳,就先安心在将军府养伤吧。”   听到这话,吴率反而有些扭捏起来,支支吾吾道:“将军,小人还是先回家吧,家里的媳妇,还在等着俺回去呢!”   他这一晚上没回去,媳妇都该着急死了。   岳毅笑道:“那好,我让李伯给你拿上二两银子,你就安心待在家养伤,先不要出门了,万一让那伙人知道你没死,可就不好了。”   吴率连忙拒绝:“这,这怎么行,小人的命都是少将军救的,怎么能再要少将军的银子呢!”   到是王兆上前,将他掺了起来,“行了,你说的这些事啊,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大消息,这钱,你就安心拿着。”   安排了人将吴率送回去,岳毅带着岳昭和王兆进了书房。   岳昭主动请缨:“阿父,我带人先去密耶,探查此事,看看他们的动向。”   办完了烟火花灯节,重阳关上上下下又继续如火如荼地扩建重阳关,玄山的采石她还去出了一份力,毕竟整个将军府就她力气最大,温确大叔跟她说不能浪费这么个宝贝。   呵,用得着人家就叫她宝贝,用不着的时候就喊她少将军。   虽然她的小金库已经肉眼可见的饱满起来,但这可都是要拿来换种子的,怎么能乱花。   刚好这次有机会“出差”,她再借机将种子带回来。   王兆也喊着要一起去。   岳毅则是没有出声,粗糙的手指点在桌子上,咚咚的节奏让岳昭和王兆都闭上了嘴。   他的心中也在思量,虽然不清楚这其中是哪家的手笔,但自己在重阳关驻守多年,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剑走偏锋的贼人。   这群人虽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但说句穷凶极恶也不为过。   而且这群人及其狡猾,只要听到风声,就立即断尾求生,导致他虽然抓到过不少,但每次都只能扫平他们的据点,并不能从根源上禁止。   半饷,岳毅沉声道:“我让温确跟你们一起去,昭昭也多带点人手,以防万一。”   相较于其他六镇,密耶因为距离重阳关最远,所以里面的形势更是鱼龙混杂。   看这伙人猖獗的样子,这条线存在的时间应是不短了,若是顺藤摸瓜,说不准还能让自家小女郎摸出个大鱼。   另一边,密耶城内,集市上的人一如既往地吆喝着,   路过的小贩拍了拍同行的人,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惨叫?”   同伴瞧着他大惊小怪的样子,笑道:“你定是昨晚没睡好,发了癔症,这里人来人往的,哪有什么惨叫声。”   小贩疑惑地挠挠头,同伴的话也有道理,讪讪道:“应该是我听错了,嗨,快走吧,晚了就没有好地方了。”   而旁边的一间破旧民房的地下室里,灯光隐隐绰绰地摇晃,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到整个房间。   两个汉子被绑在木桩上,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们面前坐着一名独眼汉子,慢悠悠地用小刀割在刚烤好的羊腿上,将那焦嫩的腿肉,一片片剥下来。   “我说过的话,你们当放屁,惹出来事,倒是知道回来哭,这么不长记性,你们让我很难做啊。”   “将他们放下来。”   旁边站着的人赶紧上前,将这二人放下来跪着,一把抓住两人的头发,迫使他们看清男人的脸色,其中一人的左脸上,赫然有着一颗痦子。   二人嘴上还在含糊着求饶:“曹爷饶命,我,我们再也不敢了,曹爷饶命啊······”   曹爷是带着他们做贩卖私盐的老大,都说此人靠山很大,但这些年来,他们拿着私盐贩卖到草原的路线没有暴露,生意越做越大,全都是因为曹爷为人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这回是他们二人贪图享乐,私自跑去重阳关凑了元宵灯会的热闹,不仅喝大了在巷子中吵了起来,还被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虽说已经把人绝了后患,但总归是被抓到私自外出,在重刑之下,还将自己在重阳关杀人的事交代干净了。   犯了规矩,就得受罚,这是当初曹爷带他们做生意时说的话,两人是知道曹爷手段的,两人已经吓得大哭起来。   但被喊作曹爷的男人听到他们求饶,眼皮都没有抬起,依旧慢慢割着羊腿。   伸手将剥好的肉片细细放在盘子里,用小刀插·起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端起酒杯,声音忽然冷硬起来:“规矩就是规矩,丫头,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他身后站着的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漠然抬头,两手一抬,神色淡然地将手中长剑抽出,双剑在手,缓缓上前。   那跪在地上的二人见此情景,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别看着这叫丫头的小姑娘才十二,这可是他们曹爷的义女,手上双剑的功夫,在整个曹帮都是数一数二的。   二人若不是头发被抓住不能俯身,此时已恨不得砰砰磕几个响头求饶。   丫头越走越近,这二人更是涕泗横流。   两道剑光闪过,两人还未看清丫头的动作,手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啊——”   各砍去他们的一根手指后,丫头手上顿了顿,收剑回鞘,悄无声息地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曹爷的独眼看着地上打滚的两人,锋利的目光有些戏谑:“丫头到底还小,心软了呀。”   闻言,站定的丫头立马跪了下来,沉默着低下头,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脸边。   “既然丫头想放你们一命,那就留着你们好了,你们都是跟我干的老人了,这次就算了。”   话落,曹爷握着小刀,狠狠钉在了桌子上,幽幽道:“若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那二人听见这话,顾不上手中剧痛,对着曹爷不停磕头道:“多谢曹爷饶命!多谢曹爷饶命!定不敢再犯了!”   不想再听这些废话,曹爷起身带着人离开这间密室。   这批货事关重大,绝不能节外生枝,他要再等几天,看看重阳关的动静,再行布置。   踏出门前,曹爷眼角冷冷扫过还在跪着的丫头,嘴角勾起几分不屑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密耶城中,寒风卷着沙尘四处飞扬,天上的日光仿佛仅是为了照亮一般,不能带给人温和的暖意。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此时各家各户都已经关上了门窗,准备早些入睡。   但城中的一处民宅里,还在亮着几盏烛光。   丫头坐在自己的房间,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剑刃。   明明才十二的年纪,手上却已经有了厚厚的茧子,带着寒光的长剑映出她锋锐的眸子,眼底却毫无波澜。   半饷,她取出脖子上的五色绳圈,仔细看去,那绳圈下还坠着一枚铜钱模样的吊坠。   望着手中的吊坠,丫头呆滞了许久,才喃喃道:“阿娘······”   阿娘死的时候,她才六岁,也正是这个年纪,她因为根骨尚佳,被曹爷带回曹帮,将她收作了义女。   没有人知道曹爷的名字是什么,丫头只知道这里上上下下都以曹爷称呼那个独眼的男人,这个男人掌控着曹帮这些人的生死,也带着曹帮的人赚了很多钱。   她被带回来以后没多久,就看懂了这里的规则,如果不能让自己有用处,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义女?不过是个名头。   曹爷的名下,除了曹帮的大少爷曹宏这个亲生儿子外,她们这些义女不过是曹爷手中的消耗品罢了。   在她之前,她三个所谓的“姐姐”已经在曹爷的安排下,被送给了别人,她不认识那些人,只知道那是‘上面’的高官。   她拼命学习武艺,日夜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也被当成玩物一般,被随手赠出。   是以她年纪轻轻就拿着双剑在曹帮打出了名堂,让一众人等不敢小觑,也是她年纪小,潜力大,曹爷才没舍得将她送出去。   但也没有给她名字。   六年来,就让她这么不尴不尬地用着‘丫头’两个字,当作名字。   这是对她的震慑,也是对她的警告。   让她不要以为凭着这些名头就能忘了尊卑,他能给她的,照样都能收回去。   她被带回来后高烧了一场,为了保护自己,清醒后她就谎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曹爷多次试探,也被她瞒了过去,时间久了,也就信了她的说辞,对她也比以往放心了。   实则她想要自己牢牢记住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忽然,房门被敲响,被打断思绪的丫头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坠子放回心口处。   打开房门,门外的小厮笑嘻嘻道:“丫头姑娘,这是我们大少爷特地让我送过来的,上好的白狐锦裘,一点儿杂色都没有,说是跟您特别般配,您穿上啊,肯定好看。”   丫头低头看去,那托盘上的白色锦裘精美华贵,瞧着都知道价值不菲。   她英气的脸庞上仍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抬眼看着那小厮,淡淡道:“替我谢谢大少爷的好意,如此贵重的东西,丫头要不起,还是拿回去吧。”   说罢,抬手就要关门。   曹宏的心思她早就知晓,自打她的模样初初长开以来,每每遇见曹宏,他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恶心,不过碍于他大少爷的身份,她不得不忍。   “哎哎,姑娘,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小厮拦住了门,脸上哭求道,“姑娘你就行行好,收啊——”   未等他说完,丫头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剑锋的森冷透过脖子直达小厮的心底。   小厮只觉得腿软,撑不住打了个哆嗦。   丫头的手依旧很稳,哪怕那小厮不停抖动,剑锋都未偏侧分毫,她粉唇轻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好,好嘞。”小厮再不敢卖巧,苦着脸躲过脖子上的剑刃,端着狐皮锦裘,慌不择路地走了出去。   收回自己的长剑,丫头转身回了房间。   她不能被送出去,也不想跟了曹宏做他第七房小妾,但曹宏是曹爷的独子,虽然行事放荡,但曹爷对其疼爱有加,说句予取予求都不过分,若是曹宏开口,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丫头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至少她可以选择变强,强到可以报仇雪恨。   *   岳昭带着人赶到密耶城时,已经是午时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带着的人并不多,只带了温确和几名亲信,一群人走到密耶时都已经人困马乏。   几人找了家客栈,走进去叫了一桌子酒菜,准备好好歇一歇。   岳昭倒是十分开心地左右看看,没有着急吃饭,跟杨蒙杨阔打了个招呼,准备独自走到外面的集市中转转。   吃饭菜有什么意思,她要到去吃遍整条街!   王兆一听,人都精神了,站起身要跟着岳昭一起去。   杨蒙杨阔对视一眼,放下筷子也要跟上,还是温确摆手道:“急什么,大小姐的武艺,只有她找被人麻烦的份,你们去一个就行了。”   总得有人跟他一起留守在此地,真算起来,他的身手可比不上这几人。   听到这话,杨蒙瞧着杨阔跃跃欲试的脸色,唇角微勾,摇摇头,拿起筷子坐下了。   杨阔见状欢呼一声,赶紧走出去跟上了岳昭。   密耶因为最靠近外域,所以卖的东西也极具特色,各种岳昭没见过的东西,她都要上去看两眼。   尤其是特别有特色的物品,都得被她翻翻。   这可算是市场调查了,如果有好用又好看的东西,她还可以拿来进行推广,打出名气以后,哪里还要愁没有商贩来做买卖。   几人穿过一群低矮的建筑群,正要在巷口出拐弯时,岳昭突然停下脚步。   下一秒,一道黑瘦的身影往她怀中扑来,岳昭侧身避开,揪住了那身影的领口,反擒住一条胳膊。   此人的另一只胳膊却顺势伸进了自己腰间。   目标正是岳昭小荷包所在的地方。   嚯,她的小钱袋是别人说动就动的?   岳昭立马抓住这只胳膊,双手控制着力道,将人擒住。   那黑团子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抓住,怔愣了一下后,开始剧烈挣扎,还用自己满是黑泥的长指甲伸向岳昭的脸和眼睛,岳昭下意识后仰,但手中的力道半分不泄。   她躲避时没有注意到,将怀里的少将军令被这黑团子给带落了出来。   杨阔单手抓住黑团子的衣领,将人提过来。   然后,身上就多了不少脏兮兮的脚印。   这黑团子看着不大,踹人的力道可不小,见提着自己的是个成年男子,小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喊:“救命啊,有拐子抓小孩儿了——”   尖利的童音刺得杨阔耳膜发痒,他皱着眉,下意识呵斥了一声:“闭嘴!”   结果被挣扎的黑团子抓破了手臂,黑团子的力道不小,杨阔手臂上的伤口迅速见红,他冷嘶一声,就要将人丢下时,一道长剑破空而来——   铛!   岳昭拔出背上的尺素剑,一手击落飞来的长剑,挡在杨阔面前:“什么人?”   她此次为了不暴露身份,特意没带亮银枪出门,而是给尺素剑配了把剑鞘,背了出来。   杨阔被这一下声音分了心神,手上的力气一松,就让那黑团子挣脱开来,落在地上,往聚拢过来的人群中钻,游走之间,趁乱跑的不见踪影。   三人没有管那黑团子,而是纷纷转头看向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小姑娘。   瞧着年纪不大,却是十分英气的长相,头上用珍珠红绳绑着高高的马尾,除了地上的这柄长剑外,她腰间还挂着另一柄。   原来是个使双剑的姑娘,岳昭暗道。   王兆怕几人刚来就要跟人打起来,引人注意,走漏了风声,赶紧站出来出声道:“这位姑娘,我们不是人贩子,是那个黑团子要偷我们的钱袋,被我们抓住了,为了脱身才这么喊的!”   “我知道。”   丫头的声音依旧冷漠,她知道这一带的乞儿众多,经常有外乡人的钱财丢失,但那些被抓到的乞儿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为了让他们被抓到后,不至于丢掉性命,她经常在这附近转悠,若是撞见那些乞儿被抓住,也会出手,曹帮的名头在外,这里没人敢不卖她几分面子。   今日刚好撞见了这三个外乡人被偷,她瞧着那乞儿被抓,就飞了柄长剑出去。   弯腰捡起被岳昭击落的长剑,丫头余光扫过地上的少将军令,身子微微顿住。   见她蹲下,岳昭也才看到自己的令牌掉在地上,只是被地上的稻草挡住,看不真切。   她连忙过去捡起。   二人的目光忽而撞在了一起。   丫头没有停留,恍若无事一般起身,细细打量了这三人,又深深看了一眼岳昭手上的剑,转身就离开了。   望着这姑娘远去的背影,岳昭挑眉,这使双剑的小姑娘,不简单啊。   入夜,一道黑影闪过街角,灵活的身影踏着轻巧的步伐,如猫一般神出鬼没地躲开各处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转出巷子,带起的黑色衣袂引出一阵寒风。   不知谁家的院子里养着的黄狗,原本趴下地头顿时昂了起来,竖起的耳朵微微转动,瞪大了眼睛盯着隔着一道木门走过的黑影,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怒音。   几息后,见门外的人只是路过,便又安心趴在爪间,闭上了眼睛。   客栈里,岳昭并没有睡着,坐在桌子边慢慢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边境小城,也没什么好东西,茶叶舒展在水中,涨成一片片大大的叶子,使得温热的茶水带了些苦涩的味道,但胜在茶味很浓。   喝得她都不困了。   垂眸瞧着粗劣的瓷碗,岳昭还在回想着今日集市上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她没睡,就是在等她。   今日岳昭蹲下身靠过去,捡起自己的少将军令时,那姑娘故意近了她两分,她就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今晚子时,我来找你。”   见她这样私密小心,岳昭也没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举起茶碗又灌了一口,她细细品着这份苦味。   关于这道走私官盐的渠道,岳昭手里查到的消息不多,否则也不会带人到密耶细探情况了。   她们只查到这条线的领头人姓曹,人称曹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人来到密耶,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大批货,他们会在密耶停留三个月,而后又带着一大批东西南下。   但这些人怎么躲过盘查,官盐从何而来,在哪里交货,又是谁在从中牟利,她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群人表面上是商队,过来行商,重阳关本身就没什么商队敢过来做买卖,为了加强边域经济,对商队的政策十分宽松。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岳昭伸手又拿起一个瓷碗,心中还不忘接着吐槽——   结果还被这群心思‘灵活’的给钻了空子!   岳昭越想越气,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气,本就粗劣的瓷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赶紧将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对面。   笃笃——   将将放好,门外就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岳昭将尺素剑拿到手边,走到门口缓缓打开门。   门外的人立即闪进房间,拉下披风上黑色的帷帽,丫头英气的小脸霎时露了出来。   岳昭并没有点灯,二人借着今晚的月色互相端详。   “重阳关的少将军,不是使着一杆银枪,怎么你用的是剑?”见岳昭不出声,丫头缓缓开口道。   拎起茶壶,岳昭徐徐将对面的茶碗倒上茶水,眸中含笑道:“连你都知道重阳关的少将军使的是长·枪,那我怎么能带来呢?”   也是,她的丰功伟绩都是亮银枪打下来的,别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水,我们慢慢说?”岳昭将茶碗往对面推了推,自己也坐下来,当着对方的面先喝了一口,证明自己没有在水中‘下料’。   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的来意,但对方又没有敌意,她听一听也无妨。   丫头顿了顿,还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只是那碗茶水,她没有去碰。   “你们是来调查曹帮的吧?”   “姑娘夜半来访,就是来问这些的?”   敌不动我不动,谁知道这上门来的,有没有诈。   抬起手又给自己续了杯茶水,瞧着桌子上出现的水渍,岳昭的笑突然僵在了脸上。   淦!她真把那茶碗给捏坏了!   岳昭第一个想法就是,今日这姑娘要是留不下什么有用的消息,就别怪她收费咨询了。   这三文钱她不掏!   那茶碗底下的水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了一条细流,慢慢朝下滴着。   岳昭视线跟着那水滴下移,赫然就是这姑娘黑色的裙角。   很好,这裙子她也不会赔的,她面无表情的想着。   作者有话说:   岳昭:不要想从我兜里掏出半分钱! 第46章   “表妹老大!你醒了没?!”   一大早,岳昭就被门外敲门的王兆给喊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头上的床帐,缓了半天,才坐起身,摸索着套上衣服,一脸怨念地走过去打开房门。   “催命啊你!”   靠在门上的岳昭脑袋还在混沌当中,不满地朝王兆喊着。   “嚯!”突然打开的房门差点让王兆摔进去,他赶紧稳住身形,转身就被岳昭脸上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晚上做贼去了?”   低头看着岳昭困顿的包子脸。   这是做什么大半夜不睡?   表妹老大因为曹帮的事这么愁吗?   “唔······我先洗把脸,你把温确大叔,还有杨蒙杨阔喊来。”岳昭拍拍额头,让自己快点清醒,“咱们开个小会,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自己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刚睁眼就要开早会。   昨儿晚上来的那位丫头姑娘,她本以为是看到了少将军令前来试探的,没料到竟然是来找她们合作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到大半夜,天都快亮了她才睡下。   事关重大,还是先将大家找过来,商量一下对策为好。   “那我去叫他们。”王兆看岳昭有正事要说的样子,不敢耽误,出门喊人去了。   打开窗户让清晨的凉风透进来,温热的手指浸在冰水中,拧出毛巾一把糊在自己脸上,岳昭打了个哆嗦。   呼,清醒多了。   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岳昭透过窗子看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眼底尽是审视。   曹帮带来的人不少,这其中还有大半,都在他们的地下货仓中,她们这点子人,恐怕不够应付。   等她收拾好,王兆也就带着人过来了,他们后面的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摆满了食物的托盘,进门后再将东西一一摆上。   “客官们请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喊小的过来!”   说完,两名店小二将手上的毛巾重新搭拉在肩上,弯着腰退出去,临走还不忘将门带上。   王兆叫得时候不巧,大家伙儿那时候都在大堂等早饭,刚好小二端上来还没放下。   最后温确拍板,把岳昭的饭也算上,又叫了五碗面,一起端过来边吃边商量。   几人大马金刀地围坐在岳昭房间的桌子边,还是温确先开口道:“大小姐饿了吧,先过来吃点东西。”   瞧着这一桌子的东西,岳昭半点没客气,坐下来宣布开饭。   众人正吸溜着碗里的面,她已经端过第二碗面摆到面前。   肚子里垫了点东西,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咽下嘴里的面汤,岳昭幽幽道:“昨天夜里,曹帮的人来找我合作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   王兆赶紧放下碗,咳得撕心裂肺。   杨阔拍了拍表少爷的后背,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碗,想要给他倒水,谁知拿到手里的,只有半个茶碗。   “······嗯?”   望着还在桌子上的另外半个茶碗,杨阔顿了顿。   岳昭偷笑着又扒了一口面,面上还滴水不漏,抬起头故意道:“杨阔,你这手劲怎么比我还大,三文啊,记得补给人家。”   很好,又省了三文。   杨阔:“······”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沉思着,难道真是他这些天练的拳法有了进步,变强了?   还是旁边的杨蒙看不过去,又拿起了一只茶碗,赶紧把水送到王兆手上。   终于顺过气的王兆把筷子一拍,喊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他们来找你做什么了?打起来了吗?你没受伤吧?”   难怪表妹老大今早是那副模样,原来不是出去做贼了。   温确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将视线从桌上的茶碗移到自家大小姐身上,温声道:“那人说了些什么?”   他对自家少将军的武艺还是很放心的,一打十不是问题,昨夜他们都没有察觉,说明动静不大,来的人也不多。   岳昭把手里的碗放在旁边,端过第三碗面放到自己面前,细细说了昨晚她与那位丫头姑娘的谈话。   那姑娘透露的信息不少,曹帮的曹爷是青州人士,未朝一共七处盐课提举司,其中一处就在青州,他们的盐就是从那里运过来的,要贩去关外。   现在他们的货还未运出去,就放在密耶的一处地下室里,被人昼夜不停地看守着。   曹爷对这方面看的很紧,必须是身边的亲信,才能接近那个地方。   至于他们会在在哪里跟关外的人交易,那位丫头姑娘没有细说,只让她往石关峡那边摸索。   “那这位姑娘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王兆抿了口面汤,出声道。   既然这条走私线在曹爷手里发展得有声有色,那没道理人家会把消息送上门啊。   岳昭成功消灭第三碗面,把碗摞在旁边,还不等她伸手,杨蒙就把第四碗端到了她面前,已经五分饱的岳昭继续跟他们说道:“这个嘛,她说,她要报仇。”   小姑娘也挺惨的,为了保全自己,还不得不认贼作父,想到昨晚那姑娘的述说,岳昭心中有些唏嘘。   话音一转,岳昭又说道:“丫头姑娘也知道我们不会仅凭她一面之词,就相信她,所以她告诉了我,那些货的位置,让我们自己去查。”   这是丫头的诚意,也是她的考验,她们若是去探查以后成功脱身,才能有跟她合作的资格。   岳昭心里对于这姑娘的做法也是赞同的。   毕竟有实力的盟友才能谈合作,不试探一下就贸然提合作,那叫傻。   闻言,温确点点头:“那就有必要走一遭了,大小姐是有什么打算?”   瞧着岳昭一脸跃跃欲试地样子,温确就知道,自家大小姐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果然,话音刚落,岳昭就一副‘果然是你懂我’的表情,对着温确道:“温叔,你带人先回重阳关,将消息告知我阿父,看能不能找到那条石关峡的路,今晚我带着杨蒙,去那个地方一探究竟。”   若这个丫头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到时候,可就别怪她在两方交易时“维护正义”了。   怎么能走私呢,该上交的统统都要上交嘛。   岳昭越想越心动。   没什么比黑吃黑,啊不,空手套白狼更爽了。   放下碗,岳昭端过最后一碗面,安排道:“那就这么定了,温叔你尽早出发,杨蒙等下跟我出去摸个路,杨阔和王兆,你们留守在客栈,若是有什么发现,我们再商谈。”   听到岳昭的话,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称是。   话分两头。   丫头从岳昭那里回来后,就一夜未眠。   身上的衣服也被她换下,瞧着换下来的衣裙上已经湿透的衣摆,她皱着眉喃喃道:“这是······”   她记得自己没有走过什么有水的地方,就是那少将军桌上的茶水,她也没碰到过,怎么会湿了一块裙角?   越想越不对劲,最终丫头还是本着谨慎为上的想法,找了个地方把衣裙都烧了。   她没有点灯,就这么枯坐了一夜,直到天亮。   来来回回将自己和岳昭的对话思量了一番,丫头确认自己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消息。   不管对方信不信她的话,总会到密耶城中,那处地下货仓一探究竟,到时候她们就明白自己的诚意了。   握着自己心口的坠子,丫头忽然有点想哭,但自己的眼角依旧干干的,不见一丝雾气,自从六岁高烧一场后,她就很久没有哭过了。   低头看着手中的坠子,阿娘说这个项链是阿父留给她的,还嘱咐她一定不能弄丢了。   她阿父与曹爷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条打通关外的私线,可以说是阿父和曹爷联手打下来的。   而一次意外,阿父为了替曹爷挡刀,死在了密耶。   曹爷带回了阿父的死讯,而后便告诉她们母女,今后一定会善待她们,以报答阿父的救命之恩。   直到有一日,阿娘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抱着她低声大哭,嘴里还不停说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知道的,还被他发现了,他不会放过我的,阿娘该怎么办?”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阿娘是怎么了,只能紧紧抱住阿娘安慰着。   后来她才知道,阿娘无意间撞到曹爷会见了一名黑衣人,还听到了他们商谈了账册的事,曹爷言语间还谈及了账册藏在什么地方,阿娘慌乱之下被他们发现,赶忙跑了回来。   当晚,曹爷就到了阿娘的房间。   那晚阿娘早早将她哄到了隔壁房间,说以后就要跟她分开睡,但阿娘不知道,自己趁她不注意,又跑了回来,害怕被阿娘发现,她就躲在了床下。   所以,她亲耳听到了那个畜生狞笑着说出了阿父之死的真相,也亲眼看到了他勒死了阿娘,又将她挂在梁上,做出自尽的样子。   阿父根本就不是什么替他挡刀,阿父的死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为了独占这条已经打通的走私线。   而阿娘也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命丧黄泉。   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缩到床底的最里面,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直到奶娘推门进来。   在奶娘喊人之前,她爬出来,将所有事告诉了她。   奶娘听完她说的事情,抱起她回到了隔壁,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   后来,曹爷将她收作义女,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给那些跟着他的人一个交代罢了,哪怕是把她送出去,那也是高官家的小妾,锦衣玉食,他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所以,她不能被送出去。   不留在这里,她怎么为双亲报仇!   金鸡破晓,一道晨光照进房间,不多时,冯婆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看见坐在桌边的丫头,蹙着眉微微叹了一声:“怎地坐在这里,又做恶梦了吗?”   放下手中的水盆,冯婆子走到丫头身后,摸了摸她的头,道:“再怎么样都不能亏着身子,你才这么小,不要总是不睡觉。”   丫头抿着唇,没有出声,只是抱住冯婆子的腰,靠在她怀里:“奶娘,我昨夜出去办事了。”   也只有在奶娘面前,她还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这么靠了一会儿,丫头松开手道:“我先去练剑了,不能让他们生了疑心。”   就着奶娘端来的水洗漱一番,她拿起桌上的双剑,清冷的眸子再次变得平静无波,不见眼底。   踏出房门,丫头握紧手中的剑。   她不仅想要他们的命,还要让他们这些年的努力,统统付诸东流。   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动不了曹爷的根本,若这次不成,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苍蝇搓手.jpg   这次为了赶榜,大半夜才码完,嘤。 第47章   入夜的密耶城,除了街上的巡逻人员,就只有到处乱窜的野猫,干冷的寒风掠过满是尘沙的土地,一只黑猫在房檐缓缓走动,轻巧地跳到院子的围墙上,抖了抖耳朵,对着巷子尽头的人影叫了一声:“喵。”   见无人搭理后,黑猫跳下围墙,朝别的方向窜走了。   岳昭带着杨蒙,正在朝那个地下货舱的位置靠近。   白天的时候,她们已经摸清楚了这条路。   地方倒不难摸,毕竟整个密耶城也就这么大的地方,就是中间弯弯绕绕很多,要不是白天已经走了一遍,晚上还真不好认过去。   两人穿着一身黑衣,小心地避开来往巡查的小队。   快要靠近那地方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远远观察。   白日里过来时,岳昭老远就能看到这个院子周围零零散散地人,不管是旁边摆摊的小贩,还是闲着坐在树下假寐的老乞丐,他们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这个院子。   若是有人要进去,都是在门口敲五声四长一短的敲门声。   这都是岳昭白日拉着杨蒙过来,杨蒙在隔了半条街的地方摆摊,她就在茶楼的二楼瞧着那地方,守了一天才知道的。   期间还看到那位丫头姑娘也来了一趟,或许是料到她们会来探查,特意将敲门声的不同显示了出来。   而现在天色已经黑透了,远在外面已经没有了那群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远远望去,院子的大门紧闭,就是后门都已经关严实了。   岳昭却并不担心,带着杨蒙在距离院子一里外的巷子里耐心等待。   今日她们回到客栈,王兆就告诉她们,今日杨阔留在了客栈,他出去看能否打听到一些情况时,走到原先她们遇见乞儿的那条街,那天的黑团子又找了过来,故意撞到了他。   不过这次不是来偷钱的,而是往他怀里揣了个纸条。   他摸到以后没有声张,还故意骂了几句,将戏做全了,才快步往回走。   而那张纸条上则是写着:今夜亥时,曹宏会带人去院子例行检查。   那夜丫头说过,这些人不仅对货仓看的严密,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曹爷还派自己的儿子曹宏,每隔三日就要过去,将所有的货检查一遍。   今日就是曹大少爷例行检查的日子。   这也是她们的机会,为了混进去不被发现,岳昭还特意从系统商城里,忍痛花了一千感恩值,买了个临时催眠器。   为什么叫‘临时’?   因为只能用三次······   岳昭冷笑,如果那狗系统还有回来的那天。   她一定皮都给这个奸商系统扒下来!   果然,两人没等太久,一辆其貌不扬的小马车缓缓朝巷子拐进来,驾车的车夫是个佝偻着腰身的老者,带着顶破旧的斗笠,边沿压下来堪堪遮住了眉眼。   岳昭细细看去,就凭这人手上的厚茧,就能断定此人不是普通的马夫。   马车越来越近,二人对视一眼,岳昭慢慢将身后背着的尺素拿到手里,杨蒙也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   跟着自家少将军这么久,除了学会了养猪外,打架这种事,他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握紧了长刀,杨蒙蓄势待发,转头又瞧了一眼旁边的少将军。   果然,少将军就是与别家的小女郎不一样。   你见过谁家小女郎手握上兵器的时候,双眼放光的?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心里思绪万千,却丝毫不影响手上的活计。   马车终于走到了她们设想好的地方,杨蒙提起长刀一跃而下,肉眼不见的杀气随身而出,荡开的气息朝那马夫兜头而去。   乌云徐徐爬到月亮的身边,悄悄遮住洒下来的凄寒月光。   长刀破空到近前,那老者依旧沉稳,分毫未乱,手上一抖,马鞭直直迎上杨蒙的长刀。   哐一声,杨蒙手中的刀被击偏,擦着老者的手臂划过。   手上过了真招,二人对彼此的功夫心里都有了个大概,落在地上,老者趁此机会,不给来敌喘息的机会,转身又一鞭甩出,杨蒙错身躲开,鞭尾击在地上,划出一寸深的长坑。   杨蒙面沉如水,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计划,将此人引到马车十步外,每一次兵器交锋,都是铮铮作响。   这要是打在身上,少说不得断根骨头?   岳昭默默为杨蒙加油,错身从马车后面泥鳅一般,无声无息地偷溜进去,在里面的人惊慌着欲要开口前,捂住曹宏的嘴,出手将他旁边的小厮打晕。   看着面前门板一样的年轻人,岳昭拿出怀里的催眠器放在他眼前,随着她手中的长链摇摆,曹宏的眼神逐渐空洞。   搞定了马车里的两人,岳昭赶紧拿起尺素冲到马车外。   那老者明显还有余力,但杨蒙每一下都要用出全力,他虎口发麻,胸口有些闷,心中暗暗叫苦。   他本身学的刀法是战场上大开大合的类型,虽然同等实力情况下,仗着力量和经验,赢面很高。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这些经验根本久没什么用处,这么久都是被压着打,勉强不败罢了。   岳昭闪身冲进战局,一手接住老者手中的马鞭,欺身上前,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蓄力于剑身,细长雪亮的剑身带着风声呼啸而去。   老者见情势不好,舍了自己手中的马鞭,仰头躲开岳昭的剑锋。   趁此机会,岳昭蓄力腾空而起,一膝盖坠下,将老者压在了地上,顾及着不能要了他性命,她还特意放轻了力道。   那老者闷哼一声,双目紧紧盯着身上的岳昭,正要抬手,一根银链坠到了眼前······   乌云如同轻纱一般被长风吹走,月色依旧如初升时那般,密密洒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其貌不扬的小马车哒哒驶出巷子外,一如往常般慢悠悠朝那院子走去,杨蒙则是提着没了外衣,已经昏死的小厮,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曹宏打了个寒颤,举手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对着小厮厉声道:“没看到你家少爷的杯子都空了,愣着干嘛!等着我服侍你呢?!”   那小厮赶紧将小红炉上温着的美酒倒进杯子,双手举到曹宏面前。   抬首间,岳昭的小脸从帽子下露了出来,而对面的人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对。   曹宏饮下杯中的酒,嘴上还嚷嚷着:“真是不懂,每回都要按时过来,明明就没有什么变化,我不来老头子还下令不准我从账上支钱,又没出事,来了有什么用?”   “老爷也是为了历练少爷。”岳昭低下头,又斟了一杯酒,“少爷再忍几日,等货出去就好了。”   提起这个曹宏气就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真是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原本定下来的交货日期,就因为那两个不识数的去重阳关看了个灯火,就要往后推,不知道推到什么时候?!”   闻言,岳昭心下了然,果然那天晚上要杀吴率的那两个人,就是曹帮的。   走到院子门前,马车缓缓停下,老者勒紧缰绳,幽幽道:“少爷,我们到了。”   岳昭赶紧先下车,扮足了小厮的样子,掀起马车的帘子,护着曹宏下来。   这院子四周一片寂静,院子的大门虽看着有些时间了,走进去才看到门后的铆钉。   开门的是个七尺高的汉子,扫了曹宏身后的小厮一眼,也只是奇怪了一下,却没有问出口,只是低头说了一句:“见过大少爷。”   大少爷身边人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曹宏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句:“嗯。”   随即熟门熟路地开始往里走。   白日里这院子四周都是人看着,到了晚上,院子里的人也不少,还有专门巡逻的人,十人一队,打着火把从他们面前经过。   院子的面积很大,布局简单,这里是曹帮存放货物的地方,除了这些护卫的人外,曹爷等人并不住在这里,但处处都很干净,应是每日都有人细心打扫。   岳昭跟在曹宏身后低着头,路过一处假山后面的小路时,突然听到了有人痛呼喊叫的声音。   曹宏也听到了,皱着眉转身,对后面跟着的那汉子低呵道:“行了,我自己去就成,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大晚上的不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里有蹊跷是怎么地?”   “是。”那汉子黑着脸应着,又跟着解释了句,“抓到几个晚上在周围转悠的小贼,尊曹爷的吩咐带过来审讯的,兄弟们也是想早点审出来,好报给曹爷。”   听到这话,曹宏嗤笑了一声:“这都第几回了,前面审死的还少吗?审出来什么了呀,老头子的疑心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那汉子只是低着头,并没有回复曹宏的话,走到一座假山跟前。   岳昭只余光瞥到那人手上不知摸到了何处,假山轰隆隆一声移开,露出后面一初黢黑的小门,那人就走了进去。   好家伙,这院子底下不仅有货仓,还有一座私牢?   别是着院子的地底都被挖空了吧。   瞧见人消失在小门后,曹宏则带着小厮继续往前走,拐过小路,岳昭就看到他停在了一间书房门前。   走进去后,岳昭殷勤地将灯柱点燃,整间书房的布置与寻常的书房并没有没有什么出入。   她继续跟在曹宏身后,就见他按到了书架上一摞书的后面,这个书架便缓缓从中间打开。   该说不说,这曹帮的花架子还挺多。   二人缓步走进去,走了半炷香左右,岳昭就看见了这片地方。   她想过这群人贩卖私盐,以他们的商行,贩个几石已经是不得了了,万万没有想到啊。   这里整个货仓加起来,竟然接近百石左右!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丫头被下人传话,说曹爷让她过去一趟的时候,心中还在猜测是因为什么事情。   一般的孩子可以躲在大人身后哭,是因为有任性耍赖的本钱,但她不仅没有,奶娘能帮她的,也很有限。   没有带桌上的双剑,丫头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踏出房门道:“走吧。”   跟着下人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转过一座凉亭,丫头几次想开口打探,但停住了心思,前面带路的仆人也只是默默领着路。   院子里的下仆大都是用惯了的老人,这些人的嘴最是严实,哪怕她开口,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她就先过去看个究竟。   思及此,丫头压下心头的不安,静静跟着那人走到了正厅,跨进门槛,映入眼帘的磨光地面上一尘不染。   她抬首看去,精致大气的翠色花瓶摆在进门的角落,还插着几只长长的孔雀尾羽。   曹爷素来不喜有人近身,是以厅堂左右也没什么服侍的丫鬟,只有门口站着的两个下人静立着,以便随时进去服侍。   此时曹爷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之上,一只独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还慢慢转着一串菩提念珠,身后的案几,放着几件名贵的青花瓷器,还有些玉摆件。   丫头收回自己的目光,慢慢走过去,垂首道:“义父,丫头来了。”   座上独眼的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徐徐转着手上的念珠,左眼上黑色的眼罩不仅没有挡住男人深沉的气势,反而给他浑朴的面庞上平添了一股煞气。   见曹爷没有出声,丫头依旧站定在那里,敛着气息,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   半饷,曹爷方才抬眼扫过自己面前的义女,恍若察觉到丫头一般开口道:“别拘谨,坐吧,今儿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予你去做。”   听到吩咐,丫头才坐到一旁下首位置上,抬头看向曹爷道:“义父尽管说,丫头但凭吩咐。”   虽然事有蹊跷,但曹爷开口,丫头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曹帮的事都是曹爷一手安排的,不听话的人,早就被踢出局了。   手中拨动念珠的声音哒哒作响,曹爷幽幽道:“因为那两个蠢货,我们这次留在密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对面的人也一直在催着尽快交易,明日你带着蒋三他们的商队,先一步运到石关峡。”   提起这事,曹爷心中就如同火舌舔·舐。   蒋三他们做下的蠢事,还要自己给他们扫尾,丫头就不该心软削掉他们的手指,这样的人,若不是他的商队还有些用处,砍去脑袋也不为过。   他派去重阳关的人已经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也是安全的,那边的衙门没什么异动,最近也没贴出来告示说要缉拿犯人。   他们更没听说有什么命案发生,那只可能是偷听到的人,不仅没有死,也没有去报官。   因为这次的事,他们已经比去年交货的时间晚了半月,对方一催再催,甚至还要以此为由让他们降价。   为了尽快脱手,保住今年的价格,他才决定三天后就进行交易,这么多的货,当然要一批批运出去。   想到那群想要压价的人,曹爷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两分,显出了些横眉怒目之相。   哼,蛮族就是蛮族,无脑至极。   听到曹爷的吩咐,丫头握紧了拳头,被捏的发白的指尖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但口中依旧应道:“是,义父。”   曹爷这么快就要把东西脱手的态度,让她始料未及。   一方面,她还不确定自己和那位少将军的合作能不能继续,另一方面,她觉得这事应该徐徐图之。   但现在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一旦这次交易完回到青州,再就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毕竟,曹爷背后的大树不是一般人敢出手撼动的。   领了吩咐以后,二人又说了些家常,丫头一如既往地回着曹爷的话后,便告辞退了出去。   瞧着丫头走出去的背影,曹爷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此时,后堂走出了一名年近半百的老仆,靠在曹爷的耳边低声道:“爷,底下的人手中没个轻重,那乞儿没挺住,到死也没说丫头让他传给何人什么消息,老奴已经让他们去领罚了。”   曹爷手中的念珠蓦地停住,浑身散发的寒意让老仆脊背发凉。   “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还留着他们做什么,浪费我的米粮吗?”   听着曹爷的话,老仆心道果然,自己先让他们出去领罚,为的就是搏一搏曹爷能不能念着往日的情分,留他们一条性命,现在看来,还是没能保住他们。   老仆再不敢求情,只低声应着:“是,老奴知道了,爷,丫头那边?”   说着,他抬起眼角瞄过曹爷的脸色,试探地问着。   前些日子,少爷身边的一个小厮报上来,说是看见小姐在外面的巷子拐角处,偷偷见了一个乞儿,言谈间好像塞过去一张纸条,他跟了一路,也没看出来传给什么人。   那小厮以为报上这样的消息,会得到爷的奖赏。   殊不知曹爷最恨的就是背主的奴才,后来才知道,不过就是那日给小姐送狐裘被恐吓了一番,回去以后又受了大少爷的罚,心中便怨上了小姐。   怀恨在心,就敢伺机追查主子的行踪,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最后还是曹爷亲口下令,乱棍打死,尸体现在已经丢在乱葬岗喂野狗了。   闻言曹爷合上了眼睛,轻轻转着手里的念珠。   虽然不喜那小厮的手段,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小丫头,不知道背着自己玩了什么花样,曹爷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再睁眼时,眼底透着微微杀意道:“派人跟着她,查出来,她是要给谁传消息,传的又是什么?”   “是。”   老仆弯腰应答后,便转身出去安排了,身后的曹爷则站起身,提起了念珠来回慢慢踱步。   一个时辰后,丫头已经出现在原来的地方,将手中的纸条给了面前陌生的乞儿,不知为何,这次来的却不是小竹竿。   小竹竿就是那日她从岳昭手里,救下来的小乞儿,因为长得太过瘦小,别的乞儿都这么叫他,索性他也就将这个当成了名字。   自己经常在那一带帮那些被抓到的乞儿,一来二去,他们就互相认识了,尤其小竹竿还是他们当中手法最好的一个。   但今日来的这个乞儿还告诉她,说自从那日以后,就再也没见到小竹竿回来,他们找个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丫头心中的那股不安更加浓烈了。   只是这消息真的非常重要,必须要送到岳昭手里,丫头没有办法,只能再三叮嘱,让这个乞儿千万注意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传消息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还将身上带着的银钱全都给了他,一旦察觉不对,就赶紧脱身,最好是离开密耶城。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那乞儿见她这副模样,本有些害怕,在看到那些银钱后,又喜滋滋地将东西收到怀里,黑黑的小脸笑起来,小声道:“姐姐放心,我知道了。”   望着那乞儿钻进人群中,如同泥鳅一般,丫头眉头紧皱,但还是转身回去了。   可就在丫头走出那条巷子时,却看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曹宏。   “父亲说你早有异心时,我还不信你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没想到啊,就不该让你学武,好好跟了我不好么?”   见丫头还是不肯应声,曹宏也失去了耐心,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护卫,恶狠狠道:“将她抓回去!”   *   从昨晚探查回来以后,岳昭就一直坐到了现在。   昨夜看到曹帮的底下货仓里,那满满的上百石的盐,让她震惊不已。   曹帮的盐到底是哪来的?又是怎么运来的?   一个商行的运载量撑死也就这么多,上百石的盐,近千斤的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运到了密耶。   如果顺着这条线挖下去,能发现的东西可不少啊。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岳昭的预料。   温叔已经回去找老父亲,带人去石关峡,摸索这些人能在哪里交易。   这么多的货,不可能一下就全都运出城。   但若是真的交易了,光凭现在手里的人肯定是不够的,若是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她就能回去摇人了。   正沉思着对策,忽然房门被笃笃叩响,将岳昭拉回神思。   “表妹老大,我进来了?”门外的王兆低声问道。   岳昭站起身,过去打开门把人给放进来,这个时候来找她,应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怎么了?”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岳昭。   自从那日他在街上被塞了纸条以后,这几日他有事没事就再去那个街市上转悠,以防那位丫头姑娘要是再托人将消息送过来。   果不其然,今日他就又收到了,不过传信的好像不是那日的乞儿了。   岳昭打开纸条,瞧着纸上曹帮要开始交易的信息,唇角微微勾起。   这帮人终于坐不住了。   这消息简直就是及时雨,明日动身,三日后在石关峡交易,她们只要赶回重阳关,一切都来得及。   岳昭:“杨蒙杨阔呢?”   王兆:“在楼下呢,你要找他们?我去给你叫上来!”   说着,就要出门叫人。   “哎——”岳昭把人拉住,转身带上房门,“我跟你一起,正好我也饿了。”   而大堂中,看着自家少将军下来的杨蒙杨阔心中却暗暗叫苦。   呵,算上王兆,他们三个大男人吃的还没个孩子多,他们在外人面前又是以兄妹相称,每次在大堂吃饭,一群人都以为是他们苛待孩子呢,几天没吃顿饱饭了。   就是店小二,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昨天一个阿婆还硬要拉着自家少将军问,他们是不是拐子?   要不是他们拼命解释,其他的人手里的凳子都要砸过来了。   这要是让同袍们知道了,他们肯定要被笑话!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吃的真不算多   宝贝们有没有吃月饼哇,今年的月亮也依旧很美! 第49章   太阳挂在西边摇摇欲坠,夕阳的余辉洒在脚下的土地上,北方的天总是黑的比较晚,吃完了晚饭的岳昭带着王兆,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间,街上的小贩却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摆摊,应是想趁着天还亮着,多赚些铜板,好让家里人过活。   放眼望去,周遭来往的行人带着一天的疲惫,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着余光,走在归家的路上,面上尽是被岁月打出来的风霜。   这样肉眼可见的辛劳,让岳昭突然有了一种,好像自己回到了末世的感觉。   人们在最初物资充足的时候,还是能找到安稳的地方过活的,直到环境问题愈发恶劣,人类的生存也越来越艰难,各种问题矛盾就爆发了出来。   都不用天灾插手,人类自己就能将自己逼上绝路。   她初到这里时,还是濒临饿死的模样,去偷吃泔水的时候发现自己把异能也带过来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可以用力气去扛麻袋,这样就能吃顿饱饭。   思及此,岳昭突然笑出了声。   院长妈妈说的很对,自己就做不了彻头彻尾的坏人。   走在她身旁的王兆,听见岳昭的笑声被吓了一跳。   表妹老大这是······乐疯了?今儿晚上他们也没要酒啊。   自从上次岳昭喝醉了发酒疯,把好好的庆功宴弄得一片狼藉后,所有知道的人私下都说,以后除非特殊场合,不然千万不要让这个“大杀器”喝酒,破坏力太大,还没人拦得住。   被盯着的岳昭也不在意,还悠悠开口道:“表哥,你想过以后吗?”   听到这话,王兆想都没想就说道:“当然想过啊,我以后,要成为像姑父那样的大英雄,守着重阳关,让蛮族再也不敢来侵扰我们!”   “哎?我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见阿父过来就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阿父呢。”   岳昭唇角勾起,揶揄地瞧着他。   王兆这么被翻旧账,面上有些挂不住,挠了挠头道:“嗨,那时候,不懂事嘛!”   他被自己那个混蛋亲爹丢到将军府不管不顾的那段时间,尽管那时姑父每天都会忙到很晚,但从不会不管他,偶尔休沐还会带着他出去玩耍。   虽然他不信岳,但在他心里,父亲,应该就是姑父这般模样吧,像是一座大山站在你身后,虽然总是在忙碌,但带给你支撑那种底气,会让你一辈子都记得。   “我那混蛋亲爹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把我送到了将军府。”他看向看着远方的高山,伸了个懒腰,双手放在脑后,说起了自己的往事,“虽然他目的不纯,但姑父还是把我留了下来,该教该学的一样也没落下。”   “我爹要休我娘的时候,阿娘还来找过我,想让我劝我爹不要写那封休书,大不了就松口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他好了。”   岳昭蹙着眉,忍不住出声:“这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什么肉包子打狗?”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听到她的形容,王兆也乐了:“哈哈,形容得好!”   真是可笑,十岁的小娃娃都能看出来,自己那亲爹就是个赌鬼,这辈子都改不了,他阿娘心中却还抱着期望,以为丈夫总有一天会良心发现,回头是岸。   “所以,我根本就没去劝我爹,我还跟阿娘说,不想被休,就合离好了,我不会去劝他的。”王兆喃喃道。   他想让她离开这个所谓的‘家’,不要再因为他继续忍受这个赌徒,待在他那混蛋亲爹身边,只会被拖累到死。   可是阿娘却不明白。   他说完这句话后,换来的却是阿娘的一个耳光,还有那句,不愧是你爹的种,都是一样的白眼狼。   看着突然低落下来的王兆,岳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难过,你这样也是为了你阿娘好。”   这种奉献式的自我感动,若是遇上的是个良人也就罢了,但偏偏遇上的是个赌鬼。   若不能及时止损,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历来因为赌钱鬻儿卖女,破家荡产的数不胜数,这种赌徒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时候也不会悔改的。   “我娘被休出门的第三天,舅舅们就来为阿娘讨公道了。”王兆看着岳昭的眼睛,叹了一声,“三天的时间,阿娘的嫁妆就被他输掉了一半,舅舅们最后只得逼着他把休书改成了合离书,将剩下的东西都带走了。”   从此,两家也绝了来往。   听说阿娘后来又嫁人生子了,过得也不错,只不过那时他人已经在将军府了,知道她过得好,就再也没有打听过了。   望着他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岳昭抿抿唇,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小贩了,只得拿出自己身上带着的一小包桃酥,递给了王兆。   “这是我身上最后的存粮了,喏,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岳昭有些不舍,但是做老大不能这么小气。   她以前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附近一个专门卖糖果的店门口站一会儿,看着那些她买不起的糖,想象一下自己已经吃到了,心情就会好一些。   去的次数多了,店老板都认识她了,知道她是孤儿院的孤儿,还告诉店员,以后她每次去都可以免费挑一个糖果带走,虽然不久后那家店关门了,但那种甜意,她一直都记得。   被安慰的王兆瞧着岳昭那不太舍得的模样,都要被她气笑了,本来还想着拒绝,现在他还偏要接过来。   他还要当着她的面吃光!   刚想伸手把那一小包桃酥接过来,二人身旁的巷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走着。   眼看就要撞上来,岳昭眼疾手快地就要把递出去的袋子收回来,却被王兆一把抓住了手臂。   岳昭就看着这小子一脸奸笑地要拿自己手里的袋子,默默咬牙。   这哪里是难过,他就是想骗她的桃酥!   二人僵持之际,以为那婆婆会绕开她们,结果这婆婆一直低着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直直朝她们碰了过来。   “哎呦!”   事情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三人就这么撞到了一起,那婆婆也跌坐在地上,惊叫了一声。   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冯婆子赶紧扶着手边的墙壁,慢慢起身,她得赶紧找到那个人。   “婆婆,你没事吧?”岳昭把人扶起来,瞧她皱着眉忍痛的模样,出声问道。   “我没事,我没事。”冯婆子摆摆手,抬起头却看到了岳昭的小脸,又上下端详了一番岳昭身后的王兆,忽然身子前倾到岳昭跟前,带着试探的意味小声道:“岳昭姑娘?”   这下轮到岳昭纳闷了。   怎么,密耶城这边碰瓷儿,还调查的这么清楚吗?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她的回答,原本颤巍巍地冯婆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岳昭的手臂,力道大的让岳昭皱了皱眉。   “您快去救救丫头吧,丫头现在被曹爷关起来了,说是她背叛曹帮,他们要杀了丫头!”冯婆子低声哀求道。   “什么?!”   凑过来的王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是何人?”   冯婆子靠在墙边,枯瘦的手指依旧拉着岳昭的手臂不放,哀声说着:“奴婢是小姐的奶娘,院子里的人都喊我冯婆子,姑娘,他们说小姐背着人传消息出去,被大少爷当场抓回来的。“   她说着,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的眼睛,急声道:“小姐还让我到客栈找您,说她知道曹帮的账册在什么地方,只要您救她出去,她一定告诉您。”   “您好人有好报,救救丫头吧,我给您磕头了。”   话音未落,冯婆子就跪在地上,给岳昭磕起了头,额头重重砸在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也不明白,怎么自家小姐出去了一趟,就满身是血的被带了回来,大少爷说她是叛徒,曹爷就要把丫头关进水牢。   自己拼命去拦,给他们磕头求情,却被一脚踢开,趴在小姐面前痛得不能动弹,就听到小姐低声让她来找面前的人。   小姐刚说完,就让他们给押出去了,幸好之前小姐跟她透露过一些事情,自己也知道这位小姑娘的长相,还有这位小公子。   身为小姐的奶娘,冯婆子是最清楚这些年,小姐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年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现在是偷偷跑出来的,时间不多,但她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帮小姐找到人。   闻言,岳昭先是拉着了还要给她们磕头的婆婆,杏眼扫过四周,没见到冯婆子身后有跟踪的人,方才面色稍霁。   冯婆子不像是在演戏,这里也没有曹帮的眼线,那丫头姑娘出事,应当是真的,小姑娘怕她们袖手旁观,还特意让奶娘告诉她们,她知道曹帮的账册放在哪里。   小姑娘有勇有谋啊,岳昭心叹了句,就是手段还嫩了些,竟然被曹帮发现了。   将面前还在跪着的冯婆子拉起身,岳昭温声道:“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不管的,不过,您知道曹帮的水牢在什么地方吗?”   想要救人,她也得知道去哪儿救。   冯婆子却怔愣住了,苦着脸回道:“老婆子只知道曹帮上下处理人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地方还被他们叫做死牢,至于死牢到底在什么地方,这就不是老婆子能知道的事了。”   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冯婆子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曹帮死牢的位置算是机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小姐被关在哪里,她要怎么救小姐。   “这可怎么办,表妹老大,我们都不知道地方在哪,这还怎么去救人?”王兆俯身,在岳昭耳边轻声道。   曹帮的人在曹爷的勒令下,向来低调,从不会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又不像在瞎子山剿匪时的情势,可以到酒楼里守株待兔。   而岳昭顿了顿,却注意到了冯婆子的其中一句话。   处置人的地方只有一处死牢?   她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己扮成小厮跟在曹宏身后,去那院子里找地下货仓时,路过小路听到的惨叫声,还有那假山里的机关小门。   岳昭摸着自己的下巴,幽幽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应该知道地方在哪。”   说着,她对面前正在擦眼泪的冯婆子道:“婆婆,既然您已经出来了,不如就跟我们回客栈吧,若是我们能将人救出来,也好让你们团聚。”   “这······”冯婆子犹豫地沉思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不成,若是老婆子没回去,恐怕会连累姑娘你,到时再连累了小姐,老婆子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无言去见夫人。”   她不能跟他们走,若是让曹爷发现了,小姐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到时岳昭姑娘她们,还怎么救小姐。   听到岳昭说知道地方在哪儿,王兆倒是没有惊讶,毕竟在他眼里,虽然表妹老大年纪小,但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既然说知道,那这话定不是虚言。   只是冯婆子的话让他眉头一皱,直言道:“你能冒死出来替丫头姑娘送消息,说明你们主仆情深,可若到时候我们把人救出来了,你怎么办?”   冯婆子偷偷跑出来求援的模样触动了王兆,他心中有些酸涩,当初贵竹是不是也是这样,跑回重阳关替他求援。   这回没带他来密耶成城,等回去了就给他涨工钱,王兆心中暗暗想着。   “公子放心,老婆子在曹帮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些门路的,不然也不会现在还能偷跑出来,您只管去救小姐。”   冯婆子双目含泪,又觉得这样不体面,连忙拿出帕子扭过头擦了擦眼角,哽着声音说道:“今日曹爷大怒,说三日后就要把丫头当着众人的面行刑。姑娘,只要您能救出小姐,奴婢还有些积蓄,尽可给您,奴婢一定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婆婆不必如此客气,我既然开口说了要去救她,那定不会置她于不顾。”岳昭把视线落在巷尾,靠在冯婆子耳边低声道:“最多两日,我定会去救她,婆婆自己也要小心,该离开时莫要犹豫,到时我们在重阳关汇合。”   救人的事不能仓促,她得回去跟杨蒙杨阔他们好好商议一番,人不仅要救回来,最好还能为她所用。   天资这样好的小姑娘,不来她麾下打工,多可惜啊。   虽然有点儿雇佣童工的意思,那又如何,她自己也不大嘛。   在曹帮跟着曹爷做事,不仅没前途,更是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还要面临被送出去的危险,跟她干前途光明啊。   岳昭越想越觉得可行,那这个冯婆子,也得帮丫头姑娘保住。   冯婆子大喜过望,眼角溢出的泪花都不顾了。   她挣开岳昭的手,噗通跪到地上,又重重给面前的恩人磕了头,道:“姑娘放心,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恐会让他们生疑,一切就拜托给姑娘了。”   话落,冯婆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比起刚出府时的慌乱,她的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她今日能出来,其实是因为后门的门房欠她个人情罢了,若是真出了事,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来,也不是定数,至于说有门路的话,不过是骗她们安心罢了。   这么多年,自己丈夫和孩子得了疫病,家破人亡后,她就到了夫人身边,一直照顾小姐。   说句冒犯的话,自己早就把小姐当作亲生女儿一般。   而如今,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连累了小姐!   作者有话说:   岳昭:这个人才我预定了! 第50章   发生了这样的事,岳昭和王兆也提不起精神再逛下去了,二人索性转头回到了客栈。   路上两个人的神情都颇为凝重。   走进客栈,她们把杨蒙杨阔都找过来,大致说了刚刚遇见冯婆子的事,还有丫头被抓的消息,岳昭就先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远方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   这里的客栈虽然整洁,但隔音确实有待加强,隔壁房间原先住着的是杨蒙,但今早杨阔因为自己那边的窗户漏风抱怨了两句,杨蒙就特意跟他换了房间。   不愧是军伍之人,杨阔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岳昭的睡意都被他赶跑了。   酝酿不了睡意的岳昭干脆起身披上外衣,坐在桌子边徐徐给自己倒了热茶,氤氲的雾气拂面而来,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   看着茶碗中漂浮起落的茶叶,岳昭陷入了沉思。   丫头因为传递消息被曹爷抓到,打入死牢,那曹帮三日后要交易的事,也不过为了钓出大鱼,被抛出来的假消息罢了。   货仓的位置她已经摸清楚了,心里对曹帮这一批的货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帮人不是只有一个商队,只是为了不那么打眼,几个商队分批进入密耶城,再依照曹爷的安排离开,带着货走到石关峡的交易地点,与外族汇合交易。   一条走私线的培养不是那么简单,曹帮若是没有长时间的运营,根本就到不了如今的规模,重阳关镇守西北,就是为了抵御外族入侵,边镇地方谁家没跟外族结过血海深仇,但朝中却依旧有人想要用走私来从中牟利。   世家豪强还有那些高官们,好似从来就没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不,应该说,他们从不会在意。   无论边关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他们不是照旧高屋青瓦,吃喝拉撒有人伺候,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   在这些人眼中,边关的庶民而已,死就死了,反正庶民这么多,他们的饭桌上又不会因此少了一碗肉。   岳昭嘴角勾出几分薄凉的笑意,带着厚茧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点着。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会牵连到朝堂上的高官,会为岳家树敌无数,但她还是坚持要毁了这条走私线,把这些人背后的大树连根拔起。   岳昭漆黑地瞳孔中显出几分怒气,未国若是还留着这样的吸血蛀虫,养肥了自己,还养肥了外族,到时候别说边关了,就是萧胥然和萧瑜这叔侄俩,节俭一辈子,都救不回来未国。   更何况,看到这种不择手段搜刮民脂,填进自己口袋,肥到流油的大富豪,她手中的亮银枪都要握不住了。   这怎么能叫空手套白狼?   这就是劫富济贫!   岳昭按照丫头姑娘告诉她的曹帮给外族的价格浅浅盘算了一下。   这批货若是拿到手,就是又给她们重阳关筹集了一批款项,到时候这些钱还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扩建重阳关的款项被砍了以后,到现在终于走完了流程拨下来了第一批,萧瑜虽然说他会尽力补上扩建的全款,但是谁知道这期间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朝廷若是追问下来,那些私盐还有曹帮贩盐所得的银钱。   盐就上交朝廷,她拿着又不能自己去贩,她敢做这种事,老父亲铁定要把她腿打断,反正盐给朝廷,钱肯定就是她们这趟的辛苦费了。   钱呢?抓到的时候,曹帮和蛮族正在交易,她们去的时候不小心让蛮族发现,抓人不力,让蛮族他们带着钱突出重围,跑回去了。   到时候把一切都推到蛮族身上,谁也挑不出她们重阳关的错处。   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岳昭暗道,就算花狐狸能猜到东西在她手里又怎样,这家伙说破天她也不会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大不了她就拿玉佩出来。   盘算了一遍这次能到手的东西,岳昭还算满意地喃喃道:“得尽快弄完这边的事,趁着这肥羊还有油水。”   这一次她不仅要毁掉这条走私线,还要让这些蛀虫都知道,做这种事之前可要擦亮眼睛,想在重阳关搞事,最好别被她发现,若是让她岳昭知道了——   呵,连夜买站票扛火车跑路都来不及!   端起温热的茶水,岳昭低头浅浅饮了一口,茶水带着热意穿过肺腑,带来一丝暖意。   自己已经让温叔回去带人到石关峡,寻找他们可能在交易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温叔那边的进展如何。   她既然知道曹帮的死牢再哪里,那救人只是顺手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救了人之后怎么办。   密耶城里遍布着曹帮的人,一旦她们把人救走,就只能立即离开密耶回重阳关,到时候就不好掌握曹帮的动向了。   纠结了半饷,当茶壶再也倒不出茶水时,岳昭才发觉自己已经把一壶茶都喝完了。   放下茶壶,听着外头打更的更夫报着时辰,已经是丑时了。   岳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不想了,她也困顿了,先睡一觉再说。   到床上脱下厚厚的外衣,将尺素剑放在手边,给自己盖好被子,岳昭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还未睡熟,隔壁房间杨阔的呼噜声又开始‘此起彼伏’,岳昭咬着牙睁开眼睛,估摸着位置在墙上敲了一下。   鼾声刹那间顿住,几息后声音竟然又大了许多。   岳昭无奈,忍下了要将尺素剑插·过去惊醒杨阔的想法,点开了系统商城。   今晚还是先换副耳塞顶顶吧。   而密耶城中,另一边的死牢里,丫头被绑在木桩上动也不能动。   身上的伤口还结着血痂,尚未痊愈就又被鞭子打得绽开,牢门被紧锁着,角落里还有夜间出来觅食的老鼠,传出悉悉索索得声音。   丫头缓缓转动身体,将全身的支立点换到另一边,让自己能够好受一些。   那日她在巷子口被曹宏发现时,就与他带来的人缠斗了一场。   虽然手中使得是双剑,但双拳还是难敌四手,曹宏是铁了心要把她押回去,带来的人都是曹帮的好手,她最终不敌败下阵来,一身是伤的被带了回来,被绑在这里时,她还问着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明明已经避开了所有可疑的人,明明她都计划好了所有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猛然间她想起了消失不见的小竹竿,朝曹宏脱口而出道:“是你们抓了小竹竿!”   到现在,她也记得曹宏奚落的口吻,满目不屑地瞧着地上如丧家之犬的自己,言语间尽是十足的恶意。   “那个乞儿?他现在应该,在乱葬岗被分食干净了吧。啧啧啧,硬骨头的很,扛了三道刑都没说出来你让他传了什么消息,你也知道的,底下的人,手比较重,一个晚上那小孩儿就没气了。”   听到小竹竿的死状,丫头红着眼睛都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奋力挣脱下人的束缚,整个人如同箭一般冲到曹宏跟前,想要杀了他,可惜手还没碰到曹宏的衣角,就被身后的下人押了下来。   “他不过是个乞儿罢了!到底哪里妨碍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没有你的授意,他们怎么可能会对小竹竿动刑!”   丫头疯狂地挣扎着,却还是被死死按在地上,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恶人。   曹宏看着状若癫狂的丫头,后退了两步,似是觉得自己被这丫头吓到有些丢脸,又理直气壮喊着:“把她绑起来!想杀本少爷,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本事!”   不想再跟像是疯了的丫头对峙,曹宏满脸晦气地走出牢门,对着守在门口的护卫,语气阴狠道:“就凭她还想伤到本少爷,给她好好松松筋骨,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卑!”   “大少爷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护卫带着笑脸把人送出去,回来以后又怕她年纪小熬不过去,自己再被牵连受罚,就只给了她二十鞭。   动了动干涸起皮的嘴唇,丫头觉得自己浑身如同火烧一般,两只手臂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   也不知奶娘有没有把消息送过去。   呵,估计连曹爷自己都没想到,阿娘不仅听清了他们的对话,还记下了他藏账册的地方,她有把握,只要奶娘把消息送到少将军手里,她们一定会来救她。   毕竟这件事,就连曹宏都不清楚。   正当丫头还在想着如何脱身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重新低下了头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曹爷披着一身玄色大氅,身后跟着那日的老仆,一双黑色靴子踏着墙上火把照出的光亮,慢慢走到了牢房门前,瞧着被绑在木桩上浑身是血的丫头,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看着牢门上的锁链,曹爷淡淡道:“把门打开。”   引路的护卫赶紧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对着面前的人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笑道:“曹爷请,小的这就去门外守着,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来。”   说完,护卫又去搬了把椅子,放在了离木桩两步远的地方,而后自觉地走了出去。   护卫狗腿的模样曹爷没看在眼里,只回头给了老仆一个眼神,老仆便垂首点了点头,走到了外面的那扇门前守着身后的门。   拨弄着手中的那串菩提念珠,曹爷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丫头听不出来的意味:“为什么?”   一直沉默的丫头,冷眼瞧着这人伪善的做派,她觉得有些可笑。   若不是自己现在被绑在这里,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定要叫喊着对这人破口大骂。   但她现在不能。   至少不能再激起曹爷对她的杀心,若是让这人知道自己亲眼看到他杀了阿娘,以曹爷的性子,他今晚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不饿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她还要活着等到那个少将军来救她。   感受着身上的痛楚,丫头咽了咽唾沫,用喑哑低沉的声音哽咽道:“为什么?义父你说为什么?”   “我除了不是男子,到底哪一点不如曹宏,论才干,论武艺,我样样都比他强,可你就是当作看不到!我明年就十三了,到时候还不是只要他张口,你就会把我送给他,做他的第七房小妾。”   丫头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她依旧低着头,任由眼泪滴落到地上。   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然根本就骗不过眼前的人。   但说出这些话的丫头,心中还是如同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般疼痛不已,绑在木桩上的手紧紧握着,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几滴鲜红的血液从她手中滴落到地上。   而面前的人依旧淡漠地目睹着丫头的不平,手中的念珠不停转动,硬着声音道:“你虽是我的义女,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亏待过你,宏儿虽跟我提过想让你做妾的事,我也一直没有松口,但是,你要明白在曹帮的事上,你始终是个女子。”   丫头的不自量力在曹爷眼中就像个笑话。   小小年纪就敢妄想自己的位子,果然是个胆子大的,今日不除她,他日羽翼丰满,谁还能动得了她。   “哈哈哈哈哈······”丫头笑得凄厉,胸腔不停地抖动,那木桩都被她带着,发出吱吱的响声,“就因为你一直都这么想,我才不得不自找出路。”   她面色冰冷,脸上的不屑都要溢出眼底:“是,你从未亏待我,可你也没亏待过我那两个姐姐啊,最后她们不还是被你送给了别人,做了你的铺路石!”   “够了!”曹爷愤怒地打断了丫头的话,站起身对着面前的人预期阴狠道,“冥顽不灵!到现在你还是不知悔改!我本想着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你一命,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话落,曹爷大步走出了牢房,门外的老仆看着怒火中烧的主子,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回头怜悯地看了一眼丫头,走了出去。   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丫头心上绷着的弦才慢慢放松下来。   自己的这番说辞应该足够骗过去,就是不知道那个少将军什么时候会来救她。   她不怕死,这些年认贼作父,自己就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死不可怕,大不了就是一闭眼的事罢了。   但她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父母双亲的大仇未报,曹帮还在风生水起的阶段,仇人还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她拿什么脸面去见惨死的阿娘和父亲。   眨落眼中的泪滴,丫头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样子,身上的疼痛一直没有下去,她对这些痛苦已然麻木。   脑袋昏沉,但意识依然清醒。   “阿娘······”   满身伤痕的小人,被绑在空旷肮脏的牢房中弱弱地呢喃着。   作者有话说:   岳昭:劫富济我,jpg 第51章   正在跟杨蒙杨阔一起吃着早饭的岳昭,惊喜地看着忽然坐在自己面前的温确,放下手中的筷子:“温叔!你怎么来了?”   温确倒是半点没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岳昭身侧,端起杨阔面前的粥碗,拿起筷子就对着桌子上的早饭风卷残云。   尽管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得模样,但下筷的速度却是半分不慢。   “您慢点儿吃,不够我再让小二上。”王兆看着桌上饭菜消失的速度,赶紧抬头让小二再上些东西。   温确连夜从重阳关赶来,气都还没喘匀呢,路上哪有时间吃东西,这么一口气吃了半盏茶的时间,桌上的盘子都见了底。   接过岳昭递来的茶水,温确抬首饮尽,长舒了一口气,才感觉活过来了。   看他缓过来了,岳昭等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   大家默契的走到了岳昭的房间里,王兆顺手还把桌子上的茶壶带了上来,温确也端着手中的茶碗不放,走到楼梯处甚至还取过王兆手里的茶壶,给自己又添了碗水。   楼下的小二看着这伙人手里的东西,刚想喊些什么,又瞧见杨蒙杨阔兄弟俩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默了默,一甩手上的汗巾,低头去收拾桌上的碗碟了。   几人坐定在岳昭房间的桌子边,最后一个进来的杨阔还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目睹了他们顺其自然的动作,岳昭莫名觉得有些怪怪的······   在她的影响下,大伙儿对开会的态度已经如此熟练了吗?   温确捧着手里的茶碗又喝了一口,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他回去以后立马就找到了将军,禀告了他们在密耶城的发现,将军听闻以后虽然没有当场发火,但也是脸色铁青,毕竟才刚刚堵上长生桥这个漏洞,现在又得知石关峡竟然还有一条。   他这么多年是守了个筛子吗!   温确还低声加了句:“这是将军的原话。”   闻言,岳昭默默低下头,也学着温确的模样吸溜了一口茶水。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知道守了这么多年的边关,结果在外族眼里竟然找到了两处漏洞,自己竟然还不知道,她当场拔剑的心的都有了,老父亲竟然还挺得住。   温确看了一圈座上学着自己捧茶碗听故事的人,白了他们一眼。   反正都是自己人,这话说出来也无伤大雅,挺直了腰身,而后又接着往下讲。   将军发完火,当即就派了一队人,让他领着去石关峡探查,临走时刚好看见了正在搭小房子的易凯,他才想起来,这事儿易老熟啊,然后就把易老也带上了。   易老要负责玄山采石的事情,本不想跟他出去,一听说是要去找走私交易的地方,皱了皱眉,还是带上了自己画的舆图就跟着他走了。   石关峡坐落于玄山深处,蜿蜒曲折,却可以直通关外,虽然现在重阳关的人手都在那里采石,但玄山地势高,且山体广阔,众人根本就没发现玄山深处到底有那里不对。   一行人在玄山走了一天,也不过是走过了小半的玄山,既没有发现外族的踪迹,也实在太费时间,直到登上了玄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他们居高俯瞰,一时间也分不出,到底人能在哪里交易。   只有易老瞧着石关峡西面一处碧绿的湖泊,对着手里的舆图沉思了半饷,说了句,他们得去那湖泊看看,他们才走下山去瞧了瞧。   那湖泊在玄山山脚处,从高处看去,仿若一颗珍贵的碧色明珠,也因此他们都称这湖泊为明珠湖。   走到近前,几人才发觉这湖泊里的水澄清非常,景色也十分宜人,跟着易老在湖边走了一圈,易老忽然指着一处的大石头,说了句:“这石头有些蹊跷。”   温确也觉得整个明珠湖周边,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慕然出现这么近一人高的石头,还紧贴着后面的山壁,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于是叫了几个人,合力推开那个巨石,果不其然,露出了后面的一个山洞。   几人缓缓摸到里面,山洞中的角落还能看到些许四散的盐粒,地上也有马匹的脚印,整个山洞越走越宽阔,直到他们走到头,瞧见也是一个巨石挡住了出口。   易老按照手中的舆图来回比划,他们才知道从这里出去再走上百里有余,就是蛮族们居住的草原了。   他们不负众望找到了曹帮交易的地方,报给将军后,就即可来寻少将军了。   听完温确的叙述,岳昭终于放下了手里捧着的茶碗,一把拉住了温确的手臂,感动道:“温叔!你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啊!”   这下好了,既然找到了曹帮和外族的交易地点,她们救了人就能直接会回重阳关守株待兔,她就不信上百石的货,那老东西能憋到什么时候。   “今晚我们就去救人!”岳昭拍了拍杨阔的肩膀。   “好嘞!尊大小姐令!”   杨阔显得十分兴奋,这么多天他终于有事做了,每日不是守在客栈里,就是满大街的转悠,他早就不耐烦了。   岳昭:“不过我们还得商议一番,怎么去救。”   王兆此时却想起来了之前冯婆子的话,问道:“表妹老大,就是那个冯婆子都不清楚曹帮的死牢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今晚温叔先将人带到城门口,我们救完人就回重阳关,不能再停留了。”   她身上的少将军令,足以让他们平安无事地出城。   这么说着,岳昭拿出身上的纸笔,慢慢画出曹帮那座院子大致的路线,开始讲解他们今晚的任务。   今晚的密耶城并没有一丝月光照下,漆黑的天幕笼罩着脚下的黄沙,岳昭等人的马车在上次的巷子里停下。   穿过几条胡同,一身黑衣蒙着面的杨蒙杨阔还有岳昭,就这么慢慢靠近了那间院子。   几人对视了一眼,岳昭估摸着时间,对着杨阔点了点头。   杨阔走过去,三步爬上院子西面的围墙,手脚利落地跳了进去。   岳昭和杨蒙依旧藏在角落,耐心等待着时机。   果然,不出一会儿,她们就听见有人大喊起来:“你是什么人?!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偌大的院子刹那间变得嘈杂起来,刀兵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   岳昭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杨蒙点了点头。   该你出场了,兄弟。   杨蒙会意地冲出她们藏身的地点,身姿矫健地朝着院子的西北角去了。   院子里的杨阔已经跟人动起了手,但对面的人越来越多,他实在难以应付,索性边打边退,缓缓走到围墙边。   按照少将军的话,他的任务就是在此处制造混乱,尽可能把人都吸引到这边来,若是不成,也没关系,还有杨蒙在西北角划水。   若是顶不过来,那就直接离开。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的杨阔忽然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处的喊声:“快来人啊!这里也有贼人!”   奉命总领护卫们守着这座院子的头领,生的肥头大耳,脸上尽是横肉,眉眼间满是凶厉之气,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去看看那边的是什么人,这边就交给我,我倒要看看是有多大的本事,敢来我们这儿闹事。”   说着,脱下自己身上的厚重外衣,拿起手下递来的开山斧就像杨阔冲去。   一斧砍下,锋刃未到势先到,见杨阔轻松接下,口中喝了一声:“好汉子!再吃我一招!”   二人顿时打得难分难解,一旁的护卫们也不好插手,只能站在那里,准备看到形式不对,就立马带着人冲上去。   另一边的杨蒙倒还能撑住,整座府邸里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惊声尖叫与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院子周遭却没有一个人敢开门查看。   岳昭趁此机会赶紧跑到院子东面。   此时东面的护卫大都被兄弟俩引到了西面,岳昭顺利地卡着院子里的护卫们换班的功夫,爬进去找到了小路边的那座假山,胡乱摸着假山上的机关。   忽然,只觉得手中的石块在她的力道下陷了下去,面前的假山缓缓露出一扇小门。   岳昭拔出背上的尺素,漆黑的双眸冒出两点寒芒,唇角勾起散着寒气的笑意,就这么走进了那扇小门。   死牢的护卫不多,她刚下来迎面就遇见了一个,还未等那护卫开口,岳昭一剑就从他喉咙中间刺了个对穿,又怕不保险,她又捂着那人的嘴,从心脏处补了一剑。   甩了甩尺素剑身的血,岳昭神色漠然地接着往里走去。   里面另一个护卫听见外面的动静,悠悠走出来。   “怎么——”   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长剑刺入心窝,他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就被人捂上了嘴,紧接着小腿传来剧痛。他痛得弯下腰身,小腹被重重一击,身体就不受控制得飞到了石壁上。   一套组合下来,不仅战力完全丧失,小命更是不保。   随后又跑出来两个拿着武器的护卫查看情况,岳昭也放开了手脚,提剑就杀了过去。   三两招过去,岳昭毫无体验感地收剑回鞘,脚下躺着的尸体又多了两个。   走进牢房,她还是通过身形认出了被绑在木桩上的丫头。   浑然没有在意锁住牢门的长链,岳昭懒懒挑眉,伸手拨开挂着的铜锁,打开门走了进去。   “丫头姑娘,丫头姑娘,醒醒。”   岳昭抓住丫头身上的麻绳用力一扯,再顺势抱着落下来的已经昏迷不醒的人。   见她一身的血迹,岳昭有些心痛地从系统商城中换了一颗回春丹,掰开丫头的嘴塞了进去。   这下小姑娘要是不答应成为自己的人。   呵,那就留下她的身体。   那丹药遇水即化,不过几息,丫头就慢慢睁开了双眼,看清面前的人后,她喃喃道:“你是来救我的?”   “丫头姑娘,你试试好些没,若有了力气就快跟我走吧,外面的人撑不了多久。”   岳昭扶着丫头起身,见她步履虚乏,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踏出小门,丫头拉着岳昭按照原来的机关手法将门关上,气息不稳道:“死牢的护卫是每日一换,这样便能不被他们早日发现。”   二人加快脚步,丫头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岳昭干脆把人扛起来,快步翻出了院子的围墙。   走出几步外,岳昭掏出怀里的信号弹,朝天一放,漆黑的天幕下,那道红光显得格外耀眼。   见到那道红光,杨蒙杨阔也没再纠缠,分头冲出了围墙。   院子里的头领不满地望着杨阔离去的背影,喊着身后的兄弟:“追!”   但两人一入到黑暗中,后面追出来的护卫也无从分辨,人到底是往哪里跑了,胡乱带人找了一通后,只能悻悻而归。   城门口守城的两个士卒还在打着瞌睡,哒哒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   “什么人?!”士卒举起手中的长戟对着面前的马车呵道。   驾马的温确拿出手里的少将军令,冷声道:“重阳关来此办事,记着,若有人问起,就说今晚没见过我们。”   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粒碎银扔了过去。   那查验完令牌后,赶紧接住银钱,面上笑道:“大人放心,今晚就我们二人守城,一定按您的吩咐照办。”   两名小卒赶紧上前打开了城门,把马车放了出去。   见人走远,一人才拿出手里银锭放在嘴咬了咬,对着身旁的人说道:“等下了值,你来我家,我绞一半给你。”   “嘿嘿,今儿真是走了大运了。”   马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王兆跟着温确坐在外面,车里地方不算小,但她们四个坐在这里也只能挤一挤了。   岳昭为了照顾伤残人士,把丫头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温叔,待会儿找个地方先停一下,我给这小姑娘上个药。”   “前面的地方就很合适,少将军,我们马上就能停。”   温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过来,丫头似乎是惊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随后,几人站在离马车五步远的地方,默默地夜观天象。   马车里,岳昭伸手解开丫头的衣带,还未碰到就被抓住了手臂。   丫头双眼冷漠道:“你要做什么?”   “给你上药,我们当中就我一个女眷,你若是不喜欢,我去叫他们来?”岳昭挑眉轻笑。   这可是系统里的好药,要不是看她满身伤痕都不一定能挺到重阳关,自己才不拿出来呢。   闻言丫头才慢慢松开了手,任由岳昭解开了衣服。   手上没停,岳昭索性在此时提了句:“丫头姑娘,此事过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我要报仇。”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报完了仇呢?你要去哪儿?”   听到岳昭的话,丫头向来冷漠的双眼浮出几分迷茫。   去哪儿?   她此前最大的打算,就是杀了曹爷,灭了曹帮,但她却从未想过报完仇之后,自己和奶娘应该何去何从······   奶娘?!   丫头一把抓住岳昭的手臂,失声道:“我奶娘呢?她不是去找你们了吗?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岳昭也愣了。   我去——   她们和冯婆子只约定了在重阳关汇合,没说还要把人也带上啊?   ······这还能招揽来吗?   作者有话说:   岳昭:她吃了我的药,用的也是我的药,不来也得来! 第52章   冯婆子不知为何,今天晚上总觉得有些心慌。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冯婆子没有一丝睡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雕花架上的青萝帐,脑中不断闪过那日,她在巷子里和岳姑娘她们的谈话。   小姐被曹爷认作义女后,因为天资根骨都是上乘,练武学识都是曹帮里第一流的,所以自己作为小姐的奶娘,也水涨船高,与小姐住在一个院子,而不是与下人们住在一起。   可如今小姐被打入死牢,院子里的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原本热闹的地方转眼就变得空荡荡,只有自己依旧守在这里。   翻来覆去的冯婆子最终还是没有酝酿出睡意,索性坐起身披上外衣,下了床慢慢地走出门,靠在门廊上怔怔出神。   门外的风声有些萧瑟,枯瘦的树枝随风摇曳,四起的高墙都挡不住她心中散出的寒意。   她身后的白色发丝随风扬起,隐隐还能看到几缕夹杂在里面的黑发,冯婆子抬手将头发勾到耳后,细长的手指扫过眼尾的皱纹,脖颈显出婉丽的弧线,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温柔。   她的头发不是因为年龄才变得雪白,而是那年丈夫和孩子死后,她痛苦不堪,之不过一夜之间,就凭生了满头的白发。   摸着自己怀里的□□,冯婆子的头微微下垂,自己如今不惑之年,也活够本了,若真是逃不出去,她也不能让自己被当作筹码拿去威胁小姐。   正思索着,院子门口忽然一阵悉悉索索地声响,而后院门便被人敲了两下。   “谁啊?”   冯婆子走过去,寻着周围,拿起院门后的半块砖头,扬声问着。   “是我,婆婆,我是长元。”门外的人低声回道。   闻言,冯婆子心中才松下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砖头,悄声打开院门,将外面的小厮放了进来。   “孩子,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长元身量细长,十三四的年纪,生的敦厚老实,平日里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是以冯婆子并不害怕。   “婆婆,三年前别的下人欺负我,害我被少爷罚跪了一夜,我爹娘出去办事了回不来,我当夜就起了高烧,若不是小姐好心,让您替我请了郎中,长元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有今日。”   进了门的长元却没有直接回答冯婆子的问题,反而自顾自说着。   冯婆子听他絮絮说着往事,皱起的眉宇间尽是疑惑,她拉着长元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傻孩子,怎么说起了这些?”   而长元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把握住冯婆子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却仍旧压着声音道:“婆婆,我今晚在前面当值,刚刚货院来人了,说今晚有人闯进去,将小姐救走了!”   曹帮上下没多少人真的知道自家做的是什么生意,只是长元爹娘都是家生子,所以他只是知道货院的,也认识货院的那个壮头领。   他明明是要奉茶退下的,但他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便故意磨蹭着退出来,果然让他隐约听见了这消息。   “真的?!”冯婆子失声道,而后又惊觉自己的反应太大,赶紧低下声,“货院的人,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曹爷大怒,都摔杯子了。这院子的下人都势力的很,早早就自找出路去了,婆婆,小姐被救出去了,你也赶紧走吧。”   长元靠在冯婆子耳边,低低道:“今夜在后门当值的是那个爱喝酒的老吴,他每次都是偷偷带一葫芦酒,在当值时喝得烂醉,婆婆你就从后门出去吧。我受过小姐和婆婆的恩,不能帮她一把,但好歹还能传个消息给你。”   “我是瞒着前面儿偷偷过来的,这会儿得走了。”   他听到消息就赶紧装作肚子不舒服,一路跑过来报信的,这会儿得赶紧回去,若是前面找不到人,他也吃不着好。   说完,长元又悄悄拉开院子的大门,探头出去瞅了两眼,确保左右无人,才滑出来反手将门带上。   临合上门,瞧着立在那里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婆子,他叹了口气,朝里道:“婆婆,你保重。”   冯婆婆平日里也对他很不错,他才拼着小命过来一趟,现在他能做得都做了,如此也算报了小姐当年的恩情。   好一会儿,冯婆子才如梦初醒,脸上慢慢显出笑意,喃喃道:“小姐被救出来了,一定是岳姑娘,一定是岳姑娘。”   一阵风吹过,带着房顶上的一块碎瓦落下,发出嘣的一声。   像是听到信号一般,冯婆子三步并两步穿上外衣,赶紧走进房间,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一一找出来,全都包好放进了怀里。   她本来是想,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不能拖累了小姐,但眼下小姐已经被救走了,那待曹爷反应过来,定不会忘了她这个老婆子。   若是能顺顺利利地逃出去,她肯定是还想继续照顾小姐,冯婆子边收拾东西,边小声念叨着:“岳姑娘说在重阳关汇合,那东西不能带多了,否则容易招人眼球。”   她平素里手脚就利落,此时更是动作飞快,仅仅是半盏茶的功夫,冯婆子就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   再把一切恢复原状,她轻喘着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轻轻了一口气吹灭了烛台上的灯火,退出去将院子的大门关好。   轻手轻脚地避开来往的下人,冯婆子终于走到了后门的地方。   后院守门的老吴果然如长元所说,正抱着酒葫芦靠在墙边呼呼大睡,嘴里还时不时呓语着什么,半截门锁的钥匙还从他怀里露了出来。   冯婆子锤锤自己的腰,暗道确实是上了年纪,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她现刻都已经走出一条街了。   歇了一会儿,她缓过这口气,才缓缓接近老吴,手指一挑,将那钥匙勾了出来,而睡死的老吴还未有所觉的打着鼾。   为了以防万一,不惊醒老吴,冯婆子一点点关上后院的门。   终于将门关好后,她身子一转,带好头上的帷帽,就这么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另一边的马车里,岳昭望着已经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的丫头,心下有些无奈。   自从她们把那日巷子里冯婆子的话转告给小姑娘以后,这姑娘就这么个脸色持续到了现在。   但是话已经聊到这儿了,岳昭还是接着给人往下引:“丫头姑娘,待此事了,有没有兴趣来重阳关任职?”   虽然看不明白小姑娘此时是怎么了,但该说的正事都已经来口了,总不能断在这儿啊,她刚要引出正题呢。   “任职?重阳关还有女子任职?”   丫头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望着面前的岳昭。   她在死牢中拿来骗曹爷的话,也不全是谎言,她确实为曹爷的偏见不忿过。   在曹帮的这些年,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到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而曹宏除了是曹爷亲子外,什么都比不过她,才非要摆出那副样子要纳她做妾。   就是想羞辱她罢了。   “收啊,我们重阳关不注重这些的。”岳昭挺直了身子,看着丫头的眼睛真诚道,“这有什么?我也是女子啊,到了重阳关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冯婆婆可以住在将军府,若是不想住将军府,待重阳关扩建好了,还可以给你们分配间屋子。”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岳昭脸上浮现着浓浓的笑意,双眸含光,胜过了马车外的漫天星光。   丫头顿了顿,身上的伤口还在微微作痛,她忽而冷笑一声,幽幽道:“若是想知道曹帮的账册,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嘴上说的好听,实则都是想利用我罢了。”   这种话她不是没在曹爷嘴里听过,这人就是用这样的口气安抚着那两个姐姐,而后没过多久,她们就被他送了出去。   “利用?不不不,严格来说,我是在雇佣你。”   岳昭眨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丫头面前晃了晃,故作深沉道:“我跟你说,别看我们重阳关现在穷,朝廷扩建重阳关的款项已经拨了第一批下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大家说是吧?”   语毕,面上笑意未减,岳昭抬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杨蒙杨阔。   二人此时连忙点头,出声道:“对对,少将军说的是。”   看出岳昭对着姑娘招揽的心思,杨阔还紧跟着加了句:“姑娘,你看你这么好的身手,去哪里肯定都没有在重阳关待的好,先不说不你还是个小姑娘,别人不一定用你,但我们少将军她自己就是个女娃啊。”   杨阔着话把丫头的处境点的也明白,你一个这么小姑娘,到别处谋生,别人肯定会轻视你,但在我们这儿不一样啊,怎么论你都比少将军大,还都是女娃。   这番推心置腹,话糙理不糙,岳昭点点头,对自己有着十分的自信。   丫头是个孤傲有侠心的姑娘,看不惯曹帮,也不喜那样的浑浊,那等以后,见到她这样公正廉明,保家卫国,建设家园,有雄心壮志的“领导”,怎么会不喜欢?   丫头并未出声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将头靠在车壁上。   就在岳昭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就听见丫头问道:“我有个问题。”   岳昭:“你问。”   “你究竟是几岁?”   岳昭:“······”   她以为会是个什么事关重大的问题,结果就这??   比她大又怎么样?这么值得骄傲一下吗?   岳昭一脸郁闷:“十岁!”   丫头莞尔,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帮我报仇,帮我报仇我就答应你。”   “自然可以,自己人的仇就是我的仇了!”岳昭拍拍胸脯,一脸自信。   丫头:“那我也喊你少将军?”   岳昭想了想,斩钉截铁道:“不,你要喊我老大!”   丫头:“······”   要不还是带着奶娘浪迹江湖算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更晚了呜呜,私密麻三X﹏X 第53章   天色已经大亮,晨光照在大地上带着几分暖意,岳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重阳关。   入了城门,马车上的一行人闻着街边飘来的香味,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是彼此明白的含义。   温确挑眉,回头扫了一圈,心照不宣地扬起马鞭改变方向。   马车哒哒停在了一家食肆门口,还没停稳,后面几人就冲下了马车,王兆首当其冲进去占到了一张空桌。   瞧着还在熟睡的丫头,岳昭没有出声打扰,她昨晚给丫头用的是系统商城里的药,系统的伤药都有些安神的作用,让人在熟睡的同时也在帮助快速愈合伤口。   她给丫头盖好了自己的披风,才转身走下马车,跟在杨蒙身后慢悠悠跳了下去。   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才踏进这间食肆。   温确倒是没有着急,只是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将马拴好在门口,走过去在岳昭等人的桌子,坐在了早就替他留好的位置。   就在几人对着已经端上来的饭菜食指大开时,马车里躺着的丫头微微蹙眉,从沉重的梦境中醒来,五感逐渐归位。   她感觉周围的脚步声有些嘈杂,缓缓睁开眼睛,扶着车壁坐起了身。   马车停下了,岳昭等人也不见了。   丫头慢慢掀开马车的帘子,入目所见的都是来来往往面容削瘦的百姓,虽然身形瘦弱,但精神都还不错,不像她在青州看到的百姓,面上尽是麻木愁苦。   她们本就是从青州一路往重阳关来的,所以丫头对于重阳关的景色并不陌生。   早在丫头挑帘子的时候,岳昭就眼尖地瞧见人已经醒了,招来店家,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家的老板娘就捧着一碗肉汤徐徐走到马车跟前。   “小娘子,这是少将军让我端过来给你的,她说你身上有伤,需要进补,特地让我给你端了碗鸡汤过来。”妇人面容和蔼地说着。   丫头倒是愣住了,面前的粗碗靠近,她敏锐嗅到那股诱人肉汤,不禁咽了下口水。   带着厚茧的小手接过妇人手中的粗碗,丫头知道这是岳昭的好意,自己此时身上也确实有些不便,也因此没有推辞。   那妇人看她有力气自己捧着碗,便和善地笑了笑,说了句:“女郎不必着急,小心烫口,慢慢喝,不够再来与我说。”   说完,转身回了食肆中接着忙碌去了。   丫头坐在马车里,小口吸溜着香浓的乳白汤水,吃着碗里的软嫩肉块,心中泛出些暖意。   她在曹帮的时候,曹爷虽然从没有饿着她,但自己却是一直都没有安心过,她似乎总是在发愁,给自己压力。   一遍练不会的招式,那就练十遍,百遍;一次写不好的大字,那就写十次,百次。   变得优秀,才能被重视,才更接近自己的仇人,伺机报仇。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动力。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在喧嚣中吃一次早饭了?   她不记得了。   捧着空碗,丫头心中暗道,以后就要在重阳关生活了,自己现在就已经有些喜欢这里了。   吃饱喝足,王兆几人才揉着肚子上了马车,岳昭将丫头手中的空碗还回去,一行人继续悠悠地回到了将军府。   而听完岳昭此行的所见所闻,岳毅则是坐在书房中久久不语。   先不说自家小女郎这次去密耶城中打探出来的消息如何,倒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带回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岳昭随意地拉着丫头坐了下来,对着岳毅道:“阿父,丫头姑娘说了,曹帮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进行交易,到时候我们就安排好人手在那山洞外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今已经找到了曹帮的交易地方,为父并不担心捉拿人的问题,只是······”岳毅皱着眉,一双鹰目扫过一直没有出声的丫头,心中来回思量后,还是继续说出了口:“只是,要万无一失地拿到账册。”   岳毅心中也知道,曹帮的背后定是条举足轻重的大鱼,越是这样,那就越要去额宝一击即中,不给人逃跑反应的时间,才是最好。   丫头高高的马尾滑落在肩头,她知道这是亮出自己筹码的时候了,她身上的伤不能有太大动作,只是挺直了腰背,有些气虚:“将军不必担心,曹爷此人极为自负,他料定我阿娘不敢将此事告诉别人,所以这些年来,也不曾变动过藏账册的地方。”   她在之前找过阿娘告诉她的地方,果然见到了被曹爷藏起来的账册,可见此人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一直没有换过地方。   “那本账册太过重要,他为人又谨慎,是以从青州到密耶,从来都是随身将账册带着,更不会将账册交给别人保管,而今那本账册就在他床头箱子的夹层中。”   闻言,岳毅方才点了点头,道:“对于小女郎你的安排,自有昭昭做主,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且安心在将军府住下。”   “没错,你先在将军府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李伯,而且你也不会寂寞的。”岳昭拍拍丫头的肩膀,嘴角勾出明亮的笑意,“府中还有易老伯,易凯,还有方洛姐姐。”   “你先将身体养好,才好找那个独眼龙报仇!”   听着岳昭的话,丫头重重点了点头。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面前的人虽然比她还小些,但行事虽然跳脱却带着一种自己说不出的稳重。   正想着告退,就听见岳昭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总不能到现在,她们这帮大老粗还丫头丫头的喊着。   而且丫头的双亲俱死在曹爷手中,岳昭相信,丫头一定是有自己的名字。   现在既然已经脱离曹帮,自然可以喊回以前的名字。   话音刚落,岳昭就看到丫头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丫头才默默抬头压下泪意。   自己认贼作父这些年,她每每都会想到自己的名字,但她不能提,不能说。   她为了让曹爷安心,谎称自己高烧以后已经不记得名字,但她一直都记得。   “我姓楚,单名一个念字。”   楚念低声说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还配不配叫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时时刻刻都会提醒着曹爷,对阿父做出的那些事情,还提示这他这条私线,终不是他光明正大得来的,所以她不敢用,更不敢提起。   “楚念,好名字!”岳昭将这个名字重新咀嚼,而后抬起圆圆的包子脸一本正经道:“重新认识一下,楚念姑娘你好,我是岳昭。”   这句不起眼的重新认识的话,瞬间撬开了楚念封闭已久的记忆,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让她怔愣在那里。   她在作为丫头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将关于楚念的一切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准备,就当那个天真的楚念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只有以复仇为目的的丫头。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做回楚念的机会,没想到如今就可以做回楚念。   “岳昭你好,我是,楚念。”   楚念的眼眶再一次泛起红色,声音哽咽道。   而另一边的密耶城中,正堂之上坐着的曹爷面如冰霜。   下面跪着的人都深知他的为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停发抖的身体。   一片静寂中,曹爷带着怒意的声音传到他们每个人耳中:“今日能让人从货院把人救出去,那明日,是不是就能把我们的货也拿出去啊。”   轻飘飘的口吻暗含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   手指拨过念珠,曹爷闭了闭眼睛,道:“每人三十鞭,下不为例。”   这次连带的人很多,他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但是这些领头的护卫,怎么可能不挨罚。   若不是这些人还有用······   曹爷的独眼犹如钢刀一般刮过面前跪着的众人。   下面跪着的几人赶紧磕头道谢:“多谢曹爷饶命!多谢曹爷饶命!小的们现在就去领罚!”   说罢,几人腿软着站不起来,只能互相扶持拉扯,满头冷汗地走出了正堂。   屋子里地黄铜暖炉还在散着云雾,曹爷端起手边地润瓷浮纹茶碗,轻轻拨了拨碗中沏得酽酽的碧螺春。   老仆忽而走进门,靠在曹爷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砰!   精致的茶碗碎裂在地上,正堂上响起曹爷的怒吼:“说了多少次!此时不宜进行交易!他们还来催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能让他顺心的!   手底下的人惹出乱子,自己养了六年的义女背叛曹帮,而今那些个蛮族尽然还过来跟他示威?   说什么若是再不进行交易,就要把今年的价格降到去年的一半,呵,蛮族之人,果真是肆虐抢夺惯了。   他们不会以为这么说,曹帮就怕了吧。   暗道之事不能揭发,这是两边默认的规则。   也因此蛮族不能从暗道进犯未国边疆,一旦暗道被发现,这条私线不仅废了,而他们蛮族也再别想从他们手里拿到一粒盐。   就因为彼此制衡,这笔买卖才能做的长久。   蛮族得到盐,他们得到蛮族的金银,皮草等物,再把东西卖到京城,其中利润不可小觑。   每年都要重新谈价钱,但今年他们竟然想要压到去年的一半,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老仆瞧着地上的碎瓷,喊了门外的小厮进来清理,自己又靠在曹爷的耳边道:“据说这次是他们的四王子前来交易,况且今年草原大旱,蛮族也等着这批的货呢,他们着急些也情有可原。”   老仆尽心安慰着,今年的时间确实要晚于往常,而蛮族那边又不懂汉人的弯弯绕绕,只以为他们是想趁火打劫,借此提价。   因此才要走消息过来说压价,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不要妄想提价的事。   曹爷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粗糙的大手依旧拨弄着那串菩提念珠。   交易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半响,他垂下眸子,吩咐道:“明日起,让人从货院运货,告诉那边,五日后交易,按照去年的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是。”   老仆口中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这天,岳昭正巡防回来,在书房与老父亲汇报今日的情况,顺便探讨一下今日午饭吃什么。   温确带着笑意走了进来,行礼道:“将军,好消息,我们在那山洞外布置好的人手,今日回来报讯,曹帮的第三批货已经到地方了,按照少将军的估摸的数量,曹帮这回所有的货,都在这儿了。”   岳昭听见这话,脸上的喜意就显了出来,勾唇笑道:“他们终于按耐不住了!”   亏得这回,为了这条大鱼,她们等了这么久,现在终于等到收网的时候了。   这些天来,她们不仅派了人日夜盯着明珠湖的山洞,还有专门的斥候守在石关峡附近,之前就查到了蛮族的踪迹,料想曹帮应该快要动作了,就等着曹帮将所有的货都运来呢。   这就意味着,她们出手的时候到了。   闻言,岳毅沉着的眼中略过一丝冷意。   “昭昭,这本就是你查出来的事情,就还是你带人去吧。”岳毅的视线落在跃跃欲试的岳昭身上,带着告诫的口吻,温声道,“记得多带些人,不可孤勇行事。”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家小女郎跟着查出来的,那最后的功劳肯定也得是她的,再说她这几日,为了这件事玄山重阳关两头跑,要是临了不让她去,那还得了。   岳昭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应着:“阿父放心,我定会护好自己的,您就等着我把东西带回来吧!”   说罢,与温确对视一眼,二人纷纷退出书房。   一个时辰过后,岳昭提着亮银枪,骑在马上一路飞奔,身后还带着温确,康图,王兆,杨蒙兄弟等,最后面还跟着已经养好了伤的楚念。   新手村的人知道这次是要去“黑吃黑”,一个个抄起家伙就跟着来了,虽然少将军不让这么说,美其名曰是去维护未国边境治安。   玄山的风依旧在呼啸地吹着,碧绿的珍珠湖好似在玄山中嵌进了一颗明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岳昭等人将马拴在了山的另一侧,从小路蜿蜒而上,快到地方时,她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全部隐蔽,肃穆的气息感染了身后全军,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   原先还有些松懈懒散的情绪陡然高涨,一个个精神振奋,随时准备应对远处的敌人。   此时岳昭等人是在高处往下,瞧着曹帮的最后一队商队缓缓走进了那个山洞,领头的那个都不用岳昭细看,只脸上那绑着的眼罩,除了曹爷还能是谁。   她事先已经让楚念等人,带了一半的人手去了山洞的出口守着。   到了这个时候,岳昭的计策就非常得简单粗暴。   你们带人堵,我带人进去打。   能抓到活口,就留活口,负隅顽抗之辈,哼,也不必强留。   眼睁睁看着那群商队消失在山洞里面,岳昭沉如寒星的眸子里慢慢溢出杀意,带着身后的士兵逐渐靠近那座山洞。   快要走到时,看着曹帮留在山洞外那队人,岳昭对王兆示意,随后王兆就朝身后比了个手势,经过这么久训练的新手村兵士们全都拿起背在身上的弓箭。   山洞外的那群护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波箭雨便破空而来。   高高的艳阳下,箭尖反射着冷光刺进那群人的身上各处,血花飞溅在黄沙之下,干涸结冰的地面逐渐被温热的血液融化,渗透。   站起身,岳昭举着亮银枪振臂一挥,喊道:“儿郎们!随我杀敌!拿首功了!”   身后的新手村将士们举着兵戈纷纷冲进山洞,更有人还喊着:“首功是我的!”   这段时间的训练,这支原本没啥默契可言的队伍已然是训练有素,再有杨阔每日给他们灌输些军功致富的概念,彼此之间时常还会被分成小队互相比较。   久而久之,这支杂兵在经历了之前守城之战后,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一支真正可用的队伍。   现在他们再次被分丽嘉成了两只队伍,岳昭同样也采取了最粗暴的办法——   两支队伍各守一方,撑不住了就求援,反正山洞进出口两方防线,谁打不过谁丢人。   跟在温确身后的一队临走时还骂骂咧咧,谁都知道他们少将军小小年纪就力大无穷,勇冠三军,二队的队长那狗娘养的就知道耍昏招,过去献殷勤,要不是他们晚了一步,他们也能跟在少将军身后捡人头!   温确:“······”   其他人:“······”   什么叫跟他们一队就反正输定了?这群小崽子不要以为他们听不到!   康图更是扛着长刀开吼:“老子们上战场砍人的时候,你们还在撒尿和泥玩儿呢!一个个狗崽们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反正两边的兵力都大差不差,这个时候要是谁先顶不住求援,岂不是变相的认怂?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怎么能丢?!   为首的二队小队长此时武器在手一马当先,管他是谁,拦路之人一律格杀!   杀喊声起,惊动了里面正在讨价还价的曹爷等人。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对面蛮族的头领就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曹爷的领子,咬牙切齿道:“是你们出卖了我们!”   此人虽然年少,但一双茶褐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曹爷,刹那间仿若嗜血的野兽,让他遍体生寒。   曹爷定了定心神,当即就道:“四王子,这条私线已经存在八年了,我们怎么可能自取灭亡,一定是你们走漏了风声才对!”   站在对面的阿狮兰此时怒火中烧,他之前好不容易拿着抢来的物资平息了父汗的愤怒,狠狠将阿古金比了下去。   他现在在察合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偏偏这条私线在他手里暴露了,断了这个盐道,他们察合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哈斯珠拉绝不会放过这个将他拉下水的好机会,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紧握的手缓缓搭在了腰间的弯刀之上,曹爷只觉得面前的少年忽然透出一股阴森诡谲的肃杀之气,让他汗毛倒立。   岳昭带着身后的人一路向前,对面为首之人直接被她一杆长·枪捅了个对穿,尸体被高高挑起甩飞出去,喷涌的热血化成温热雨点洒向周围,前头几人兜头就是一脸血。   待山洞里的人反应过来,展开反抗,两军交手之时,岳昭一枪带着五分力道劈下,敌人同样拿起武器抵挡。   锵!   敌人挡住岳昭的攻势,正欲张口笑话,却不料下一秒岳昭手中力道陡然增强,枪尖划着刀锋,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手中武器劈断。   他心下大骇,想要转身避其锋芒。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以勇为先,若谁先心生惧意,则谁就先死。   这一点点的退意都会导致人头落地,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一凉,视线高高跃起,而后迅速跌落在地上,视线彻底黑沉前,杂乱的人群从他头上踩踏而过,便没了知觉。   岳昭这一下震住了对面不少人,原本还在激战的敌人已经且战且退。   后面跟着个小煞星,谁不害怕。   而另一头的温确等人也在静静等着人出来。   在山洞中动手始终是放不开手脚,还是得等到人都出来了才好放开了打。   听到山洞之中的喊杀声,温确就能断定少将军已然得手,与康图二人对视了一眼,康图拿出弓箭对准了那处出口,身后的一队队长也正色起来,让所有人拉弓,等待着洞中的人出来。   阿狮兰瞧见那杆银枪时,茶褐色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   又是这个汉人小鬼!   他心知今日算是中了圈套了,扫了一眼四周,带着身后的察合勇士们转身朝出口退去。   见对面的蛮族弃了这些运来的金银货物,曹爷不禁有些佩服起了这位四王子的性子,他在这些货物面前都要犹豫几下,这四王子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就这份决心,日后必然有所成就,能跟他合作,也算是有远见。   瞧了一眼四周的东西,曹爷也知道再拖下去,连人带货都得赔在这里,也挥手让人跟上前面的阿狮兰等人,在身后的老仆的搀扶下快速朝山东的出口走去。   一群人瞅着前方的光亮,商队的护卫都有些劫后余生的雀跃,好几人为了在此时争点功劳,快步走到前方拨开蛮族的人,护着曹爷走在了前面。   几名被推开的蛮族手已经握在弯刀上了,瞪着面前耀武扬威的汉人就要上前,却被阿狮兰伸手拦下。   阿狮兰扯了扯嘴角,低沉着声音回响在山洞之中:“曹爷是长辈,本就应是您在前,是他们的不是,竟然挡了您的道。”   曹爷手中还是那串菩提念珠,独眼在火光中闪着瘆人的光芒,他瞪了那几个护卫一眼:“我不过是个商贾,地位低微,怎么能走在四王子的前面。”   转过头,他对着那几个护卫淡淡说着:“既然你们这么想走在前面,那你们就去开路好了。”   这小子摆明了是想拿他打头阵,这群人真是把脑子都藏在狗肚子里了,本来好好的跟在蛮族身后,却还要将他往外推。   事到临头,不知道收敛,还要当出头鸟,他就成全他们!   那几个护卫听见这话,也知道自己这下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奈何曹爷已经发话,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朝出口小心翼翼地走着。   阿狮兰扫过曹爷退后的身形,眼中有些讥讽。   老东西,反应还挺快。   正在一行人碎着步子朝那光亮走去时,身后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阿狮兰的神色愈发有些不耐烦。   就在快要出去时,阿狮兰带来的人突然动手,将前面的人一把推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那几人被推出来后,回头看到阿狮兰身后面跟着的曹爷那危险的眼神,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也没瞧见有什么埋伏。   一伙人走出去十步有余,领头的那个,才又回头瞧着还在山洞中的人,装作镇定地喊道:“曹爷,外面没什么异常。”   听见护卫的回话,山洞中的人群方才缓缓走出来。   外围的温确等人还在耐心等着,这里他们早就来踩过点,玄山之上尽是碎石黄土,并不似江南山林那样郁郁葱葱,可以让他们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都是前几日挑好了地点,照着地势又向下挖了几分,才有如今这般隐蔽的效果。   楚念伏在地面上,看着从山洞中,被护卫严密围着的,徐徐走出来的曹爷时,她的手就已将紧紧握住??了双剑。   阿父,阿娘,今日定要让这老贼,血债血偿!   众人目睹着山洞外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洞中的那些人出来的差不多了,温确才从藏身的地方站起身,悠悠道:“诸位远道而来,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话落,他身边的一众人手全都站了起来,显露出身形,肃杀之气尽显。   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士兵,曹爷一眼就认出了提着双剑的楚念,气急败坏道:“我说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会背叛曹帮,原来是靠上了重阳关这颗大树。”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念也毫不客气地回道:“老贼,今日我就要以你人头,祭奠我爹娘!”   康图站在那里一脸不耐烦,举着长刀嚷嚷着:“要打架那就干脆些,说这么多做什么,儿郎们!放箭!”   真是看不惯这群动手前还要磨磨唧唧的人。   一阵箭雨破空而来,阿狮兰带着众人赶紧避回山洞,岳昭此时还在山洞中未过来,一时间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让他进退两难。   康图看着那群人都跑回去了,有些不乐意,他们这还怎么拿功劳。   拦住了第二波箭雨,他举着手中的长刀,赶紧喝了一声:“杀!”   身后的人纷纷冲出藏身的地方,拿着武器就往那群护卫冲去。   山洞里的阿狮兰见只有一波箭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在这边留了人接应的,只是接应的人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和曹帮的交易向来是分成两次完成,他们先带一半的财物来,拿走一半的货物。   而曹帮则会把所有的财物在第二次交易完成后,一起运回去。   如今第一批的货已经在他们手里,此时带人离开,好歹还有一批货能运回去。   心中几番思量,阿狮兰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人带回去,至于那些财物,实在拿不走也没有办法。   只要他们冲破这里的包围,跟外面接应的人汇合,不愁回不去察合。   阿狮兰心中真是恨毒了岳昭,要不是那个汉人小鬼,他们何至于损失这么多!   半响,他转头对着身后的曹爷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不若我们两家联手,先冲出去再说,后面山洞里的那个汉人小鬼可是重阳关少将军,我与她交手都不一定能占到几分便宜。”   曹爷还沉浸在听见楚念的话,心中气急的情绪中,这丫头果然是个厉害的,知道自己是她仇人还能甘愿在曹帮做了六年义女,果然死牢中的那些说辞都是假的。   但听了阿狮兰的话,他也知道此时的情形已经迫在眉睫,若冲不出去,除了做刀下亡魂,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曹爷没有犹豫,咬咬牙对着阿狮兰狠狠点了点头:“就如四王子所言,我们先联手冲出去再说其他。”   他们带来的人手也不算很多,但终究还算有一战之力,此时联手,兴许能搏一搏生机。   山洞外的康图对着温确抱怨:“你这大温吞!非要逞什么威风!现在人都缩回去了,这还怎么打!”   温确早已习惯康图的脾性,只是笑笑,老神在在地说着:“不要急,你等着,很快他们就得出来了。”   就是要激一激这些人,才能把人都逼出来,不然他们若是胆小些躲在山洞中,不全成了少将军手中的菜了?   果不其然,温确话音未落,那山洞之中的一群人就直直冲了出来。   楚念谁都没看在眼里,一心就盯着被护在最后面的曹爷,见人都出来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迎面就冲了上去。   “哎!楚姑娘小心呐!”   杨阔看着这跟自家少将军一个性子的动作,心中还有些担心楚念。   临来时,楚念请缨要跟在二队守着出口,少将军就把他叫到一边说了句,楚念心中定是想要手刃仇人的,可能会有些急躁,让他战场之上记得照顾一下这小姑娘。   现在看来,少将军真是说的一点儿没错。   楚念提着双剑身姿灵活,转瞬之间就捅死一个,仗着身形娇小,一路杀向曹爷那边。   拔出自己的剑,一泓鲜血飞到楚念的身上,玉白的小脸上也溅了几滴殷红,飞身而过之际,纯黑的眸子隐约透出几分猩红。   楚念没有岳昭的力气,就仗着灵活的步伐和敏捷的速度,还真的冲进了最中心的地方,逐渐接近了曹爷身边。   她身后跟着的杨阔则是与杨蒙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护在楚念两旁,挥舞的长刀带着征战沙场多年的煞气,随着他们手起刀落,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托着楚念撕开的口子,二人清理着试图来拦路的贼子,身后的兵士也不含糊,冲上来就犹如尖刀一般,狠狠剖开了敌人的心脏。   不知是不是随了岳昭杀人的习惯,顷刻间二人手底下就没见过几个全尸。   或者说,都是被分离了的尸体。   他们这边的进攻太过锋利,围攻过来的护卫在二人面前都走不了几招,纵使众人合力围攻,也难分高下。   温确则是依旧牢牢手握指挥权,看着前面已经杀疯了的几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问题不大。   “无知小儿,休要猖狂!”   一直跟在曹爷身后的老仆终于挺身而出,抽出腰间的软剑连伤了几个冲过来的兵士,拦在了曹爷身前。   “主子,我来突围,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老仆说完这句话,就朝包围圈的一处冲了过去,所过之处,一路腥风血雨。   见跟着自己多年的老仆豁出性命为自己争取生路,曹爷心中还是有些感动,感动过后,眼中还是欣喜的目光。   他带着身后的护卫,转头朝不远处的阿狮兰大喊:“四王子,就从此处突围!”   阿狮兰带着身后的蛮族半分不敢停留,对着撕开的口子就冲了过去,   岳昭终于打通了山洞出来时,见到的就是那老仆一人对战杨蒙兄弟二人,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些将兄弟二人压着打的意思。   康图带着王兆在左翼守着,准备收缩包围圈,而另一边曹爷等人都快从右翼冲出去了,身后跟着的楚念还在紧追不舍,直追的那些人气急败坏,又忙于脱身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那几个蛮族还拼命护着······阿狮兰?!   “我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岳昭甩了甩亮银枪上的血,一字一顿道。   没想到啊,挑个走私线竟然还能遇见这小子。   岳昭打架除了必要,向来都不会有什么废话,只见她观明局势后,抬脚提起亮银枪就带着人冲过去,和康图他们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一枪挡住老仆的软剑,岳昭对着杨阔道:“你们先去帮楚念,我来解决这个人。”   说着,银枪在她手中犹如银蛇出洞,虚虚实实之间连刺数十下,直把人逼得后退了十几步才肯罢休。   老仆早就听过岳昭的大名,也没说些看不起的话,二人过了几招后,老仆手臂被震得发麻,但脸上却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少将军名不虚传。”   “老头儿,你束手就擒,我给你争取宽大处理如何?何必为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主子搭进去性命?”   岳昭余光扫见拼命在护卫护送下往外冲去的曹爷,走在老仆拿命撕开的生路之上,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这老仆一眼,不禁有些为他心寒。   那老仆倒是洒脱,只是仰天大笑了几声,道:“我知他贪生怕死,但他毕竟于我有恩,若不是当年他出手相助,我也根本不会有今天,如今,权当是全了一场主仆之情,也算是报了当年他的恩情罢了。”   这么多年,他也累了,不如就借此机会,把这条命还给他,还能为妻儿挣个活路。   岳昭叹了口气,她心中对这样的人很是敬佩,但奈何二人此时却是敌人,对待敌人,她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手中握紧枪杆,她唇角勾出几分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放心,我留你全尸。”   话落,岳昭便闪身冲了上去,二人刹那间战在一处。   远处正在突围的曹爷等人也是手脚慌乱,终于借着那老仆的奋力一搏,与蛮族合力冲出包围。   阿狮兰往身后看去,瞧见正在与老仆打成一片的岳昭,狠狠盯了那汉人小鬼一眼,还是带着身后的蛮族往安排好的接应地方冲去。   这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这仇,他就先记下了。   曹爷则是被这群蛮族冲出来后,立刻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没有接应的人手,身边的这几个护卫也死的死,伤的伤,眼下就算跑出去,也跑不了多远。   心中无法,他只得快步追上阿狮兰,面上带着商人一贯的和善,以商量的口吻道:“四王子,能不能将我们也带上,只要脱离了如今的困境,曹某日后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只要人还在,他一样能再走出一条私线来,只要他身后的大树不倒,他日定能东山再起。   闻言,阿狮兰停下来,上下打量了曹爷,心中不知盘算了些什么,在曹爷有些恳求的目光中开口道:“可以,但我们不会保护你,能不能跟上,就看你们了。”   换言说,想要跟着可以,你们得留下来殿后,我们也不会分出人手来来帮你们,生死有命,能不能活就看你们得本事了。   曹爷也明白了阿狮兰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心中不忿又无可奈何,看了一圈自己身边的人,形势比人强,他只能伏小做低,点头道:“好,多谢四王子。”   就在一群人正在商量的时候,楚念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二话不说提起手中的剑就奔向曹爷。   她厮杀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力竭,拼着心中一口气还是收起剑落,杀伐干脆地解决了来拦着的护卫,身后的杨蒙杨阔也带人跟了过来。   阿狮兰只是扫了一眼身后的情况,茶褐色的眸子中染上了一层不屑,脚步没有半分停留地离开了。   岳昭与那老仆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这老仆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不惜使出以命搏命的方式来反击。   她皱了皱眉,晃神之际就被那软剑割伤了手臂,看着老仆一心求死的模样,岳昭最终还是将枪尖移开老仆的颈侧,飞身侧过老仆身后,贴在近前一枪将老仆给抽晕了。   还是留着吧,跟了曹爷这么多年,想必知道的也是最多的了,此人留着还有用。   撑着亮银枪,岳昭站在那里有些喘了,举目瞧着周围还在砍杀的士兵,不远处正在僵持不下的两方以及早已跑远的阿狮兰。   “······啧。”   虽然打这小子不是这趟的主要目的,但逮着机会没能教训一下他,岳昭心中还挺失落。   她先前在山洞中已经查看过了蛮族带过来交易的财物,趁着众人杀上头了,她默默伸手将自己从系统商城里的感恩值,全部换成了玉米、土豆、番薯的种子,再顺手将换来的种子扔到了那些财物里。   到时候就说是不小心发现的,再种出来试试,就能慢慢改善重阳关的粮食储备,让重阳关的百姓能够吃饱肚子。   呵,她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小金库啊,最后都没换出来多少斤种子。   10感恩值一粒的玉米,40感恩值一个的红薯,狗系统你最好别回来!   低头瞅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小金库,岳昭收回眼有些心慌——   穷得心慌!   辛辛苦苦这些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心情不好的岳昭板着一张脸,提着亮银枪就往楚念他们的地方杀了过去。   一场仗打到现在,日头都已经西斜了,岳昭投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一如她现在的脸。   被左右围攻的曹爷寒着声音朝步步紧逼的楚念道:“丫头,我好歹养了你六年,你真的一条活路都不给我?”   已经喘着粗气的楚念冷冷盯着面前的人,面上带着几分薄凉的笑,幽幽道:“活路,哈哈哈,你这贼人还有脸提活路!”   “你杀死我爹的时候想过给他活路吗!你勒死我阿娘的时候想过给他活路吗!你现在跟我提活路,你不觉得可笑吗?”   楚念的双眼怔怔的滑下几滴眼泪,泪痕划过脸上的血迹,滴落时已然是混着几分红色的血泪,却依旧带着凄凉的笑意:“你没想到吧,勒死我阿娘的时候我就在床底,也听到了你所有的话,你放心,我一定毁了你的曹帮。”   听见楚念的话,曹爷心中大骇,紧紧握着手上的菩提念珠,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甩袖指着丫头大骂:“小畜生,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岳昭走到近前时,看见的就是楚念满脸的泪痕。   “别哭,我不是说了,我帮你报仇嘛。”   她伸手给楚念擦去脸上的泪珠,看向曹爷等人时,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已然涌出了杀意。   “我定让你亲手杀他。”   话落,岳昭身先士卒地将手中银枪飞了出去,闪着寒光的枪尖带着撕裂长风的声音,眨眼间穿透了曹爷身边的两个护卫。   这一下仿佛一个信号一般,岳昭身后的杨蒙杨阔纷纷冲了过去,与那剩下的几个护卫战成了一处。   楚念也随后跟了上去,死死追着曹爷不放。   岳昭走过去将亮银枪上的“串串”抖落下来,而后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手里始终都握着自己的长·枪,以防那老贼再耍什么花招。   楚念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学者岳昭的样子举手将左手的长剑瞄准了曹爷的背影,奋力扔了过去。   许是第一次做这个招式,准头还不算太好,长剑只是带着力道刺进了曹爷的小腿。   曹爷高大的身形顿时跌倒在地,腿上被长剑刺出一个口子,霎那间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裤腿。   他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独眼闪过一丝狠辣,拔出了腿上的那柄长剑,割下自己的衣角,将腿上的伤包扎好,杵着那剑站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才有了这些家业吧?”曹爷熟练的挽出一个剑花,冷硬的声音传到楚念的耳朵,“丫头,当初你爹就是这么以为的,然后他死在了这里。”   二人站立在黄沙之上,各执一剑。   大风卷过地面,带起的碎石击在另一边的石壁上。   楚念率先出招,随后开口道:“我有名字,我叫楚念。”   长剑刺向敌人的心窝,曹爷只是侧着身子避开了楚念的攻势,面上强壮镇定,淡淡道:“呵,我还是小瞧你了,跟我这受伤之人打,也太过胜之不武了吧。”   话落,他提起长剑挥向楚念的手臂处,想要将人逼退,且边打边向远处挪动身形。   “胜之不武算什么,我还要你项上人头!”   二人挥剑几个来回,兵器击在一起,偶尔还溅出几粒火花。   岳昭拦住了所有想要上去帮忙的人。   她知道这是楚念的心魔,必须要让她自己亲手来破。   终于,楚念抓住曹爷的一个破绽,回身转剑,一剑刺进曹爷的腹部。   “呃——”   手中力道加重,楚念生生将长剑穿透曹爷的身体,鲜血不断涌出,曹爷的脸上还带着几分错愕。   抬起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上,任由他身下的血浸透在黄沙之中。   楚念睥睨着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曹爷,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清冷:“你在这杀了我爹的时候,想过你自己也会死在这里么?”   岳昭见二人胜负已定,回头瞧着康图王兆等人,也已经拿下了那些围着的那些护卫。   还贴心地留了几个活口。   满意地点点头,将身后的空间留给还在出神的楚念。   她招呼着不远处的兵士往山洞走去:“将士们!来看看这回都有什么好东西!”   路过温确时,还低声嘱咐了句清点死去的将士名单,该有的抚恤按三倍发下去。   “少将军!我们发现了些东西,但认不出是什么?”   几名兵士抬着那些种子走了过来,后面的王兆更是拿起了一个红薯,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一口道:“表妹老大,这个好像能吃,味道还不错!”   岳昭看的呼吸一紧。   “淦!王兆你小子给我吐出来!”   作者有话说:   岳昭:你吃的那是一个红薯吗?那是我的小金库! 第56章   二月河开,三月春暖。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寒气,重阳关的天气终于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   重阳关虽是边关,但每年也都有祭祀春神句芒的习俗,主要是祈祷每年春耕能有个好彩头,虽然岳昭等人对这样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奈何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   若是不祭祀,发生了什么灾荒,很容易就被百姓们归责为没有祭祀春神,所以惹来神怒,于是众人也只好入乡随俗,跟着凑个热闹。   这种活动历来应是赵大人出面,但为落个好名声,赵大人自上任以来,每逢春耕祭祀都会到将军府邀请岳毅一起主持。   岳毅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下来,以至于如今重阳关的春耕祭祀都是一文一武两位大人出面,百姓们也乐得见到这样的场面。   岳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的事儿。   她这次带回来的种子不算很多,而且新种问世,总是没什么人会愿意舍弃自家的粮种,去种这不知来历的种子,必须要将这些粮食扩大知名度,最好引着百姓自己愿意种。   那就必须先让他们看到成效。   正好她满重阳关找人来种手里的新物种时,周厦听到消息就赶紧跑来将军府了。   这厮见到岳昭手里的那些种子,嘴上直说让岳昭将此事交给他办,他定能让这些种子明年得个好收成出来。   虽然岳昭有些疑惑,他这个半吊子算命的种地水平到底能不能行,但周厦直接就要给岳昭立下军令状,岳昭没忍住问了周厦为什么这么执着。   青年倒是神秘一笑,对着她低声说了句,少将军,这可都是大功德啊。   岳昭虽然觉得这说法玄乎了点,但也不得不承认周厦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能够让整个未国的百姓能够解决温饱,不会再面临收成不好就会被饿死的境遇,确实算是功德一件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岳昭也没含糊,找了将军府的几亩良田,就把这事儿托给周厦了。   还嘱咐他若是人手不够,尽管来找她,转过头就继续忙春耕的事了。   这场春耕祭祀对于岳昭来说,倒是头一回见到。   祭祀开始之前,先是请了几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念已经写好的祝祷词,再将祝祷词在田头焚烧,献些馒头、酒肉,传达给春神大家的敬意。   之后就是走个形式了。   两位大人赶着两头犄角被涂成红色的耕牛慢慢步入田地,其他人跟在后面拿着农具操持。   开犁以后,岳毅和赵大人赶着牛,拉着犁带着大家在田地中央转一圈,再在圈内犁个十字,合成一个圆形的田字,展现农耕时的情形。   之后再用牲畜祭祀春神,带着大家焚香祝祷。   仪式结束后,参加祭祀的百姓都能得到一点儿祭祀后的肉。   由于岳昭在新手村养的猪已经可以出栏了,于是此次就被老父亲给惦记上了,岳昭也不能让自家阿父失了面子,就去了一趟新手村,亲自挑了两头最大的猪。   岳昭要是做的就是带着人来分肉,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均匀的将肉切成了巴掌大的小块,一一派发给来参加的百姓。   可能是她力大无穷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重阳关的百姓现在都说,只要吃了岳昭亲手派发亲手养的神猪,以后定能如她一般如有神力。   岳昭:“······”   谢谢父老乡亲这么看得起我,但请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   每家每户分到的猪肉并不多,只能凑合着炒盘菜罢了,但重阳关的百姓依旧非常开心,连带着将军府的大伙儿也被感染到。   方洛直说要给大家露一手,也算是为新加入的楚念姐姐接风。   岳昭带着王兆好说歹说,在楚念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才把人给劝下来了。   楚念自从之前在玄山手刃了仇人以后,就一直住在了将军府,但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直到冯婆子找到将军府,知道他们已经扫平了曹帮后,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才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那个楚念。   她性格虽有些冷淡,但只要将军府的大家有个什么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帮把手,属于外冷内热的类型。   方洛则本就是温婉大方的性子,所以二人相处的也非常融洽,偶尔贾乐乐还过来带着她们一起出门转转,王兆也会带着易凯跟着蹭吃蹭喝。   一时间只要她们出府,那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那日阿狮兰跑的太快,岳昭还是没追上那小子,只能先着人把东西都拉回来,自己则是又带着剩下的人,跑去密耶城将曹帮的余孽连根拔起,统统带回了重阳关。   至于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果然就藏在楚念描述的地方,岳昭连着箱子一股脑地全带回来了。   后来瞧着那些账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没想到,曹帮这些年从青州运过来的私盐,贩出的钱财林林总总竟有百万两,而这些钱曹帮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被一层层交了上去。   其中最大的一笔,则是汇到了楼家!   岳毅心道此事果然非同小可,赶紧将此事禀告给了萧瑜。   重阳关连夜呈上去奏折和账册,则是在原本平和的朝堂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太和殿内,萧瑜铁青着脸将手中的奏折传了下去,他轻声开口,墨黑的眸子中尽是压抑的怒气:“我大未素来与蛮族不和,蛮族更是如狼似虎觊觎我中原腹地,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贩卖私盐,更是贩给了蛮族!”   “众爱卿怎么看?”   殿中的大臣此时已经将那奏折原原本本看完了,奏折上岳毅只是交代了捉拿走私犯这件事的全过程,隐去了账册以及资金流向的事情,是以大臣们也只能猜到这贩卖私盐的贼人定是朝中有人,却都拿不准到底是谁。   萧胥然则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他早已从岳昭传回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全部。   其实过年那日萧瑜召楼太傅到御书房试探,就是因为他们查到了这几年总有大笔银钱,从外面流入楼家,但一直都没有查到这笔银钱的来源。   同时户部尚书周大人自接手户部尚书的位置以来,就兢兢业业,结果从每年的盐税上查出有些不对,事关重大,他们准备从暗处着手细查,谁知才查到青州,岳将军的奏折就来了。   不得不说,岳家简直就是大未的福将。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们之前查出来的问题就是出在了青州,楼家的那些银钱,果然就来自于此处。   昨夜他和小瑜儿商谈了一夜,都认为应该在楼家还未收到任何风声时出其不意。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场面。   听到陛下的问话,几位大臣对视了一眼,最终,户部尚书周大人打了个头阵:“回禀陛下,臣以为这些贼人的猖獗之行定是有人在暗中撑腰,为肃清正道,必要严惩其背后之人,以正视听!”   萧瑜冷眼扫了一圈楼家父子,楼太傅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什么异样,而另一边的楼复德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半响,萧瑜面色淡漠,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幽幽道:“太傅以为呢?”   这件事昨夜他和皇叔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楼家此行可以说是杀身之祸,但萧瑜毕竟登基不久,对楼家不能太过,贩卖私盐这件事,楼家从先帝时期就已经在做了,此中牵连甚广,不能一概全部除去。   但可以借此机会削弱楼家的势力。   被点到的楼太傅走出列,面上还带着气愤,语气痛心疾首道:“陛下自登记以来,大赦天下,爱民如子,这些贼人罔顾皇恩,犯下这样的恶事,都是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未尽纠察之责。”   听到这话,萧胥然轻挑眉梢。   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责怪重阳关未尽到稽查责任,在边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想拖岳家下水。   呵,看样子,要么是楼太傅根本就不知道楼家掺和其中,要么就是还在这装无辜。   而楼太傅的身后,工部尚书楼复德向来忠厚的脸上此时尽是阴鸷,他低着头定着身形,两只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   对于这件事,朝中的反应比较一致,都是请求彻查青州盐税,严惩背后之人。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说一句不行?   你敢这么说,那你就是做贼心虚,不然你为何要帮贼人开脱?   一旦牵扯进了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再说这事今日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往后估计还有的吵呢。   下了朝后的楼太傅跟在工人身后,被引到了御书房。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楼复德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坐自家马车中等着。   走到御书房中的楼太傅还有些不解,自己最近身体还算康健,今日在朝会中的言论也没有什么不当。   心中还在揣测,手上也没耽误对陛下的见礼,他端正跪下,道:“臣,见过陛下。”   谁知跪下以后,迟迟没有听到陛下让他起身,楼太傅无法,只得继续跪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毕竟年迈体衰,双膝有些疼痛,悄悄抬起头,就看见了萧瑜面色不善。   萧瑜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才硬着声音道:“太傅可知,朕为何会让太傅来此?”   楼太傅面上有些惶恐,但还是恭敬回道:“臣不知。”   哗啦——   一本奏折被萧瑜砸在了楼太傅的面前。   “太傅瞧瞧这份密折吧。”   楼太傅死死皱着眉,还是拿起了面前的密折,细细读了下去。   朝堂上的那封奏折说的含糊,但这封密折,确是将账册之事,其中每一笔银钱流向说的事无巨细。   楼太傅瞧着那些流入楼家的银钱记载,缓缓瞪大了眼睛。   待楼太傅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原本挺直的身量莫名有些佝偻,小黄门也在纳闷怎么突然就见太傅这般暮气沉沉的模样。   楼复德在马车中再次见到父亲时,就知道自己做的事,陛下还有父亲都知道了。   上了马车的楼太傅瞥了眼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没有说话。   “父亲······”   “你先闭嘴,一切回去再说。”   最终还是楼复德先开了这个口,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楼太傅出声打断。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养的猪没有这么大的效果! 第57章   楼茂今日归家的时辰有些晚了。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他身形有些发福,面容白净,脸上带着商人向来的和善样子。   掐手算着日子,边关的私盐应该已经出手了,曹帮带回来的东西还得带回来放在他的铺子中售卖。   蛮族的皮料可是上好的稀罕物,京城中达官贵族都愿意出高价买回去。   跨进楼府,他自顾自盘算着这批货到京后能赚多少,眼中笑意更盛,心情愈发好了。   往日里下人点头哈腰跟他见礼,他都不放在眼里,今日还笑眯眯地点点头应了两句。   绕过正厅,他准备去书房找大哥商议些事情,还未走到大哥的院子,就被江伯拦了下来。   江伯是楼府的管家,也是父亲的心腹,伺候了楼府上下大半辈子,如今虽然上了岁数,但一切事物还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二爷,老爷让您回来以后去他书房一趟。”江伯恭敬道。   楼茂听是父亲的意思,还颇有些不耐烦:“江伯,你知道我爹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吗?”   反正在楼茂的记忆中,楼太傅素来就是板着一张脸,整日看他不舒服的模样,但凡让他去书房,就没有一次,他是没挨骂的。   江伯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靠近楼茂低声说着:“今日老爷回来就带着大爷去了书房,瞧着心情似乎不大爽利,如今也才一盏茶的功夫,倒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楼茂点点头,谢过江伯后慢慢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心中虽然还有些拿不准父亲让他过去的用意,但只要大哥在,那就好说了。   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但母亲身体不好,一直缠绵于病榻,不能料理府中杂事,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给父亲做了妾,成了白姨娘。   后来虽好药吊着,但也没能挺过去。   父亲整日忙于公务,没空管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续娶,白姨娘自己也有了孩子,对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罢了。   是大哥一手将他带大的,他不喜读书,也不想考功名,就干脆做了些买卖,父亲一直有些瞧不起他的行当,但大哥知道的时候也只是笑笑,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安心去做。   哪怕如今他们各自娶妻成家了,大哥也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路走到书房,楼茂才发现,四下的下人没有一个站在院子里,只有院门口守着的江伯盯着四周。   他有些奇怪,但依旧站在书房门口出声道:“父亲,儿子来了。”   书房的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也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父亲的声音。   “进来。”   推开书房的大门,楼茂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跪在地上的大哥。   抬眼瞧着背对着他们的父亲,楼茂下意识地将书房的门带上,不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再走过去跟大哥跪在了一起。   面沉如水的楼太傅还在盯着自己书房挂着的这副松鹤图,画下的书案上还放着一把镶嵌著名贵宝石的长剑。   若不是看到陛下的那封密折,他怎么都想不到老二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而气到快要发疯的楼太傅此时却诡异得平静下来。   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本事他知道,这件事虽然陛下查到了次子这里。   但其中要说没有老大的手笔,他都不信!   终于等到两个儿子都到齐了,楼太傅才缓缓转过身子。   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们两个背着我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楼茂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呢,就听见大哥低着头道:“父亲,此事都是我让二弟做的,青州盐课提举司的郑提举是您的学生,与我还是同科,是我将他拉下水的,犯私盐也是我的主意,不关二弟的事。”   听见这话,楼茂才后知后觉,他遍体生寒,顾不得父亲铁青的面色,抬起头喊道:“不是的!父亲,是我要做的!贩私盐也是我的主意!大哥经不住我一意孤行,才帮我牵线搭桥,都是我的错!”   “够了!你们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么!”   楼太傅大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兄弟二人的面前。   上好的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楼复德瞧见那茶杯摔来的时候,就赶紧跪走到弟弟身前,将楼茂护在了后面。   崩裂四散的瓷片划过楼复德的脸,带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痕,他仍是低着头跪着,任由脸上的血滴落下来。   楼茂怔怔盯着地上的血迹,心中的怒意忽地涌上来。   他站起身直直看着父亲,眼底有些微红,哽着声音吼道:“父亲如今发这么大火有什么用,您不就是嫌我们东窗事发拖累了你的官途吗?可是您瞧瞧这楼府上下的吃穿用度,哪一点不是我拿的钱出来布置的。”   “就这书房,您用的这湖州松烟墨现在外面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锭!我不信父亲您毫无所觉,母亲的那点嫁妆虽然平分给了我和哥哥,但哪里供得起这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   “对!您品行高洁,不沾俗物,从来不会收底下人的孝敬,整日忙于公务,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顾,上上下下都是白姨娘在操持,还得维护着楼府的颜面,她不敢在您面前提什么难处,就只会找大哥哭诉不易,府中最难的时候,大哥穿的旧衣都磨破袖子了您又何曾问过?!”   “您通不了俗物那就我来!您养不了楼府那就我养!楼家照样能富贵滔天!”   楼茂发狂一般,将这些年的不满和愤怒都说了出来。   依旧端正跪着的楼复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口中喝道:“楼茂!跪下!”   楼茂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最终还是重新跪在了地上,只是将头偏向了别处。   “好啊,原来这么多年,你们就是这么想的。”   楼太傅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跌坐在身后的紫檀木椅上,口中喃喃道:“你哥哥官居工部尚书,我与有荣焉,你要从商,我虽瞧不上商贾,但还是默许了,你在外面收钱替人求官,借我和你大哥的势,开的商行做假账,所到之处从不交税,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你善后。你母亲去后,我怕继室苛待了你们也未曾续弦,到头来,竟把你们兄弟二人教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现在论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了,陛下已经知道在边关贩卖私盐的事,楼家插了手,但朝堂之上并未明说,说明陛下还顾念旧情,不会对楼家赶尽杀绝,先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啊。”   楼复德直视着座上的父亲,眼中依旧一片泰然。   陛下查出来又如何,现如今满朝文武,小半都是父亲的门生,那小儿能登上皇位他们楼家功不可没,当日大殿中他没敢拿柳氏一族如何,眼下也照样奈何不了他们。   楼太傅冷眼瞧着长子眼中已经藏不住的野心,心中有些发寒,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楼家如今的情势。   “陛下未在朝堂上明说,恰恰是因为知道楼家有功,给我留些颜面罢了。”   楼太傅眉宇间显出几分老态,语气中尽是疲惫:“老二,为父和你大哥这次,护不住你了。”   闻言,楼复德眼中的泰然尽数退去,他与楼茂对视一眼,有些慌乱道:“怎么会护不住呢,父亲!只要威胁郑提举,让他咬死了不松口,谁知道是二弟做的,到时候楼家也只要推出去一个替死鬼罢了,父亲,我能护住他!”   “护住他?你拿什么护他?曹帮的账册现在就在陛下手里,里面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写着你弟弟的名字,你要步柳家的后尘护他吗?!”   楼太傅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长子还这么天真的以为楼家可以安然脱身,陛下手里若不是证据确凿,他还能拼了这张老脸带着群臣搏一搏,大不了舍了这个位子罢了。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拿什么救他,陛下在御书房也说了,看在楼家当初鼎力相助的份上,我们自己决断,给他个交代,这件事断在青州就好。”   “父亲!”楼复德这才明白事情竟然已经无可挽回,他站起身走到楼太傅面前,拍著书桌道:“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面圣,把这些年的贩私盐的钱款补给国库,我,我辞官!不能让二弟去死啊!”   楼茂也终于明白了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让他去死,来保全楼家的位置。   他红着的眼眶泛出了泪意,慢慢站起身:“大哥不能辞官,你若是辞了官,楼家这一辈就完了,那帐册上只有我的名字,本就是我财迷心窍,听信别人的胡言,走了这个歪道······”   楼茂伸手拂过那幅松鹤图,口中还喃喃道:“这幅画还是我花了千金才寻回来前朝大家的墨笔,给您的生辰寿礼。”   他长叹道:“这些年来我总以为,凭着父兄的庇护,就算我做出什么出阁之事,也不用担心。也正是因为父兄庇护,我才一步步大了胆子,谋财求官之前我总会考虑那人的才学,不能污了兄长的名声,但我又嫌弃来钱太慢太少,呵,过惯了富贵日子,我是再不肯受穷的了。”   楼茂转过身子,对着大哥扯了扯嘴角:“大哥,我的妻儿就托付给你了。”   楼复德心头一震,厉声呵道:“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仅是几个呼吸之间,楼茂已拔出架子上的长剑,横剑抹颈。   楼复德失声大喊了一声,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此时他的大手却怎么也捂不住弟弟颈间汹涌而出的鲜血,看着怀中已经气绝身亡的尸体,他绝望的发不出声音。   楼太傅红着眼眶,闭上的眼睛,眨落了眼中的泪水。   ······   远在重阳关的岳昭再收到京中萧胥然的消息时,重阳关的扩建已将开始进行了。   整个将军府的男女老少,全部都忙活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卷册,岳昭还是有些唏嘘。   楼茂自刎后,楼府就放消息说楼家二爷旧病复发,不治身亡。办完了楼茂的丧事后,楼太傅带着万贯家财进宫面圣,回来后整个人如同老了数十岁,再没有以往的意气。   而后朝堂上执意辞去太傅之位,只言自己年纪老迈,已然不能胜任,望陛下恩准,萧瑜几次挽留不成,只能批准了楼太傅的“退休申请”。   如今楼家只有楼复德依旧在官场之上,但楼家经此一役,再不复以往风光,无论何人拜见都是大门紧闭,就像是突然间低调了起来。   岳昭又想起了那日宫宴嚣张跋扈带人拦住她,还跟她放话的楼菱雪,如今楼家不复从前,小姑娘应该也不敢再出手伤人了吧。   走出书房,岳昭一路走到了西远关楼上,看着热火朝天开始建造重阳关的工匠们,神思发散到了远方。   贾乐乐与张腾之间到现在也还是笔友关系,听花狐狸说,张腾倒是跟家里闹了一场,但被他爹压了下去,父子二人深谈了一夜后,张腾就再也没有喊过要完婚的话。   不过倒还是每月一封信的跟贾乐乐保持着联系,信上的那个肉麻劲岳昭都没眼看,瞧了一次就再不好奇了,但是乐乐姐好像还挺吃这套。   因为早就计划好了重阳关的扩建图纸,还有对工匠们安排的地方,所以开工以后,虽然重阳关十分忙碌,但依旧井井有条地运行着。   周厦的新种田种上了以后,她每七日都会过去瞧一眼,期间还勤勤恳恳攒感恩值,给他换了三本种植技术书出来,送了过去,周厦看见的时候都双眼放光,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明年的烟火花灯节,他包了。   易老伯如今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业,整个人如同迎来第二春一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日天不亮就出门了,得空了还会带着易凯到处转悠,给他讲解扩建中的道理。   楚念和王兆现在则是每日都会跟着岳昭一起晨练,一开始楚念还有些跟不上,直到岳昭指导了她一段时间后,现在出剑的速度都愈发的快了。   方洛倒是试过跟他们一起晨练,结果实在举不起校场上的石锁后,默默拿起了手中的账册,跟在温确身后学着调度后勤。   蛮族那边安稳了许多,没有什么大消息传过来,倒是听说阿狮兰回去后又被打了。   呵,打得好,最好打死,不然这厮留着就是个祸害。   远方的晨光照耀着大地,春风拂面,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说:   岳昭:天气真好。 第58章   秋分前一日,麦子已经大熟。   肃州城,肃州府衙内。   府衙的办公地点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模样,更有官吏抱着半人高的卷册从进门就开始嚷嚷。   “都让一让,让一让,哎哎——快帮我一把······”   卷册堆积的高度遮住了小吏的眼睛,总觉得顶端的卷册要滑下来,自己两只手都被占满了,没法补救,只能张嘴喊路过的同僚帮把手。   幸好路过的同僚伸手帮了他一把,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他长舒一口气,这要是洒在地上,还不知道自己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正要张口谢过,就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小吏赶紧将手中的卷册放下,双手行礼道:“见过少将军。”   岳昭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堆得老高的卷册。   “你们这些年······一直都这么忙吗?”   她这哪儿是兼职啊,她这就是被抓过来做苦力的!   小吏则是笑嘻嘻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激动道:“往常没有这么忙碌,最近是因为麦子早熟,城内各县各乡都开始忙起来了,对了!还有少将军种植出来的新种,叫,叫······”   “玉米和红薯。”   “对!就是这个名字。”   今年的秋收比往年来说要早了一些,家家户户都十分的缺人手,重阳关的扩建工程都松了下来,整个府衙的人都快忙疯了。   岳昭:“这阵子辛苦了,待忙完,若是新上任的大人到了,我帮你们跟他说说,让他给你们多发些补贴。”   “那就多谢少将军了!”   说罢,小吏兴高采烈地抱着卷册走了进去。   加上前阵子的贩卖私盐的事情,岳昭这个重阳关的少将军,如今已经算是威名远扬。   毕竟小小年纪就能屡屡立功的女将,不敢说后面还有没有来者,但确实是前无古人了。   前不久萧瑜封赏来了,岳昭的官职又升了一阶,肃州城原先的知州赵大人,则因为查出来牵扯进了贩卖私盐的事情,被撸掉了官职,抄家充公,判了流放。   私盐是从青州出来的,青州一带更是被萧瑜下令彻查,那个郑提举在楼家二爷死后的第三日就服了毒,据说是死在了自家的书房之中,死前还把一切关于私盐的卷册全部焚毁。   萧瑜大怒,最终也只是摸着这根线索往下查,揪出了一众参与其中的官吏。   肃州城的知州就这么空了出来。   朝廷中的人手倒是充足,但是肃州可不像江南,是什么富庶之地,对于那些大人们而言,来这里做官,都不能叫平调,这跟被贬就没有区别。   虽说搏一搏,三年辛苦些评个优等,回来这就是扎实的功绩资历。   但顶不住肃州这地方邪门儿啊。   先不说现在的赵大人没干满三年就被抄家流放,他前任的那位冶大人则是在出门巡视辖域时,碰上了蛮族突袭,头都被砍下来让马给踏碎了;前任的前任李大人在去的路上,就遇到了山匪,好嘛,没走到呢就没了;前任的前的前任步大人更巧,碰上了重阳关城破之战,被吓的夜里弃城奔逃,结果遇上了地龙翻身,被山上的碎石砸的死无全尸······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巧的让人害怕。   不到十年费了四任知州,谁敢头铁来试试自己命硬不硬啊。   一听自己可能被安排去肃州,那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找关系,托人情,丁忧了都还有乐的呢。   是以吏部也很为难,而肃州的这些事情在吏部选好人手来上任之前,总得有人来做。   索性萧瑜就把担子先交给了岳毅,美其名曰知道爱卿忠国之心日月可鉴,爱卿先接手着,朕马上就让吏部弄人过去。   而且这个举措竟然在朝堂之上就没什么人反对。   户部尚书周泽衍心中还在骂着这群老贼,他睁大眼睛就等着看,谁要来叫嚣,就把谁家的子侄、门生或是姻亲举荐过去。   你不服,那你上呗,你上不了,那我就把跟你关系好举荐过去。   吏部尚书魏大人老神在在站在周大人旁边,小眼睛四下打量,心里打的也是跟周大人一样的注意。   站着的各大臣这个时候倒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啊。   一看姓周的还有姓魏的那样子,就知道这俩绝对憋着坏水儿,他们又不是傻,这个时候拿这事儿吵。   一时间对于萧瑜的这个旨意还真没人出头反对,就这么传到了重阳关。   不巧的是,此时又正值重阳关扩建开工正忙的时候,岳毅实在忙不过来这些,思来想去,还是把岳昭抓了壮丁。   虽然自家小女郎年纪比较小,但是这一带应该没什么人敢不服她,且岳昭对于这些民生之事,又向来稳重,早些历练一下也好。   岳昭也很理解老父亲的辛苦,因为真正开始了她才知道,重阳关的工程,说扩建那真是含蓄了。   这简直就是翻新!   工程设计这一块,她不过是学了点皮毛,之前跟王兆在山上规划工匠的住宿区,也只是结合了风向以及水源问题,跟易老伯大致将地方、户型给定了下来。   至于重阳关的整体扩建图,一直都是老父亲和易老伯在探讨,偶尔易凯也会被拉过去旁听,但岳昭是根本就没去细细看过。   易老伯兢兢业业地带着人实地测量和斟察,亲手绘制了关城的设计图,结合了老父亲的意见后,先是制作了关城模型,并在模型的基础上进行放大。   模型就摆在将军府的书房之中,岳昭看见的时候,只觉得不愧是专业的工匠,这要是造出来,防御力绝对比现在高上十倍不止。   结果现在开始建造了,她才真正感觉到,扩建后的重阳关,连面积都是现在的十倍。   这叫扩建?这跟重新建一个有什么区别?岳昭默默吐槽。   凭借着力气优势,岳昭先前被自家老父亲分配到了启延山,继续开采适合的石料,砍伐粗壮的大树,她们甚至还建造了一座专门用来烧城砖的窑厂。   总不能光逮着玄山一座山薅。   现在萧瑜的旨意传了过来,岳昭就将手里的事情转给了康图大叔。   自己这么拎着亮银枪,带着杨蒙杨阔,楚念方洛和几个新手村的人,去了肃州府衙,王兆也吵着要跟来,但被老父亲拦了下来。   对于工匠们的一应安排事由可都是王兆负责的,他若是走了,谁能一下对这些东西熟悉起来。   岳昭倒是没有这么在意自己的官职,因为她来了以后,已经忙到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人使。   所有堆积下来的那些要审核批准的卷册就不提了,各种新的问题每一天都在发生,而且因为赵大人的问罪,他身边的这茬小吏也跑的不剩几个了,就剩下卞主薄一帮老弱。   偌大的府衙,岳昭的心都凉了······   就是方洛都被她拉过来一起看卷册了,这个时哪还顾得上童工不童工啊,只要能用,岳昭不拘。   那帮子老弱一开始还瞧不上她们这几个草台班子,尤其是她们这几个小的。   待看到岳昭利落果决地安排了一天的卷册,肝的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废寝忘食,还有方洛举手投足之间将事情列得井井有条,楚念气势凌人地带人巡了一天,收拾了近期的几个不安分因素后,也就歇了要找茬的心思。   跟着卷吧,不然还能怎样。   随着府衙慢慢安静下来,偶尔能听见卷册或翻开或闭合的细微声音。   一直忙到金乌西沉,倦鸟归林的时候,方洛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肩膀。   扭头就看见岳昭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桌上浅眠。   方洛小心翼翼起身。   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惊醒了岳昭。   只是再怎么小心,岳昭还是被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动静惊醒,双眼迷迷瞪瞪瞧着窗外,长长伸了个懒腰道:“都这个点了?我怎么睡着了······”   方洛叹道:“少将军是太累了。”   自从来到这里,因为她顶的是知州的名头,还是重阳关的少将军,众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岳昭,岳昭就干脆多了,让众人按着重阳关的称呼喊就行,毕竟她就是来顶班的,最终还是会回去。   方洛觉得人前还是要正经称呼岳昭,于是也跟着众人改口称呼少将军。   岳昭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秋收要紧,不能耽误。”   肃州城现在哪儿哪儿都缺人,能胜任县乡官吏的人少之又少,她们没办法,只能紧急提拔些人手顶一顶。   同时抓紧时间给他们做做入职培训。   现在杨蒙杨阔几个都是身兼数职。   事情都不是多难,就是太过于繁琐,处理起来还要耗上不少时间,岳昭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偶尔出门放风,都要兼职去抓捕盗贼。   她刚来那会儿,肃州因为群龙无首,各处都有劫财劫色的事情发生,抓人还得时间呢,岳昭人手不够,有时还得跑回重阳关找康图派几个人帮着干。   最近一阵子更是天天都得熬到很晚。   她打了个哈欠带着方洛去府衙的食堂吃饭。   这是岳昭的主意没错了,只要是在府衙忙着的官吏,都能在这里蹭顿饭,既能替家里省下一笔开支,还能节省出来回家吃饭的时间。   吃着碗里简单的饭菜,岳昭有些想念自己在新手村养的那些猪了。   因为她的以身作则,重阳关还刮起了养猪的风潮,各家都纷纷猜测吃猪肉一定是能长力气的,不然为啥少将军这么喜欢吃,力气还这么大。   “这不行啊,得赶紧招人,不然这些人,累都要累死了。”岳昭喃喃道。   方洛站起身,顺手将岳昭的餐具拿到回收处,回来就见到一个小吏在站在岳昭身旁,低语着什么,岳昭听完还点了点头,让他退下了。   “走吧,回去继续。”   岳昭站起身长叹了一声,只要肝不死,就往死里肝!   作者有话说:   岳昭:肝帝在此.jpg 第59章   岳毅最近也是忙的很,整日连喝水的功夫都要腾不出来了。   披星戴月地忙活着扩建的事情,身形又清瘦了几分,可把李伯给愁坏了,恨不能每日端着碗追在自家将军身后。   这段时间整个肃州城都陷入了繁重的秋收,本地的人顾不上做工的事情,一家人以田地为主回去秋收,而工匠们则是要继续赶着扩建重阳关的进度。   整个工程的进度是非常缓慢的。   重阳关的城砖并不是石块,而是就地取材,由黄土制造,并且黄土要严格地筛选,经过烈日的持续晒烤,将土中的草籽都晒死后,再掺入棉麻和灰浆等材料,用来增强黏结强度。   因为扩建重阳关一直都是岳毅的毕生所愿,而重阳关又是整个未国非常重要的西北防线,萧瑜可以说是倾国力支持也不为过。   虽然之前款项削了一些,但萧瑜一直在找机会填补,再加上岳昭此前从曹帮交易里的收获,可以说前期的款项非常充足。   是以重阳关的整体施工质量,受到了非常严格的控制和监督。   任何偷工减料或者瑕疵,一经发现,都要严厉惩处。   烧制、运送、检验等一道道程序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   每一百块砖抽检中,只要出现超过三块的次品,整批的砖都会被废弃,并且每一块城墙砖上都刻上了烧制者的名字,便于出了废砖,监事官可以检索追责。   每一片建造出来的墙体,都会有专人进行质量测试,若在一定的距离内,弓箭可一射入墙体,则整面墙体都要返工重建。   虽然这些程序十分繁琐,但因为易老之前已经将整座重阳关需要的施工材料,准确估算了出来,大大规范了生产,为他们节省了很多成本,所以工程进行起来都是忙中有序。   而一群监事官中,也有几个监事官因为易老算的太准,让他们无法浑水摸鱼,从中得利而心生不满。   但易老为扩建重阳关的付出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在重阳关众人眼中,谁敢跟易老过不去,那就是跟他们过不去。   没办法,民风剽悍嘛。   就这还有不信邪的,一个监事官故意使绊子找茬,就是不认易老的估算结果,还当众放话奚落易老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于是这个监事官当日下值的路上就被悄摸套了麻袋,养了半个月的伤后,就再没敢说些什么。   另一边,王兆带着新手村的人深藏功与名。   呵,易老就是被这样的人害的家破人亡,姑父还特意嘱咐他,千万别再让这样的人跳到易老面前,他就一个转身去安排工匠的功夫,就让这厮喊起来了。   竟然还敢在重阳关出来蹦跶,就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现在秋收开始,新手村的人根本就不够用。   原先他们带着边军在重阳关开垦的荒田,也一样迎来了丰收,还有周厦的玉米地,红薯地。   一开始还有人好奇这种了什么东西,听闻是少将军找到的粮种,还大半夜跑来偷偷摸摸地想挖几颗走,幸好周厦守得严实,没让拿走。   但也因此,田里的东西名声反而传的更广了,现在人人都说将军府的这几块良田里的东西,吃了能让人力大无穷,天资聪颖,引得更多的人向来顺手牵羊。   周厦愁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这些百姓,你讲理也不成,动武也不成,最后只得叫了更多的人来,日夜守着。   重阳关忙的热火朝天时,岳昭在肃州城,正瞧着面前的人发愁。   “少将军,府衙如今不是缺人手嘛,正在到处招人,我就带他来了。您看看,就是这位小郎君,长得又相貌堂堂的,最重要的是,他识字啊!”   卞主薄一脸热切地指着身后的青年给岳昭介绍着。   这些日子,岳昭这草台班子的辛苦,府衙的人都看在眼里,几个娃娃的能力那是有目共睹,但这毕竟年纪还小,看着每日进进出出的几人,眼下的青黑就没褪去过,他们这帮老人也很是心疼。   招人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只能跟抓壮丁似的,见着一个抓一个。   这不,抓着就带过来了。   岳昭则是放下手中的毛笔,上下仔细端详了面前的青年,心中有些犹豫。   倒不是瞧不上人家,就是青年看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唇色虽然苍白,精神倒是不错,此时立在那里站得笔直,自有一股君子之风。   似是看出岳昭的不满意,他低下头微垂眼眸,神色看不真切,霎时间整个人单薄的犹如纸片一般,风一吹就得跟着走了。   岳昭张口欲言又止,最终站起身朝青年客气的笑笑。   她拉着卞主薄走到了一边,低声道:“我说老卞,你靠不靠谱啊,你看他那体格,看着都还没我结实呢,咱们府衙这么忙,你把人弄过来,是嫌人家命不够长吗?”   “哎呦,我的小将军,我做事,你放心。这人是我家邻居,名为辛淮,刚搬来肃州不久,听闻我们府衙招人,就找我给他举荐一番,我跟府衙中的其他几位主薄都看过了,觉得挺好才带到您这来的,别看这身形单薄,这可是个秀才啊!”   卞主薄赶紧跟岳昭解释,这真不是他不靠谱,实在是府衙缺人啊,而且这还是人家自己找过来的。   他也觉得这体格可能不太行,但是人说了,他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不妨事。   再说了,做些文案工作跑跑腿什么,还是能够胜任的。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个秀才!多难得!   听完卞主薄的话,岳昭皱着眉啧了一声:“行吧。”   “哎,既然少将军你觉得合适,就留下吧,若是不妥,那就回绝好了,这事儿您来拍板就成,我还得去将各处的秋收数量记录整理呢,就先退下了。”   说完,卞主薄笑眯眯行了一礼,就转身走了出去。   反正人也带来了,没白费人家送来的两坛酒,成与不成,就看少将军如何抉择,他可没打包票说这事一定能成。   两人谈话的功夫,青年就静静地站在房中,整个人好似一颗挺秀的松竹,气质斐然。   她突然就知道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岳昭觉得,就凭这个气质,这厮的来头估计不小。   “哈哈,这位公子久等了,不必站着,坐吧。”岳昭笑吟吟地招呼着,自己还沏了一杯茶递到了辛淮面前,“公子怎么想到要来我们府衙做事?”   辛淮双手接过岳昭递来的茶杯,才缓缓坐下,举手投足之间仪态十足。   听了岳昭的话,他默了默,才开口道:“淮原是青州之人,家道中落,过来投奔二叔,如今初到肃州,毕竟也是弱冠之年了,总要找个正事,不给二叔一家添麻烦。”   闻言,岳昭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将人安排到了卞主薄下面,先跟着老卞熟悉一下府衙中的事务。   辛淮知道自己这是被录取了,面上笑意更浓,苍白的面上都泛出了血色,行了个礼后跟着来引路的人出门去往卞主薄那里了。   瞧着辛淮的背影,岳昭眸中的笑则是慢慢凉了下来。   缓缓靠在椅背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人的气质,不像是辛淮口中的小门小户中出来的,倒是很有大家子弟的风范。   她手指轻点桌面,最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让人送到方洛那里。   方洛近日在统计肃州的户籍等事务,所以去了那边的办公房间。   岳昭长长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外面的日头,估摸着时辰到饭点了,便走出房门,去找方洛一起到食堂用饭。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地方,今日的饭堂格外的热闹,二人还未走进去就听见了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在吼些什么。   “干了!干了!顾主薄你行不行啊!”   “梁捕头!不能输啊!你可说了,自己是个爷们儿的!怎么能输给人家文职!”   岳昭听着震天的喊声,面上原本和曦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转头与方洛对视了一眼。   脚步踏进饭堂,她就这么站在大门口,黑白分明的眸子冷漠地盯着这些人。   方洛则是站在岳昭身后,重重地咳了两声:“咳咳!你们在做什么?!”   背对着她们的梁捕头看不到正在散发冷气的岳昭,但那个顾主薄倒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自家上司。   顾主薄:“······”   这,这,怎么忘了少将军现在每日都会来饭堂,这下定是要挨罚了。   上头了的众人这才顺着老顾的视线,看到了神色不善的顶头上司,纷纷冷静了下来。   已经喝上头的梁捕头还在拍着桌子不满:“喝啊!老顾,你拿不拿我当兄弟?你这是不是不给兄弟面子?”   旁边站着的几人都快急死了,拼命地使眼色,奈何人就是接收不到,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这酒可是我的珍藏啊,我特意带出来给你当谢礼的。”   顾主薄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丢脸的样子,只得咬牙切齿地朝他说了句:“憨子,你回头!”   “啊?”   梁捕头反应了半天才醉醺醺地回头,看见了岳昭也不惧,还嬉皮笑脸道:“这,这不是少将军吗!真的,少将军,我老梁见着你,才知道,什,什么叫英雄出少年!嗝——”   他跌跌撞撞地朝岳昭走过来,刚走到一半就趴在了地上,嘴里还说着:“可惜,我没,没见过你打仗,他们都说,少将军战场之上一身银甲,悍,悍勇无敌!”   “多谢夸奖,梁捕头醉了,还不将他带回去。”岳昭摇摇头无奈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小捕快赶紧走过去,一人一边架起了梁捕头,讪讪退了出去。   剩下的一帮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顾主薄站了出来,行礼答道:“回少将军,前阵子在下帮了梁捕头一个小忙,今日他特意带了珍藏的好酒来答谢,结果······”   结果就是这帮人都盯上了这酒,死活非要来蹭两口,梁捕头又是容易上头的性子,一听别人吹捧就分不清的东南西北,非要与他拼起了酒。   闻言,岳昭眉梢轻挑,走上前悠悠道:“当值时间在饭堂聚众拼酒闹事,看来你们还是太闲了。所有人明日给我交上来一份八百字检讨,而你们两个主犯,不仅要写检讨,还要罚半个月俸禄。”   “梁捕头酒醒后,记得告诉他这件事。”   岳昭这么说着,低头就看见了桌子上浑浊的酒水。   方洛顺着岳昭的视线,看到岳昭的眼中泛出的兴味,倒吸了一口凉气:“昭,少将军,你要做什么······”   回想当初在重阳关,岳昭喝完酒之后的斐然战绩,方洛就心惊胆战。   这可怎么办啊,要是昭昭非要喝,这里的人拦不住不说,这饭堂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问题。   心思百转之间,方洛秀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呼,幸好在场的没有长得如安阳王一般的人物。   岳昭拿起新的酒碗,从坛子里倒出了一碗酒水,先是仔细看了看酒的颜色,由端着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这酒,是梁捕头珍藏的好酒?”   她突然想到,自己在重阳关喝的那碗酒水,好像味道也不是多好,但那已经是将军府能够拿出来待客的最好的酒了。   顾主薄虽然被罚了,心中对岳昭的举动还有些疑惑,但依旧老老实实回道:“对,这确实是梁捕头珍藏的好酒。”   就因为这酒,这下不仅自己被罚,还连累了他们,顾主薄心中长叹。   旁边还有个年轻点儿的后生笑道:“这可是别人送给梁捕头的好酒,梁捕头珍藏了好几个月都没舍得喝呢。”   岳昭垂下眸子,从筷笼中抽出了一根筷子沾了沾碗里的酒水,刚要送到口中,就被屏着一口气的方洛给打断了。   “少将军!”方洛连忙走过来压下岳昭手中的筷子,放缓了语气道:“你,你下午还要批卷册呢,这会儿也不宜饮酒啊,对不对?”   “嗨,方姑娘别大惊小怪了,就这一根筷子,还能让少将军喝醉了不成!”那年轻后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对于岳昭这一筷子有些鄙夷的样子。   岳昭也附和道:“放心,我就是尝一尝这个味道,验证一下我心中的问题。”   看着岳昭的杏眼,方洛瞅了瞅这根沾了酒的筷子,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心中安慰自己,就这么点,应该没事。   见方洛收手,岳昭顺势将筷子送进了自己口中,果然,味道不太好,甚至还有些酸涩,度数不算高。   这就是好酒了?   放下筷子,岳昭对着方洛道:“方洛姐姐,我想到了一个酿酒的好——”   “啊,昭昭!”   方洛惊呼一声,抱住了快要砸在地上的岳昭。   天哪!   下回她绝不会心软,一点都不会让昭昭尝的!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岳昭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五感逐渐归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按照平常的习惯坐起身醒困了一会儿,就挣扎着洗漱穿戴好了。   拿着毛巾擦脸时,她才恍然想起——   自己昨天······好像喝了点酒?   后面发生了什么来着?   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之后,岳昭非常干脆地选择不想了。   “我好像,真的不太能喝?”岳昭自言自语道。   摇了摇头,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沾酒了。   她在将军府的时候,就不喜有人在身边亲密伺候,现在到了肃州,这个习惯也依旧没有改变。   照例进行完了每日的晨练,岳昭发了一身汗又活力十足地往府衙那里去了。   这两年她的身量长高了许多,许是她动的多吃的多的缘故,如今的岳昭瞧上去,身板儿跟寻常十二、三岁的小公子都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比那些小公子更结实,只不过脸上的婴儿肥还在,笑起来十足稚气未脱的模样。   一路走到府衙的办公地点,刚踏进门,就瞧见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方洛,坐在桌子后面一脸怨念地盯着她,身后还站着一脸不善的楚念。   不知为何,岳昭莫名有些心虚地将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咳咳,方洛姐姐,楚念姐姐,早啊,你们今天来的很早嘛。”   楚念铁青着一张脸,没有回答,反而沉着声音道:“你醒了,昨晚谁的如何啊?”   “呃,睡得,还不错。”岳昭讪讪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你们好像,都没睡好的样子?”   “呵。”见摆好的阵势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楚念也不端着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对着岳昭幽幽道:“为什么没睡好,还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   怪不得出重阳关的时候,所有人都私下跟她说,如果瞧见少将军要喝酒,不论如何,一定要拦下来。   她原先还浑不在意,就比她笑了两岁的孩子,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直到昨日她下值回来,瞧见基本上已经算是废了的府衙饭堂,和还在空手发疯砸桌子的岳昭。   楚念:“······”   她就说要不还是带着奶娘去浪迹江湖算了。   转头就看见方洛生无可恋地站在一旁,双眼失神,嘴里还念叨着:“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不能让她喝酒,我还是心软了,就不该听信昭昭的鬼话······”   方洛放手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就这一筷子怎么也不能醉死昭昭,但往往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一筷子真的还就醉死她了。   幸好昭昭起身找亮银枪的时候,方洛咬死了说没带,否则,这饭堂损失的,可就不止是这些桌子了。   而最让方洛提心吊胆的,就是直到饭堂最后一张桌子也遭遇黑手,岳昭终于发完了酒疯,站在那里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扫了一圈的时候。   方洛则是看见了远处要走过来的辛淮······   默念着要帮新上任的辛淮公子“要留清白在人间”,方洛赶紧让楚念把人赶在岳昭还没发现的时候带走。   虽然辛淮公子没有安阳王那般的美貌,但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再抱着侥幸心理。   万一昭昭觉得好看呢?   所以还是先带走吧,这样对昭昭和辛淮公子都好。   这就导致二人不仅要负责把饭堂的损害报销掉,还要帮着安抚民众,为不幸受了些小伤的同僚们一个个安排半日的假期。   二人加班加点把事情忙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听完自己闯的祸,岳昭也十分愧疚,别说方洛了,就是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一筷子就能醉。   “咳咳,昨天真是辛苦你们了。”岳昭也自知理亏,连忙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她们的茶杯中重新续上了杯热水,笑吟吟道:“我真的是为了验证个问题,又直到自己酒量不行,才特意只用了根筷子的,哪知道······”   “昭昭,你以后万不能再饮酒了,什么酒都不行,一滴都不可以。”方洛叮嘱道。   这回是自己大意,心软了,往后不管看到岳昭无论是什么方式,可都得把人给拦下来。   “放心放心,我知道了,以后除非十分必要,不然我肯定滴酒不沾。”岳昭拍着胸脯保证。   楚念还狐疑地打量了岳昭,吹了吹杯中的茶沫,道:“这可是你说的,再有下回,你就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   话音刚落,岳昭突然就想到了昨日自己还未说完的话,喊出了声:“酿好酒的方子!”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她。   昨日非要尝尝那筷子上的酒水,就是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将军府喝下的酒,好像味道也并没有多好,而昨日梁捕头那坛“珍藏的好酒”,味道似乎也只是平平。   虽然岳昭这辈子不能喝,但是上辈子她可是基地里酒量数一数二的人,在末世前期资源还充足的时候,什么样的好酒她没喝过。   而上辈子喝的酒跟这辈子喝的比起来,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自己只会喝,并不清楚什么酿好酒的法子,但系统商城有,除了贵了点,会花光她所有的小金库外,没什么不好的。   此时刚好是秋收,若真是想实验,材料也是充足的,大不了就蒸馏过滤,提高纯度,酿出最具有她们西北特色的烈酒。   若是酿出好酒,也算是创收了。   岳昭心中定下主意,抬头就看见了两位姐姐的眼神透出了两分危险。   方洛:“什么酿好酒的方子,你还要碰酒?”   楚念:“你再敢喝,我就去宰了你养在新手村的猪!”   “······”   她又没说要喝酒。   这跟她养的猪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要碰酒,更不是要喝,就是想到了一个酿酒的方子,准备试试,你们放心,我肯定不偷喝。”   岳昭赶紧澄清自己的意思。   “你记得就好。”楚念长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我今日还要继续去巡街抓人,就先去了。”   说完,她朝岳昭和方洛点了点头,身姿飒爽地走出门了。   为了方便行事,楚念自来到肃州以后,就跟岳昭一起作男装打扮,但二人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声音,这两日楚念帮着肃州府衙的捕头巡街抓人,出了不少风头,还得了个“玉面小捕快”的称号。   是以她现在的事业热情也十分高涨。   目送着楚念出门,岳昭刚想问方洛要不要去忙,就听方洛开口道:“少将军,你昨日让我查的辛淮公子,我已经查出来了。”   昨日岳昭面试完辛淮以后,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他口中那般,便写了张纸条让方洛查一下这位辛公子的来历。   听到方洛要跟她谈论正事,岳昭也将脸上的散漫收了起来,走到方洛近前坐下,正色道:“怎么说?”   “少将军可还记得,柳家?”   “柳家?柳伯陈?”   岳昭有些惊讶道:“柳家不是举族迁回了老家?萧,圣上还下令,柳家三代不可入仕,不许回京,辛淮不是姓辛吗?怎么跟柳家有了牵扯?”   “对,少将军不知,柳家的老家就在青州。”方洛点点头,接着道,“这位辛公子的母亲便是柳丞相的堂姊,早年远嫁到了东州,听闻一直也不受夫君的宠爱,辛公子自小体弱但也是争气,十七岁便中了秀才,柳丞相伏诛后,柳氏一族便人人喊打,辛公子的母亲也因此被夫家休弃。”   “那家人很快就续娶了一位新妇,辛公子夹在中间也不好受,后来的春闱秋闱,也因为与柳家有牵扯,名落孙山,回家大病了一场,那新妇也不管他,还是他母亲求了哥哥,也就是辛公子的二叔,将他从那府上带了出来,而后就一直跟他母亲留在了青州,但他母亲于去年得了痨症,缠绵病榻,没能撑过去。”   岳昭点点头,后面的事不想也知道了。   唯一的牵挂没了,有柳氏的背景在青州也不好混,所以干脆跟着过来投奔了二叔,她们边关又不看重这个。   “少将军可是介意?”方洛轻轻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原先只是觉得他浑身气度并不像他口中说的小户之家,所以才让你查一查,我并不介意所谓的与罪族有关联。”   岳昭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有位名人可是说过,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听见岳昭的话,方洛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她脸上浮出清丽的笑,与岳昭又说了几句秋收的事情,便去继续忙了。   送走两位小祖宗,岳昭终于有空坐下来点点自己的小金库,那酿酒的方子赫然就列在系统商城中。   之前为了换那些粮种,岳昭就花光了小金库。   后来攒好的那些,除了偶尔换个强身健体的恢复丹药,就再也没有动过。   现如今整个将军府在那些灵药的加持下,每个人的体质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上升,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自家老父亲了。   自己现在零零总总也就几千的感恩值,换完可就只剩个零头了。   岳昭只能一边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边忍痛将方子给换出来。   手指轻点桌子,她眼下要忙府衙的事,得找个人来帮她才行。   算了算手底下的人,岳昭悲哀的发现,就没有一个是有空的啊。   正愁着如何是好,一小吏就走了进来,行礼禀道:“少将军,外面有位贾姑娘前来探望,少将军可要接见?”   对啊!   岳昭一拍手,站起身道:“赶紧将人请进来!这可是贵客!”   过了一会儿,贾乐乐就被小吏引了进来,面上还是爽朗的笑,刚进门就对着岳昭打趣道:“少将军,难得你竟然有空见我,我还以为要等你下值才能见到你呢。”   “你要来,我怎么能不见?”   岳昭起身将人拉到房中的桌子边,小吏也很有颜色的给二人重新上了茶水。   “不是说你要去巡钱庄了吗?怎么有空来肃州?”   前一阵子在重阳关的时候,还跟自己抱怨今年贾父又要带她去各地查账,路途劳累,有的折腾了。   按说这期限都快到要动身的时候了,怎么突然有空来找她?   闻言,贾乐乐倒是带了些小女儿家的羞赧,低着头道:“张世子知道我要去查账的事,担心我路上有什么麻烦,说要给我寄件东西,反正阿父将日期定在了一个月后,我就先就近查查账,这不,就到肃州来了。”   “乐乐姐,我这里有笔生意,你有没有兴趣?”岳昭俯身道。   作者有话说:   岳昭:开始为拉高GDP努力! 第61章   \"生意?什么生意?\"   贾乐乐自从见识到之前岳昭带着王兆,跟她介绍的粮商做生意大赚了一笔之后,就再也没有小看过岳昭的商业能力。   能在整个未国的粮食都被那些大商户暗中囤积居奇的情势下,还能拿出那么多的粮食出来,可见岳昭的手段有多厉害。   而被揣测是个高人的岳昭默默端起自己的小茶杯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暖意深入肺腑,回甘的茶香让人口舌生津。   她舒了口气,道:“我有个酿酒的方子,想找乐乐姐你来做,现在开始准备的话,约莫一个月就能出酒了。你放心,这个酒酿出来的味道绝对好!”   系统商城出品的东西,就没有不靠谱的。   再加上准备原材料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大差不差,到时候让乐乐姐出门查账的时候把这些酒带上,一路走一路介绍推广。   只要打开知名度,肯定不愁订单来。   闻言,贾乐乐垂下眸子,思量了一会儿道:“先说好,咱们在商言商,昭昭你是只出方子,还是?”   既然是谈生意,就得有谈生意的样子,酿酒这个事情,最重要的就是方子,其他的东西,只要有钱就能办好。   贾乐乐心道,昭昭这么想着她,她自然非常高兴,但她还是得先摸清楚昭昭是怎么个出法,才能估摸着分账的问题。   听见贾乐乐的话,岳昭倒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有些讶然。   亲友团已经这么相信她了吗?   听见她手里有方子想合作,下一步就是谈怎么合作了?   她抬头瞄了一眼还在沉思的贾乐乐,咱这姐们好像就没想过她方子行不行的问题······   “既然乐乐姐这么相信我,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说说吧。”   岳昭放下手中的杯盏,倾身向对面的方向靠了靠,正色道:“乐乐姐,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个方子,你也看到了,肃州这边已经忙不过来了,更别提重阳关,所以我想把现阶段招人还有找原料的事情拜托给你,而往后我负责产品和包装,还有以后的发展方案,你就负责宣传和销售,赚的钱你分六成,如何?”   前期的投入资金她不缺,现在将军府的库房里还放着曹帮的家产呢,她缺的就是有人来负责帮她办起来。   贾乐乐听她说罢,默了默,道:“你既然跟我交心来谈,我们两家又关系交好,我怎么会占你的便宜,刚好我这阵子在肃州查完了账后有空的很,开工的事情就交给我,五五分成就好。”   她们贾家并不缺钱,不过她倒是非常好奇岳昭的方子酿出来,会是什么味道的好酒。   听见贾乐乐肯答应,岳昭大喜过望,站起身握着贾乐乐的手道:“不,乐乐姐你就占六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岳昭深以为,尤其是跟熟人合作的时候,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千万别玩儿什么这是人情,就你让出来一点,她多占一点。   以后若是发展的好就罢了,若是不好,好好的合作还要让两边的人心生芥蒂。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放心,我现在就开始找地方招人,约莫也就五日左右安排好人手。”   岳昭一锤定音,贾乐乐也不会扫兴,爽快答应了。   反正她快要查完账了,瞧昭昭的样子,事情还挺急,那就尽快开工好了。   二人又谈了两句酒业今后的发展方向,敲定了大致方案后,贾乐乐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送走了贾乐乐,岳昭紧赶慢赶连夜写了份计划书。   重阳关那些将士们开垦的荒田如今已经收上来了,她准备就拿这些田中的粮食来酿酒,到时候合作赚回来的钱则继续用在边军的福利制度中。   要想富,先修路。   整个肃州之间的官道已经有些短了,如果酒业能够发展起来,她要趁着自己还暂代肃州知州的时候,将肃州城的官道重新修缮。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地来解决。   时间有条不紊地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天气已经慢慢转凉,树上掉下的枯叶也越来越多。   放下笔,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岳昭长叹了一声,瞥了眼身旁已经批完了的有半人高的卷册,她重重靠在了椅背上。   两边太阳穴涨的有些疼,她脑子里冗杂多余的记忆在相应播放。   她摊在那里犹如一条咸鱼似的挺着,一动不动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魂魄慢慢飞了回来。   岳昭最近的生活那是十分的规律。   每天除了睁眼、洗漱、晨练、吃饭以外,其余时间无一不是在工作。   她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啊!   岳昭伸手抹了一把脸,遥想她上次累成这样的时候还是在上辈子基地刚建立不久,再这么坐下去,她早晚要被痔疮光顾。   忙碌了这么久,自己都快不知今夕何夕了。   好不容易将肃州的事情捋顺了,可以好好歇口气了,岳昭终于从繁重的工作当中脱离出来。   “啊——再忙上大半个月,就能稍微松口气了——”岳昭起身,站在门口做着伸展运动。   “少将军。”   是那日她出手帮了一下的小吏。   岳昭收回自己扩出去的手臂,正了正脸色,道:“有什么事?”   没看见她好不容易才能歇口气,她都带头这么卷了,你怎么能在她面前这么闲?   “少将军,贾姑娘的马车就在府衙门口,她让小的穿个话,说东西已经出成品了,请您过去走一趟看看成果。”   岳昭自那日将加班做出来的计划书连同方子,让人给贾乐乐送过去后,这段时间都忙昏头了,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听到这话才惊觉乐乐姐不仅把人手场地的事情搞定了,就连酒都已经出来了。   她道:“行,我这就出去一趟,你们该忙什么接着忙就好,若着有事急寻我,可先寻方洛姑娘解决。”   “是。”   小吏领命下去。   岳昭则是出门上了贾乐乐的马车。   马车哒哒地走着,贾乐乐觉着有些闷,顺手将车帘掀了起来,马车外大大小小的叫卖声传入岳昭的耳朵,此时天色有些暗了,集市上哄闹着一天中最后的喧嚣。   岳昭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眼睛就这么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马车拐过一个路口,忽然传来几道人们的叫喊声——   “稀奇啊,你看这是什么精怪?又像人又不太像人。”   “来来来,我出一文钱,再让它翻个跟头给我们看看!”   “我说,这东西你们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看着也有些忒吓人了!”   几人的高喝惊醒了神游的岳昭,她仔细朝那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片地方被围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停车。”岳昭开口道。   凑热闹可以说从古至今,都是人们的本性了,见那边这么热闹,岳昭也有些心痒,想去瞧瞧是什么东西。   “咦?什么东西围了这么多人?”   贾乐乐也有些好奇,她是从下榻的院子过来的,这条路是朝酒庄走的路,所以她来时根本就看不到这边的热闹。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扑哧一笑,默契地下了马车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岳昭带着贾乐乐左右挣开严严实实的人墙,终于挤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铜锣,口中还在大喊着:“会说话的狗精!各位父老乡亲没见过吧,这可是我们兄弟二人在山上遇见的狗精,这狗精一直与我二人相依为命,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喝彩几句,我们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从岳昭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笼子里一个趴着的背影,直到那两个乞丐将笼门打开,里面卧着的慢慢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狗精前两足像是人的手掌,后两足也像是人的双脚,身后的尾巴耷拉着,又细又短,像犬确又不是犬,反倒有三分像人。   瞧见围观的这些人,那狗精也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犹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   “啊,昭昭,这真是狗精吗?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看到那所谓的“狗精”,贾乐乐总觉得心中不舒服,而周围的那些人还在高喝着:“会说话吗?!让它说两句来听听啊!”   “就是就是,耍猴戏的还让猴子跳两下呢,你这会些什么啊?”   “我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啊?”一个农家汉子摸了摸手臂,嘴里嘀咕着。   “我也有点儿,今儿也没下雨,不应该啊。”他身旁的人听见汉子的话,也有些奇怪地抬头望了望天。   早在亲眼看见那狗精全貌的时候,岳昭脸上的兴味刹那间褪去,她脸色铁青,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那两个乞丐兄弟,身上冰冷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半响,岳昭转头对着身后跟着她们的贾家护卫道:“这位大哥,你去一趟府衙,将楚念找过来,跟她说是我的命令,让她带点人出来。”   岳昭的名头在重阳关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贾岳两家交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见岳昭的话,便双手行礼道:“是。”   贾乐乐看着岳昭铁青着脸,冷声吩咐的样子,也知道这伙人定是有什么猫腻。   她顿了顿,没说些什么,只老老实实站在岳昭的身旁,等着楚念带人过来。   这个时候刚巧就是楚念下值的时间,她和梁捕头带着身后的一帮捕快悠悠地走进府衙。   梁捕快还在对着楚念喋喋不休道:“我那可是好酒啊,你看连少将军都醉倒了,哎,怎么偏偏跟老顾在饭堂斗起酒来了,你说说,我这大老粗,字都不识几个,还要写什么八百字的检讨。”   “我好不容易抄完了,竟然因为字太难看,被少将军打回来重写了三遍!三遍啊!”   想起那几天,梁捕头的心都哇凉,他一个拿惯了刀兵的武夫,被逼着写检讨书,那毛笔哪是这么好拿的,奈何字若是写得认不出来,少将军就让他重新写。   那几天真是比他外出办差事还让人心累。   话音刚落,迎面就撞上了前来报信的贾家护卫。   楚念听着护卫转述的话,脸上微微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少将军这个时候喊她过去,定是街上出了什么事,想想岳昭的力气,楚念又诡异地放下心来。   问题应该不大。   梁捕头则是一拍大腿,朝身后的兄弟们招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走走走,少将军等着呢,咱们赶紧过去!”   楚念见他着急忙慌地带着人就往外走,摇了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梁捕头为人十分仗义,就是办事情风风火火的,性子太急了些。   作者有话说:   昭昭要发飙了!   这章狗精的资料参照了《清稗类钞》中的一个故事。 第62章   岳昭此时依旧站在那里,冷眼瞧着面前荒诞的场景。   狗精从笼子里出来以后,在乞丐的吩咐下,慢慢地爬了一圈。   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狗精疲惫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暮气。   仅仅是这一小段路,狗精足足爬了半盏茶的时间,期间周围的人还数次催促着,让那乞丐有什么本事赶紧亮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狗精仍旧是神色麻木,恍若未闻。   乞丐兄弟中略微年长的听见这话,倒是没有反驳,只敛着眉高声谄媚道:“我们这寻来的狗精啊,可不得了!这可是一个寡妇因家贫去山上捡柴,在山谷中累晕了过去,闭眼前只看见一个大狗的影子,待她醒了,那大狗,竟然还张口说了人言!”   见周围人的兴趣都被他提了起来,那乞丐洋洋得意地接着道:“那大狗啊,对着醒了的寡妇说了句,你晕过去时,我与你云雨了一番,你肚子里定会有我的孩子,待他出生,你便将他送到山上,那树下有些金银,权当是报酬,你若是不将孩子送回来,那我定会去吃了你。”   “寡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那山上,人说偶尔见过的,吃人的狗妖!那寡妇原先不信邪,只是拿了金银下山去了,谁知两个月后,果然被诊出了喜脉!”   “那这孩子如今怎么会在你兄弟二人手里?”   贾乐乐没忍住问出了声,眼睛还偷偷瞄了眼旁边还在散发冷气的岳昭。   见岳昭向她看过来,贾乐乐给了岳昭一个‘包在姐身上’的眼神,还靠过去在岳昭耳边轻声道:“我替你打探打探。”   岳昭:“······”   呵,女人,别以为说这话我就能被你骗过去。   你倒是把你眼里的八卦之火收一收啊!   见那乞丐还摆着架子不肯说的模样,贾乐乐便施施然向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吊钱,直直甩到那乞丐怀中。   那兄弟二人看这小姐出手如此大方,转眼就喜笑颜开地收起钱接着道:“多谢贵人打赏!多谢贵人打赏!您呐,听我细细道来。”   略年长些的乞丐拍了拍鼓囊囊的胸口,悠悠道:“那寡妇知道自己有孕后,想到山上大狗的话,又惊又怕,最终无奈,只能养着,谁知在她快要临盆之际,村里来了个神叨叨的道士,却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说是此处有妖孽作祟,他就当积些功德,帮着除了吧。”   “后来,那道士在山上与狗妖大战了三天三夜,期间狂风大作,雷雨不断,直到第四日,道士才下山,告诉村民们妖孽已除,往后便不用怕上山了,说完这话就原地飞走啦。”   围着众人的心绪随着乞丐的讲述,不断跌宕起伏。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他又甩着袖子道:“那寡妇知道狗妖死了以后,更是彻夜难眠,但如今孩子大了,也打不了了,整日以泪洗面,恰巧我兄弟二人要饭路过那里,想着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合计了一番便跟那寡妇说,若是不嫌弃,就将孩子给我们兄弟二人带走养着,我二人以后但凡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这孩子,你就拿着那钱买些补品养好身子,当此事是大梦一场。”   “我们便这么将狗精给拉扯大了,各位看官,这狗精还能口吐人言呢,各位给个打赏,我兄弟二人挣个饭钱!”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给了打赏,口中还道:“你们这兄弟二人也是仗义,看在这个面上,这些钱你们拿去。”   那所谓的狗精在两个乞丐兄弟的催促下,默了默,才对着这扔了五文钱的汉子,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贵人打赏,愿贵人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嚯!这狗精真会说话啊!”   人群忽然就喧哗了起来,众人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稀奇的东西。   而听完这些故事的岳昭却依旧冷着一张小脸,眼中还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讽。   这两人嘴上说的好听不假,但一定都不是实话。   这种手法,在上辈子的时候她也只是听过,却未曾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这哪里是狗精,这就是被二人拐来的孩子!   在她的地盘上犯这样的事,岳昭心中怒火更盛,这两个人,死定了!   不过一会儿,楚念等人终于在护卫的指引下找到这里。   众人一看府衙的捕快都过来了,赶紧散开了去,梁捕头等人还未靠近,就被让出了一条道。   几人瞧见岳昭,便过去行礼道:“少将军,何事召我们前来?”   见人都到齐了,岳昭不再忍着,指着那两个乞丐大声喝道:“将这二人给我抓起来!”   “是!”   这种活儿甚至都不用楚念和梁捕头出手,那几个捕快早就将人围住了。   这二人看见捕快的时候就想带着狗精悄悄溜走,贾乐乐暗中吩咐了护卫把人给拦下来了,护卫都是跟着主家走南闯北的,十分会看眼色,处理这种事情也是驾轻就熟。   那被抓的两人一开始情绪还异常激动,冲着两个护卫又是吐口水,又是咒骂,骂人的词汇那叫一个丰富。   市井中混迹的多了,什么养难听的词没听过,口中的腌臜秽语让两个护卫怒不可遏,想动手教训,又看了眼岳昭等人,最终只是狠狠将人扔到了捕快手里,沉着脸回到了贾乐乐身后。   周围的人见捕快把这两人给抓起来了,还有些不解,其中更有人打抱不平地喊了句:“人家不过是乞讨卖艺罢了,又没坑蒙拐骗你的银钱,怎的就要被抓起来,你们乱抓人,官府的大人可知道?!”   岳昭闻言简直要气笑了。   “是吗?”   梁捕头见岳昭的脸上越来越黑,当即大声喊着:“什么官府的大人,少将军就是我们肃州城的大人!睁开你们的眼睛都看清楚了,岳小将军受命暂代肃州知州一职,她就是咱们的知州大人!”   岳昭侧首冷漠地瞥了眼两个乞丐,那乞丐兄弟对上她的眸子,有些闪躲地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岳昭嗤笑了一句:“这会儿才知道怕啊?”   做下这样的孽,真是以为这世间没有人能看出来吗?   两个乞丐瞧了瞧身边的捕快,张了张口,没吭声。   让捕快将那狗精也一并带回衙门去,岳昭对着那些一直看热闹的百姓朗声道:“这乞丐二人看似是沿街卖艺乞讨,实则是两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诸位若是不信,可明日来我府衙听审!”   围着的人还没从面前这小女郎就是肃州知州的消息中走出来,就听见这仗义的乞丐兄弟竟是人贩子!   一时间周围冷清了许多,人群中的喧吵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几年边关的太平日子并不多,丢孩子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人贩子他们倒是没怎么直接碰见过,但对于人贩子的厌恶却依旧深刻。   见没人再出头质问,梁捕头便挥手喝道:“带走!”   梁捕头前脚将人带回牢里,岳昭等人后脚就到了贾乐乐的酒庄中,楚念反正已经下值了,没什么地方去,便跟着俩人身后一起来了。   方洛这两日则是跟着卞主薄去了下面的村县中,巡查各处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入冬的物资,没办法加入她们了。   贾乐乐选的酿酒地址是在自己名下的一座庄子中,铺子什么的已经在物色当中了,今日喊岳昭来,则是按照她那方子酿出来的第一批酒已经出炉了,特地喊人过来检收。   带着身后两人参观完了整个流程,最后三人坐在桌子边,贾乐乐手中提着一壶酒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岳昭刚想端起来,就感受到了身旁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   扭头看去,就见楚念冷冽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你敢喝我就去宰你的猪”这十个大字。   岳昭:“······”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喝的,我就是闻闻,一滴都不喝。”岳昭讪讪道。   这么好的酒只能闻不能喝······   为了她养在新手村的猪,她真是付出了太多。   贾乐乐看着岳昭的理亏的样子,轻挑眉梢,自顾自端起酒杯揶揄道:“来,楚念妹子,昭昭这酒量我是不指望了,咱俩尝尝!”   闻言,楚念将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微微勾了勾唇角,点点头:“好。”   两个人完全不顾身边一脸怨念的岳昭,对饮了起来。   这酒在杯中时清冽透明,没有任何杂质,入口之后柔润芳香,纯正甘美,饮下去后回味悠长,酒香在口齿间蔓延。   二人长舒了一口气,就连楚念都不禁叹道:“好酒。”   岳昭将酒放在鼻子前,仔细嗅了嗅,酒香柔和绵长,着实让人难忘。   “昭昭,这酒叫什么名字?”贾乐乐放下手中的杯盏,转头朝岳昭问道,“不愧是你拿出来的好方子,酿出来的酒真是了不得。”   “杜康,这酒名为杜康酒。”岳昭轻声回道,有些心痛。   能不好吗,为了这个方子,她的小金库瞬间见底啊。   见这酒算是酿出来了,岳昭便提醒贾乐乐她们下一步的计划:“乐乐姐,你之后启程查账,就将这一批的杜康酒都带上吧,这酒还有些滋养筋骨的功效,正好你要往京城方向去,路上做个人情往来,也是好的。”   “这事我哪里能怠慢,放心吧,我已将安排好了,你让人送来的酒坛竟然还是上等的瓷坛,昭昭你可是下了血本啊。”   贾乐乐想起那日方洛来送酒坛,跟她聊起岳昭买酒坛结账时肉痛的模样就忍俊不禁。   “嘿嘿,那乐乐姐你多费心了。”   岳昭笑吟吟地伸手,又给面前的两位斟上酒,道:“我是不能陪你们喝了,不过你们可以开怀畅饮,我就负责送你们回去。”   “就你鬼点子多。”贾乐乐亲昵地点了点岳昭的鼻尖,朝外面吩咐道,“让庄子上的厨房弄几个小菜过来,今日我跟楚念妹子,不醉不归!”   不一会儿,几道小菜摆在三人面前,庄子上的仆人刚想退下,又被贾乐乐叫住,只见她素手轻指桌上的菜,朗声喊着:“你喂鸡崽呢!照这个菜,再来三倍的量,厨房的栗米饭不用分开装了,直接端上来!”   她们在重阳关一起吃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已经对岳昭的饭量有了了解,她一向大方,一群人出去的花销全都是算在贾乐乐身上的。   偶尔岳昭还会觉着不好意思,只跟她们一般,吃一点就算了。   直到在将军府见识了岳昭真正的饭量,贾乐乐才知道岳昭在外面有多收敛,又心痛又好笑地说了她一通。   自那以后,但凡岳昭在,贾乐乐点菜的分量就全是超超超大份的。   说罢,贾乐乐还侧过身子拍了拍岳昭的肩膀,道:“放心!在这儿的都不是外人,你敞开了吃!”   岳昭略带惊讶地听完贾乐乐的话,脸上顿时绽出一个笑来:“乐乐姐果然了解我。”   楚念眼中也划过一丝笑意,她性子比较冷,可自从来到重阳关后,就多了很多朋友。   她们不仅没有介意她的性格,她的过去,还事事都想着她,连奶娘都说,她如今真是比在曹帮时要开朗了许多。   三人就这么嗅着身边的酒香,饮了起来。   准确来说,只有贾乐乐和楚念在喝,岳昭则是化悲愤为食量,怒干了一桶栗米饭!   作者有话说:   岳昭:你们喝你们的,我干我的饭! 第63章   次日,冷冽的寒风也没有吹灭肃州城百姓的兴趣。   昨日岳昭在大街上说今日会在府衙堂审那乞丐二人,早就在一些好事者的嘴里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晚上,附近大大小小的人家就都知道了此事。   所以这才刚到正午时分,府衙门口已经密密麻麻,围着一圈的人了。   岳昭自暂代肃州知州后,一直都是在府衙的办公场所,偶尔才会出门跟着巡街走几回,是以众人对这位新来的少将军还不太熟悉。   直到今日见有新鲜事情看,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手中没什么事情的,基本都挑着这个点儿来了。   楚念扫过外面的人群,心中也诧异了几分,没想到竟来了这么多人。   她带着方洛慢慢走到堂上,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方洛今日才刚跟着卞主薄回来,就听到了岳昭要开堂的消息,赶紧喝了两口水就过来瞧瞧。   那两个乞丐被差役左右拖上来时,脸上还是一片恍然,二人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好。   说是关押,其实就是被丢进了牢房,那地方既湿冷又酸臭,四面透风,是不是还能见到出来觅食的老鼠虫子,条件虽然恶劣,但也不至于冻死人。   哪怕如此,两个乞丐被关了一夜也是够呛。   见到堂上坐着的岳昭,想要上前求饶,磕头大喊,但碍于梁捕头颇具威严的眼神下,没敢将市井那套念唱作打的功夫使出来。   砰!   岳昭面无表情地将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沉着脸问堂下跪着的乞丐二人:“你二人犯下的罪,现在说出来,还有回旋的余地,莫要等物证人证上来,才要后悔。”   那乞丐二人对视了一眼。   二人上来之前就被捕快带去稍稍洗了一番,此事略年长那个男子的五官周正,一副质朴憨厚的模样,年轻些的一双吊梢眼有些不善,唇角向下抿着,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愁苦之人。   这俩人听见岳昭的话,神色还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迷茫,看的围观众人还悄悄议论起来。   就这穷苦的叫花子,怎么会是人贩子呢?莫不是这小将军弄错了吧?   乞丐兄弟老老实实磕了个头后,那略年长的哥哥便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啊!我二人不过是个沿街讨饭的,哪里是什么人贩子啊,这狗精,他真是狗精啊!小人在街上说的那些,句句属实啊!”   这二人在街上听见岳昭的身份,还有岳昭说他们是人贩子时,还有些慌乱,这些年他们的足迹可谓遍布大江南北,拿狗精卖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就没有人能看出来狗精的真身,未曾想在这边关小城阴沟里翻了船。   他内心就算怨恨岳昭的多管闲事,嘴上也不敢露出半分,只得拿眼睛狠狠盯着一侧的狗精,希望他不要不识相!   这狗东西最好别多嘴!   狗精的身世来历早在被带回府衙后,就被捕快们挖的一干二净,岳昭瞧着他的样子,心中也不仅划过一声叹息。   无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精,这就是个孩子!   她知道,还是因为上辈子末世前,在街上碰见了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独眼独臂的孩子在乞讨,不远处好像还有人盯着,院长妈妈看见以后,转身就带着她去了派出所,回来以后还跟她普及了什么叫,采生折割。   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是没有良知可谈的!   没有理会乞丐地的话,她转过头对着那狗精,缓声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这二人行事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狗精还是无力地卧趴在堂上,哪怕是身在公堂,他宛如死水一般的眼神仍旧没有什么波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听到岳昭的话,他默了默,有些气虚地低声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们说我是狗精,那就是狗精吧,我一直都在这二人的船上,他们一直将我关到笼子里,外面罩着一层黑布,为的是不让我被人发现这怪样子,我经常听到他们身边有小孩子的声音,但每次这二人都是空手回来的,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气。”   说完,便好似全身已经没了力气,将头低了下去。   他却忘了自己的来历,只知道自记事起,就被这二人说自己是狗妖的孩子,是个孽障,他二人养着他,那他就得报答他们。   他不记得自己原先还是个孩子时的事情,那乞丐二人这么给他说,他也就这么信了,跟在这二人的船上随着他们走南闯北,船上还养了两只黑狗,后来那黑狗又不见了。   自己就是一个不被期待而生下来的孽障,这乞丐兄弟待他也不好,整日就将他锁在笼子里,轻易不能见人,更是经常过着被人轻贱、殴打、辱骂的日子。   每日睁开眼就是要被这二人从笼子中拽出来给人表演,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这种完全的麻木让他早已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一生中没有丝毫的喘息空间。   就连他生病躲在笼子里不肯出来,换来的也不过是二人的一顿好打。   他经常觉得浑身疼痛,这种痛会让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这样的身份不会被允许在世间有什么好的结局,他的样貌也只会给他带来灾难,所以除了这起开二人的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而哪里才能有自己的安身之所。   这些问题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会懵懵懂懂地想着,而在其他时候,他就仿佛与世界隔了一层模糊的透明的板子,他不敢去死,就只能这样痛苦的活着。   直到在这个地方,他被岳昭发现了这个狗皮下面已经将行就木的灵魂。   岳昭指着狗精:“这狗精,其实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是让你们用了不知什么法子才变成了这样,可是真?”   那年长的乞丐闻言,不可置信。   好似变脸一般,脸上的不可置信刹那间换成了被冤枉,瘫坐在地上,不停地磕了几个响头,呼天抢地地哭诉道:“冤枉啊,大人,我们这天大的冤枉啊!这哪里是好人家的孩子,他真是狗妖与那寡妇的孽种啊!好人家的孩子哪里能是这等模样!”   那乞丐弟弟也跟着帮腔,脸上的苦意泛了出来,好似要被不讲理的官府欺压了一般。   底下的百姓一听哗然一片。   那狗精趴在地上,乞丐这般的大动作,也不过是抬头扫了他一眼。   岳昭托腮瞧着堂下这二人的表演,所谓沉浸式的演技也不过如此了,这演技要是放在她们末世之前——   奥斯卡没他们兄弟俩她都不看!   岳昭屈指敲着桌案,示意让二人安静下来,她不耐地开口道:“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方洛瞄了眼岳昭想笑又不敢笑,楚念则抽了抽眼角。   说这话之前,你自己倒是把身子坐正啊。   岳昭又问那乞丐二人:“你们可有别的解释了?”   那年长的乞丐继续哭喊道:“大人,小民真是冤枉的啊,我兄弟二人因为家中受灾,从小就结伴出来讨饭,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白眼都受过,这狗精就是我兄弟二人一时心软收养在身边的,我们兄弟这些年待他不薄啊,但凡我二人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他半点,若不是我兄弟养着,他这模样,早就死了啊!大人我们真是冤枉的啊,大人······”   说着,双眼还留下了真情实感的泪水。   岳昭倒是边听边点头,待这二人终于说完了以后,才施施然转头问梁捕头:“让你们去查的东西,你们可查到了?”   好一个死鸭子嘴硬,戏看完了,正事,可才刚刚开始。   这二人抓回来的时候,她就让梁捕头带着人细细去追查这二人的来路,果不其然,在城外的一处及其偏僻的河边,找到了这二人藏起来的小船。   梁捕头早就忍不下去了,要不是看在少将军的面上,他找到东西的时候恨不能将人打死在牢中!   “回大人,找到了。”说着,转身对着其他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喊道:“将物证呈上来!”   不多时,另一个捕快端着一个手臂高的大坛子走了上来,端正回道:“大人,这就是从那二人的船上搜出来的物证!”   原本有恃无恐的二人在看到那坛子时,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不敢张口言语。   “这是什么?”   “回大人,这是我等从这二人的船舱中搜出来的东西,我们原以为是个酒坛,小的好奇,打开看了,才看清,这里面是一个小儿的尸骨!”   “啊!”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   小儿的尸骨?!   虽说这世道才刚太平不久,外面的世道还不甚多好,但是肃州城里的好歹是城,相对来说丢孩子的事情不怎么会发生在城里,但这事情也不是一件都没有发生过。   原本还有些可怜这乞丐的百姓们,一时间变了脸色,有几个老婆婆更是咬牙切齿地瞧着这二人,要不是公堂上要讲究规矩,她们早就捡起路边的石头砸过去了。   “大人,我等还找了肃州城里最有名的文大夫来了,让文大夫瞧一眼这狗精,定能知道,这狗精是不是天生的了。”   那捕快端着坛子,高声喊着。   岳昭侧头瞥了眼楚念,道:“传上来。”   楚念点点头,转身将人从后堂带了出来。   文大夫就在肃州城中最有名的问心药堂坐诊,不仅医术了得,还时常给那些抓不起药的人家赊账,这肃州城大半人家都听过他仁善的民声。   老大夫已经花甲之年,但身体硬朗,白发白须,一派严肃正经的模样。   他端正跪好,简单答了岳昭几个问题后,便走到了狗精的面前细细把着脉,摸了摸他的筋骨,还不时问着什么。   要说那乞丐兄弟看见坛子时已经面色灰白,那在此时二人则是抖成了筛糠。   半响,文老大夫终于点点头,重新跪好道:“大人,这确实是个孩子扮成的,并不是什么狗精,这孩子骨龄不过五岁,身子应是被灌了猛药才变成这样,这孩子的底子······已经全毁了,寿数不过就剩下了不到半月。”   砰!   岳昭狠狠拍了下惊堂木,手落下时,那惊堂木竟然断成了几截。   她漠然地看着那不再哭诉的乞丐,凌厉气势散发出来,冷声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看见那边烧红的铁针没有,若是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先用烧红的铁针给你们二人多扎两针!最后一次,你们是不是冤枉!”   那乞丐二人顿时瑟瑟发抖,俯下身子,只是不停磕头,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岳昭不想浪费时间,当下就让身边的捕快上刑。   梁捕头拿着那烧红的铁针,整个人凶神恶煞得好似来索命的鬼差,乞丐兄弟心惊肉跳地盯着这个拿着铁针,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煞星。   那年轻乞丐被吓地怔了几息,身体快要跳起来一般,挪着双膝走到岳昭近前重重磕了几个头,道:“大人!我,我说,我们不是冤枉的!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脏乱的头发随着摇头的弧度不停地颤抖,嘴中还喃喃着:“小的招,小的全招。”   年长的那个还想制止他,张口欲言时被梁捕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说:   岳昭:这两个人的死法,呵,我内定了。 第64章   寒风肆虐,围在府衙门口的百姓没有觉得寒冷,却被那跪着的乞丐说出的话,凉得心颤。   此时众人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都在静静地听着那年轻乞丐用颤抖的声音说出的话。   那狗精卧在地上,听着自己的来历,眼神中只微微有了些波动,而后又恢复成死水一片。   “狗精是我们掳来的孩子,用的法子,是一个老叫花交给我们的,他想让我们给他送终,没多久,那老叫花就死了,我二人也就学到了一半,那老头子就没弄过,说是怕报应,但又不想死后还没有人给他立坟烧纸,便以此为交换。”   那年轻乞丐皱着一张脸,身体不停地颤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面色发白。   那年长的乞丐神情惶恐,拼了命想出声阻止,却被梁捕头带人捂着嘴拖到了一边。   年轻乞丐看着楚念旁边烧的通红的铁针,嘴巴不停张合着出声道:“做狗精的法子粗劣的很,先用药使他全身皮肤溃烂,用狗毛烧成的灰敷在身上,给他喝一碗用新鲜的黑狗血配好的猛药,伤口好了以后,就会长出来狗毛,这就成了狗精,但这法子太狠,一百个人里都不见得能有一人成功挺过来。”   “这么多年,只有他和另一个孩子活下来了。”   “那个孩子呢?”岳昭双目如寒星一般,直直地看向他。   “死了。”   说罢,那年轻乞丐转头瞥了眼一侧的狗精,而后面色死寂,接着道:“那坛子里就是实验失败的尸体,我们还未来得及处置。”   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孩子的命了,他们不停地找人实验,也是因为这法子实在太猛,成功之后的狗精,根本就活不过两年。   那年长乞丐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断成三截的惊堂木被岳昭徒手捏成了碎木屑,渣渣从她的指尖落下,直看的乞丐兄弟眼皮狂跳。   听到此处,岳昭怒极反笑:“好!很好!”   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疯狂涌上来的杀意,她狠狠喘了口气:“我问你们,你们这些年一共掳了多少孩子?每个人从哪里掳来的,可有记录的账册?若有账册,现在又被你们收到了哪里?”   那年轻乞丐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道:“我,我们兄弟二人,只粗粗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会记这些,只是我哥哥有个习惯,每掳来一个孩子,若是死了,就取他们一小截指骨磨成珠子,就,就在那坛子里。”   岳昭看着那有成人手臂高的大坛子:“把坛子端过来。”   一眼扫过去,那端着坛子的捕头便上前在众人的眼下,重新打开了坛子,拨开上面小小的尸体,露出坛子里面的那些珠子。   再抬头时,那捕快已经红了眼眶,周围的百姓也哗然一片。   那年长的乞丐再也没有挣扎,只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些骨珠就在坛子的底下,上面便是那孩子的尸体,他们找到坛子的时候,因为尸体的遮挡,并没有发现尸体下面的骨珠,如今仔细检查,那骨珠竟然已有半坛之多!   岳昭看着坛底密密的骨珠。   只觉得那里每一颗都能刺伤她的眼,上面还婴孩尸体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取出指骨,所以才留了下来。   她看着乞丐兄弟二人。   内心漠然一片。   狗精也重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悲戚。   这二人真的配是人吗?   他算是披着狗皮的狗精,那这二人应是披着人皮的妖魔才对。   百人不能活一位的法子,他是第二个活下来的,这二人到底有没有心?   他们真是比真正的妖怪还要恶毒。   岳昭又仔细问了几个跟狗精有关的问题,问了狗精的原籍地址,但这二人说这是他们路过的一个城里掳来的孩子,只记得这孩子玉雪可爱,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时间也久了,早就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地方。   狗精的眼神随着这二人的回答骤然亮起又熄灭,最后归为最初的那般麻木平静。   岳昭看似困倦地揉着鼻梁,但熟悉她的方洛知道,昭昭这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有火不能发,心累。   “辛淮,你说该怎么判?”   突然被点名的辛淮也没有慌张,理了理手中的记录,不假思索道:“俱五刑。”   而且根本就不用再斟酌量刑要多轻多重了。   以这兄弟二人犯下的罪行来看······   拖出去俱五刑个几百遍都不解民恨。   不只是他们,依照律法来看,三族之内都逃不掉,奈何这二人是个居无定所的乞丐,身边也早已没了家人。   岳昭便道:“那就俱五刑。”   辛淮道:“是。”   这二人的罪行已经让岳昭忍不了他们活着受罪了,若不是要考虑到律法威严,她现在就想将这二人的骨头一节节打碎!   这二人被拖下去的时候,岳昭依旧沉着脸色。   淦!   这世上若真的有地府阎罗,她非得踩着这二人的魂魄,将他们的魂魄也统统俱五刑了!   底下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不少人也觉得这个判决实在是大快人心,看完了热闹,众人也就心满意足地散了。   时不时还感慨着回家多找点烂菜叶子,小石头什么的,等这二人行刑之时,一定要砸个痛快。   众人散去,岳昭走到那狗精跟前,看着他那满是暮气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那狗精听到头顶温和的声音,抬起头静静地盯了岳昭一会儿,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我这样子,大人叫我小狗吧。”   “小狗,你可有什么心愿?”   岳昭想起文大夫的话,有些不忍,这么短的时间,想在那乞丐根本就不确定的地方,找到小狗的亲生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他如今的体质,就连系统商城里的药都再也改变不了,更何况岳昭手里的感恩值,最多只能让他多活上一阵子。   闻言,小狗低头想了很久,最后默默道:“我死了以后,求大人将我埋在河边,我一直都在船上,也许这样,可以让我的魂灵飘回故乡。”   “大人也不要帮我找亲人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成了这个样子,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身上到现在也还在痛着,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不想再撑了。   他的话让在场的众人纷纷红了眼眶。   这才多大一点的孩子啊,他的愿望里没有糖,没有玩具,没有任何平常孩子的愿望之一,而是在为自己死后做着打算。   岳昭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忍下眼中的泪意:“把小狗抬到后面的卧房中,好好安置。”   梁捕头八尺高的汉子,抹了把脸,吸着鼻涕上前把小狗从地上抱进怀里,平时五大三粗的人此时的动作竟然温柔无比。   小狗被抱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将头低低地靠在梁捕头的怀里。   梁捕头将人带到那卧房安置好后,瞧着小狗一动不动地卧趴在床上,怕他一个人对这里陌生害怕,便直接在这卧房中住了下来。   他让小狗稍等一会儿,便准备出门,到饭堂打了些粥饭端过来。   路上他想起文大夫的话,又偷偷给自己抹了把脸。   文大夫早就给这孩子把过了脉,梁捕头再过去问时,他也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微微摇了摇头:“非是老朽不想救,那贼人给他灌得药实在太猛,就好比一桶水漏了一个洞,还能想办法补上,但若是连桶底都没了,无论再怎么补,都无济于事啊。”   走进饭堂,他就跟那大娘要了两碗粥,自上次少将军把饭堂的桌椅板凳都徒手拆碎以后,第二天方洛姑娘就着人将这些东西补上了。   小狗的事如今才审完,便在府衙中流传开来,饭堂的大娘一见是他来,还特意要的粥饭,便知道这是给那可怜孩子的。   她转身又抓了一把米放进锅里,细细熬成了浓浓的鸡丝粥,给梁捕头盛了满满一大碗,还破例配了两个小碗放进了食盒里,端给他时还特意嘱咐道:“不够就跟我说,我再给那孩子煮。”   “多谢。”   梁捕头点了点头,回到了卧房中。   入夜,二人一番洗漱过后,梁捕头给小狗喂了一碗少将军特意让人送过来的水。   “睡吧,我去熄灯。”   梁捕头吹熄了油灯,躺回了被窝。   “还不睡吗?”   小狗躺在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带着热气的被窝里,从鼻尖到心里,都是满满的暖意,睡意全无,他本应该是再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但此时却有些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大梦一场,醒来后,就又是在盖着黑布的笼子里,过着每日被人打骂卖艺的生活。   “这真像是一场梦啊······”他喃喃道。   梁捕头倒是笑了笑,很理解小狗的心情,于是睁开眼睛,和他聊起了天。   他不好说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怕引得小狗神伤,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小狗闷着声音说了句:“那位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梁捕头一听,便和他说起了岳昭的事情,当然,该说的能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   但二人的对话中心意思都是一样的——少将军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郎。   聊着聊着,逐渐酝酿出了睡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梁捕头便要去当值了,小狗没有答应他带自己出门的请求,只是一如往常卧趴在那里。   而岳昭也早早起身。   无他,鉴于贾乐乐一路不遗余力地宣传她们酿出来的杜康酒,终于吸引来了第一位大客户——福州沈家,沈望。   这沈望还是贾乐乐的姑父,家里也算是福州有名的望族,这次贾乐乐将杜康酒当作礼物送到沈家时,还特意给姑姑说了这酒,沈望尝了以后,立马意识到了这里面蕴含的商机,当下忙完手里的事情就来肃州拜访岳昭了。   岳昭原本不太了解沈家,还是方洛给她好好说了一下。   福州沈氏最广为人知的优点就是——有钱!   堆金积玉,遍地黄金的那种,有钱!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等的肥羊,他终于来了。   沈望:??? 第65章   沈望被引到府衙里,仅仅只是不算寒酸的待客正厅时,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哪怕来之前,自家那个小侄女已经跟他说了,这出方子的小女郎是个身份不凡的小女郎,但如今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有些稀奇。   说是待客正厅,其实就是岳昭日常每天办公的地方,摆件都没有一个,全是书架还有一摞摞的卷册公文。   她们肃州本就不是富庶之地,说白了就是,穷。   岳昭深觉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这位想必就是沈家伯父了?”   岳昭瞧着面前这位相貌不算出众,看着应该三十出头,穿着灰色直身,气质还有些儒弱的男子。   “不敢不敢,福州沈望,见过少将军。”   沈望明显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   虽然第一眼看着岳昭有些稀奇,但面上滴水不露,听着岳昭客气的话,更没有一点轻慢,反而姿态更加恭敬谨慎。   沈望原先也只是听过这位少将军,力大无穷,神勇非常的名声,来到肃州以后还特意打听了一番,又得到这位少将军勤于政务,心系百姓的声誉,他心中的怀疑却又增加了几分。   但眼下看到岳昭身边一堆接着一堆的卷册,府衙的环境也是十分简朴。   大冬天的,房里连一盆炭火都没有,穿着亦是朴素,丝毫看不出堂堂少将军该有的派头,倒让沈望生出几分好感。   沈望怀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那侄女托我带给少将军的信。”   他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下人便上前将信转呈给了岳昭。   岳昭站起身走过去,拉起了还在行礼的沈望,将人带到正厅处坐下,才一脸羞愧道:“您既是贾姐姐的姑父,我称您一声伯父也是应当的,只是肃州城要解决的问题繁多,我这阵子真是忙昏头了,您来了也未能出门迎接,还望不要见怪。”   沈望只是浅笑不语。   谁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场面话罢了。   眼前这位女郎是与贾家有些交情,跟他沈家有没有半分干系,从地位上来看,自己不过商贾之人,岳昭不仅是肃州城的暂代知州,还是重阳关的少将军,所谓“不要见怪”这样的话,听听也就算了。   当真那就是自己不识抬举了。   岳昭拆开贾乐乐的来信。   信中一半是简简单单的唠家常,一半就是对她自己这些日子的推销总结,最后还提到了不要担心要价太高,最好将生意做长久些,她估摸着她们酒庄酿出来的那些,姑父都“吃得下”。   瞧着信上贾乐乐让她放开了宰人的意思,岳昭突然狠狠羡慕住了福州知州。   看看人家,有这样一位大户在,何愁拉不动地方经济,肃州这边,贾家开的就是钱庄,在重阳关开还都是因为仰慕自家老父亲,实则根本肃州的钱钱钱庄都是倒贴经营,不然贾家也不会这么重视那些“分行”了。   哪像自己现在,一文钱都恨不能掰成两文花,关键这样节省了都不够,整日都在捉襟见肘。   “瞧着时辰,不久就要晌午了,沈伯父不若先歇歇脚,留在此处用个午饭?”   生意嘛,什么时候都能谈,若是对方着急,岳昭也不介意今天就把事情给谈了。   明白岳昭话里的意思后,沈望顿了顿,面上仍旧温和周到:“多谢少将军美意,今日在下只是特来拜访,就不耽搁少将军了,在下还要在此地多叨扰几日。”   岳昭内心嘀咕,看这样子,好像人对这生意并不是多着急,还要留下来在肃州考察一番吗?   做生意,本着上赶着不是买卖的原则,岳昭不仅不好拒绝,还要让人安排好住所,在配个“导游”,把人给招待好了。   她思来想去,最后让人把辛淮叫了过来。   “这阵子就劳烦你带人在肃州四处转转,最好能打听出来沈望还有什么来意。”岳昭踮着脚拍拍辛淮的肩膀,“靠你了啊!”   因为肃州城的大小事务繁琐忙碌,整个府衙至今都在加班,当然也还没有放年假,虽说下面的人最初还有些微词,但看到岳昭安排出来的,贴在府衙内部公告栏里的加班费通知时——   放什么假呀!他们选择三倍加班费!   带头卷起来的岳昭对大伙儿加班热火朝天的表现,也表示十分满意。   “少将军是觉得沈家此行,另有安排?”   岳昭倒是挥挥手,无所谓道:“倒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想看看沈家还想跟我们交易些什么,若是有什么建议,你也帮我听着些。”   辛淮:“······”   所以本质上来说,他们少将军应是还存着宰人的心思。   对于辛淮来说,招待沈望这活他还是很愿意的。   沈望的名声,或许少将军身在西北,并不是很了解,而他为了讨生活,早就把未国各处的情况摸清楚了。   沈望可是沈家长房嫡子,在上一辈退位以后,现在更是挑起了沈家的大梁,成了沈家家主,而沈家······   简单来说,莫说在福州,就是整个未国,都不见得还有第二个这样生意广的商户,沈家的权势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有钱的,族中经营的范围十分广泛,还有不少“跨国”生意。   尽管沈家家风严谨,素来低调,但有钱的名声还是从这一点上传了出来,沈家在福州也与人为善,修桥修路,赈灾纳税从来都不含糊,因此每一任福州知州,都会与其打好关系。   “福州沈家,这么厉害?”   岳昭真是再一次在心里捏了个酸柠檬。   另一厢,沈望带着他带来的人也安顿好了住处,府衙后院还有几间专门待客的院子,岳昭派人去简单布置捯饬了一下,如今也还算很体面的“客舍”了。   随行的小厮将床铺整理好后,又拿出了带着的茶具。   沈望将小厮召到身前,把玩着腰间的一块流云百福样式的暖玉,那玉佩莹白细腻,温润无暇,便是不懂玉的百姓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在你看来,肃州如今风貌如何?少将军此人如何?”   小厮就是在厅上转呈信件的人,也是跟随沈望多年的老人,说是心腹也不为过。   他想了想,还是很客观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小的从进城起,就能感受到门卒对外来人制度森严,但城内各处简洁干净,热闹有序,每隔一个时辰就能瞧见巡城的府衙捕快,市井中人虽有市侩之人,但没有无礼之处,倒有些欣欣向荣的事态。”   “少将军此人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之间并无轻视之意,行事也颇有章法,私以为——”   沈望走到窗前,看着门外有些萧瑟破败的庭景,寒风吹过树梢,枝桠随着风的力道不断摆动,他开口道:“接着说。”   小厮便道:“私以为不能因其年纪而小看此人,其身后有重阳关和岳府撑腰,虽岳府底蕴单薄,徒有声望,但自她被找回岳府以后,屡建奇功,颇得圣上青眼,岂会是一般的黄口小儿?”   “道理是这般道理。”沈望摇了摇头。   自家跟贾家的往来也算十分密切,一直都听自己那位妻兄吹捧岳将军美名,侄女在沈家拜访时提起这位少将军,口中也尽是称赞之词,并主张定要与此子交好。   但沈家大部分人听到贾乐乐的转述,并不感冒。   甚至不以为意。   先不说此子年纪太小,就是手底下的人也大多是其父给的,至于身边培养的草台班子就更可笑了,统共就没一个能有弱冠之龄。   而沈望则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自己的侄女虽只有十四,但从小见的人就不少,应是天赋如此,自小她看好的人,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小厮又道:“家主,您看这少将军暂代知州之职,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这么一个穷苦之地却能盘活,可见其本事,到时徐家老爷来了,定要与少将军交好才是。”   沈望对此却避而不谈,只道:“我们先出去走一走。”   他此行的目的确实不纯粹。   不仅仅是为了杜康酒,那酒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但区区这点生意,根本就用不着他这个沈家家主来谈。   众所周知,如今少将军只是暂代知州一职,朝中吏部还在找愿意接手的人,肃州是出了名的穷苦之地,但到底怎么穷苦,没有生路,却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但沈望就不一样了,沈家的根基在福州,其他地方也都有些了解,不仅是重阳关,就是肃州都是连商贾都不愿意来做生意,只能说明这地方根本就榨不出什么油水。   贾家当初非要死心眼,将本家的钱钱钱庄开在这里,现在不也只能靠着别处钱庄的营生贴补这里,那几个地头蛇豪强虽不怎么欺压百姓,但实力摆在那,想浪都不一定能浪起来。   徐家是自己妹妹嫁过去的姻亲,那徐由对妹妹也很好,本有大好前程,奈何原先依附的柳相一派树倒猢狲散,如今被打压着不得重用,眼看前途能一眼望到头,妹妹不得不来信跟他说了夫妻俩商量出来的想法。   肃州知州这个位子一直空着。   一是这位子邪性不说,地方还穷苦,上面能来的人都不肯来,二则这地方也是有人盯着护着的,小地方的人想升到这儿,也得看朝中那群人的安排。   徐由没有办法,只想奋力一搏,眼下已经在京中打好了关系,事情有了眉头,所以拜托沈望来瞧瞧地方,若是实在没法呆,那他们也能再想想办法。   作为来合作的有点关系的“大户”,这头衔应是可以让他在整个肃州畅通无阻,还会有专门的“导游”给他介绍风土人情。   只是,瞧见辛淮时,沈望还是有些意外。   少将军的草台班子里,何时有了这样一位气度风华的公子。   二人相互见礼后,沈望又细细看了两眼面前的人:“我是不是何处见过辛公子?总觉得辛公子有些面熟。”   听到这话,辛淮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面上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在下的面貌随了家母,只是未曾与沈家主见过,不过在下也觉得与沈家主一见如故。”   闻言,沈望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跟着辛淮走了出去。   二人相处的气氛很是融洽,沈家主还自来熟的要与辛淮以兄弟相称。   辛淮来肃州府衙也有一阵子了,对肃州的发展可以说是亲眼见证,办起事来已经是面面俱到,他姿态坦然磊落,跟岳昭一样不会顾及什么面子工程,正如岳昭曾经说的——   这东西有没有,别人比你还清楚。   再说了,这玩意是能拿来吃还是能拿来喝,别什么不学,就学人家装大头蒜!   于是沈望就看见辛淮带着他,大大方方展示了肃州现在有多穷,人民现在有多不富裕,条件设施有多么不足,介绍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穷的简直坦坦荡荡,甚至还隐隐有些自豪。   沈望:“······”   这到底哪里有可以自豪的地方?   转念又想到小厮嘴里,肃州穷苦之地现今有欣欣向荣之相,又释怀了。   好像也确实挺值得自豪。   辛淮瞥了眼沈望的脸色,心中赞叹少将军说的果然有道理。   这种话就是要“不要脸”,把架子放下来,穷得襟怀坦白。   说着,辛淮带着人走到了西北角。   这边的人正在搭着架子,还有准备好挂灯的长绳,看着有些凌乱,辛淮解释道:“沈兄定要多留几日,看看元宵那日肃州的烟火花灯节。”   “烟火花灯节?”沈望有些好奇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烟火花灯节?"沈望有些好奇起来。   “这个花灯节本就是少将军的主意,已经在重阳关举办过一次。”   这事儿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辛淮也没想过要隐瞒:“今年少将军准备在肃州城也举办一次,以后每年应该都会举办。”   沈望不是没见过这等盛事,对此的兴趣也没有很大,因此也只是顺着话题夸了几句就罢了。   二人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岳昭之前嘱咐辛淮,一定要带人来逛一圈的酒庄前。   下人早已得了消息,将已经酿出的最好的不同批次的酒,搬了出来好几坛,辛淮把酒带上以后,顺顺利利连人带酒送回了客舍。   回到了房间的沈望倒是没客气,把这些酒依次排开。   站在桌子前的小厮有些支支吾吾道:“家主,这,这些都喝吗?”   沈望道:“都喝。”   未国的酒业并不先进,且食物收成不好的时候,酒这种东西可是市面上的稀罕物,如今大部分的酒水口感都有些粗劣寡淡。   而沈望搬回来的这几坛,虽然不一样,也是小厮没怎么喝过的好酒,当下得了允许,便也没再客气。   沈望瞧他喝的差不多了,开口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小厮仔细的说着自己的感受。   酒顺着咽喉落下,犹如线一般,让人清晰的感觉到,酒水顺着口、喉再到胃的流程,不多时,淡淡的暖意涌了上来,让人舒服的喟叹。   “家主,这真是好酒啊。”小厮喃喃道。   沈望听完这话,心中也对此满意。   原先他觉得出来找岳昭做酒水生意,不过是顺带罢了,主要还是来肃州城给自己那个妹夫探探路。   岳家在肃州的势力哪怕仅仅是重阳关,就已经不可小觑,更何况现在岳家下一任家主暂代知州一职,若是岳家有心一直保持这样的局面,徐由就算经过吏部的点头,能不能活着走到肃州都未可知。   但如今真细细看了这酒,沈望才知这生意他属实不亏,甚至无法拒绝。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有意让下属每日饮一些杜康酒,时间长了以后,下属还来禀报,说自己的暗伤都觉得好了一些。   看来自己侄女说这酒,还有些药效的话,并不是虚言。   他坐在窗边瞧着桌子上那几坛散发着酒香的精美酒坛。   手中还在把玩着那枚暖玉,言笑自若道:“这少将军,深不可测啊······”   小厮闻言心惊道:“家主的意思是,那我们······”   他们沈家虽然有些钱财,但终归就是商贾的身份,沈家在福州还能有些脸面,但在整个未国来说,不过是刚富起来没多久的“有巨财的新贵”,自家能拿得出手的族人后辈也就那几个,不然,家主也不会为了徐大人的仕途,亲自来肃州了。   “明日我们再去上门拜访。”沈望淡淡道。   他本以为上次推拒了岳昭的邀约,这位少将军会心中不满好好晾上他几日,毕竟这样的大人物他不是没接触过,身居高位,傲气惯了,总得让人求着才肯松松手,没想到,今日他刚进门没多久,就看见了满脸倦色,眼底还有些青黑的岳昭。   沈望不解道:“少将军是遇见难事了?”   岳昭的神色还有些一言难尽,半响不语,最终在沈望的追问下,才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寒气已经来了,各家的火炕都要派人下去检查一番,普及一下常识,免得出了事故,还要准备肃州城修路的事······”   这阵子真是把她给忙坏了。   先是几个小地方的村民,因为火炕的烧法不对,死了两家人,她才意识到虽然这里,早已有了火炕来度过寒冬,但如何规范使用,应当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不知晓。   岳昭也是想到做到的性子,昨晚就赶紧成立了紧急小组,商量出来规范的用法,批量画成图让人宣传去了,谁知道出门宣传的小组人员,坐的车半路打滑,轻伤了一两个人。   现在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劳动力啊。   岳昭表示非常心痛。   这件事也加速了岳昭想要修路的法子,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都在这位置上带着,萧瑜恐怕也不会放心,他们岳家在肃州的势力扩大。   知道他们的忠心是一回事,但放任他们做大可是另一回事。   她不知道下一任的知州会不会是个好官,会不会为民着想,为百姓分忧,但她既然暂代了这么久,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修路就是岳昭一直想要办成的事。   “少将军治理肃州如此尽心尽力,难怪深得此地百姓的爱戴。”   沈望顺口接了下去,还将话给夸了回去。   他暗中观察岳昭毫无异样的神色,试探着先把生意的事开个头:“少将军酿出来的酒,在下早就心中钦佩,这样的好酒,就算是沈家也不曾见过几回,更何况,少将军的酒长时间饮用,竟然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家中母亲现在每日都要饮一杯这杜康,说是喝了以后,身上的陈年顽疾都不再如过去一般病痛难耐了,说来惭愧,沈家族中也有子弟以及护卫等习武之人,身上总有些旧伤病痛,沈某身为家主,每每看见他们痛楚,心中也十分惭愧,是以少将军手中的酿酒良方可否······”   岳昭都没等人把话说完,便拒绝道:“沈伯父此话过誉了。”   “其他都好说,只是这良方乃是我岳家祖传下来的,我父拿给我时还特意交代了,此方子是岳家‘至宝’,若不是现在实在有些难处,怎么说都不会拿出来的。”   这酒能有这功效,还是岳昭想着,仅仅靠着酒名声不一定能打出去,于是狠了狠心,兑换了系统商城的丹药稀释进去。   一颗丹药她能稀释到一千坛杜康酒里。   沈望这就想一次性买断?   哪有那么容易。   听见岳昭的话没有丝毫乐意商量的余地,沈望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安心了下来。   细水长流的生意才吸引人,他自己就是商贾,当然知道这方子不会卖,如今试探,也不过是为了安心罢了。   但面上仍是讪笑着,略带歉意道:“这要求确实有些无礼了,少将军莫要怪罪,只是为了家中族人,沈某还是要再争取一下,不知少将军手中还有多少杜康酒?”   都还没等岳昭出价,沈望就已将开口断了中间你来我往还钱要价的过程。   大致数目他问过侄女,不过侄女只是含糊了过去,他们昨日从那酒庄路过,虽不知这少将军还有没有别的酒庄,但这生意毕竟来日方长。   “沈伯父的意思是,要一次性全部买断我手里的货?”   岳昭心中已经在盘算,从哪里要价比较合适了。   挥刀霍霍向牛羊啊!   沈望确道:“那倒不是。”   生意人,尤其是他们这种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生意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是不会做的。   一次性买断有什么用,只要岳昭手里有方子,那酒就不会绝市。   万一前脚他买完,后脚岳昭还能给其他人更多的酒,更低的价,那他这趟来肃州谈生意,不是显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所以沈望只不过准备要个一两百坛。   若是后续这酒能在福州打开路子,自己还能回头接着跟岳昭谈价钱,回头再抽身做个中间商,那所有的风险都不会再由他来担了。   他只是帮岳昭将酒卖出去罢了,然后从中获取自己的那部分利益。   那所有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就都有人来出了。   岳昭对于这点上倒没有什么异议。   这酒能卖出去就行,至于怎么买,对方想怎么做,那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见猎物上道,岳昭也缓缓露出自己的目的:“沈伯父这般有诚意,我心中只有感激,只是您也瞧见了,肃州穷苦之地,您准备拿什么来结账呢?”   她拨了拨杯中的茶叶,蹙着眉道:“若是用金银,说实话,在这地方,用处并不大,不怕您笑话,我还在忧心这修路之事,因此······”   沈望面上还是一派和善的模样,心中确已经起了波澜。   他谈过的生意,见到的那些个大官,大家都习惯了话讲三分的,藏七分的模式,他也不曾小看过岳昭,但没想到,这少将军,竟是个直来直往的风格,没有任何想要跟他玩心眼的意思。   但沈望也是个理智的家主。   “修路之事······怕是要带沈某回去与族中商议一番,这事并不是沈某一人就能决定的。”   他沈家确实有能力帮着修,但话不能说的太直太满,谈判总要给自己留些余地。   “这是当然。”   岳昭点点头,她本就没想着人家能立马就答应她。   虽然她期待达成合作,但也不会利用官职步步紧逼,不必要的误会,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   沈望更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定了定心神,还是将话题引到了利润的商谈之中,谁知道岳昭却开口反问道:“这不重要。”   不重要?沈望内心懵逼。   谈生意,这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这馅饼掉的太大,让沈望一度以为岳昭是不是在跟他说笑。   岳昭倒是非常洒脱:“我现在只是暂时管着肃州大大小小的事情,新上任的知州怎么说明年也应该有消息了,所以这修路的事还要伯父多上些心,辛淮回来也总是夸赞伯父,说伯父在福州做生意就以信誉著称。生意上的事,我懂得也不多,伯父你看着办就好。倒是这修路的事,我这边人手也是足够的,当然动工的话也是越快越好······”   他看着办?   要不是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沈望早已将情绪控制练的驾轻就熟,此刻他口中的茶恐怕都要喷咳出去了。   还是那句话,跟她岳家有交情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沈家,这少将军,这么不拿他当外人?   莫非这小少年还真是一心为国为民,不求回报?   就是因为见识了太多,所以他才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少将军说的,沈某都记在心里,这些问题,也不是沈某一人做得了主的,少将军放心,在下回去就与族中商议此事。”   沈望这会儿已经完全掌握不了这场谈话的节奏了。   岳昭又趁着他恍惚的功夫,赶紧提出了石料、工钱的问题,一点反应的功夫都没给他。   直到沈望走出了门,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   岳昭则是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慢慢悠悠地给自己的茶杯续上茶水,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热水带着茶香进入腹脏,她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方洛缓缓从后堂走了出来。   “昭昭你为什么要开这么好的条件?”   方洛很不解,虽说那时贾家姐姐的姑父,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怎么能让出去这么多。   那酒一出来,是个人都知道绝对不愁卖,甚至销到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会被人疯抢,这其中牵扯到了多少利润,怎么能转眼就这么送了出去?   岳昭看着方洛着急的模样,笑吟吟道:“好?这算什么好?这又真的是好吗?”   她给出去的便宜,哪是好占的。   岳昭的眼神透着几分戏谑,嗤笑了一声道:“这中间酿酒的功夫先不提,只要重阳关开垦的荒田在,这酒就断不了,关键是能弄回来多少好处,我说了修路,可从没说修的是哪条路,我可是打算将整个肃州城的路都算上的。”   方洛挑了挑眉:“还有?”   “他有求于我,先不说要价不会做得难看,就是这修路,他也一定会修。沈家主的妹夫,徐由徐大人,一直在打听肃州的事,看样子,应是想来接手这位子,我本还是猜测,但见到沈家主时,就知道那徐大人一定会来。”   岳昭垂眸,淡淡撇了一眼杯中漂浮的茶叶。   沈家现在靠着的大树是谁,她们并不清楚,但显然沈望自己并不觉得这大树牢靠,否则也不会一定要扶持自家人往上走。   既然沈家不信这颗树,那她们未尝不能吸引一下,只要沈望愿意来重阳关发展,有她们岳家在,整个边关都能被盘活,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小,但总归可以试一试。   “而且,商人嘛,讲究的就是鸡蛋不会放进一个篮子里,哪怕他不愿意,本着结个善缘的想法,也不会亏了我们,沈家这么有钱,这点子算什么。”   方洛:“······”   岳昭:“你那什么眼神?”   “没什么眼神。”方洛摇了摇头,“没想到啊,昭昭长大了。”   终于长的不光是力气,也长心眼子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阔以,铺垫成功。 第67章   岳昭今年的财政状况还算不错。   她在新手村养的猪出栏了,因为有她的名声加持,而且买猪还附赠菜谱,一头猪卖出去的价格可不算低,就这还畅销不绝。   连带着新手村那些跟着她养猪的百姓,都赚了一笔。   为了表示谢意,新手村的几家养猪的人,还联合起来商量着,特意留下了那头最大最重的猪,当作年礼,宰了以后托回去复命的杨阔给带了过来。   托人的时候,一群老少爷们儿还拉着杨阔的手哭求着,一定要转达到他们对少将军的谢意,要不是当初少将军把他们从瞎子山带到这里安家落户,他们何德何能有今日不愁吃喝的日子。   岳昭倒是没有推辞,把猪给留下了,还颇为好笑的听完了杨阔的转述。   府衙之中,岳昭还在带着方洛等人,算着今年肃州城的财政。   放下笔捏了捏眉心,虽然事务繁多,但她心情却愉悦得很:“忙了这么久,可算看到些回报了。”   临近过年,肃州的热闹气氛一日比一日好,城里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外乡人,听口音就知道是隔壁地方的。   都不用想,肯定是来凑热闹的。   随着漫天烟火的光亮又一次在肃州城和重阳关升起,百姓的脸上也充满着对生活的期望。   岳昭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给府衙这些人的红包,一一发下去,众人虽然有些诧异,不过迫于她上官的威严,还是接着了。   发完这些红包,岳昭将手里最后一个红包放回怀里,加快了脚步向府衙后院的厢房走去。   她们今年的压力相比于去年要好些,毕竟人手多了些,不用自己再跑来跑去,维持治安,检查陌生面孔了,周厦为了这些烟火也是加班了很久,不过今年的铁树银花还是办在了重阳关。   肃州城这里也不遑多让,岳昭从系统商城里换了好几束最大的烟花,也给肃州这场烟火花灯会增添了不少特色。   “李家婶子新年好啊!”   “妹子你也新年好!”   路上的游人很多,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是盛不下的笑容。   岳昭在房顶上瞧着远处街上的热闹,听着身边小狗已经快要听不到的呼吸声,嘴角的笑又带了丝苦意。   她正了正脸色,笑吟吟道:“小狗,这是你的压岁钱,新年快乐!”   岳昭正带着小狗在房顶上看这场盛大的烟火。   小狗躺在岳昭特意做出来的,能放在房顶的小床上,虚弱地睁着眼睛。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中泛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笑意。   听到岳昭的话,他艰难地开口道:“大人,谢谢你。”   右边坐着的梁捕头早已湿了眼眶。   小狗的寿数已经要耗尽了,哪怕这几日梁捕头找尽了好药,每日都小心照顾着,也不能延缓他虚弱下来的速度。   许是岳昭是他第一个遇到的帮助他的人,而梁捕头又是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他,小狗就在最后的时刻,请求她们陪自己看这场烟火。   前不久那两个乞丐兄弟被执刑时,梁捕头还来问小狗要不要去看。   小狗平静地看着这二人在刑场上面对死亡的丑态,还有被行刑后的惨状,看完回来,他既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没有什么开心。   但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开始急速虚弱下去。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心中也没什么好惧怕的,现在他也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喘不上来气罢了。   “烟火真好看啊······”小狗喃喃道,“大人,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应是我被拐之前,我看到一个金镶玉的拨浪鼓一直在我眼前晃,那个拨浪鼓可真好看,上面还有个红色的虎头······”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听着他的话,旁边坐着的梁捕头已经哭出了声。   岳昭眼睁睁看着他哭得鼻涕都快落下来了,随后薅了衣服的下摆擦了擦。   “······”   好好的悲伤气氛,突然就变了味道。   这种时刻,岳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在小狗提出来的时候,都很惊讶。   因为在她看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为小狗做些什么。   不过就是把他移到了厢房中,一日日养着,而真正昼夜照顾他的,是梁捕头才对。   这种死别的场面,岳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上辈子她送走的人也不少,自己带的那组探索队,队员的更新频率一直居高不下,死在她手里的敌人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自己也经历过。   对于死亡,她从不陌生。   “累了么?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岳昭摸了摸小狗的头,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又掖了掖,手掌放在他带着凉意的额头上,温声道:“愿你来世之途,坦荡明亮。”   可别再傻乎乎的被别人掳走了。   “烟火,拨浪鼓······”小狗的眼睛终于慢慢合上,他低低道,“······真好看。”   远处的天幕上一簇巨大的烟火升了起来,啪地一声炸成了好大一朵灿烂的光华,所有的烟火此刻都成了它的陪衬,无比璀璨的亮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寒冬的冷风也浇不灭百姓的欢喜,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欢乐的气氛中。   在那些人都不知道的屋顶上,小狗的气息慢慢断绝。   他这一生很短,他这一生又很长。   “哇啊啊啊——小狗啊——”   梁捕头哭得不能自己,扯着嗓子嚎哭不止,小狗想安慰他,但已经动不了分毫。   别哭,他想说。   相比于那坛子里的冤魂,自己的运气也不差了,他活着,还遇见了她们这一群大好人,也看见了那两个杀人的魔鬼身首异处。   他的一生,就是痛了点。   小狗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岳昭和梁捕头还是陪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小狗,看完了整场的烟火,直到他的身体已经冰凉。   “走吧。”她站起身,慢慢将裹着被褥的小狗抱在怀中,对着梁捕头道,“把东西拿上。”   梁捕头停下嚎哭,又提起下摆给自己抹了把脸,才抽噎着跟在岳昭身后走下房顶。   尽管心中知道终会有这一天,尽管他早已跟自家婆娘商量好了,出钱买回来了给小狗的棺椁,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   梁捕头扛着棺椁,提着准备好的纸钱,跟在岳昭身后到了肃州城外的河边。   此刻河边刮起的风格外的大,尘土被挖出来,飞扬得到处都是,岳昭眯了眯眼睛,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不少,挖的坑又深了几寸,不出一会儿就挖好了地方。   两个人将棺椁放进去,堆了个小小的坟头,摆好石碑,岳昭点了三柱香,在碑前插好。   梁捕头眼眶通红,低着头烧着带来的纸钱。   两个人默了半响,梁捕头瞧岳昭一直沉默着,自己便摸了摸墓碑,哑着嗓子道:“小狗啊,你要是找不到故乡,也别难过,千万别误了投胎的时辰,要是不嫌弃,你就跟阎王大人说一声,投胎来我家!”   说罢,他烧完篮子里的纸钱站起身,拍拍手对着岳昭道:“少将军,你说我跟婆娘努努力,小狗能赶上吗?”   “······也许吧。”   岳昭瞧着纸钱慢慢烧完。   最后一点火光逐渐消失殆尽,抬头看着河面上飘荡的白雾,风徐徐吹过,白雾慢慢变了形状,洋洋洒洒散在河面上的各处地方。   转身踏出步子,岳昭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但活着的人依旧还要好好活着,她对小狗的情感本就没有付出很多,因此小狗的死带来的悲伤也不会让她有太大的触动。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   梁捕头见状也随后跟上,时不时还回头还嘀咕着:“小狗,你记得来啊。”   她们身后,天边已经泛起了些许光亮,一缕初阳照在河面,已经结了冰的河面在光的照映下,依旧有着波光粼粼的模样。   石碑伫立在河边,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慢慢立在上头,歪着头望着远去的背影······   回去的岳昭依旧还是原先生活的步调。   为了安慰府衙的大伙儿回来继续复工的幽怨心情,还特意每人又发了个“回归奖金”。   现在经济情况比去年来说好多了,这点钱也是大家应得的。   今年收上来的玉米和红薯不算很多,但她也往肃州城这边引进了不少,重阳关那里有了她的名声在,推广倒不是难事,更何况种了新种还有官府的补贴。   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所以又将玉米和红薯,带着种子,和她特意写的信送到了京城萧胥然的手里。   随行的还有当初那枚玉佩,想到系统给她绑定的任务,她还是在信中提及了,这新种若是扬名,那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不仅是皇帝降恩,也是她发现呈上去的,这么说只是打个比方,总之就是扬名了记得带上她。   岳昭知道,萧瑜登基时间短,粮种的推行定会让民间对新帝感恩戴德,这种时候最好不要与皇帝争名声,更何况自己现在不过是萧瑜手里的“卑微打工人”,   但这本就是她拿自己全部的小金库换来的,肉让出去,喝点汤总不过分吧。   重阳关的建造也缓了一些,总不能过年这阵子还要让人家加班加点。   将军府中,岳毅在元宵这天,也难得放下手中的事务,拉着众人好好喝了几杯,王兆带着易凯跑来跑去,易凯依旧跟去年一样,被穿成了一个小红包。   这身打扮,他被王兆哥哥逼着,从年头穿到了年尾!   他不愿意,王兆哥哥就说,小孩子穿成这样,明年一定会红红火火,再不答应,就不带他出门看花灯。   楚念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挑着眉梢看这两个活宝,像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她跟奶娘也被请到了将军府参加这顿晚宴,岳昭只在过年府衙放假那几日回来过了几天,销假以后听说沈家主派人来说答应了合作,就赶紧回去接着忙了。   奶娘的风寒刚好,她便跟岳昭请了假,在重阳关陪到了现在。   她们早就从将军府搬了出来。   奶娘不习惯在将军府住着,而她既然决定成为岳昭的下属,那就要像个下属的样子,哪家伙计一辈子住在掌柜家里的,还是早些搬出来,另立门户。   贾乐乐站起来给他们把酒杯满上,又笑吟吟地坐下。   今日她和爹爹受邀,都过来了。   她垂下眸子,想到一直跟她通信的世子,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她跟爹爹倒是提过自己的婚事,倒不是直问自己能不能嫁给张世子,只是旁敲侧击了几个问题。   虽然堂堂世子总是在信中跟她分享,最近又背着王妃看了哪些话本,又被好友安阳王坑着出去做事,但他对自己出门查账做生意从不会瞧不起,还让她注意自己的安全。   傻乎乎的,有些可爱。   不过她提起以后,爹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着喝了一盏茶,才告诉她,她的婚事先不着急。   得了这话,她就没有再问了,毕竟儿女婚事都由父母做主,她若是上赶着问,倒显得自己有多恨嫁似的。   而关外的察合汗国,也有着自己过年的习俗。   自从去年大旱,察合死了很多人,要不是阿狮兰拿砍下别处部落的血肉,带他们挺过寒冬,察合的境况只会更加惨烈。   他没有完成对小拉姆的承诺,拉姆也没有等到她的糖,她在那场寒冬中回归了长生天,这是阿狮兰最悲伤的事情。   今年他们哪怕一直在修养生息,慢慢发展自己的部落,但距离最好的那时,还是差了太多,这场干旱和寒冬给整个草原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更何况又出了盐道断绝的大事。   阿狮兰带着人马回来以后,尽管可敦出手保下他的性命,但他还是被罚得在帐子里躺了三个月才把身上的伤养好。   “父汗,你已经老了啊。”   阿狮兰望着部落中间的王帐,茶褐色的眼睛透出了名为野心的东西。   颓败的狮子就不该再拖部落的后腿,他的计划看来要摆上日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听我口令!刺!”   “喝!”   “刺!”   烈日当空,校场上,杨阔背着手,嘴里喊着号子指挥。   看着这些新兵出招时,还带着些生疏的样子,杨阔眉头直皱:“看看你们这没用的样子!这都多久了还练不好!新手村养的猪都比你们聪明!要再练不好,今晚上就别吃饭了!”   新兵们都知道这位杨参将的厉害,听见这话,有些面皮薄的,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出声。   不远处,岳毅站在重阳关已经完全竣工的巍峨的城楼上,背着手满脸欣慰,朝身后的康图道:“这一批玄甲军的苗子,还不错啊。”   康图也带着爽朗的笑声,大大咧咧道:“将军,这重阳关扩建了七年才建成,我还以为建完以后,陛下就不会再管咱们了,嘿嘿,难得陛下还记得咱们的玄甲军。”   自从重阳关竣工,京中就再来的消息,就都是些琐碎国事,偶尔才有些大事情发生,不过也不关他们重阳关的事。   现在陛下还递了密信过来,让重阳关练一支兵马出来,将军就把当年岳家自己的玄甲军重新组了出来,交给少将军来练,只是现在才组建好,少将军就应召去了京城。   “是啊,竟然过去这么久了,昭儿如今也长成大人样子了,我还得她当年刚回来时,瘦瘦小小的样子。”   联想到自家小女郎,岳毅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刻了些。   这七年,那个瘦弱的小女郎,也成了他们重阳关,甚至整个未国人人都闻其名的女将军。   新粮种被岳昭呈上去以后,朝中很快就有人过来查看,确认了她们所言非虚以后,第二年京中就下令,让各地鼓励耕种新种,各处发告示时,既吹捧了皇帝圣恩,还带上了岳昭发现新种功不可没。   岳毅带着厚茧的大手,摸着新城墙上仿佛还带着黄土气息的城砖,一双鹰目眺望南方,透出了些许担忧:“说来,这次皇帝大婚召她回京,算算日程,昭儿她们如今已经到京城了吧。”   闻言,康图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道:“将军,以少将军她们的脚程算,前两日就该到了。”   回忆起京中母亲来的信,岳毅的心头也是一阵忧虑,他自己是习惯了一个人,也不想再娶,昭儿虽是女将,但他还是想让昭儿为岳府开枝散叶的。   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女儿,在未国虽是嫁的有些迟,但也不算什么,最多也就是父母舍不得,多留了两年,但十八未出嫁,还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女将,岳毅真是有点儿担心。   这已经是母亲第几次来催他的信,他都快记不清了,他答应了女儿让她自己找喜欢的嫁,所以哪怕这两年京中的信催的有多急,他都从没松过口。   康图一看自家将军有些发愁的面色,就知道将军又在愁什么,他倒是无所谓道:“哎呀,将军您何必愁这些,咱们军中的好儿郎也多的很嘛!到时候让少将军挨个挑!找个入赘的!”   “你不懂。”岳毅淡淡道。   真要是能看上,早就有看上的了,还用等到现在?   “哎。”岳毅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一趟京城,昭儿能不能应付的来······”   听闻去年察合汗王病逝,今年初阿狮兰击败了阿古金,成了察合汗国新一任的汗王,他登上汗位不久,就向未国投诚,请求未国开边贸,为表诚意还特意挑了皇帝大婚的日子来朝见。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皇帝大婚的人选,竟然是楼家长房嫡女楼菱雪。   这些事情都是岳昭走后,岳毅才收到的消息。   昭儿到了京城以后,一定也会知晓。   京中的局面,怕是要不平静了······   *   “啊——”   轰隆一声,一身锦袍的小公子被抛到了大堂的桌子上,随后又掉在地上。   桌子上的汤水饭菜随着小公子的动作,一滴不剩地砸在他身上,大堂坐着的人早就远远站着,把地方让开了。   还没等那小公子缓过气来,他随身带来的两名家丁也跟着一起,“飞”到了那小公子的身边,挣扎着想要起来,身上又痛得跌回地上。   “你,你可知我爹是谁!你竟然敢对我动手!这京城,你是不想混了!”   那头上顶着菜汤的小公子哎呦哎呦地揉着腰,被另外两名家丁赶紧从地上扶起来,嘴里还不忘指着面前一身黑衣的姑娘叫嚣。   而站在他面前的岳昭,穿着利落的男装,身姿高挑,一双杏眼还是黑白分明的模样,为了不招人眼球,背上的亮银枪还被她拿布裹了起来。   听见这话,岳昭抱着手臂挑了挑眉梢,半点没有惧怕的样子。   身后一直观战的王兆到是悠悠走过来,扬了扬头问道:“嘿,你爹谁啊,能让你这么嚣张。”   那扶着自家小公子的家丁,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还一脸猖狂地指着王兆等人:“你们等着!我们老爷可是监察御史罗大人!你敢打我们小公子,明日定会被狠狠参上一本!”   “呵,我可真怕呀。”岳昭面无表情,亮了亮自己的拳头,上前一步道,“我管你是哪家的,你要是再敢动到我身边的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好不容易跑来京城一趟,刚到地方,带着人来吃个饭还能遇见糟心事,岳昭也不耐烦了。   这次回京她带的人少,但身边的人倒是都来了,打进门岳昭和楚念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人敢惹,倒是方洛起身结账的功夫,就有人过来趁机挑事,轻薄与她。   岳昭她们过来了这小公子还敢放肆,她一个没忍住,就拽着腰带把人给扔了出去。   “你你你——”   那罗家小公子也是横行多年,没想到这次遇上的生面孔还是个硬茬子,当下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少爷,我们先回去吧,回,回去叫人再来。”一旁长相有些机灵的家丁靠在自家小公子耳边低声说着,“咱们这点人,打不过······”   听到这话,那小公子也知道暂避锋芒的道理,但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来他怕了,还是强撑着大声道:“你,你们等着!”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慢着——”岳昭闲闲道,转头示意王兆把人拦住。   没看到这地上一团糟嘛,这要是让人走了,还不得她们自己赔。   王兆听着她这口气,忍着笑冲到这主仆五人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面上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大家也都有了十足的默契,易凯这个时候便上前帮腔道:“这桌子,还有饭菜可都是你砸坏的,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店家开门辛苦做生意,小公子也不想传出去个吝啬的名声吧?”   “你,你们欺人太甚!”   罗家小公子瞧着这群人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家丁往手里塞了个银锭,拉着胳膊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打不过,打不过。”   恨铁不成钢的小公子瞪了家丁一眼,随手将那银锭砸在岳昭等人的面前,才推开拦路的王兆带人走了。   眼见那小公子带着人走出了门,那胖胖的掌柜的才从柜台后面走过来,笑眯眯给岳昭作揖道:“今日这事,是小的店里招待不周,今日几位的饭菜,我请客,权当是给几位赔罪了。”   楚念侧目瞥了一眼大言不惭的掌柜,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了那银锭,放在掌柜面前道:“这个你拿着,那我等就多谢掌柜今日的款待了。”   掌柜的圆脸上笑得都要看不清眼睛了,心里还打着算盘,这几个人能吃多少,这银两除了地上的桌椅饭菜,可还有不少结余。   “哎,应该的,应该的。”掌柜面上笑着,手上却动作迅速地接过楚念递过来的银锭,不着痕迹地放进袖子里。   岳昭几人对视了一眼,也动作快速地走出了这家酒楼。   站在后面迫于岳昭眼神威慑的伙计,此时才苦着脸跑到掌柜面前道:“掌柜的,你这一请客,咱们亏大了呀!”   “瞎说什么,这桌椅都没坏,擦擦接着用,不过就是一桌子剩菜被砸翻了,有什么好稀罕的,她们能吃几个钱。”掌柜的没好气道。   不懂事儿,大头人家都给要回来了,反正这罗家小公子又不会记恨他们,要记恨那也是那几位姑娘,给人抹个账咋了。   “掌柜的!”那伙计急了,顾不上现在众人围观着,大声道,“那几位就是吃了三桌席面的那桌人啊!”   “什么!”   掌柜的大喊道,小眼睛都瞪大了,瞅了瞅伙计,又瞅了瞅门外,惊了魂一般跳起来,小跑到门外。   天爷啊,那可是他们酒楼十五两一桌上好的席面啊,罗家小公子赔的也就二十两啊。   可等他跑出去的时候,岳昭她们早就看不见背影了,气的胖掌柜直拍大腿。   那边岳昭带着人出门才走了没多久,就在远处街角,撇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阿狮兰?!”   这小子都是察合汗王了,竟然还能这么随便的出现在未国京城?   “他怎么混进来的?”岳昭喃喃道。   京城的守备不行啊。   不对,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不然这厮不敢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京城。   她得赶紧先回岳府一趟,找岳老夫人查探一下情况。   她身旁的王兆听见声音,放下了手里想买的小食,道:“不能吧,表妹老大你是不是看错了?阿狮兰不是都成汗王了,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这阵子自己都是跟在表妹老大后面练玄甲军去了,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不太了解。   “走,我们先回岳府一趟。”岳昭拉着自己的枣红马,对着身后道。   楚念和方洛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了岳昭的步伐。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月色随着乌云遮挡,不透出一丝光亮,此时街市已经散了,京城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楼府此时还亮着不少灯火。   啪!   一声清脆的碎瓷声传出来,随后就是一阵含糊的哭喊声。   江伯守在门外,眉目紧皱着,大小姐院子里的蚊虫不少,他拢了拢自己的袖子,又长叹了一声。   伺候大小姐的陈嬷嬷轻手轻脚地端着一杯香茶走过来,苦笑着低声道:“江管家,大老爷眼看着还有话跟小姐说呢,您站了这么久,要不先去角房歇歇欸,喝杯茶吧。”   自从知道大老爷要将大小姐送进宫中做皇后,整个楼府都陷入了一片热闹之中,但谁知大小姐始终不愿答应,整日与大老爷争闹,大老爷一气之下将大小姐关进了院子里,现在整个楼府,就只有她们院子的人整日提心吊胆。   江伯瞧着面前人脸上的苦意,自己心中也止不住发愁。   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他可是知道的。   老太爷的身子不行了,宫里的太医都说没几天了,皇帝体恤这个外家,还亲自来看望了躺在床上的老太爷,也就是这时候,老太爷撑着一口气,求着皇帝一定答应他娶了大小姐,皇帝才松口答应。   但现在,大小姐又闹起了脾气不肯嫁,那可是皇后之位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江伯站了许久,现在也确实有些口渴,便伸手接过陈嬷嬷的香茶灌了下去,道:“多谢,你们不用管我了,瞧着时辰,大老爷也快出来了。”   说罢,将自己手中的茶盏又递回给陈嬷嬷,对她点了点头。   陈嬷嬷见江伯坚持继续守着,也只能回了角房。   房间里,楼菱雪冷眼看着自己父亲又生气地摔了一只青花瓷瓶。   她粉黛未施,双眼通红,苍白的脸色在烛光下犹如死人一般,脸上满是泪痕,胸前的衣襟都要被落下的泪滴浸透了,楼夫人坐在她旁边,捏着帕子也跟着哭得不能自已。   楼菱雪浑然不管靠在身边的母亲,只双手绞着帕子,开口道:“我不会嫁的,父亲,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我不顾京中流言蜚语,至今未嫁就是为了等他来娶我。”   “荒唐!”楼复德一拍桌子,语气中尽是狠戾。   “你如今已经都是未嫁的老姑娘了,要不是下面你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你当你真能坚持到今日未嫁,你在京中的名声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挽回来,圣上的圣旨也已经到了楼府,你当这是儿戏不成?!”   看着女儿削瘦的背影,楼复德只别过了脸,冷硬道:“这是你祖父豁出去脸面才求来的圣旨,实话也不妨告诉你,我这么多年允你不嫁,等的就是这道圣旨,你既然锦衣玉食享尽了楼家的富贵,就要有为楼家牺牲的觉悟。”   他知道自己女儿一直心悦安阳王,无论是父亲还是自己,就是安阳王都曾明言让她死心,她却始终一心想嫁安阳王,她拖着不嫁人没关系,他也没想过让她嫁得太早。   但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还焉能再让她任性。   自从二弟自刎,父亲辞去太傅之位,楼家便在京中沉寂了下来,但父亲的门生众多,楼家弃车保帅后,各处盘踞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皇后之位看似是父亲的哀求,实则是皇帝想要实行新政的交换,若是能获得楼家的支持,新政的阻力势必会小很多,而有了父亲这位大儒上书求情,新政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搬到明面上了。   想到此处,楼复德又恨恨地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女儿,一甩袖子转身:“木已成舟,你如今不嫁就是拖着整个楼家为你陪葬,与其让你铸成大错,不如我先了结你,桌子上的白绫你看见了吧?”   “三日后,要么我楼家为你办喜事,要么我楼家为你办丧事,你自己选。”   话音刚落,楼夫人便哭出了声,锤着自己女儿的背哭诉道:“你这没心肝的,你是要气死为娘吗?你是我十月怀胎落下来的肉啊,怎么能这么伤为娘的心啊······”   而楼菱雪的泪也随着母亲的哭喊再一次滑出眼眶,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垂眸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白绫,手中长长的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   楼复德说完那番话就已经冷着面色走了出去,将身后的哭声隔在门后。   这些年来,尽管楼家约束族人和下人,嘱咐莫要生事,但楼家在朝堂上布下的人每三年都会有几个被陛下换掉,父亲还天真的想着陛下不会薄待他们楼家。   呵,新帝如今已经成长了,帝王心术日益精进,更何况还有安阳王帮着打压各处。   若不是这小儿心狠手辣,他弟弟何至于自刎!   当初还以为新帝年纪小,只要他登基,楼家可以慢慢控制住,他可从来都不是父亲那样死忠的人,谁知道昔日以为的小崽子已经快要长成了,甚至反噬自身。   有柳家的前车之鉴,这事,他会慢慢布置。   另一边,岳昭听着岳老夫人说的京城最近发生的大事,陷入了深思。   “所以,阿狮兰这次是来投诚的?”岳昭缓缓出声道。   啧,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虽然她跟阿狮兰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打过的交道可不少,这厮野心不小,还豁得出去,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要不然也不能上位后,就整治了一直帮他的,可敦身后的部落。   这小子手段高得很,阿古金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跟他联手压下了阏氏哈斯珠拉的部落,接着又拿着阿古金的势力暗地里挑动可敦的部落,两边的人斗得热火朝天,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据说老汗王不该死这么早的,是这个小儿子动了些手脚,不过这个传言还未传开,就让阿狮兰找到了散播谣言的人,当即就处决了。   狼崽子长成,可就更难对付了。   “不管如何,他如今都是皇上的贵客,你莫要在京城对他不敬。”   岳老夫人的模样虽然又苍老了几分,但身体依旧健朗,多年未见的小孙女归家,面上还仍旧有些淡漠。   端坐在一旁的方洛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这次特意回来参加圣上大婚,阿狮兰挑这个时间来向未国投诚,其心中定有别的谋算。”   “他想互市我倒是不反对,相反我还挺乐意大未广开边贸的。”   提起这些,岳昭倏忽语重心长起来:“如果边关能够加强与关外的商业联络,边军也会好过不少。”   到时候税收进城的油水就不说了,光是关外的稀罕东西两手倒卖,这利润都非常可观了。   这些年她的感恩值攒的快,用的也快,光是练兵给那些菜鸟增强体质,就不知道撒出去多少,这些兵,用的武器都是经过她加持的,毕竟是自己带的兵疙瘩,她还是想着不能让他们轻易死了。   这就导致,她好像一直都挺穷。   为了练好这三万玄甲军精锐,她这些年可算是呕心沥血,想着这刀能开刃,她甚至跟萧瑜揽了个偷袭草原部落的活儿。   王兆瞧着她们若有所思的面容,顿了顿,道:“只有我很惊讶,与圣上大婚的是楼家大小姐吗?”   他更惊讶的是,楼家竟然这么久都没让楼菱雪出嫁,而现在京城中还到处夸赞,她为了其祖父身体康健,去了护国寺祈福五年,孝名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虽说知道她性子的都不信,但楼家这一手还真是掩了大部分人的耳目。   说起这个岳昭可就不困了,她伸手抓起了桌子上的瓜子,还分了一把要给身边的楚念。   楚念翻了个白眼没接,她也不在意,自己又收回来,一边听着王兆说八卦,一边兴致勃勃地剥瓜子。   “不过听说,楼家那老太爷,就是辞了官的楼太傅,是真的不行了,陛下亲自去他府上看望时,太医都摇头说没救了,就这几天的光景了。京城里都说,这门婚事啊,就是老太爷拿命求来的。”   说完,王兆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   这可都是贵竹出去打听来的事情,他也是刚知道不久。   岳昭招来立侍的下人给众人换茶,无所谓道:“算了算了,反正大婚结束,我们也就该走了。”   这次回来,她们就没打算待多长时间,到时候回了重阳关,管他什么阴谋诡计都使不出来。   闻言岳老夫人撇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既然回来了,明日记得去祠堂给祖宗们上柱香,也好让列祖列宗保佑你,让你不像楼家小姐那般年纪才觅得良缘。”   儿子没能再娶,就已经让她在祖宗面前抬不起头了,现在这孙女要是嫁不出去,简直就是要断了她们岳家的香火。   “这种事情,哪能说得准啊,您要不先操心操心表哥?”   岳昭打着哈哈,准备祸水东引。   她身边的这些人,除了贾姐姐心有所属外,一个都没对这开窍的,这回带着她们来,也有点儿到京城见识见识的意思,要是有看上的,直接打晕了带回重阳关都行。   不过,这回上京,贾家也跟着来了。   就是不知道,贾姐姐能不能与那世子结成良缘。   “呵,我年纪大了,可没有那么多心操办这些事情。”岳老夫人嗤笑一声,理了理袖子道,“你还没回来时,周家就下了帖子,想请你过去,林家的女郎都已经成了岚嫔,心里也一直念着你,你看,要不要去?”   “去还是要去的,不过,明日我得先去一趟皇宫求见陛下,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岳昭正色道。   周曼语到现在也没有定亲,前年时,她原先定亲的公子得了疾病,那家人想让她提前嫁过去冲喜,但周大人宁愿得个不讲情义的名声,也没同意那家人的请求,甚至还上门将亲事退了,不出三个月,那公子便一命呜呼。   谁知道那家人怀恨在心,到处散播周曼语命中克夫,是以这个妹妹到现在也没人敢求娶,婚事就拖到了如今。   岳昭听到的时候,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她心中有气,也不能一意孤行去把那家人给打一顿,只能写了封信准备了许多东西,让人带过去安慰她。   这个妹妹回的信中,倒是不甚在意这门婚事,让岳昭不要担心她,她拜了个师父潜心修习医术,等以后岳昭打仗了,她就过去帮她,还开玩笑说,边关男儿多,大不了从军中找。   岳昭放下手中的瓜子,叹了一声。   就是不知道,一别多年,“小老板”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岳昭骑在自己的枣红马上哒哒地朝皇宫的方向走着。   京都的日头相较于边关来说,已经算是有点人情味的了,岳昭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吐槽着。   她还是喜欢边关,最起码边关的树底下是真的会阴凉。   现在她自己也不像京城的贵族小姐们似的肤如凝脂,顶着小麦肤色的岳昭挺了挺胸膛。   不管怎样,她就喜欢自己这肤色,哪怕系统商城里有上好的白肤膏,岳昭换了也很少用。   很快走到宫门处,她下马走过去。   走进去没多久,岳昭就看见一位小公公早就立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她来,小顺子躬着腰,赶紧上前笑道:“岳将军,您可算来了,皇上已经在养心殿等您呢,您快随杂家去吧。”   小顺子是萧瑜身边总管太监宝公公的徒弟,特意被宝公公交代,来宫门迎接这位声名远扬的女将军。   未曾见过这位女将军时,小顺子还有些好奇,这可是现在大未朝堂上唯一的女将军,但京中对这女将军的传言可不太好,都说她长得凶神恶煞,面如阎罗,膀大腰圆,一顿能吃下一头牛!   但真见到这位岳将军,他心中还是十分诧异,这跟传闻差距可太大了。   岳昭今日穿着的是武将的盔甲,她如今的身高已经和前世差不多了,浑身不像闺阁女儿那样纤细,但也不会壮硕到令人不适的地步,银甲下的身躯反而力量感十足,行步之间虎虎生威。   不知为何,小顺子甚至都不敢直视这位岳将军。   “劳烦公公了,身上没带什么物件荷包,这里是我们肃州有名的杜康酒,一点心意,公公莫要嫌弃。”   说着,岳昭笑吟吟地拿下腰间挂着的小酒囊,塞进了小顺子的怀里。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金银好使,但并不妨碍她心痛。   能省一笔是一笔!   大钱怎么来的?还不是小钱堆出来的。   再说了,她拿的还是上等的杜康酒,市面上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小顺子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也是第一回 遇见这样的打赏,见岳昭将东西塞进自己怀里,都忘了躲开。   眨眼的功夫,就见这女将军塞好了,还给他拍了拍衣襟。   小顺子哭笑不得:“哎呦,将军您真是,真是折煞奴才了。”   岳昭很无所谓的挥挥手:“拿着吧,拿着吧,公公若是觉得好,下次我来了再给你捎。”   闻言小顺子只得摇摇头,暗叹了一句,这位女将军,还真是个爽直之人。   到了养心殿,岳昭行完礼被叫起来,抬头看了看萧瑜。   再次见到这位“小老板”时,岳昭不得不的惊叹,这些年,萧瑜的变化真的很大。   龙座上的人面庞棱角分明,深邃如寒星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薄唇微抿出勾几分弧度,此时却是温润和蔼的模样。   这位年轻的帝王再不复当初稚嫩的模样,如果说上次见到萧瑜,他已经初有几分帝王之象,那如今的他,显然已经是一位真正的皇帝了。   “岳昭,一别数年,朕都快认不出你了。”   瞧着下首英姿勃发的岳昭,萧瑜不禁又想起二人那时,为了逃避追杀,被迫钻狗洞的窘迫场面,忽然就笑了出来。   “陛下的风姿也更盛当年。”   岳昭终于知道为什么萧瑜要端着了,都是皇帝的人了,怎么笑起来还透着点儿傻气······   “额,末将此次受召回京,还未恭贺陛下大婚之喜,您是知道岳家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末将这次从边关带了不少好酒进京,献给陛下以作贺礼。”   岳昭在肃州酿酒还跟着沈家一起卖掺水假酒的事,萧瑜早就知道了,不过她还借着卖酒的钱添补边军,岳家自己也没获利多少,是以哪怕萧瑜知道,也没有对此说些什么。   提起这次大婚,萧瑜脸上的神色又暗了下来。   楼家费尽心思把楼菱雪扶上皇后之位,不过是一场交换,他知道楼家此举心思不纯,但看着外祖苍老蜡黄的面色,他还是心软了。   萧瑜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镇纸,倏忽开口道:“察合汗王此次进京,有投诚之意,他想以此换取两国通商,你久在边关,定时知晓此人秉性,你怎么看?”   听见皇帝谈正事,岳昭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回陛下,臣与察合汗王交过手,此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野心勃勃,十分精明,臣从不觉得他是会主动投诚的人,更何况如今的察合在他手里更胜从前。”   自从她把人盐道断了没几年,阿狮兰就着手布局,最终成功上位,虽说他成了汗王没多久,但察合汗国在他手里是实打实地发展起来了。   这小子联手东塞台汗国直接吞并了金帐汗国,如今偌大的草原就是两家在分庭抗礼。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他们是不信阿狮兰是来投诚的,但人家就是以此为理由来了,还商量能不能开边贸。   边贸这条线的利益可观,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希望促成两方和谈的。   萧瑜也试探过这位汗王,但阿狮兰滴水不漏,就是跟他诉苦,说草原如今刚发展起来,部落穷困,就是想与未国签订和平条约,开边贸让他的部落子民好过一些,两国和平交流,顺便震慑东塞台。   对于这样的话,他信,也不信,如今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为了这事都吵了小半个月,还没有定下来。   但人家表面上可是带着东西,大张旗鼓来恭贺未国皇帝大婚的,只能先好好招待,静观其变。   二人又就这问题谈了很久,岳昭也表示出支持开边贸但就是不放心阿狮兰的意思。   临了萧瑜点了点头,忽然说到:“岚嫔跟朕说,这些年,你们虽然未见面,但一直都有联系,她也非常想见你一面,你意下如何?”   “臣也想见见她,她进宫时,臣就没来庆贺,这回进宫若是不去见她,她该怨我了。”岳昭笑道。   “那就让小顺子带你过去,回来也不必复命了。”   萧瑜看了眼宝公公,宝公公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谢陛下。”   岳昭按着流程谢恩后就退了出来。   她对皇宫的路早就记得不太清了,只是觉得哪里都有些眼熟,跟在小顺子后面走了没多久,她才认出这是路过御花园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了句:“那位季嬷嬷,身体还好吗?”   季嬷嬷就是当年萧瑜总是提及的那位嬷嬷,她跟着父亲来皇宫时见过这位和善的嬷嬷,往日里这嬷嬷都是在萧瑜身边伺候的,今日怎么没在萧瑜身边见到她?   小顺子听见她的话,也知道这位将军早年与他们陛下是有过命交情的人。   便抬头暗暗瞄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回头轻声说着:“您说的那位季嬷嬷三年前得了场大病,陛下还降恩让御医去瞧了,说是早年心神有损,只能养着,根治不了。后来病情反反复复,陛下赐了许多好药,还是在去年的时候走了。”   “那陛下,一定很伤心吧。”   岳昭的记忆里,那位慈眉善目的嬷嬷还嘱咐让她多进宫,萧瑜被她影响的很好,可惜好人不长命。   “可不是吗?陛下还特意着人厚葬了季嬷嬷,那几天,陛下人都快瘦没了。”小顺子低声嘀咕着。   陛下是念旧情的,他们做奴才的才安心高兴,能有这样的恩典,那可是天大的荣光。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时刻了,来往的宫女都是脚步轻盈,御花园中各处都是绿莹莹的树木,她们低着头路过一片荷塘时,有道声音叫住了岳昭。   “可是岳昭将军?”   富有磁性的声音清冽温润,岳昭不禁抬头望去——   池塘里布满了黄昏的余晖,金灿灿的池水上开满了粉色的荷花,那人就这么站在池塘边,一双桃花眼灿若繁星,眉间的那点红痣依旧惹人心醉。   哪怕是手中见惯了血的岳昭,都有些挪不开眼。   一如当年在将军府的凉亭中,她见到他身披晚霞时心中的惊艳,而现在这股心情甚至更盛从前。   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举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行礼道:“末将岳昭,见过安阳王。”   几年不见,花狐狸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萧胥然瞧着这位曾经醉酒还送过自己花的小姑娘,勾了勾唇角,点点头道:“将军免礼。”   他这些年与岳昭的联系也是没断的,所以他也是知道岳昭今日会进宫,特意等在此处,就是想见一见这小姑娘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看来,小姑娘不愧是岳家子弟。   “多年不见,殿下风华依旧。”   她今天在养心殿夸萧瑜都没这么真诚过。   萧胥然看了眼一脸焦急的小顺子,也明白他这是怕岳昭赶不上宵禁前出宫,摇摇头道:“将军有事在身,就不耽搁将军了,我们改日再聚。”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岳昭移开眼,继续跟在小顺子身后慢慢朝林雯岚的宫殿走去。   小顺子心中舒了口气,忽而听到身后低低一句:“安阳王殿下至今未娶妻,陛下不着急吗?”   他此时正是庆幸,听见这话,就顺嘴说了答案:“怎么不急啊,但陛下着急没用,那帮子老臣天天给殿下介绍家中适龄的女儿,奈何殿下根本就不点头,殿下被说烦了,就称病不上朝。这京中啊,多少贵女拖着不想嫁人,到后来都拖不住了,这几年因着这事,还传出来,说是殿下其实就不喜欢女子,而是······”   小顺子忽然就住了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不是他一个奴才该说的话!   师父说得对,他这嘴再不管管,迟早要死在这张嘴上。   按下心中惶恐,小顺子回头讪讪道:“杂家又胡言了,您可千万别记在心里,这都是外面的传言,偶尔听一耳朵,这都不可信,将军听听就算了。”   “公公放心,我懂,不会乱说的。”   岳昭了然,小公公也是个喜欢唠嗑的人啊。   好在她向来只喜欢听八卦,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剩下的路上,岳昭再没听到这小公公说过一句话,走到岚嫔的芳华殿,小顺子才轻声道:“将军,到了。”   岳昭的耳力好,还没等他叩门,就听见了里面有人轻声急喝——   “娘娘!娘娘!宫门口好像来人了,赶紧将剑收起来啊!”   “啊?!快快快,快把这些东西收拾好!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多谢公公带路,我既然已经到了,公公就回吧。”   岳昭对着小顺子抱了抱拳,笑道:“待我出宫,岚嫔娘娘定会着人相送,公公就不必担心岳昭误了时辰。”   “您这是哪里的话,可别折煞奴婢了。”小顺子赶紧摆摆手道,“那杂家就送您到这里了。”   小顺子躬着腰说完,就对岳昭浅浅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了。   打发走了小顺子,岳昭才对着开门的小宫女微笑道:“劳烦通报一声岚嫔,就说故人来访。”   早在岳昭听见那声低喝,就知道她那小姐妹在做什么了——   背着宫里人偷偷练武。   林雯岚本就是武将家里出来的,不过她娘亲向来不喜她一个女子习武,虽然见到岳昭时,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可岳昭做下的事要是落在林雯岚身上。   呵,她娘罚抄都能让小姑娘抄到天昏地暗去。   奈何就这样了,都没防住女儿的心思。   小姑娘背着她娘偷偷跟着她哥林光烨练武,每日就在自己房间练,身边的小丫鬟,更是每天提心吊胆地给她放风,现在都被迫成了“顺风耳”了。   “昭昭妹妹!我就知道是你来看我了。”   见到岳昭,林雯岚心中涌出无尽欢喜,自从多年前一别后,她们除了通信,就再没怎么见过面了,如今知道岳昭要回京一次,她早早地就跟皇上提过想见她了。   抬眼望去,岳昭就看见了已经出落成明艳俏丽大美人的林雯岚,见她衣衫发饰都整齐地很,岳昭勾了勾唇。   显然这位林家姐姐在偷偷习武这方面,已经颇有心得了。   上下端详了这位美人,没有再发现什么不妥后,岳昭无奈地摇摇头道:“下次可得让你小宫女,报信的时候小声一点,耳里好的人,站在你这芳华殿的门口,可还是会听到的。”   听见这话,林雯岚嗔怪了一眼刚刚进来通报的小宫女,对着岳昭讪笑道:“绿芝出去了,所以今日才让红儿守着的,红儿还没有经验嘛,等绿芝回来,我定让她好好教教。”   说罢,林雯岚拉着岳昭走到后面的院子,让红儿继续守着门,宫人们今日都被她找借口叫出去了,正是如此,才会让绿芝去帮她到御膳房端些糕点。   “正好你来了,帮我试试我的功夫有没有长进,你七年前给我寄来的那本剑法,我练到了现在,哥哥上次来了,我缠着他与我交手,练他都说我练得很有些样子了。”   她松开岳昭的手,从临近的房间中拿出了两把剑,话里话外半分没有拿岳昭当外人的感觉。   说起这个,林雯岚还有些得意道:“阿娘本就不悦我习武,到现在也还以为,我只是小时候喜欢,长大了也就跟平常女儿家一样变得娴静起来,就是进宫以来,我也从不敢让人知道我会武,就连陛下也以为,我从不会武。”   她们都不喜她习武,可她就是喜欢啊。   小时候只要被她阿娘看到,就是一番说教惩罚写字,长大了以后,她就每日严防死守,在外人面前也从不动手,是以到现在知道她会武功的人,也就是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侍女,还有父兄和昭昭。   岳昭也被她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看她得意的模样,打趣道:“你就不怕以后若是暴露了,这就成了欺君之罪?”   这个林家姐姐还是和信上给她的感觉一样,既大方得体,又天生反骨一般,认定的事,是怎么也不会改,想方设法都要坚持。   林雯岚倒是很洒脱,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拔出长剑在岳昭对面站定,笑道:“我可从来没想瞒着陛下的,不过,他也从未问过我会不会习武啊?”   话音刚落,她浑身气势一变,手起挥剑就冲了过来。   只要陛下问了,她定会以实情相告,陛下都没问过,怎么能算她欺君?   岳昭侧身躲过这一剑,林姐姐递给她的剑,也只是拿在手上不时挡住刺来的剑,丝毫没有想让它出鞘的意思,不断凭着身法躲开林雯岚的剑招。   几十招后,她朗笑道:“你哥哥说得对,林姐姐,你这哪里是有些样子,以你现在的本事,寻常御林军都不一定能胜得过你。”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一盏茶的时间,林雯岚才肯罢休,岳昭对她的剑术也指点了一些,这方面她也不好说太多,毕竟自己学得无敌枪谱是战场上的功夫,大开大合之间都是杀招。   林雯岚也知道岳昭这是在故意让着她,否则就凭岳昭的力气,想让她输当然是不在话下,她认真记下了岳昭指出来的不足之处,暗道等昭昭妹妹走了,她还得接着多练练。   这时绿芝回来了,林雯岚就带着岳昭去房里喝茶闲聊。   听见岳昭说来芳华殿的路上遇见了萧胥然,林雯岚还笑得狡黠:“你都不知道,每次安阳王进宫,多少宫女跑过去偷偷瞧他,要不是陛下发怒狠狠惩治了一番,安阳王面前的池塘啊,都不知道会跌下去多少女子。”   说着,她脸上浮出几分遗憾的神色,又靠过来一些,对着岳昭低声道:“要说气度风华,还要数当年柳丞相家的嫡子,柳明淮。不过听说他身体不太好,除了皇家的宴请以外都很少出门,我也只曾远远见过他一眼,哇,我跟你说,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什么是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   不知为何,林雯岚的描述,让岳昭眉心一跳。   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像······她知道的一个人?   “那位柳公子,后来如何了?”岳昭放下茶杯,试探着问道。   “这我就不知晓了,应是跟着柳氏一族回老家了吧。”   当年柳相谋反失败,以大臣性命威胁陛下,保住了族人平安,后来柳氏一族几乎是连夜就出京了,一点儿多余的时间都没敢留,生怕陛下反悔,全家老小都没了性命。   伸出细长白嫩的纤纤玉手,林雯岚拿起一枚桂花糕,想了想又道:“这位柳公子年纪不算小,但柳相谋反时,他还未娶亲呢,也是很多贵女的倾慕对象,就是身姿单薄了些,有些瘦弱。”   ······怎么越来越像了呢?   岳昭想起在肃州时,她第一次见到辛淮的场景,跟林雯岚描述的感觉一模一样。   若辛淮如今还在肃州,她都不会如此心慌。   当年她暂代肃州知州的第二年,朝中就让徐由来接手了,至于先前她猜测,为何沈家主会亲自来肃州一趟,原因果然就是徐大人会上任知州一职。   沈家主不仅谈生意还走访了一番,最终还肯答应岳昭拿酒换修路的计划,果然就是为了给这个妹夫做铺垫。   卖她们岳家个好,徐大人这任期也好过些。   她虽然只暂代了两年,但为肃州百姓做出的实事却一件也不少。   岳昭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声泪俱下,夹道送她出肃州城的百姓,往她马车里扔了多少东西,她出肃州城的时候都只能骑马了。   而辛淮知道她要回重阳关后更是干脆,直接就辞了府衙主薄的位子,非要跟岳昭回去,这样的人才肯来投奔她们重阳关,岳昭当然是举手欢迎。   为了补偿他,岳昭还让他跟在温确后面继续做了个主薄,这些年来,此人兢兢业业,才华显露,现在已经让温确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了。   她当初不是没借老父亲的人查过辛淮,但怎么看,都看不出哪里有异样,要不也不会让他在重阳关任职了。   岳昭定定神,按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又跟林雯岚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岳昭这么想着,也就把这件事先抛在脑后了。   毕竟不能光凭这么个印象,就把人定罪了。   另一厢,未国专门接待外使的和会馆中。   阿狮兰瞧着面前站着的人,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披风,抬手拨下长长的帽檐,露出帽子下敦厚朴实的面庞。   阿狮兰面色不变地撇了眼哲布,哲布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合上。   见来人这么干脆地露了脸,他似笑非笑地拨了拨杯中的茶叶,缓缓道:“楼大人夜间前来,还做这身打扮,有些不妥吧?”   “这不是您给老朽传了消息,老朽为表诚意,特意亲自来见您一面,跟您商谈。”   听见阿狮兰有些奚落的语气,楼复德也不生气,抬起手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就是不知,您通过府中姨娘的手送来的消息,有几分真意了。”   阿狮兰哈哈笑出了声。   他早在知道察合跟曹帮合作的时候,就动了往未国安插眼线的心思,曹爷那个人好瞒的很,只要买通他手下的人,把自己早就训好的孤儿借着下面人的手,送到他面前,待人养成被送到京中高官府中时,他这眼线就成了。   这些年他小心翼翼,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各处的眼线,他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大动作,只要她们按时将未国京中发生的大事传回来就可。   谁知道,还真就让他发现了可乘之机。   大未的小皇帝逼死了楼家的嫡次子,那位嫡次子可算是楼大人一手带大的,而现在楼鹤迁病重,楼家落在这位楼大人手里,他们千辛万苦一定要让楼菱雪做皇后,要说楼家此举没有深意,他可不信。   所以,他就让埋在楼府的眼线,给楼复德递了想要联手的消息。   “楼大人何必怀疑我,我们的目的可是一样的,那个小皇帝可不再是初初登基的嫩头青了,您也看见了,他如今带领朝臣可是如日中天,再这么放任下去,您这家中的血仇,可就想报也报不了了啊。”   阿狮兰充满野性的面庞在灯下一览无余,口中的野心大到都要让楼复德心惊的地步。   闻言楼复德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他看着面前狼子野心的蛮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尽管如此,他面上依旧滴水不漏道:“汗王说笑了,我楼家自祖辈做官以来,就对吾皇忠心可鉴,陛下如日中天带领未国,也正是我等臣子之福,哪里有什么‘放任’可言,再说了,我楼家,哪里来的血仇?”   阿狮兰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下去。   这老狐狸,到现在还要跟他玩儿这手。   半晌,阿狮兰带着冷下来的声音开口道:“楼大人以为,我能从你府中递消息到你手里,就不清楚你府中发生过的事情了吗?您要是不替你弟弟报仇,贵府的书房,您能安心坐在那里吗?”   既然这人非要试探,他也不介意点明了跟他谈。   窗外忽然起风了,一阵大风吹过,院子里种的几颗石榴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月色依旧静谧地洒在各处,知了趴在树上,还在不耐烦地叫着。   楼复眼中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却依旧望着面前这位关外有名的雄狮,淡淡道:“您身为汗王,却能千里之外使出这样的手段,着实让人高看一眼,但汗王说的这些话,老朽就听不懂了,我记得家弟楼茂是得了急病死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家父与我都没来得及请人救活他,哪里来的什么仇,您真是爱说笑。”   “楼复德!”   阿狮兰有些沉不住气,低喝了一句。   这老狐狸到现在都没露出跟他合作的心思,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这次进京和谈也是有备而来,要是这老东西肯跟自己联手,何愁他弟弟大仇不报!   “我听过您的名声,哪怕是在京城。”楼复德依旧稳如泰山,幽幽道,“我也知道您能力非凡,老朽只能跟您说,我楼家可以助你和谈,甚至助你与未国通商,您要做的就是臣服于大未,或者签订两国的和平条约,但您说的这些话,老朽就当没听过,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此。”   关外的蛮子就是成了王又如何,年轻人,年轻气盛些没什么,他也曾如此,但若是在能力不足的时候年轻气盛不说,还野心太大,那就是不知所谓了。   察合来和谈,在他而言,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所以才带着楼家在朝中与那些顽固之人据理力争。   塞外小国,顺风顺水了那么几年,就以为安插几个眼线在京城,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区区这点能耐,在他这里能有什么颜面可言。   这位汗王,还真是高看他自己了。   他楼复德的仇,他自己会报。   用不着跟一个关外蛮族联手,来自毁城墙。   说完,楼福德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举手虚虚抱拳道:“天色太晚了,本官也该走了,汗王,就不必送了。”   抬起手拉上披风上长长的帽子,楼复德转身走了出去。   他身后,阿狮兰脸上尽是冷漠。   过了一会儿,阿狮兰忽然低低笑了出来。   “呵哈哈······老东西,你一定会来求我的。”   他手上没有他的把柄,所以这老东西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他表态。   不着急,迟早会有那一天的。   回到家中的楼复德脱下身上披着的黑袍,转身对身后伺候的江伯道:“把这拿出去烧了,今夜有人跟踪我吗?”   “大人放心,那些尾巴都扫干净了,没有人跟踪。”   江伯接过大人手中递过来的披风,搭在了自己手上,低声回着话。   “嗯,小姐今天怎么样了?”楼复德端起茶杯,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狠辣。   若她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又是他复仇大计中关键的一环,他焉能对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这丫头若还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那他就只能让这颗棋子废掉了。   江伯顿了顿,说道:“大小姐现在已经肯吃东西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血脉虚浮,多进补就可。”   “这样就好。”   肯听话就好。   她是他们楼家的女儿,就该与楼家站在一边。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岳昭从皇宫回来没多久,就听下人来报。   说贾家来人了,想要求见她。   她原以为是贾乐乐,谁知跨进前厅时,映入眼帘的是贾伯父圆润的身影。   “伯父既然来京,应当是我去拜访您才是,怎么能劳您亲自前来。”   岳昭瞧着外面天都黑了,暗暗嘀咕,贾伯父应是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的。   贾钱现在的体型依旧还是七年前那样圆润,除了面上略有了些苍老,浑身都还是生意人之间的和善气息。   如今已经入了盛夏,他这圆润的身躯多少有些畏热,脸上的汗时不时就冒出来,贾钱只能从怀中拿出随身的汗巾,又给自己擦了擦。   “应该的应该的,凭我们两府的交情,不在乎这些虚礼。”贾钱将汗巾握在手中,笑吟吟道,“说来汗颜,我此番前来,是想求少将军出手,帮帮我们贾家。”   岳昭挑了挑眉,问道:“贾家怎么了?伯父是有什么难处?”   什么事能让贾伯父求到她面前来?   难道是钱钱钱庄要倒闭了?   说起这事,贾钱讪讪道:“老夫是来求少将军进宫,替贾家求道赐婚的圣旨。”   “赐婚?!”   岳昭忽而大了声音,道:“您现在要续弦,还得皇上下赐婚圣旨?您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伯父。   玩,玩的挺花啊?   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要续弦还得皇帝发话?   该不会是哪家皇亲国戚?   岳昭又瞧了眼贾钱脸上笑起来都快看不到的小眼睛。   ……人家女方要是不同意,她肯定不会帮忙的。   许是岳昭脸上的意味深长太过明显,贾钱赶紧笑道:“少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是你贾姐姐!”   他要是想续弦,还用等到现在?   别看他身形已经走样了,只要有钱,什么娇妻美妾没有?   “哦…”岳昭舒了一口气,“是张世子?”   倏忽又想到什么,她皱着眉道:“是张家不愿意娶贾姐姐?所以才要去求圣旨?”   见终于说到正题,贾钱又擦了擦脸上的汗,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若不是老夫没有办法了,也不至于厚颜求到少将军这里来。”   他们贾家在先帝时期,可是比沈家还要富贵许多的人家。   彼时柳家权势滔天,又是先帝眼前的红人,贾家不例外的拿着钱抱上了柳相的大腿,所以才能把钱钱钱庄开遍整个未国。   当时朝中张家空有个侯爵,又没什么实权,势弱又不肯站队柳家,柳相当然要把张家拉下来。   他这个人,除了一身铜臭也没什么本事,还从小就因为体型圆润,被人嘲笑过不少次,心底又有很严重的英雄情节。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都要回人家十分。   他那时在京城打拼,受过不少冷眼嘲笑,就没有遇见过,不拿他身形打趣的人。   但对着那些人的冷嘲热讽,他不能说什么,只能笑呵呵的接受,表面上都是装作全不在意的模样。   直到一次宴会上,他舔着脸四处见见那些大人,想混个脸熟时,被一个世家子弟带着人讥笑得狠了,靖平侯站出来替他仗义执言,喝退了那群人。   事后还拍着他的肩膀道:“胖怎么了?本侯不也一样!你记着,在这里跟人打交道,你越轻贱自己,他们就会越轻贱你。”   那时他初到京城,什么门路都还没摸到呢,但因为这件事,他心中对靖平侯很是感激。   那番话,他也一直记在心上。   所以在知道柳家想对张家下手的时候,他私下与靖平侯见了一面。   他那时已经算是抱住柳相的大腿了,所以就出了个两家定亲的主意,张家被柳相打压得毫无反手之力,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柳相起初并不相信,但贾钱舍得啊。   京中这些人,心眼多,权势重,他比不过这些,只能朝柳府不断地送钱。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贾家就能站住脚跟,而张家相应也就能保下来。   贾家就这么砸进去了一半的家底。   谁知道后来柳相一朝身亡,贾家血本无归,只能收拢产业,扫清了尾巴后,为了避嫌,甚至都跑到了重阳关。   “那,靖平侯的意思是?”   岳昭淡定地听着贾钱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瓜子,放在桌子上,示意贾伯父一起吃。   贾钱哭笑不得地瞧着她剥瓜子,最终也没能忍住诱惑。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咔嚓咔嚓地剥瓜子。   这件事对贾钱来说,其实就是救张家的一时之举。   他几番思量后,还是把定亲的玉佩给了女儿,但没有告诉她,自家与张家定的婚事。   贾钱想的好啊。   到时候若张家世子是个好的,靖平侯不嫌弃他们家,那就结两家之好,皆大欢喜。若是个混账的,那也不怕女儿惦记着,将情谊错付了。   谁知道人家的猪,还是拱了他手心里的白菜。   两个人看对眼了!   “噗——哈哈哈哈,伯父莫要生气,来,说累了吧,喝口茶。”   岳昭忍着笑咽下口中的茶水,将桌上的茶杯朝贾钱推了推。   贾钱也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太激动,顺口就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他摇摇头喝了口茶水,长叹了一声。   低声道:“我本以为她二人那时,不过是情窦初开,当不得真。”   谁知道这些年,那世子明里暗里就送东西写信,一有空了就往重阳关跑,把她女儿一颗心,硬是给磨下来了。   原本两人的婚事早该办了,但就在三年前,他前往张府送的信,还有贾乐乐送过去的信,都再也没有过回音。   贾钱以为张府并不想认这门亲,怕被他们贾家连累,被圣上不喜,就心灰意冷,告诉贾乐乐不要再痴心妄想。   女儿伤心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打起精神,一心帮着家里做生意,不过,再也不提嫁人的事了。   他见女儿日渐消瘦,心中也不好受,怎么想也是意难平,终于借着这回岳昭上京,去张家问个究竟。   “难怪那阵子贾姐姐闷闷不乐,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后来我去启延山中练兵去了,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还都匆匆而别,竟然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岳昭有些愧疚的说着。   为了重整玄甲军,老父亲硬是让她带着玄甲军在山里磨了三年,刚出来没多久就把她踢到京城了。   “我来了京城之后,就去侯府与靖平侯开诚布公地谈了。”   贾钱承认自己的算盘打得太响,张家可能不喜,所以最初他的打算,就没有瞒过靖平侯。   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他不明白,也替女儿不甘心。   张婴是个光明磊落,重恩守信的人,见到他来还十分欢喜。   不管怎么说,贾家此举是实打实的救了张家,张家也知道贾钱的想法,可若不是贾家倾力相助,这京城的勋贵,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   他还跟贾钱打包票,这门亲事既然定下了,张家就认这个儿媳。   哪怕贾家日后不满意来退亲,他们张家也没有二话。   靖平侯的态度让贾钱更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嫌弃他们,那为何这些年他们送过来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   两相打开天窗说亮话,张婴气得拍案而起,喊来心腹让他彻查重阳关来的信都去了哪里。   谁都没曾料到的是,这中间的差错,竟然出在了张夫人的身上。   “所以,两人还是两情相悦,那为何还要圣旨赐婚?”   见贾伯父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岳昭也知道这后面的就是侯府私事,不好再说了,便打算跳过这个问题。   闻言,贾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这其实,是我的私心。”   贾乐乐到现在没嫁人,不是没有风言风语在身上的,他为了不让女儿伤心,之前没告诉她婚约的事,后来就更不会说了。   眼下他们与张家的误会既然解开了,他更希望女儿能风风光光嫁出去。   这事算他的私心,那侯夫人既然这么不喜乐乐,他也想通过此事,让她不要再从中作梗,更让她知道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听到这话,岳昭也就知道,这贾伯父的拳拳爱女之心可不小,此次定是有准备才上京的。   放下手中的瓜子,她拍拍手正色道:“我与贾姐姐相识这么多年,她待我就跟亲妹妹一般,张贾两家既然都已经谈妥了,我自当应为贾姐姐的婚事尽力,只是后日就是陛下大婚的时候了······”   这事在别人手里可能不好求,但是在她手里可不算难,大不了就拿玉佩给萧胥然,一道赐婚圣旨罢了,相必萧瑜还是会答应的。   就是从明日起陛下罢朝休假,直到大婚后才有时间接见她们这些臣子。   这期间,除了军机大事,都是见不着皇帝人的。   贾钱见她迟疑,以为岳昭为难钱的问题,赶紧虚抱拳道:“少将军放心,贾家虽然现在家底薄了些,但还是有些实力的,最重要的是,望陛下隆恩浩荡,不跟我这小小商贾追究以前的事。”   更别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未来女婿的官途。   他统共就一儿一女,儿子现在还小,一直陪着他做生意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儿了,说什么他都不会委屈了她。   换言之就是,他们家可以砸钱。   虽然没以前那么富了,但贾钱丝毫不慌,这些年还是存了些家底的,更重要的,他以前私下里可是给柳家送过钱的。   那些证据后来他都让人毁干净了,但京中还是有知道的人。   真追究起来,虽说他们找不到证据,但真细想,这也是个问题,要不然贾钱也不会这么多年不敢来京城。   而贾家的生意也不敢做得太大,现在私下里的产业都是跟沈家联手,明面上挂着沈家的名字。   岳昭点点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贾钱有这样的顾虑也很正常。   他以前是柳相手底下的“马仔”,柳相倒台以后也出去避风头到了现在,皇帝真要查,虽然查不出证据——   但光是不喜,就已经足够张家以后的路不好走了。   为了张家不会轻视贾乐乐,也为了女儿的婚事能够顺利,现在想去自爆身份,散尽家财也好,只求走个明路,顺便给自己买条命。   在岳昭看来,命是肯定会有的,当年萧瑜登基前杀的都是帮着柳刘两家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人,哪一个死的可都不冤。   像是贾家这样的“马仔”,能抓到的,也都在萧瑜登基以后大赦天下,给放出来了。   “伯父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待陛下大婚之后,我定进宫与陛下求旨。”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岳昭也不打算虚与委蛇,当即就跟贾钱打了包票。   见岳昭答应,贾钱也松了一口气,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见了:“少将军放心,此事若成了,贾家一定记得少将军的恩情。”   岳昭道:“瞧您说的可就见外了,自我练兵以后,都是贾姐姐帮我打理酒庄的生意,她这些年这么照顾我,这事也是我该为她做的。”   事情已经说完了,贾钱便不再留了,临走时,还特意小声嘱咐岳昭:“你先别告诉她,待圣旨下来,我再跟她说,保准吓她一跳。”   “好,不跟她说!”   岳昭也弯着一双杏眼,咧嘴答应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皇帝大婚当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楼家就已经人声鼎沸了,楼府忙活起来下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前面的五礼早就已经过完了,今日的亲迎才是重头戏。   卯时不到,楼菱雪就被下人叫起来梳洗打扮。   喜娘给她梳好了头,楼复德就进门打发走了下人,想要与这个女儿单独谈谈。   瞧见女儿坐在梳妆台前无悲无喜的脸色,楼复德压下心中的不悦。   他今日来,就是安抚这个女儿,进宫以后千万不能做傻事,自断退路。   毕竟进宫以后,这个女儿可就不在他手里了,到时万一做出什么有碍大计之事,他恐怕也鞭长莫及。   楼复德缓缓走到她身后,面上撑着一派和曦,道:“为父知道你心里一直念着安阳王,不愿做这个皇后,但不只是你祖父不愿你嫁,就是安阳王殿下,也明言过不会娶你。”   “你这些年不想嫁,为父也没有逼你,还替你找了借口遮掩过去,而现在你祖父又为你求来了皇后之位,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楼菱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本就是明艳的长相,现在穿着皇后礼服,带着凤冠霞帔,更是衬得她明媚逼人,可那又如何,她不爱她嫁的那个人,哪怕那是个帝王。   事情已是定局,她只能舍弃自己这颗心,把自己当做一具人偶嫁进深宫。   听着父亲的话,她忍着的泪还是掉了出来:“我知道祖父和父亲,都是为了楼家好。”   只不过,不是为了她好。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楼复德缓缓道,“皇帝当年若不是我们楼家鼎力相助,怎么可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他现在翅膀硬了,不需要楼家了,就要将我们踢到一边,何其可笑!”   “你祖父倒是为他尽忠了,可还不是让他逼得辞了官,你二伯不过是贪了点钱财,就被他逼得自刎,雪儿,阿父不服。”   楼复德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低到楼菱雪快要听不见,但语气中带着的阴狠,仍旧让她背后发凉。   “爹爹······”   楼菱雪甚至因为这番话都忘记了哭。   难怪,难怪二伯怎么好好的就暴毙而亡,二婶每日以泪洗面,但父亲这是疯了吗?   这是谋反啊!   “怕什么?”   楼复德从铜镜中看到女儿震惊的脸色,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进宫后,就要抓紧怀上龙嗣,只要你有了孩子,我们的大业指日可待。”   “你不是想要安阳王吗?”   “只要你听爹爹的,待皇帝驾崩,天下都是我们的了,还愁没有好看的男子?”   只要她怀了孕,哪怕不是皇子,也只会是皇子。   当初,是他带着人去抄的刘家,刘家给先帝下的药,他特意截了下来。   柳伯陈输了,他可不会输。   自从小皇帝登基以后,便重整御林军,分成了三护卫,着为亲军,分别是御林前卫,金吾左卫和金吾右卫。   更是给京营又调了不少兵力。   京营十万主力守备京师,三卫护卫皇城。   三卫都是京营中挑选出来的勇士,每一卫的都指挥都是平级,只听皇命,见皇帝手中的三卫虎符,则可调遣。   他不想跟柳伯陈一样,将宝赌在人身上——   所以他准备私印虎符。   但真正的虎符中,掺了一种名为陨辰砂的金属,此物世间难求,他已经让手下的人找了这些年,已经有了头绪。   “雪儿,你要高兴起来。爹爹知道,你若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不是难事。”   楼复德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笑又带上了一贯的温和:“儿啊,你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可就看你了。”   说罢,他悠悠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这个女儿一旦有了执念,就必要不择手段让自己达成,而他要做的,就是给她心里,种下这个执念。   迎亲队伍来的时候,楼复德率着一家老小,在大门口跪接。   待迎亲使者高声宣诏后,楼菱雪徐徐上前,跪受了金册、金宝。   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   不多时,门外的人喊着:“吉时已到——”   临别要上花轿的楼菱雪回头看了一眼目送她的父亲,浅浅施了一礼。   皇帝的喜宴设在了武英殿,岳昭算是代表岳家来的,她如今是官身了,就不用去女眷那里。   她是跟着周大人一块儿来的,还在靠着上首的一个位子上看见了阿狮兰。   这人看见岳昭,面上笑意不变,还举起酒杯对着她遥遥示意。   岳昭:“······”   呵,看得出来,做汗王了,也变狂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这小子几年前看我可都是绕道走的。 第73章   今日是皇帝大婚的日子,靖平侯自然不用忙些什么,去替陛下接亲的活没落到他身上。   所以他们这些老臣,只要按时去武英殿赴宴即可。   在下人的伺候下,换好朝服的张婴大步走出书房。   自从上次贾兄上门谈两家儿女的亲事,他才知道自己夫人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   竟然背着他,还以他的名义,擅自将贾家来的信都压了下来。   瞒下了贾家小姐的信不说,还找人仿照人家的字迹,给张腾写了一封让他好好建功立业,再说儿女情·事的信,转头还把儿子藏起来的话本都给没收了。   他夫人找人仿照的那封信里,跟张腾说,在没听到他做出什么功绩来时,是不会再给他回信的。   她自己还成天想着,让儿子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亲上加亲。   没成想,张腾因为这封信,转头就去了京营,还特意从小兵开始做起,这三年忙的是一点儿时间都没有,显少有着家的时候。   靖平侯那日忍着怒气跟未来亲家赔罪,铁青着一张脸赔笑把贾钱送走后,就去后院与夫人大吵了一架。   后宅的妇人不知道朝廷的风向,他也没有给夫人解释过张家与贾家定亲的原由,才让她做出来这样的蠢事。   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未来亲家面前颜面无存。   招来下人,靖平侯淡淡问道:“夫人梳妆好了吗?”   “老爷,小的来时遇见夫人身边的春桃,说是今日夫人特意起得早,相必早就准备好了,大管家得了夫人的话,已经将车马都预备齐全了,就在府外候着呢。”   下人躬身谄媚回着,话里话外都是在帮夫人说话。   靖平侯不为所动:“去告诉夫人,不早了,此刻就动身吧。”   “是,小的这就去。”   另一厢的张氏听到下人来传的话,坐在梳妆台前,绞着帕子又难过起来。   转身朝身旁的吴嬷嬷落泪道:“瞧瞧,瞧瞧,我这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啊,一个两个都不肯卖我的好,我儿堂堂侯府世子,怎么就非得娶那商贾之女?我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有什么不对?”   什么对侯府的救命之恩,他们那等人家,能对侯府有什么救命之恩?   打发些银钱不就好了,非要拿她的心肝肉抵给人家,就凭她们侯府如今的圣宠,她儿子满京城什么样的贵女配不得。   就算退了这门亲事,那贾家又能拿她们怎样!   一旁的吴嬷嬷心疼地给她擦着眼泪,拿起桌上的粉要给她补上妆,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今日可不兴哭啊,陛下大婚的日子,让人看见了,可是要参老爷一本的。”   “他都不肯给我留脸面了,我还要管他?”   张氏嘴上愤愤,但还是让吴嬷嬷给自己补好了妆,直到脸上再看不出异样,才道:“我儿也是昏了头,怎么就迷上了那丫头,我当初想着断了他的念想,哪怕瞧不上芸儿,我也能再给他找个高门显贵的女郎,谁知道他看个话本,脑子都给看坏了,还真就跑出去实打实建功立业去了!”   提起这个她心里就不好受。   明明靠着他爹,高低都能有个不错的一官半职,就非要为了那家姑娘证明自己,跑去京营当小兵。   她让人仿字迹写的信,是那个意思吗?   她明明就是想让儿子好好跟他爹磨磨,有个官职在身。   跑去当小兵,又苦又累,初时每日回来身上都得带着伤,她那时每天夜里都不知道为这孽障哭了几回。   吴嬷嬷笑了笑,扶着张氏起身走出房间,笑吟吟道:“夫人也莫要气了,世子不是也争气得很,短短三年就被挑到了金吾左卫,成了同知指挥使。”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听到这话,张氏面上才又有了笑容,但嘴上还是嫌弃道:“有什么用啊,他自己又不满意,觉得还不够呢,忙得整日都不见人,就是今日,他还得去当值。抽空回来一趟,一听我要给他相别家的姑娘,就要拿自己已经定亲了跟我闹。你说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不就是把西北来的信拦下来了,他爹也要跟我吵!”   把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现在还里外不是人了!   吴嬷嬷知道夫人也就是嘴上说得严厉,其实心中早就以世子为傲了。   “夫人,老奴看啊,要是世子肯上进,以后的路还长远得很,这商贾之女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外头都说世子傻,但谁不知道这都酸话,她们府那些纨绔子弟靠着祖荫得来的官职,怎么能跟咱们世子比?”   说到此处,吴嬷嬷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夫人的脸色。   见夫人没生气,又接着说:“再说了,贾家老爷都上门来谈了,侯爷这个人重诺,这婚事世子自己又喜欢的紧,您要不,就依了吧?”   不然就这么跟父子俩犟下去,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张氏闻言轻叹了一声,委屈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他们父子合起来对付我一个,我不依能怎么办?就知道跟我吵,到现在都睡了好几日的书房了,我就是依了也见不到人呐!”   自家侯爷从那日跟她吵完就去睡了书房。   这些天,她倒是把自己说服了。   拦了三年都拦不住,到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人家姑娘,听说那姑娘这几年也就扛着不嫁人,她能怎么办?   商贾就商贾吧,好歹家里有些钱财,以后对腾儿也能有几分助力。   儿子能为了人家姑娘争气给自己挣前程,这要是知道当初那封信,其实是她这个当娘的做了手脚,还把后面的信都拦了下来,指不定要怎么把家里翻了天呢!   思及此处,她又头疼起来:“不行,这事儿千万不能让腾儿知道,我得先见见那姑娘。”   “嬷嬷,你帮我打听打听,那姑娘有没有跟他爹来京城,我得见她一面。”眼见要走出府门了,张氏扭头对吴嬷嬷低声道。   “夫人放心,老奴记着了。”   说罢,吴嬷嬷扶着夫人上了马车。   靖平侯像往常一样,骑着马走在前头。   到了皇宫门口,张氏赶紧让人叫住了要走的靖平侯,快步过去拉着他的袖子,神色有些慌张地问道:“······腾儿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没告诉他吧?”   靖平侯老神在在地看了眼自家夫人,悠悠道:“夫人现在知道怕了?纸包不住火,你等着吧,小魔王要是知道了,哼哼·····”   说完,也不等张氏再说什么,抽开自己的袖子,跟着引路的宫人向武英殿走去。   先前胆子不是大得很,都敢拦信了。   现在知道小魔王不好惹了?   靖平侯悠闲地走进武英殿的时候,已经算来的比较晚了。   刚踏进殿门,抬眼就瞧见了岳昭一脸不善地看着察合汗王。   摇摇头,他上前拍了拍小将军的肩膀:“年轻人,不要沉不住气,人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岳昭看着面前稳重如常的靖平侯,忽然就熄了怒火,点点头:“侯爷说的对,今日毕竟是陛下大喜之日。”   ······不好见血。   撇了眼还在装模作样的阿狮兰,岳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以后还有的斗呢,今日她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做什么。   眼看臣子差不多都到齐了,不一会儿,萧瑜就穿着礼服来到了武英殿。   他也知道自己在,着帮臣子也不会吃得开心,就准备跟众臣敬几杯酒,意思意思就走,反正他是皇帝,谁也不敢拉着他喝。   举着杯子说了几句场面话,萧瑜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还亮了亮干净的杯底,颇有一种“我干了,你们随意”的意思。   下面的大臣们一看,皇帝都干了,你敢随意?   都陪着一起喝尽了杯里的酒水。   到了岳昭这里,她心里就暗暗发苦。   自己这些年的酒量······   真是麻绳拎豆腐——不提也罢。   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做个假动作假喝时,就嗅到自己杯子里的酒——   好像没味道?   默默扫了眼,在场唯二知道她喝酒之后是什么德行的人。   王兆还在一脸傻笑,而上首的萧胥然,则暗暗朝她点了点头。   岳昭:“······”   这厮其实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吧?   饮下杯子中的清水,岳昭也随大流地亮了亮杯子,遥遥对着花狐狸笑了笑。   这情她还是要领的。   正当萧瑜场面话说完了,酒也和了三轮,准备撤时。   阿狮兰突然站了起来,大殿的灯光洒在他的面庞,勾勒出他眼窝深邃,精致俊雅又不失野性的容颜,眉宇见还带着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这一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天可汗,按照我们察合的习俗,在大婚的时候,就应该有勇士站出来搏斗,为这场婚礼助兴。巴哈是我们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对您也十分钦佩,特意让我告诉您,他很愿意为您的大婚助兴,也请您看在他心意的份上,准许他的请求。”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直隐藏自身气息的巴哈,缓缓站了出来。   巴哈跟着阿狮兰来得早,又一直坐在偏僻有些阴暗的位置,是以后来的大臣都容易忽略这个人,但当他站起来之后,众人就看见高壮得像熊一样壮实的蛮族,穿着他们察合部落样式的盔甲。   不同于他样貌的粗鲁,巴哈恭敬地单膝跪下,对着萧瑜行了一礼。   岳昭低着头给自己夹了块肉。   她就知道这人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   名副其实,到哪里不搞事就会死星人。   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岳昭摸摸肚子,轻叹了一声。   这宫宴也吃不饱啊,不知道能不能上点主食?   龙座上的萧瑜原本温和的目光,在听到阿狮兰这番话的时候,就冷了下来。   他扫了眼看似温顺的阿狮兰,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温和道:“汗王如此好意,朕怎能不领情,既然如此,哪位爱卿愿跟这位勇士过过手,比一场?”   大殿里的声音刹那间静了下来。   暗地里大家都知道,这是阿狮兰这个外邦汗王想搞事,但明面上人家又挑不出错,说是想助兴,其实就是来亮拳头的。   刚好陛下也想看看,察合这实力怎么样,所以干脆就答应了阿狮兰的不安好心。   一时间,文官们捏着酒杯稳坐泰山,隔岸观火,武将们放下筷子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不就是高了点,壮了点吗?   这可是在陛下面前亮眼的好机会!   满殿的人都静了下来,唯独岳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饱饭。   甚至还借着众人视线都在巴哈身上的机会,招了小顺子过来,低声道:“能给我来碗栗米饭吗?这吃不饱啊,菜都要没了,换茬新的?”   听见她的话,小顺子当场都要给她跪下了。   “将军啊,您是我祖宗,您当这儿是饭馆儿呢?还能给您点菜?要不,再给您把甜点端来?”   还有这好事儿?   这回轮到岳昭愣了一下,道:“可以吗?”   小顺子更是拿她没辙。   这小将军听不来好赖话!   谁家来宫宴上,是真来吃饭来了!   没想到真就遇见了岳昭这样,就是来吃饭的。   岳昭不这么想啊。   她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但皇帝结婚,她随礼了呀!   别人那是吃不回本,她估摸着自己是差不多能吃回本的,毕竟宫宴的菜都是好东西啊。   小顺子说了半天,见说不通,也没法子,只能安抚道:“主食您就别想了,我让宫人再给您上菜,您先别顾着吃了,这都要打起来了。”   说罢,再不肯理岳昭,暗暗踱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岳昭无所谓,上菜就行。   这边她吃得开心,那边擂台都已经在大殿里布置好了,萧瑜说了句大喜之日,点到即止的场面话,就直接让两个人上台开始了。   武将这边也是爱惜羽毛,德高望重的老将是不会出手的,倒不是输了这一世英名就没了,而是都觉得自己压根就犯不着上。   杀鸡焉用宰牛刀,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到最后,林光烨站了出来。   就是那个跟岳昭比试,结果被老爹误会欺负小女郎,一脚踹飞三步远还断了根肋骨的倒霉蛋。   岳昭还抽空看了眼林光烨,她从回京到现在都没闲着,也就还没来得及跟京城的小伙伴们联络感情,今天她来的又晚,所以到现在都没跟林光烨说上话。   小伙子现在已经褪去了那时脸上的婴儿肥,面上的长相也越来越像他爹靠拢了。   体型那都不是像,那简直就是林将军翻版,但五官端正,长相正直,还是有不少姑娘满意的,三年前就成亲了,儿子现在都快两岁了。   听说林将军到现在,也没放弃劝说老父亲续弦,甚至还各种找人介绍,把合适的人选连着家世画像一同送到了重阳关,年年都没断过。   要不是老父亲忙着扩建重阳关,实在没空,早就抄家伙去仙门关找他好好“切磋”一下。   巴哈和林光烨站到简易擂台上时,互相打量了一眼。   只是比赛助兴,所以萧瑜并没有允许二人持兵戈上阵,双方都谨慎地盯着对方,走了一圈。   见巴哈还没有动作,林光烨知道不能再拖延,便率先暴喝一声冲了上去。   拳头带着劲风急速朝巴哈的面门而去,巴哈面上毫无表情,见此情形,也迎着林光烨的拳头握拳,击了上去。   二人的拳头就这么实打实地撞在一起,而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岳昭看到林光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   这个蛮族的力气不简单。   她皱了皱眉,放下筷子,终于认真看起这场比斗。   林光烨的实力她虽然还没有领教过,但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一拳就这样了。   拳头对接的瞬间林光烨就感觉到对面恐怖的巨力,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剧痛,他面上似有讶然之色,心里却高度警惕起来。   重新舒展了僵硬的手指,林光烨脚下一沉,再次冲了上去。   这个蛮族的力气实在太大,正面拼不了力气,但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林光烨速度加快,快到巴哈都要看不清他进攻的轨迹,只能用双臂竖立在面前,抵挡林光烨的招式。   岳昭就看见他身影闪动之间,就是一阵拳拳到肉的闷响声,直打的巴哈不断朝擂台边缘退去。   旁边已经有文官在小声夸赞,但武将这边的人却都沉默不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场上看似是林光烨占尽上风,但他的打击却从没有落到巴哈的痛处,他右臂可能受伤了,所以一直都在用肘击代替拳头,巴哈也看似不断挨打退后,实则是在静待时机。   要么林光烨能打到巴哈的弱处,打出有效的攻击,否则一旦让巴哈找到机会,胜负即定。   林光烨此时心里也暗暗叫苦,他就不该听王兆那小子的吹捧,轻易出来打头阵。   刚才那一拳的较量,让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几分的认知,他现在只能靠着速度尽快找到这个蛮族的破绽。   胸前,后颈,腰间,小腹,每一处的试探都让巴哈挡了过去。   就在他奋力一击,朝着对方的腿弯狠狠发力的时候,巴哈突然停止后退,卡住时机,弯腰一把抓住了林光烨飞踢过来的小腿。   巴哈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他直直望着林光烨,眼中慢慢现出得逞的狠辣:“抓住你了,废物。”   来不及撤回自己的招式,林光烨只能借着巴哈手中的力道,拧腰起身,飞起用另一条腿朝对方的面上击去。   巴哈邪笑了一声,双脚牢牢扎在地上,双手握住林光烨的腿,趁他还在滞空的状态中——   狠狠将人抡了下去!   砰的一声!   林光烨摔到了地上。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护好了要害,这一下能把他肋骨摔断。   他忍着痛舒了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输了就输了,武将切磋,胜负乃兵家常事。   这蛮族口出狂言,日后见面定加倍奉还。   他拍了拍地面,刚想开口喊一句认输,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背上的衣服被抓了起来,整个人腾空起来。   这边未国的武将面上已经难看了许多。   输不要紧,他们不是输不起,但林光烨拍地的动作已经是认输的意思,这蛮族还要不依不饶,就是打他们的脸了!   巴哈抓着林光烨的衣服,把他面朝上高举起来像四周示威,脸上的不屑都要溢出来,用察合的语言高喊着:“你们未国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废物吗!”   “还有谁敢上来!”   武将这边已经有人拍桌子骂人了,他身边的同袍赶紧扯着他的衣服,让他冷静下来。   哪怕听不懂蛮族说了什么,但并不耽误他们意会这层意思。   太嚣张了!   王兆也忍不了了,转头想找表妹老大,就看见她脸上有了几分怒意。   生气了?   生气了好啊!   大殿里别人的实力他不清楚,但表妹老大有多厉害他是知道的啊。   别人听不懂,但是他们常年跟蛮族打交道的人可是听得懂的。   巴哈见这些人只是指着他叫骂,却没有一个人肯上来跟他打,又举着林光烨转了几圈,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把人用力扔了出去。   这一下林光烨要是落地,不废掉半条命才怪。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岳昭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身形急速闪动,落在林光烨要砸下的地点,双手同样抓住了他身上的衣服,借力卸力的动作一气呵成,把人稳稳放在地上。   林光烨闷声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一把抓住岳昭的手臂,齿间带血的低声说了句:“小心,他力气不似常人。”   此时御医才紧赶慢赶地,被小顺子拉着小跑进来。   早在之前,宝公公见情形不对,就把他叫道了一边,暗暗吩咐他去喊御医。   御医先是跪着朝皇帝行了一礼,才气喘吁吁地对着身后两个抬着担架的小学徒道:“莫要动作太大,轻些将他抬到担架上。”   总不能在武英殿当着群臣的面,望闻问切地包扎,所以还是先抬回去,慢慢治。   岳昭帮忙把人抬到担架上,才拍拍他的手臂道:“你恐怕忘了,我的力气也不似常人。”   “等着,看我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说完,还拉住了想要退下的小顺子,笑道:“劳烦公公再找个担架过来。”   “这,这是为何?”   这祖宗向来不走寻常路,小顺子也弄不懂,这小将军是想要做什么了。   “哦。”岳昭用很平淡的语气,指着趾高气昂的巴哈道。   “等下给他用。”   作者有话说:   巴哈:大未不行啊。 第74章   交代完小顺子,岳昭便慢慢走到了巴哈面前。   她听得懂察合的话,也说得出来。   她也知道,巴哈懂未国的语言.   先前巴哈说的那句废物,虽然小声,但还是让岳昭给听到了的。   “大个子,我陪你玩玩儿。”   岳昭语气轻快,随即站定抱拳,正色道:“我姓岳,名昭,想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敌人了,你也不用装客气。   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巴哈当然听过岳昭的名字。   他今天这么嚣张,就是汗王授意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逼这名女将出手。   汗王让他不要小瞧这个汉人,但巴哈还是没忍住心底的不屑:“小鬼,我确实听过你的名声,他们说你很厉害,但那是你还没有,遇到我。”   当年察合出征重阳关,他还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自然被留在了部落。   出征的勇士们回来后,部落里都在传这个小鬼的名字,巴哈却不服气,觉得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丢了身为草原勇士的脸面。   打败她!   他就能打破那些传言!   什么不可战胜的小鬼,这是懦夫的借口。   巴哈右手锤了锤自己的心口,以察合勇士搏斗前特有的礼节,回应了岳昭的抱拳:“巴哈,会打败你的察合勇士。”   大致估摸了一下巴哈的水平,岳昭也不准备再费时间试探了,当即脚下发力,身影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随着岳昭的动作,她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散发出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直冲巴哈的大脑。   巴哈登时面露凶光,也不再废话,猝然出手。   面对巴哈的冲击,岳昭不退反进,似是完全不把巴哈的反击放在眼中。   不同于与林光烨的防守试探,两人比的就是一阵快拳,彼此的拳头带着内劲不断交接,眨眼间两人就已经过了数招。   岳昭对上了才知道,林光烨为何那么嘱咐,这蛮族的力气确实很大,跟她都快有的一拼了,也不知道阿狮兰从哪里找到的好苗子。   仗着身形灵敏的优势,岳昭的速度不断加快,专属于肉搏的闷声不断响起。   巴哈也不是一味防守,他早就被汗王告诫过这小鬼力大无穷,心中虽然不屑,但从来没有轻敌之意。   就在两人打的难分胜负之际,巴哈却忽然警觉,赶紧后退了一步,侧身避开,下一秒,岳昭长腿带着劲风擦着巴哈的鼻尖落下,看似轻巧地落在大殿的地板上,实则落地的瞬间,脚下的石板就碎成蛛网一般。   巴哈眼角抽了抽。   抓住机会,一拳轰向岳昭的膝盖,却被她兔起鹘落之间拉开了距离,而巴哈的速度来不及收回——   砰的一声!   又是一块地板被砸成了碎片。   武英殿的大臣们看得目瞪口呆。   有些手上杯子落在了地上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两个是人?   武英殿的地砖可是出了名的苏州贡砖,坚硬耐用,制作工艺也十分考究,这两个眨眼间就毫不费力一般毁了两块,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见岳昭躲过,巴哈一反常态地笑了笑。   说道:“你值得做巴哈的敌人。”   话音刚落,巴哈猛然加快了速度,疾风骤雨般密集迅猛的攻击砸向岳昭,攻击来的太快,岳昭只能见招拆招。   这才是巴哈真正的实力!   岳昭双臂已经酸痛不已,这厮先前一直在藏拙?   巴哈的迫人气势扑面而来,仿若狂风暴雨携着滔天巨浪,岳昭的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出去。   二人缠斗不止。   不止文官们看呆了,武将们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岳家有此子,何愁后继无人啊。”靖平侯低声喃喃道。   尽管这些年岳昭的名声不小,但京中依旧有不少人家瞧不上岳家。   更别说先前岳昭进殿以后,坐在那里只顾着吃,让一干人等对她鄙夷更盛。   就算说破天,岳家这根独苗也是个女郎,还如此不知礼节,哪怕得了圣上青眼,以后又能有多大功绩?   但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岳昭用赤·裸裸亮出的实力,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   二人力量与力量的极限拉扯,简直就是一场暴力美学的视觉盛宴。   不同于巴哈声势浩大的招式,岳昭出招的动静小了许多,但带给人步步紧逼的窒息感丝毫不弱,挥拳落脚,攻击抵挡,速度之快仅剩残影。   时不时两人之间,还冒出几粒铠甲撞击出来的火花。   巴哈见拿岳昭没有办法,口中又是呼啸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倏忽发动全力,飞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岳昭直接反身来了个骚·操作,脚下一个丝滑流畅的滑铲,从巴哈身侧穿了过去,借着巴哈体型大,很难瞬间停下的功夫,脚下发力凌空跃起——   升至最高点,要出招的时候,忽然变招。   巴哈本来单臂挡在身前,想抗住岳昭落下的拳头,但岳昭变招太快,猝不及防被狠狠一脚踢在了右边肋骨!   他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又被抓住机会的岳昭又一脚踢在了下盘!   失去平衡的巴哈暗道一声不好!   还没等他张口,岳昭的攻势再度袭来!   阿狮兰此时已经变了脸色,眼见这一下要打在巴哈身上,他立马站起身,刚想开口就被萧胥然打断。   “汗王这是做什么?你察合的战士都没有开口认输,汗王急什么?”   萧胥然粲丽的面庞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蕴藏了无尽的寒意。   巴哈先前不是也没给过林光烨机会?   要不是岳昭眼疾手快,林光烨半条命都没了。   这会儿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当然落进了岳昭耳里,她声势不减,又是一脚踏在巴哈身上。   巴哈感受着胸腔传来的剧痛,被这一脚踢得直欲口吐鲜血,却被蹲下身的岳昭牢牢捂住了嘴。   这场架打得岳昭眼底猩红,差点压不住自己疯狂的杀意。   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岳昭轻声笑道:“陛下大婚之日,可不宜见血。”   林光烨怎么咽下去的,你也得给老子怎么咽下去!   咕咚一声,巴哈下意识的咽了咽涌上口中的鲜血。   察合毕竟是来和谈投诚的,岳昭不能做得太难看,见对方下意识吞咽的动作,便松开手垂眸问了句:“认不认输?”   再不认,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认输,我认输。”   巴哈闷咳了两声,生怕岳昭再动手一般,朗声喊着。   点点头,岳昭站起身对着小顺子招了招手,指了指地上躺着起不来的巴哈。   小顺子十分上道地指挥着两个早就等着的金吾卫,拿着担架赶紧把人抬到御医那去。   临走还十分激动地对着岳昭谄媚笑着,低声道:“小将军好功夫,杂家让人重新给你又布了一桌子菜,你只管吃!后头还有甜点呢!”   岳昭勾了勾嘴角,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这公公能处,有菜他是真上。   “小将军着实英勇,经年不见,武功更盛从前。”萧瑜见人都抬下去了,才缓缓出来打圆场,“搏斗就要有彩头,你想要什么奖赏?”   这一番,面子里子都赚回来了,萧瑜心情大好,下首的阿狮兰见状,只能冷着脸又坐回去。   闻言,岳昭双眼一亮。   这不巧了么?   她刚好有事得让萧瑜出马!   岳昭也不啰嗦,当即跪地,朗声道:“回陛下,末将,想跟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   “噗——咳咳咳!”萧瑜锤着胸口,赶紧用袖子遮面,咳了几声。   咚!   又是酒杯落在地上,众臣循声望去,就见安阳王垂下眸子,手中空空。   宝公公连忙上前给他换上宫人拿来的新酒杯。   就是阿狮兰,都定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岳昭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   就算她是替自己求的,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收敛心神,岳昭又接着道:“臣有一位姐姐,从小就待我如亲姊妹一般,她们二人情投意合,两家也说好了亲事,我想跟陛下求道赐婚圣旨,锦上添花。”   “哦······”萧瑜长舒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岳昭是看上了哪家公子,人家不肯,想要他帮忙下旨成亲呢。   “不知是哪家小姐?”   “回陛下,是钱钱钱庄的老板贾家,贾府长女,贾乐乐。”   啪唧!   又是一声。   众人再次循声望去,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张腾。   先前小顺子按岳昭的话,出门找金吾卫过来抬人时,刚巧碰见了上值的张腾带人巡逻。   张腾一听武英殿岳昭要跟察合来的勇士比武,就点了两个人过来凑热闹来了。   谁知道岳昭赢了,要给他心上人求赐婚?!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所以让乐乐伤心了吗?   想到着三年里再不肯来的回信,张腾面色惨白,呼吸急促,见众人望着自己,也不管什么面子了,双膝而行爬到大殿中间,大喊了一句:“不行!”   “陛下!臣倾慕贾小姐已久,她说过,待我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就答应嫁给臣的!”   喊完,张腾声泪俱下地朝着岳昭接着喊:“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伤心了,她是不是喜欢上别家的公子了,你还要替她求赐婚圣旨!她是不是就知道我放不下她,怕我搅了她的姻缘?!”   就在张腾已经脑补出痴情世子三年建功立业,绝情女子一朝转嫁他人,这样狗血剧本就要在自己身上上演时,就听见岳昭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说了句——   “你要不要听听,我为贾姐姐求的赐婚圣旨,另一位,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这个人还要杀人诛心?!   张腾气红了一张脸,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快要炸了出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她不能对不起我呜呜······”   张腾哭得就好像他看过的话本里,被所爱之人写了绝情信,伤了一颗真心的痴情女子。   他与那女子的悲伤,就差一场瓢泼大雨!   他这三年间,无数次想跑到重阳关找她,都忍下来了。   每次撑不下去,都是靠着一遍一遍读着那份信,才让自己又有了重新奋斗的勇气。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靖平侯已经想掩面离席了。   岳昭说出贾府时,他就猜到此事应是贾兄拖她办的。   贾钱身份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贾兄让自己等他消息,再去提亲。   还要帮着夫人瞒着信件的事,这小子又不着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傻儿子呢。   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当众哭成了这样!   早知道就应该支持夫人,把他那些话本统统毁掉!   幸亏与贾家的亲事已经商谈完了,否则经此一遭,这小子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不知内情的张腾还在接着嚎:“我心里一直都有她的,她怎么能移情别——唔。”   岳昭实在受不了了,一把将人捂住了嘴。   大殿中的众臣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张世子,是真的能喊啊,他们头都要炸了。   “另一位公子就是你啊。”岳昭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着。   她现在都有些自我怀疑了,她真的应该答应贾伯父来求赐婚圣旨吗?   贾姐姐喜欢这样的??   “唔!唔唔唔?”被捂着嘴的张腾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是她请你来求他们的圣旨来了?她知道自己的努力了?   见张腾情绪又激动起来,岳昭低声喝斥:“闭嘴!你别说话,我还没求到呢!”   要不是你来这一出,她早就求到手了。   光听你嚎都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半晌,岳昭放下手,一把按住张腾的后脑勺,带着他一起磕了下去,道:“世子,太过激动,言辞无状,惊扰了圣上和各位大人,求皇上莫要跟他计较,饶他这次吧。”   靖平侯也走出来,帮着跪下圆场道:“陛下,小儿还不知道两家亲事已定,才如此莽撞,恳请陛下恕罪。”   萧瑜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他强撑着压下上扬的嘴角,端着架子淡淡道:“念在尔等初犯,张指挥使也是真性情的份上,下不为例。至于小岳将军你求的圣旨,朕准了。”   这两个人,真是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谢陛下隆恩。”   岳昭带着人谢恩后,临站起来前,看着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张腾,想了想道:“贾姐姐这三年来其实一直都有给你写信,但你一封都没有收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听见这话,张腾还傻傻抬头:“为什么?”   无视了靖平侯请求的眼神,岳昭低声道:“你回去问问侯夫人,就知道了。”   说完,再没看这父子二人,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张腾这三年风吹雨打,建功立业是辛苦,她乐乐姐这三年的伤心难过,就是假的了?   她那样自傲的一个人,忍受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戏弄嘲笑,定是表面上一副‘君若无情我便休’的样子,自己再背着所有人独自难受。   张家想就这么瞒天过海,让乐乐姐把委屈给咽了,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岳昭知道张腾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可那又怎样?   她向来就是帮亲不帮理的。   改日还是再挑个时间,约张世子出来切磋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岳昭:喝酒这法子是没法用了,还是动手吧。 第75章   “啪!”   看完自己爹爹从京城寄回来的信,贾乐乐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已经冷了下来。   “好,很好。”   想起心中自家老爹邀功的语气,贾乐乐都要气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门娃娃亲。   现在爹爹不征求一下她的意愿,擅自拉了昭昭下水给自己求圣旨,还想着这是给她的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吧!   他哪只眼睛见到自己对张腾念念不忘?!   她这些年不肯嫁人,分明是因为,因为——   对!分明是因为她不想嫁人!   转念又想起信中提及的,这些年张腾在没有回信的原由,贾乐乐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怪谁。   “来人,吩咐下去,我们启程,转道去京城。”   满腔的情绪都被贾乐乐转化成了愤怒,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但不妨碍一定有人要倒霉!   她这趟出门本就是要出来查账的,刚好走到这里,离京城也不远。   她倒要看看,爹爹到底背着她都做了些什么。   随着船走到京城,也不过是几日的时间。   期间她爹又来了封信,说是赐婚的圣旨已经到了贾家,也就是他在京城置下的宅子,到时候就让女儿从这里出嫁,有了圣旨,爹一定给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贾乐乐是一封信都没给她爹回,直接杀到了京城。   “我什么时候就一定要嫁给张腾了?再说了,我有一门娃娃亲我为什么不知道?!”   庭院里,贾乐乐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追在贾钱后面,两个人绕着院子里的石桌来回跑,贾钱圆润的身形此时倒是非常灵活。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你就算是我亲爹,往后这半个月你也等着吃素吧!”   贾乐乐头发散落在身前,张牙舞爪地喊着。   她是什么形象也不顾了,刚刚下船到了京城的贾府,提着鸡毛掸子就冲进来找她爹了。   贾钱原本还很高兴女儿来得这么快,一看到她手里那“武器”就知道小祖宗这会儿不好惹。   他掏出汗巾给自己擦了把脸,陪笑道:“这,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爹爹也没想这么多,但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张家小子嘛,他这些年也不容易啊,现在都有赐婚圣旨了,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好吗?”   贾钱实在跑不动了,索性停下来喘着粗气,越说越理直气壮。   带着这身膘,大热天的跑了这么久,他容易么他!   “那信上我不都给你说了,嘿嘿,少将军可跟我说了,她求旨那日,那小子一听是给你求的,在武英殿哭得那叫一个震耳欲聋,靖平侯都嫌儿子丢人,宫宴都没结束呢,早早就走了。”   贾钱现在还记得,少将军后来跟他转述时一脸无语的样子,甚至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他,要不让女儿再好好想想。   听到这话,贾乐乐好笑之余,面上还有些忿忿之色:“我,我什么时候一直惦记他了?!他哭又关我何事!”   见女儿还在嘴硬,贾钱摇摇头,走回房间盛了两碗酸梅汤,对贾乐乐招招手,父女二人对坐着慢慢饮。   “你爹我是老了,可我不是瞎了,你说你不惦记人家,那是谁天天拿着人家送的软甲睹物思人?那软甲都快让你摸出洞了。”   贾钱看女儿不做声,又接着道:“这两年,又不是没有想上门求亲的人家,我看那盛公子吕公子都很好啊,你不还是都一一给拒了。唉,若那孩子真是个见异思迁的,我也不会可惜,咱们贾家,富贵还是有的,不嫁又不是养不起你,但你们都是好孩子啊,千万莫要因为一时的误会,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啊。”   一番话说得和风细雨,但贾乐乐还是酸了鼻子。   半晌,贾乐乐红着眼眶哽咽道:“他母亲的想法我都知道,本来人家就是高门显贵,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看都是咱们家高攀了。这些年,他要是真的见异思迁了,我还不会这么难受。”   就是因为知道他没有,甚至因为他母亲仿照自己字迹写的一封信,把自己逼成了金吾左卫的同知指挥使,他该有多辛苦才有今天。   他若真的来退亲,另娶别家的贵女,自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两个人可怜又可笑。   因为他母亲从中作梗。   她骄傲着不肯低头,跑来问为什么不给她回信。   他以为她想要荣华富贵,便拼命去挣功绩出来。   “哈哈哈哈······”贾乐乐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红着眼喃喃道,“阿爹,三年啊,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们明明两情相悦,她们明明还从小就订了亲事,但就是蹉跎到了现在。   要不是父亲此次背着她跑来京城,去跟侯府要个说法,她们两个人到现在或许还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如此,她只会满腹怨怼,甚至哪天就这么把自己给嫁出去。   而张腾还在想着,是不是在她心里,他还不合格。   只要想到两个人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就满腔怒火不能自抑!   贾钱瞧着女儿哭成泪人,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他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那你,还想嫁他吗?”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得了这样的圣旨,乐乐就能和心爱之人相守,就算侯夫人不喜,那面上也得好好待她,凭着张婴的为人,乐乐以后只会更顺遂。   他什么都替她想好了,却忘了问,她还愿不愿意。   “嫁!”   贾乐乐倒是斩钉截铁道:“爹爹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就是为了女儿过得好,昭昭都替我把赐婚圣旨求来了,凭什么不嫁!”   她要是不嫁,才是应了他母亲的心思。   她吸了吸鼻子,给自己擦擦脸,一拍桌子道:“她费了这番功夫,不就是想拆散我们?只要张腾跟我一条心,我还怕了不成。”   “你能这样想,我才是放心了。”   贾钱端起酸梅汤,继续饮了一大口:“少将军说,靖平侯想帮着夫人瞒下来的,张腾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母亲做了什么,但是她那日在武英殿对着世子点出来了。”   嗯?!   听到这话,贾乐乐人都精神了,她整理好情绪,重新端起酸梅汤,慢条斯理地拨了拨碗里的冰块,装作不经意道:“然后呢?”   想到张腾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贾乐乐心中暗暗发笑。   瞧着女儿这副跟岳昭同款“吃瓜”的摸样,贾钱摇了摇头,好笑道:“我看少将军就是被你给带坏的,什么好的不教,就知道教这些。”   好好的孩子被影响的都随身带着瓜子了。   贾乐乐大呼冤枉:“哪有!哎呀,爹,你快说嘛。”   昭昭分明从小就是这样的,她被影响了才对!   见她着急,贾钱也就不卖关子了,索性道:“那是他娘亲,他能怎么办?不过是回去大吵了一架,现在连家都不回了。”   “那他······”   贾乐乐挑着眼看着爹爹,脸上写满了‘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天天往安阳王府跑呗,不过,少将军说,今日会邀他到岳府一叙。”贾钱朝门外扬了扬头,“马车已经备好了。”   就知道这个女儿嘴硬,但是肯定憋不住。   贾乐乐还是矜持着,别别扭扭道:“我好久没见昭昭妹妹了,这次来了,怎么都得去拜访一下嘛,那,女儿就去了。”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父亲的声音——   “你是想定个早点儿的日子,还是晚点儿啊?”   贾钱故意悠悠问道。   皇帝赐婚,总不能拖太久,两人的八字早就找人算过了,该有的准备,两家也早就准备好了,他就等着女儿来定日子呢。   闻言,贾乐乐回头嫣然一笑,道:“爹爹,定早点儿的日子!”   她们已经错过了太久,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马车走到岳府门口,临下来前,贾乐乐还拉着侍女笑着问了句:“我现在······好看吗?”   丫鬟仔仔细细打量完自家小姐,非常肯定地点头:“小姐今天特别好看。”   得到肯定的答案,贾乐乐才徐徐下了马车,着人上前敲门。   下人禀告以后,就按岳昭的话,把人带到了——   岳府校场。   还未走近,贾乐乐就听见拳脚搏斗的声音。   “喂喂!你就算了,怎么你们府里还有一位这么厉害的女郎!你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哎呦!”   张腾在楚念的招式下四处游走,倒不是他打不过。   而是之前他就已经被岳昭给修理完了。   现在身上哪里都痛。   他单方面被岳昭“切磋”完以后,就见她扭头听到什么似的,朝他问了句:“想不想让贾姐姐对你能消消气?”   “想!”张腾想都没想,张口就答。   这事虽是他阿娘的过错,但也是他的过错,乐乐怎么生气都不为过,但若是有办法让她消气,他怎么都愿意的。   话音刚落,岳昭就微笑着点点头,朝一旁的楚念道:“你来陪他玩玩儿,别打死就成。”   楚念酷着一张脸,上来就没留手。   半炷香都没到,张腾就开始鸡飞狗跳。   贾乐乐刚过来,看见的就是张腾单方面被楚念摩擦的场景。   而岳昭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道:“张世子不必因为楚念是女子就有所忍让,你不肯出招,难道是看不起她吗?”   这话一出,楚念出招的狠戾又重了三分,直打的张腾叫苦不迭:“我哪里敢小看你手里的女将,我要是能反击,早就跟她打了!”   岳昭虽然好说话,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煞气也与日俱增,有时候要是沉着一张脸,贾乐乐还是会有些发怵。   眼见着张腾身上又挨了楚念一脚,她终是站不住了,快步走到岳昭身前:“昭昭!你来京城也不同我说一声,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得我跑过来找你。”   岳昭这时候才恍如刚发现贾乐乐,一脸惊讶道:“乐乐姐,你怎么来京城了?什么时候到的?瞧我,你来了还得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   虽然张腾比她来说,还是差了些,但谁让贾姐姐喜欢呢?   圣旨都求了,就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能退的。   那就只好让张腾知道知道,她贾姐姐身后还是有人的。   刚好,她来给这对有情人添把火。   这边贾乐乐刚要开口,楚念又是一个背摔,张腾躺在地上咳得甚是“虚弱”。   岳昭啧了一声。   不知情的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呢。   真·不知内情贾乐乐看得眼角一跳,赶紧拉住岳昭的衣角道:“你快让念念停手,真要是把他打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这怎么能行?”岳昭故意扬声道,“他那么欺负你,就得给他些教训,打到你消气为止。”   完了又故意火上浇油地朝二人喊了一声:“楚念你这武艺有些生疏了呀,是不是京城这地方待得骨头都松了。”   楚念嘴角有些绷不住地扯了扯,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冲上去又是一肘子磕在张腾脸上,鼻血都流下来了。   贾乐乐急了,又狠狠扯了扯岳昭的袖子:“我不生气了,我真不生他气了,小坏蛋你快让念念停下来!”   眼看着楚念又要冲上去,贾乐乐当即拦在了张腾身前:“念念!不许打了!”   楚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岳昭点头,又将拳头收了回来。   不远处,王兆带着易凯坐在石桌旁剥着瓜子看热闹。   他意有所指地朝另一边坐着的萧胥然道:“我这表妹从小就聪明,姑父自找回她以后,就如珠如宝地待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但她是有大志向的人,以后可是要承我们岳府的。”   那日表妹老大求赐婚圣旨,别人忽略了,他可没忽略。   向来稳重又老谋深算的安阳王当众掉了酒杯?   呵!   王兆瞥了眼萧胥然,不就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他们昭昭可是要承岳家门楣的。   若是不看昭昭的心意,就想强娶,那也得先问问他们重阳关答不答应。   品出他话里意思的萧胥然笑了笑,没有反驳,反而开口道:“猛鸷就应该高飞于长空之上,它不属于任何狭隘的地方。”   说着,他将手中剥好的瓜子仁都放进了碟子里。   抬眼见她们笑闹着过来,便将碟子往岳昭要坐的位置推了推。   天色将晚,准备好酒菜,方洛就过来喊人吃饭了。   王兆一把将张腾揽住,笑呵呵道:“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们可是特意拿出了从边关带回来的好酒呢,走!我们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说:   王兆:这盘瓜子仁我没收了!   张腾:我媳妇来了嘿嘿嘿,她来救我了,她好帅,我好爱! 第76章   武力这事儿岳昭可以,但是喝酒还是算了吧。   岳昭的酒量这些年就没个长进,酒品的长进也不多。   她到现在喝醉后,已经进化到可以好好沟通,尽量不会动用武力值,爆发依旧惊人。   ······但还是会挑好看的小郎君送花。   不过,许是萧胥然的容貌给岳昭留下的印象太深。   每次岳昭摘完花,看了一圈,也没送出去。   对此方洛等人只想谢天谢地。   最起码昭昭的名声保住了,这要是传出个重阳关少将军酒后,最喜摘花调戏良家美男的谣言,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挽回。   喝酒肯定还得是他们来!   王兆不容拒绝地揽着张腾走到院子里,他们人多还吵得很,岳老夫人早就发话,让他们自行在院子里玩,莫要吵着她。   当着张腾的面,方洛笑眯眯地打开了几坛他们带回来的,最好最烈的杜康酒:“我们到京城这些天,一直都没来得及找世子叙叙旧,今日就借着这酒,权当世子给我们接风了,世子不会不给面子吧?”   说完,还瞄了一眼后面的周曼语。   周曼语今天也是被叫过来一起的。   出了退婚那件事以后,原本就没什么朋友的她,在京城各家小姐的圈子里,现在甚至都是被排挤忽视的对象,所以后来才会一心沉浸在医术当中,偶尔还会被召进宫,看看岚嫔姐姐。   她跟着学的师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大夫,偶尔也会跟着师父出门义诊。   别人不想邀请她,她也不屑于跟那些贵女打交道。   但她阿娘还是会担心她没有朋友,如今一听岳昭她们回来了,赶紧就把人打包送过来了。   看到方洛的眼神,周曼语瞬间意会。   她把下人搬过来的海碗一个个摆好放在桌上,嘴里还跟着附和道:“对,今天就当是给岳姐姐接风了,世子不要拘束。”   张腾闻着酒香就已经开始馋了。   但转眼的功夫,回过头就看见方洛俏生生的手,一个接一个地给那些坛口揭封。   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开到最后,张腾人都傻了。   “方姑娘!可莫要再打开了!酒确实是好酒,不过,这,这些都要喝吗······”   他今天就一定是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是吧?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贾乐乐就巧笑嫣然地开始倒酒:“你们可不要太过分,尤其是昭昭,你跟着易凯喝桂花露去吧。”   她要是现在还反应不过来,那她这些年的生意可真就谈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群弟弟妹妹,是特意把张腾叫来,给她出气撑腰的。   贾乐乐勾着唇角,美目流盼地看着她们,心里都是满满的暖意。   瞧见心上人帮腔,张腾心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赶紧向唯一的友军发出求救:“胥然,殿下,我不管,你得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她们这么多人我肯定顶不住。”   瞥了眼拿着杯子跟易凯分桂花露的岳昭,萧胥然本着死道友不贫道的精神,悠悠道:“我就是帮你,你也顶不住啊。”   张腾:“咱俩可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不行!就这么说定了,你得帮我分担点。”   他这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这厮不帮忙还要看乐子?   门都没有!   瞧着他们磨磨唧唧的,王兆不耐烦了,喊道:“你俩商量什么呢?告诉你们,商量什么都不管用,今儿你要是还能站着走出去,那都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   他一直都拿贾乐乐当妹妹看待,有因着年岁的缘故,贾乐乐又真心把岳昭他们当成了弟弟妹妹一般照顾,所以看她受委屈,众人也不含糊。   她们陪着喝的也是海碗,可不算欺负张腾。   楚念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端起海碗,一马当先道:“我与张世子还是初次见面,久仰大名,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说罢,手臂一扬,闷头就干了。   “好!”   王兆还担任起了气氛组,端起另一碗直直塞进张腾手里,道:“人家娇弱小姑娘都这么豪爽,咱怎么能落后呢是吧?”   娇弱?!   王兆的不要脸让张腾大开眼界。   你见过一肘子能把人鼻血都磕出来的娇弱小姑娘?!   不等他反驳,王兆都快把碗塞他嘴里了,无奈张腾只能苦笑着接过碗,陪着干了。   还没等就满上呢,方洛又端着碗站起来:“听说世子如今已经官居金吾左卫同知指挥使,我们在边关离得远,也没给世子庆贺一下,这杯酒,世子千万不要推辞。”   说完,学着刚刚楚念的样子,动作中带着斯文,喝完了碗里的酒,坐下来还轻描淡写地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   张腾咽了咽口水,撑着喝完了第二碗。   王兆又端着碗站起来,道:“你我兄弟之间,就不说什么了,都在酒里,喝!”   反正今晚上,他就不信,他们轮着来,还喝不趴这小子。   就连周曼语都端起杯子,跟着这气氛,敬了一杯。   岳昭羡慕地瞧着她们。   她就奇了怪了,她是有什么buff在身上?   她身边的这些人,除了自己,谁都是海量。   岳昭扭头看看笑得人畜无害的易凯,郁闷地干了手里的桂花露。   就连易凯,都是因为年纪小,众人想让自己不寂寞,才来陪着她喝的桂花露,但真论起来,他酒量比王兆还厉害。   去年王兆以锻炼的借口拉着他比喝酒,最后还是易凯把人给送回去的。   “小易凯,你要是想喝就跟他们一起去,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喝甜水。”   看见他眼中的蠢蠢欲动,岳昭直接拿了一碗酒塞进易凯手里,推着他去给张腾敬酒,惹得贾乐乐嗔怪着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的灯光与月光交相呼应,每个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月色清然,施施然洒向这片大地,伴着微风飘来的虫鸣,还有厅堂里的高谈阔论。   喝着桂花露的岳昭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这样真好,她想。   带着将士们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流尽身体里的每一滴血,直到散尽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这是一个将军应有的宿命,她从未畏惧过死亡,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一世,她拥有了很多上一世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她愿意为了守护这一切,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正感慨着,眼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岳昭抬眼,就看见花狐狸对着自己笑得莫名其妙。   萧胥然丝毫不在意岳昭眼中的古怪,慢悠悠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冷不丁问了句:“你现在的酒品比起以前,有改变吗?”   “······有,但不多。”   问她这个做什么,她现在被管得可严了,每每想偷着喝,都被楚念她们给拦下来。   她堂堂重阳关少将军!   手底下将士无数!   喝个酒还要背着她们,结果她这个酒品,想瞒都瞒不住。   见岳昭生无可恋的样子,萧胥然忽而笑了出来,点头道:“那也不错。”   有进步就好,小将军酒后大杀四方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见贾乐乐走了过来,对他点头示意,把岳昭给拉走了。   望着岳昭高挑的背影,萧胥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那日听见她求赐婚圣旨,他惊掉了酒杯。   这事后来还被小瑜儿拿出来打趣,带着试探的意味,但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他此时才真切感觉到——   这个小将军已经长大了。   再不似他记忆里燃着火焰的细脆铁骨,而是长成了,如太阳一般热烈有生机的姑娘。   他看了眼桌子上专门给岳昭准备的桂花露,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给岳昭的杯子斟满。   尔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桂花的香气氤氲在鼻尖,他缓缓端起酒杯,准备低头饮下。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把杯子夺了过去。   “胥然,嗝,说好的你得帮我,怎么,怎么这几个姑娘都这么能喝!”张腾已经被灌的双眼迷离,打着酒嗝跑过来找兄弟求助。   不是说好了帮他的吗?   “你,你喝的什么?”张腾闻着杯子里味道不对,一口就把夺来的桂花露给喝了,喝完还咂咂嘴,“甜的?不是酒?”   萧胥然眯了眯眼睛。   看在他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他今天一定负责把你送回家。   站起身拉着张腾走回酒桌,酒桌上一直在拼酒的众人也有些醉了,兴致来了自己人都灌,易凯首当其冲被拉过来喝。   萧胥然则是把王兆倒好的酒碗塞进张腾手里,在他耳边道:“我帮你换成了水,你不用担心,接着跟他们喝,她们肯定喝不过你。”   “真的?”张腾迷蒙着双眼,感动道,“胥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萧胥然面上带了两分冷意,眼神冷漠地把人推回酒桌,敷衍道:“嗯,去吧。”   你今晚不横着出门,他心里过意不去。   岳昭被贾乐乐拉到了不远处的门廊下。   见她出汗,贾乐乐拿出帕子,给岳昭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低声道:“你们准备在京城待多久?”   “我来的时候,阿父倒是没有规定回去的时间,原本是准备参加完陛下大婚,就带着王兆他们回去的。”   岳昭倒是很无所谓,这段时间阿狮兰来和谈,边境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除了练兵,她们还算清闲。   听她这么说,贾乐乐莞尔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你们得留下来看着我大婚,否则,我可是不依的,我特意跟爹爹说,定最近的日子。”   这种话说出来,贾乐乐还是有些羞赧:“我与他,已经错过了不少时间,圣旨都是你替我赢回来的,你们都是我弟弟妹妹一般,我还是希望你们都能在。”   最近的日子也不算远,爹爹说下个月月底就有个好日子,她也点头了。   岳昭当然是一口答应:“好,乐乐姐你放心,我们都会在的。”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顶顶好的姐姐,配张腾那真是委屈了,但是她喜欢幸福就好。   她自然也是想亲眼看着这个姐姐出嫁的。   贾乐乐笑道:“父亲已经去信给姑姑了,他们到时候也会来的。”   那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算是都聚齐了。   虽然福州距离京城不算近,但路上停停走走,不出十日也应该到了,姑姑一直替她忧心,这回知道了一定会替她高兴的。   这封信传到福州时,贾芳正坐在窗边盘算账目,手里的算盘打地啪啪响,等着的掌柜们纷纷站在院子里,噤若寒蝉。   “夫人,这是贾老爷派人送来的信。”   不等夫人发话,她身后的秀嬷嬷立马上前,把信接了过来,顺带赏了一个银角子,把人打发走了。   打完最后一颗算珠,贾芳才长舒一口气,凌厉的眼神一一扫过院子里的掌柜,温声道:“账目上没什么大错,今年的年景不甚好,大家做出这样的成绩也是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掌柜们才如听赦令一般,松下了心里绷着的弦,一个个笑着行礼,跟着婢女下去领赏了。   贾芳这才有空拆开哥哥的信。   看完信,贾芳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眼角染上了几分笑意。   才将信放下,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是二小姐和四小姐因为拿过去的布料起了争执。   “二小姐一定要四小姐挑中的那匹,四小姐不给,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下人低着头小声说着事情经过,还时不时抬头瞄一眼主母的脸色。   “那就让管家再拿一匹同样的料子过去,告诉她们,若是再起争执,那就都别挑了。”   贾芳揉了揉眉心,闭着眼吩咐道。   这点事情也值当来烦她?那两个什么时候消停过?   “是。”   下人得了话,才敢慢慢退出去。   秀嬷嬷见她疲惫,便走到了贾芳身后,抬手给她徐徐按着穴位:“二小姐这性子随了三姨娘,处处争着,下人每每为难,都要过来劳烦夫人。”   秀嬷嬷心中不平,这府里三儿两女,都是三个姨娘的骨肉,哪怕夫人尽心尽力,到头来还不是讨不着好。   低头看着夫人不似往昔眉目如画的脸庞,秀嬷嬷暗暗可惜。   她们夫人本就体弱,生育艰难,生六少爷的时候还伤了身子,再不能育。   后来又因为那件事,与家主起了龃龉,现在夫人对老爷不管不顾,老爷回来也只去姨娘们那里,二人相敬如宾,情谊早不如以前了。   秀嬷嬷轻叹了一声。   要是小少爷还在,夫人和老爷断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半晌,贾芳示意秀嬷嬷退下,自己怔怔望着窗外漫天的夕阳,喃喃道:“乐乐要成婚了,哥哥说,她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细长的手指探进袖子,贾芳缓缓拿出一只拨浪鼓摇了摇。   清脆的鼓点声中,她的声音隐隐绰绰。   “长汀,我们要去京城了,你乐乐姐姐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真好啊。”   作者有话说:   岳昭:虽然你配不上我姐姐,但还凑合吧,谁让她喜欢呢。 第77章   时间走得飞快,转眼就要到贾乐乐的婚期。   本来她挑的就是最近的日子,这段时间为了筹备安排,贾钱身上的肥肉都掉了一圈。   或许是知道自己亏欠了这对小夫妻,靖平侯夫人这次办婚宴格外卖力,也再也没有提什么娘家侄女的话,着人送来的聘礼不可谓不重视贾乐乐。   贾钱更不能让自己女儿被人小看,说他们高攀。   圣旨还没到,他就已经写信,让唯一的儿子贾陶,赶紧把他这些年给贾乐乐存的嫁妆拉过来。   当然,明面上的东西不能太过张扬,毕竟京城水深,还是要小心谨慎。   沈家的人是在三日前到的,因着贾家没有女主人理事,贾芳从接到信那日就打法了手里的事情,也没跟沈家的人一起,就提前带着自己的人来了。   忙了这些天,她人虽然憔悴了些,但精神一直很好。   岳昭带着小伙伴们也会过去,给这位姑姑帮帮忙。   该给的添妆虽然已经给了,但她又狠了狠心,掏了大半的小金库,从系统商城换了好几颗很贵的疗伤保命丹药,找了个盒子装起来,私下里给了贾乐乐。   只交代说这些都是保命的,极其珍贵,不过要是真到时候了,也别舍不得用。   贾乐乐感动于她的心意,忍着泪意,捏了捏岳昭的脸:“你我的情谊,姐姐一辈子都不会望。”   瞧着这个姐姐眸中含泪的样子,岳昭心中也有些感慨,她想问很多问题,但最终也只是抿抿唇道:“嫁给他,你觉得幸福吗?”   她这一世身边的朋友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她希望他们都能有合心意的归宿。   闻言,贾乐乐却是笑了,捧着小妹妹的脸道:“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忘了?我可是肃州城远近闻名的贾乐乐。”   钱钱钱庄暗地里的少东家啊。   要不是贾家还得傻弟弟来撑着,她早就是明面上的东家了。   岳昭也跟着笑了。   是啊,乐乐姐姐心性坚韧,为人处事大方得体,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跟带着自己看她的嫁衣,岳昭嘴角眉梢始终都带着淡淡笑意。   七月二十七,宜婚姻嫁娶。   张腾一朝得娶心上人,整个人春风满面,一身大红色喜服显得英姿勃勃,目光明亮,神情有些激动但还算稳重。   他找来了不少朋友来帮衬迎亲,一路上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极为风光热闹。   而贾家这边,肯定是要先为难一番新郎官的。   一群人先是在贾府大门口被拦在门外。   今科探花季常出马,与方洛唇枪舌剑了小半个时辰,诗词纵横古今,言谈浓墨华彩,引得一干帮众拍手叫好,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方洛虽然在重阳关打理将军府乃至玄甲军的后勤,但她的学识文采丝毫不逊于那些举子。   再说了,她们重阳关不论性别的作风,虽然京城不能接受,但圣上都默许了,也没人敢站出来明面上反对,今日一番比斗,方洛显现出的本事,让这里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方洛见好就收,嘴上说了句承让,对着一群人微微点头,笑意吟吟地站到了一边,让他们进了门。   而在贾乐乐的闺房外,站着的就是楚念了。   岳昭武英殿声名在外,考虑到若是让她来守门,估计张世子他们还不如打道回府,于是为了能好好让女儿嫁出去,贾钱还特意与岳昭商量了一番。   最后两人一拍即合,就让楚念站出来了,还是岳昭定的规矩,也不用一定论出来输赢,只要拿到楚念手里的红巾,就让他们把人接走。   楚念依旧是不苟言笑地一张脸,看得岳昭牙疼。   虽然酷飒的姐姐她很喜欢,但那些京城贵公子应该不感冒吧,每次她去打听楚念喜欢什么样子的,都会被她翻白眼瞪回来,问得多了,也只得了句,不知道,遇见就知道了。   岳昭暗暗叹气,冯婆婆就不应该给她说什么一见钟情的故事!   别人不知道,张腾可是知道楚念的厉害,他打定主意,想推着身边的好兄弟过去比试。   云启阳还有些不乐意,为难道:“这要是王兆那小子就算了,人家一个女郎,我这不是欺负人吗?”   “兄弟,你听我说,你肯定不会欺负到她,上去真的不必留手。”张腾发自肺腑道。   就凭这姑娘的身手,你俩谁欺负谁真不一定。   说话之间,云启阳还是被推搡出去,他有些无措地挠挠头,不得已抱拳道:“得罪了。”   楚念点点头,二人就打了起来。   现场的气氛被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推到了最高点。   不少人在旁边加油助威,声音震天。   云启阳过了两招就知道张腾为何那样说了,这女将的实力当真不可小觑,也就开始认真了。   毕竟是大婚,两人也只是平常切磋,没有打出火气,楚念估摸着时辰,就在云启阳下一次出招时,顺水推舟把手里的红巾给出去了。   众人一阵高叫呼和,楚念垂眸点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再打下去,误了时辰,贾姐姐该生气了。   众人哄闹着呼啸进去,凑热闹看新娘子出闺门。   一番礼数做完,新娘子被接走以后,贾府的喜宴也准时开始。   月上中天时,岳昭从外院慢慢走回来。   她的头隐隐有些昏沉,那边依旧高声哄谈,觥筹交错,她这个滴酒沾不得的小趴菜,还是先退出来比较明智。   内院里静谧一片,空气中还飘着阵阵酒香,岳昭沿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   堪堪走到池塘边,忽然岳昭瞧见地上有个什么东西。   借着月色细细看去,好像是个······拨浪鼓?   拨浪鼓两边的红绳坠着两颗翠绿的玉珠,金色手柄中还嵌着与玉珠相似材质的小珠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物什。   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的人家应该还会来找才是。   这么想着,她顺势坐在池边的假山上,一边等着人来找,一边缓缓拨弄了两下。   咚咚咚的鼓声中,岳昭倏忽瞧见鼓面上的红色虎头纹,那小虎头被画得惟妙惟肖,灵巧可爱。   刹那间,岳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怔愣住了。   “······金镶玉,有红色虎头的拨浪鼓。”岳昭喃喃道,“这不是小狗······”   正出神着,岳昭就看见不远处一位老嬷嬷提着灯笼走过来,神色焦急地瞧着地面,走进了,她才认出来。   这不是沈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是在找什么?”   她忽而飞身跃下假山,立在那嬷嬷面前。   秀嬷嬷被岳昭的突然出现骇了一跳,捂着心口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认出面前的人。   “见过少将军,夫人今日忙得狠了,不甚遗失了贴身的物件,大喜之日也不好宣扬,便让老奴先来找找。”   这是很官方的说法了,实则她们夫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奈何今日是表小姐的大喜之日,夫人不想节外生枝,她才赶紧出来寻找。   岳昭顿了顿,慢慢拿出拿柄拨浪鼓,声音凝涩道:“沈夫人,是在找这个吗?”   “对对对!”秀嬷嬷赶紧接过来,长舒了一口气,大喜道,“我们夫人找的就是这个,万幸是被少将军捡到了,不然夫人定会伤心的。”   今日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这东西一看就是值钱的,若是被外人捡走昧下了,夫人会如何,秀嬷嬷都不敢想。   岳昭面上端着的笑意僵了一瞬,接着问道:“敢问嬷嬷,沈夫人的贴身之物,为何会是一柄拨浪鼓?”   她可以拐弯抹角地打听,但此时许是被那些酒香熏上头了,岳昭就这么直直问了出来。   秀嬷嬷本觉得岳昭这话问的着实失礼。   但又想到这少将军向来与贾家交好,沈家主的妹夫徐大人还要在肃州承蒙岳家的照顾,不好得罪这位大人物,便苦笑着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这是我们六少爷最喜爱的玩具,但六少爷在两岁的时候不甚走丢了,沈家倾尽全力也没有找到,自那以后,夫人便将此物一直贴身带着,聊以慰藉。”   见少将军没有说话,秀嬷嬷想着屋子里还在发狂的夫人,便匆匆行了一礼,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半晌,岳昭面上的笑意尽数消散,眸中仿若燃起了两簇星火。   ······小狗难道是沈夫人的孩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沈家是福州有名的大族,富贵大族家的少爷还能走丢?   生意做得这么广,倾尽全力都找不到一个走丢的孩子?   她可不信,这里面没点故事。   想起关外河边的那座石碑,岳昭抬头望了望天幕中闪烁的星子。   小狗,大人好像找到你的家人了。   放心,大人帮你查。   她慢慢踱回院子,脑海里不断想着沈家。   岳昭对沈家的了解并不多,最开始还是辛淮给她讲解的,印象里只有,沈家很有钱。   沈家现任家主是沈望,她还跟人家打过交道,其为人进退有度,很会审时度势。   后来还从方洛口中听过,沈家在福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其背后也是有大树撑腰,沈家老太爷已经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二房三房还有四房跟着大房的安排做着各种生意。   岳昭揉了揉眉心。   ······人好多。   这边秀嬷嬷带着拨浪鼓回到院子,还未踏进屋子,就已经听见了夫人的怒吼。   “为什么会丢!为什么还没找到!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我明明贴身带着的!”   “长汀!娘的长汀!娘怎么会把你弄丢?!长汀!!”   不敢再迟疑,秀嬷嬷赶紧进去安抚道:“找到了,找到了,夫人您看,老奴把东西带回来了。”   屋子里的灯火还算光亮,沈望此时还在前院帮忙待客。   贾芳衣衫整齐,但头发凌乱,双眼红肿,满目血丝望过来的模样,让秀嬷嬷都心中一颤。   房间里到处是被摔坏的东西,入目满是狼藉,而贾芳站在那里,仿若被逼入绝境的母狼,双眼中的暴烈在听见秀嬷嬷的话后慢慢熄灭。   她踉跄着走过来,一把夺过秀嬷嬷手里的拨浪鼓,口中急促道:“长汀,娘把你找回来了,是娘不好,娘不应该没看着你,娘不应该没看好你······”   清脆悠悠的鼓声中,贾芳仿佛回了神智一般。   她缓缓抬手理了理头发,扫了一眼被吓到的下人,静静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是。”   下人战战兢兢回话,连忙招呼着身边的人一起,开始把东西一一归整好。   不再理会进进出出的下人,贾芳徐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嬷嬷,我头发都乱了,来帮我梳头吧。”   秀嬷嬷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肯让自己哭出声音,撑着手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夫人身后。   忽视掉夫人通红的眼眶,她状若平常道:“夫人,老奴是在池塘边找到的,原来是岳家的少将军捡到了,要不是少将军心善,说不准就要被哪个贪财的给捡走了。”   “是吗?”   贾芳的声音中还带着嘶喊后的喑哑,但神情冷冽,已经和平常雷厉风行的沈夫人并无两样,她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乐乐这些朋友都是好的,改日我定要去谢谢这位小将军。”   “我听乐乐说过,小将军神勇无双,当世罕见,这几日她还带着人不辞辛苦地来帮忙,真是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秀嬷嬷隐去眼中的泪光,也强笑着道:“是啊,表小姐从小看人就准,她交的朋友定不会差。”   “看人准?”   贾芳忽而清清浅浅地笑了:“是啊,乐乐从小看人就准。”   所以乐乐才在见过沈望以后,偷偷跑来自己房间,问她,姑姑能不能不嫁。   而她只当是乐乐年纪小,舍不得她才这么说,没有把乐乐的话当真。   瞧着铜镜中憔悴的夫人,秀嬷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抱着贾芳小声的哭道:“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啊。”   从小姐记事起,她就在小姐身边,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   可为什么,她的小姐,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外人看沈家,只觉得这里是富贵财窝,殊不知,这样的豪门望族怎么可能会安宁。   沈家祖训,非嫡长子不承家主之位。   因为这个,小姐从嫁进来就已经被二房和四房给盯上了。   谁都知道小少爷走失不可能没有这两房的手笔,但偏偏没有证据,当初小少爷走失,查到最后小姐已经快疯魔了,老太爷也只是派人传话,让小姐养好身子。   老爷能安然长大,是因为老太爷终其一生只有太夫人一人,太夫人肚子也争气,有了四个儿子。   彼时沈家已经开始富贵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莺莺燕燕探过来,这些老爷们在这些诱惑中,也没坚持住。   所以到现在家宅不宁,还要祸害到她可怜的小姐身上。   “哭什么?”   贾芳浅笑着拍拍秀嬷嬷的背,轻声道:“我没事的,嬷嬷。”   作者有话说:   岳昭:他们家人怎么这么多,我要不要先告诉这位夫人? 第78章   看过侄女三日回门,气色尚佳,贾芳对他们这对小夫妻也就放心了许多。   回门后第二天,贾芳就带着礼来了岳府。   岳昭本打算看完乐乐姐大婚,自己便带着楚念王兆等人回重阳关。   谁知大婚晚上,还让她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她回去的时间就又耽搁下来。   小狗的事情,楚念她们都是知道的,那日听完岳昭回来跟她们说起的猜测,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   几个人甚至都不敢向贾乐乐打听这件事。   沈家这次是沈望夫妻带着其他三房,也都跟着来了京城给世子妃贺喜,沈家人多,又不缺钱,早就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只有贾芳来得早,一直住在贾府。   为了找出真相,查清楚沈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三日几个人都没闲着,先是找人打听,派人查探,而后还打算着要不要收拾东西,再去一趟福州。   事情还没查出什么头绪来,几个人正在书房商量着。   岳昭就听见下人来报,贾芳来了,她对着楚念她们点了点头,便去前厅接待贵客。   刚踏进前厅,岳昭就被晃了眼。   贾芳今日的牡丹发髻配着宝石步摇,搭着身上的缕金挑线纱裙,整个人显得大气华贵,明艳动人。   许是这几日休息得好,再没有那几日憔悴的样子,见到岳昭,嘴角还带着浅浅笑意。   “哎呀,沈夫人今日真是艳丽无双。”岳昭情不自禁道。   她眼里的惊艳太过明显,倒是把贾芳给逗笑了:“小将军今日,也还是嘴甜得很。”   贾芳对这个小将军的印象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特意跑过来见一面,谢她一番。   引着人坐下,岳昭才开始打听对方的来意:“沈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岳府?”   即便是她不来,岳昭自己也打算去见她一面的。   这几天楚念她们不是没查到什么消息,但都太过浅显,摸到最后才知道,当年那些知道事情真相的沈家家仆,不是死了,就是被打发到别庄,没几年,也都病死了。   也就是说,时间太久,痕迹让人抹去的太干净,她们必须另想办法。   但最快的法子,莫过于直接从贾芳这里,找到突破口。   听见岳昭的话,贾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从袖子里缓缓拿出那柄拨浪鼓放到桌上,正色道:“我是来谢你的。”   “于你而言,可能就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我而言,这柄拨浪鼓的意义,重于天底下所有的珍宝。”   望着她手中的拨浪鼓,岳昭有些失神。   少顷,她眼中暗芒微闪:“沈夫人,恕我冒昧,府中六公子······当年是怎么走失的?”   听她这么问,贾芳顿了顿,眼中的笑意收了几分,冷冷道:“少将军打听这些做什么?”   沈家六公子走失这件事,在福州算是人尽皆知。   这些年在福州,多少人想上门打听,还想找些相似的孩子来占便宜,要么就是与她不和的那些夫人,总是拿这件事来刺激她,更何况早年她伤了身子,至今也没能养回元气,再有一儿半女。   以至于现在只要有人来问,贾芳就会草木皆兵。   见贾芳脸色冷了下来,岳昭温声道:“我认识一位故人,他······也是被拐的孩子,说自己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一直在他眼前晃着的金镶玉的拨浪鼓,波浪鼓上还有——”   “岳将军!”   不待岳昭说完,贾芳便出声打断了她。   仿若自己地盘被沾染了的猛兽,她眉眼变得凌厉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在我面前说过这句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她贴身带着的金镶玉拨浪鼓,在福州甚至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岳将军也是来帮忙认亲的吗?!”   “我不是来帮忙认亲的。”岳昭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瞧着贾芳的样子,岳昭的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她不禁想到老父亲那些年,也是这样被那些上门来的人,一次又一次消耗自己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希望吗?   “七年前我曾临时任职肃州知州,那时我手里曾发生过一起狗精案,这事在肃州不是什么密事,沈夫人一查便知。”   岳昭抬头望着贾芳的眼睛:“那是一对乞丐兄弟,落在他们手里拐来的孩子,死得不计其数······”   “慢着。”   贾芳又将她的话打断,也直直回视道:“乞丐兄弟?长什么样子?”   有戏?   不会吧?   岳昭顾不上心中的震惊,开始仔细回忆起那两人的面貌:“那两兄弟,年长的那个五官周正,是憨厚朴实的样子,年轻的那个是个吊梢眼,二人年岁差的挺大。”   其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还能有些印象,都是因为这二人犯下的罪孽太重,尤其那一颗颗骨珠,岳昭至今都印象深刻。   话音刚落,就见贾芳脸上的神态似喜似悲。   “秀嬷嬷,你,你把,画像······”贾芳一把抓住身后秀嬷嬷的袖子,好似力竭说不出话一般。   随后岳昭就见秀嬷嬷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抽出了两幅画像。   “沈夫人,你们为何会有那两个乞丐的画像?”   虽然只有六分相似,但岳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画像上的就是那对乞丐兄弟。   谁知下一秒,贾芳蹭的一下站起身,双手紧紧握住岳昭的手臂,失声道:“你见过他们?你在哪里见过他们?你看到长汀了吗?长汀呢?”   见夫人如此失态,秀嬷嬷当即上前把人拉了过来,口中不断安抚道:“夫人,冷静下来,夫人,要听少将军把话说完啊,你这样,会吓到少将军的。”   随着她口中念诵不断的话,贾芳慢慢安静了下来。   而秀嬷嬷看着岳昭,安抚好夫人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少将军也看到了,自从六少爷走失后,夫人就有些疯魔了,还是让老奴来说吧。”   当年沈家和贾家联姻,彼时贾家有柳相做靠山,沈家是商场新贵。   贾芳的商业才能并不逊色于贾钱,只是从小就体弱多病,锦衣玉食养到大,也只是堪堪与普通人无异罢了,也因此很少出面谈生意,都是她在背后给贾钱建言献策,贾钱也十分疼惜这个妹妹。   后来,偶然一次贾芳遇见了沈望,郎才女貌,棋逢对手,不久后二人便互通了情谊,贾钱希望妹妹幸福,沈家看上了贾家的大树,两全其美的事情,姻缘就这么成了。   直到贾芳嫁进沈家,才知道沈望已经有了妾室和庶子,不过这些在贾芳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知道的生意人,除了沈家老太爷,就没有情种了。   “那时我多欢喜啊。”   贾芳的声音响起,幽幽替秀嬷嬷说着下面的事。   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夫家争气,娘家势大,哪怕大夫说她难有子嗣,沈家也没有人敢让她难做,后来的妾室,都是贾芳主动替沈望纳进门的。日子就这么过着,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贾芳还是没有身孕,谁知就是如此,把二房和四房的心都催野了。   直到有一天,贾芳有了喜脉。   自那以后,贾芳明里暗里都在防着他们,才顺利把长汀生了出来,也因为心神损耗,没好好养胎,自己也伤了身子,至今都不能有孕。长汀满月后,她一一把铺子里二房四房的人换掉,想让他们安分下来,同时也警告他们不要再有小心思。   两房也确实安生了一段时间,然后就策划了一场阴谋。   “元宵节,我带着长汀出门,顺道去出事的铺子把事情了了,让另一位嬷嬷带人抱着长汀先去找家主他们,等我到家主身边时,那位嬷嬷跌跌撞撞地跑来,说长汀不见了。”   贾芳双眼放空,靠在椅背上,一滴泪滑过她苍白的面庞。   嬷嬷带着一堆丫鬟小厮,被人在街上故意设法撞开拦住,那晚出来游玩的人太多了,嬷嬷吓得只能抱紧手里的孩子,然后有人把她们推倒,趁乱把孩子给抱走了。   她发疯了似的找人,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甚至捧着钱去找临近州府的官员,让他们帮忙找,但茫茫人海中,此举犹如大海捞针,她一无所获。   “呵,说是在帮我找孩子,其实二房和四房他们就是做做样子,然后帮着把线索全都抹掉。”   找到最后,终于有人说见过长汀,好像是在一对乞丐手里。   贾芳轻叹了一声:“我花了重金找人画了这画像,撒着金银张贴画像,我甚至在画像上说,只要孩子回来,多少金银我都不在乎。”   但是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所有人都说找不到!   “你说的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你是乐乐的朋友,这件事就定是真的,虽然你说这二人只有六分相似,我想也差不离就是他们了。”   贾芳眼泛泪光地看着岳昭,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孩子······”   他如何了?   听完这些事情,岳昭甚至不敢将小狗的事情说出来。   贾芳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若是知道小狗的事,恐怕会受不住。   “告诉我吧,不要隐瞒。”   一串眼泪滑落下来,贾芳道:“其实这些年,我想过很多,长汀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甚至,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岳昭的难以启齿,就已经让贾芳猜到了这些话的结局,但她就是要知道,她的长汀究竟经历过什么。   “那个孩子,他很不好。”   岳昭还是把当初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小狗的遭遇,二人的下场,以及,小狗的死。   贾芳仿佛自虐一般,静静地听完了这些,只是眼中的红丝再没褪下去过,反而越来越多。   当听到小狗最后葬在了关外的河边,是他自己想要找到故乡时,贾芳再也忍不下去,扯着桌上的两张画像撕了粉碎!   “岳将军费心了,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长汀一定还活在这世上。”   漫天碎片下,贾芳神色冰冷,一字一句说着。   那不是她的长汀。   她的长汀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在等她找到他。   那一瞬间,岳昭没有出声。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默默地盯着看似冷静的贾芳,而一旁的秀嬷嬷早已泣不成声。   半晌,岳昭还是开口道:“若是贾姑姑不喜欢沈府,我可以替贾姑姑出面,让你与沈家主合离。”   “然后呢?”   贾芳眼中早已没有了眼泪,她哭不出来了。   “我带着沈家的补偿,一个人黯然神伤,远走他乡,把沈夫人这个位子让给别人?然后看着沈望儿孙满堂,沈家富贵滔天?”   贾芳猝然回望着岳昭,眼底的狠厉昭然若揭!   她咬着牙道:“你知道吗?这句话当年我哥哥也来问过我,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合离!   “你好像在查这件事?不用查了,这件事除了那乞丐二人的踪迹外,我什么都查到了!”   贾芳一拍桌子,俯身盯着岳昭道:“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我全都知道,这件事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他们都知道答案。沈望顾念兄弟之情,沈老太爷顾念亲子,所以他们都选择了让我停手。”   一瞬间,贾芳嫣然一笑:“你猜,我提了什么条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仿如天真纯粹的少女,“我说,我的条件就是,沈家下一位家主,必须从我肚子里出来。”   那时她好像失去了幼崽的母狮,短短三个月,二房和四房的嫡子在出游的时候,遇见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但就是棋差一招,没死成,也可以说,她故意没让他们死。   她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最后两家受不了了,跑到老太爷院子门前跪了三天,老太爷才让人请她过去谈判。   她凭什么要看着沈家慢慢淡忘这件事情,安之若素?   贾芳徐徐走到岳昭跟前,摸着她的头道:“小将军,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不是这么算的。”   沈家欠长汀的,她要帮长汀拿回来。   至于沈家的人,她不允许他们就这么轻易死去,老太爷知道亏欠她,所以只要不过分,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沈望的生意,她也在慢慢渗透,相信不久后,沈家尽可在她的掌控之中。   转过身,贾芳苍白纤细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桌子上的拨浪鼓,美目中恨意好似沉成了深潭。   “小将军说的那个孩子,我知道了,你······你帮我把这个拨浪鼓带给他吧。”   贾芳将拨浪鼓递到岳昭眼前,眸中的红色依旧鲜艳无比。   抬起手接过这柄价值不菲的拨浪鼓,岳昭定定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从怀中拿出一枚小瓶,放在了贾芳手里,缓缓道:“贾姑姑,你身体不好,把这个喝了吧,喝了药,你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眼前的女人就在失去理智的边缘。   她不接受小狗的结局,也拒绝相信小狗就是沈长汀,但又把一直贴身带着的拨浪鼓给了小狗。   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担忧着自己的孩子,却默默蛰伏在沈家,固守着原本属于长汀的一切,再暗暗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贾芳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岳昭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就拿着自己剩下的全部小金库,换了这瓶强化体质的药水。   只要贾芳喝了,回去好好调理,她一定还会再有孩子。   贾芳摸了摸岳昭的小脸,唇角又勾了起来:“好。”   只要能让她再有孩子,这瓶是什么药,贾芳已经不在乎了。   她拿过小瓶,拔出塞子,在秀嬷嬷的惊呼中,顷刻间就把药水全都吞了下去。   “他本来连坟都该没有的。”贾芳放下瓶子,转身道,“小将军,日有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知为何,她背影透着的孤绝让岳昭都为之心颤。   “贾姑姑······”   听见这声,快要踏出去的贾芳顿住了,她回身一笑,带着万般妩媚。   “小将军,你要叫我,沈夫人。”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掏空了钱袋,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79章   初阳穿过云雾普照大地,直到艳阳高升,贾芳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旁伺候的秀嬷嬷瞧见她终于睁眼,打发小丫鬟去把大夫叫来,自己倒了杯水,慌不迭跑到贾芳床前,欢喜道:“夫人,你终于醒了。”   说着,端起手中的水杯扶着贾芳微微起身,小心地喂了她几口。   贾芳的脑袋还在混沌当中,在秀嬷嬷的服侍下喝完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京城贾府,自己的房间。   “我······我怎么了?”   她只记得那日她们从岳府回来以后,她格外疲惫,没多久自己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秀嬷嬷见她醒了以后精神不错,轻声说着:“夫人,我们从岳府回来以后,您就病倒了,您已经睡了三天了。”   期间家主还特意过来问过夫人的病。   不知为何,虽然大夫说夫人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所致,但秀嬷嬷直觉,夫人这一遭一定与少将军给她喝的药有关,但在家主问起时,她却隐下了这件事。   顺着大夫的话,说夫人为了世子妃出嫁忙里忙外,确实劳累,再加上夫人身子本就弱些,家主也没有怀疑。   她拿起软枕放在贾芳身后,好让夫人靠得舒服些,才开口说了自己的猜测和隐瞒家主的事。   贾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躺了这么久,她气息还是有些轻飘,道:“你做得不错,少将军赠我药的事,谁都不要说。”   她忽而有些后悔,虽然她知道岳昭是好心,但药这种东西,怎么能乱吃。   自己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怎么想也不想就把那药给喝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屋里两人正沉默着,就听见下人站在门外禀道:“夫人,大夫来了。”   迎着大夫进门,半炷香的功夫,老大夫诊完脉。   秀嬷嬷上前急急问道:“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老大夫面色不变地收拾着药箱,慢条斯理道:“这位夫人先前的脉象劳累过甚,气血不足,又积郁成疾,夫人睡了三日反倒是好事,现今脉象平稳,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贾芳听完大夫的话,又想起岳昭那日说这药能让她有孕,忽而开口道:“大夫,我的身子,能否顺利有孕?”   快要走出门口的老大夫听见她发问,以为又是遇见急着要孩子的夫人,便细细问了秀嬷嬷几个问题,才笑眯眯回身:“夫人身子康健,自然可以有孕,莫要心急,子嗣之事只需静待时机。”   说罢,就跟着下人出去了,没有看到屋里两人在听到他那话后的震惊。   秀嬷嬷跟贾芳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泪握住了贾芳的手:“夫人,你,这,那药······”   她们在福州时请过的所有大夫,被问到这个问题,都是说夫人体弱,难以有孕,而这大夫是京城颇有名望的,断不会错诊,那就只能是——   那瓶药!   “嬷嬷!”   不同于秀嬷嬷的反应,贾芳震惊后就是极致的冷静。   她飞快地打断了秀嬷嬷的话,反过来拉住秀嬷嬷的手,声音低沉又带着些狠意:“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   虽说沈家那几房已经不足为惧,但暗箭难防,她这次定要好好养着。   秀嬷嬷拼命点着头,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小姐,你放心,嬷嬷帮你,你想做什么嬷嬷都帮你。”   这些年小姐受过的苦,只有她清楚,而小姐对沈家做出的事情,也只有她事无巨细地参与了。   微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一束光也随着时间,移动到贾芳身上。   她的面容一半在阳光中莹莹如玉,一半在阴影中划出泪滴。   “家主这些天在忙什么?”   “夫人,大管家送过来消息,说家主一直在找的陨辰砂,有眉目了,东西已经在送回来的路上,过不了多久,下面的人应该就会送来。”   贾芳轻呼出一口气,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淡淡道:“让人把东西换下来,真的送到我这里。”   自从楼家二爷因为私盐出事后,沈家就顺理成章地巴了上去,有了这层靠山,沈家的生意才越做越大,楼家这几年一直让沈家到处去找这东西,此物举世难寻,找到现在才有了踪迹。   但她并不准备让他们拿到真的。   楼家想要陨辰砂的心思,她之前一直不清楚,但能隐约猜到楼家有不臣之心。   她早先不想管这些,冷眼看着沈家发展,反正她已经很难有孕了,沈家最后哪怕不自取灭亡,她也会出手的。   但现在,她不能拿沈家去赌这条船了,沈家必须是长汀的,奈何沈望已经把沈家拖了上去,眼下她得另谋条生路。   陨辰砂不能落到楼家手里,而且这个消息她得送出去。   贾芳摸了摸小腹,勾唇笑道:“长汀,娘帮你把沈家守住,你放心到娘身边来。”   说完这句话,贾芳带着笑转头吩咐道:“嬷嬷,我要沐浴更衣,准备马车,我们去找乐乐。”   另一边,岳昭正带着王兆、易凯站在厨房外。   三个人神情紧张地看着厨房的方向,和厨房上飘着的黑色炊烟。   “表妹老大,你这个法子······”王兆面色纠结,眉头紧皱,“季大人还年轻啊,这样不好吧。”   岳昭理所当然道:“他自己送上门,想要约方洛,那就得经过考验,再说了,人家今科探花哎,肯定行的!”   那日张腾带着季常来迎亲,这位季大人跟方洛高谈阔论了小半个时辰,而后就对洛洛姐好感大增,前日特意着人送了些糕点过来,今日还想来约方洛出门游玩,当然,明面上说,她们都能去。   打听到这人是想来拱她们家白菜的,岳昭感慨之余,就让王兆把人留下来吃顿饭——   方洛来做最后一道菜。   易凯站在他俩身后听了半天,不禁默默接上岳昭的话:“······今科探花是文章好,又不是胃好。”   他心中暗暗嘀咕,幸好楚念姐姐出去了,不然这季大人是不是还得走两招?   岳昭:“你不懂,他要是吃不了洛洛姐做得饭,他们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洛洛姐到现在都以为自己厨艺非凡。”   闻言,王兆一脸无语地看向岳昭:“还不都是你!”   回回做,回回吃,回回夸。   傻了吧?   还不都是你自己惯的!   岳昭也意会到了他眼中的控诉,心虚地扭了扭脖子,转过头当没看见。   小姑娘知道真相会哭的。   再说了,她又没带着他们一起吃。   “别总说我,你们都有份。”岳昭指着他们悠悠道。   这些年,大伙也有很努力的让方洛远离厨房,就连李伯都怕了,一听方洛要下厨,就过去找借口让她忙别的,就导致,从来没有人说过,方洛做的饭难吃。   或者说,那饭就不太能吃。   炸锅就算了,一道菜最多炸三回,出来的成品颜色也正常,但就是味道千奇百怪,能不能吃也不一定。   这都跟开盲盒差不多了。   她们身后,挺拔坐着的季常再一次听见轰隆声音后,还是没忍住问出声:“岳将军,这是?”   岳昭随口道:“哦,不用慌,大夫都准备好了。”   “······嗯?”   “啊不是,厨房嘛,声响大了点。”   季常:“······”   厨房声响大他知道。   但哪家厨房声响大是这样的?   你们不要以为他是读书人,就听不出来差距。   这分明是炸锅了!   季常忽然觉得,这顿饭,要不还是不吃了。   他坐立不安地擦去手心的汗,面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站起身温文尔雅道:“季某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这饭还是留着下次再吃吧。”   瞧这阵仗,他现在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哎?这菜马上就好了,你看这席面都摆上了,就差最后一道菜了。”   到这时候了,岳昭怎么能把人放走,把人又压回座位上,她笑吟吟道:“这最后一道菜啊,还是方洛姐姐知道你来了,亲手下厨做的,你现在就走,不是辜负了她的好意?”   来都来了,方洛菜都快好了,怎么能让你小子跑了呢?   王兆撇撇嘴,背着两人翻了个白眼。   光是一个季常,能让方洛下厨才怪,还不是你跑过去,说想吃她做得饭菜了。   这表妹老大,尽会骗人。   听到岳昭的话,原本想跑的季常反而安心了,微微笑道:“劳烦方姑娘费心,那季某还是留下来吧。”   话音刚落,下人就端着托盘进来,将方洛做好的菜摆在了季常面前。   岳昭赶紧伸手介绍:“这可是方洛姐姐独门秘诀做出来的好菜,季大人尝尝。”   不管味道怎么样,方洛做出来的菜,颜色都是不错的。   所以这会儿岳昭这么介绍,季常也没有起疑。   刚想起筷,就瞧见对面三个人紧紧盯着自己,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着吃饭,不禁紧张起来:“岳将军,你们······为何这样看着季某?”   “啊,哈哈,我们就是,就是怕你吃不习惯西北的菜。”   岳昭打着哈哈,也拿起筷子,夹了些别的菜放进王兆和易凯的碗里,嘴上还道:“来来,我们也吃。”   反正方洛做得就那一道菜,其他的菜可都是府上厨子做得。   “啊对对对,我们也吃,我们也吃。”王兆讪讪笑着,又夹了一筷子菜。   见他们都动筷了,季常的笑又深了几分,心道,武将虽然粗鲁些,但都是性情中人。   而在他低头夹菜的同时,岳昭等人又停了下来,静静地,默默地,看着他吃了进去。   岳昭三人眼睁睁瞧着这位季大人,从脸上带笑,到面色平静,到面无表情,到面目狰狞,到······   啪!   人倒了。   “还愣著作甚?!大夫!快来人叫大夫!”   王兆第一个回过神来,放下碗筷,拉着易凯就冲了出去。   方洛到底怎么做得?!   人都口吐白沫了!   这是下毒了吧!   目睹着来来往往慌乱的下人,岳昭皱了皱眉,看向季常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她不信邪地吃了一口方洛做得菜。   “我觉得,还行——”   又是啪的一声。   桌子上多了一个口吐白沫的人。   带着大夫跑回来的王兆人都要疯了。   “你怎么也倒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分明她几年前做出来的菜,还没有这样的威力。 第80章   未国,吉州城边界村落。   一队百人左右的马匪出现在这个村落前,眨眼间就将村落包围,瞧见他们行踪的村民刚想要跑回去示警,不等他喊出声音,就被一刀砍死在路边,飞起的人头双目圆挣,不一会儿,村口的屋舍就燃起了大火,到处都是烧焦的肉香和鲜血。   残肢遍地,鲜血四溅。   其中一个屋子里,一名马匪拽着女子的头发,将其拉出门,女子不断剧烈地挣扎着,恐惧的哭喊,大声的叫骂,求饶的惨叫以及屋里重物摔墙时的闷声不绝于耳。   马匪们挨家挨户地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点,不多时,手中的战利品越来越多······   \"阿娘救我!阿爹——\"   “放开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啊——”   一声刀剑入肉的沉闷后,地上瘦弱的妇人满身鲜血的大喊着。   周围凄厉惨烈的喊声不绝于耳,几欲穿透云霄,妇人顾不上刚刚被砍杀的男人,跪爬过来抱住了那贼人的大腿,只求对方肯将抢过去,还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还给自己,她声声泣血道:“求您了!您放过他吧!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啊——”   被抱住双腿的大汉像是有些不忍,缓缓将手中的刀放了下来。   下一秒,他用力拨开女人的双手,狠狠在她身上踹了一脚,冷眼看着那妇人吃疼地喊出声来,他又举起手将手中的襁褓狠狠朝地上一掼——   落地时脑袋着地,发出一声脆响。   再看时,那婴儿的身躯与头颅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妇人怔愣住了,几息后开始失控发疯。   她不断地挣扎却还是被贼人制服。   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就绑起来扔上马背,瞧着有些年长的,就被拉过来用绳索捆住,串成一条跟在后面,至于村中的所有男丁,不论年纪,全部杀死。   为了确保没有活口,每一具尸体都会被他们再捅上好几刀,有些尸体甚至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碎成很多块,就这么曝尸荒野。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将东西都装好后,所有人笑哈哈地满载而归。   这伙马匪便是吉州城外白神部落的牧民。   自从吉州城的知州大人重病以后,吉州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内里各处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占点势力,明里暗里将对方的势力找理由坑杀,底下的士卒有不想掺和的、怕死的,都偷偷逃了出去,以至于现在这几个要塞关卡都没剩下什么人守着了,类似的劫掠这里隔三岔五就会发生一次。   白神部落来的正是时候,早早地发了一批大财,每次都是满载而归,金银财宝,食物女人,真是应有尽有!   这样的好机会还等什么?   都让部落中的女人帮着准备干粮和甲胄,把养得膘肥体壮的战马拉出来,联合上周围几个兄弟部落,结伴出来干上一票。   这第一下就赚得满满登登。   老人们说的对,这里土地丰饶,食物多,金银财宝也多,女人就更多了。   白神部落地处未国东北一带,部落里的医术十分落后,再加上这里的环境和自身饮食问题,他们部落的新生儿夭折率一直居高不下,每代白神部落都要面临着一个这样艰巨的问题——   女人太少,难以发展后代。   哪怕是部落中已经有了“共妻”的习俗,但仍旧有着一大票的男人打着光棍,女人在他们白神部落,可是比什么牛羊马匹,金银珠宝都要珍贵的资源。   类似的情况也在西北发生过。   不过,西北塞外的那些人过得可没白神舒服。   西北那边新建起来的墩墙与重阳关相连,除了“关西七镇”,西北的人都无法再下手,要不怎么听说他们的汗王都来了未国国都,想跟未国和谈了呢。   这伙马匪其实就是血缘相近的小部落凑出来的,青壮差不多百来个人,搁在以前的时候,跑出来劫掠几户人家都得战战兢兢,别说这样的大丰收了,刚过国境或者边境城墙就得被射死。   未国搞他们马匪的手段,可丝毫都不亚于他们杀边境庶民,那些被抓住的马匪,能被一刀砍死都算是十分幸运,倒霉没死成被活捉的,都被拉到边境附近,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成三段,用麻绳捆结实了绑在马上,骑着马在拖拽,直到绑着的部分都被磨成骨架子才算完,以此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白神探子。   这伙马匪里面就有几个这样人的后代,他们的父亲和爷爷就是运气不好的那种,一个被磨成了骨架,一个硬生生被五马分尸,最后被悬吊在边境城门上示众,直到尸体上都生满了驱虫,才被放下来随意丢弃。   此番行动这么顺利,众人纷纷心满意得。   百余人中年轻些的汉子,完全不觉得这个过程有族中那些先辈们说得那样危险,他们从准备好到偷渡入境,再到踩点下手,一切都出乎意料得顺利,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众人算着还时间停下来煮个肉干。   听着他们夸夸其谈的话语,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马匪嗤笑了一声,其他马匪纷纷停下声音,不敢反驳。这位马匪是他们当中最年长,同时也是他们部落中颇有威望的老者,也是他带着他们谋划,给他们指明方向。   “想得到美,还真是天真无畏。”   年轻的首领看了圈低着头的族人:“确实是顺利。”   老马匪喝了口带着咸味的肉汤,口中咀嚼了一片已经煮软了的肉干,说着:“吉州城现在是没人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未国得到消息,会派个硬骨头过来呢?大意可是容易丢了性命!”   闻言年轻首领哂笑了几声。   吉州城要真是有人管,这两三月的光景,守备也不会松懈到这种程度。就吉州现在剩下的兵力,又要顾及关卡防守,还要巡查边境城墙,源源不断冒头的马匪更是让他们焦头烂额。城里的人内斗不断,欺上瞒下不肯上报现在的情况,现在连他们这种规模都顾不上了,他们的劫掠位置已经越来越靠近吉州城的中心地带。   再加上未国可是和他们白神签订过盟友条约的。   未国以前的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两边的关系还算和平,甚至可以说二者以前还曾是关系很好的盟友,结果就是这两年,吉州城的守备越来越松散,马匪出来劫掠,得手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现在,谁还顾及那个什么狗屁条约。   老马匪看他这样子,皱了皱眉,端起碗又喝了一口肉汤,叮嘱道:“总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年轻的马匪们都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吃饱喝足后,各自安排了巡逻守夜。   吉州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岳昭等人还没有离京,但玄甲军已经得令,在来的路上了。   萧瑜在太和殿对着群臣发了好大一通火,下面的大臣们都像个鹌鹑似的没敢出声。   “吉州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到现在才报上来,你们瞒得好啊,若不是事情已经大到瞒不住了,你们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   萧瑜坐在龙座上,举着手里的奏折喝斥着。   他胸腔中犹如沸水翻滚,手背青筋暴起,说完这番话,狠狠将手中的奏折摔了下去。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在这时候出头说些什么。   吉州的情况比起肃州都要差些,这些年肃州眼见着发展起来了,但是吉州还是一如既往的水平,他们也没想到底下人互相使绊子,结果到了事态已经兜不住的地步,才敢把消息送上来。   如今那里都还不清楚是个什么境况,武将们也不敢轻易出声。   萧胥然扫了眼周围的人,也低下了头。   他上辈子这个时候,尸骨都已经凉透了,自从自己又睁眼,到他这皇侄登基,这辈子的所有事情的发展,与上辈子的走向可谓是截然相反。   到了现在,他觉得未国守住了,小瑜儿也长大,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小瑜儿怎么都不肯让他离开朝堂。   为了这事,十八般武艺都快使出来了,他也只能在小皇侄的请求下留到了现在。   但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职责,不是在国事上对萧瑜指手画脚。   萧瑜已经是真正的帝王了。   瞧着下首的那些臣子,萧瑜人都快气炸了,他想把这些人都拉出去杖毙,但理智上还要留着他们。   “陛下。”   半晌,工部尚书楼复德率先出列道:“陛下,此事已经传到京城,那来京的察合汗王定已经知晓此事,臣请先与察合签下和谈,开边贸,安抚为上,以免此人发兵动乱,不利于我朝挥师前往东北。”   “楼尚书此言差矣,我等都以为察合此举有狼子野心,怎能坐视不管,与其签订和谈,开边关贸易,这与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兵部侍郎纪元牟向来是保守派的先锋人物,此时听见这话,也不管楼家嫡女刚做了皇后,顿时就出列反对。   “此事到现在已过去月余不止,吉州百姓已经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这事怎能再拖延下去?纪大人别忘了,那也是陛下的子民!”   工部侍郎夏决此时有些不乐意了,躬着手出列回怼。   他老大出列述策,有你什么事儿啊,这事儿是能拖的吗?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陛下,不若先将察合汗王留在京城,再发兵吉州,待此件事了,再与察合和谈不迟。”   看见他们户部的人被怼,周泽衍也站了出来。   边贸之事始终有风险,户部虽演算过其中利益,但他心中还是不甚同意。   萧瑜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两方即将开始的争吵。   “吉州之事近在眉睫,不要在朕眼前拉锯不止,朕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   说得好听?   塞外蛮族的王是你想留就留的?拿什么借口拖?是嫌这档口还不够乱吗?   “朕不想听你们扯什么大旗,朕只知道吉州的百姓已经等不得了,白神罔顾与先帝定下的盟约,犯我吉州,朕要他们付出代价!”   萧瑜的脸上现出怒容,狭长的眼睛冷冷扫着殿中的臣子。   大臣们被突如其来强势的君主震慑到,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   陛下这么说的时候,一般就是准备直接下旨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跟皇帝对着干。   萧瑜坐在龙椅上往后靠了靠,眸光闪过凶色。   这几年来还算平稳,风调雨顺,所以国库还算充盈,这一战打是打的起,但朝中现在能用的人并不多,武将之中,镇守边疆的大吏是不能动的,各家的小儿倒是能拉出来练练。   靖平侯如今已年迈,但为帅者,能人尽其用,谋篇布阵最为关键。   他早先已经发了调令下去,玄甲军和京营中的将士,足够了。   睁开眼,萧瑜面上寒意依旧。   岳昭收到出征的命令时,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这个消息是在昨日到了京城的,当晚她就被萧瑜叫进皇宫商讨她跟着去打仗的事了,她虽然年轻,但在这一辈各家子弟中却最为战功赫赫,又实力非凡,就领了个前锋将军的活儿。   这次萧胥然自请监军没有被萧瑜准许,萧瑜需要他掌理边贸事宜,就没把人放出来。   老父亲在重阳关守着国门,京中既然决定了开边贸,不日阿狮兰也要回去。   不过,自此以后,重阳关对于大未的定位就又重了一分。   大军出征的时间定在了七日后,玄甲军从重阳关出发,直达吉州,就不必废功夫来京城与她们汇合。   骑着自己的枣红马,岳昭赶在集合的时辰,带着王兆,楚念等人出了京城。   城门外,一队人马早已等在那里,她身为前锋,自然要早日与玄甲军汇合,带人先去探探路。   看着意志昂扬的将士,岳昭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能打仗的兵。”   她望着身后的京城,准备下令出发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将军。”   岳昭回头,就看见萧胥然正站在马车外,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催马走过去,她忽然道:“花狐狸,你去了边关,可得小心阿狮兰。”   听到这话,萧胥然嘴角带着笑意淡了几分,道:“将军放心,我会小心的,倒是将军此战,定要顾及自身。”   “放心吧!”岳昭掉转马头,走了几步回头道:“多谢你来送我,对了,帮我给我爹带句话,边贸定然事多,让他注意身体,好好等我回来,接他的班!走了!”   说罢,她催着战马,带队而去,图留萧胥然一行人在扬起的尘灰中。   见自家主子还在远望,青和戳了戳身边的人,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咱家王爷好像有点失落?”   青峰依旧僵着一张脸,给了他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   “嘿!你这木头!难怪到现在,还是没有小女郎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坤宁宫,来往的宫人均是小心翼翼地做事,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   体型又圆润了几分的宝公公立在皇后寝房外,摆手让下人们又退出去几分。   而后低着头八风不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让自己忽略里面的动静。   养大他的老公公就教过他,在宫中想要活得长久,一定要记住,不要听,不要看,不要问,不要说。   靠着这样的本事,他才能在上一次宫乱中侥幸活下来,并且一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华贵的帷帐轻轻摇晃,缠枝莲纹的香炉中飘起的袅袅青烟散尽整个房间,女子侍·寝的声音如泣如诉,隐隐绰绰。   不多时,声音渐歇,直到再没有任何动静。   宝公公注意着动静,抬手唤来了早已等着侍候的宫人。   走出帐外,萧瑜眼中的情·欲已经褪去,面上又如往常一般冷漠。   宝公公上前亲手侍奉陛下洗浴穿衣,不着痕迹地向身后撇了一眼。   小顺子极有眼色地带人走过去,站在帐外,向帐中轻声道:“皇后娘娘,这是陛下特意为您寻来的补药,太医说侍寝以后要尽快饮用,可大大增加女子有孕的机会。”   这话说完没一会儿,帐中便伸出一只细白嫩手,慢慢接过小顺子手中的药碗。   萧瑜见她什么也没问就干脆喝下,想了想,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楼菱雪的手,温声道:“你是朕的皇后,朕会给你应有的一切,你好好养着身子,有孕以后,楼家也不必再担心往后的事,只要楼家安分守己,朕定会好好待你。”   楼家遍寻陨辰砂的事,张腾私下告诉了皇叔,不同于皇叔想要凭借此举扳倒楼家的想法,萧瑜还是想给外家一个机会。   先不说母后就是楼家女,当年吃尽苦头把他生下来,自己更是在母后遗留的势力还有外祖的庇护下安然长大,后来柳相乱政,也是楼家倾尽全力帮他,只要想到这些,萧瑜就下不了手。   若是皇后能诞下嫡子,想必楼家就能安心了。   他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希望楼家能够识相些,莫要逼他······   思及此处,萧瑜唇边勾起几分温润笑意,握住楼菱雪的手,又紧了几分。   帐内,楼菱雪面含粉色,垂下眸子,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她握住萧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满眼爱意地望向这位年轻的帝王,用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道:“陛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楼家世代忠臣,哪里来的安分守己之说,况且,妾对陛下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陛下想演什么戏,她就陪他演什么戏。   只要能有孩子,她关心的,就是龙椅上几时能换人的事了。   自认为安抚好了皇后,萧瑜便满意地回了干清宫继续“加班”。   补药是真的,想让楼菱雪尽快有孕也是真的。   陨辰砂被换的事他也知道了,不过萧瑜还是派了人过去盯着,他想看看,楼家究竟想用这东西做什么。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萧瑜倏忽问了一句:“宝公公,你说,楼家若是得知皇后有孕,会如何?”   “哎呦,皇上,这可是大喜事啊。”宝公公眼睛都要眯得看不见了,躬身走在萧瑜身后,避重就轻道,“这可是皇上您的嫡子,楼大人定是喜不自胜,咱们宫里,也是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小主子呢。”   “喜不自胜?呵呵······”   是对皇后有孕的喜不自胜?还是因为终于有了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喜不自胜?   这两者,还未可知。   萧瑜抬头望着天上的星子,狭长的眸子闪过讥讽的神色。   让皇后有孕也算是对楼家的诱饵,若他们安分便罢了,若是打着不安分的心思,那到时自然能钓上大鱼。   他对楼家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若他们还是要一而再,挑战自己的耐心——   就别怪他不念旧情。   *   朝中各方人马下场帮忙,大军的一切后续事宜都有了保障。   岳昭带着小队人马与玄甲军汇合时,后方的粮草与大军也在跟上来的路上了。   杨蒙、杨阔自然是带着玄甲军来的,让岳昭惊讶的是,周厦竟然也跟来了。   “你这神棍怎么跟来了?不去种地累积功德了?战场上可不是好玩的。”岳昭打趣道。   自从他拦下种植新种的活计,这些年就一直在着手照着岳昭换来的技术书改良,还真让他摸到了些门路,做出了几分成绩,先前还需要他亲自去看,如今培养出了几个学生,周厦也不必日日都在田中盯着看了。   听岳昭这么说,周厦也不生气。   自从种地以后,他的脾气就好了不少,没办法,重阳关这群人,就没几个会说好话的,这种程度的玩笑要是还放在心上,他早就气死在地里了。   他扇着一柄鹅毛扇,捋了捋胡须道:“将军此去白神,厦定是要来的,将军放心,定听候差遣。”   还不是得知玄甲军要出动,当晚他就摇着龟甲暗暗算了一卦,算出来的东西他谁也没说,只是第二日打包了行礼就跟着来了。   岳昭见他听出了自己的意思,也不矫情,直言道:“你懂我就好。”   周厦扫了一眼岳昭身后的队伍,目光在看到队伍末尾时定住了,细细看着那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他挑了挑眉,收回了眼神。   ······有意思。   快走到吉州时,他们被一个背着长剑的少年追了上来,还未靠近,那少年就大喊着要求见岳昭。   见了面后,少年恭敬下马,呈上了贾芳的信。   岳昭了然,这位应该就是贾芳推荐来的,论起来,是沈氏旁支中的一位远方表弟,沈岐。   她要离京时,贾芳又来与她见了一面,说是能不能向她推荐一个人。   岳昭想着,打仗嘛,人肯定是多多益善,就告诉贾芳,到时让那人来找她便可,现在还真来了。   信上说,沈岐在沈家过得并不好,父母双亡但从小拜了个老兵做师父,习武特别刻苦,算是个好苗子。   已经在积极要孩子的贾芳,想着沈家这座大船,还是得多些助力,考察了很久后,才挑中了这么一个,便私下里问沈岐愿不愿意拿命搏个机会,这小子也不是个安于平庸的人,当下就一口答应。   贾芳信上的原话,大意就是,只要能跟着岳昭混,这小子做什么活儿都行,战场之上也不必多照顾他,回不来,那是他命不好。   合上信,岳昭心中明了,这也算是贾芳压在岳家身上的一条出路,且这一举动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沈家不会在乎一个无名小卒,楼家不会质疑沈家的用心。   至于为什么是旁支远亲······   估计是因为贾芳并不想看见,除了自己的孩子,沈家其他嫡支近亲能有出头之日吧。   而且上战场可不比其他事情,拿命搏出来的生计,可没几个真愿意做这买卖。   沈岐虽在沈家不受重视,但为人还是有些傲气的,他没见过这位小将军,只知道是个年纪轻轻的女郎。   自己答应堂嫂出来从军,其实更想是能有机会挣个军功,至于这位将军是不是个好的,他心里也没底。   来之前这位堂嫂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效力,给沈家争气,不要得罪这位将军。   他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给沈家丢人。   是以现在见到岳昭时,扎着一头小辫子的沈岐腰杆挺得笔直,神情还有些紧张。   岳昭骑在马上,身上一袭干练劲装,清瘦的腰部被腰带勒得分明,背脊单薄却能让人明显看出力量感,身后背着雪亮的龙胆亮银枪。   见他不甚自在,她还安慰了几句。   岳昭也很理解,毕竟十六岁的少年人出来跟着她闯荡,前途未卜,未来不知。   沈岐旁敲侧击地打听玄甲军,而岳昭也在不动声色地摸明白沈岐的底细。   毕竟看得出来,这人心里不甚像是心甘情愿来投靠的,这种给个机会谁都行的立场,就说明岳昭并不是他心中的首选,只是他不得不选。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沈岐。   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就是装出来的稳重,都带着股跳脱的意思。   想要收服这样的少年人,少不得要亮一亮自己的实力,顺带压一下他的气焰。   两个人相互聊了几句,岳昭心中已经转了好几圈,时间不多,务必要让沈岐短时间内真心追随她帐下,她缺人,尤其缺强者。   沈岐见完堂嫂口中的小将军,第一印象倒还不错。   他原先还以为是大族贵女那样,最多有些英气,但现在除了唇红齿白这一项,其他倒是分毫不像。   聊了一路,也看见了玄甲军在岳昭的指挥带领下,进退有度,安静冰冷,仿若是一件随时可以出鞘的兵器,沈岐深觉是开了眼界,对岳昭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至少,将军很好说话。   晚间大家休息,岳昭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吉州城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民风的彪悍程度不亚于重阳关,就是经济情况起伏很大,早年与白神签订盟约后,吉州若是兵力强盛,那就是白神敬重,不敢轻易冒犯的对象,白神的生产资源十分匮乏,与西北草原的境况就好在,他们可以以物易物,从吉州换取生活必需品。   两边和平相处,吉州的经济发展自然不错。   一旦吉州兵力衰弱,也就是被朝廷顾不上的时候,知州又腐败贪财,对上欺瞒,对下压榨,就是如今这样,别说抵御白神了,人家进门还得低头讨好才能接着做生意,但凡白神起了什么心思,直接进来劫杀抢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下她们明日就要进入吉州地界了,她准备先带两个人走出去十里,看看吉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不好,就等着后面的大军一起。   王兆第一个发言;“我去!表妹老大,带上我吧!”   他也想看看吉州现在都是什么样子。   忽略过聒噪的王兆,岳昭转头,盯着沈岐就不放了。   沈岐:“······”   不知为何,将军这个笑,笑得他背后发寒。   作者有话说:   楼菱雪and贾芳:积极备孕.jpg   周厦:你们猜我看见了谁^_^   岳昭:小伙子,我见你骨骼清奇,跟着我混,亏不了你。 第82章   西沉的金乌洒尽最后一点余辉,天尽头只剩下半边晚霞。   傍晚的凉风吹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篝火中木枝燃烧,不时炸出几粒火花,百来号马匪围着篝火,守着抢来的金银财宝,喝着肉汤,大肆笑喊着。   “这回跟哥哥们出来,真是来对了,看看,这么些东西,只要运回去,能养活家里好一阵儿了。”年纪小些的马匪喝了口肉汤舒坦道。   “家里?嘿,你不是吃部落里百家饭长大的吗?你又不像我们,你是那什么来着?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同部落的兄长说得意味深长。   年纪小的马匪不乐意了,站起来指了指不远处被劫掠来的妇孺,道:“那不都是婆娘,我都跟首领说好了,我要一个!回去我就有家了!”   听他说完,众人哄的一声笑开了。   “哎呦呦,你毛都长齐了没?就想着婆娘了!”   “十四岁的小崽子,你懂什么啊!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我们先来,你先在一边学着些吧。”   那年纪小的马匪听着,不服气地大喊:“我怎么小了?我下手可比你们都利索呢,就说刚刚路过的村子,我下手可比你们都快多了,杀的人也不少,连首领都夸我是部落的小勇士,我先挑个婆娘怎么了?!”   还敢说他?   别以为他先前没看到,好几个兄长下手可都不算果决。   就凭他抢来的这些功绩,首领才肯点头让他在那些人里挑个婆娘的。   而年长些的马匪又一次被这小子的言论逗笑了。   一时间,一帮马匪的打趣声和笑声络绎不绝。   吉州城与白神接壤,周边的百姓都或多或少的懂几句白神的语言。   不远处被绑成一串的妇孺,听见他们的话,大致都能猜出其中的含义,她们齿间发冷,想象着被掳回白神以后的日子,好几人的眼神都麻木下来。   村子里的男人不论年纪,已经没有一个活口,全都让这帮畜生杀了。   她们现在除了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办法。   没被安排守夜巡逻的马匪们没什么活计,彼此间相视一笑,□□着摸着腰带站起身,朝那群被绑成一串的妇孺们走去。   其中一人还揽着先前那年轻马匪,邪邪笑道:“走,哥哥们让你先学学怎么讨婆娘!”   妇孺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些人,其中不乏依旧麻木不仁,不为所动的妇人。   马匪们见惯了她们死鱼一样的神情,也不在意。   掳来的婆娘,说什么情呀爱呀的就可笑了。   他们要的是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婆娘,至于会不会温柔体贴人,都是其次,若是长得好看些,那肯定就更好了。   年长的马匪见他们色心大起的样子,面色平静地饮了口肉汤,只是淡淡嘱咐了一句:“注意分寸。”   首领坐在他身边笑了笑,道:“阿伯别担心,难得大伙儿放松放松,等天黑透了咱们就启程回去,绝对不会耽搁的。”   老者听见这话,没有说什么。   耳边听着那边女人恐惧的尖叫声,老者远远看见有两道人影向这里靠近。   年轻的马匪们也看见了那两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握住了身边的武器,神情戒备地盯着他们,直到看清那二人的模样。   首领在身后暗暗做了个手势。   一众马匪放下了拿在手上的兵器,但依旧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两个少年郎。   其中一少年穿着黑色劲装,骑着匹枣红色的骏马,另一名却是一身白衣,梳着一头小辫,两个人面容都有些稚嫩。   马匪首领上前阻止二人靠近,口中呵斥道:“停下!”   两人纷纷勒马停下。   那白衣少年愤愤道:“又走错了!”   黑衣少年嘴里叼着嫩草叶,悠悠道:“走错就走错了,你要如何?”   “······呵,不如何!”   说完,一头小辫子的白衣少年仿若才看见马匪首领一般,骑在马上打量完四周,将众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低头,面色不善道:“你们是谁?喊我们停下干嘛?”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月色暗淡,用来煮肉汤的篝火早已被马匪们熄灭。   十步外还有几十号马匪伏趴在地面,屏息以待。少年似乎没注意到这群马匪的人数,只看见他们大包小包的东西,误以为是哪家过路的商队。   马匪首领不慌不忙问:“你们又是何人?从哪里来的?”   白衣少年嗤笑了一声:“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谁用得着跟你报备?我们是出来追我家逃走的奴仆的,你们看见一伙人从这里过了吗?”   马匪首领自然没看到什么走丢的奴仆。   但从白衣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也听全了大概。   似乎是家里面的奴仆违背主令,私自拿了金银财宝跑出来了,他们二人便气势汹汹地追出来,要将这家奴带回去打杀。   谁知道追到现在,也没摸清楚方向,更是追得人都没影了。   二人走走停停,隐约看到这边有篝火才想来靠近打听。   马匪首领身后的老者听完,静默了一瞬,暗暗又比了个手势。   草丛中隐藏起来的马匪们便抽出箭囊里的箭,轻轻搭在弓上,循着声音和人影把箭头对准了两个少年。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不管这两个少年是来做什么的,找的是家仆还是逃奴,都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这二人虽看着不慎聪明的样子,一旦把人放走,发现了不对,再带人回来围剿,对他们也是不小的麻烦。   扎着小辫子的少年好似很不满马匪首领的沉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到啊?就是一群拿着金银财宝的逃奴,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们看到肯定会记得的。”   说完,还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银钱,当着马匪首领的面拿出一大块银角子:“看见没有?你们要是能告诉我们那群逃奴的下落,这就是你们的了,嫌少?小爷还有!”   金银撞击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但少年这种口吻就让人很是恼火,马匪首领依旧是沉默着,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身侧黑衣少年淡淡道:“你堂嫂不是说你过得不好吗?你出手就是这么多。”   白衣少年一挥手:“这都是我来时堂嫂给的,还交代我说该用的时候别心疼。”   “······啧,人家都不说话,肯定是觉得你出的太少了。”   白衣少年嗤笑:“我这还少?你全身上下能搜罗出来十两银子我看看?”   黑衣少年默了默,冷笑一声伸手:“小孩子拿那么多钱不安全,拿来我给你先装着。”   白衣少年:“······”   他长这么大,除了他师父,他还没见过跟自己要钱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两人还在说话的功夫,一阵风吹来,带出草叶摇动沙沙的声音。   在这声音的掩盖下,一声轻微的弓弦声响起,黑衣少年嚼着嘴里的嫩草叶,长长伸了个懒腰,动作间,侧着头避开飞来的箭矢,箭矢擦着耳边呼啸而过。   她唇角微勾,道:“哟,忍不住了。”   有诈!   见马匪首领还没反应过来,老者站起身,神情冷漠地挥手,让暗中埋伏的人赶紧出手,将这二人立即杀掉。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白衣辫子少年脸上的笑也瞬间转换成了杀意,长剑森冷的光亮闪过,马匪首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觉脖子一冷——   下一秒,视线由高到低,而后重重砸在地上,再无感觉。   黑衣少年也抽出背后长·枪,驭马上前,三两下扫落全部射来的箭矢。   她面色冷漠,对着白衣少年朗声说了句;“保护好那些妇孺,至于这些人,我要活的!”   知道了!要求多!   白衣少年内心吐槽这位上峰,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上峰真的会扣他俸禄!还会写信给他堂嫂!   他本就性子活泼,装三天也就罢了,时间长了本性也就显现出来,他这个月的俸禄已经被扣的只有一半了,且先前上峰还真的写了一封信去告状,堂嫂回信倒是没责骂他,就是说了他师父的近况,最后添了句师父的旧伤犯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好药酒够他养伤。   简直就是打蛇打七寸,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过。   嗯,打不过。   那日他看完信心中不服,憋着这股劲跑去上峰面前阴阳怪气,话都没说完三句就被拎着胖揍了一顿,完了还要被嘲笑一番:“就你这点小身板,还敢跟我嚣张?我最见不得比我还嚣张的人!”   被揍到怀疑人生的沈岐:“······”   说好的少将军是个女郎呢??   没错,黑衣少年就是日夜兼程带着沈岐出来探路的岳昭,只是快到吉州城的时候,碰到了刚发生惨状没多久的村子。   想着这群惯犯还没跑远,她带着沈岐就追来了。   谁知道跑了这么远,入目皆是旷野,岳昭带着同样人生地不熟的沈岐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这群马匪的踪迹,直到看见了那簇篝火,才总算找着了这群人。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岐提着长剑,催着马就往妇孺那边跑去,路上想要拦截刺杀的人统统被他放倒在地,下手分毫不留情面。   说是要活的,又没说全都要活的。   岳昭则是一枪撂倒一个,落到她手里的马匪倒不会失去性命,只是会被挑断手脚筋脉罢了。   当然,若还是有坚持不懈反抗到底的,挑断的就是手脚了。   终于知道两人不好惹的马匪也迅速作出反应抵抗,但在实力高强的二人面前,依旧连个掩护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战马嘶鸣犹如吹响进攻的号角,扬起的前蹄好似死神的镰刀。   那些阻挡在前的马匪纷纷被踏在蹄下,清脆的骨裂声不断传来,余下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马匪中不是没有实力强些的人,但在岳昭和沈岐面前,这点实力可不够看。   黑暗中,扬起的血花看不见颜色,只能感受到刚溅出人体时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岳昭:小孩子身上带这么多钱不好,我帮你保管。   沈岐:我信你个鬼!   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作者拼起来的,原话是来自陆游的《游山西村》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83章   夜间的篝火重新燃起,在无尽的旷野中散出莹莹光亮。   只是这次坐在篝火旁的人换成了岳昭等人,她拿着随手从马匪身上撕下来的布巾,细细擦去亮银枪上的血迹。   “都收拾完了?”   沈岐把剩下的人都一一绑好,拍了拍手:“少将军,马匪已全部被擒,剩余活口共计五十八人。”   嗯,少将军只是说要活口,又没说要多少。   沈岐再一次拿这话安慰自己。   这群马匪实力不算太强,就是配合度高,很团结,整个拿下也不是难事。反正能抓到的活的都在这里了,剩余那些反抗过于激烈的,就没办法了。   “百来号人就剩下这些?”岳昭有些惊讶。   她出手的还是控制着力道的,有这么多伤亡?   沈岐一听苦了脸:“······嗯。”   这也不能怪他啊,那群马匪野蛮凶悍,就算自己把人控制住了,也没防住有几个寻死的,甚至还有喊着旁边兄弟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他已经尽快下马把他们手脚筋挑了,顺便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再弄死自己······   岳昭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张了张口,又把要说的话收回来。   没管那边被绑成一串的马匪,她举了根火把,自顾自走到被掳的那群妇孺面前。   这群女子有些已经吓懵了,虽然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但那喊打喊杀的谩骂,还有刀剑入肉的声音是做不得假的,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黑衣少年已经站在了面前。   岳昭走过来时,她们还怔愣着瞧着这位少年。   “你们可是之前八里坡的村民?”   眼前的人开口,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位小女郎。   火把上橘色的光亮照在这英气的小女郎脸上,温和的声音安抚了紧绷着的神经,几个机灵些的年轻女人慌不迭点了点头。   见她们有反应,岳昭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那群马匪被我们收拾到一边了,别害怕,我给你们松绑,你们也千万别乱喊乱跑,这地方我自己也不熟,可不一定找的回来你们。”   她和气地说完这些,见几个女子又点了点头,便退后一步。   长·枪带着月色挥下,原先绑得死紧的绳索就这么被轻易砍断,几个胆子大些的女子互相扶持着,小声安慰着还在失神的人。   沈岐拿着搜罗出来的肉干,过来散给这些人。   旷野中的篝火一簇簇燃起,肉汤的香味再一次传开,不少捧着热汤的女子都小声地呜咽起来,年长些的面带苦色拍了拍她们的背。   岳昭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一幕,没有靠近,也没有说些什么。   她同情她们的遭遇,也心痛于她们这一遭经历的痛苦,但有些情绪始终还是要她们自己慢慢消化,语言的力量始终都是苍白的,更何况她还是个笨嘴拙舌。   沈岐端了碗肉汤递给她,顺着岳昭的视线望去,他也无力地耸肩,心中不是滋味。   如果他们再早一些赶来就好了,如果朝廷早一些知道吉州地境况就好了,如果······   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有的只是遭遇不幸后,还要努力活下去的被害者。   旷野上的风又大了起来,岳昭看见不少人还是衣衫褴褛,被风刮得瑟瑟发抖,便站起身喊着:“你们若是觉得冷,就把马匪身上或是他们抢来的那些东西里,找出御寒的衣物。”   马匪死就死了,更何况他们现在不死,也留不了多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听见这话,那几个胆子大些的女子颤抖着靠近那些尸体,没有人敢去碰马匪绑好的货物,只四处循着哪里有尸体,再步履蹒跚地走过去,扒出几件拿回来分着穿。   岳昭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还带着些腥味的肉汤,对四周马匪的哀叫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大地传来明显的震颤,沈岐面上带了些紧张,提起长剑走到了最外围。   那群女子犹如石头砸进平静水波一般,开始围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神慌乱地看向震颤的来源,再转头瞧瞧救了她们的小女郎,竟然还在神色自若地喝肉汤?   像是被岳昭的神情安抚了一般,这群女子也渐渐平静下来。   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   楚念带着数百玄甲军赶来,见到一地尸体还有哀嚎的活口,跳下马背:“少将军!我带人来晚了!”   岳昭挥挥手:“楚念,你来的正好。”   见是他们自己人,沈岐也收起紧张的神情,把长剑又放下了。   可算来了,他可不想再押解这群马匪了。   将身上的担子交给楚念,沈岐终于能安心坐下来休息。   楚念扫了一眼四周,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秀眉微皱,面色冷漠道:“这些人全部带回去。”   至于怎么安排这群妇孺,还是等到了吉州府衙,再想如何安置吧。   回去的路上,沈岐靠近岳昭身边,问道:“少将军准备如何处置这些马匪?”   骑在马上的岳昭叼着新揪的嫩草叶,悠悠道:“你这么问,是有什么建议?”   沈岐也没什么好的建议,不过他跟着师父在市井混迹的时候,听过的折磨人的法子也不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只能顺嘴说着:“要不,三刀六洞,扒皮点天灯?”   这是他听过的最狠的刑罚了。   “就是这种手段太过残忍,要是传了出去,对少将军你名声不好,为了这点人造就个残暴的名声,实在是有些划不来······”沈岐又接着嘀咕道。   岳昭挑了挑眉,你搁这搁这呢是吧?   还没熟悉队伍风格呢,就已经跟着王兆他们学会踢皮球了?   沈岐又道:“那要不,凌迟处死?”   这可是要片下来三千六百刀的,用这样的手段狠狠震慑一番白神,让那群人知道知道,他们玄甲军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的狠人!   还是想来挑衅,就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   而一直沉默着的楚念冷眼瞥了眼那些马匪,默默添了句:“要不就活埋了吧,也省事。”   “哎?”   岳昭侧头吐出嘴里的嫩草叶,冷笑一声:“活埋这样仁慈的死法他们配吗?”   她语气忽然变得森冷,一字一顿道:“他们值得更好的!”   比死更残忍的,是生不如死才对!   那他们的命给自家积攒功德这种事,岳昭熟得很。   沈岐和楚念骑着马一左一右的护在岳昭身边,说起这个,一向酷脸的楚念都来了兴致。   “要不还是灌水银剥皮揎草好了。”   这个够劲,也足够震慑到人。   沈岐撇撇嘴,道:“这个有些太费功夫了,马匪这么多,一个个来,得到什么时候。”   “那你有好的建议?”岳昭侧头问道。   沈岐沉吟了一会儿,想着脑海里能拿出来的手段:“要不,掏出他们的内脏,斩首挂在城墙上,轮着来,一天一个?”   这种手段比起白神对吉州城犯下的罪孽,也是不值一提的。   毕竟吉州城周围的村落,现在都不剩多少还能活着的了,她们一路赶来,每到一处就是断壁残垣,乌鸦飞旋,这才多久,整个吉州都让他们祸害的民不聊生,就连吉州城府衙中的知州大人,在大军来的路上,眼见事态恶化,拖着重病之躯出来守城,不慎被擒以后,还被拉到城门前,当着众人的面五马分尸,斩下首级插在了木桩上。   所以对付白神这样没有人性的敌人,唯有以暴制暴才平百姓心头之恨。   不能以铁血残暴震慑到这群人,还能拿什么,拿爱去感化吗?   至于招安和安抚这样的手段,那都是打完仗以后再谈的了。   在这之前,除了真刀真枪的碰一碰,没有什么好说的。   岳昭没有回应沈岐的方法,只是面带寒霜,勾唇冷笑:“从始至终,我们都不是吉州这场灾难受害者,他们真正对不起的人,也从来不是我们,把他们交给百姓就好。”   另外二人倒是都很诧异。   这样,就行了?   岳昭也不解释,淡淡笑了笑。   吉州城里,已经是战乱后的模样,原本的城墙只剩下一片废墟,高高的了望台也被斩断,城里的各处民居家宅被捣毁的七七八八。   府衙这里,简直都让人不忍直视。   岳昭带人抵达这里时,玄甲军的大部队已经提前大半日到了此地,杨蒙杨阔指挥着兵士们勉强收拾出一片空地,剩下的人也四处敲敲打打修一下城墙。   周厦则是派人分头打听一下城内的消息,找找还有没有仍然待在这里的百姓。   毕竟后面的大军还在路上,总要给大军收拾出来根据地。   这次还是靖平侯出马,封为征虏大将军,带十七万大军走中路直攻的路线,岳昭得了个左副将军,带着玄甲军先行出发,为大军打前锋的同时,还要负责与大军协同呼应。   换言之,她们只要自由独立发挥即可。   当然,必要时候,还是要听命于大军的命令,主要看战场形势需要。   看见王兆咋咋呼呼地指挥,岳昭跳下马走过去:“收拾得怎么样了?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   听见这话,王兆也是叹了口气。   无他,真得是太惨了。   之前知州大人中了白神的圈套,再加上白神那伙人怀恨在心,趁着吉州兵力匮乏,来不及回援守城,带着上千人直接攻破了吉州城门,屠城了。   白神的人进来以后大开杀戒,花了一天的功夫将吉州城内搜了个遍,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就一把火全烧了。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更何况吉州城里的府衙。   岳昭脸色有些凝重:“其他守城之人呢?一个活口都没有?”   边境居山关不是还没倒?怎么这里就没人管?   王兆耸耸肩:“你是不知道,不想死的都逃命去了,吉州沦落到如今境地,内斗的官员哪里还敢留下,早就带着家财跑了,还剩下些有血性的汉子,都聚拢在最边境的关卡中守着,但他们也只能堪堪守个躯壳。”   那些白神中的小部落,敢偷偷联合起来越过边境,还不就是能在别的地方绕过来,要不然就是直接凿了个地方当入口,整个吉州的兵力只剩下一半,朝廷的粮草都到不了他们手里,一伙人只能勉力支撑,哪里还能管得了像八里坡那样的惨状。   这处境,谁见了不说声惨。   不过好在,朝廷的大军已经来到,他们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   吉州城的人对岳昭他们的到来还是欢迎的,毕竟都这情况了,有援军来定是好事,她们先收拢难民,给后面的大军腾出个地方安放,而后还要与吉州原先的兵马交涉一番。   一城知州被这么羞辱,这要是不打一场,未国以后也不用出来见人了。   眼前吉州的问题不算棘手,最主要的矛盾还是收拾了吉州以后,怎么对付白神。   白神与察合的问题相同却又不相同。   西北草原上现在总共只有察合与东塞台在活跃,两家鹬蚌相争,谁也不服谁,现在重阳关又成了边境贸易汇集点,通商以后带来的好处,更不会让两家对彼此俯首称臣。   但白神这边,就他们一个。   白神王庭的统治还算牢固,偌大的草原到处都是小部落,但深究起来,那都是有人罩着的,尤其现在白神的王庭还在选下一任的王。   白神王庭这一代有八位王子,每位王子即将成年时,都要下放到民间经历苦难,此举在白神被称为王室应有的洗礼,若是不慎在期间身亡,那就是洗礼失败。   是以活下来的都是狠人。   岳昭长叹一声,道:“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先吃饭吧,她都饿了。   众人忙得都没有歇口气的时间,才总算在天黑之前扎好帐篷,喝口热汤。   岳昭窝在帐篷里,吹着晚间的寒风,吸了吸鼻子,端起碗吸溜一口。   又想到那些妇孺,还有吉州城里的惨状,砰地一声放下碗。   “来人,把我抓回来的那些马匪,给我挖个坑绑到城门口路上去!坑不用太深,到膝盖就行,再写个告示,只要别死了,走过路过的都能上去撒撒气!”   楚念进门,听完岳昭的话,蹙着眉道:“就这?”   想想还是不甚解气,岳昭勾勾手指:“下令,城中百姓,无论身份,无论年纪,只要能拿来一个马匪的头皮,奖励一斤栗米。”   “专门建个棚子,坐在那里给他们兑奖。”   作者有话说:   楚念:就这?   岳昭:你不懂,狠得是后面这招。 第84章   次日一早,吉州城门口就多了十几个坑位。   坑里面被绑在这的马匪,在烈日的暴晒下,低着头奄奄一息,好几个眼见着都进气多出气少了。   蹲守在城门口的吉州百姓瞧着这阵仗,起初还有些不解。   直到看见一名兵士拿着张告示,动作利落地贴在了这群人旁边的城墙上。   张贴完告示的兵士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望着这群面带困惑的百姓大喊着:“岳将军有令!这群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白神马匪,只要不死,大家可随意撒气!还有!即日起,只要拿来一张马匪的头皮,赏一斤栗米!”   说罢,指着不远处刚搭好的一个小棚子:“拿到的,就去那里兑栗米!”   就这么喊了三遍,确认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兵士才走回去,重新加入修城墙的队伍中。   城门口听见的百姓一片哗然。   大家畏畏缩缩,直到有人带头,对着绑着的马匪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拳肉的碰撞与马匪的痛呼传到旁人耳中,不少人跃跃欲试。   见有人动手了,剩下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分开向剩下的马匪走去,更有甚者面目狰狞地扑上去,在马匪凄厉的惨叫声中狠狠咬下了一块肉!   嚼着嘴里的血肉,那人眼中却流泪不止,他哭嚎着:“畜生啊——你们还我妻儿亲人的命啊!”   绝望的哀嚎和鲜血更是将人们心底的憎恨带了出来,不少人学着此人的做法,一块块咬下马匪身上的肉!   那兵士口中头皮换粮食的说法,倒是没有什么人相信。   现在粮食对于他们来说,那得多珍贵啊,这群当官的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别到时候粮食没拿到手,被奚落一顿都是轻的,被抓去上战场才是连哭都难!   不出几日,那些被绑住?婲手脚的马匪们,所在的坑中都是粪便金汁,他们身上的伤不仅好不了,还要挨饿受冻,皮肤溃烂,手脚坏死,这样的情况下人自然活不长。   命硬的就多顶几天,命短的当日都没熬过去。   岳昭也不怕,反正带回来的俘虏还有不少。   死了就再“栽”一个进去。   尸体则会丢到别处烧毁,要是还有骨头渣子没烧完,那就拿出来埋到城门的路面下,争取让每一个百姓,都能从他们的骨灰上踩踏。   城外还有不少白神部落的马匪,偶尔城中百姓遇见几个落单的,或是人不算多的,都会跑来报信。   岳昭也不拦着他们,反而会派玄甲军出去,能活捉的就带回来,没活捉的就把尸体留在那里。   有几个机灵的跟在玄甲军身后,跑过去割下马匪的头皮。   竟然真在小棚子兑换到了一斤栗米!   这就导致百姓对探查马匪的踪迹热情高涨,不过为了他们的安全,岳昭还是让人告诫他们,一小伙的马匪就算了,遇见人多的就先别跟着,更别跟太近,玄甲军不会跟他们争打扫战场的活。   这一举动让岳昭还有玄甲军等人,深受吉州百姓的爱戴,每次带兵出门,城门口都会有好些百姓欢呼。   跟在玄甲军后面打扫战场的速度,是越来越熟练,遇见还没断气的马匪更是直接下手生剥。   却从没有人觉得此举残忍。   为什么要同情一帮对他们血亲同胞生杀抢掠的敌人?一旦生起这个念头,都是对被残忍杀害同胞的背叛!   玄甲军对他们做出的种种善举,都不如这一招让人大快人心,百姓们更是因此对朝廷还有玄甲军感激涕零,一传十十传百,但凡知道此事的人就没有不拍手称快的,有些还恨自己不能早些来,不然还能捡着活的,生剥头皮!   可以报仇雪恨的同时,还能拿到粮食养活还活着的人。   简直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岳昭等人这些日子的修缮也没有白费,现在府衙好歹是有落脚的地方了。   巡视着热火朝天修缮城墙的将士们,她心中暗暗满意。   马匪的头皮那里是那么好得的,就算有也就那几个,换到的粮食顶不住那么多人的需求,所以岳昭让周厦出马,用粮食招募,笼络百姓回来做工,而百姓们为了一□□命的粮食,自然拼命卖力。   哪怕他们经受战乱,如今连走路都费劲,但还是不遗余力地做着清理碎石,递递东西这样的工作。   不仅如此,他们中无家可归的人,还联合起来,自发建了个临时住处出来,各家还活着的孩子都在这里,白天百姓出门干活,就把孩子都留在这里,有专人看管,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这主意还是岳昭随口出的,见百姓们真的建出来了,还专门派了一队玄甲军出来看守巡逻。   孩子是希望啊······   转了一圈,岳昭慢悠悠招来身后的杨蒙,道:“居山关那边,有消息没有?”   杨蒙也很奇怪:“按说我们来的消息应该传过去了,估计不出几日,那边很快就会有信使过来了。”   岳昭挑挑眉:“听你这口气,认识?”   “现在守关的那位······也是性情中人。”杨蒙叹了口气。   自从未国与白神签订了盟约后,东北边防的活儿就一直很轻松,甚至一度成为京中各家子弟的“镀金圣地”。之前居山关的守将名为鲁宪,但为人溜须拍马,善于钻营,不管是谁来“镀金”,只要是京中大家子弟,那就是一顿马屁,鞍前马后,还给你伺候的好好的。   这也是这位守将一直能稳坐居山关的重要原因。   但吉州出事,其中也有这位守将的手笔。   勾结外族,坐视吉州内斗,还出手帮忙坑杀了吉州守城将领,乱起来后,更是对百姓下手,最终被底下的人看不过去,在一天晚上,趁他与美妾厮混后,偷偷进去把人给抹脖子了。   但吉州的境况已经恶化,哪怕鲁宪身亡,剩下人能做的事也只有固守。   现在守在居山关的人,刚好是杨蒙认识的人——杜浪。   杜浪早年与杨蒙在军营认识,为人喜欢洒脱不羁但还算正派,有点真本事,很重承诺,他这样的人能在鲁宪手底下任职,就是因为早年的恩情,承诺鲁宪到他帐下。   岳昭点点头,心中了然,道:“不管如何,他们如今的日子也很难过了,跟方洛说一声,先拨两千石粮草送过去。”   听起来是个汉子。   “是。”   杨蒙领完命,就转身去找方洛了。   岳昭接着往帐篷那走,忽而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勾了勾唇,慢慢跟了上去。   那人穿着玄甲军的服饰,却身材娇小,领子拉高了但脖子又遮不全,一边小心翼翼给人看病,照顾伤兵,另一边还要谨慎四顾,像是生怕遇见了什么人似的。   她摇了摇头,上去一巴掌拍在那人肩上:“胆子大了啊,敢混进玄甲军跑来这里。”   听见岳昭的声音,那人脊背一僵,睁大的眼中还带着惊恐,回头讪讪道:“······昭昭姐姐。”   瞧见她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岳昭乐了:“小曼语,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偷溜出来的周曼语满心懊恼,早知道会碰见岳昭,她今天就应该不出门才对。   她知道玄甲军治军严明,所以是装作军医学徒跟着混来的,先前玄甲军一直在赶路,每次停下来休息,她也躲得远远的,才瞒过岳昭等人的眼睛。   没想到还是被逮到了。   “我知道,这里是战场,但我真的不想再待在京城了,我说过,我苦学了这么久的医术,定会来帮你的。”   周曼语低着头,眼中含泪:“我不会拖后腿的,昭昭姐姐衤糀,别赶我走,求你了,昭昭姐姐,我真的很有用的!”   她真的不想回去,也是真的想跟在岳昭后面出来见识另一番天地。   每日承受着那些流言蜚语,还有阿娘心疼掉泪的目光,她只能躲进医庐才有喘息的机会,她当初写给昭昭姐姐信中的话都不是假的。   岳昭不为所动,拍拍她的头,给她擦掉眼泪,正色道:“这里是战场,不是能够儿戏的地方,况且你跟来这么久,周大人他们肯定会着急的。”   周曼语吸吸鼻子,心虚道:“······我留了信给他们的。”   这件事情还真不是她头脑一热,相反,为了今天,她做了很多准备,这恐怕是这辈子她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了。   正说着,干完活一身灰尘的王兆也走了过来。   这件事他不比岳昭早知道几天,但还是帮着劝道:“表妹老大,要不,就让她留下吧,你还真别说,曼语妹子的医术,老军医都夸过的。”   岳昭横了他一眼:“你帮忙了?”   这小子要真插手了,她定要让他好好吃一顿军棍。   “哎哎——”王兆赶紧摆手,“我还真没帮忙,曼语妹子瞧着呆呆的,没想到还很聪敏,我要不是送人去军医的帐篷,恰巧碰见她给人包扎,还真没认出来她。”   他说着,还拍了拍身上的灰,刚刚帮人抬了两筐碎石,那绳子不结实,倒下来的碎石扑了他一身。   周曼语看不过去,掏出帕子递过去,小声道:“你擦擦脸吧。”   王兆也没客气,拿过来就抹了一帕子的灰,傻呵呵笑着,接着道:“我就说你肯定会发现,她不信,还求我帮她保密。”   他还跟楚念赌岳昭几日能发现,两个人都押不出三日,赌局没开起来,他就又拉沈岐过来一起赌,这小子押曼语至少能瞒过七日。   王兆暗暗发笑,等下就拉楚念去找沈岐结账。   “所以你们就都帮她瞒着?知情不报?”岳昭冷冷道。   眼看岳昭要给他们扣帽子,王兆立马站直了身子,滔滔不绝道:“你想想我们离开京城都多久了,到现在那边也没有动静,可见周家应该还是同意了的,再说曼语妹子又只是做军医帮帮忙,不会上前线,我们的人会护住她的,况且,曼语妹子的医术真的不错。”   王兆这么说还真不是吹给岳昭听。   他那日扛着伤兵送过去,刚进门就认出周曼语了,彼时小姑娘手里拿着刀子,手起刀落割下伤兵腿上的腐肉,血溅到身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瞧着面带鲜血还在认真工作的周曼语,他就觉得······   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敢帮忙就军棍伺候!   王兆:她······好好看~ 第85章   吉州边境,居山关。   关内来来往往的兵士,身上只有单薄的几件衣裳。   若是夏日还好些,奈何此时依然八月,几近入秋,几片衣料不足以抵挡早晚的凉意,尤其是巡视的兵卒,走几圈后衣裳就又冷又硬,贴在身上总让人想止不住地发抖,饶是如此,一个个兵士还是不敢懈怠,强打着精神认真巡视。   心中暗暗叫苦的同时,安慰自己换班就好,还能躲进帐篷中歇歇,虽然帐篷中的温度不比外面暖上多少,好歹能挡点风,让人不那么难熬。   一群人聚在一起,围着一只小锅煮着米粥,只不过三两勺搅着锅里,也只能隐约看见几粒栗米。   就这一小把栗米,还是几个人掏空了粮袋才凑齐的。   锅中咕噜噜响着,几人肚中也咕噜噜响着。   见粥已经煮好,年长的兵卒拿出几张破碗,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大家对坐着吸溜。   稀粥的热意都安慰不了他们,一众兵士愁眉不展。   最近一个月能拿到手的粮饷越来越少,这锅粥已经是大家手里最后的存货了,吃完这顿,下一顿能在什么时候还不知晓,军饷发不出来,御寒的衣物也发不到位,前几日,又有受不住的弟兄偷偷跑了······   “唉,白神的狗杂种们迟早要下地狱······”   有人出声骂了一句。   其他人心中暗暗附和。   自从鲁将军死后,偷摸杀了鲁将军的亲兵也带人跑了,只有杜参将带着他们还在守着这里。   白神那帮孙子趁着机会,好像也估摸出他们如今的困境,隔三岔五就跑过来佯攻,或是带着人围在关口大肆辱骂,整个居山关人心惶惶,他们守夜巡逻更是丝毫不敢怠慢。   时间久了,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加之天气还渐渐凉下来,库中的各种资源都开始匮乏起来。   这种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他们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但杜参将说了,受不住也得受,就是拿命填,也得把白神那群杂碎拖住,居山关若是失守,白神的骑兵立马就能长驱直入,居山关身后的整片吉州,都会暴露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到时可就不止吉州城一处被屠城了。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凄苦的氛围中,一个个都苦着脸时,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欢喜的喊声——   “有粮食了!”   “军饷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饮下最后一口粥水,奔出帐外。   军中主薄闻讯,放下手中的卷册就匆忙赶了过来,足足两千石的粮草!   他慌忙打开一袋,抓出一把,竟然是小麦,看成色,还不是堆积已久的陈年旧粮,好东西啊!   主薄情不自禁捏出一粒放进嘴里嚼着,麦子的味道散发出来,简直让人热泪盈眶。   还有几车,放着为数不多的肉干和咸菜。   “有救了,居山关有救了啊······”   主薄红着眼眶,拉住运粮的兵卒道:“这是哪里缴获的?”   运粮兵卒摇摇头,回答:“不是缴获的,这粮,是吉州城送来的。”   主薄惊呼了一声,喃喃道:“吉州城?”   吉州城不是被白神的马匪屠城了?知州死的连骨头都快找不到了。   他们还曾派兵去支援,可惜,马匪速度太快,他们没赶上救人,只赶上了救火。   见主薄不出声,运粮兵卒又从怀中拿出一封文书,双手递呈过去,主薄赶紧拆开,一目十行。   里面详细说了送来的军粮,不止粮食,就是羽箭兵器,御寒的衣物都送了一些,更甚者,还运来了几坛杜康酒。   信上不仅夸赞了居山关坚守之功,还说这些不够的话,需要什么还可开口,若是他们手中有,定会送来。   落款是左副将军,岳昭。   主薄合拢文书:“左副将军?这是何意?”   运粮兵卒想了想,回道:“陛下派了大军前来攻打白神,左副将军领三万兵马先行赶来,如今已到吉州,约有七日了。”   明明是个好消息,主薄的脸色却依旧黑着。   朝廷派兵的消息他们知道,只是经过自家原来的将军闹出的一遭,居山关的上上下下对朝廷的人都有些反感。   这些年来过居山关的京城子弟,有几个好的?   不是看低他们这些守城兵卒,就是骄奢淫逸,败坏军中风纪,偏偏鲁宪为了前程还要捧着哄着,带着他们也要装孙子。   要他说,这厮就算那日没死,也活不到现在。   堂堂守关之将,却是个溜须拍马,贪生怕死之辈,说出去都带累他们居山关的名声。   收回思绪,主薄又打探道:“这位将军,年纪如何?是京中哪家子弟?”   运粮兵卒挠挠头,回忆着问来的情报:“这位将军先前都是在重阳关,听说是位女将,年纪尚轻······”   完了。   主薄脑子里最先浮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年纪小,肯定爱争强好胜,说不定还没吃过什么苦。   又是位女将,他们是不是还要给人找找胭脂水粉,好让她贴贴花黄?   合着他们盼了这么久,来的竟然是位小娘子?   主薄忽然想起杜参将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娘的贼老天!   造化弄人啊,主薄心中叹了一句。   好在后面还有大军来,只要有粮,他们再坚持一阵没有问题。   主薄苦笑一声,才转头吩咐道:“把粮食归入库中,告诉伙夫营,今晚多煮些粮食,让大家先吃顿饱饭。”   不管这位将军来意如何,为人怎样,但既然能送粮来,总比无视他们要好。   居山关的守兵现在远不及鼎盛时期的规模,再者逃兵越来越多,这两千石粮食够剩下的兵士吃好一阵了。   说完,主薄慢慢踱回帐篷,写了封书信,叫来信使。   信使也算是他的心腹,主薄沉思了一会儿,嘱咐道:“这封信你一定要送到那位将军手中,再趁机看看吉州城现在是什么样子,打听些消息回来。”   信使恭恭敬敬接过信,放进怀中,正色道:“主薄放心。”   主薄走出营帐,缓缓登上城墙。   此时天色已晚,天际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被吞噬殆尽,迎面而来的风带着割面的森冷。   握着腰间的佩剑,主薄巡视了一圈,见各处纪律严明,没有松散之姿,才满意地走回后方营地。   还未进去就听见帐中叽叽喳喳的声音,主薄淡定地掀起帘子,迎面就是杜浪的喊声——   “他娘的贼老天!这哪来的酒肉?不知道军中禁酒,这是要引我等坏了规矩吗?这又是要来求什么的?”   另一人道:“今日的晚饭怎么如此丰盛?竟然还有肉?不是说军中已经没粮了,主薄天天哭穷,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私送酒水不是没有发生过,下面负责后勤的人,总有那么几个喜欢动歪心思的,在军中想要拉帮结派或是求得庇护,拿来好酒偷送给长官。   杜浪几个人正在看舆图开个小会,刚好碰见兵卒送来晚饭,就议论起来。   主薄面无表情地穿过众人,挥退呆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小兵,坐到座位上,淡淡道:“这是朝廷大军的前锋,岳将军送来的,是位女将。”   闻言,上首坐着的参将皱着眉头,脸上现出几分厌恶,道:“京中来的女将军?腰都不一定比人大腿粗,莫不是与来过居山关的那些酒囊饭袋一般?”   下面站着的几人一听,也怒了:“上来就是想那东西贿赂我等,不会是还想让我等分她些军功吧?”   “想得美!就那花拳绣腿的玩意儿,能打白神?”   “万一人家就是来示好呢?谁知道这回来的是什么人物,白给的粮食干嘛不吃!”   “对!粮得收下!”   在场的人都是这个想法,虽然不清楚那个前锋小将打得什么算盘,是想示好还是想做交易,统统拒绝。   但,粮得留着!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他们这,就是一粒米饿死守城卒。   粮食可是无辜的。   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大伙儿心里都有些不舒坦,尤其是杜浪。   他之前在鲁宪手底下报偿恩情,是好意不假,奈何这人还真把人当牲口用,这些年,以恩情要挟他做了不少事。   就导致杜浪对那些世家子弟尤其厌烦。   杜浪道:“既为将领,若是在居山关犯小姐毛病,可别怪我等不客气。”   主薄对此言到是丝毫不意外,悠悠道:“放心,我已派信使送去消息,借机试探此人品性,不管此人如何,朝廷能派军前来,总是好事。”   众人顿住,皆暗暗点头。   怕的就是朝廷不管他们。   既然有人来管了,先甭管这人怎么样,反击白神是有望了。   主薄也将话题引到别处,说起了旁的事情。   无论局面如何变化,只要他们把居山关的守备和布局掌握住,不会出太大乱子。   又一轮谈完,天色已经黑透了。   本着已经上来了就别浪费的原则,众人就把那几坛酒分了下去。   杜浪细细问过白神的动静以后,才满意地打开酒封。   刚一揭开,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   好酒!   “不说别的,就凭这好粮好酒,这女将军出手还挺大方······”有人嘀咕着。   居山关的情况,岳昭这边是不知道,能拿出粮草,也是看在守关将士艰辛困苦的份上,她给出去也没指望人家收了以后能有多热情。   大军人马众多,到现在也才走到一半。   大军发兵之前,萧瑜就着人送去了一封国书,很快使臣抵达了白神王庭。   可以说,非常不出意外的,使臣没了。   据说白神的大王看完国书就哂笑一声,丝毫不在意使臣难看的脸色,当即就下令,让人把使臣拖出去斩了,不过还是给出使的人留了一个活口,让那人带着语气傲慢的回信,滚回了未国。   萧瑜倒是没生气。   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传到未国时,二十万大军都已经集结好了。   这战不管白神怎么说,不打都是不可能的。   就这几日,在玄甲军精湛手艺的加持下,吉州城的变化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不说别的,但就修缮干活这块,玄甲军真没在重阳关少练,个顶个都是手艺人,再加上朝廷粮草充足,贾芳偶尔还额外赞助,岳昭带军就没这么富过······   既然把吉州城当作了据点,那就要好好建设一下,也有利于战后修复,这些都是能算在战功里的,萧瑜也答应了岳昭,不会让她吃亏。   招募来的流民倒是越来越多,吉州本地一带的人对修缮都报有极大的热情,吉州城中的队伍也愈发壮大。   另一部分玄甲军也没闲着,每日都会出门找“偷渡”进来烧杀抢掠的白神马匪。   有吉州百姓传递消息,更甚者还有人挺身而出,带他们抄小道包抄马匪,她们出兵十次也算能捕到五六次。   没办法,在这个找人都靠喊的时候,消息传递的还是太慢,马匪们又是来无影去无踪,打得就是闪电战的策略,能逮着几个都是运气。   作为前锋,盘踞在此,只是为了先打探吉州的情况,再说攘外必先安内,吉州境内的这些小喽啰不清理干净,真打起来的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这活儿最近都是王兆包揽。   如果出门能受点轻伤,那就更有借口去见军医处了。   就是他要是敢这么干,后果嘛……   表妹老大警告他的原话——   头都给你拧掉!   是以这小子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出门打马匪。   然后亲手把伤兵送到军医处。   现在王兆一有时间就去军医处帮忙打下手,岳昭就没见他别的事上这么勤快过!   刚开始王兆这心事也没敢跟人说。   每日就默不吭声跑过去,跟上班打卡似的站在军医处,每天半个时辰,看曼语小蜜蜂似的忙里忙外。   直瞧得曼语每天见到王兆的影子就头痛。   每日反省吾身——   这不会是昭昭姐姐派来监工的吧?   要是做得不好,她就要被送回京城?   忧心匆匆的周曼语一天比一天努力。   慢慢的,她就练到了可以无视王兆,自行做事的地步了。   两个人的僵局都没人管。   还是沈岐看出来其中的门道,拿着坛酒找了王兆谈心,二人喝了一夜,出来就哥哥弟弟的喊上了。   自那以后,王兆去了军医处也不光站着了,而是嘻嘻哈哈地跟在曼语身后,磨药材递纱布忙得不亦乐乎。   每日都去,雷打不动。   不仅如此,还听了沈岐的建议,天天早上采上一朵好看的野花,送给周曼语,为了物尽其用,还专门找了个好看的小瓶子送过去,用来做花瓶。   岳昭到现在都记得,曼语第一次看见王兆手中野花的时候,整个人从头到脖子跟煮熟了一般。   沈岐还没良心地站在旁边大笑不止,引得岳昭一巴掌把人拍到地上去了。   不过她暗地里,还偷偷跟沈岐打听过,是不是以前追过不少小娘子,不然手段怎么如此熟练。   沈岐神秘地笑笑,拍着胸脯跟她说,这都是堂兄当年拿来逗堂嫂开心的法子,种种手段都被小辈们一一记录了下来,整个沈氏一族年轻子弟人手一份,绝不能外传!   不过他就只教了其中几招,可不算外传。   听见这话,岳昭脸上的笑意立马就淡了下来。   而后又释然了。   难怪贾芳心里有这么多的恨,没有爱,哪来的恨。   就是因为她爱着沈望,爱屋及乌为沈家倾尽全力,所以才在那件事后,恨得夜不能寐。   又一次在军医处巡视,被两个人甜到牙痛的岳昭默默回到帐篷。   王兆这小子果然还是太闲了,还是让他去建城墙。   这两个人,就跟当年在重阳关乐乐姐和世子一样,简直让人没眼看。   前脚刚进帐篷,后脚就听兵卒来报——   居山关的信使来了。   岳昭低头算算日子。   不错,不算怠慢她。   作者有话说:   主薄:晚秋,这他娘贼老天,女娃娃靠不住啊! 第86章   岳昭回到帐篷里,信使已经恭候多时。   见面先说句客气话,岳昭唇角带笑,打着圆场道:“军中事务繁忙,故而来晚了些,信使久侯了。”   自岳昭进门,信使就暗中打量好几眼,见来人不似京中贵女般娇嫩无骨,行步间目不斜视,虎虎生威,心下松了一口气。   收回视线,他拿出怀中的信件恭敬呈上,口中道:“将军请阅。”   岳昭接过,揭开信上的火漆,快速浏览。   信使立在下方,小心翼翼瞥了眼岳昭的脸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帐内。   自从进到吉州城里,他才发现,现在的吉州城已经截然不同,城门口不仅有马匪的尸体用来震慑白神,城墙也快要修缮完毕,原本是人烟稀少的废墟,现在来往百姓的人数变多了,此地也再不似荒凉景象。   而如今,一军之将也只是在这帐篷中办公,周围更是没有任何享乐奢靡之物。   这位小将军,不像是无用之辈。   信使心中暗暗定下心。   岳昭看着来信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目十行。   半晌,她才道:“你们主薄说得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吉州世道艰难,但再苦也不能苦了边境的士卒,粮草之事还需筹备,至于其他,尚不能妄下定论······”   信使不知道自家主薄到底写了什么,但就凭那性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讨喜的话。   这位小将军竟然还在好声好气?   信使低头打着官腔,说了几句大差不差,挑不出错的话。   岳昭也不指望一个信使能如何,挥手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说罢,还招手让人把周厦和沈岐叫来。   周厦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岳昭带着冷笑的脸。   摸不着头脑的周厦:“······”   你是不是对老夫有什么意见?   不然你摆这个脸给老夫看是什么意思?   周厦回头看了一眼门帘,暗叹今日是不是就不应该左脚先跨进门······   “先生来了。”   岳昭终于回过神,开口打破僵局。   自从汇合之日,她看见周厦也跟过来之后,就觉得总不能就叫人家老神棍,毕竟影响不好。   思来想去,还是将周厦当作幕僚合适一些,于是至今都称之“先生”。   周厦自己对这个定位倒也是接受良好,没看出来哪里不喜,还真就时常过来给岳昭出出主意。   嗯,他负责出,岳昭看着采纳的那种。   “先生看看这个。”   将信使呈上的密信拿给周厦,岳昭揉了揉太阳穴:“这帮子人都怎么回事?真当我是来给他们送温暖来的?”   那信中也没有任何冒犯的地方,甚至用词都是颇为恭敬的语调,但合起来就没那么好看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卖惨。   他们居山关可太难了,一帮子人从上到下都凑不出一套完整的冬衣,现在天气已经寒凉,每日都有兄弟值夜时冻死,简直骇人听闻,人间惨剧!不止如此,军中的羽箭、长矛等等损耗品,现在都是捡着快报废了都不敢扔,且军中的粮饷到现在也发不下来,大家都是饿着肚子打仗,朝廷何时才能把军饷补发下来······   至于什么两边合作,共击白神这样的字眼,那是通篇没见着一个。   周厦:“居山关是不是在看轻我等?”   全文上下恨不得直接写上,你们只要提供物资后勤即可,别的用不着你们操心。   岳昭也颇为头疼:“意思一点也不客气,居山关此前到底出了何事,我们也打听不到太详尽的内情。”   虽然说粮草辎重他们不缺,也不是不能给,但大家都是来打仗的,居山关的兵力本就该与她们合作,更何况她品级在这,居山关听她调遣才对,只想从她这儿拿好处,还不想合作,这吃相不仅难看,还显出看不起她们玄甲军的意思。   这能忍?   她又不是忍者神龟!   周厦见她颇为恼怒,自己心里的那点怒气倒是消失无踪了。   他思忖片刻,道:“不如,我去一趟吧。”   见岳昭望过来,周厦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温声解释道:“我们初来吉州,本就还没摸清这一片的情况,按理来说居山关不应有敌意,但我等不知其中原因,厦走这一遭,若是能解开其中缘由,也是桩好事。”   反正吉州城的事情都已经入了正轨,他撒手一阵子也忙得过来。   岳昭沉吟片刻,有些担忧道:“也好,不过,先生多带些人。”   居山关那边态度不善,多带点人,能保障周厦的人身安全。   转眼瞥见周厦手里的鹅毛扇,岳昭有些无奈。   她在重阳关的时候,周厦就一年到头抱着这扇子不撒手,起初岳昭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故人所赠,比如说什么红颜知己啊,为此她还特意让王兆去打听。   到现在她都记得,这小子面色复杂地回来,跟她说了句周厦的原话——   这样很有高人风范。   自那以后,岳昭对这老神棍的滤镜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好家伙,搁这致敬诸葛亮呢?   岳昭摇摇头,将自己的视线从鹅毛扇上扯下来,定了定神,正色道:“先生此行多带些人,我让沈岐和杨蒙跟着你,再带上两百玄甲军,若是他们想动手,也不必顾虑。”   该动手就动手,咱根本不怂他好吗!   周厦:“······”   他觉得,事情应该发展不到这地步······   他就是去打探内情的,哪里会打起来?   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不过看岳昭这已经定下来的意思,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将军担忧他的安全,这是好事。   岳昭帐下就没有拖沓的人,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周厦回去花了点时间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出发了。   难得的,换了身天青色的儒袍,看上去智珠在握的模样。   手上还是拿着那柄黑色鹅毛扇。   这副要舌战群儒的气魄把沈岐都看呆了,再看看身后气势汹汹的两百号玄甲军。   他悄悄驾马走到杨蒙身边,靠过去低声道:“杨蒙大哥,我们不是要护送周先生出使居山关吗?这······这真不是去打架挑事的?”   若真是如此,两百号是不是还是有点儿少?   要不他回去跟少将军打个报告,再批个几千人出来?   杨蒙倒是没反应过来沈岐的话。   周先生不就是穿得亮眼了点???   挺好看的啊。   *   一行人走了两三天,周厦这气势也一直保持着。   直到看见面前高大巍峨的居山关时,杨蒙才觉出周先生的不对。   杨蒙左右看看,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靠在沈岐身旁道:“周先生这个样子,像是来叙旧的······”   怎么隐约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岐也低声道:“杨蒙大哥你也看出来了?”   刚出来那两天还好,周先生气势也很足,现在越靠近居山关,周先生脸上的笑意就越明显。   明明临行前少将军还交代,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去。   但现在怎么看,周先生这也不像是去吃亏的······   二人想半天也没明白,沈岐索性一拍胸口,道:“咱们可是代表少将军来的,面儿上不能落人一步,不管周先生如何,我等不能丢了少将军的颜面。”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不能给少将军丢人就对了。   瞧着沈岐信誓旦旦的样子,杨蒙暗暗点头。   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但······这么说,也对。   两人心下一琢磨,便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握着手里的兵器,挺胸正色。   杨蒙更是浑身杀气都透了出来。   沈岐毕竟年轻,初到战场,还没有杨蒙那样重的杀气,只能将身后长剑放到腰间,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握着长剑,身上的煞气才勉强压过稚气。   走进居山关时,两个人就这么一左一右护在周厦身后,那模样仿佛只要居山关敢口出狂言,下一秒就要拔剑让人血溅三尺。   引路的信使:“······”   他家主薄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人都要来打上门了?!   所幸就这二人是这副姿态,后面的人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动静,如此信使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待会儿先找个人去报个信吧,万一真打起来,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反正,一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进了居山关,还被请进了居山关军营,今日在了台站岗的小兵早就去报了信,信使把人带到帐篷中,命人上茶待客。   周厦老神在在端起茶盏吹了吹,呷了一口,笑道:“我听说信使传给少将军的信,是你家主薄所写?”   信使端着笑,点点头:“正是。”   周厦又问:“你家主薄,可是姓左?”   “先生,知道我家主薄?”   “算是故人吧。”   周厦轻叹了一声,杯中袅袅白雾飘起,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信使也看不分明这位先生是什么态度,只能自己心里琢磨。   说是故人······这也不像是来叙旧开怀的。   又想想自家主薄那脾气,信使咽下茶水。   这不会是仇家吧?   上门毕竟是客,主薄拿乔不肯来,信使只能不断喊人来添茶水,小兵三四趟跑着,倒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这哪里是添茶倒水,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周厦也不恼,自顾自开始闭目养神。   喝到最后,还是沈岐沉不住气,拍着桌子站起身喝道:“尔等这是作甚?我等代表我家少将军前来共商反击白神之事,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一路走了两三天,是来居山关喝茶的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主事的还没来,怎么?你这军中上下能应付事的人,就这么巧都不在?”   “进关以后,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等,眼下还要将我们干晾在这里,你们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说罢,手已经握紧腰间长剑,满脸怒意。   配合着杨蒙在身边释放的杀气,顿时让信使背后发凉,直冒冷汗。   “啊哈哈······”   信使干笑着,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小公子息怒,我等早已报信去了,只是最近白神马匪有猖獗起来,总是趁着我等不注意就要凿穿城墙,偷溜进来,因此,参将与主薄总喜欢出门巡视······”   这也不算假话。   不过,居山关现在的主将是杜参将,主将总要坐镇在此,以免白神纠集兵力突袭,至于巡视城墙这等小事,都是底下人来干的。   至于主薄为何要晾着人,他哪里清楚。   许是想要给人个下马威?   也不知这得耗多久,主薄才肯罢休。   沈岐重重一哼。   谁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借口罢了,只不过不跟人撕破脸,明面上挑不出错处,他们也只能勉强接受。   唯一不急的就是周厦了。   这厮甚至还当场烹茶,动作行云流水。   配上周厦这一身气质,妥妥大家风范。   另一边,主将帐内。   主薄算着时辰,抬头道:“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也该过去了。   看在那两千石粮草的份上,不好晾得太久。   坐上的杜浪摆摆手:“这种活儿还是你们文人来吧。”   反正他不想去见,见了也没甚好说的,又没人会耍嘴皮子。   主薄摇摇头,只好一个人过去。   一路上心中还在揣测,这给人晾了一个时辰,他过去后对方定是火气不小,要是吵起来,他也能趁机绝了对面夺兵权的心思,反正这年轻姑娘肯定靠不住,不如指望后面的大军。   走到地方,主薄挂起客气的笑,示意守门的兵卒掀开帘子,抬脚进门。   “哎呀呀,我居山关事务繁多,劳来使——怎么是你?!”   周厦将刚烹好的茶放在对面,挑眉道:“喝茶吗?”   作者有话说:   岳昭:多带点人,打起来不要怂。 第87章   眼见着两个人坐下其乐融融地喝茶,倒是让信使摸不着头脑。   不是主薄你拿乔端架子,给人晾在这里一个时辰?   这位先生也是半点不恼?   你们还能坐在这喝茶?   缓缓退出帐外的信使心中暗道,要不人家都能身居高位啊。   就这气量,他还有的练呢!   帐内的沈岐和杨蒙对视一眼,二人也摸不清这是什么路数,索性端着碗接着喝茶。   反正周先生烹出来的茶,是真的香。   而此时“其乐融融”的两人,也互相沉默了许久。   直到面前的茶都飘不出白烟了,左主薄才开口:“你我二人,多年不见了。”   周厦手持羽扇,摇了摇,唏嘘道:“十年未见,物是人非啊。”   他二人从小就认识,甚至还是邻里关系。   周厦自幼丧母,他父亲就是个市井小民,不久就又讨了个婆娘,整日都要为家里的吃食奔波,后母待他不好,他经常跑到左家,跟这个哥哥一起玩。在周厦十岁时,父亲与后母,弟弟回老家,路上遭了难,他就成了孤身一人,左家当时虽然也困难的紧,但还是愿意接济他。   后来路过的一个道人要收他为徒,他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反正自己已经孤身一人,索性拜别左家,跟着师父走了。   两人再见面时,左笑川已经金榜题名,还是状元榜首。   为了报偿当年的恩情,周厦破例给左笑川起了一卦,却只算出他命中有一大劫,唯有不踏仕途方可避开。   彼时左笑川年少成名,正是想为官一展宏图的时候,哪里会信周厦的卦言。   任凭周厦说干了口水,他也矢志不渝,甚至还对周厦冷言相向,吵到最后,两个人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左笑川甚至当场割袍断义,把周厦气到大哭不止,指着他大骂。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周厦一甩袖子,跑到了肃州城避世而居。   而眼下,时隔多年以后再见面,两个人倒是分外平静。   周厦倒了两人面前的冷茶,重新添了递过去,道:“我当年,哪怕没算出那样的卦象,也知道你这仕途,定会坎坷。”   这位邻家哥哥,从小就是较真不服输的性子,认定的道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性子不圆滑,更学不会官场那套拐弯抹角的做派,谁要是做他上官,都能头疼死。   提及当年,左主薄也笑了,只不过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些苦意。   他接过茶杯,道:“当年那些话,只是心中愤怒,一时口快,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那时少年意气,吵起来时周厦还收敛着,而他早被中榜后的花团锦簇迷了心,说话才是什么都不顾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也都一一印证了周厦卜出来的卦言。   柳相把持大权,凡是反对的人皆打成乱党,一场祸乱,莫须有的罪名,加上底下谄媚之辈故意插手,他被下狱流放,一家老小,到现在只剩他苟活至今。   “我也从未想过,来使竟然会是你······”   没想到这位左家哥哥会这么爽快的低头认错,周厦后面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左笑川避不开,他也救不了,二人当时吵了一个时辰,左笑川话说得太绝,做人也太孤绝。如今再仔细端详面前人,身着旧衣,满面风霜,双鬓灰白,只有一双眼睛仍然如初有神。   “左大人,是我又如何?”周厦捋着胡须,淡笑问道。   左主薄没有回答,叫来门口还在站着的信使,吩咐道:“去请将军过来。”   而后对着周厦道:“哪里还有什么左大人,不过是承蒙杜参将看得起,做一小小主薄,在此了却残生罢了。”   说完,无论是帐中何人,都没再出声,彼此之间的气氛古怪而微妙。   直到听见帐外传来行步间,甲胄摩擦碰撞独有的金属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随后厚重的门帘被一只大手忽地掀开。   “他娘的贼老天!我看谁敢在此造次!”   此人声如洪钟,直喊得帐内几人如轰雷贯耳。   沈岐与杨蒙也有了动作,站起身对峙。   这要做什么?   要打起来了吗?   沈岐挺着胸膛,暗想人确实带少了啊,就该再多带些!   而左主薄似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他面色不虞,抬眼看去——   接收到自家主薄“威胁”的杜浪瞬间安静。   杜浪:“······”   后面的信使紧赶慢赶才跟上来,瞧着这阵容就知道,坏了。   杜浪长臂一伸,拽住想要悄悄退出去的信使,低声道:“他们没打起来你喊我做甚?”   这厮来找他时一脸苦色,他还以为主薄吃亏了,赶紧就过来给主薄撑腰。   合着什么事也没有??   看主薄这眼神,杜浪心知,自己铁定要被秋后算账了。   都怪信使!   被拽着衣领的信使瞪大了眼睛,在奋起反驳和干脆承认中思忖了几个来回,闭上眼愤愤道:“是小的没说清楚,将军恕罪。”   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一看就是满心怨念不好出口。   他哪儿知道刚进营帐,杜参将见他脸色不对,站起身二话没说抬脚就走,他是跑都追不上啊。   幸而杜参将也只是蒙了几个呼吸,听完信使的话就撒了手,转身笑道:“哈哈,来使见笑了,习武之人就是粗犷了些,来使,莫要见怪。”   沈岐是第一个坐不住的,气道:“上来让我等喝了一个时辰的茶水就算了,怎么,主将一来就如此做派,尔等是对我家将军有何不满吗?!”   杜参将视线落向沈岐,尽管他没有开口,但他刹那间随之而来的威势却压得沈岐怔了神,沈岐下意识得偏过头避其锋芒,回过神后,又有些羞愤地直视回去。   只是看回去后,杜参将已将视线收回,转而看着自家主薄道:“先生叫我来,有何事?”   既然没打起来,那为啥要叫他?   白担心了。   似是看出来左主薄的好意,周厦站起身,道:“我与主薄如今各为其主,往事不快,不提了。如今我奉将军之命,来居山关巡视,也好知道后续的粮饷辎重应如何分配。再者,参将如今为居山关守将,我家将军受朝廷之命,为大军前锋,居山关的兵力调度职权——”   周厦抬眼看向杜参将,眼中冷静自持,已不带一丝情感。   他承左笑川的情,索性顺水推舟把话说明了,也省得对方装傻充愣装不懂。   今儿他来,就是为了兵权来的。   左主薄张口欲言,话还未出就被杜浪打断:“不成!”   杜浪拒绝的太果断,语气中甚至听不出商量的余地。   从吉州城出发时,周厦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好办,但也未曾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决绝。   不待他开口,身后的杨蒙倒是站了出来,扬声道:“为何拒绝?”   “······你是?”杜浪见到杨蒙觉得熟悉,认真回忆了一番,才肯定道:“杨蒙,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想起自己,杨蒙上前,笑道:“难得贵人还记得我。”   他们认识的时候都还是小兵,同在一个小旗,杜浪对他颇为照顾,所以后来知道杜浪来了居山关,才替他可惜。   站在最后的沈岐左右看看,撇撇嘴不说话。   呵,帐篷里都是故人,就他一个是外人。   他才不稀罕!   虽然都认识,但提及正事,杜浪丝毫不含糊:“我如今身为居山关主将,就不能贸然不顾下面将士的死活,叙旧喝酒,我随时乐意,但兵权,就是不行!”   见攀交情没什么用了,大家就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厦道:“为何不行?”   “兵权向来都是大事,这可不是随便两千石粮食就能换来的,这个道理,我想各位都清楚。”   说着,杜浪哂笑一声:“就算有兵权,没有军心,又有何用?不知哪儿来的女将,能有什么能耐?”   居山关满打满算还剩下一万多驻兵,即便岳昭硬要拿到兵权,指挥不动有什么用,军营里可不玩官场那套,他们现在,可是只认带他们击退白神数十次的杜浪。   看在大家都有些交情的份上,杜浪说得也很清楚。   他们不想跟岳昭合作,居山关用不着一个女娃娃插手,就算是大军来了,他手上的军权多半还是他的,居山关最多是配合大军的进攻策略,大家安安稳稳等着大军来就行了,岳昭这边就别想整幺蛾子。   若不然,真闹起来,哪边都别想好······   大不了他再带着居山关的弟兄们,以战养战。   只要能打白神,杜浪不挑。   周厦扫过对面二人,声音漠然,语气坚定道:“我家将军,自然有这个能耐。”   就你们两个能懂什么?   一个被人挟恩困在居山关,为了个溜须拍马之辈肝脑涂地;一个仕途多舛,被流放此地,要不是主将死了,恐怕连个主薄位置都捞不着。   自家小将军要是不好,他能死皮赖脸地跟着混?   别忘了他最拿手的是什么!   对于周厦的态度,杜浪也不意外:“哦?那杜某还真想领教领教。”   扫了一圈,杜浪随手点了沈岐。   “小孩儿,你回去一趟,跟你家将军报备一声,就说来使和杨蒙在居山关遇见故人,要做客几日,我们好好叙旧。她也不用急,约莫三五个月,定将他二人完璧归赵。若是等不了,就让她亲自来要人。”   杜浪不屑道:“我来看看,来使口中的黄口小儿,到底多有能耐!”   或许周厦说得是真,那位女将是个好将军,但这些年吃的亏也让他明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身后还有居山关的将士们,他们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在自己身上,那他杜浪就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沈岐一听,这厮是要把先生和杨蒙大哥扣在这儿?   那还得了?   当即就要拔剑,只是手握在剑柄处,刚拉开几寸,就被杜浪一巴掌拍回原位。   杜浪在沈岐肩膀的手只是虚虚搭着,浑身气势尽数散出来,硬生生止住了沈岐接下来的动作。   “小孩儿,蛮力,从来不是能让人信服的东西,行事之前三思,否则,鲁莽而行,只会害了你。”   沈岐脸上被气得发红。   还是周厦发话:“沈岐,你去给将军递个信。”   沈岐咬了咬牙,愤愤道:“是。”   转而还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句:“先生放心,将军定会来的。”   这句话既是说给周厦和杨蒙听,也是说给杜浪等人听的。   若是让他们受了委屈,就凭他家将军的脾气,不打起来都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沈岐:就是他们,不仅欺负我还扣了人! 第88章   吉州城内,临时搭建的府衙帐篷中。   岳昭听完沈岐说的话,举手就拍碎了桌子。   “淦!还真把我的人扣了?!”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这居山关守将,真是好大的威风!   瞧着碎成一堆的桌案,沈岐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忍着连日赶路的疲惫,强撑着把杜浪的话复述出来。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他发誓,并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只描述了客观事实,但岳昭仍是脸色不虞。   她好声好气出粮出物资运过去,结果对方吃着她送给过去的粮,还要反过来扣她的人。   真当她好欺负了?   岳昭面色阴沉,半晌才道:“那我就去一趟。”   她倒要看看,这守将是有多大的本事。   一旁的杨阔瞧着沈岐身上既没有伤,也没有动过手的痕迹,料想两边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再说就凭周厦那唬人的本事,吃亏是肯定不会吃亏的。   但自家派出去的人被扣了,少将军这趟是一定会去,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思及此,杨阔索性站出来,道:“少将军,便是要去,也要将人手都带上,属下愿与少将军前往。”   “你不能动,这边还需要杨大哥你安定后方,我把楚念和王兆带上,先点两千人马,随我过去。”   岳昭想了想,就这么拍板定了。   见主将已经拿定主意,杨阔也不再劝,便低头领命。   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回,就把事情给定了,没给方洛半点插话劝阻的余地,方洛心知自己是管后勤的,在出兵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但来回瞄了一眼这二人,还是没忍住出声。   “少将军,此去有什么风险还未可知,我只求少将军一件事。”   岳昭道:“方洛姐姐,你说。”   方洛遂叫人拿了一囊袋的杜康酒进来,道:“少将军定要将此物带着。”   还好昭昭的酒品现在已经进化到,醉了以后可以自动出门找仇家打架的地步,不知为何,还会比平时更厉害,万一要是比起来打不过,拿起来喝就完了。   反正也没有好看的小公子,昭昭肯定不会送花的。   沈岐:“······”   这是什么路数?   若是打输了,就拿这个出来贿赂敌方吗?   熟知岳昭沾酒后是个什么路数的杨阔:“······”   这一口要是闷下去,那可就真是不发完疯不带停的。   换言之就是,这要是喝了,不打都不可能。   岳昭倒是没犹豫,一把拿起酒囊,出门点了两千人,马不停蹄就出发了,沈岐这几日来回奔波属实累着了,就留下看家吧。   一望无尽的旷野中,两千余人马随风而动,马蹄声震耳不绝,日夜兼程。   这一路的气氛又紧张,楚念是本就话少,王兆很自觉的也没多言,一行人终于赶在第二日天黑之前,疾行至居山关。   瞧着面前的哨塔,岳昭目光锐利。   交涉了几句,便来了巡逻的兵士,出来迎接。   领头的小兵见是个年轻女将,止不住地朝岳昭脸色瞄了好几眼。   岳昭骑在马上,神色冰冷,喝到:“带路!”   小兵赶紧收回视线,低着头引路。   杜浪收到消息时,正在看主薄与周厦下棋。   闻言,有些惊诧地说道:“这么快?”   按照他跟主薄的盘算,少说还得一日人才能到,未曾想这人来的如此迅速。   少年人,果然这般沉不住气。   这么想着,杜浪又问:“来了多少人?”   进来报信的兵卒道:“目测有千余人。”   “千余人?”杜浪嗤笑一声,“千余人也敢来居山关?”   话音刚落,周厦将最后一步棋放在了棋盘上,而后站起身,面露喜色道:“杨蒙,随我去迎少将军。”   二人快步走出去,图剩左主薄和杜浪,看着棋盘上毫无悬念的结果。   左主薄叹了一声:“果然不可小觑了呀。”   这话似是感叹,又似是告诫。   杜浪充耳不闻,只是被周厦二人的反应提起了兴趣,对着左主薄道:“走!咱们也去看看,能让他们打下包票的小将军,究竟是何等人物。”   几人一同骑着马出去迎接。   杜浪知道来的会是个小将军,见了面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   女将就是女将,这门板似的小身板,经得住他一拳?   只见对方下马走向周厦。   周厦脸上的笑意都还没落下,就被岳昭抓着手腕上下打量了半天。   “先生受苦了,你都瘦了。”岳昭面色沉重道。   落在周厦后面三步远的杨蒙:“······”   虽然这两天伙食确实不怎么样,但先生也,没甚变化吧?   文人相聚能有什么费事的,反倒是他,这两日天天被杜浪拉去校场。   他才是真瘦了好吗?   似是看到了杨蒙脸上的无奈,岳·端水大师·昭又空出一只手拉住杨蒙:“杨大哥也瘦了。”   ······看来自家小将军真觉得他们受了不少委屈。   杨蒙心里还没吐槽完,就见岳昭把他们二人往身后一带,目光直直迎上杜浪的视线,将背后的亮银枪拿到手中。   枪尖一挑,指着杜浪。   “就是你扣了我的人?”   而被拉到自家将军身后的周厦,眼睁睁看着岳昭从怀里掏出酒囊,拔掉塞子就干了一大口。   曾有幸围观过岳昭醉酒现场的周厦:“······”   不是,少将军不是戒酒很多年了吗?   周厦到现在都记得,最近一次看岳昭醉酒的场面,还是三年前在重阳关,他眼睁睁看着岳昭非常冷静地点了兵,出门就要往察合去,问她要做什么,还一本正经地说她要去杀敌!   偏偏周围一帮人还一脸欣慰,说什么好歹知道打敌人,不再是敌我不分了。   周厦不信邪地拉着岳昭的袖子,打算劝她收手:“少,少将军这是做甚,快放下。”   “不行!”   周厦:“······”   他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架的!   “为何?”   “呵,敢欺负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先生,你到我身后去,瞧着我给你报仇!”   岳昭只觉得自己这会儿特别的清醒,而且战意十足。   一直被他们忽视的杜浪听见她口出狂言,喝道:“竖子狂妄!”   还以为主薄的故人,如今跟随的是个多龙章凤姿的人,合着就是个年少轻狂之辈。   看来,杨蒙这运气,也不比他好多少。   岳昭丝毫不畏他的威势,仍旧保持着指人的姿势,声音冰冷:“这就狂妄了?你下来,我让你见识见识,还有更狂妄的!”   杜浪身后跟上来的属下都乐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帮着喊——   “杜参将!这小儿竟敢挑衅你!这你能忍?!”   “老杜!别让兄弟们看不起你,给她点颜色看看!”   喊话的部下倒不是多想出手,只是瞧着半大点的女将,站在阵前放话就觉着好笑。   还喝了酒来壮胆,他们没有拿出平时阵前的话来奚落她,都是看在那两千石粮饷的份上。   杜浪也被喊得好笑,便下马走过去。   谈判肯定是要进行的,不过来事儿了他们居山关也从不怕事。   交手就交手,正好让这小儿知道,光凭着一腔意气来打仗,怎么说都是要吃亏的!   没见到这女将前,他们对这人的印象就不好。   如今,竟然要他把身后的兄弟们托付到这种人身上?   他娘的贼老天,想都别想!   本想让手底下的人出来跟对方比,哪怕输了也能留些脸面,但既然对方已经踩到自己脸上喊话,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周厦见气氛已经烘托到这程度,不打简直说不过去,只能稍微试着挽回局面,扬声道:“二位将军要比武,若是非要你死我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白神?不如一刻钟为限,比出胜负。”   虽然居山关的人都觉得,这是他在给这女将找补,但话糙理不糙,再怎么着,也是份助力,于是都纷纷看向杜浪。   杜浪也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依先生所言。”   毕竟之后还是要继续谈,总要给人个台阶。   若是一定要生死分出胜负,他是多大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斩了朝廷的前锋将军?   别人不知道,周厦还是知道岳昭实力的,看着杜浪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视之意,他轻叹道:“将军,对方实力不弱,切不可轻视。”   扫了眼八风不动的左主薄,周厦心道,该给的提示我都给了,兄台你保重吧。   接收到周厦眼神的左主薄:“······”   什么意思?没看懂啊。   说一刻钟就一刻钟,杜浪还让人拿来一面铜锣。   只见他看着兵卒手里拎着铜锣上的红绳,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   双指捏着树枝,状似随意地抬手一弹,轻描淡写之间,那根树枝笔直如箭矢般射·了出去。   嗡得一声,没入木桩。   他道:“将铜锣挂在上头,时间一到,就敲锣叫停。”   兵卒低头称是,将手上铜锣挂好,站在一旁。   岳昭提着亮银枪上前,中气十足道:“请!”   骑在马上的左主薄见两人摆好架势,朝对面的人看了一圈,发现除了杨蒙,没一个脸上是忧心忡忡样子的,反而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更有甚者,还四处看风景?   怎么,这是已经绝望了?   不像啊。   杨蒙有些担心,是因为他跟杜浪交过手。   此人不仅天赋高还勤学苦练,当年他进军营就被压着打,现在校场比试,他还是被杜浪压着打。   要不是这人重恩情,被上任居山关守将挟恩绑到这里来,杜浪绝对不会只是个参将。   两个人对面站着,一方身姿魁梧,虎背熊腰,岳昭这边虽说她也长高了,但相较而言,还是矮小了些。   □□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杜浪不想跟她花拳绣腿地耗下去,握紧了手中大刀。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身上杀气尽泄,低喝一声“杀”字。   刀刃向前,阔道而去。   众人直听“嘭”得巨响。   闪过的刀光被长·枪接住,从刀刃出带出的劲风,呼得吹起岳昭额前碎发。   杜浪反应迅速,在岳昭动手前就有所防备,但手臂传来的巨力仍是让他心惊。   好力气!   难怪小小年纪就敢带兵打仗。   如果说岳昭的力量让杜浪刷新了认知,接下来岳昭的动作,便是让他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他周身的破绽都好似在对方的枪尖之下。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双方的交锋已有近百!   二人分开,杜浪眼中的轻视已然不见。   他面色凝重,后撤一步,横刀在臂,压低重心,摆出迎敌姿态。   这姿势,杜参将要动真格了?!   居山关的属将们既诧异对面小儿能在杜浪手下撑这么久,又没想到杜浪竟然来真的了。   只有他们知道,一般杜浪这样起势,可是说明出刀要见血了!   杨蒙也皱着眉。   这些天他与杜浪的比试中,从未见过此招,难道这厮还留了一手?   刀刃森冷的寒意,以及杜浪眼中被激起的战意,都一一说明,这人不是善茬。   又是叮叮叮几声,武器交锋撞击,洒出一阵火花。   岳昭敛目出枪,下手愈发快速,眨眼间就是点点银光,一击重过一击。杜浪只感觉宛如巨浪一般的力道翻涌而来,哪怕是转为防守,也被这密集的进攻逼得连连后退,接住岳昭最后一枪时,脚下已经拖出长长两道脚印痕迹!   随着二人交锋的动静越来越大,众人皆是安静无声,有的人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跟着场上各自的主将,一眼都不敢移开。   杜浪当然不会只是挨打,他横刀逼退岳昭。   借着这瞬息的功夫,露出手臂上精巧的袖箭,冲着岳昭连放五箭,这五箭的位置阴得很,几乎瞄准了岳昭身上所有能一击致命的地方,趁着箭飞出去的功夫,又赶紧拿出箭矢,给袖箭装好后,接着再·射。   左主薄:“······”   他从这厮开始吃亏的时候就知道,杜浪肯定会不讲武德!   就是因为见过杜浪打仗是什么德行,他才担心。   看着一脸正气,龙行虎步,平日里遇见比不过的人,还能专攻敌方下三路。   真是顶着正气的脸,做着缺德的事!   所有人见此情形,都替岳昭捏把汗。   谁料人根本不躲,站在原地,让长·枪快速旋转,长·枪在身前的光影形成一道屏障,将那些箭矢全部挡住,至于后面封她夺开路径的箭矢,更是理都不理,任凭它们擦着身旁飞过,带出一阵长风。   “啧,该我了吧。”   岳昭朗声问了句,也不管杜浪听没听见,身影急速闪过,枪尖虚晃一招,带着煞气的破空声中,传来她幽幽的声音——   “你再狂啊。”   作者有话说:   岳昭:你再出阴招啊!   杜浪: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第89章   杜浪听见岳昭的声音,回过神才发现人已经近在咫尺。   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都是小场面,横刀挡开破空的枪势,转身退后三步。   余光瞥见小兵拿起锣锤,重重敲了一声:“一刻钟到——”   岳昭也循声看了过去,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只是眸中深处仍带着战意。   杜浪见好就收,道:“今日的比试就先到此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将军好好切磋切磋。”   道理她都懂,但岳昭是怎么都放不下手中的亮银枪,目光还是紧紧盯着杜浪。   似是思考要不要就这么再冲上去。   战意正酣的时候,没法再比了,让她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这怎么能行!   深怕自家小将军再砸场子的周厦赶紧站出来,好声好气道:“少将军,小岳将军。”   见她气还没消,一副赌气不爽的样子,周厦又好笑地走过去,耐心劝道:“我知以少将军的武艺,再比下去,定能得胜,但就算是胜了,也不是我等此番计划的目的。”   岳昭暗暗咬牙,她不是鲁莽之人,也知道周厦说得有道理。   就算她今日把人赢了,居山关的事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但她就是很不爽啊!   周厦见她身上的火气都快把头发都燎着了,又解释道:“今日少将军展示出来的实力,居山关这些人以后定不敢再小觑,再者,若杜参将真在比试中有个好歹,少将军只会适得其反。”   你俩比试,要是把人主将给弄伤弄死了,今天他们估计也不用走出居山关了。   许是岳昭脸上的战意太明显,王兆都赶紧下马跑过来,拍着她的肩膀,戏笑道:“周先生说得对,表妹老大,你刚刚那几枪,真是让我都意想不到,我可看着呢,居山关那边的几个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细细思量了几番,岳昭紧皱的眉头才慢慢平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为了打消他们的忧虑,还主动将亮银枪递给了后面的兵卒。   小兵赶紧抱住亮银枪,离她有五步远,站好后目测了一下,觉得不够长,又往后退了三步。   岳昭脸上依旧漠然,下巴朝对面一扬,转头对周厦等人道:“走,去听听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虽说王兆的话有几分玩笑的意思,但其中的含义那是一点也没夸张。   杜浪走回自家阵营的时候,一帮子属下没一个吭声的,你来我往地互递眼神,谁都不愿先站出来。   还是左主薄开了口,道:“参将可有受伤?”   闻言,杜浪毫不在意地笑道:“这比试怎会让我受伤,主薄多虑了,不过,主薄故人跟随的,果然不是个绣花枕头,待会儿谈判之事,还要劳你多费心。”   左笑川知道,杜浪这是认可对方小将,肯与人家合作的意思,也没推辞,淡笑着点头道:“参将放心。”   这场比试明面上是双方比试,实际都是在各自试探,一刻钟的时间太短,比不出到他们拿出绝招的时候,不过就凭岳昭亮出来的实力,杜浪也高看她一眼。   左主薄下马过去,邀请岳昭一行人进居山关。   一路上,杜浪手底下的人再不似之前的轻视,鄙夷,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探究,好奇。   武将虽然粗狂,但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大家普遍都奉行一个原则——   是强者,那就得敬着。   哪怕此时走在前面的岳昭,在他们看来,身姿单薄瘦弱,与他们心中厉害的武将形象相差甚远,但人家实力摆在那里,那他们就得拿出对强者的态度。   直到双方走进营帐,各自入座。   杜浪现在对岳昭的感情很复杂,但心里对她还是满意的。   他本就是武将,玩不来文臣那套,所以很自觉地端茶闭麦,顺便朝左主薄丢了个‘交给你了’的眼神。   左主薄面上的笑意不散。   他心中对周厦这个以前的邻家弟弟还是有些愧疚的,说来也是他那时年少气盛,被周围人捧得迷了眼,才与来劝他的周厦吵得太天翻地覆。   他有些想弥补,但公是公,私是私,居山关的事情不是能拿来说笑的。   心中斟酌着,片刻后,他开口道:“岳将军此行的目的,我等已经知晓,刚才的比试,也叫我等看清,将军有拔山盖世之能,有将军在,白神俯首称臣指日可待。但岳将军须知,居山关并非寻常关卡,事关重大,我等受前任守将之托,在此坚守,实是不能轻易交付与将军,还望将军体谅。”   不管前任守将官做得有多招人恨,死得怎么不光彩,他们自己不能拆自己的台,不过,该把前任守将拿出来挡箭的时候,左笑川也绝不手软。   岳昭身上的酒气都还没散,灌了一杯茶下肚,呼吸间也还是带着酒味。   她脸色有些冷:“体谅?如何体谅?我受朝廷之命前来吉州,居山关如今守将已死,留下的人不想听我号令,那想听谁的?如今吉州,白神小部的人都还没驱散干净,正是要上下一心的时候,尔等却处处与我为难。我派来的人都敢扣押,这不该是你们给我个交代?”   她是为什么跑这一趟?   还不是你们把人扣了!   这口气就是要是不出,被哽死的可就是她自己。   左笑川也不慌,给她解释道:“岳将军派周先生来使,我等怎会将人扣住,只是故人再见,实是不舍,故而想与先生叙旧罢了。岳将军的处处为难之说,更是误会了,相必将军也知道鲁守将的事情,我等只是误解了将军的来意,望岳将军莫要见怪。”   不管怎么说,反正都推给前任守将,都是这人把我们逼成这样的,大家都是误会。   周厦坐在岳昭身后,也没有反驳左笑川。   这事非要分的这么清楚,搞得人家下不来台,有什么意思。   暗地里的官司,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见左主薄张口还要说什么,岳昭不欲跟他来回扯皮,转头看向杜浪,直言道:“我等都是武将,讲究的就是一个干脆利落,大家坦诚相待。后方的大军已经在路上,就算你们此时不让我指挥,待大军一到,还会有尔等出头之日?你们有人,我有粮,本应共赢才对,你们究竟要什么条件,才肯让我指挥居山关的兵力打白神?”   岳昭的意思也简单,这个时候我们合作,趁着大军没到,大家先打个漂亮仗开个好头,捷报传回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不然等后面大军来了,再有什么事情,都轮不到你们出马。   没有军功,一旦朝廷秋后算账,你们这些人,到时连将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左笑川蹙眉。   他原先的话本就是在试探,能不交兵权合作,自然最好,但岳昭想带这些人打白神,野心还是大了些······   帐中诸人瞧着岳昭这嚣张的态度,都有些不爽,转而想到人家跟自家参将刚打了一场,还隐隐占着上风,再看人家这年纪,有傲气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自己也就平衡了。   毕竟要是他们也这么能打,那肯定比人家更嚣张。   被岳昭看着的杜浪扫了一眼主薄,垂眸思忖片刻,就说出了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决定。   “旭日干的人头!我等要旭日干还有他帐下人马的性命,只要是他们首级就行!我等要用他们的首级,来祭奠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兄弟!”   杜浪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帐中居山关的将士们纷纷露出愤然之色。   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效命,这就是条件!   你要是怕了,不愿意,那大家就回到原点,你给粮食,我们守关。   大家各不打扰,你也别再提什么把指挥权交给你的话。   岳昭怕了?   那绝不会怕!   岳昭眉头都没皱一下,嗤笑一声:“旭日干,还有他麾下之人首级是吧?行,就这么说定了!”   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是让左主薄等人愕然。   周厦等人也傻眼了。   别的不说,自家少将军是不是还没醒酒,没弄清楚旭日干是谁?   但岳昭答应的太快,他们也来不及阻止,总不能让自家将军下不来台。   此人说起来,算是白神的一员大将,此番就在居山关外驻扎。   按照白神王庭的驻军制度,每个大部落都有不同数目的驻军,每三个相邻的驻军,每月都要交流一次消息,确保各处的安危。若是有部落生了乱子,王庭问罪下来,这三处的驻军都跑不了要被问罪。   旭日干的人就是距离居山关最近的部落驻军,也就是这人联合了其他两处的部落驻军,屡屡来犯。   居山关的人这些年在他手里吃过不少亏,吉州城被屠城,就是他的手笔。   而吉州一带的马匪,有些是小部落的青壮,更多的,是驻军和部落青壮混合而成的马匪,想出这个主意的,也是他。   旭日干下令将驻军与部落的人联合起来,分散偷偷越过边境烧杀抢掠,将这些人弄成散而不分的局势,任由他们在吉州肆虐。不仅如此,其人阴险狡诈,为了让他们顾不上境内的马匪,三五不时来他们门前辱骂嘲笑,或是带人来攻打居山关。   整个居山关的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杜浪见岳昭答应,挥手让帐外小兵抱来好酒,倒出两碗。   两人站起身,杜浪端起酒碗,道:“一言为定?”   周厦等人本想再拦一拦,又想着反正少将军已经醉了,再醉些好像也没关系,便都没有张口。   岳昭也举着酒碗,干脆道:“一言为定!”   吉州一带,“偷渡”进来的驻军混合队伍肯定还要回去,这其中就能有不少操作空间。   她要赶在大军来到前,干完这一票!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们的目标——搞事搞事搞事!   大家好像不习惯这个封面,所以蠢作者又换回来了,原来的封面大家应该看习惯了,嗐,那就先不折腾了……_(:з”∠)_ 第90章   "······我怎么回来了?"   岳昭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在居山关,不过她也不惊讶了,毕竟遇见的多也就熟悉流程了。   这些年了,她对自己这酒品,心里也是有点数的。   她问起那天的事情,王兆几个人也没瞒她,仔仔细细说清楚了那天她的一举一动。   当然,临了王兆还不忘加上一句:“放心,你们的比试,你占上风。”   这样已经很好了,毕竟他们此行又不是真去打架的,也就沈岐那小子一根筋,好几天了都还在愤愤不平。   他们摸清了居山关的底,能拿到居山关的兵权才是最大的。   亮明了他们的实力,让居山关的人不敢小觑,以后两边才好磨合联手。   这个道理岳昭也懂,便没再说什么。   她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闭着眼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王兆瞄了眼她的脸色,走过来开口道:“表妹老大,那旭日干手底下,细数起来可是有一万驻兵,咱们真要全都给那边送去?”   虽然两边都没说出个准数,但居山关那边不提,那意思就是,旭日干的人头是刚需,至于他身后的白神驻军,这边给出差不多的数目就成。   岳昭自然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我既然答应了,那给出去的就得是一万。”   还只能多不能少,否则不足以服众。   不过该怎么弄到这些贼首······   岳昭喊来帐外的小卒,叫他把周厦等人全都喊来,不管怎么做,打架前还是先商量一下。   旭日干的驻兵就在居山关外,她们明晃晃打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样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一旦地方援兵赶来,战事只会陷入僵局。   她手里就三万玄甲军,正面对上不是不行,但若是损失能更小,她何乐而不为呢?   几人很快放下手里的事情,在岳昭的帐篷中汇合。   这舆图都是十几年前的图了······   舆图给出的有参考价值的意义有限,这次若是能摸到白神驻兵大营,定要把舆图给换了。   岳昭小心翼翼地指着吉州一带,将她的盘算说了出来。   吉州一带的马匪,因为她们的不断努力,也只有吉州城外的地方安定了些。   没办法,毕竟城门口那些马匪算是消耗品,总得补上。   但是再往外的小地方,依旧会遇到马匪的侵袭。   岳昭的盘算也简单,她们先混进关外的白神驻兵大营,摸清楚白神驻兵的情况,而后让剩下的玄甲军,从居山关的城墙偷偷过来,里应外合!   反正居山关的城墙已经跟筛子一样了,不用白不用。   对于岳昭的计划,大家并没有意见,楚念依旧酷着一张脸,方洛也没说这不好,唯一的一点就是——   怎么混进去?   外面驻兵和部落青壮组成的马匪虽然不少,但互相之间应该都有些熟悉,想要大部分的人一起混进去,肯定不现实。   她们要找到一群马匪,跟在里面,还得能到驻兵大营。   “想要分辨是不是驻兵大营里的人,其实也简单,驻兵大营中的人都是统一的武器和盔甲,身上的装备要比小部落的人不知道好上多少,之前咱们出门打马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方洛见众人看过来,也并不怯场,接着开口道:“咱们抓回来的马匪中,抓几个驻军大营的出来审一审,那些武器和盔甲我们都留着呢,我们来扮成马匪,混进他们的“狼群”。”   多亏了在重阳关时岳昭的不断叮嘱,玄甲军现在也都养成了“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就是缴获的那些武器盔甲破了些,数量也不多。   这法子可行!   众人都开始思考装马匪的可行性。   白神和察合的语言大致都是相通的,对于她们重阳关的人来说,这点上不用担心,一屋子人里面,除了沈岐,其他人不止能听懂,说上几句也是会的。   几人又提出了些意见,大家整合之后,岳昭拍板。   周厦和杨蒙、杨阔还是留下来守家,沈岐去了也听不懂白神的话,再说他一头小辫子辨识度也太高了,更不适合带出去。   人数不能多,她们遇见最多的,也就百来号人的马匪,况且若是人数太多,到时也不好撤退。   开完小会,岳昭把各自的任务安排好,就让他们退出去接着忙。   她一个人坐在小帐篷里,点开了许久未见的系统商城。   狗系统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岳昭已经对它的回归不报希望了,这些年来,她很少用感恩值来换商品,她想要的东西,她自己会真刀真枪地凭实力得到,而系统商城可以是她的工具,但她不能被系统商城摆布。   许久不见,再加上最近来了吉州后做出的事情,岳昭的小金库也迎来了一波暴涨。   嗯,她现在也是能任意买,不心疼小金库的人了。   系统商城的东西很久才会换一批,或是有一批新的商品上架,就是时间并不规律,中间个能隔上一年,也可能是三五年,而且,商城里的东西每一年都在涨价,也有降价的东西,但那些对岳昭来说就如同鸡肋。   所以,岳昭都是用得上才会想起,她还有个商城,用不上的时候就会抛之脑后。   而她这次要换的,就是一个追踪罗盘。   呵,你见过四位数只能用三次的罗盘吗?   她见到了。   若不是这次岳昭想赶在大军到达之前,把居山关拿到手,她怎么都不会动买这个罗盘的心思。   马匪的行踪不定,又是抢完就跑,让他们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一队驻兵混合的马匪,这不是不行,但花费的时间太长,万一运气不好,对她来说就是得不偿失。   有了这个罗盘,她们想找这样的队伍可就简单多了,只要把白神驻兵的武器和盔甲放上去,几个呼吸的功夫再拿下来,它就能按照数量,从多到少的指出这东西的分布方向,当然,还可以拿来追踪个体。   嘴里默念着“千金散尽还复来”,岳昭狠狠心,点了那个兑换。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到自己小金库发出的哀嚎。   忍着这股心痛,岳昭又换了两枚能改变声音的丹药。   她错了,岳昭自省着,她怎么可能会是任意买不心疼小金库的人?   *   出了吉州城,沿途以来的景色都是一样,入目荒芜。   方圆十里没有人烟。   岳昭掏出怀里的罗盘又看了一眼方向,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   她们已经沿着罗盘指出的方向走了两天,吹了两天旷野的寒风,不止岳昭,她身后的王兆都快被吹麻了。   憋不住的王兆跑到岳昭跟前,道:“老大,咱们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人啊?”   他穿着白神驻兵的盔甲,脸上贴了一把大胡子,为了让自己的扮相更凶猛些,还特意在脸上贴了道很长的刀疤。   就是配上他此时苦着的脸,岳昭怎么看怎么好笑:“快到了,真的快到了。”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王兆显然不会再上当了。   他们总共也就十号人,马上还大包小包得驮着东西,出门的时候就跟着表妹老大走,反正有个罗盘,他们不会迷失方向,但谁知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个马匪。   这就算了,还把他当成小孩来哄?   他又不是易凯!   王兆正想甩开膀子跟岳昭吵一架,就被楚念按住了肩膀。   “噤声,前面有人。”   楚念此时也是跟他一样的打扮,眉毛画得很粗,还在眉尾到眼角那里,贴了一道长疤。   王兆闻言抬头望去,果然看见天际处有一伙人,看样子,应是在休整。   “老大,是马匪,他们后面没有俘虏。”王兆靠在岳昭身前道。   就是没有俘虏才不好办,岳昭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这群人的马上的东西不多但包袱上有血迹,说明刚打劫完却“收获”不多,此处距离居山关的城墙不远,应是进来打一枪就跑,这样的人比较谨慎。   俗称,不好骗······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们,神情有些戒备。   岳昭带人靠近,对面看清他们身上的衣服后,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拔出的刀也都收了回去。   打眼看了一圈,岳昭发现这群人中只有三成的人是驻兵,其他应该都是小部落的人。   回忆着她们审出来的东西,岳昭扫了一眼对方胸前同样破烂的盔甲,先发制人道:“你们是哪一队的人?”   对面站出来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叔,满脸羡慕地看着她们身上还算完整的盔甲,和身后都快装不下的包袱。   他很客气道:“我们是吉尔格金百夫长手下第九队,我是十夫长其木格,你们是哪一队的?”   白神的兵制与未国相差不大,从称谓就能一目了然,不过因为分制简单,专人负责,所以各处的小队基本不熟,也就给了岳昭等人混进去的机会。   岳昭的容貌和声音,都是照着她们审问的马匪伪装的,也不怕他们看出什么不对,她直直回视:“我们是朵勒根百夫长手下第十队,我是十夫长,达日阿赤。”   双方既然过了明路,自然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大家围坐在篝火旁,楚念贴着她坐下。   王兆看着他们煮着的热水,从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了几袋肉干,面容和蔼地分给其木格等人。   “这是盐巴腌制出来的肉干,也是我们的战利品,大家不要客气。”   听他这么说,本想拒绝的其木格又止住了要说的话,示意身旁的人把东西收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转头对岳昭道:“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百夫长的手下,但战友就是我的兄弟,达日阿赤,你们为什么不跟部落一起行动?”   “小部落的人太弱了,我们不稀罕。”岳昭说着,又咬着牙有些不甘,“大部落的人看不上我们。”   小队单独行动对其木格来说非常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对岳昭的话也就没有怀疑。   他大笑了几声,有些狡黠地眨眨眼,道:“看来,他们都看错你们的实力了。”   岳昭勾着唇角,朝火堆扔了根树枝,淡淡道。   “是啊,他们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其木格:小看你们的人这回一定会后悔。 第91章   岳昭就这么跟着其木格的队伍,到了驻兵大营。   驻兵大营的人可能从未想过会有人冒充进来,审查的手续也只是两边喊话问一下来历。   岳昭带人进来的时候,还被守门登记的人拦着。   那人不怀好意地上下审视了他们半天,皱着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哪个部落的勇士?”   其木格一路上收了他们不少好处,见他们被为难,便走上前帮他们说情。   他拍着那人肩膀大笑着:“他们是朵勒根大人手下的,年轻的小伙子,还不太懂事呢。”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袋茶叶,借着身体的遮挡递给了登记的人,还靠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可是我们这趟出去,得到的最好的茶叶,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香味。”   那人还真隔着袋子闻了闻,又掂量了一下手里袋子的重量,点点头满意地放进怀里。   “你们这队可以进去了。”   说完,又看着岳昭,就是不对她们说放行的话。   岳昭从善如流地扯下马上的酒囊,走过去笑道:“我原来是巴土亚部落的人,这是我们这趟收获里最好的美酒,尝一尝,我的兄弟。”   得亏方洛把那捉到的马匪审个底掉,不然今天这一关还不好过。   作为温确的徒弟,方洛不仅学会了军资调度,还学到了温确审问敌军的本事,之前凭借着一手“惊艳”的下厨手艺把季常给吓走后,京中就再没有敢来问方洛婚事的人了。   幸好这事方洛不知道。   岳昭回过神,带人走到了属于他们第十队的帐篷。   进来的路上能看到巡视的兵卒,但还有很多人,都是躲在帐篷里取暖。   这样也好,最起码天气寒冷,没什么人愿意出门,她们就越不会引人怀疑。   驻兵大营中,不管有没有战利品,在没有特别命令的时候,出去的人都会尽快回来,所以每天像岳昭她们这样大包小包回来的人不少,司空见惯的兵士们也只是惊叹一句运气好,就移开了视线。   顺利地回到帐篷中,岳昭让大家先坐下点火,煮点东西。   不一会儿,帐篷里渐渐暖和起来,食物的香气也慢慢散出来,王兆举着大勺吹了好几口,才试探着喝了一口,舒服地叹了一声。   “老大,我待会儿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王兆拿起身边的大碗,先盛了一碗端给岳昭。   他们已经混进了旭日干的驻兵大营,想要摸清这里面的情况,还得费点功夫。   岳昭接过碗,思忖了片刻,道:“咱们才刚进来,因为那些东西已经有些招摇了,现在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你等会儿拿点东西,走远点去看看,情况若是不好你就赶紧回来。”   在能言善辩自来熟这方面,还得是王兆靠谱些。   岳昭又瞄了一眼楚念。   楚念打探消息的本事也厉害,不过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进了人堆里,气氛说高兴了,被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那怎么行。   拍拍王兆的肩膀,岳昭笑吟吟道:“需要什么东西,你就从我们带来的包袱里拿,不要舍不得。”   “嘿嘿,你还不知道我吗?”王兆拍着胸脯,“你瞧好吧。”   话音刚落,他又拉着岳昭的袖子,靠在她身旁小声道:“表妹老大,这回打驻兵大营的事我要是做好了,你得记得在给圣上的折子里,好好给我表一功。”   闻言,岳昭挑了挑眉,勾着唇坏笑:“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在乎起这个了?”   “是谁以前说的,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一心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来着?”   迎着一屋子人打趣的目光,王兆好似被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羞赧道:“就我现在这品阶,怎么配得上曼语?我就盼着这仗打赢了,圣上给我升个官,我到时去提亲也多些底气······”   这话说得王兆气虚,他现在也就是个六品的千总,怎么配得上户部尚书的女儿?   “哎呀,表妹老大,我是真心想去求娶曼语的,你得帮我啊。”   王兆被他们看得有些羞愤,但还是挺着胸膛,理直气壮。   见不能再逗下去了,岳昭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放心,这仗打完我就给你表功,到时若是周大人不同意,我帮你去说项。”   得了这话,王兆一直压着的嘴角才翘了起来。   他心满意足地挑了几样东西,临出门还回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忘了。”   帐篷里的人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岳昭也有些无奈地挥手:“赶紧去吧,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   楚念也微微笑着,站起身给岳昭添了碗粥,塞进她手里就去打点东西了。   她们在吉州城里照着马匪打劫的物资备,备了不少东西带进来,刚回来的小队不会立马安排她们出去巡逻,她们还有喘息的时间。   *   另一边,驻兵大营最中心的大帐。   站在帐外不远处的两名小兵,听着大帐中传来的丝乐声,和女人的嬉笑声,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向往的神色。   帐篷里是旭日干将军和他最宠爱的小妾。   将军让他们称那个女人为苏夫人,还警告过手下的人不许打苏夫人的主意,看将军这喜爱的样子,苏夫人若不是个汉人,恐怕早就被将军娶回家了。   说起这个,小兵不屑道:“不就是个被千夫长献上来的女奴,有什么值得将军稀奇的?”   这些天,出门的兄弟们带回来的女奴还少吗?   更别提被献上来的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另一名小兵赶紧出声打断他的话:“不要命了,敢这么说!”   见他有些害怕,便低声说着:“你是刚来,没见过苏夫人才这么说,我那日侥幸见了一面,那可真是个美人!那位夫人就像······就像草原上最美的百合花,只有天边最美的晚霞才配得上苏夫人。”   他们能见到苏夫人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苏夫人的容貌都美得让小兵惊叹,她对他们说话也不会大声,都是温温柔柔的腔调。   难怪旭日干将军会这么喜欢苏夫人,小兵胡乱想着。   就连古日将军用五十名女奴来换,都被将军赶出去了。   大帐内的旭日干正兴致昂扬地看着苏夫人跳舞,这是她新编的曲目,今日特意表演给他看。   美人曼妙的身影,柔韧的腰肢在眼前舞动,红唇美目,美不胜收。   接过美人弯着腰举过来的美酒,旭日干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怀中细腻莹白的肌肤让他心醉不已,正想酝酿一个愉快的夜晚,就被帐外的禀报声打断了兴致。   他没好气地推开怀中的美人,美人温顺地抵着眉眼,走进了屏风里面。   旭日干憋了一肚子的火,起身走出去骂道:“是谁这么不长眼!”   看到古日那张熟悉脸进来,他眉头大皱,大为不爽。   要不是这回他想驻兵大营的兵力不够,他才不想见到古日这张恶心的脸。   驻兵大营是他联合了古日、门都两边的兵力,才让居山关不敢轻举妄动,古日打仗勇猛,就是喜爱美人,他为了五娘赔了不知道多少貌美的女奴给他,都不能打消他对五娘的觊觎,门都是从来不管他们之间这些矛盾,他为了大局,暂时还不能和古日翻脸。   但自从自己拒绝了古日用金银、用女奴来换五娘以后,这人就喜欢在他二人温存的时候,来找他商量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但凡能让他不痛快,古日就开心了。   他压着火气,面上强撑着带出些笑意,道:“原来是古日兄弟,你来又有什么事?我都说了,五娘是我心爱的女奴,我不会把五娘给你的,汉人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爱。”   古日从进来后,就色眯眯地瞄了眼旭日干帐子里的屏风。   他知道美人就在这座屏风后面,奈何他提了很多次,旭日干就是不肯割爱。   神气什么!   要不是这回打进吉州能让兄弟们捞到不少好处,他才不会答应旭日干联手的事。   “汉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古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径直坐下,道:“旭日干,你的人抢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可我这边的人,连今年冬天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他是找过不少旭日干的麻烦,但那又如何,这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卡住驻兵大营的大门,也卡着出门抢东西队伍的名额,还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呸!   十次出去的机会,五次都得是他自己的人。   都是差不多的兵力,旭日干吃肉,他们只能跟着喝汤,连肉渣都见不着!   仗着是大王妃弟弟的身份,就以为能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旭日干听着古日的抱怨,面色越来越沉,周遭空气受不住他散开的威势,空气中的寒意逐渐深重,帐内烛火不停跳动,带得二人的影子来回变动。   而古日就好似感觉不到这一切的变化般,絮絮叨叨把话说完了。   说白了,他就是来要东西的。   王庭每年发下来东西的时间都很慢,更何况他们这回离王庭这么远,眼见着草原上越来越冷,旭日干帐下的人倒是都换上了冬衣。   这小子吃吉州吃得满嘴流油,又是他把人叫来联手的,背靠大王妃,还有了个将军的名号。   不问他要问谁要?   “你们的冬衣还在筹备,再有半月就能发下去了。”旭日干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我的人出去都是有任务在身的,管束好你手底下的人,不要再不顾命令任意出营,你这样会坏了大事的。”   古日就是喂不饱的狼,不仅贪得无厌,还总是盯着身边的人,谁比他好,他都要不开心。他认定了自己的人去吉州得了大好处,就紧紧盯着他不放。   “那些汉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柔弱,我们到底有什么顾及的?抢了、杀了又怎样,也不见他们能有什么动作。”   古日不理解旭日干这样缩手缩脚的样子。   大王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把人家的脸打了,他们就算冲过居山关又怎样,更何况现在只是几队人马出门,有什么好怕的!   这小子就是想吃独食!   旭日干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的用意,也看不惯他这样狂傲的作态。   这种浮躁目空一切的风气,不止古日,白神王庭上下都是如此。仗着这些年人壮马肥,都以为未国的便宜好占,白神不说稳操胜券,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假以时日,攻破了居山关,就能不费力气,挥兵南下。   但旭日干不这么认为。   白神与未国的盟约未破时,虽然他们和平友好的在吉州互商,看似赚得盆满钵满,但未国也一直没吃过亏,新君上位后,着手整治前朝顽苛,顾不上边关的事,这次吉州要不是内乱起来,他们也不会有机会越过居山关。   汉人固然有羔羊一样懦弱无能的人,但也有厉害的勇士。   想要图谋更多,就必须一步一步来!   “现在还不是时机。”   旭日干皱着眉,又扯了些别的话题才终于把人打发走。   等到帐中的声音都静下来了,屏风后的苏五娘才走出来,温柔地走到旭日干身后,给他揉着头上的穴位。   旭日干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五娘的手放在唇边,又是抱怨又是烦恼地说道:“古日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五娘欲言又止,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辩驳的时候,她低下头,满目哀伤。   只是落下的泪不停打在旭日干的手上。   旭日干最见不得她这模样,只好把人抱进怀里,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不哭了,我的五娘如此美丽,我怎么会舍得把你给古日呢?”   那不过是古日给的不能让你满意罢了。   五娘心中冰冷的想着。   她歪着头将脸靠在旭日干的手上,哽咽道:“如果不是将军救了我,让我过上如今的日子,五娘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我心中只有将军一人,将军若是不要五娘,五娘宁愿去死!”   她哪怕红着眼也这样让人怜爱。   旭日干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好把人紧紧搂着,低声哄道:“五娘对我的心意,我全都知晓,古日就是见猎心喜,我越是待你好,他就越是想要得到你。”   这么哄了一会儿,旭日干也没有什么继续的兴致了,他站起身,摸了摸五娘的脸:“我去处理些军务,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说罢,也不管身后五娘依依不舍的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他没看到的是,身后娇俏的美人在他走后,渐渐冷下来的脸。   “苏夫人,要洗漱吗?”   帐外的侍女的声音传来,苏五娘才敛下眸子,扬声道:“把热水端进来吧。”   两名侍女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进来,就赶紧退到帐子外面。   苏夫人一向不喜有人贴身伺候,她们也只能依照主子的吩咐行事。   苏五娘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洗漱完,转眼看见镜子里穿着白神服饰的自己,恍然间只觉得这张脸陌生了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连父亲都认不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岳昭:等打完仗了,给你安排媳妇儿! 第92章   岳昭等人倒是一夜好眠。   王兆出去打探消息,昨夜回来时候都快子时,今天却还是起了个大早。   肉汤的香味飘起来,他躺在帐篷里只觉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睡得下去。   “你们猜我昨晚出去都打探到了什么?”   大包小包出门,两手空空回来,带出门的东西被王兆散了个精光。   岳昭吸溜着碗里的肉汤,看他兴致勃勃,就顺着他的话说:“什么大消息?”   果然,王兆把手上的饼一放,脸上神秘兮兮地让大家围着他,道:“旭日干这驻兵大营联合了另外两家,营中都说他仗着是大王妃的弟弟,打压那两家的人。”   楚念就着肉汤吃饼子,头也不抬道:“这事像是真的,那两家的兵私底下都不服气,昨天古日将军又找过去了,旭日干对他步步忍让,这人现在能爬到将军的位置,越是在忍耐,就越不能小看。不过这军营里最有名的,难道不是苏夫人?”   昨天归置好她们的东西后,楚念也没闲着,还是出去溜达了一圈,不过这些消息,她也就是记记路线的时候,听了两耳朵罢了。   王兆摆摆手,道:“这就是我昨天晚回来的原因了。”   “苏夫人原本是被人献给旭日干的美貌女奴,得他宠爱才有了这个名号,古日又喜欢美人。据说古日好几次过去,要跟旭日干换这个苏夫人,都被拒绝了。他不愿意换,古日就天天过去要东西,因为这个美人,两边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大。”   为了挖出这个消息,他可是把肉干都给出去了,还跟人称兄道弟了一晚上。   “看来他们的合作关系,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牢靠。”   岳昭对此当然是喜闻乐见,敌方不合,他们的机会就越大。   一伙人简单用了朝食,岳昭三人准备再出门看看,就让剩下的人安心待在帐篷中,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整座驻兵大营很大,他们的帐篷还是在最外围的那种,她得靠近最中心的地方,不过白天显然不是个好时间。   几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在外围打转,岳昭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养马的地方。   白神的军队以骑兵为主,白神各部落的人对于战马也有着天然的好感,视它们为最重要的朋友。为了做到不间断的奔袭,不会大量累死马匹,所以一名骑兵都要准备两匹到五匹不等的战马。在驻兵大营,对战马都是有专人管制的,不过马匹太多气味也不好闻,战马都是在大营下风口的最外围。   岳昭靠过去时,正赶上战马营的人在喂马。   这里的战马数量太多,岳昭一眼都望不到边,不过看战马身上油光水亮的鬃毛就知道,这些马被照顾的很好。   就是照顾的很好才有问题。   整个驻兵大营吃着吉州百姓的血肉,把自己养得兵强马壮。   旭日干是吧,岳昭望着中心大营的方向,她的视线扫过面前所有大大小小的帐篷。   你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为了不打草惊蛇,岳昭又站在外面看了会儿就走了。   记住了这里的位置,她又朝别的方向晃悠着,再闭着眼把心里驻兵大营的地图慢慢补上,大军的最后方上风口的方向,就是粮草所在的位置,她看见有人从那里领了很多粮食出来。   显眼的地方岳昭没敢去晃悠,就这么游荡了一下午,她心里也对驻兵大营的兵力分布,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天气寒冷,向她这样一个人到处走还是太显眼,所以岳昭有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只挑偏僻的地方慢慢走,偶尔遇见巡逻的士兵,就拿去领冬衣糊弄过去。   她随身带着干粮,中午饿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歇息,靠着怀里的干粮,她也不会饿肚子。   ······虽然也没吃饱。   等她回到帐篷时,天色已经晚了,几个人又围在火堆前,交换了这一趟出门得来的情报。   王兆还是坐不住的样子,他可是之前说了,这次要好好表现,让表妹老大给他请功的。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靠着昨天打出来的关系,摸到了那个苏夫人的位置,你们肯定不知道,那位夫人就住在中心大营的旁边,可见旭日干有多喜欢她。”   瞥见楚念冷淡的眼神,王兆收敛下来。   聊个八卦怎么了,正事他也没耽误的。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越往中心大营走,巡逻的队伍就越多,人数倒是没变,一队十人,最里面的地方,一个时辰换一次。”   见他说到正事上,楚念才点点头。   跟在他后面接着道:“驻兵不是随意就能离开这里,他们出门跟着附近的部落去打劫,是需要出门的手令,没有手令,大门的人不会放行,但旭日干的人出门次数最多,这已经引来其他两家的怨言了。我看见古日那边的人,好些已经换上冬衣了。”   楚念心思细腻,总能从细枝末节中发现线索,每次她出门打探消息,岳昭都很放心。   坐在火堆前烤着火,岳昭把战马营的地方说了。   放下手,她淡淡道:“今晚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出去一趟。”   见他们二人有些紧张,岳昭笑了笑,道:“凭我的身手,你们还不放心?”   看她已经决定,楚念也知道劝不回来,便转头对着王兆道:“今晚我来守夜吧,你好好歇歇。”   有这样的优待王兆自然不会推辞,他满脸笑意,虚虚抱拳道:“那就有劳楚念大人了。”   见他打趣,楚念也不理,往火堆中夹了一块干马粪。   这厮整日里没个正形,也不知道曼语妹妹看上他哪点。   天色已经黑透了,今晚的天幕中一颗星子都没有,只有半圆的残月挂在当空,各处的帐篷中慢慢响起了打鼾声,除了巡营的警哨,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岳昭估摸着时辰,借着火堆中的残火把衣服换好,为了隐藏身份,她把身上伪装的东西全都卸了下来。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楚念:“若是乱起来了也不要慌,不用特意来找我,我定会尽快赶回来。”   楚念知道她这是怕被人发现了,回来晚了她们会担心。   她隐去眼中的担忧,用力点头,道:“你要小心。”   岳昭眼角弯弯,嗯了一声。   目送岳昭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楚念才坐回到火堆旁,摸出颈间的坠子,低着头握在手中。   躲开巡逻队伍的行经路线,岳昭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小。   大军不日就要赶到,她们到目前为止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混进白神驻兵大营,也是为了尽快把白神的局势搅乱,夜探中军大营是她早就想好的计划,只要能抓住旭日干独自一人的机会,岳昭觉得一击毙命也不算难事。   哪怕拿不到旭日干的人头,得到些白神的情报也是好的。   旭日干的营帐还在亮着,外面守卫森严,来往的兵士安静肃穆,除了行步间甲胄摩擦碰撞的声音,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岳昭避开警哨的视线,在帐篷下的阴影处来回穿梭,此时营帐中还有人,她没敢靠得太近,只在营外百米处的营帐阴影处安静地潜伏着,静静观察。   直到中军营帐周围的亮光相继熄灭,岳昭抓住一瞬间警哨交接的空档,慢慢在地上匍匐,风一样潜入更接近的营帐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中军大营里,已经批了一天军务的旭日干只觉得双眼干涩。   他站起身,徐徐走出营帐。   帐外的寒风吹过,让他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受了许多。   想起传回来的情报,他心中又怅然起来,未国的大军还没有到,倒是先锋军已经来了,据说来的还是位女将,居山关不愿听起号令,两边有了龃龉。   他们白神的王已经老了,未国的君王还很年轻,王庭的八位王子已经长成了七位,而八王子正在接受成年洗礼的考验······   他的姐姐是大王后,八王子是姐姐的孩子,也是大王最心爱的王子,只要八王子能顺利完成成年洗礼,接手王位指日可待。   在此之前,他必须打下吉州,震慑住其他王子,让他们不敢插手八王子的洗礼。   他正出身,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旭日干皱着眉,抬脚往那方向走过去。   看见旭日干走过来,岳昭心知刚刚她还是急了,但周围漆黑一片,她离得又不近,料想这人看得并不真切,否则也不会亲自过来查看。   她缓缓往后退着,左右也没有可以用来遮挡的东西。   眼见这人朝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旁边的帐篷恰巧有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情急之下,她从帐篷另一边绕过去,趁兵士走过,掀开一条缝滑了进去。   帐内灯火通明,铜炉中还散着香气,空气中都是沁人心脾的芬芳,一扇轻薄透明的屏风后,是隐隐绰绰的水声,屋内各种装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岳昭表面上淡定,心里已经下意识换算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啧,真他娘有钱。   想到自己以前为了节省,一文钱掰成三文花的经历,内心都能腌酸菜了。   里面的那人像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也不在意,拿起旁边放好的衣物慢慢穿上。   岳昭也安静地靠在柜子后面,等这人出来。   帐外,旭日干瞧着并无动静的四周,眉头紧皱。   半晌,他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叫来不远处的哨兵,吩咐完今晚加强巡视后,又走回了中军大营。   古日那边的冬衣已经发下去了,门都虽然没有上门,但旭日干也不能假装忘了。   思及此,他哂笑一声。   会咬人的狗才不叫。   帐内灯光的映照下,屏风里面的人忽然哼起了轻快的小调,声音娇软粘糯,十分动听,估摸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   那人还未从屏风后走出来,就停下了小调,用优美婉转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是进来躲一躲,放心,我不会喊人来的。”   听到声音的岳昭怔了怔,还未等她说什么,就见屏风后走出来一位湿着头发的美人。   她周身风韵和举手投足间的成熟,让岳昭看直了眼。   嘶——   岳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楚念:我家小将军此行定是凶险非常。   岳昭:哇哦~这是我这个年纪该看的吗~   考试的确定时间遥遥无期,嘤,蠢作者正在试着回到日更。 第93章   岳昭心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她不是没见过美人。   相反,她身边的人无论方洛还是楚念,往上数已经出嫁的贾乐乐,往下的周曼语,她们都是美人。   只不过像苏五娘这样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美得让人心醉的气质,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难怪旭日干怎么都不肯把她换出去。   岳昭这么想着,依旧按兵不动。   从她进门开始,就已经被苏五娘发现了,但这个人非但没有惊慌,反而还好声好气地收留她,甚至想帮她遮掩过去。   这是个聪慧的女子。   岳昭收起匕首,坦坦荡荡地坐在了帐篷中。   苏五娘出来看见她这样子,惊诧了一下,就笑了出来,小声道:“你还不走?”   “夫人不想让我走,我便留下来一会儿。”岳昭也压低了声音。   不管面前这个女子想要做什么,但她愿意出手帮忙就是一个讯号——   可以合作的讯号。   更何况这个女子与她同是汉人,她花些时间坐下来听一听也无妨。   苏五娘从最开始说的就是未国的语言,到现在,她也终于确定,面前这个人是未国人。   很多白神的人说未国的语言,总带着几分他们都不自知的口音,想要分辨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你是未国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明白,吉州城已经被屠城了,未国的大军还在路上,旭日干的驻兵大营中怎么会出现未国刺客?   “夫人还不知道?朝廷的前锋军已经到达吉州城了,我就是我们将军派来的。”   岳昭并没有把自己的底透光,她想看看,眼前的人究竟会怎么做。   她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想要看她会有什么反应,但看见的依旧是苏五娘永远不变的笑脸,这个笑好似面具一般,把她整个人的情绪全都藏进了心底。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杀旭日干吗?”   还不等岳昭开口,苏五娘又自顾自说着:“别想了,你没有机会的,他就是个惜命的小人,就连跟我欢好,都不愿脱去身上的内甲。”   岳昭唇瓣翕动半晌,险些语塞:“我······我奉命前来夜探。”   这位夫人说话这么豪放的吗?!   不过旭日干这习惯······啧啧啧。   “夫人好像对旭日干并无什么情谊?外面都传言你是他最宠爱的姬妾。”   光是这几句话,岳昭就能看出来,这位夫人与旭日干之间何止是没有情谊,你说她恨旭日干岳昭都信。   听了这话,苏五娘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咯咯笑了几声,声音清秀悦耳,十分动听。   笑完了,她依旧弯着嘴角,道:“吉州城前任知州苏俞卿,是我义父。”   她是被捡回苏家的孩子,苏家的兄弟姐妹都很照顾她,苏家也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那时的她有多快乐,就有多天真。   后来,父亲重病在身,吉州内乱,父亲出城是想把他们都送出去,谁知道会撞上来劫掠的马匪,父亲被抓走,哥哥姐姐们当场被杀,她本来也要死的。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幼年时婆婆教她的一个道理,越是恐惧,就越要笑。   所以那把刀快要落下时,她一把扯去头上的纱笠,对着那人笑了一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对于怎么利用这份美丽,她简直无师自通。   她编纂出自己悲惨的身世,让他们都相信,她是恨着苏家,恨着未国的。   如她所料,旭日干相信了,他甚至都没叫人去查话里的真伪。   后来她才明白,对旭日干来说,一个宠物罢了,就算说谎了,又能怎样?   岳昭没有错过她笑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心下轻叹了一声。   苏五娘自然也看到她脸上复杂的神色,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他们被抓的那日,大哥要下车帮忙杀敌,却最终耗尽体力战死,姐姐不肯让自己成为白神威胁父亲的把柄,自戕在父亲面前······   几乎是顷刻间,家破人亡。   她望着岳昭,忽然笑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   岳昭诧异:“哦?姑娘说的是?”   她这下倒是好奇了。   “白神各部落布防图。”   岳昭:“······”   一上来就是这么重要的王炸?   "恕我直言,姑娘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种东西可是白神机密中的机密,别说苏五娘,就是白神内部,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触到。苏五娘不过是旭日干的姬妾,别说渠道了,就是接触它们的资格都没有,但看她这样子,又不像是在说笑······   “我当然没有。”苏五娘说得理所当然,她说完,有些期待地盯着岳昭。   谁知岳昭面色不变,就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有些无趣了,坦言道:“但我知道在哪里。”   中军大营这么重要的地方,旭日干当然不会放她进去,她唯一一次进去,还是因为古日强闯了她的帐篷,她跑过去求助,在那个兵卒开口前,她当着他的面取下了面纱,又趁他怔楞的功夫闯了进去。   她看到旭日干慌忙间,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最后瞥到的,是那东西的一角。   就那一眼,她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苏五娘算了算时辰,眼见快要到侍女回来的时候,也不再与岳昭废话。   她直言道:“那个东西,被旭日干藏在了他帐内的沙盘里。”   说罢,她站起身,脸上还是笑得那样开心。   “我的侍女快回来了,你快走吧,凭你的功夫,拿到那个应该不难,放心,我会帮你的。”   “苏姑娘,你愿意回未国吗?”   岳昭问得很认真,只要她说愿意,她就带她走。   苏五娘脸上的笑顿了顿,她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明明在笑,眼中却像是含着泪。   “回去?呵······我回不去了。”   看到她的手势,岳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这并不算什么,苏五娘的肚子还没有显怀,月份也不大。   岳昭道:“只要你愿意,你不会是我们的累赘,回去以后,这个孩子你想要就留下,你不想要,也有别的办法。”   谁知她刚说完,苏五娘脸上的笑消失了。   她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岳昭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岳昭见劝不动她,只好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号烟花塞到她手里,低声道:“往后外面无论有什么动静,姑娘定要保重自身,你若是改变主意了,就把这个放到天上,我定会来寻你。”   说完,她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撩开一条缝隙钻了出去。   苏五娘握着手里的信号烟花,真心实意地笑了,笑完以后还是把东西收了起来。   回不去了。   她的家人早就不在了,她回去能依靠谁呢?更何况,她也没有脸再回去了。   她成了旭日干宠妾的事,吉州不是没人知道,不回去,苏家还能得人赞一声高义,她如今的身份,只会让死去的家人蒙羞。   苏五娘摸了摸自己的脸,重新挂上美丽的笑容,她走到镜子前,给自己涂上了鲜红的口脂。   这是她自己调出来的口脂,只要几种东西混合起来就会产生毒性,东西不多,调出来的口脂毒性也不大,但这种口脂,自她被献给旭日干后,就一直在用。   如果今晚没有遇见这个探子,她也能无声无息地让旭日干死去!   而现在她又多了帮手。   苏五娘举起手细细摸着镜子,慢慢描绘出镜子中那个美人的样子。   有了帮手,能杀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   将军的人来了驻兵大营······   这里越乱,对他们就越有利。   镜子中的人倏忽笑了。   那就让她来添一把火吧,   “夫人,旭日干将军派人来说今晚他在那边歇息,叫您不必等了。”伺候她的侍女掀开门帘,端着一碗血燕窝恭敬行礼,出声将苏五娘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随手一指,道:“知道了,东西就放那吧。”   “是。”侍女小心地把东西放下,轻声慢步退出营帐。   苏五娘拿起银质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燕窝,垂眸又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反正迟早都是会死的,你别怕,娘亲会来陪你的。   一路避开警哨,岳昭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帐篷。   楚念守着还没有熄灭的火堆,见她回来,赶紧起身道:“如何?”   岳昭赶紧换回了伪装,把自己身上的夜行衣脱下,才回答道:“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   白神各部落布防图竟然被旭日干藏在了沙盘下,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要拿到其实不难,只是······   “楚念,我们的人到哪了?”岳昭套上盔甲,走到了火堆旁,借着火堆最后的余温暖手。   楚念拿着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几颗烤好的栗子,搓去上面的灰递给她,道:“刚到驻兵大营我们就把消息送出去了,按照他们的脚程,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到。”   她们之前找驻兵大营的人就花了不少功夫,她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吉州城不算太远,信鸽来回的消息不会慢,她们还要静待时机。   起码要等她们的人到了,才能完全搅乱驻兵大营的局势。   谁知进来了才知道,驻兵大营各方的气氛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紧张。   岳昭掰开手里的栗子,看手里被扒出来的完整栗子仁,唇角带笑地把它塞进了楚念嘴里。   “两天的时间,那也够了。”   不过,想要在短时间内把旭日干等人之间的合作打破,还需要她们再想想办法。   谁知就在她们发愁,怎么让他们三方闹起来时,这天下午,外面就乱了起来。   王兆出门打听了一圈,回来后脸都白了。   “他们说,古日将军冒犯苏夫人,苏夫人不慎流产了!”   “现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去??? 第94章   苏五娘虚弱地靠坐在床上。   她头上绑了条厚厚的抹额,往日里红润的脸色也变得惨白,红肿的双眼中还带着几根血丝,即便如此,也有种病弱西子的美感。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位新的侍女,战战兢兢地将手上的药递给她,轻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这句话好似信号一般,苏五娘的泪又滑出眼眶。   她失神地望着侍女手中的药碗,口中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见她如此难过,侍女也不忍道:“夫人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   说罢,她还有些替夫人抱不平道:“夫人放心,旭日干将军已经去替您讨公道了,听说两边的人今天还打了一架,还是门都将军去了,把他们分开的,不过,古日将军被打了三十军棍,到现在也下不来床呢!”   谁知她说完,夫人也没有反应,只是淡淡道:“把药给我吧。”   侍女伺候她喝完药,就端着药碗轻声慢步地出去了。   大夫说了,夫人刚伤了身子,需要好好歇息。   侍女刚走出去,没过多久,旭日干就一把掀开帘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床边。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故意出现在古日面前的,是不是?”   榻上的苏五娘仿佛受到侮辱一般,惨笑着:“哈哈······我与将军的孩儿没有了,将军不仅没有杀了那人为我们的孩子偿命,竟然还要怀疑妾?”   她面色哀戚,脸上的泪珠不断滑落,说完话,就像是心碎一般,捂着胸口,偏过头不去看站在床前的人。   “自妾来此,出帐篷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今日若不是见小桃久久不回来,我怕她出事,便出去寻她,谁知······谁知会遇上!”   一番话说完,苏五娘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她不闹不喊,就只是泪如雨下,让人我见犹怜。   旭日干一腔怒火慢慢降了下来。   这话是他和古日打起来时,古日喊出来的。那家伙嘴里的话,想来就没几句是真的,他也是气糊涂了,才过来质问五娘。   但他也不能确定五娘的话是不是真的,因为——   小桃死了。   被人揪着头发把头磕在了桌角,一击毙命。   死无对证。   旭日干站在那里沉默着。   苏五娘知道,他心里还在怀疑她。   父亲说过,不破不立。   苏五娘的唇角带着微小的弧度,而后神情坚毅地撑起身子,跪坐在榻上,恭恭敬敬给旭日干行了个大礼。   “将军不信五娘,五娘自知无颜苟活在这世上,妾别无他求,只求将军不要忘了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报仇,将军对五娘的恩情,五娘来世再报!”   话音刚落,她抽出自己发间的铜簪,一头青丝随之落下,发尾无风而动。   皓白的玉腕扬起,苏五娘用十足的力道刺向心窝。   这个位置,只要刺下去,神仙难救!   说时迟那时快,簪子透过三分皮肉时,苏五娘的手就被旭日干紧紧抓住,再刺不下去分毫。   “五娘!我何时说过不信你!”   旭日干夺过簪子用力掷了出去,赶紧将五娘抱在怀里,大喊着让侍女进来去请军医。   侍女进来后看见夫人满身的血,被吓得腿软,强撑着跑去找军医。   旭日干紧紧捂住五娘胸口的伤,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   他心中是怀疑五娘,但没想到五娘如此贞烈,竟然想要用性命来证明她的清白。   原本还带着几分怀疑的心,现在彻底打消了念头。   五娘不过是被人献给自己的女奴,得了他的宠爱才被人称个夫人。   她能做些什么呢?定是古日满口胡言!   军医今天在苏夫人的帐篷里来来回回了多次,才终于帮人把血给止住了。   一番忙乱后,苏五娘闭着眼躺在床上,原本苍白的唇色现在竟有些乌紫。   旭日干没办法在此久待。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古日的三十军棍绝不会是这件事的结局,凭他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上报王庭告他一状。   他们的事门都只会作壁上观,今日若不是怕事情闹大了不能收场,这人肯定不会出手。   他怜惜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出了帐子吩咐侍女好好照顾,就回了中军大营。   知道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苏五娘才慢慢睁开眼睛,笑了出来。   她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和旭日干的那点情分,说白了,她只不过是一个女奴,顶多是这身皮囊好看一些,但还没到旭日干舍不得的程度。   她赌的就是旭日干,不敢让她这个时候死。   自己的姬妾被调戏后流产,为了自证清白自尽而亡,但凡传出去,他旭日干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得不跟古日翻脸,否则他以后拿什么脸来统领驻兵大营!   但偏偏这个时候,旭日干还不能和古日翻脸。   古日说她是故意出现在他眼前的。   这话说的没错,她杀了小桃,故意在古日眼前逛了一圈,把人引来。   她恰到好处的愤怒,楚楚可怜地求饶,柔弱不堪地躲避……   这些都是她计划好的。   她也知道旭日干会怀疑自己,那一刺,她存了死志。   她死了,旭日干定会与古日翻脸,哪怕合作还会继续,他们也迟早会打破局面;她没死,那定会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们二人之间也会出现裂缝,口脂她还会继续涂······   怎么看,她都不亏。   苏五娘笑得更深了,眼中的泪坠下,流进鬓发间消失不见。   父亲,母亲······   你们等等五娘······   驻兵大营的另一边。   岳昭知道这件事起,就想到了昨晚苏五娘的话。   她说会帮她,这不会就是在帮她吧?!   但无可否认的是,苏五娘的举动确实帮到了她们。   驻兵大营三方联合的局面虽然没有打破,但旭日干和古日之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古日不会善罢甘休,旭日干也不会。   上行下效,两边将士之间的形势也越来越紧张,今日的事只会成为日后矛盾爆发的导火索,争执之风会愈演愈烈,除非上面的人开始插手。   门都出身小部落,背后又无人撑腰,在古日和旭日干之间拿不了乔,没有底气,也不敢站队偏帮谁,只能粉饰太平。旭日干又需要这一仗来加强自己的权势,帮大王妃与六王子震慑住其他王子。古日背靠大王子的舅舅,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不得不说,苏五娘这一招美人计虽然老套,但真是用得好。   “表妹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兆自然知道岳昭昨晚出门的收获,就是连他也没想到,苏五娘下手这么快,又这么稳准狠地撕破了局面。   “还不是时候呢。”楚念一眼看穿王兆的心思,出声打破了他的小算盘。   从身后的包袱里摸出一把栗子,岳昭小心翼翼地埋进火里,抬起头却发现一帐篷的人都在盯着她。   岳昭:“······我放得多,待会儿熟了我们一起吃。”   她还在长身体,饿得快怎么了。   况且带的粮食又不多,这几天她都没吃饱!   “谁问你这个了!”   王兆嘴上说着,又从后面掏了一袋肉干出来塞进岳昭怀里,道:“现在刚好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   趁他病要他命!   苏姑娘硬生生撕开的局面,他们难道就这么看着?   岳昭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伸出手指摇了摇,笑道:“楚念说得对,时机未到。”   “先不说我们的人还在路上,就靠我们十个人也做不了太多。”见王兆还是一脸困惑,岳昭又给他解释道,“再说苏姑娘这一手,最厉害的地方还没到。”   楚念掀开帘子,又看了一圈外面警哨的士兵,回来搅着锅里的汤,接着替岳昭往下说:“现在他们之间还在合作,门都不想让他们闹太大,但现在,苏姑娘小产,古日挨了三十军棍。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合作,共谋吉州,两边势必要出来一人低头。”   锅中升起的水汽飘到楚念的脸上,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外面乌云坠地,呼啸的北风压过了帐子里她们讨论的声音。   隐约中,王兆听到她接着道:“你猜,谁会肯先低这个头?”   最新的消息是苏夫人伤心不已,已经卧病在床,不能起身,这场局中最能舍弃的人不仅没死,还被旭日干保了下来。   古日的性格注定了不会让旭日干好过。   岳昭接过楚念递过来的大碗,笑着露出自己的小虎牙,道:“不过,这么好的机会确实不能让它就这么溜走了啊。”   她们混进驻兵大营是来做什么的?   她们就是来搞事的啊!   白神各部落布防图她们已经知道位置了,拿到就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明晚就是搞事的好时机,那今天不妨就给他们把火势加大!   岳昭对王兆招招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今晚再拿些东西出去,去找你那些兄弟。”   “就说,今晚有人在古日干那里看到了大王子的人,大王子不愿看到旭日干做大,派人来给他撑腰了。”   谣言只要散出去,明晚就可以行动了。   她又嘱咐帐内的人:“待会儿你们去马场转转,跟人家打打关系。”   这可都是要用到的人,不能吝啬。   岳昭站起身,出门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她望着苏五娘帐篷的方向,皱起了眉。   她始终有种感觉——苏五娘不会用那个信号烟花。   因为,那天晚上,她从她的笑里,看到了死志。   作者有话说:   岳昭: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第95章   岳昭又等了一日,静待王兆散出去的谣言发酵。   驻兵大营里的气氛,已经到了一点火星就能着的地步,就连门都将军都坐不住了,听说他下午时去了一趟古日那里,不过好像没谈妥。   楚念回来说,门都从古日那里出来时,面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终于,天色近黑时,岳昭等到了杨蒙的消息。   她们的人到了!   此时他们正守在驻兵大营外,以防万一,他们不能靠得太近。   岳昭唇角微勾,眸中的亮得比帐中的篝火还要耀眼。   “可算是把他们盼来了!再不来可真就拖不了几天了!”岳昭大喜过望,站起身在帐中走了几圈。   她们这一手耍得不高明,所以必须在旭日干察觉之前,把驻兵大营搅个天翻地覆才好。她们总共就混进来十个人,要是待这三个领头的反应过来,到时候跑都不好跑了。   兵贵神速,今晚就必须动作!   “楚念,马场那边怎么样了?”岳昭冷静下来,望向楚念。   自从摸清了战马场的位置,岳昭就算自己不去,也会让楚念等人轮流过去,一是要摸清战马场里的布局,二也是要跟马场里那几个小兵熟悉起来,才好趁其不备,做点手脚。   楚念也知道岳昭的打算,她道:“我们的人太少,只能在短时间内摸清那一片的情况,不过倒是跟那几个养马的小兵熟识了。”   驻兵大营三万多人,光是战马就已经有近七万匹,她们这个时候能接近到的,可以利用的战马,也就堪堪是那几个小兵管着的几千匹而已。   闻言,岳昭稍稍放心了些,几千也够了。   “对了,给杨蒙他们送信,今晚以白神驻兵大营的火光为信号,只要看到大营着火,就让他们杀进来!”   现在天气干冷,晚上又会刮起大风,驻兵大营各处到现在都严格执火,就是怕稍有不慎发生火灾。   岳昭望着账内的燃着的篝火,轻声道:“今晚,咱们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们这支小队刚好隶属于旭日干帐下,这样的好身份不利用,那就不是岳昭的作风了。   岳昭思忖片刻,叫来王兆,让他带上几个人,到古日他们二营那边转转,如果嫌人少就把其木格他们喊上,就说他们带回来的物资,让古日那边的人偷走了。   尽量将这些矛盾放大,挑唆到古日和旭日干之间,若是能打起来见点血,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兆听完她的话就一拍大腿,跟岳昭表示找茬这种事,他熟得很,随后带着几个包袱就出去找其木格了。   他带人走后,帐篷里就空了一半,楚念靠过来不说话,就静静地望着她。   岳昭的笑意温和了起来,道:“我想你去救一个人,不过,她可能不会跟你走……”   她还是想救苏五娘,哪怕她会拒绝。   岳昭觉得,她需要让苏五娘知道,除了死,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此时众人已经疲倦,营地巡逻守卫也松懈下来。   一营和二营的交界处,双方的叫骂声逐渐引来越来越多的人。   “明明就是你们的人来偷了我们的东西!还不承认!都有人看见了!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将军!”   “谁会去拿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没看好怪的了谁!别在这里贼喊捉贼!你们将军?为了个女人打了我们将军!看不起他怎么了?!”   “胡说!要不是你们将军冒犯苏夫人,怎么会被打!你们将军就是活该!”   “你他娘的放屁!”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双方骂得也越来越难听,直到各自的百夫长过来喝止。   谁知就在双方百夫长站出来交涉时,一支利箭不止从何处而来,直直射·向其中一人的脖颈,横贯而出!   鲜血喷出,洒在了另一人的脸上。   “他们竟然敢放暗箭杀我们百夫长!兄弟们!抄家伙!”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倒下的百夫长仿佛信号般,双方纷纷拔刀相向。   其木格想拦住他们,但血性上头的兵士已经疯魔了,他喊了好几句也拦不住。其木格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好了,到处找那个来找他过来说理的人,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   在他的身后,一个杀红了眼的兵士已经举起了刀……   “报——将军!一营和二营交界处的士兵打起来了!已经出现伤亡!”   旭日干听完小兵的传话,就拿起了手边的长刀,喝了一声:“带路!”   大营里只有各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照明,旭日干还没走近,就听见了那边的喊杀声,他面色凝重,加快了脚步。   快要走到,引路的士兵还未喊出自家将军的名号,就望见了远处冲天的火光!   他指着那边,声音发颤道:“将,将军!着火了!”   营地四周升起的火光映入所有人的眼球,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哀嚎声,放眼望去,战马浴火奔腾的身影冲破了各处关卡。   “将军!是马场那边!战马暴动了!”   “将军!夜袭!大营外有人带兵夜袭!已经杀进来了!”   旭日干举目四望,火光中不断倒下的士兵,到处都是高飞的断肢和头颅,鲜血喷洒在冷硬的土地,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   他目眦欲裂,举起刀向身边大喊:“旭日干在此!我的勇士们!跟随在我身边!”   这一声喊出去,旭日干身边的人也有样学样地喊了起来,不多时,他身边就聚起了不少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战火已经蔓延到了这边的营地,带着火焰的战马从后方往前冲散人群,而正面还有玄甲军手持刀刃收割着生命。   旭日干砍杀了面前的士兵,那些红着眼睛的小兵逐渐冷静下来。旭日干抬起头,很多陌生凶悍的面孔纵马奔来,这些人一路见人就砍,见帐篷就放火,□□的战马丝毫不受疯马的影响,打了鸡血一般横冲直撞……   他们中计了!营中有奸细!   旭日干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举起长刀,站在风中长啸:“战士们!随我迎敌!杀——”   岳昭带着人在马场放完火后,就让其他人先与大军汇合,她自己则朝着中军大营摸了过去,旭日干早已顾不上这边,她一路避开了奔波慌乱的人群,走进了中军营帐。   岳昭朝帐中的沙盘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苏姑娘口中的白神各部落布防图!   正要出去,就听见帐外慌乱的脚步声。   岳昭抬手将图塞进怀里放好,握紧手中的亮银枪,紧紧盯着眼前的帐帘。   白音提布跌跌撞撞地向中军营帐跑过来,旭日干将军在前面杀敌,特意让他溜过来,嘱咐他一定要把沙盘中的图带出来,如果带不出来,哪怕将营帐烧掉也不能落尽敌人手里!   快些,再快些!   他一把撩开帘子,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就看见一杆雪亮长·枪,枪尖直袭门面而来。他正欲反击,熟料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紧跟着视线变开始向后仰倒。   他看见帐顶的白色蓬布,看见自己身躯砸在地上颤动,也看到帐外混乱之中踏过的马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畔嘈杂的喊杀声离他越来越远。   至于杀他的那人?   却是再也没机会看到,便陷入了漫长无声的黑暗,意识消失前还在疑惑到底是何人比他更早一步。   解决完面前的人,岳昭冲了出去,看到自己大部队的方位后,便撒欢冲进了敌人堆里,一边打一边向大军靠近……   她胸中战意高涨,热血沸腾,干脆利落地收割着敌人的人头,不是横扫过去打飞一片,便是密集枪影直戳敌方要害。   这可都是她的KPI!   玄甲军一路已经杀疯了,越来越多的向后退守,反应迅速的驻兵整装完毕,抄起家伙就与来人杀成了一团,经验老到的士兵干脆三人为战。   本来这片的白神兵士仗着人多和默契,一人持盾抵挡敌人的前进路线,一人拿长矛捅杀,另一人帮着策应骚扰,一时之间不见弱势。   虽然主力部队都在另一片区域,但好歹他们也算稳住了局势,只要是人头就是军功,他们砍下来就算他们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   邪了门了!   怎么这边还有个厉害的硬茬?!   自己人杀自己人?!   他们军功还没到手,自己人的人头就让别人给摘了!   奈何战场太乱,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兵器拿在手里,管你是哪里的,统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兆随手抢了沈岐的人头。   喊到:“楚念去哪了?你看见她没?!”   沈岐没了目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环顾了一圈,道:“没瞧见啊!你没看见她?”   附近也没有楚念的身影。   王兆道:“不知道啊!我要看见就不问你了!”   楚念不在,王兆就不能不管不顾地盯着人头了,表妹老大之前交代了,他这边办完就要去接应楚念,但他也是一上头,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   他赶紧收回胸中的杀意:“这里交给你!”   楚念身边带的人也不多,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被表妹老大安排去做了什么,但现在乱得很,他得赶紧去把人接到。   沈岐没问什么,只点头道:“嗯,你快去!”   而楚念此时正在执行岳昭交代给她的命令。   苏五娘的营帐附近已经被大火包围,火势连成一片,映照出每个人脸上惶恐惧怕的神情。夜袭出现没多久,苏五娘就被侍女的声音惊醒。   顾不上其他,侍女扶着夫人,嘴里说着逃命要紧。   苏五娘还算镇定,袖中藏着匕首,一心想打听旭日干在哪里。   侍女护着夫人跑出营帐,苏五娘得不到答案,只能先跟着侍女向外走,她还不忘叮嘱身边的侍女:“去找将军!将军定能护住我们!”   走出去后看到外面尸横遍野,到处喊打喊杀,苏五娘还不忘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和着不知谁的还带着温度的血抹在脸上。   她的容貌太过招摇,在找到旭日干之前,她不能让人认出来。   就在此时,一队白神士兵冲了过来,看架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就是她!门都将军有令!杀了此人,将尸首带回去!”   听到这话,苏五娘握紧了匕首。   还没有杀了旭日干,她不能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岳昭:一!二!三……我数到哪儿来着?! 第96章   身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苏五娘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死在这里!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此时根本就迈不开步子,但凭着那股心力,她还是跌跌撞撞地走着。身边的侍女和护卫搀扶着她,路上被尸体绊倒摔倒地上,也只能咬牙爬起来继续逃。   门都以为古日和旭日干之间的矛盾是因她而起,以为只要在兵乱的时候杀了她,之后就能粉饰太平。   做梦去吧!   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哪怕他们拼命跑着,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少。   她名声再大也不过是个姬妾,旭日干当然不会排心腹精英过来,这些护卫不过就是末等小兵,自然几个照面就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   苏五娘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后面的追兵还在对她们紧追不舍,周围到处都是大火,鞋子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脚上到处都是冰土和碎石划出的伤口,但她此刻已经紧张到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一根心弦崩得发紧发直。   慌乱中,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拿出了怀里的信号烟花。   这是那晚的探子给她的,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有用到的一天,苏五娘苦笑。   她本想杀了旭日干后,就自尽去见九泉之下的亲人,祈求他们的原谅。   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   嘭的一声,红色信号直冲云霄。   苏五娘扔开手中发烫的竹管,拉着侍女,带着护卫继续奔逃。   这个信号能救她的同时,也暴露了她的位置,今天若不是死局,她根本不会用上。   事到如今,她只能放手一搏。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一刻钟,苏五娘算不清楚。她耳边只剩下胸膛中的心跳,砰砰作响。   “啊——”   又一次被绊倒摔在地上时,苏五娘已经没了可以站起来的力气,她吃痛着蜷缩起身体,等她爬起来,周身的侍女和护卫早就不剩一人。   而身后,敌人的马蹄已至。   “是她吧?不会又是个假的吧?”   “管他呢,先杀了再说!”   他们先前就追到过由侍女假扮的苏夫人,要不是认错人害他们追了半天,怎么会让面前的人跑到现在?本来看到信号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遇见了。   “说得对,先杀了再说……”   话音落,其中一人怪叫一声,速度不减,一手勒紧缰绳,侧身微微俯下身子,手中大刀蓄力,朝苏五娘径直冲来!   电光火石间,绝望涌上心头,她浑身仿佛被定住,动弹不得,却又不肯闭上眼睛,她直直望着那人——   清澈而颤动的瞳孔中,敌人的刀锋逐渐清晰。   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她面前!   她怔怔地望着那人的背影,余光中看到那匹狰狞的战马,驮着一具没有头颅的尸首狂奔,高高飞起的头颅落在地上,滚出好长一段距离。   情绪大起大落之间,她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一般,手脚发软得趴在地上,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听见那群追兵的惨叫。   她得救了?   苏五娘喘着粗气,咬牙撑起身子,仰头去看,夜色昏暗,她借着周边火光才勉强看到几团打斗的身影。   她知道,此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远离这边的现场,免得被他们误伤。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原先储存的体力早已耗尽,她头晕的厉害,心口的伤裂开,涌出的血液把衣服染上了一道殷红。身上到处都在痛,苏五娘狼狈又虚弱地站起身,却又跌坐下去。   下腹处一股热流缓缓流出,一阵阵晕眩感让苏五娘有些恶心,她不受控制地向后躺去,顾不上地上的鲜血或残肢,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落在地上,一条格外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的肩头,另一手穿过她的膝窝,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谁?   等那一阵眩晕过去,苏五娘逼着自己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张冰冷英气却极为精致的侧脸,眼中杀气惊人。她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这人脸上还有不知被谁溅上的几滴血珠。   苏五娘看得怔住了。   她少女时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若是哪天遇上英雄救美的场面就好了。那个人如侠客一般落在她眼前,把欺负她的人通通打跑……   未曾想,年少的绮念在此时成真,而且,还是个女英雄。   “你的伤口裂开了,还撑得住吗?”   一道冷脆的女声唤回了苏五娘的神智。   她道:“撑……撑的住。”   这人救了她以后,就快马往回赶,许是顾及她的身子,速度很快她却没受到多少颠簸。   “我奉岳将军之命前来救姑娘,方才大营混乱,没能及时过来搭救,姑娘受惊了。”楚念淡淡解释道。   为了让苏姑娘安心以及好分辨敌我,楚念来时就把身上的伪装给撤了。   不得不说,卸下那些包袱后,真是一身轻松,出剑都快了几分。   闻言,苏五娘并不介意。   她知道在现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找一个会跑的目标有多难,对方能及时搭救,总比及时来给她收尸强。   她道:“没,没关系。”   原来,不止是那晚夜探的姑娘,这位姑娘也身手不凡。   楚念带着苏五娘灵活地避开正在厮杀的战场,实在避不开,那就提起剑杀过去。仗着敏锐的走位和强横的实力,一路把人护得滴水不漏。   “敢问姑娘名讳?”   哪怕是被救了,该问的话苏五娘一点儿没落下,不问仔细了,谁知道她该找谁去。   楚念也并未隐瞒,直言道:“岳将军帐下,楚念。”   想了想,又加了句:“那晚你遇见的,就是我们将军。”   那晚的姑娘?   就是岳将军?   苏五娘听见这个消息,绷紧的神经陡然松了几分,不安和惶恐缓缓从身上褪去。   好厉害的女将军,对方应该知道了今天的事,是她说的帮忙,所以才派人来救她。   不然光凭那信号烟花,楚姑娘不会来得这么快。   意识到这些,苏五娘便放心下来,不管楚念带她去哪里,她都没有再出声。   楚念带着苏五娘趁乱摸回了己方驻扎的地方。这也是岳昭对她交代的任务,趁乱把人偷摸带出来。   与前方主战场不同的是,己方这边军纪严明,留守的人看见她就主动带路,把人引到早就准备好的帐篷里。   帐篷里,周曼语端着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道:“楚念姐姐,把她放到床上。”   见楚念把她放下就要起身离开,苏五娘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袖,不安道:“楚姑娘,你要去哪儿?”   楚念低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打仗。”   她的任务,是把人救出来后还要跟王兆汇合,带人包抄。战场之上分秒必争,她没时间耽误在这里。   苏五娘不肯放手:“可,可是……”   似是看出她的迟疑,楚念道:“这里是我们的营帐,苏姑娘你已经安全了,曼语医术了得,姑娘放心让她帮你治伤。外面的人会保护姑娘的安全,要不了几个时辰,我们就会汇合,姑娘安心。”   “那,那你小心……”苏五娘缓缓松开手中的衣袖,喃喃道。   “多谢。”   楚念有些惊诧。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还以为会是让她不要自不量力。   走出去的楚念眸中的冷意消失不见,她放下帐帘,对那些兵卒朗声道:“尔等按计划行事,提高警戒。”   “是。”众人齐声道。   见军中秩序井然,楚念不再耽搁,匆匆赶回现场。   漆黑的天幕中,又一道红色的烟花升起。   这是少将军的位置。   她加快步伐朝那个方向赶过去,敌营中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穿过火场,就看到自家少将军的身影。   “将军,属下来迟。”   岳昭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如果忽略她浑身的鲜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从哪白捡了银钱,浑身上下透着兴高采烈的味道。   见来人是楚念,岳昭反手把敌人戳了个对穿,甩了个枪花挥去枪尖的鲜血,笑道:“事情可还顺利?”   楚念:“人已经救出来,不过受了伤,送到曼语那里去了。”   听到苏姑娘还活着,岳昭也就不担心了,她点点头道:“那就好。”   待她说完,不远处又出现一道身影。   王兆找了半天也没遇见楚念,正一筹莫展呢,就看见了第二道信号烟花,可算让他在这碰着了!   “表妹老大!可算找到你们了!”   岳昭道:“旭日干呢?”   这可是点了名的KPI,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   王兆骑在马上,一指自己来时的方向:“那边!这人也是有些本事的,短时间内就集结了不少人,正跟杨蒙大哥和杨阔大哥打着呢!”   “古日和门都也带了人,往那边去了。”楚念接着道。   她回来时,就看到这二人也带着兵马过去了,想来那边打得正酣。   “那还等什么?”岳昭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咱们正好过去帮忙!”   隔着大老远,扑面而来的大风夹杂着浓重的焦味和血腥气,营地附近到处都是烧焦的帐篷和不知名的尸体。再往前,她们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旭日干。   他身上的盔甲已经变得破烂,胸前背后尽是鲜血,头发一缕缕散开,迎着风露出寒星般的双眼,眼中依旧燃着不散的战意。   哪怕他身后的将士已经溃散,门都和古日早就不见踪影,附近再无援兵,腹背受敌。   而杨蒙和杨阔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手中长刀隐约闪烁着凉意,刀上的鲜血滑落,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片血洼。   他们依旧稳稳站在旭日干的对面,誓要砍下旭日干的人头!   王兆看着他们之间的战局,没有冒然插手,观察了一番后,才道:“旭日干的体力快要耗尽了。”   虽然旭日干正值壮年,也抵不过杨蒙他们带人围攻加车轮战。   这个战术还是岳昭拍板的。   战场上就别说什么公平公正的话了,他们是来夜袭的,又不是来阵前斗将的。   也是如此,哪怕旭日干经验丰富,但被围殴得撑到现在也是极限了。   只是他行招之间,速度……慢得有点多。   按理说,不应该啊。   岳昭皱着眉。   楚念忽然靠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苏姑娘让我转告,她的口脂有毒。”   岳昭:“???”   作者有话说:   楚念:她口脂有毒……   岳昭:我去??!!! 第97章   旭日干在白神这些年可谓顺风顺水。   他出身贵族,父母死后就与姐姐相依为命,但彼时姐姐已经成了大王妃,他的起点就比旁人好上太多。从小旭日干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长大后上了战场又锋芒毕露,不曾吃过亏,到如今战功赫赫,成了大王手下的一员猛将。   白神向来崇尚武力,他如今的位置,都是自己真刀真枪坐上来的。   所以起初在面对杨蒙和杨阔时,他并不畏惧,只觉得兴奋,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怎么会嫌累?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旭日干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反应也慢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   旭日干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扫视着面前越来越多的敌人。   “——你们是何人的兵马?!”   他咳出一口血,指着对面的人狠厉地问道。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败了!   杨阔与杨蒙对视一眼,朗声道:“吾等乃岳家岳昭麾下玄甲军!”   说罢,两人不欲废话,同时动手,从左右两侧杀向旭日干,下刀的方向皆是要害,不准备给他留任何退路。   今日必要此人命丧在此!   锵锵!   刺耳的撞击声不断传来,双方武器碰撞出零星火花,战场周遭烟尘飞扬。伤口上崩出的鲜血顺着旭日干的手臂向下流淌,刀锋飞过之处,带出一串血珠。   不远处,门都也带着人,与身边的玄甲军纠缠着。   他本是汇合了古日一起过来想要救下旭日干,谁料打斗中把自己也陷了进去,知道中计以后,却再看不到古日的踪迹!   这个小人!   驻兵大营最开始就是从里面乱起来的,门都想到了今天属下传来的那些流言。   他悲痛地朝旭日干方向大喊:“旭日干!是古日!一定是古日串通他们背叛了我们!”   如果不是这样,敌人怎么会进来的如此顺利!古日的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大王子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中出了内奸,除了古日还能有谁!   喊完这句话,门都就被一根飞来的箭矢射·中后心!   “门都!”   亲眼目睹了门都死亡的旭日干嘶声喊着,想要挥开缠着的两人,却又被二人追上,拦住去路。   不远处,岳昭缓缓放下手中长弓,笑道:“古日逃得好啊。”   这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岳昭环顾四周,侧头朝楚念笑道:“走,咱们去找那只跑掉的老鼠。”   哪怕帮她们背了锅,那也不能留下这个祸患,之前她就一直在留意此人的动向。   时间不长,这人跑不了多远。   岳昭调转马头,带人朝着大营后方追去。   旭日干想着门都临死前喊出的话,心中的乱麻仿佛被一刀斩开,他哈哈冷笑:“难怪,难怪啊……”   大营出了奸细他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古日!   再一细想,他就明白了。   大王子不愿看着他势大,想要他死在这里,就让古日勾结了外敌。   大王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野心勃勃,尤其是已经成年了的王子,野心随着年纪,膨胀地一发不可收拾。   旭日干不止一次向大王进言,想要大王把这些王子的势力打压下去,保证大王妃和六王子的地位和名声,同时也能保证白神王庭的稳固,杜绝王子间的争斗。   继承人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其他王子希望!   大王对旭日干很欣赏,也肯重用他,却在这个问题上罕见地回绝了他的建议。他不觉得放权给其他王子有什么问题,他们白神,就是要最凶狠最出色的狼来做头狼。   他们遵崇的,是物竞天择。   只要能带领白神走向新的巅峰,用什么手段他并不在乎,哪怕新的狼兽有一天会来挑战头狼的地位!   大王妃的儿子他喜欢,其他儿子他也一样喜欢,只要他们能壮大自己的势力,显出他们的手段,他不介意把权力分发下去。   大王糊涂啊!   面对杨蒙杨阔疾风骤雨般的进攻,旭日干越发力不从心,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直到他被打倒,发抖的双臂撑着武器,撑了几次才勉强单膝跪地,慢慢借力站起。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其他战场的亲卫已经快要消失殆尽,门都死了,古日逃了,谁都不能空出手来助他脱困,反而是敌人的增援源源不断。   混乱的厮杀声中,他带着背上几支暗中射·来的冷箭,还在勉力支撑。   杨蒙抹了把脸上的血汗,竖起刀锋,用白神的语言喊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不会活捉折辱你,你会堂堂正正死在这里。”   这是你应有也必须有的归宿。   旭日干咳着血,放肆大笑:“哈哈哈哈……那尔等就来试试,有没有那个福气,拿我项上人头去你们将军面前邀功!”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肯服输,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也不想死!   奋力撕下衣摆,旭日干用牙齿将自己的手与刀柄紧紧系在一起,后撤一步,重新摆出迎敌的姿态。   天要亡他,他也要站着死去。   杨蒙不想打破这人最后的遗言,对方狂妄的态度让他皱了皱眉,但怕他临死前暴起反伤,杨蒙反而拿出了更加慎重的态度。   狂风翻卷,地上的沙砾到处乱滚,外围的将士也默契得收起手上的弓箭。   双方不约而同喝了一声,快速朝对方冲了过去。杨蒙与杨阔十分默契,避开正面扫过的刀锋,朝旭日干受伤的位置猛攻,出手毫不留情。   旭日干早就被他们二人打得一身伤,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十几招过后,杨蒙抓住时机——   挥刀侧起,人头落地!   滚落的人头双目圆睁,带着无尽地不甘与愤恨,旭日干的尸体仿佛失去支撑般缓缓倒下,溅起一阵尘土。   杨蒙抓起人头,随手扯了块布包起来,挂在马上,声音有着发干:“可惜没个盒子。”   哪怕立场不同,杨蒙也觉得旭日干是条汉子,还是想让他体面些。   杨阔收了刀,哂笑一声:“大不了回去你再找个盒子装他,我刚刚还看到少将军来了呢,怎么这会儿也看不见了?”   岳昭此时正带着人追在古日后面。   胯·下战马狂奔,四周的景色连成一片,狂风扑面,吹得发丝扬起,她紧紧盯着前方的人,俯身避开飞来的冷箭。   古日本就有伤在身,答应门都去救人也只是出于合作的情分,但为了这点情分去送命,那就大可不必。   眼看驻兵大营已经败了,还不走难道要跟旭日干一样,把命留在那里吗?   他又不傻!   只要他保存实力,旭日干死了,大王妃少了最大的依仗,大王子定会出面替他求情。   奈何身后的人追得太紧,根本甩不掉!   古日疯狂地催促战马,挥舞的马鞭越来越用力,战马身上已经起了道道血痕。   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岳昭取出长弓,拉弓蓄力,微微合眼,顷刻间,三箭齐出!   “啊——”   前方三人跌下战马,还没爬起来,就被岳昭等人的马蹄踏碎了手脚,运气不好的,脑袋都被一脚踏碎,红红白白的颜色散落一地。   古日听见身后筋骨碎开的声音,目眦欲裂:“你到底是谁?不要欺人太甚!”   他身后这人狡猾难缠,看似没有追上他们,却总能在他以为已经把人甩开的时候冒出来,跟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反复几次之后,古日还看不出来那就是傻了!   “嘿嘿,这就受不了了?”   岳昭咧嘴一笑。   楚念还在解决古日留下来断后的人,她自从发现这个“老鼠”以后,就紧追着古日不放,把人溜到现在。   看样子,是时候收尾了。   不然等古日找到附近同盟部落,那就是真是让人从她手里跑了。   岳昭提气拉弓。   这次,她瞄准了古日。   枣红色的战马不知疲倦地奔跑着,长风吹起鬃毛,高高抬起的马蹄重重踩下,没有丝毫犹豫……   一切归为平静,岳昭喝了几口水。   此时天光乍现,将明未明,四周泛起了薄薄的雾气。   这一夜真是过得吵吵闹闹,鸡飞狗跳,非常充实了。   她一双眼睛熬得有些泛红,身上脸上都沾着不知道谁的血,干了以后黏在身上,连头发丝都没能幸免,浑身上下的气味更是一言难尽。   回头看看楚念和王兆,他们身上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岳昭将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声音有些嘶哑道:“走,回去看看咱们今晚拿到的人头够数了没。”   “还用说吗,肯定是够了!”王兆喝了一夜的风,声音也不似往常清亮。   “这回别说旭日干帐下的一万了,就是两万咱们也拿得出手!”王兆跟在岳昭身后兴致勃勃道。   他们今晚上可是下了大功夫,玄甲军倾巢而出,打得就是措手不及。   楚念看起来有些疲惫,她望了眼居山关的方向:“将军,大军再有两三日就到了,到时我们怎么办?”   她们这一仗打得漂亮,开了个好头,就是不知等大军到了,她们还要不要跟在大军身后听候调遣。   闻言,岳昭拍拍胸前的白神布防图,扬头道:“有了这个,咱们自然要做前锋该做的事。”   白神王庭的纷乱不会停止,各王子之间的内斗只会不断加剧,趁着水浑,那就要看准时机!   守着居山关有什么意思?   都破成那样了有什么好守的?   有了布防图,不出去浪一阵,多可惜。   作者有话说:   岳昭:走,带你们去浪!   ————后台————   蠢作者:喏,你的便当,拿好,还是热的。   旭日干:我这就嘎了???   蠢作者:不然呢?想活得长,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第98章   天边缓缓出现一缕金光,这样的颜色,让人在寒冷的冬日里,也感受到了稀薄的温暖。   岳昭带着人一口气回到大部队原先驻扎的地方,时隔多日,她们终于与自家的队伍顺利汇合。   “外面是什么声音?是敌军来了?”   帐篷里传来苏五娘憔悴的声音。   “不是敌军。”   帐外的兵士听到动静,尽职尽责答道。   闻言,苏五娘才放下心,缓缓躺了回去。   从昨晚到现在,她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躺在帐篷里松软的毛毯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哪怕闭上眼睛休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再次惊醒。   听着帐外的风声,她蜷缩着身子,尽力让自己好受些,这是她记忆力第二个最漫长的夜晚,第一个则是她们家突逢巨变的那晚,夜长得让她心慌。   “苏姑娘睡下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突然传来熟悉的沙哑声音,还在假寐的苏五娘忽然睁开双眼,忙不迭坐起身。   “周姑娘,我还未睡下,可是有事?”   周曼语现在外面,道:“昨夜慌乱,想来苏姑娘也未能好好休息,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苏五娘强打起精神,对着帐帘道:“周姑娘进来说话吧。”   获得准许,周曼语才掀开厚重挡风的帘子,脚步轻缓地踏进来。   迎面看见的却是苏五娘煞白没有丝毫红润的面色,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乏困和憔悴。   苏五娘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是肯定瞒不过眼前人的,她自觉地伸出纤细手腕,轻声道:“劳烦苏姑娘了。”   见她这看似乖顺的模样,周曼语心下轻叹,伸手搭在她手腕上,细细感受指间传来的跳动。   收回手,周曼语蹙着眉,像是有些为难。   苏五娘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一看便知是有不妥,道:“我这身子如何,自己也是有数的,周姑娘直言便可……”   她调出来的口脂有多大的毒,自己当然清楚,长久下去自身受到影响是肯定的,更何况现在她全身上下都是伤,这种情形,活不长也是应该的。   周曼语沉吟了一会儿,道:“姑娘的底子好,从现在起放宽心,每日服药,好好修养,不出一个月,就能慢慢养回来。”   这个结果让苏五娘有些惊讶,但眼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她原先是想拿自己这条命杀了旭日干的……   死不了,她又能去哪呢?   她张了张口,恍惚间听到自己说了一句:“好,我会活下去……”   周曼语看得出来她意志消沉,想起昨夜楚念的话,她出声安慰了几句就去开药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想清楚才能看开,她只能医治身体上的伤痛,至于心中的病痛,她无能为力。   她出神地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小声喝道:“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周曼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她忍住想要原地跳起来的冲动,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王兆哥哥一定跟着将军回来了。”她喃喃道。   昨夜那般凶险,她的心就一直悬着,既怕有他们的消息,又怕传来的是他们的坏消息。   如今他们终于安全归来,不去看一眼怎么能安心?   周曼语赶紧跑了过去。   跑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最先来到的是周厦。   他们虽然都姓周,却没有任何相近的关系,但因为是同宗,周先生一直都很照顾她。   周厦昨晚听命留守,带着留下的人驻扎了大本营,今早看着杨蒙杨阔兄弟回来,还让他们先去消息,看似稳得一批,其实心里也是十分心焦,从早上就一直站在这里,只要岳昭她们一回来,他就能看到。   岳昭大老远就看到拿着鹅毛扇,屹立在风中的周厦,她伸出手挥舞,咧着嘴大笑,带着战马停在周厦不远处。   “先生这么不放心我等,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等我?营中一切可还顺利?”   岳昭跳下马背,快步走过去,笑着问道。   周厦的视线从她身后扫过,见熟悉的人一个个都还安好,顿时安心不少。   收回视线,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答道:“一切都好,两位杨参将已经归营,将军这边呢?”   岳昭伸手揉了揉周曼语的脑袋,把人放到后面去找王兆,才拍着胸口自夸:“先生还不知道我?我想送走的人,就没有送不了的!之前我还想着换个新舆图,这回新舆图不就到手了。”   瞧着岳昭得意的模样,周厦摇了摇手中鹅毛扇:“顺利就好,大家一夜劳顿,我已着伙头兵埋锅造饭,熬点热粥给你们暖暖身子。”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走回帐篷。   王兆身上不仅有血污,味道还难闻的很,只略略跟周曼语说了几句话,就傻笑着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帐篷。   一群人坐了没一会儿,熬好的热粥与干粮就被送了上来,闻到食物的香气,岳昭才感觉自己腹中早就开始打鼓。   玄甲军中,岳昭的饭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伙头兵过来给岳昭送饭,用的都是他们带着的大锅。   岳昭一个人就先干了三锅才觉着活过来了。   “呼——可算舒服了。”   食物带来饱腹的幸福感安抚了一夜奔波的疲惫,跟她们狼吞虎咽的吃相相比,周厦就斯文得很,待岳昭放下锅,周厦也停了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听闻将军让楚念救了个人回来?”   周厦这会儿才想起来营中多出来的人,就问出了口,知道了来历,他也好看着把人怎么安排。   王兆也放下碗,答道:“将军,曼语说苏姑娘奔波一夜,未能好好休息,伤势有些不好,如今正在歇着。”   岳昭:“那就吩咐下去,我们的兵士先原地休整,养好精神。”   说罢,转过头跟周厦说起了苏五娘的事。   周厦对于苏五娘的事倒是感触不大,只觉得这女子心性坚韧,做事果决,凭着这些手段,若是没遇见他们,想必她也能达成所愿。   岳昭又想起那晚苏五娘的眼神,还有王兆转述的话,决定还是亲自去看一看,也好让苏五娘安心养伤。   苏五娘喝完兵士送来的药,有些昏沉,但依旧紧着神经,见到岳昭时,还柔柔地笑了出来。   “小将军,你拿到旭日干手里的图了么?”   苏五娘心里清楚,岳昭愿意派人出手救她,不过是想谢她之前给出的消息,不必想都知道,那图对岳昭来说有多重要。   岳昭让她躺好,自己坐在床边,道:“我能拿到白神的布防图,还要多谢苏姑娘给出的消息。”   说完,岳昭顿了顿,又道:“昨晚的仗,我们打赢了,旭日干等人皆已伏诛,说来,若不是姑娘给旭日干下了毒,事情还真不会这么容易。姑娘如今可以在这里放心休养。”   苏五娘想过自己听见这个消息会很开心,但真正听到了旭日干的死讯时,她心中并没有那么快乐,取而代之的是漫上心头的轻松与迷茫。   她的仇人死了,虽然不是死在她手上……   “多谢将军为我苏家上下报仇雪恨。”   苏五娘撑起身子想要给岳昭行礼,还未起身,就被岳昭结结实实给按了下去。   “苏姑娘不必如此,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先安心养伤才是,待你养好伤后,是走是留你可自行定夺。”   闻言,苏五娘苦笑:“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去处,承蒙将军不弃,安居一隅,等死罢了。”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身上的毒并不是不能解,且我军中用人不论男女,如你看到的,只要有所长,来日定有姑娘一席之地。”   岳昭不赞同她消极悲观的说法,就地给苏五娘画了个大饼,看她安心了不少,嘱咐了几句就回到了帐篷。   方洛几人把岳昭带回来的图展开。   看着山川溪流,部落人数等极其完整详尽的白神各部落布防图,周厦摇着扇子,啧啧道:“就是不知,这图的真假……”   “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王兆接着话茬,想了想,又道,“这可是旭日干亲手藏起来的图,应该不是假的。”   岳昭点点头,盯着图看了半天,才指着一处道:“咱们现在应是在这儿。”   周厦则是点着另一处:“距离咱们最近的白神部落,在这里。”   凭着自家小将军的性子,周厦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闲不住,有了这般详细的舆图,不搞点事情简直不符合岳昭的作风,干脆顺着她的意在图上点出来。   换而言之,你想做就做,我跟着你干!   果不其然——   岳昭思忖片刻,满意地嘱咐周厦道:“若是想要单独深入白神,我们就不能带这么多人,再者,大军不日就到吉州城,咱们得留下消息,打声招呼。”   深入敌军腹地肯定要轻车简行,最多也就只能带个几千人马,否则打草惊蛇,就落了算盘。更何况,她毕竟还是前锋军马,要真是一声不吭就带人走了,她都能想象到大将军的脸色能有多黑。   “把这图重新画一份,连带着战报送到吉州。大部队得先留在居山关,我带三千人再往里走走。”   岳昭又看向周厦点出的地方,皱着眉道:“你确定上来就要玩儿这么大?”   她拢共就打算带三千人,周厦上来点出的就是个五千多人的大部落。   周厦敢点出来,自然有把握。   “小部落人数少,但为了安全,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咱们手里三千人,哪怕是突然袭击,也很容易暴露。”   但反过来,大部落却从来不肯让小部落在周围安家,他们不愿意分享出来之不易的占有资源,只希望小部落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就给了岳昭等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周厦对岳昭有着盲目的信心,别说三千对五千,再翻一倍,他都觉得岳昭肯定会赢。   所以,哪怕带着三千人过去突袭,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他们的行踪更不容易暴露。   这样的大部落,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想打…… 第99章   两日后,靖平侯张婴率领大军抵达吉州城。   大军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这也是张婴有意为之。有些事情需要速战速决,但带兵出征不似寻常应战。   瞥了眼下首的不孝子,张婴有些嫌弃地收回视线。   大军发兵之时,刚好是张腾与贾乐乐完婚不久,新婚夫妇正蜜里调油却不得不分开,每每想起这个,张腾就又想给夫人写信了。   行军路上无聊得紧,他就只能每日把自己的见闻和感想写在信里,每日一封从不间断,军规有令,家书是每半旬记一次,哪怕他是世子也不能例外。   虽然每次传信兵都觉得,光是世子一个人的家书都得有个二斤重,但依旧尽职尽责把信收好传回去。还好世子妃的话并不多,回过来的信还是让人轻松不少。   好一会儿,帐外传来兵士的脚步声,小兵进门禀告:“元帅,廖檀来了。”   “带过来吧。”张婴淡淡道。   吉州城经过玄甲军的手笔,与之前的破败不堪已经相距甚远,城墙被修得像模像样,还有专门的地方收留那些孤儿寡母,男丁则是被征召干活,做一些修复工作。   他们到的时候,整座城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残败废墟,反而各处井井有条。   后来张婴才知道,岳昭原先就用这里的人,草草建了个班底,好让她带兵抽身离开后,吉州城的修缮工作也不会停止。   现在吉州城主事的人,就是廖檀。   廖檀在知晓大军现身吉州边界时,就料到自己定要被召来问话。他原本只是吉州城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在吉州战乱后苟颜存活至今,借着岳将军留下来的一点人马安抚百姓。   别人以为他鞠躬尽瘁,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吉州城的规矩早就被岳将军立下了,他也不过是尽力而为。   张婴看着眼前衣着破旧,但丝毫不觉窘迫,进退有度的瘦弱男子,突然有些佩服岳昭,真是不知道她哪来的本事,还能在废墟里挖出这样的人才。   眼角余光又扫到正在出神发呆的张腾,老侯爷闭了闭眼,忍下想要拿鞭子过去抽人的念头。   角落里的张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收回神游的思绪,暗暗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林光烨身后。   林光烨:“……”   “你就是吉州城里主事的人?”   张婴胡子花白,但身着盔甲的他依旧威严不减,气势逼人。   站在下首的廖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一般。   他面上强撑着,恭敬答道:“草民不敢托大,不过是承蒙岳将军厚爱,为吉州城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张婴道:“你不必自谦,自岳昭带人离开后,你安抚民心,尽心尽力,你做得这些我已知晓。吉州城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你的功绩,我会为你上表陛下。”   话已至此,廖檀也不是笨人,他肯为了吉州城呕心沥血,虽然不乏爱民之心,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他知道军伍之人不喜欢辞来谢去那套,便当即跪下行礼,朗声道:“多谢元帅。”   见他跪谢,张婴脸色也好了些,道:“之前布下的命令,尔等继续,玄甲军撤回去的人,我会派人补上。战事为先,本帅顾不上许多,你要安抚好百姓,莫让城中慌乱。”   廖檀再次俯首:“草民领命,必不负元帅所托。”   该说的都说完了,见张婴不开口,廖檀非常自觉地告退。   张婴挥手准许。   大军初到吉州城,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能抽出空来见一见廖檀,都是看在吉州城眼下是他主事的份上。   吉州城算是安排好了,但吉州城之外的县镇日子还是不好过,自然不能忽略不管。白神贫瘠之地,除了各式矿产,什么都缺,部落中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彪悍之辈,刚会走的小孩都喜欢逞凶斗勇。   未国出兵三万还能看做是来收拾吉州局面,但当白神边境多了二十万未国兵马,那自然会震动白神王庭,不日就会率大军来应战。   张婴看着帐中的舆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帐外,脚步声再次传来,不似之前急促,来人脚步稳健有力,张腾都不自觉抬眼望去。   “玄甲军楚念,见过元帅。”   张婴早就下令,玄甲军来人不用通报,看到来人是楚念,面色和蔼道:“不必多礼,你们小将军怎么把你给派来了?”   张婴在京城的时候见过楚念,自然也知道她是岳昭手下得力之人,岳昭把这娃娃派来,想来是有要事。   楚念站起身,拿出随身带着的战报与舆图,双手呈上。   “这是将军从旭日干手中缴获的白神舆图,我们测验了图中好几处地方,舆图中记载皆未有假,将军便派我亲自护送,将此图献给元帅。”   这份舆图是照着岳昭手里的原版画的,废了不少功夫,事关重大,岳昭不放心,还是让楚念亲自走了一趟。   张婴让人接过楚念手上的东西,没有急着看那份舆图,而是打开了下面信封中的战报,一目十行。   少顷,朗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好!”   张婴看完手中战报,忍不住夸赞道:“你家将军不愧是岳家之后,这一仗,打得好!”   一听是岳昭打了胜仗,张腾也躲了,站出来道:“元帅,是岳昭的消息?她如何了?您如此高兴?”   不仅是张腾,林光烨的脸上也是好奇的神色,更别说帐内的这些部属,一个个伸着脖子,想看看那位女将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闻言,张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张腾,凉凉道:“哼,岳昭如何?她深入敌营,与麾下玄甲军里应外合,夜袭白神驻兵大营,歼灭敌军万余,旭日干,古日,门都,这三人皆已伏诛!”   张腾摸摸鼻子,默默退回林光烨身后。   得,他就不该上赶着自取其辱。   自从岳昭入了他爹的眼,他爹就整天念叨,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有多好多好。   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老头子亲生的!   看着不争气又躲回去的儿子,张婴连带着也瞪了林光烨一眼!   林光烨:“……”   林光烨默默移开身体,决定下次要跟张腾离远一些。   他还在养伤呢,他只是长得壮。   楚念丝毫不理帐内的来往官司,只低头道:“将军已经带人深入白神,未免打草惊蛇,只带了三千玄甲军,将军还派我来,带吉州城内的玄甲军与前方人马汇合。”   换言之,吉州城内的事情就交给大部队了,城里的玄甲军她要带走。   “胡闹!”张婴道,“你们也不拦着?白神的部落是那么好打的吗?!”   白神王庭麾下大大小小的部落不知凡几,他们的驻兵制度自然也很特殊,根据部落的规模,派遣不同数量、相应实力的兵马过去坐镇,哪里是三千人马说打就打的?   楚念低头不语。   三千怎么了?她也觉得三千够了。   将军提出来的时候,反正在场的人都没反对,大家都觉得能打。   “那你们剩下的人马……要去居山关?”   人估计这会儿都跑进白神了,他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张婴轻叹一声。   岳家的人确实好用,就是血性太足,也不知是好是坏。   “是,将军让我等暂时与居山关汇合,静待白神动作。”   楚念也不隐瞒,老老实实把岳昭的话转述到位。   张婴道:“也罢,待肃清吉州境内的宵小之徒,我等也是要往居山关去的。”   到那时,白神大军压境,他自然是要带人过去的。   另一边,在帐外不远处的地方,几个流民正在帮着伙头兵捡着木柴。   那几个伙头兵冷眼坐在一边,高声谈笑着。   “嘿嘿,大哥,您看这些够了么?”   一名干瘦的汉子搓着手走进,脸上露出谄媚的笑。   他们是这一带的流民,家里人都死光了,也习惯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就想着走个门路进军营,找口饭吃。   更何况大军这么多人,用要有几个干杂活的吧,他们不敢上阵杀人,所以就来试试伙头兵的门路。   几个人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凑了凑,都塞给那几个伙头兵了。   那几名伙头兵挑眉看了眼地上的木柴,其中领头的又问了句:“你们确定要当伙头兵?”   “那是那是,您看看,咱们这都是年轻有力气的,反正家里人都没了,求求大人高抬贵手,招了我们吧。”   那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着。   领头的看了一圈,忽然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人跟你们是一起的?这样子不像是未国人吧?”   被指着的是个少年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但眉眼俊秀,鼻梁高挺,还有着一头卷发。   那人听了,赶紧把身后少年拉出来,指着他道:“这孩子命苦,他爹是白神那边的,打小就跟他娘一起生活,这不,打起仗了,他娘也没了,我看着可怜,就把人带着了。”   说着,还不忘拉过年轻人,道:“快,傻孩子!来给大人们磕个头!”   那年轻人仿佛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停请求,只是双眼滑过的鄙夷一闪而过,没有人注意。   一群人求了很久,那伙头兵中领头的才肯点头让他们跟着走。   还不忘回头告诫身后的人:“进了这里都老实点,别想着伙头兵就能不打仗了,要是想逃,军法处置!”   那少年走在队伍的末尾,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不停地打量着各处营帐的布置。   之前跪求的那人扯了扯这少年,低声道:“我是看你年纪小才带你的,进来了就好好混口饭吃,不要惹事。”   少年扯着嘴角露出个笑,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道:“知道了,谢谢大哥。”   要不是想要瞒过那些兄弟,顺利进行自己的洗礼,他才不会跑到这边来。   未国的大军来了,就是不知道王庭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进入冬季,白神的气候也越来越冷。   部落里,常年经历风霜日晒的女人们,正拿着自家的木桶在湖边汲水。   已经能帮家里干活的女孩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年长的妇人们也趁这个时间,抽出空闲聊几句。   妇人之间聊天的话题不外乎就是那些家长里短。聊天的空隙还看看不远处的女孩们,听着女孩青涩热烈的笑声,妇人们黝黑泛红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笑容。   “卓玛,过了今年你就要十六岁了,咱们部落里那几个小伙子,就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吗?”   “谁说没有喜欢的?你再这么说,达阳要不乐意了!”   “看看你们,把卓玛都说害羞了哈哈……”   听见大娘们的打趣,叫做卓玛的女孩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穿着颜色鲜艳的外袍,方脸大眼,双眉浓黑细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双肩宽阔,身姿高挑,是巴音日乐部落里有名的美人。   自从她成年以后,部落里就有好几家人过来打听,想要娶她进门的小伙子多不胜数,甚至还有外面部落的人慕名而来,那些人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大家都很好奇卓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直到有人看到她收下了达阳的花。   卓玛和达阳的婚事定下后,部落里其他女孩子们也陆续有了人上门提亲。   到现在,所有的适龄女孩都有了去处,但部落里,还有大把的年轻小伙子找不到媳妇。   “幸好现在攒上几年的钱就能买个媳妇回来,不然我家那个小伙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就是就是,部落里的女孩子还是太少了。”   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女人们提一会儿歇一会儿地走着。   这两年年景不错,贩子从吉州贩来的女人多了起来,价格自然随之下降,各家的人凑一凑家底,拼一拼还是能买一个媳妇回来。交了定金,也不用看人,到了日子贩子就会把人送过来。   听说好几家都已经跟人贩说好了。   部落里不少人家出门都是挺直了腰板,春风得意。   “我们家那小子还挑得很。”一个妇人用着嫌弃的语调含笑道,“非说就是买也要买个好看的,不好看可不娶!”   众人哄笑起来,还有人扬声打趣道:“长得好看的可贵着哩!”   她们都跟贩子打过交道,也知道其中的门道。越好看的价格就越高,这种女人只有大部落的富裕人家才买得起。   “哎呀,也就是再多攒攒银钱。”那女人粗着嗓子,脸上笑意不减,“反正我家的小子还小着呢!”   大家嘻嘻哈哈地大笑着,打着招呼回到家里。   卓玛还在带着弟弟妹妹们把羊赶回去,家里面的羊并没有很多,卓玛每天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看着部落上方缥缈的炊烟,卓玛也开始着手家里的晚饭。   她的母亲在生下最后一个弟弟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自那以后,卓玛就成了家里女主人的角色,担心弟弟妹妹没人照顾,她拒绝了早年来提亲的所有人。   达阳是自己部落的人,也是卓玛挑了很久才决定嫁的人,想起他每天都会送来的各种小东西,还有热烈的眼神,卓玛总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将今天剩下的烤肉架在火上,旁边壶里的奶茶已经冒起了白烟,弟弟妹妹们围在卓玛身边,看着火上的烤肉不停流口水。   不一会儿,香味飘出来,卓玛的父亲大笑着走进来。   “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味了,我饿坏了!”   健壮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卓玛把分好的肉和奶茶递过去,难得有些俏皮道:“阿父要是再晚一点,你的这份就要进弟弟的肚子了!”   男人抱了抱扑上来的儿女,接过奶茶灌了一口,忽然沉下声音道:“吃完饭,把阿父的盔甲弓箭找出来吧。”   “……阿父?”   卓玛有些不知所措,部落里的人三个月前才过关回来,大家带回来很多好东西,父亲也不例外。   “为什么又要去?”卓玛弱弱地问道。   部落里的人都说,过关可都是要拿命去拼的活儿,三个月前去的族人,也不是全都好好回来的,卓玛的心提了起来。   这个家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再失去父亲,她不能想象该怎么活下去……   男人摸了摸卓玛的头,叹了一声:“我跟旁边几家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大家一起去。现在去狩猎,带回来的东西都能卖出个好价钱,你明年就要出嫁,趁着阿父还能有力气,再去猎一次,也好给你多备些嫁妆。”   卓玛抿抿唇,喝下去的奶茶也不能带给她丝毫温暖。   家里的盔甲和弓箭都是祖传下来的,哪怕已经磨损地厉害,但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白神的冶铁技术非常落后,更没有什么有名的工匠,盔甲武器这样精致的东西,部落中太少太少了,家里的这副盔甲还是曾爷爷不知道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知道有多珍惜。   卓玛心不在焉地把东西找出来,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父亲把它们擦了又擦。   弟弟妹妹们也好像感受到了帐子里沉重的氛围,不安地围在卓玛身边,不敢出声。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孩子们,只好主动凑过去开口解释:“达阳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你是阿父最心爱的卓玛,阿父不会让你嫁过去受委屈的。”   他们家在部落里不算富裕,但达阳家的条件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多少,要不是卓玛是部落里最好看的姑娘,达阳家根本不会跟他们结亲。   自己的女儿能干又美丽,只要在入冬下雪前再去猎一次,他就能凑够一份体面的嫁妆。   父亲的话让卓玛非常感动,她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慌乱了起来。   “有人来了!好多人!好像是军队!”   “怎么回事?”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快跑!快跑啊!”   男人听着帐外的喊声,拿起身边的弓箭就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回头嘱咐孩子们:“你们不要出来,阿父去看看怎么回事。”   卓玛抱紧了身边的弟弟妹妹,用他们身上的体温安抚住自己的情绪。   帐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刀剑入肉的闷吭声,刺耳的惨叫声,卓玛的心里越来越乱。   终于,在听到隔壁大娘熟悉的叫喊声时,卓玛哆哆嗦嗦地走到了门口,从厚重的门帘中挑起了一丝缝隙。   外面到处都是燃烧的大火,火光的映照下,地上的尸体和鲜血暴露在她眼前。   陌生残暴的敌人围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在部落里进行着残忍的屠杀!   卓玛紧紧捂住嘴,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   隔壁大娘,父亲,伯伯……   他们没能靠近就被敌人杀死,保护他们的驻军也一个个的倒下。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卓玛回头看着惊慌失措的弟弟妹妹们,幼崽趋利避害的天性,让他们在慌乱中也保持着沉默,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逃!   她要带着他们逃!   卓玛忍着内心的悲痛与仇恨,拿起了父亲送给她的小刀。   她们不能死,只要还有活下去的人,就能给父亲和族人们报仇!   她小心翼翼地在帐子后面割出一条缝隙,趁着还没有敌人发现,她慢慢爬了出去。   她们的帐篷在比较外面的地方,位置也很偏僻,以前卓玛还很嫌弃父亲为什么要把家安在这里,到现在她由衷感谢父亲的先见之明。   背对着火海血污,卓玛拉着弟弟妹妹们出来。   “不要喊,不要哭,跟着我走。你们要记住今天巴音日乐部落经历的一切,记住敌人的样子,我们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孩子们往后看了一眼,深深地点着头。   卓玛带着他们拼命朝外跑,她们匍匐在地上,快速地爬着。   草叶,碎石,她们什么都顾不上了。   就在她们以为已经脱离敌人的视线,终于能松口气时,卓玛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几只马蹄。   她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从灵魂而来的恐惧让她哽住了喉咙。   “呦,还是个姑娘。”   年轻清亮的声音在卓玛耳畔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卓玛含着眼泪顺着马蹄抬头看去,月光下,一个年轻的少年骑在马上,满头的小辫子束成马尾扎在身后,一双好看走神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可惜。   卓玛还未动作,就被人从身后抓了起来,弟弟妹妹们也被那些人揪了出来。   看着这些人与屠戮族人的那些人是一个装束,卓玛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憎恨地看着这些人,用不知哪来的勇气朝他们大骂。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的灵魂永远也不会到达天国!你们一定会下地狱的!”   沈岐骑在马上,听着那少女叽里咕噜地喊着。   玄甲军由岳昭带头正面拼杀,他负责守在外围,专门等着这些漏网之鱼,他迎着月光看向这几个孩子。   他听不懂白神的语言,但并不妨碍他看到少女眼中的仇恨。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突袭之前,周先生带着杨大哥把他们叫过去,细细叮嘱一番。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抬手拔出腰间长刀,神色漠然道:“我最大的仁慈,就是让你们能够没有痛苦得死去。”   抓住人的护卫听见这话,俱保持沉默,而后出手,利落地结束了手中人的性命。   这场袭击从头到尾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   岳昭带着人清扫战场,保证不留一个活口。   而后让人挖了个大坑,统一把尸体都放了进去。   她提着亮银枪站在大坑旁边,看着部下把土一层一层地盖下去。   月光下,岳昭表情肃穆。   “踏平整些,动作快一点。”   说罢,转身离开。   她们必须敢在天亮前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沈岐:……你就是喊破嗓子,我也听不懂。 第101章   白神王庭收到消息的时候,各处势力集结出的局势一触即发。   白神因为地理位置已经各方面原因,一直没有固定的生存地,但上一代大王在夺嫡胜出后,就强硬地霸占了水草最丰美得地方,学习别的国家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王城。   王城经历了数十年的建造修补,现在已经成为了草原上最繁荣的地方,城里人口密集,商业发达,白神的贵族们都以在王城安居为身份的象征。   而在王城最中央的宫殿中,此时也穿出混乱的吵闹声。   边境驻兵大营被破,损失惨重,居山关出现未国大军的消息宛如巨石砸进深谭,激起高高的水花和无尽的波纹。   一名须发皆白,但身材仍然魁梧非常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铺着虎皮的王座之上,底下的臣子和他的儿子还在争吵不休。   身材火辣的女奴温柔小意地给他斟上美酒,他饮下杯中的酒,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审视着王座之下所有的面孔。   下首的大臣勋贵们高声不断,有些更是吵得拉起了袖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旭日干死了,大王妃整日以泪洗面,但王更关心的,却是边境即将失衡的局面。   当初他们杀了未国来使,就做好了两国即将开战的准备,否则也不会让旭日干聚集三方驻军,驻扎在边境。   只是后来吉州事变,他们以为未国开战的速度并不会有多快,加上几位成年王子内斗不止,王庭下派调兵令得时间就晚了些。   没想到大军刚调度完毕,就收到了驻兵大营全军覆没的消息。   但如今,倒也不算太晚。   看够了热闹,王沉下眼睛,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精致的纯银酒杯底座落在桌面,激起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引起下首臣子们的注意。   众人顿时收了声音,恭敬地弯下腰请罪。   王哂笑一声:“吵完了?”   勋贵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哪怕面前的王已经人到暮年,不似年轻时健壮雄伟,但仍然没有人敢站出来挑战他的威严。   王又问:“吵了这么久,尔等可有定论?”   他语气轻柔,扫过他们的头顶。   而众人纷纷噤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先站出来。   王的视线看向站着的七个儿子们,这些都是他已经成年的儿子。   他们各有性格,都野心勃勃。   年轻健壮的狼就应该带着这样的眼神。   至于大王后的八王子,正在外面经受他的成年洗礼,听说老三和老六都想插一手,但谁都没逮到这小子的踪迹。   王笑了笑,将身边的女奴推开,靠在王座上:“未国大军压境,孤要带兵亲征,谁愿与孤一起?”   大臣们抬头看着各自支持的王子,王子们也争先恐后地站出来,生怕迟了就慢了兄弟们一步。   而支持八王子的嫡系派却铁青着脸,不肯站出来表态。旭日干死了,但名下的部族还在,他们当中自然也有能位列大殿之人。   这样的大好时机,只要跟着王挣上丰功伟业,何愁不能登临储君之位。   但大王却好像忘了八王子一般!   其中有不服的臣子出言道:“此等大事,大王何不将八王子召回来,随军一起出征?”   大王皱着眉头,看向出声的大臣,不满道:“八王子正在经受洗礼,孤不欲因此打断他的成年洗礼。”   底下的臣子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大王沉着脸打断:“哈尔卜,现在更重要的是出兵居山关。”   对王来说,他的孩子可太多了,成年的是这八个,没成年的,还在孕育的孩子还有更多,女儿更是数不胜数。他身体依旧健壮,以后也只会有更多的子嗣。   他不在意孩子的母亲是谁。   王妃,女奴,歌姬,抢来的女人,送来的女人……他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女人,但他希望自己的臣子们知道,王子之所以尊贵,是因为身上流着他的血!   他是王,所以他们才会高贵。   想要他的王位,就要按照他的规则来争夺。   闻言,哈尔卜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旭日干死了,大家群龙无首,八王子最大的支持者就落在了他头上,但他到底没有旭日干手中那么大的兵权,也不敢在这里与大王硬扛。   思及此,哈尔卜有些心灰意冷。   大王不肯偏爱八王子,八王子上面这些哥哥们还想插手洗礼,旭日干一死,八王子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成了问题。   大王牢牢把持着白神最精锐的兵权,任何人在王权下都如蝼蚁一般,八王子现在只占了个嫡子的名头,局势对他们实在不利。   看他恭顺地退回原位,王满意地端起酒杯,仰头喝尽。   哈尔卜抬眼看了看现在前面的七位王子,心中暗暗做出决定。   想要八王子安然度过洗礼,还要赶得上在哥哥们立下军功前回来,那就只能将他们之间的和平打破。   顶着王有些不满的视线,哈尔卜再次站了出来,开口道:“大王的儿子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七位王子已经成年,臣以为七位王子都应该随大王出征,以军功显示出各自的实力,让王子们看到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才不会让储君故步自封。”   哈尔卜的一席话再次将殿中的气氛点燃。   原本想要合起来把八王子踢出局的七位王子纷纷撕下和善的面孔,他们的支持者也在大殿中争得脸红脖子粗。   都是成年的王子,谁不想像王一样一统白神,个个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现在听到哈尔卜的提议,怎么能不激动?   王看着哈尔卜的眼神突然兴味了起来,无他,这个提议原本就是他心中想要的。   他的儿子,必须是一群狼中最凶狠的那个。   再说,他统领白神各个部落二十年,没有人敢冒犯他的权威!   “哈尔卜说的对。”王站起身,笑道,“既然你们都愿意随孤出征,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吧。”   “唯有最厉害的勇者,才配得上白神王庭的宝座。”   殿中一片寂静,七位王子的脸上显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哈尔卜默默低头,静静看戏。   第二日,白神调兵完毕,王庭下令,大军出征居山关。   与此同时,重阳关的边贸正式运营了起来。   巡视着车水马龙,井然有序的街道,岳毅朝身旁的安阳王笑道:“实不相瞒,如今的重阳关是我守关这些年来,看到的最鲜活的重阳关。”   朝廷下令调走玄甲军后,开边贸的命令也随之而来。   因为是西北第一次尝试开关做边贸,岳毅的工作量直线上升,但看到活力更胜以往的重阳关百姓,他心中就觉得值得。   来往的商队形形色色,有他们见过的察合商人,也有没见过的金发蓝眼睛的商人。所有商队先要经过密耶的检查,获得准许后,才能持通关文牒进入重阳关。   沈家为了表示支持,是第一批到达重阳关的本地商队,双方在重阳关谈生意,还可以花钱找他们作保。有了沈家带头,很快便吸引了更多的商人,不管外来的人带了多少皮子香料或其他稀罕东西,未国的商队都能吃下。   才不过数月,重阳关已经人声鼎沸。   闻言,萧胥然点头,笑道:“若不是岳将军维护关内安危,百姓哪里能在此安然度日。”   萧胥然自请去白神监军被拒后,就被萧瑜派到重阳关来盯着边贸事宜,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帮着打通两边的商道。   也因着这份认真,博得了岳毅的好感,要知道他刚来时,只有在转告了岳昭让他带给岳将军的话时,才得了岳将军一个笑脸。   两人说了几句,萧胥然忽然道:“对了,京中来了消息,说吉州大捷,小岳将军功不可没。”   也是到了这里,萧胥然才知道岳昭的另一个名号,为了分辨父女俩,百姓会称呼岳昭为“小岳将军”,光是听到这个尊敬中带着些亲昵的称号,萧胥然就能想到岳昭有多受这些人爱戴。   他也让青峰出去打听过她的事。   果不其然,这里的百姓对岳将军非常敬畏,一旦说到小岳将军,却能数如家珍地说出她做得许多好事。   当初那个小姑娘的赤子之心,真是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萧胥然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听到萧胥然的话,岳毅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道:“昭儿带去的玄甲军,本就是她一手操练的,她的性子有些张扬,但她能打出这样的胜仗,我与荣有焉。”   “小岳将军大获全胜,岳将军教导有方才是。”   萧胥然不着痕迹地夸了一句。   一行人走过街角,萧胥然突然看到前方一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一时间,尽然怔在了那里。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殿下?”   岳毅有些奇怪道。   他顺着视线望去,却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被喊了一声,萧胥然才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有些抱歉道:“刚刚看到一个人,那背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过,那位故人不会在此才对,应该是我眼花了吧。”   回忆刚刚那个白衣背影,萧胥然竟有些怅然。   虽然他不喜柳相,但也不可否认,柳家大公子的风采在京中也是独一无二。   他二人之间也不过是见过几面,不算熟悉,柳家举族出京后,更是再没有见过了。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讨好未来老丈人.jpg 第102章   军营的生活总是没那么有趣,行军路上大家除了打仗,生活更是枯燥无味。   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他们往往都是白日休息,黄昏之后才会行军,借着夜晚的掩护,突袭下一个目标。   天快亮的时候,全军休整,回复士气,日落西山,就开拔赶路。白天的时间长,各处除了要休息和练兵,其他空出来的时间,兵士们闲得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岳昭瞧着大家懒洋洋的样子就不顺眼,天气虽然寒冷,但营中气氛绝不能这么冷下来,更何况军队中鱼龙混杂,闲下来反而会出事。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呢,饭后切磋结果成了打群架的场面屡见不鲜,到最后还要闹得四处找人给他们断是非。   如今连周厦都不肯随意出帐篷了,生怕半路又让人给拉走,花一下午时间精力当个调解员。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啊,过来吐苦水的周厦感慨着。   岳昭想着之前他们得来的那些战利品,干脆让带人搬了一箱金子过来。   说到这些战利品,岳昭就非常快乐。   要不怎么说强梁夜夜欢歌呢。   当初她看着这些收上来的战利品,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发了发了发了。   然后在楚念的强行镇压下,才把拿起来想放在嘴里咬一咬的金子,不甘心地放回原位。   她们不仅搜罗来了金银器物,还有很多不像是白神本地的东西,都是些旧物,不是跟商人换来的,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反正先把金银淘出来充做军饷,更有价值地就先好好收起来,作为以后的军饷。   方洛带着人都没耽误,连夜就把东西规整好,挨个登记入册,顺便按照岳昭的话,嘉奖了军中上下。   福利落到实处,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跟你卖命不是。   虽然现在已经不穷了,但岳昭依旧改不了花钱会心痛的毛病,不过,该花的时候,她也从没有吝啬过。   金子抬过来,她又让人在营中专门设了套擂台,就摆在离中军大营不远处的地方。   一番动作把人都吸引了过去。   她叫来王兆,楚念,沈岐,方洛四人,细细地说了番自己准备举办的游戏。   怕他们不明白,岳昭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   “所以,少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四个人各自为营,先让想参与的兵士们轮番到台上展示功夫,如果我们想要把人纳入自己的阵营,就要递上自己阵营颜色的布条?”方洛总结了一下岳昭的意思。   “对。”   这个规则还是她照搬了上辈子看过的一个节目里的套路。   总的来说,就是他们四个人分别是四个队伍的队长,每个人手里有100个名额,台上展示自己功夫的兵士就是他们争抢的对象,如果想要纳入己方阵营,就要出言打动对方,她们先选,而后兵士可以选择加入或不加入。   四个队伍满员以后,就要进行抽签,两组之间进行单人对决,用这种方法使每个队伍出局一半的人。   剩下的人则面临由岳昭等人设计的小组赛。   每一轮胜出的队伍可以加餐,失败的队伍也是要增加训练。   最后获胜的那组将获得最后的大奖——   一箱金子!   沈岐听完规则,当即拍手道:“那我要那个红色的布条!这以后就是我们队伍的颜色了!”   其他三人不置可否,出于照顾新人的念头,也都同意了他的说辞,几人商量了一下,楚念挑了黑色,方洛挑了白色,王兆挑了蓝色。   看她们都商量好了,岳昭便带着他们以及身后的大箱子,出了帐篷,大张旗鼓地走向那个布置好的擂台。   一路上还能听见部下们的窃窃私语。   “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还带着个箱子?”   “你们说箱子里会不会是啥好东西?”   “不能吧,就算是,这么一个箱子,也不够咱们分啊……”   “我怎么看这箱子……这么像咱们从白神缴获回来的?”   众人情不自禁地从各处围了过来,岳昭看他们生生把擂台围成点将台的模样,正了正神色,把规则又重复了一遍。   最后才说了最关键的。   “想要参加的,先去报名处报名,拿到自己的编号牌,先到先得!”   说完,还让王兆四人站了上来,他们手臂上绑着各自颜色的布条,台下的兵卒们已经开始躁动。   “我参加!我会枪法!”   “走走!先去报名!”   岳昭制定的独特赛制顿时就吸引了不少兵士,当天报名处就人员爆满。   每日进行三个时辰的选拔,时间有限,人员众多,岳昭就把他们展示的时间压缩到每人最多五分钟。   小兵们也都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有的到了时间还不肯结束,就会被下面的人强制叫停,有的更是用不到五分钟,拿着弓箭上来,表演了个百步穿杨。   王兆四人当然有一起争夺兵士的时候,岳昭还有幸见识到了。   那是个上来耍了套刀法的老兵,说是老兵,其实也就堪堪而立之年,刀法刚柔并济,大开大合,岳昭看了都忍不住替他叫好,更别说台下坐着的四人了。   周厦非要过来凑热闹,说什么这样也好跟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就过来做了个“主持人”的角色,别人展示完,他就上去先让人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让台下的四人开始表态。   楚念在兵士面前素来高冷,最开始跟王兆等人抢人时还有些不善言辞,吃了几次亏后,也学会了几人的话术,肯多说些招揽词了。   毕竟眼睁睁看着好苗子被人抢走,也是很不好受的。   不过倒也不妨碍四个人中,楚念的人气居高不下。   岳昭甚至亲眼看到一个小兵,看楚念没有选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王兆和沈岐的邀请,干脆利落地蹦下台了。   老兵名为粱健,看着下面四人齐刷刷举起来的布条,憨厚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在一片掌声中介绍完了自己。   周厦转过身,笑吟吟道:“几位队长有什么想说的?”   最坐不住地沈岐首先跳了出来:“选我们红队!粱健!只要你来!你就是我们红队的副队长!”   这是高官利诱型。   方洛:“我非常欣赏您这样的英雄,如果您肯加入我们,我也确信我们白队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这是温情画饼型。   王兆:“粱健!你是知道我的!我们从重阳关就一直认识到现在,你不选我,兄弟会伤心的,你难道是会让兄弟伤心的人吗?”   这是情分要挟型。   楚念:“我喜欢强者,我自己也是个强者,比赛就一定会有输赢,你应该是想赢的吧?”   这是切中利害型。   岳昭现在远处,脸上带着狐狸般的狡黠。   啧啧啧,这个比赛,有没有锻炼到兵士她不知道,但王兆他们四个得到了锻炼是一定的。   那个叫粱健的兵士左右为难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王兆的阵营。   岳昭笑意更深了,看来这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有了这个活动作为调剂,军中的气氛瞬间恢复了和谐。缴获来的牛羊就地宰杀,留下一部分风干成肉干,另一部分煮上浓浓一大锅肉汤,经由伙头兵的手,每个人碗里都能捞到三五块肉,再配上干粮,吃上一口,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少将军。”   岳昭出来巡视,再一次站到了擂台的不远处,观望台上正在展示拳法的年轻小兵。   “怎么了?”   行军路上条件艰苦,军中的水源只够大家吃喝,想要洗澡都拿不出多余的水,赶了这么长时间,众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杨阔自然也不例外,脸上只能看出黑红的颜色,到是两只眼睛如黑水银丸一般,十分夺目。   他有些贱兮兮地凑到岳昭身边,道:“少将军看好他们哪一队?”   听到这话,一旁路过的兵卒们都有意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自家将军的看法。   没办法,自出了这个比赛以后,大家伙儿私下就开设了一盘赌局,就赌哪一队会是最大赢家,因为不知道后面的比赛会是什么制度,所以目前的赔率都不算大。   岳昭当然知道他们私下里的这些小动作,军中规律甚严,但她也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些小打小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   她戏谑道:“这个哪能说得准呢?他们四个人手里一百人的名额都还没满,现在说这个,可为时过早。”   杨阔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接着问道:“那……将军对之后的赛制有什么想法?”   他问这些,自然是因为自己也准备拿点私房钱下场,就是看不出势态,拿不准主意才来找岳昭,探探口风。   岳昭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大家先争取三日之内,让他们把手里的名额用掉再说吧。”   “况且,不是说了,之后就是抽签两两之间,单人对决,随机分配,输的人淘汰。”   说完,岳昭勾了勾唇角,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不是说了,会先淘汰掉一半的人嘛,后面肯定就是小组赛。   可别说她一点提示都没给。   她还是很“仁慈”的。   作者有话说:   小兵:选我就为我举起布条!   王兆/沈岐/楚念/方洛:我宣你! 第103章   就在玄甲军中的比赛进行到最后一轮时,岳昭带人偷袭了第三个部落。   偷袭讲究的就是出手要快,下手要狠,收手要准。   与此同时,白神王庭也收到了三个部落被灭的消息,哈尔卜快马加鞭地把消息送到了大王手里,却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哈尔卜道:“吾有要事求见大王。”   下人却道:“不是奴僭越,而是大王有令,谁也不见。”   哈尔卜皱眉:“任何人都不见?”   下人点头:“任何人都不见。”   走出来的哈尔卜心里打起了鼓,转头派人给身在王庭的大王后去了信,倒是十分顺利地见到了大王后。   但如今的大王后再不似记忆中的雍容华贵,哪怕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也着不住她眉宇间的憔悴和忧愁。   哈尔卜心中轻叹一声,关切道:“旭日干将军为白神捐躯,但此时正是八王子成年洗礼之际,王后还需打起精神。”   想到弟弟的死,大王后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哀伤,再抬头时双眼中满是不忿:“旭日干死在战场上,哪怕驻兵大营没了,也改变不了他是为了白神而死的,我弟弟生前他们就不服大王重用他,现在他死了,他们竟然还要吝啬他死后的荣耀!”   这事哈尔卜也是知道的。   旭日干死讯传来后,大王后悲痛欲绝,她下定决心要给自己弟弟争取一个死后荣耀,谁知他们前脚刚提出来,后脚就跳出来一群反对的大臣,不仅不同意,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罪证,桩桩件件都指出旭日干不配有此尊荣。   那日大王看完战报,铁青着脸听着群臣吵了一天,回去后就有下人去找了医师,还下了口令,谁也不见。   大王是怕行军路上传出他病倒的消息,会影响士气,所以这些天不肯接见任何人。   哪怕是大王后亲自派人去了几次,也都是被拦在门外。   哈尔卜看着他们提出来的那些罪证就觉得可笑,不就是收受贿赂这种小事,这种事别说旭日干了,整个王庭干的人还少?   大王不也是心知肚明,不然大王的私库里哪来的钱?   “王后放心,此时跳出来的人我等都铭记在心,待日后……”   定要那群人付出代价。   大王后道:“哼,他们以为旭日干死了,我们就要任人宰割了?”   她这大王后的位子,可不是靠着旭日干才坐稳的,前朝后宫都有她的人,无论什么消息,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大王信重她们,她一直都知道。   旭日干的驻兵大营,就是有大王的支持,才能把三方兵力联合起来。大王虽然生气那些大臣攻讦旭日干,但对于旭日干的死后荣耀始终没有松口。   医师说大王这些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的底子,衰老的身躯经不住这次的急火攻心,才忽然病倒了。   又想起大王病倒后自己碰到的冷脸,大王后就有些不安。   “哈尔卜,你说……大王是不是,更看重另外几位王子?”   她此前从没担心过自己儿子的王位。   但现在却拿不准了。   旭日干身死,他手里的兵权已经被大王夺回,而他们除了旭日干,暂时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武将,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下一任储君怎么可能会落在自己儿子头上?   哈尔卜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大王后莫忧,八王子成年洗礼还未过,此时我们从风口浪尖处退出来,也不失为是件好事,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他们这方看似已经没了威胁,不会再让别的王子忌惮,但恰恰相反,他们退出势力争斗的范围,反而可以把水搅浑了,坐山观虎斗。   “白神的王位哪里是那么好坐的……”哈尔卜意有所指道,“臣今日就是来禀告大王关于那三个部落的消息。”   三王子帐下的两个部落,五王子帐下的一个部落,统统让人灭了口,一个活口都没留,写这场争夺王位的战斗早就开始了。   就是哈尔卜都没想到,几位王子之间撕破脸竟然撕得这么干脆,直接冲着对方帐下的部落下手,连装都不肯装了。   大王后点点头。   这件事她也知道,大臣勋贵之间也都在猜测是哪一位成年王子,毕竟成年王子们个个都有势力兵权在手,每一个都野心勃勃。   大王后深深吐出心中郁气。   弟弟死了,但她娘家势力还在,她必须沉得住气,借此机会在大王跟前哭诉示弱,静待时机。   成年的王子之间斗得越狠,对小八就越有利。   大臣勋贵们为了这三个部落议论纷纷,白神王子之间硝烟四起,三王子和五王子咬牙切齿,誓要找出凶手报仇;其他王子则是叫来下属,一个个问过去有没有自作主张。   “呼——”   岳昭收回亮银枪,利落地甩掉枪尖上沾着的血迹,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喘气。   第三个部落可能是收到了风声,竟然提前布下了埋伏,给岳昭这边增加了不少难度,尽管最后她们还是一个不少的完成了灭口任务,但己方也出现了上百号人的损伤。   幸好她们带出来的药材充足,军医们才能放开手脚用药,把死亡率降到最低。   沈岐也跟着坐过来,嘴里嘟囔着:“我们红队的好手也折进去好几个……”   比赛的事估计要延后再议,不止是他的红队,今日一战,其他三队的好手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他们带出来的玄甲军个个都不差,忽然出现这样高的折损率,让他们一时间心痛不已。   岳昭瞥了一眼沈岐,擦了擦手上的血,在他头上拍了拍,道:“比赛肯定是要延后的,伤兵营那边如何了?”   沈岐想躲但是没躲开岳昭伸来的魔爪,只能满脸不服气地瞪她一眼,转过头道:“王兆大哥已经带人过去了,曼语姑娘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医师们这会儿应该在熬药了。”   来之前沈岐就去转了一圈。   伤兵营也就是他们临时搭建的草棚子,上面还都是大通铺,隔出一个个简陋的病床位,病情较轻的就聚在此处,伤重的兵士则会被转移到另一处单独照料。   这会儿草药味飘得到处都是,都快把血腥气盖住了。   岳昭擦了擦脸上的污血,抬头就看见周厦和楚念面色凝重,朝她走来,她看了眼这二人,望向楚念。   “怎么了?”   楚念从盔甲后摸出了一封信函,双手呈上:“将军,这是我们在部落主帐中发现的信函。”   岳昭接过来打开,大致扫了一眼,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手指因为用力泛出苍白的颜色。   无他,这是白神王庭下发的调兵令。   半晌,岳昭道:“上面的日子是半月前,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出发了。”   脚力若是快些,都已经要走到居山关了。   周厦点点头,道:“看来我们的行动,还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楚念则是轻声道:“将军,我们是继续打,还是回援居山关?”   岳昭抬头扫了一圈周围,没说话,从地上扒拉出一根草茎叼在嘴里。   “将军,就咱们这点人,回援的话……”   不是周厦贬低玄甲军,就他们这两千兵力,真要回去,谁援谁都不一定呢。   岳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带着他们走回营帐,道:“先生说得有理,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先生有何良策?”   没办法,家底都留在居山关了,如周厦所言,他们要是回头,那跟送菜有什么区别。   周厦跟在岳昭身后,看她身上还有没理干净的地方,就拿着鹅毛扇给她拍拍,嘴上也不闲着。   “白神既然下派调兵令,为了与未国开战倾巢而出,此时他们出发,白神王庭定然兵力空虚……”   啧啧啧。   岳昭嚼着嘴里的草茎,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周厦继续说。   周厦道:“既然他们敢不顾后方,咱们不若直捣王庭。”   听到这话的沈岐都傻眼了,楚念也皱着眉。   先生在开什么玩笑?   他们这点子人,去打白神王庭?!   周厦瞥了眼这二人,嘴上带着“年轻人,还是经事少”的口吻,道:“白神本想趁着吉州内乱,一举出兵拿下居山关,谁知没拿下,驻兵大营就没了。两边既然撕破脸开战,咱们大军压境,白神定会做万全的准备。”   此刻定是精锐尽出的时候。   想都知道白神能留下多少人守城。   他们回援既然没有效果,何不直接去他们心窝子上捅刀?   若是运气好,他们屠尽白神王都,何愁白神不认输!   哪怕运气不好,也能震慑白神前方部队,打乱他们原本的部署,降低敌方士气。   左右他们都不亏!   沈岐还没缓过神,就被周厦的言论灌了一脑袋,想到他口中的功绩,双眼都放着亮光,情不自禁扬声道:“先生说得对!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只有楚念还保持着理智,一番抉择后,迟疑道:“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   先生的话确实不错,但这些功绩可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白神确实内守空虚。   但凡他猜的有差错,人家在家里还留了一手,他们这两千兵力去偷袭王都,这跟送死就没有区别。   周厦摇了摇鹅毛扇,闭了闭眼道:“你们当我是无的放矢?我可是特意卜了一挂。”   岳昭看他摆出这副神棍的模样就头疼。   她坐在上首,双手抱在头后,嘴里叼着草叶,思忖了片刻。   空气中一片肃穆,几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他们都在等岳昭开口。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未国皇宫。   乌云低垂,寒风像是一定要吹进人骨子里一般刮着,不多时,天上飘起了细碎的小雪,洋洋洒洒随风流浪,跌落在宫萧胥窗外的那棵红梅树里。   宫墙之下,来往的宫人早已换上了厚实的冬装,但还是缩着脖子,轻手轻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敢发出丁点声音,生怕惊到了屋里的贵人。   萧瑜立在窗户边,眉目疏朗,望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寒风萧瑟,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宝公公忧虑地算着时辰,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他时不时抬头看着陛下的背影,欲言又止。   从暗卫来禀告之后,陛下就一直站在此处,已经站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了,人哪能这么对着窗户吹冷风啊,但明显陛下在想事情,他也不敢冒然上前打断。   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唯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   天色将暗,各宫渐渐亮起了烛火。   灯芯啪一声炸开,萧瑜才回过神,将视线收了回来。   趁着机会,宝公公赶紧上前把窗户合上,回头讪笑道:“陛下,冷风吹久了,容易染了风寒,陛下要保重龙体。”   萧瑜也没坚持,他刚刚只是想着事情忘了时间,回过神才发觉身上发凉。   他走回书案后,接过宝公公呈上的参茶,热热地灌了一碗,才觉得舒服多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案,萧瑜忽然开口道:“胃口这种东西,真是越喂越大,一旦放纵了,就根本不会收敛。”   宝公公心道这肯定说得就是楼家。   大军开拔一个月后,皇后娘娘就被诊出了喜脉,宝公公到现在都记得,陛下那天连批奏折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更别提那段时间,陛下的赏赐就跟流水一般进了坤宁宫。   谁知……就在楼大人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后不久,一切都变了。   也就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才让陛下心情好些。   “陛下……”宝公公又端上一杯热茶,轻声道,“该传膳了。”   萧瑜看了眼时辰,淡淡道:“朕没有胃口。”   外患未平,内忧又起,他哪里还有心情用膳。   眼看岳昭一举歼灭白神三万驻兵大营,皇叔在重阳关传来的也是好消息,未国正在走上正轨,楼家却还是小动作不断。   萧瑜敛眸,看着桌上的密报,眉头紧皱。   自沈家通过世子妃的路子,报上来楼家陨辰砂的事,他就一直派人盯着楼家,哪怕是皇后宫里,他也安插了眼线。   他念在楼家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想着给楼家后位和嫡子,施以敲打,他们就会安分守己。   果然,他还是天真了。   楼家根本就不打算收手,甚至还给皇后偷偷送进来一包毒药。   父皇就是死在这毒手里。   萧瑜想到那日他去坤宁宫,皇后巧笑嫣然地让人端上来一碗鸡汤,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皇后温柔的注视下喝完了。   他面上还是温雅的模样,实际冷眼看着皇后脸上满意地笑容。   那一刻,他心里涌出彻骨的寒意。   在这群人眼中,他第一个孩子,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筹码。   萧瑜敢有恃无恐地喝下那碗鸡汤,自然是因为他的人把皇后手里的毒药给换了。   而刚刚暗卫传来消息,楼家暗地里正在寻找工匠,楼复德又一直与禁军指挥使交好,越来越不知收敛。   呵,打着什么算盘真是一看便知。   萧瑜抬眼望着桌案上透亮的烛光,不一会儿,他隐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母后,楼家,孩儿给过他们机会了。   他击掌三下,殿中角落处悄无声息多了一道身影。   “继续盯着楼家,不可松懈。”   “是。”   暗卫的声音低不可闻,应声后转而闪身,消失不见。   “摆驾坤宁宫,朕去与皇后一同用膳。”   萧瑜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已经不是躲在皇叔身后的小孩子了。   他是未国的皇帝。   宝公公给他系上大氅,马不停蹄跟上主子的脚步,撑着伞仔细挡着冷风。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模样,圆滚滚的身子遮在风口处,脚步沉稳有力,撑起的伞哪怕在狂风中,也稳稳地挡在萧瑜头上。   凭着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的经验,宝公公就知道,陛下这是要出手了。   他瞥了眼坤宁宫的方向,心中暗自摇头。   都待在富贵金银窝了,还是不知足。   这样的人呐,一旦闯下祸事,神仙也难救。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岳昭正带着人,在帐篷里研究白神布防图。   不得不说,这东西带来的优势真的太大了,白神部落散乱,分布没有章法,有了这图,她们不仅能定点打击,还能迂回前进,就算王庭反应过来,想抓住她们都是天方夜谭。   岳昭大致估算了一下脚程,抬头说道:“杨蒙,下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咱们就动身。”   她们现在虽没有暴露身份,但也会让白神王庭有所惊动,时间不等人,她们不能迂回前行,只能一路挺进,而挡在行军路上的那几个部落,她们必须拿下。   杨蒙道:“是。”   周厦勾唇:“将军英明。”   岳昭本想着压下动作,慢慢肢解蚕食白神各个部落,若是能让白神成年王子们顺利翻脸,那这一趟怎么都算是赚了。奈何对手举国之力要与未国开战,他们敢全员开团,那就别怪她绕路去偷水晶。   她冷笑一声:“我到要看看,白神王庭的守卫能有多坚固。”   而热血下头的沈岐抬头看了一圈,发现不止自家将军神情坚定,一帐子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   沈岐:“……”   不是,就,就这么决定了?   你们就不劝了?   他转头看向楚念,楚念在最开始表达了担忧后,就再没有出言说过反对的话,甚至在将军下令后还一脸深以为然。   ……你们妥协的这么快,就显得他好像很不合群。   沈岐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其他人一起抱拳领命。   退出去时,他察觉到周先生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来。   周厦没跟出去当然是有话要说。   “将军,天气越来越冷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重阳关与白神的气候截然不同,白神的冬季,到了晚上,说句呵气成冰都不为过,这就意味着,想要突袭白神王都,他们必须加快脚步,赶在白神雪季来临之前,否则暴雪来临,半人高的落雪只会加剧玄甲军的伤亡。   岳昭知道他的意思,道:“方洛说我们现在只有十日的干粮,但只要以战养战,大军的粮草不是问题。”   只要补给足够,他们的行程就不会落下。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用系统商城作弊。   这阵子她的小金库也在增长,虽然不算很多,但凑合凑合也够他们这点人用了。   第二日,大军身披夜色,向下一个部落进发,一路上只能听到马蹄声,脚步声,还有兵士行走间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   抬头望着天边依旧明亮的启明星,岳昭跨坐在战马上长叹一声,任由热气在面前化成水雾,随风飘散。   白神王庭大军压境,居山关有大军坐镇,她倒是半点不担心。   昨日她收到了沈家的消息,自她离开京城后,一旦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贾芳就会给她传过来消息。   贾芳拉着沈望坐镇京城,在她不懈努力下,上一次过来的信中就说有了喜讯,她还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了名字——长亭。   而昨日的信上就有一个消息,皇后有孕,楼家不太老实。   萧胥然被派到了重阳关,他不在京中压阵,楼家定会趁此机会做出大动作,就是不知道萧瑜会有什么动作。   她这个“小老板”,看着是个温和文雅的仁君模样,但向来喜欢雷霆手段,想做什么必然就要做到,楼家要是以为这还是七年前的幼虎,那可就走了眼了。   庆幸的是,重阳关自开边贸以来,到现在关税一分没少收,察合现在看似良善,但她们跟阿狮兰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这小子绝不是守成之君。   岳昭低头,借着一点天光看向地面,侧身捞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   京中的水很深啊。   等打完仗,她还是回去跟老父亲安安生生守着重阳关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萧胥然竟然也给她来了消息。   信上给她说了重阳关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岳将军虽然整日忙碌,但精神很好,看起来没有一丝老态,一旦岳将军想要通宵处理事物,都被他给拦住了。   将军府年久失修,易老伯看不下去,拉着易凯重新加固了将军府,很多人宁愿不要钱也要出力给岳将军修缮,但都被易老伯拒绝了,这两个人现在也是忙得早出晚归。   李伯还是将军府的大管家,将军府里没有一个人敢不听他的话,就是偶尔会拉着易老伯一起喝酒,喝醉了就掏出手绢哭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冯婆婆最近喜欢上了做生意,拉着认识的老姐妹开了家铺子,开业那天岳将军还带着温确去给她撑场子,当然,他也带着青峰青和过去了,还买了不少东西。   信的最后还写了一段——   一切皆安,小岳将军,盼君早归。   看着信中絮絮叨叨的事宜,她嘴角早就带上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老父亲也会给她写信,只是他不会表达,只是很有军人风格的干净利落,寥寥几笔,告诉她诸事皆安,不曾像萧胥然这样,什么事情都娓娓道来。   岳昭嚼了嚼嘴里的草茎。   不知为何,看到信上最后那句话时,她牙根有些痒痒。   作者有话说:   萧瑜:给脸不要脸,西内! 第105章   一场小雪过后,未国皇宫又迎来了几日晴天,虽然依旧寒冷,却让宫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坤宁宫内,一只浑身雪白,双眼异色的猫儿慢悠悠地走着,一派慵懒闲适的模样。   “霜降。”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小猫加快步伐向那人走去,嘴里还不忘发出绵长一声:“喵。”   楼菱雪上前将霜降抱起,有些失神地顺着霜降背上的长毛。   被诊出有孕后,她就经常坐在这里出神,有时候还会忘了时辰,底下的人怕她无聊,就专门寻了霜降来给她解闷。   她摸着霜降细软的绒毛,又想到了上次父亲进宫看她,自己与父亲的对话。   “你娘亲知道你有孕,高兴地赏了全府的下人,还去佛寺添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雪儿,为父也很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雪儿,莫要任性,你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就要继续走下去,楼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为了楼家,你要好好养胎,放宽心,外面一切都有爹爹在。”   “安阳王去了重阳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雪儿,你如今是一国之后,不该再念着他了,最起码,现在不该,待我们事成之后,为父就帮你把他召回来。”   “父亲,你说的药……什么时候给我?”   “爹爹这次给你带了些东西,药就放在那匣子上面的空格内,雪儿,此药无色无味,未免有人生疑,剂量不可多放。”   “父亲,我的孩子,一定会成为未国天子,对吗?”   “当然,只要楼家在,你的孩子定会成为未国的储君,陛下驾崩后,他会成为整个未国最尊贵的人,雪儿,你是楼家的女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楼菱雪逗弄着手中的霜降,敛下眸子,唇角微勾,喃喃道:“是啊,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是楼家的女儿,从她嫁入皇宫起,她就与楼家绑在了一条船上,父亲的计划一旦开始,她们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   更何况……   她也不想回头。   楼菱雪抬头望着窗外明艳的阳光,抱着霜降站起身,淡淡道:“今日天光正好,闷在屋里这些天了,本宫要出去走走。”   “冬儿。”   “奴婢在。”   冬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侍候皇后娘娘更衣。   “皇后娘娘,这雪刚化了没几天,奴婢去安排步辇来吧?”   眼下,还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最为重要。这才化雪没几天,若是一时不察,有个万一,她们这些宫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楼菱雪摆了摆手,挥退了想要跟上来的宫人,道:“不必,本宫就在外面走走,别让人跟着,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坤宁宫旁边就有个园子,她并不准备走多远,只打算去那里逛一逛就回来。   皇后娘娘显少会有这样高的兴致,冬儿张了张嘴,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那娘娘记得早些回来,若是晚了,可别怪奴婢去寻人。”她笑道。   “嗯。”   楼菱雪点了点头,抱着霜降,抬脚走了出去。   霜降乖乖地任她抱着,不停地转着脑袋,听着周围的动静。   楼菱雪刚出来时还有些冷,但冬儿给她披得厚实,这会儿外面也没有寒风吹起,她深深吸了口园子里的梅花香气,有些混沌的思绪也清明起来。   父亲给她的药,她已经开始用了。   只要陛下来她宫中用膳,她都会冬儿在汤水中点进微末的药粉,这样一点点累积,毒性既不会让人察觉,还可以积少成多。   楼菱雪就这么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园子尽头,回过神,就想转身回去。   忽然,怀里的霜降不知怎地,扭动着跳下来,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楼菱雪蹙着眉,喊了两声霜降,霜降喵了几声,却并没有回来。   她左右看了看,也没瞧见园子里的宫人,只好寻着霜降跑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楼菱雪还是没找到霜降的影子,偏偏她还是个“越是找不到就越要得到”的性子,她耐心地朝这个方向慢慢走着。   渐渐的,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凭直觉,觉得地方越来越偏僻。   楼菱雪有些不想走了。   她出来的时辰久了,此刻,冬儿应该带人来找她了,若是让冬儿找不见她,还不知道坤宁宫会乱成什么样。   就在她刚要打消念头时,倏忽听到隔壁宫墙下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   不自觉的,她屏住呼吸,缓缓向那座红色的宫墙走去。   一墙之隔,萧瑜正坐在石凳上煮茶。   宝公公站在远处,安静地守着。   这里是季嬷嬷生前的住所,自从季嬷嬷去世后,陛下就有了这个习惯,烦心焦躁的时候,就喜欢来此处烹茶。   每到这个时候,陛下就会让所有人都远远候着,不得靠近,也最忌讳有人过去打扰。   萧瑜将小火炉上的茶壶端起,哪怕对面空无一人,也还是斟出两杯茶水,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对面。   “嬷嬷……”   楼菱雪听出这是萧瑜的声音,眼中划过不知名的神色,她拢了拢披风,立在墙外,细细听着。   “嬷嬷说,帝王者,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嬷嬷说,家和万事兴。”   “嬷嬷说,娶妻当娶贤,宜家宜室最好。”   “呵——”   “嬷嬷,我还是没听你的话。”   早在听到第二句时,楼菱雪就握紧了手里的袖子,神色有些慌乱。   萧瑜是什么意思?   娶妻,说的就是她,没听嬷嬷的话?   萧瑜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楼菱雪抿抿唇,死死盯着眼前的宫墙。   “嬷嬷,她既不宜室宜家,也不贤德。”   “她只想让我死。”   “我不想再忍了。”   楼菱雪攥紧拳头,用力到浑身发抖,她无声地张开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知道了!   他知道她给他下毒!   这也意味着,楼家的动作统统都暴露了。   他什么都知道!   楼菱雪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小腹,用力咬了口自己的手臂,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爹爹!   她要去找爹爹,她要把事情都告诉爹爹!   爹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楼菱雪掐着腿,扶着宫墙站起身,莹白的指尖被宫墙冰得泛红,她顾不得手上的凉意,只想趁人不注意,赶紧离开这里。   她轻轻迈出步子,学着平日里霜降走路的模样,让自己无声无息地退回来时的路。   “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在哪儿?”   “皇后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啊,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您——”   冬儿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住了声。   她看到皇后娘娘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站在那里直直盯住她,眼底的狠辣仇恨让她下意识定在了原地。   冬儿有些不知所措,嚅嗫着:“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楼菱雪没有说话,她收回视线,转瞬变了脸色,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意,扬声道:“冬儿,快扶本宫回去,本宫刚走到此处,就听你在喊了。”   她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想先赶紧离开此地。   听见她的话,冬儿正了正神色,赶紧上前道:“奴婢看您一直未归,心里着急就出来寻您了,这地方偏僻,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楼菱雪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还不待她开口,果然听见墙外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   “皇后,既然都听到了,何必还要自欺欺人。”   楼菱雪跟着宝公公走进了院中,看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萧瑜,恭敬行礼道:“臣妾不知陛下的意思。”   萧瑜没有理会楼菱雪的话,自顾自喝了口茶。   楼菱雪想过他会指责她,拍桌子发怒,甚至大骂楼家是叛臣贼子,但萧瑜通通没有。   这反而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萧瑜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茶水。   “皇后胎相不稳,需在坤宁宫安心养胎,即日起,宫中事宜交由陈太妃和林嫔做主,没有朕的命令,皇后不得接见任何人。”   “陛下!”楼菱雪真的慌了,“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陛下为何要禁臣妾的足!”   他要软禁她!   “皇后。”萧瑜低头看着她滴进土里的眼泪,冷漠道:“你好自为之。”   “陛下!您不能软禁臣妾,臣妾身上还怀着陛下的骨肉啊!陛下——”   楼菱雪跪坐在地上,背影如蝶翼一般颤动不已,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但远去的男人却从未回头。   宝公公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朝左右道:“你们都是死人呐?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地上那么冷,伤着皇后娘娘的凤体龙胎,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   宫人们连忙上前将楼菱雪从地上搀扶起来,口中不停道:“娘娘息怒,孩子要紧啊娘娘。”   宝公公挥着拂尘,无视她眼中射i来的恨意,躬腰道:“皇后娘娘,请吧。”   “报——”   “元帅,居山关外白神大军将至!”   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让张婴心神一震。   “来了多少人?”   他们这边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万的兵马,白神虽然也打出了三十万精锐的旗号,但扣除虚报的数目,能形成战力的,最多不到二十万,而双方第一次交战,出阵兵士的多少也关系着他们如何反击。   “属下观其阵列,足有十万。”   “十万?呵,白神这是来试探的?”   张婴哂笑一声,拿起架上的宝刀,道:“儿郎们,随本帅去看看,他们能有什么花招。”   “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居山关外,鼓声振振,旌旗猎猎。   张婴带人走到城墙之上,冰冷刺骨的寒风割面而来,众人顾不上严寒,紧紧站在元帅身后。   匆匆赶来的杜浪与左笑川也紧皱眉头,不止他们二人如此,在场的用兵行家们脸上也显出愁容。   倒不是他们害怕下面那些黑压压的人头,白神来了十万,他们居山关可是有将近二十万的兵力,真打起来他们绝不会吃亏。   就是这白神大军的阵型,看着有点儿东西。   白神以骑兵见长,但步兵的实力也算不上弱,下面十万大军看似乱糟糟一片,左右两翼也分不出阵型,骑兵之间的空位都能再塞进好几个步兵,零零散散好像都经不住他们一次冲锋。   可懂行的人再仔细看看,就能看出来白神布阵的厉害。   表面上零散不成一片,实则乱中有序,前进有度。   外行看不明白的人,会以为这是白神弄虚作假的手段,目的是为了迷惑他们,甚至是不懂排兵布阵之人的胡乱安排,但内行就能看出来,这个军阵远不是表面上那般。战场之上的胜负,从来不是两方精锐之间能力数量的高低多少,哪怕是当世罕见的武将,也不可能放言,能以一己之力与千军万马为敌。   如何调动起军中士气,善用己方优势,排兵布阵才是关键。不要小看任何敌人在战场上兵力分布的变化,一步之差,环环相扣,一旦对不上,满盘皆落索。   若是能把军阵运用得当,在战场上打出以一敌十的效果,也不在话下。   就是白神的军阵透着股遮遮掩掩的样子,莫名让二人感到不安。   杜浪与左笑川对视一眼,分别在彼此眼中看到苦意。   “杜参将,你此前与白神为战,可曾见过这样的军阵?”   听见主帅发话,人群自动散出路来,杜浪向前走了几步,摇了摇头道:“元帅,我与白神斗到至今,从未见过白神用过这样的军阵。此前,他们要么是摆开阵势就打,要么就是偷袭离间……想来,此番白神定有厉害的人物出现。”   他守了居山关多久,就与白神打了多久的交道,此前两方交战,别说这样古怪厉害的军阵,就是用出来的那些,也都不过是普普通通又容易调动的阵法。   看来,白神这回敢与未国撕破盟约,是有了不得了的依仗。   张婴拧眉。   “此前也并没有消息传来,白神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   不是他们看不起白神,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两方和平时白神是什么样的做派。   白神与未国通商,有些生活用品都得从未国获取,两边和平多年,说各自没有点对方安插的卧底,那肯定是不可能。长久的交流,也让白神对未国各色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他们不仅打着拜师、游学的幌子,一点点将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或偷师,或利诱,或高价带回去,还会想方设法寻找各家族的藏书,只要是有用的,他们都不会放过。   不过在未国,真正有用的东西都被皇族或世家大臣垄断,死死藏在手里,非家族嫡支绝不外传。   想也知道,白神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张婴看向他们二人,又问道:“依你们看,此次主将会是何人?”   左笑川:“之前的主将多是旭日干,他是白神大王手底下的一员猛将,手里的兵权不小,经常拿居山关来练兵,此人死于岳将军攻破驻兵大营那晚。这人已经死了,那此次来的,多半会是巴达赛勒。”   “白神老将啊……”   张婴眼中浮现出些许复杂的神色。   军中年轻子弟对巴达赛勒没什么真实感,只知道这是白神响当当的将领,英雄迟暮,但在白神依旧大权在握,是白神王庭中有名的“孤臣”,张婴也与其打过交道,这人脾气古怪,眼中只有输赢,并且能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   巴达赛勒人生中最有名的“芦石之战”,就是如此。敌军为通过芦石峡谷,挟持了万余白神百姓将他们打乱分布在兵队之间,以此防止巴达赛勒在峡谷突袭。那一次,这人硬是顶着王庭的不许进攻的命令,在芦石峡谷设法突袭,重创敌军,但万余白神百姓百不存一。   王庭震怒,到底也没舍得杀了他。   张婴哂笑:“……这老家伙还没死呢。”   就是,这军阵……也不太像是他的手笔。   白神,到底出了何人?   忽而,左笑川开口:“元帅,此前某查阅过白神各处的记载,倒是看见过一则传闻,白神王庭初立时,曾连续十年下令,各部落每年上贡十余到百余不等的青壮,却从来无人知晓,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   “不仅如此,白神国师也再无音讯。”   闻言,一旁的张腾忍不住道:“还有这种事情?”   每年上贡,连续十年,加起来人数可不少,这么多人,却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左笑川面色阴沉,冷笑道:“某猜,这事十有八九与白神那位国师有关。”   张腾想起来了:“可白神国师已经有十年没出现过了。”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   对啊,十年……   又是十年。   杜浪深呼一口气,道:“这个传闻倒是听说过,但外界一直众说纷纭,白神给出的理由,是说王庭需要这些人去开采银矿,而后风声渐息,也再无人提起。”   大家都看得出来,开采银矿不过是白神给出的幌子。   可那些人到底在哪里,白神国师为何从此闭关,也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张婴道:“你是说,白神国师也来了?”   白神这位国师张婴见过一面,这位国师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白发白眉,满脸都是彩色的绘描,只让人觉得十分苍老,好像这个人已经活了很久,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灵魂一般,站在他面前,张婴就有一种浑身都没穿衣服的错觉。   左笑川摇摇头,沉声道:“这些都是某的猜测,此前,也无人见过这等军阵……”   除了白神国师,他想不出在白神,还有谁能做出这番布置。   众人沉默,再定睛往下细看敌军,还真在混乱中,看出某些规律。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将视线落在主帅身上。   不待他们开口,张婴就指着下面的军阵道:“不管这是什么破东西,今日定要破了它!”   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敌方出招,他们怎么能退?   退一步,都是对吉州那些死去同胞的不尊重!   白神却浑不在意居山关上的众人。   阵中走出来一名小将,满头乱发都遮不住他桀骜不驯的模样。   “张婴何在?!听说你是个难缠有实力的,下来跟你爷爷干一架!”   这嚣张的口吻让居山关上的众人气愤不已,张腾更是瞬间炸了。   “上来就敢喊你太爷爷!你是没让你爹我教训过!”   张腾扶着城墙,指着那人破口大骂。   一上来就敢叫阵主将,当他们是死了么!   还敢这么喊他爹!   “爹!我请战!让我去会会他!”   说完,张腾朝下头的小将大喊:“孙子!你等你老子我来教训你!不把你杀至马下,我就不是你爷爷!不孝子!”   张婴冷笑一声,看着张腾:“军中无父子,我不是你爹,喊我元帅!”   张腾心有戚戚地单膝跪下,正了正脸色,朗声道:“元帅!末将请战!”   岳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   “我要把他屎都打出来!”   张婴压下往上勾的嘴角,道:“好!你去!”   白神出来的小将年岁与张腾差不多大,张腾出战,众人也觉得合适,林光烨也默契地闭了嘴,没站出来跟张腾争抢出门斗将的机会。   张腾一听他爹同意了,眼睛一亮,握着手中刀柄,脚步不停地往城楼下奔走,拉过小兵牵来的战马骑了上去,穿过放下的城门,拍马迎上那名小将。   快要走出关门时,他加快速度,纵马狂奔,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敌方小将,马蹄声沉闷震耳,身后尘土飞扬。   “我叫张腾,且让你爷爷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礼数!”   张腾狂喝一声,抬手拔出腰间长刀,呼啸着斩开烟尘,冲着小将项上首级而去!   一言不合,拔刀就干!   锵!   锵锵!   那小将也不甘示弱,大吼道:“我名为开聿金,你这力道,该不会是没吃饭就跑出来跟你爷爷我打了吧!腰间无力!呵!”   两人的武器在接触的瞬间就蹦出了一阵火花,狂风咆哮,两人丝毫不觉得冰冷,只有满腔的战意疯狂席卷至脑海。   城墙上的众人抬手遮住刮来的狂风,一番试探,众人皆有些诧异。   杜浪眯了眯眼,他见过这位名字叫开聿金的小将,他算是白神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   他暗暗在心中估摸着胜负。   开聿金的气息沉稳,出手娴熟,看得出来,他战场经验比张腾更丰富,但比起张腾,速度却慢了那么一分。   尽管这点分别丝毫不起眼,但在战场斗将之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能让人人头落地,哪里容得下这点失误?   但看二人交手,开聿金还是能跟张腾打得有来有回。   两个人都还是年轻了些,杜浪心道。   张腾握紧手中刀刃。   接着爆喝一声,挥刀立马,用更快的速度重新冲了上去。   战马身姿魁梧,马铠与盔甲合在张腾身上,全力冲锋下犹如万钧巨物奔驰而来,若是被撞上那么一下,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开聿金没有选择躲避或退开。   二人交手,初初只是为了试探,开聿金心底估摸出张腾的水平后,张腾也对开聿金的实力有了大致的认知。   与张腾平日里的作风不同,战场交手,张腾的功夫讲究的是一而战再而衰,出手就要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拼命,一招更比一招强,但凡敌人在比斗过程中胜出一分胆怯,就会被张腾无情斩首。   怎么说也是靖平侯家的小世子,怎么可能在战场上拿不出手。   二人实力相差不大,占着一分速度的上风,张腾看起来就是在压着开聿金打。   “怎么?不是你要叫阵的?怎地手脚怎么慢?茅坑里的蛆虫都比你蛄蛹得快!”见手中这一击被开聿金接下,张腾心中稍有些遗憾,嘴上依旧不肯饶人,“你不会也在粪坑里泡软了腰吧?”   吉州城门口那几个坑位到现在也还对百姓开放着,但开聿金并不知道这些。   他不是张腾这样的愣头青,身为巴达赛勒的义子,开聿金从小就跟着义父四处征战,心神早就不会因为这些垃圾话动摇,若是心情好,他还会还嘴骂回去,但他现在并没有这样的心情。   这年轻小子看起来,不过是比他小了几岁,自己竟然在他的招式下有些吃力,可见这小子天赋比他好了不知多少。   真是让他有些嫉妒呢······   而上一个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已经死在了他手里,面前的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开聿金看向张腾的眼神越来越邪肆,而张腾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准机会,开聿金大喝一声:“小子!纳命来!”   张腾还被他陡然爆发的巨力挑下战马,所幸他退得及时,身上并没有受伤,待他站定想要赶紧回到马上时,却被迎面刺来的锋刃逼得连连后退,不得已远离了自己的战马。   这边,开聿金大笑一声,也放弃了胯i下战马,正面对上张腾,蓄力杀了过来。   二人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兵器打出来的铿锵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经过最初的慌乱,张腾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节奏。   城墙上的杜浪看开聿金暗暗摸出了什么,忽然道:“他娘的贼老天,这娃娃要吃亏了呀!”   别人不熟悉这是什么发展,杜浪可太熟悉了,毕竟他自己也这么在战场上阴过不少人。   对面那小将要耍阴招,偏偏他还提醒不了,杜浪扶在城墙上的手抓紧了墙砖。   果然,就在张腾准备再次使出拿手招式时,下一瞬就听到了开聿金暴喝“看招”,张腾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招,但心中也不敢懈怠。   谁知,下一秒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只水囊。   他提起刀刃,将水囊一分为二,里面的水经受不住划过的刀锋,四溅开来,此时张腾才知道,那水囊里装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烈酒!   酒液溅到了二人的身上,脸上,张腾下意识在酒滴飞来是闭上了眼睛。   就是这一刹那,开聿金退开两步,眼中不自觉露出快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抬手挥出藏在手中的毒针。   张腾并没有慌张,闭上眼睛的同时,他耳朵动了动。   风中掺杂着两股细微的变化,他知道那时敌人又耍出来的阴招,只是一切发生地太快,他已经来不及避开。   所有的事情也就在那一个呼吸之间。   城墙上的人就看见张腾不退反进,一刀挥下,断了开聿金的右臂,而他晃了晃身子,夺过战马,伏在站马上一动不动。   战马熟门熟路地把人往回拉,哒哒地跑过开启的城门。   “快!关城门!”张婴黑着脸道。   作者有话说:   张腾:敢骂我爹,你等着!屎都给你打出来! 第107章   坤宁宫内一片静谧,窗台支开半格,清晨的风带着花草的冷霜气息,在温暖的室内卷了一圈。   宫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垂手道:“皇后娘娘,请用膳吧。”   “不必。”   楼菱雪端坐着,神色间带着沉重的疲倦,嗓音也有些沉哑,她盯着不远处桌案上的紫玉香炉,看那炉口出吐出袅袅香烟。   三天了。   距离陛下下令将她软禁在坤宁宫中,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她身边的冬儿等人已经被换成了新来的宫人,偌大的坤宁宫竟是一个她熟悉的宫人都没有了。   楼菱雪吵过,也闹过,她嘶喊着要见陛下,甚至拿肚子里的孩子做要挟,她都见不到萧瑜,每次来的都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宝公公。   那阉人脸上带着让她恶心的笑,看似恭敬实则警告地告诉她,就算她再怎么闹,陛下都不会来。   为了不让她再伤害肚子里的孩子,她身边就多了四名嬷嬷,还有专门的太医随时为她诊脉。   楼菱雪就明白,她的价值,全都在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陛下不会对这个孩子怎样,哪怕楼家倒了个干干净净,这个孩子也是安全的,而她······   呵,在他眼里,她何曾有过价值。   “皇后娘娘,还是用膳吧,就是您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   一名穿着深色宫装的嬷嬷端了碗虾仁粥,放在了楼菱雪面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没听我说的话吗?我不吃。”楼菱雪恨恨瞪了她一眼,眼中的红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股凄厉的味道。   而那名嬷嬷并没有被她的眼神吓到,反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默默退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皇后娘娘沙哑的声音——   “让我见陛下一面,否则这些东西,本宫一口都不会吃。”   嬷嬷心中冷笑,转过身温声道:“皇后娘娘,恕奴婢直言,您如今当保重自身才是。”   保重自身?   楼菱雪哂笑:“本宫是皇后,你只管将我的话转告给陛下就是。”   嬷嬷无法,只好道:“是。”   她不知道来的人会是陛下还是宝公公,也拿不准此时萧瑜若是对楼家出手,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但她身边的人都被换了,冬儿她们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没办法将消息送出宫,她就只能等着,等萧瑜收网那天,楼家覆灭。   楼家都没了,她这个皇后还坐得稳吗?   运气好,冷宫就是她的宿命,运气不好,孩子一生下来,她就得步楼家人的后尘。   多可笑啊。   楼菱雪此时心中又苦又涩。   她也问过自己,后悔吗?   想到现在,也才觉出,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不爱萧瑜,也知道萧瑜对她也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她心慕安阳王不假,不知不觉,这种心情在被安阳王拒绝,被京中各贵女嘲笑,被家里祖父和父亲的骂声中,已经成了执念,就好像她必须得到这个人,她前半生受到的这些屈辱才不算白受。   出嫁那日,父亲的话她历历在目。   看到萧瑜喝下那碗鸡汤,她心中只觉得痛快。   只是没想到,他们都小看了他。   这三天里,来伺候她的宫人得了吩咐,不让她踏出宫门一步,也不会跟她说半句话,就好像看不到她这个人一样,她只能天天想,夜夜想,却还是想不到出路。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宫外的爹爹知道,事情不好了······   楼菱雪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的风带着细碎的人声飘进来,她不禁怔了怔。   这屋子里整日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因着她整天闹,新来的宫人脸上都是木然,没有什么活泼生气。   但此时她却好像听到了宫女隐隐的说话声。   “你今日瞧起来怎么都不一样了?好像很高兴?是不是因为要被放出宫了?”那宫女小声轻笑。   “哪有,这是宫中,你不要乱说。”另一名宫女的声音有些羞赧,“你没在名单中吗?”   “我年纪还没到呢,当然不可能被放出去啊。”那宫女理所当然道。   “你不要急,等你到了年纪,自然会出去的,跟我同房的姐妹今年收到了家里人的报丧,说她娘亲没了,她就去求嬷嬷将她的名字划了······”   这两个小宫女只是经过这里,不一会儿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宫中每年都会放一批年纪到了的宫女出去,有些则会高高兴兴跟着来接的亲族回家,而不想回去的,只要使些银钱就能让嬷嬷把自己的名字划掉,选择在宫中继续伺候贵人。   她合上窗户,“嬷嬷,今年放宫女出宫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回皇后娘娘,定下来了,就在后日。”   “后日······”她呢喃道,“真好啊,有生之日,她们还能出宫与家人团聚。”   不像她,哪怕死了也回不到家里。   宝公公听到嬷嬷送来的话,面上的笑就僵了一下。   这位连着三天都闹个不休,贵人吃得消他都快吃不消了。   伺候陛下久了,他也就知道陛下的脾气,陛下想要做成的事,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开口还愿意听听,别的人,甭管谁来都不好使,更何况如今说话最好使的还被陛下派到重阳关去了。   宝公公深深叹了一口,他能怎么办,前几次都是陛下不想见皇后娘娘,才让他去了,他是好赖话都说尽了,没一句是管用的。   思来想去也没有好法子,宝公公只好低着头进去,将皇后的话转述出口。   本以为陛下还是不理会再让他去一趟,没想到陛下默了半晌,起身走了出去。   楼菱雪看着天光一点点暗下去,心中的无望也越来越浓。   直到屋外响起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的“参见陛下”。   萧瑜略过这些人,看到楼菱雪憔悴的面庞,也无动于衷。   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皇后口中的“见不到他就绝食”,而是皇后养胎,为了防止楼家怀疑,他总是要做出担心的样子,况且,他也想听听,皇后到底为什么想要见他。   “臣妾参见陛下。”楼菱雪开口道。   “你想要见朕,现在见到朕了,你要做什么?”   他望着自己的皇后,眸中带着警告:“你应当知道,这孩子,将会是朕的长子。”   如果楼菱雪真的聪明些,就应该乖乖待在坤宁宫,好好生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会留她一命。   闻言,楼菱雪还在跪着,抬起头看向萧瑜,惨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柔声道:“屋子里是在太闷了,听说广寒阁后的梅花林已经开花了,臣妾想求陛下恩准,去一趟广寒阁,看看那里的梅花。”   “你想做什么?”   萧瑜不相信楼菱雪是无的放矢,但也广寒阁那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人,更别提会有楼家的人,他猜不出皇后到底为什么想去那里,也拿不准她此举有什么深意。   “臣妾从小就喜欢梅花,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亲手折一支梅花回来,臣妾不想做什么,只想去看看,再带回来一支梅花。”   楼菱雪知道他不会相信,又轻声道:“陛下放心,也不用觉着臣妾有什么花样的心思。臣妾折一支梅花,再去广寒阁坐坐就回来,回来后,臣妾一定安心养胎,再不理宫外所有的事,日后楼家若是倒了,臣妾会自请废后,决不让陛下为难。”   “陛下也不想让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人笑话吧?”   这是她开出的条件,也是她在哀求。   她知道萧瑜一旦出手,绝不会手下留情,楼家再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有所防备的帝王,楼家倒了,若是她能自请废后,一切都会体体面面,顺理成章。   不然,她要是硬抱着皇后的位置不撒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将她废了。   萧瑜坐在椅子上,抬手端起了宫人送来的茶水,微风透着门缝钻进来,帷帐轻轻晃动,灯火跳了几下,带着他的面容也有些昏暗。   他也想过,楼家要是没了,该怎么收场,最合适的,也莫过于皇后开口自请,他不可能让她继续在后位上坐着,但他也不屑使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他还想过,要不然,就用楼家后人的性命与皇后做交换,不曾想,皇后却拿这个换了次出门的机会。   茶叶在杯中上下沉浮,萧瑜在心里计较着得失。   过了好一会儿,楼菱雪有些跪不住地晃了晃身子,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小,萧瑜才道:“起来吧,朕答应了。”   楼菱雪深深俯下身子,哑着声音道:“谢陛下恩准。”   再抬头,脸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意,道:“陛下可要在臣妾这儿用膳?”   交易做成了,总该有些诚意才对,虽然她依旧感觉不到腹中饥饿,但孩子始终会受不住。   事情说完了,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萧瑜放下茶盏,起身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批,就不与皇后一同用膳了,尔等定要用心服侍皇后,不可出什么差错。”   后一句是对着殿中宫人说的,宫人们自然领命,恭送皇帝。   楼菱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低下头,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危险的笑。   广寒阁不仅有一片红梅林,它门前的路还是出北门的必经之路,广寒阁还是先帝一意孤行建在宫里的,也是宫中除了钦天监以外,最高的阁楼。   她脸上的浅笑逐渐扩大,眼中的红丝更盛。   就是不知道红梅与鲜血,哪个更红些?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你等等,我把便当热一热给你。 第108章   岳昭花了不少功夫,才带着人摸到了敌人老巢。   不过也不敢靠的太近,就选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休整一下。既然选择绕到敌人后方偷家,当然要商量一下怎么个偷法。   简陋的临时营帐内,周厦手指着临时做出来的简易沙盘开口分析:“白神王都并不像未国边境的城池布局,不过,就靠我等现在手里的人,硬攻是不可能了,要是硬来的话,不等我们打进王都,距离这里最近的部落,也能让我等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岳昭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她们最近得知的消息里,好消息就是,前线探查来的情报,白神王庭大王亲征,基本上把能带走的兵马都带走了,这个时候的白神王都守备情况,不能说空虚,但势力极弱也是肯定的。   最妙的是,留守下来统帅王城兵马的,还是白神大王未成年的王子。   年纪小,经验少,还最好骗。   这种未成年的王子威信不够,守城的兵马不一定会认认真真听话,做到令行禁止,只要她们做好计划,就算不能让白神王城就此覆灭,也能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沈岐站在下首,双手抱着胸,拧眉问道:“那咱们······偷袭?”   周厦摇了摇手中鹅毛扇:“最好能声东击西,例如将城里的守卫吸引到一个地方,大队人马再从反方向破城而进,如此,胜算大些。”   就是,去“声东”的人有很大可能回不来。   他这番话说完,营帐中便陷入了沉默。   之前岳昭在玄甲军中举办的比赛,虽然被中断了,碍于各队好手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病,岳昭带着杨蒙杨阔干脆就把后面的团体赛改成了简易版,有的甚至就是改版来的5×800米接力比赛。   即便如此,大家的热情也没有消退。   让她们都非常意外的是,最终竟然是方洛的白队在最后一轮绝地翻盘,获得了胜利,虽然其他三人有些不服气,但输了就是输了。   比赛而已,不妨碍感情,沈岐这么安慰自己。   安慰完了,还是郁闷地去找方洛,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方法。   不然为什么,最后一轮白队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那不要命的冲法,不仅脚下跟有风火轮一般,一个个看着终点,眼珠子都瞪得通红。   知道的,他们是在比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队要冲出去杀人!   方洛被这小子缠了三天才松口,那有什么秘密方法,就是最后一轮的时候,她把那队兵士都叫过来,私底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赢了,等打完仗,她回重阳关就去找媒人,她做主给他们说媳妇。   玄甲军里可好些都还是光棍呢,一听有这大好事,那怎么着豁出去他们都得赢。   这场比赛虽然有些虎头蛇尾,但也让整体玄甲军的整体凝聚力更坚固了几分,所以周先生说了法子,大家没开口反对,更开不了口主动说接下,去挑人做这明显有去无回的任务。   他们自己不怕死,都来了战场,怎么会怕死,也知道就算接了,手下的人也不会反对,但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当然更想带着手下的人,在战场上活下去。   帐中寂静了半晌,岳昭忽然歪了歪头,拿了根长长的草茎指着沙盘,用草茎那头拨弄着上面插着的小旗,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借助别的?”   周厦:“将军是说火马?行是行,但咱们的战马有限,况且也冲不进城门。”   全身家当就两千人,战马是能匀出来,其他人转步兵进攻,但光靠战马,能冲开白神大门就怪了。   就为了藏他们这点家底,这段时间都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深怕遗落个蛛丝马迹,就惊动白神王庭,被整整齐齐一锅端了。   岳昭又问:“那咱们能不能……挖地道?”   这问题周厦还没开口,杨蒙就道:“咱们人少,现在又是白神冬季,天气寒冷,土壤也不好开拓,执意如此的话,就是一个月咱们也挖不了多长。”   没办法,人数上限就摆在那儿,又不是每个人都跟自家将军似的,一个人能顶十几个人用。   “若是从空中偷袭……”   岳昭没说完,但也否了这个想法,热气球什么的,她们就地取材,最多也就是能做出来个大型孔明灯,但最把握不准的,还是白神这边的风向。   无他,白神的风向诡异多变,若是把握不好时机,反而会暴露他们自身的位置。   看来,空中偷袭和地下进城,两个法子都没戏。   周厦等人也没有出声嘲笑自家将军的天马行空。出来打仗,奇思妙想,集思广益,说不定就琢磨出奇法攻城了呢?   难道真的只能进城放火?   岳昭沉吟一会儿,换了个思路。   她倏忽收回草茎,指着沙盘道:“白神王庭西边靠着弥渡山,而弥渡山后面刚好有一片弥渡江,若是能引来弥渡江的水?”   沙盘之上,弥渡山的位置清晰可见,其身后就是弥渡江银白“身体”经过的地方。   没规定不能借助天险啊。   楚念都被她一番发言惊得变了脸色,“弥渡江?”   岳昭将草茎一下插i到沙盘中的弥渡山中,道:“对!声东击西的法子容易被敌人发现目标,其他两个办法咱们又做不到,那就从弥渡江下手,神不知鬼不觉,淹他们老巢!”   既然正面对抗吃力又吃亏,不若兵不厌诈,这个时节,只要弥渡江没全冻上,她们就有机会。   周厦与杨蒙杨阔对视一眼。   良久,周厦才道:“将军能有此巧思,吾等心中甚慰,但就凭我们,怎么引弥渡江水呢?”   闻言,岳昭缓缓露出笑容,最好的炸药她在系统商城换不起,□□她还换不起吗?   她们拿着一路扫平部落得来的收获,物资不仅不短缺,还丰盛得很,自己人加班加点多弄点,她不信炸不开弥渡山!   王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表妹老大有把握,不禁道:“将军,你有法子?”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对于不可能的事,别人若是开口说能办到,他还得掂量掂量,但要是表妹老大说能行,那些事儿,就一定能行!   岳昭张了张口,有些犹豫,但还是出声道:“我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别人炸山的法子……”   “将军说的……是震山雷?”楚念道。   “嗯?!”   这回轮到岳昭惊讶了。   她刚刚还担心自己把热武器弄出来,会不会不太好,听楚念这意思,合着人家早就有了?   见众人看过,楚念不闪不避:“我小时候跟着曹帮走南闯北,曹帮里的人鱼龙混杂,见得多些就知道了,曹帮的地道就是这么来的。”   这东西在未国,寻常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弄,就算知道,那也是传家宝一样的秘方。   一来是不好找,二来很多人将这个看成奇淫巧技,也不会过多关注,所以周先生等人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有了这个法子,事情说不定真就能成。   周厦笑得像条满腹黑水的老狐狸:“若是有把握,咱们就得动作起来,最好能顺着山势将弥渡江的水引过来。”   小将军能知道震山雷的制作方法,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周厦又晃了晃手中鹅毛扇,嘴角上翘。   而引来弥渡江水过王庭后,他们只需守在一边,静候逃出来的敌军就好。   正当岳昭下定决心,要带人去看一遍弥渡山时,未国皇宫发生了一件震惊全京城的大事。   “你说什么!皇后娘娘怎么了?!”   楼复德拍案而起,额间青筋暴起,对着来报消息的下人喝道:“你再说一遍!”   下人欲哭无泪,只得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她,她跳了广寒阁!”   谁能想到,堂堂皇后竟然在皇宫放宫女的日子,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从广寒阁跳下来了!   就连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惊诧之下都没拦住。   楼复德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这到底,怎么回事?”   下人抖得更厉害了,回话都带着颤音:“有,有人说,皇后娘娘胎相不好,皇上下令,让皇后娘娘不再接见外臣,安心在坤宁宫养胎。”   既然开了口,后面也就顺溜多了。   “那日皇后娘娘说要去广寒阁赏梅花,赏完又要上广寒阁坐坐,宫人劝阻了,娘娘不听,还走到了围栏边。恰逢一年一度宫女出宫,好多人都看见了,娘娘,把人支开了,她站在围栏处,突然就跳下来了!”   楼复德面容悲怆,紧握着拳头,眉头紧皱。   上次他去见皇后,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后来,冬儿还传了消息回来,说那药已经用上了。   怎么才过去半月,皇后就跳了广寒阁?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有人设计,她绝不会带着身孕自寻死路。   谁会设计她?   当务之急,他要进宫请罪。   “来人,将我的官袍取来。”   话音刚落,一声喊叫打断了楼复德的思绪。   “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听到消息,晕过去了!”   楼复德心烦暴喝:“那还愣着干什么!让人去请大夫!”   来报的丫鬟哭哭啼啼,哽咽道:“夫人晕过去前,说要见您。”   “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顾得上她!”   丫鬟被他这句话吓得不敢再哭,人还傻愣愣地跪在那里。   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楼复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做派,温声道:“先让人找大夫过来,跟夫人说,我进宫一趟,回来再去见她。”   像是被安抚了一般,丫鬟屏住的呼吸也松了下来,怯怯道:“是。”   说完,再不敢多留,起身退出去,快步走回去,回话去了。   楼复德接过管家拿来的官袍,催促着下人给他穿好后,大步跨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以为你们没这东西……   楚念:不至于,只是知道的人少。   ————————   106章的问题,今天已经报给管理员了,管理员回复已经移交技术部门,让我等着……   然后,就等到了现在也没法发表……   等明天再不好,我就再去催催。 第109章   养心殿外,宝公公脸上向来挂着的笑不见了踪影。   他挥退了伺候的宫人,自己静默地站在门外,圆润的身影隐在门廊下的阴影中,无声无息。   殿内,萧瑜挥舞这手中御笔,在宣纸上留下一个个字迹,他写得很投入,好似进入了一种全然忘我的意境,但只要仔细看纸上的字迹,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笔下的字哪怕井然有序,也能在落笔处看出他紊乱的思绪。   他算准了楼家接下来的每一步动作,也想得出他们会有什么老套的法子,谁知就在所有大网都织好之后,皇后竟然会彻彻底底背叛了他!   去广寒阁折梅花?   他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料到楼菱雪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跳了广寒阁!   一招就打破了萧瑜所有的筹谋。   日子和地方都选得太好了,消息根本就藏不住。   他能告诉所有人皇后是因为病症所致,但也知道,这个理由瞒不住楼复德这个老狐狸。   果然,皇后的消息才传出宫,这厮就来进宫求见,晚上回去找了个借口,开始大肆暗中清理府中的钉子,萧瑜安插进去的眼线全被拔了出来,这些人或是被重新发卖,或是被送到了乡下庄子上。   那日,楼复德双眼通红,满脸憔悴,自进门请安后,就伏在地上哭泣,不肯起身。   看他这副作态,萧瑜就知道,皇后对楼家的警醒还是有了作用,哪怕她临死前当着众人的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喊,决绝地跳了广寒阁。   可正是因为皇后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外界才对她的死因议论纷纷。   这老贼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才不过半日,京中就流言四起,说皇后娘娘定是在宫里过得不好,不然为何要寻死,据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龙胎。   这流言半句不提皇家,却又提尽了皇家。   更有甚者,还传出了皇上定觉得楼家不好用了,才想把皇后逼死等等,哪怕萧瑜及时让太医院公布了皇后的病案,澄清了流言,百姓依然更愿意相信先前的版本。   此时楼复德再跳出来,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所有的人慢慢都会相信,这是皇家的阴谋。   这是那老贼在逼迫他!   风口浪尖之上,他不仅不能对楼家动手,还要给楼家更多的荣宠。   心中的火气越来越按捺不住,萧瑜手下的字也显出乱象。   半晌,萧瑜低头看着自己的字,又把这一张张带着字迹的宣纸,随手扔进了火盆,一张一张地烧着。   摇曳的火苗舔i舐着脆弱的宣纸,燃烧的范围逐渐扩大,一股特殊的墨香弥漫出来,萧瑜面无表情地看赤红的火苗,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皇后薨世,他暂时不能对楼家出手,但也不能再让京中这些流言发展下去,未国与白神的战役还在持续,京中必须稳住大局。   “宝顺来。”   殿外的宝公公一听皇上发话,躬身走进养心殿,垂眸道:“奴婢在。”   寒风吹过,带来凛冽的寒意,朱红色的殿门缓缓合上,周围的宫人噤声不言,众人换下了色彩鲜艳的外衣首饰,不见笑颜,低头默默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一日后,京中风向大变,各处都流传着皇后娘娘怀孕之前,精神就一直有些不好,总是能看见幻象,那日在广寒阁就是因为有看见幻象了,才会跳下去,不然堂堂皇后,地位孩子都有了,为什么要寻死?   没听说吗?   宫里皇上知道以后,哀痛不已,恸哭整晚,还大病了一场,罢朝三日。   风口上的流言转眼间就换了一个版本的事,也传到了楼复德的耳中。   他既然敢暗中谋划皇位,就不是会怕事的人,后面没有再与皇帝斗法,因为楼家又出了大事。   就在昨天夜里,六十八岁高龄的前任楼太傅停止了呼吸。   自楼菱雪出嫁以后,这位老太爷就还是躺在床上养病,即便如此,下人们也从不敢轻忽,尽心尽力地伺候老人家吃粥喝药,太医也说了,这是年轻时劳心劳力,伤了心神,到老了只能慢慢养着。   而这些伺候老太爷的下人里,最得老太爷喜欢的,还得是春寿,府里一个管事的儿子,半大的小子,做事伶俐,人也机灵。   春寿自己也很喜欢伺候老太爷,有时候老太爷说得话太深奥了他听不懂,老太爷也会细细给他解释。   平日里,春寿就喜欢捡些好听的话哄着老爷子,东家长西家短,只要他知道的,什么都会说一说,这也是他的工作——给老太爷解闷。   自从楼家出了皇后娘娘这桩事,谁也不敢让老太爷知道,老爷还下了令,谁敢在老太爷面前走漏一丝风声,即刻拉出去打死,春寿自然不敢说漏嘴,脸上更是不能露出一分。   不仅他自己不说,还得防着别人来嚼嘴,谁知千防万防,老太爷还是知道了。   末了还把下人叫过去一个一个问,春寿也被叫过去了,他们不敢开口,被老太爷问急了,就低着头哭,见他们如此,老太爷叹了一声,也知道是有人发话,就让春寿去请了江伯过来。   彼时老太爷的情况已经不好了,唇色发紫,还一定要让老爷过去,事关重大,江伯也不敢再瞒着,只好让人给老太爷服了两粒备下的药丸,又去请了老爷过来。   春寿回来以后,就被江伯打发回了下人的房间。   谁也不知道那晚老太爷和老爷谈了什么,只知道老爷忽然打开门,大喊着去请大夫,江伯把早就请来的大夫拉进房间,大夫摇了摇头,满脸歉然。   “在下医术浅薄,府中还是另请高明吧。”   病人躺在床上,满脸死气,嘴唇乌紫,都快要摸不到脉搏了,这病,他是治不了。   楼复德却拉着大夫的手臂,哑声道:“家父的病,您尽可明言,这······”是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种场面大夫见得多,他知道眼前人口中未尽的意思,床上的人一看就是将死之相,只是碍于这是大户人家,不好得罪,才让他们另请高明。   既然家属说了可明言,大夫也没有吊人胃口,背着药箱,站起身直言道:“让人切片老参,放在病人舌底,家中······还是尽快安排后事吧,可能就是今晚了。”   说完,点了点头,诊金没收就走了。   听完他的话,楼复德忽得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他黯然地收回手,枯坐在凳子上。   江伯带着人忙里忙外,给老太爷切参片,下人们在江伯的指挥下,慌乱了一会儿就变得井然有序,该去递消息的递消息,该去准备报丧的也把东西都收整好。   孝子贤孙们哭了一通,直到半夜,老太爷也没能起来说一句话,就这么在哭声中,停止了呼吸。   楼复德不想让这么多人围着,就把人一一打发走,只留了自己待在父亲房间里。   江伯也跟着哭了一通,此时擦了擦眼睛走过来,低声道:“老爷,老奴让人来给老太爷换寿衣?”   灯光下,江伯看不分辨楼复德脸上的神色,烛火明明暗暗,他觉得老爷脸上好像并不是很伤心,但身为下人,他只字未提。   过了好一会儿,江伯才听见老爷用沙哑的声音道:“让人进来吧。”   说完,径直走到了门外。   窗外浓黑的夜透着让人心慌的颜色,哪怕此时楼府灯火通明,也照不清老爷脸上的神色。   江伯没敢继续看下去,赶紧依言招来门外的下人,下人早就等着了,一行人捧着一应东西,只敢低着头,动作利索地给老太爷换上了寿衣。   下人们不敢多留,弄好后就缩着手退了出去。   楼复德坐在床边,让人又加了几盏灯火。   窗外忽而下起了小雪,细细碎碎地随风飘着,江伯知道老爷这是想单独跟老太爷坐会儿,也跟在下人后头出去了,将房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楼复德细细看着父亲的容貌,才发觉他竟然已经这么苍老,不禁道:“父亲,你老了,我也老了······”   二弟的死他怨恨的不止有皇帝,他也同样怨恨父亲。   他不想分明这怨恨里还有什么,只是觉得不公,恨自己醒悟的太晚。   若是再早些,他们能控制住皇帝,何愁会有今日的下场!   雪儿是个好孩子,她心中有楼家,看来他对她的教诲还是有用的。   父亲知道了他的计划,就算他没承认,他也猜到了。   也是,好歹是做过太傅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野心。   可那又如何?   他握住父亲干枯如树枝的手,喃喃道:“父亲,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陨辰砂他已经找到了,禁军三卫,有两卫的首领都被他暗中收买,只要造出禁军虎符,他定会让萧瑜血债血偿!   灯光下,他缓缓笑了出来,而后低低笑出声。   没有皇储,那就让他们都死了不就好了?   他现在还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了。   楼复德伏在父亲身上,眸中充满野心燃烧着的权欲,双眼在黑暗中像是在发光一般,口中带着令人胆寒的狠厉,低声道:“这天下,一定会是我们的!”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这笔帐,他会跟萧家慢慢算。   窗外的树枝哗啦作响,更衬的房中一片死寂,忽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伯快步走了进来,他神色不安,对上老爷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想到下面人传来的话,他还是咬了咬牙,走到老爷身边,声音小得都要听不见了。   “老爷,虎符做出来了。”   还没等自家老爷有反应,他又飞快道:“但,但卫大人让人递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   “说做出来的虎符不对,陨辰砂是假的!”江伯闭着眼,咬牙切齿道。   作者有话说:   贾芳:傻了吧,真的早就被换出来了!   —————————— 第110章   京中发生的事,岳昭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   她现在很忙,忙着带人勘察地形。   “呼——表妹老大——”王兆撑不住,随便找了个干净地方,顾不上擦,一屁股坐下再不肯起来,“这山比咱们那边的山难爬多了!”   楚念到底是没像他一样不顾形象,找了个干净点的石头,拿衣服下摆擦了擦才慢慢坐下。   明明还是寒冷的天气,几人身上都出了层薄汗,体力好的这几个都顶不住了,更别提后面跟着来的兵士。   岳昭回头看了看自家的队伍,摇了摇头:“你们训练······确定没偷懒?”   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虚成了这样?   明明才走了一个时辰。   王兆抬手抹了抹脸,不忿道:“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似的,看着身板瘦弱,实际比牛都壮!”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将军今天提出来要出门看地形,那三个大人都以手中有事拒绝了,周厦先生还摇着鹅毛扇把他们送到了营帐门口,一路上都带着不知名的笑。   现在他知道了!   呵,姜还是老的辣,尤其做谋士的,心真脏!   看他们不争气的样子,岳昭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啊,谁让她是老大呢。   站在队首,岳昭举起手臂:“全队休整一刻钟!”   话音刚落,后面的队伍赶紧坐下休息,更有甚者,看都不看就往地下一躺,哪怕身下有咯人的石块都顾不上了。   岳昭挨个拍了拍楚念几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们就算了,你们可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回去要加训。”   沈岐扒拉开岳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离我远些,臭死了。”   真是跟楚念待久了,什么习惯都跟着学。   不过,岳昭抬起手臂,低头左右闻了闻,心虚道:“哪有,我怎么没闻到。”   行军至今,虽然白神的雪季还未到来,但水源依旧是他们的难题,平日里水源都是先紧着大家饮用,哪里能这么奢侈,还拿出来洗澡。   作为将领,更要身为全军表率。   虽然岳昭身上的味道她自己闻不到,但猜也知道,不会好闻。   她也就心虚了一秒,而后又道:“还嫌我臭,你们不也一样!”   说得跟所有人里,就她一个人臭似的,明明大家都是一样臭······   想到今日的任务,岳昭挥挥手,笑道:“今日找到弥渡江,咱们就好好洗一洗。”   听到能洗澡,楚念的眼睛就亮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水源紧张时,不洗就算了,只要找到弥渡江,有水了肯定要好好洗的。   让他们先行休息,岳昭找了个高处,把手里的羊皮纸铺在地上,对着地方,将画中缺失的部分慢慢补上。   这个手艺还是她跟在易老伯身后学的,易老伯平日不会跟她计较什么,还非常照顾她,但只要涉及到学他的手艺,就会瞬间化身严师,一丁点不合适都会被他打回去重新画,易老伯不是善于口舌的人,如果没听懂,他就会一遍一遍地解释,这种画地形图的基本功也是一样,画不好,重新画,直到你画得好为止。   因为这个,岳昭可真是被易老伯抓在手里,好好地磨练了一阵子。   而今,那时候学得多幸苦,她现在就有多感谢易老伯。   岳昭心里嘀咕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落下。   弥渡山位于白神王都西部,位置蜿蜒高险,其身后的弥渡江延绵不绝,因为是活水,到现在也没有冻上多深。据传说,弥渡江与弥渡山已经有上百年历史。经历了百年变迁,弥渡山的中间出现了一座山涧,山涧的水蜿蜒而下,重新发展成了一根支流,当地人把这条支流称为喀涡河。   当年王庭初建,就下令让上游边的那些部落全部迁走,碍于王令,各部落不敢不从。   于是喀涡河就顺利被引进王城,保证了白神王城所有居民的用水。   这样好的天险条件也给岳昭等人创造了机会。   只要将山涧炸开,炸药的火力崩开山涧与冰层,滔滔不绝的弥渡江水就会奔涌而下,流进喀涡河,一时间承受不了如此水力,整座王城就会被汹涌而来的江水掩盖。   而当岳昭等人到达山涧的时候,才有些傻眼。   山涧的水很冷,山涧的崖壁也很厚。   楚念茫然地抬头道:“······将军,这得多少震山雷才能炸开?”   她们虽然清洗了几个部落,得来的物资不少,但要说上造震山雷的材料,这还是将军告诉她们的,说什么一硝二黄三木炭,还说了土硝的制作方法,不仅问她们要了东西会帐篷自己摸索,还在第二天就摸索出来了。   一路走到这里,她们不敢真的实验着震山雷的效果,生怕这东西一炸,惊动王庭,但将军就拍着胸脯跟她们保证,这样配出来肯定能用。   营中也没有别的人知道,她们都选择相信自家将军。   细细算来,她们手里这些东西,还真不多。   原本楚念与方洛清点完东西,还觉得凑出来,能做出来的也差不多,但现在看来······   楚念摇摇头,心道她们还是想简单了,估计不够。   同样的道理岳昭也清楚。   她皱着眉,站在所有人身后,看着这道山涧,又低头看了看系统商城。   半晌,岳昭拍拍手,朗声道:“走吧,我们上去看看,这山涧到底有多宽。”   说罢,瞄准一条上山的小路就走了上去。   王兆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甘情愿地跟了上去。   路上,王兆还左右看看,追上岳昭,小声道:“表妹老大,你神通广大,你说······这山上有没有什么天山雪莲?”   “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在寒冷高耸的云山之上,一定会有朵天山雪莲这样的奇花,服用之后,不仅能解天下百毒,还能强身健体,一夕之间成为武林高手,你说咱们要是找到了这样的花——”   嘴上说着,他手里还不停比划。   据说这样的花都格外好看,要是摘回去给曼语,她定会开心的。   说不定未来岳丈大人知道了,还会觉得他一片丹心,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到时候定是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   “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念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臆想,王兆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   众人哄笑出声,大声调笑着王兆。   “就是!楚校尉这话接得好!”   “您没听说过吧,丈母娘看女婿,才越瞧越满意,您想讨好周大人,还不如想法子走周夫人的路子!”   “嘿!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告诉你们,回去不准乱说啊,我不要面子,人姑娘还要面子呢!”王兆回身指着那几个调笑声最大的人,嬉笑道,“你们就是嫉妒我!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咱们走着瞧!”   这番话又引来一片嘘声。   岳昭微微勾着唇角,不理会他们之间打趣。   军营中每日枯燥得很,稍微有点风雨八卦,过不了多久就能被这帮老爷们儿传得到处都是,更别说王兆与曼语之间,从这小子第一天站在军医营帐门口,下面就有人开赌盘,猜他什么时候抱得美人归了。   就这傻子,到现在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不过王兆也是在军营混迹过不短的时间,别的不说,脸皮绝对够厚,被说了也不生气,还能嬉笑着怼回去。   忽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岳昭停了停脚步,走到王兆身边,低声道:“张腾是不是在传来的消息里夹带私货?还是你开口问他要的话本?”   这么多天行军路,这小子还能有空看话本?   话本还能是哪来的?   除了张腾那小子,谁会出征还带话本!   乐乐姐也真是,竟然没把这小子的话本给没收了,她回去定要告状。   听了岳昭的话,王兆咳了几声,揽着岳昭的肩膀,谄媚道:“表妹老大,将军,嗐!小岳将军~”   他不也是好奇,再说那阵子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去哄曼语开心,就给张腾这小子去了消息,谁知道这小子转头给他送了两本话本,还说什么,这是他最喜欢的两本,上面的方法他百试百灵,每次都能哄得乐乐特别开心!   拿到话本的王兆就懵了,看着手里的《邪魅世子心尖宠》和《世子的千层套路只为你》。   王兆:“······乐乐她······真好这口?”   不过张腾消息来得晚,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沈岐的帮助下,成功追到了心爱的曼语姑娘。   当然也不算太晚,他还是抱着学习的心态,仔细研究了里面的道理,当然也不乏,就想看看除了名字,这内容还能有多离谱的凑热闹心理。   岳昭才不吃他这套,拉开他搭在肩膀的手,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混过去。”   “哎~小看我了不是,两句好话算什么,小岳将军的厉害,那是两天两夜都说不完!”王兆的表情逐渐谄媚,滔滔不绝地跟岳昭保证,回去就把这书还给张腾,认认真真跟着岳昭加练。   走在两人身后的楚念压下上扬的嘴角。   尽管知道这是岳昭在逗王兆,可每次王兆都能上当。   跨过陡峭的山石,楚念回头将后面的人一个个拉上来,确定没有一个人掉队,迈开步子继续跟上队伍。   队首,两人的话还在继续,岳昭不再逗他,轻叹了一声:“那边可有些日子没来消息了。”   “肯定是已经开战了,再说咱们饶过人家大部队,来到白神王都,就是他们,估计也不清楚咱们现在具体的位置。”王兆开解道。   他们现在行踪不定,中间还夹着白神大王御驾亲征的队伍,更别提自己送消息回去,两边现在只能靠着最早布置的计划互相估摸。   岳昭走过最后一块山石,在山涧上站稳身形,点头道:“咱们得加快动作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拿着炸药包):肯定能行,我可是按着系统商城换出来的□□配的! 第111章   居山关,战场之上。   寒风肆虐,旌旗漫天。   白神中军主帐内,坐在首座的白神大王面色铁青,桌子上的金杯被他捏扁在手里,酒水浇过手掌,滴落在桌子上,平日里最爱的女奴跪在一边,战战兢兢得不敢出声,下首各个大臣也不敢出言。   巴达赛勒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瞥了眼身后的这些大臣,不屑地转过了脸。   两军对阵,他们这边率先出人过去斗将,第一场开聿金表现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认真来说,两边这算是打平,第二场本想安排个厉害的,最好能将敌将当场斩落与马下,将第一场损失的士气翻倍补回来,谁知第二场遇见竟然是杜浪。   杜浪出现的时候,他们还信心满满,这可是居山关主将,若是能让他血洒疆场,对居山关兵卒的打击可是巨大的。   谁知,他们预想中的场面是实现了。   只不过血洒疆场的不是杜浪,而是他们白神的将领!   他们眼睁睁看着开聿金断了一条手臂,还是右臂,可以说今后白神王庭再不会有他一席之地,大好前途就此断绝,第一场没赢就算了,若是能拿下第二场也是好的,谁知道,对家翻牌,这句他们又输了。   当日开聿金断了一臂后,白神立马派出了第二名武将,想趁着机会追上张腾,谁知那小子中了开聿金的毒针还能跑那么快,就慢了一步的功夫,从居山关门里出来的,就成了杜浪。   这也是杜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主薄说的对,元帅帐下那么多人,他不出来显上几手,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那武将再次追击,让杜浪轻松拦下,他脸色骤变,掉转马头,退了数丈。   自杜浪接手居山关以后名声大震,白神里就没有没听过他名字的人,这白神武将一看是他,反而欣喜。   “若是让你身死在此,我白神定会士气大振!”   杜浪咧了咧嘴,目光凶恶,抬起大刀指着他道:“就凭你?还想让你爷爷身死在此?你个崽种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规矩?”   这种垃圾话对于杜浪来说早已经开口就来,阵前喊话,讲究的就是羞辱性,威力一定要够,话说得必须难听。   这名白神武将在白神的地位不算低,听杜浪这么说,哪里还能忍?   口中又骂了一句白神的粗话。   紧跟着就抬手,武器如臂使指,直袭杜浪面门而来。   锵!   杜浪稳稳接住这一击,再反手将人逼退。   这武将能出来斗将也是有两把刷子,他身形极快,用得不知哪路功法,无论闪躲出招都极为灵活,若不是杜浪经验丰富,恐怕上来就要让他给身上开出个口子。   杜浪握紧手中刀刃,开始认真起来。   在居山关这些年,尽管杜浪总是被上一任主将拉出来当牛使,但他从来放松过对自己的磨练,以至于他如今的实力节节攀升,所以后来主将身死,他才能这么快收拢上上下下的士兵,保住居山关的稳定。   战场上的招数说白了就那么多,更多的还是心境的成长以及对自身武道的领悟,恰好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杜浪前者后者都不缺,更不说在居山关的地界,他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的地方。   自古大毅力者,心有武道,天地都会出手相助。   杜浪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不顾那位白神武将暴怒的面庞,当着他的面,杜浪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白神武将大怒,喝了一声,“纳命来!”   话音落,身形再次闪动,挥出刀刃带出的劲风呼呼作响,一时间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但他没想到的是,哪怕如此密集的攻击,也能被杜浪从容不迫地接下,是在来不及的,就抬手抗下这一击。   一通操作猛如虎,再看人家,依旧闲庭信步一般,表情平静无波,他倒是气喘吁吁。不知为何,白神武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从对方紧闭着双眼的脸上,看出他对自己的轻蔑——   就这?   白神武将咬牙。   城墙之上,张婴依旧不动如山。   好半晌,林光烨才上来回话:“元帅放心,张将军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军医说伤势不重,就是那银针带毒,毒性有些阴毒不好去除,他们只能将毒性先压制下来。”   早在张腾伏在马上,被战马背回来的时候,杜参将就紧随其后出去应战了,林光烨也没闲着,下去就把人扛着送到了军医那里。   张婴盯着城墙下的战局,点了点头:“算这小子命大,跑得快。”   否则就凭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城下那白神武将想要他的性命,还真是绰绰有余。   他身旁一名续着美髯的青袍谋士也笑道:“小将军这运气着实不错,看不出来,以往白神还不怎么玩这些花招,这回一出手就让人措不及防。不过,看杜参将这有条不紊的样子,某要恭喜元帅,帐下又多了一员虎将。”   张婴道:“奉杰所言极是。”   要知道,越是年纪大了的武将,就越难在武道上得以进步,所以习武从小就要开始打熬筋骨,而受限于天赋、年龄以及资源,武将的实力越到后面越难增长。   但杜浪此人,先不说他实力如何,就是这份心境,都是在场人中数一数二的,有这样的心力在,往后几年,这人的实力必然还会更进一步。   站在二人身后的左笑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名谋士。   这人应该就是靖平侯帐下有名的“青衣判官”——薛奉杰。   此人性情与常人不同,不喜欢入朝为官,就喜欢做谋士,已经跟在靖平侯帐下十几年,面热心冷,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但身为谋士,也是个不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   ······奇怪,他为什么要说“也”?   忽而,张婴转头,朝左笑川道:“左主薄,听说之前杜参将曾于小岳昭比试过?”   自打岳昭拿下白神驻兵大营后,谈起岳昭,张婴就喜欢用亲近些的称呼了,毕竟如此猛将,怎能不表明态度多护着些。   听到领导点名,左笑川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点头道:“正是,二人一刻钟为限,比试乃是平手。”   尽管自家参将平手平得不太光彩,好歹顶头上司面前,左主薄尽力替杜浪挽尊。   “哦?”张婴忽然来了兴趣,“听说你们还打了赌?”   反正场下杜浪已经把那位白神武将克得死死的,这般比斗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他也不比一直盯着看,索性跟左主薄聊了起来。   左笑川脸上笑意不变,继续点头:“是,我们约定,若是岳将军拿下旭日干及其帐下人马的头颅,居山关就将兵权双手奉上。”   谁知道对方这么豁得出去,带着一队人就去乔装深入了,现在人家已经达成条件,奈何到现在人还没回来,手底下的心腹众人也是闲不住的。   就那叫楚念的小将,当初把玄甲军在吉州城的人收拢回居山关后,打了声招呼带着几个人就走了,他拦都没拦住。   “小岳昭这般,后生可畏啊······”张婴道。   优势和劣势都很清楚,太过年轻了。   年轻不仅意味着未来有无线潜力,还意味着根基不稳,但后者对于岳昭来说并不是大事,人家身后有家业继承,这样顺风顺水,以后可能会树大招风。   “是啊,元帅。”薛奉杰也笑道,“某初来投奔您时,您也还是个不入流的将军呢。”   “哈哈哈······”   张婴倒是不否认这点,这人来自荐时,他还以为遇上了骗子,不然,哪家的谋士会看上自己这样不入流的小将军。   笑完了,张婴一拍城墙,对左主薄开玩笑道:“既然你们约定已成,小岳昭也已经做到了你们的条件,那以后你们就是她帐下的兵了,待她回来,我定要让她将你们消耗的粮草补足给我。”   左笑川丝毫不怕,虽然这种替“老板”给人打欠条的事他也没少做,但新老板毕竟还没回来,只拐着弯应和道:“有元帅此言,岳将军定会平安归来。”   他知道元帅并不是在乎那点粮草,而是岳将军到现在还没传来消息,元帅在但心罢了。   正说着,城下的杜浪倏忽蹬地跃起,手中长刃蓄力,挥出的刀闪过一片银光,冲着白神武将兜头一刀。只一刀,便将其打至马下,紧跟着上步逼近,重重砍向敌人的兜鍪,那白神武将一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被削掉半个脖颈。   杜浪仍嫌不过瘾,拔出长刀,换成左手持刀,右手挥起砂锅大的拳头,照着白神武将的头面,重重砸下一拳,那兜鍪下的人头顿时跟西瓜一般裂开,流出红色的汁液。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白神武将的身体软软倒地,头上颈上的鲜血好像断了线一般,一直流个不停,不一会儿,鲜红的血液就在他身下汇成一片水洼。   没有人出声,全场安静了一瞬,只有北风还在呼啸。   杜浪收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迹,气沉丹田,冲白神方向大喝。   “还有谁敢出阵与你爷爷一战?”   带着强烈杀气与战意的一吼被狂风裹挟着冲到白神军队面前,前排站着的小兵,胆子小一点的,都被这吼声喝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士气大受打击,瞬间低迷。   而中军大帐的大王就是因此面色阴沉,他御驾亲征拉了这么多人来,不想拉下脸直接攻打居山关,与未国大军开战,就是想用斗将的法子开个好头,结果倒好,自家的武将被人打爆了头。   今日必须好好胜一场,以慰军心才行!   “众将听令!”   白神大王站起身,大手一挥:“有谁愿意下场将此人头颅献上,重赏黄金五千两!连升三级!良田美人不在话下!”   身为大王,他自然知道怎么才能把众将士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指着被茫茫小雪护盖住的居山关。   “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在这座居山关后面!”白神大王朗声大喊,“你们是白神最骁勇的战士,谁愿意为本王献上这人项上人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话无论是在未国还是白神都是通用的道理,黄金、官职、良田以及美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当即便有几名武将出列。   最终,白神大王点了其中实力最出色的那位,虽然这名武将其貌不扬,但能得大王赏识,此人拍着胸脯在白神大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白神大王自然十分高兴,高声让人换了酒杯,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给他壮行,那武将大手一挥,朗声道:“未摘下此子头颅之前,臣还不配饮下大王亲自斟的酒,这酒,等臣献上此子人头,归来再喝!”   一番豪言壮志后,那武将挥袖转身,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而去。   巴达赛勒瞧着,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度,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并不觉得这人还能回来喝这金杯里的酒水。   白神向来喜欢到处用金银权势收买外面的人才,看似求贤若渴,实则十分矛盾,希望能有大量人才共同建设白神的同时,这些以白神勋贵大臣们,却又特别看不起能用钱财就收买回来的货色,直到现在,白神的上层阶级都被这些勋贵大臣牢牢把控在手里,那些招揽来的人才只不过表面能得到十分优待的条件。   实则这辈子都摸不到王庭真正的核心圈子。   不过是一群蠢货罢了。   巴达赛勒心中骂了一声,他这样把控不住的“双刃剑”,要不是旭日干死了,王庭急需有名的将领坐镇,大王才不会将兵权给到他手里。   他无所谓地抖了抖袖子,人老了,不想管都不行。   这边巴达赛勒正想着,便听见一个蠢货低低出声:“不是说巴达赛勒将军手下三名义子,个个武艺非凡,巴达赛勒将军怎么不派义子再去一趟?”   巴达赛勒嗤笑一声:“开聿金战平第一场断了一臂,剩下这两个年岁尚轻,我不派他们去,自然是他们还不够资格,倒是这位将军年纪正好,何不出阵斗将,将那贼子的人头摘来,献给大王?”   在场没有哪个是真听不见二人低语的。   说是低声,不过掩耳盗铃。   那人一看巴达赛勒真的开腔,一时有些语塞,对方从不参与争储,一届孤臣反而成了各个王子争相拉拢的对象,但想到哈尔卜来时交代的话,依旧挺直腰杆,回嘴道:“我不去,当然也是有自知之明,毕竟不像开聿金那样,是个逞凶斗狠之人,就是战平,耍得都是阴招。”   “呵——”   巴达赛勒没有多言,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人就收回了视线。   其他人见势不好赶紧出来调和。   中军帐外,重新响起震天的鼓声。   但鼓声并未持续多久就低了声音,反而对面传来了高高的欢呼声。   原来,那名请战的白神武将在杜浪手里撑了一百多招,不仅没能摘下杜浪的项上人头,倒是步上了前人的后尘。   杜浪这回没找好角度,被那武将溅了一身的血。   他浑不在意地抹了抹,笑得比岳昭当初来挑战时还要嚣张:“你们白神今日时运不济,可见天都不佑尔等出征,还不赶紧收兵,派人来我未国求和!”   这边,白神众人的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一般。   他们又不是没跟居山关打过交道,双方这些年各有输赢,但什么时候他们输得这么惨过,第一场看似打平,谁不知道那不就是打输了,第二场、第三场竟然连着送了两个人头!   白神大王一把挥落桌上的酒杯,牙齿死死咬着,仔细看去,还能看到肌肉在细微颤动。   还摘了人头回来喝这杯酒?   没那能力还跳出来坐甚!   连带着他的脸都被丢尽了!   作者有话说:   武将:等我杀了人,回来再喝! 第112章   白神大王的怒火无处宣泄,中军王帐中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触霉头。   偏偏之前奚落巴达赛勒的那位武将又出声道:“这,我等要怎么办?”   他们白神大军的人数虽多,但居山关来的未国军队人数也不少,这回自家大王非要学什么未国以前打仗的样子,出门开战之前必先斗将,达到激励士气的目的,结果斗成了现在的样子。幸好居山关的地理优势并不算好,地势不算险峻,且连接居山关的国境墙已经破破烂烂,若真是强攻,他们未必没有机会。   白神大王面色森冷,没有出声,但帐内的气氛却更加沉默。   良久,大王子在众人的目光中出列。   “大王,为今之计,不如强攻,到时居山关的军队也坐不住,必然会与我等开战。”   大王子的话也是帐内众人的心声。   那不然呢?   带着人走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因为输了斗将就把人怎么带来的,怎么带回去吗?   若真是这么做,不说王庭的颜面,祖先的颜面都让他们丢尽了!   三王子也迫不及待走出来,恭敬道:“如今居山关大军龟缩不出,不若我等先行出手,将他们从居山关中逼出来,我白神都是勇猛善战的战士,定能为大王带来胜利。”   居山关的大军不肯出来打,那他们把人弄出来不就行了?   到时候,凭着他们手里的人,怎么说胜算都不小。   白神大王心中也早就有了决断。   他带人来,就是来给白神大军立威的,再说当着斗将失败的场面,就鸣金收兵,这对原本就低迷的士气更是巨大的打击,说不准己方阵型都难以再维持住。   事已至此,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决断不过是一念间,他握紧了身下王座上的乌木扶手,口中狠狠吐出两个字:“攻城!”   巴达赛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边众位大臣,随着大流站起身口称领命。   不多时,白神大军倾巢而出。   另一边,打赢了两场斗将的杜浪还骑在马上,来回走着,见骂了半天,白神大军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端着架子,骑马回了城里。   人刚回到张婴面前,顾不上显摆邀功,杜浪的脸色就凝重下来:“末将看白神大军,应是要动了。”   话音刚落,在城墙上的众人果然就看到了下方的动静,白神原本看似杂乱的军阵突然开始有了变化,且珍重诸人进退之间十分熟稔,非常有默契。   白神想要斗将,他们自然奉陪,不过他们也知道,都将不过是正式开战的前兆罢了。   杜浪说得不错,白神果然坐不住了。   早在杜浪进城以后,张婴就注意到了城下的变化,他转过身,对一直站在身旁的众人笑道:“尔等愿意出兵,领教领教白神这军阵否?”   众人没有犹豫,齐声道:“吾等愿战!”   漫天的风雪也停止了喧嚣,居山关的鼓声响起,兵士们喊杀的呼声直达天际。   居山关开了城门,杜浪带着手下部僚一马当先冲在了前方,在他身后,源源不断的兵士从居山关涌了出来。   居山关原本的兵力中,这些人无一不是战场上冲杀过的老兵,出城之势如猛虎下山,血腥煞气铺面而来,身后的小兵越聚越多,更让人不敢轻视。   在打头阵的将士的带领下,出城的兵士按照队列站好,沉静肃穆的气氛中,他们给人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这场面不可谓不宏大,一时间白神一方战意就被压下了半分,白神阵中的武将也知道不能放任军心散落,他举起手臂,指着居山关的方向,大声吼道:“天佑白神——杀光他们!”   杜浪丝毫不惧,挥出长刀,长啸一声,带领身后长队犹如尖刀一般,斩入敌阵。   另一侧,张婴帐下的将士不肯让他一个人把风头抢完,大喝了一声“杀”,也冲了进去。   两边将士交相呼应,配合着冲进了白神的军阵当中。   城墙下,无数鲜血断肢散在地上。   虽然早就知道白神这军阵不简单,但真正冲了进来,杜浪才发现这军阵当真是好进不好出。   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不仅冲不破这阵,反而还会被左右两队骑兵围困,更有另外的骑兵会突然出现,故意骚扰,意识到这一点时,杜浪当即带人换了方向,试图从另外的方向突破。   他能看出这阵的出口在白神军队的后方,但只要他带人绕过去,白神阵内的士兵也会随之变化。   杜浪转眼望向另一边,果不其然,那一队也跟他们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他们被困在了阵中!   哪怕杀了再多的白神士兵,但总有人马上补上这个位置,不仅如此,随着对方阵法的移动,己方的人数还在不断减少。   在阵法中一旦被困,要么在短时间内尽快破阵,要么就得带着人尽快冲出去,否则,每次阵法变换,就会“吃”掉己方一部分兵力,若是一直被困在阵中,只会把带进来的人全都赔进来。   必须冲出去!   两边主将互望一眼,便知道了彼此的打算。   杜浪身在左翼,当即带人朝另一边主将接近,那主将也是个明白人,半点不曾耽搁,就下令向左靠近。   两边兵士在上峰的带领下逐渐靠近,路上突然出现前来阻拦的白神骑兵,也被杜浪一一斩下。   这边的战场正在厮杀,而白神的大军也在无形中向居山关靠近。   哪怕在斗将上没有比过,士气低迷,但随着脚步的推进,士气转瞬间变化,势如破竹,气势越来越高。   无数的将士被卷进阵法,而杜浪终于与另一翼的主将汇合在一起。   “还不知将军姓名?”杜浪抹了抹脸上被溅到的鲜血,大声道。   那人看起来有而立之年,满脸的大胡子遮住了原本的面容,听见杜浪的话,还抱拳道:“久闻杜将军大名!在下柏景山!”   虽然从未听过这人的名讳,杜浪也知道京中人的讲究,同样抱拳回礼:“柏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客气完,杜浪就请他说出对军阵的见解,柏景山摆摆手,道:“在下也没摸清楚其中的门道,但向来以我等的兵力,只管朝一个方向冲出去,并不是难事。”   这句话兜头点醒了杜浪。   他们摸不清楚其中变换的门道,但两边左右翼加起来足足四万人,身后还有十万将士压阵,只要认准了方向与后方兵士汇合,不愁破不了这军阵。   一力降十会!   杜浪一拍柏景山的肩膀,大笑道:“好方法!”   两边的人马顿时汇聚一起,对准了杜浪指着的方向发起了猛冲。   杜浪也不知道这个方向能不能行,但他们武将,冥冥中最信生死之间出现的直觉,而他的直觉告诉他,活命的方向就在那里。   白神的大军气势如虹,哪怕居山关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密雨一般袭来,他们仍然坚定不移地朝居山关冲去。   白神的大王也紧张地攥紧拳头。   他们全部火力都集中在了居山关上,甚至没有顾上出阵乱杀的杜浪等人,也忽视了耳边传来的厮杀声,他们眼中只有那座关卡,仿佛只要击碎它,攻下它,白神就能看到直捣未国京都的未来。   黄金、良田、权力、豪宅······所有他们想得到的一切,统统都在这座关隘的后面!   “全力冲锋!杀——”   指挥军阵的白神武将大声嘶喊着。   而居山关的正面,无数未国的战士也在全力冲杀着,领头的武将同样气沉丹田,把声量拉到最大——   “儿郎们——杀!杀!杀!”   未国军队的气势同样不在白神之下,跟在主将的大喝声中,也拿出不顾一切的奋勇,随着前方的身影,冲进了敌方阵营。   地面狂风飞卷,掀开无数沙尘下掩埋着的残尸。   杜浪与柏景山从后方军阵突围,前方还有无数的兵士冲杀进了白神的军阵。   不就是军阵,军阵也得讲究个容量吧?   两万吃得下,四万吃得下,那八万呢?   十万呢?   再往上呢?   再大的军阵也总有被喂饱冲散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兵士冲了进去,而白神的军阵也终于显现出不堪重负的状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神军阵各处负责的武将也傻了眼。   当初练阵的时候,可没说有过这种情况?   各处负责的武将努力稳住局势,生怕布好的阵型被冲散,让原本已经困住的人趁机杀出去。   但胜负往往就从一个人的恐惧慌乱开始。   “不许乱动!”   “保持阵型!”   “听到没有!违者军法处置!”   白神治军的手段一向严苛,军法中最轻的刑罚也能让人皮开肉绽,不少人对法都十分畏惧。   重法要挟之下,初初还有些用处,稳住了基本军阵,避免了进一步的恐慌发生。   但——   杜浪和柏景山哪里能让如此良机从手中溜走。   此时此刻,在二人眼中,首要的任务已经不是冲出去,而是军功啊!   铁蹄声战乱不止,狂风呼啸,所有人身染污血,手持武器,在冲锋战鼓中,杀得双目猩红。   薛奉先迎着狂风,笑着对自家元帅道:“不出一个时辰,胜负已定。”   居山关这边打得正火热。   岳昭这边又在作甚?   她在搞炸药。   实话说一句,她当初被坑爹系统救回去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没成为一代名将呢,倒先成了一名手艺人!   “可算是把需要的震山雷搞出来了!”   手艺人永远是最牛的! 第113章   王兆带着人从方洛那儿,把东西一摞一摞搬进来。   他小心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嘴角泛起的温柔笑意都快闪瞎了帐内众人的眼。   岳昭更是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他身上衣服是曼语洗的,洗一回穿出来能炫耀三天!   王兆挥着手让人轻手轻脚把东西放在岳昭的营帐中,见终于搬完了,他可算松了一口气。   转头朝着岳昭道:“都在这儿了,方洛都快把放东西的帐篷盘出浆了,再多是一点都没——嚯!”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子?”   进门的时候没认真看,这会儿王兆才正眼看到岳昭乌黑的脸。   对,乌黑。   岳昭抱着手臂清点送进来的东西,闻言倒是不在意,脸都没擦,走上去就拍了拍王兆的肩膀:“这下材料肯定是够了,下午加急把东西运到山上,今晚咱们就去炸山涧!”   还不是因为需要的震山雷数目太多,她怎么都忙不过来,就干脆把身边能抓来的劳动力全都抓来了。   既要教会她们,还要保证做出来的东西质量不会下降,久而久之,这些“新手艺人”脸上身上就都成了这幅颜色。   别说她了,楚念这样的讲究的干净人都没能幸免。   王兆想躲开岳昭的黑爪子,侧了好几次身硬是没躲开,最后只好一脸认命地让她拍。   “算了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你先把脸洗干净,周先生已经回来了,说你想找到的那个什么······爆破点,已经摸好位置了。”   岳昭嘿嘿笑着,举手用袖子擦了擦脸,挥挥手不在意道:“就是洗得再干净,也还是要脏,干脆等这些做好了一起洗。”   “表妹老大,不是我说,这些······真的够吗?”王兆靠近岳昭耳边,低声问。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岳昭勾唇笑道:“你都喊老大了,老大什么时候错过?”   说完,又趁机往他身上拍了两巴掌,印出好几个黑印子,在王兆的怒骂声中,把人轰出了营帐。   王兆指着门帘骂她没良心,转过头如释重负地垮下了肩膀。   不是到了这个时候王兆还得跳出来说风凉话,但凡见过那山涧的人,估计都得有这样的疑问,   岳昭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大胆想法,先前在脑海中模拟的时候确实一帆风顺,激动人心,但真正上手了才知道这些到底有多麻烦。   刚开始他们确实顺利,有了岳昭最先拿出来的配方,加上她记忆中的土办法,只要找到材料,按照给出来的各方标准配比即可,材料加工什么的只要有人就能做,但流水线一样的工程进展很快就遇见了麻烦。   材料供应不够,虽然他们知道如何制作土硝,但硫磺粉这种东西只能靠找,最后他们乔装打扮,在一个当地牧民的口中知道了,哪里有这种矿石。   紧跟着就是制作问题。   东西凑齐了没用,还得能做出来,做出来的同时不能炸,为了安全起见,岳昭直接挑了人在山里做,哪怕忽然爆炸了,对外也好有个说法。   为了能更好的一击即中,免得准备的震山雷一下炸不完山涧,搞得动静太大还没达到效果,周厦都被拉出来巡山去了,周厦带着杨蒙到处比对山涧的核心爆炸位置,不断模拟山涧破开以后,弥渡江水的倾泻方向,跑得腿都细了。   庆幸的是,他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就在今天,将军终于宣布,他们要开始炸山涧了。   为了让军营中的大伙能以最好的状态,办好最后一步,岳昭下令今晚加餐,可劲儿地给身边所有人塞吃的,不管胃口大小,今晚一定要吃饱。   对此大伙儿表示盛情难却,然后狠狠吃了一顿。   岳昭更是身体力行地盯着身边这几个人,就连方洛都被她催着又吃了一碗饭。   没办法,她们的计划跟保守这两个字,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关!   当初这个办法想出来就是为了快、准、狠地打击白神王庭,用最小的代价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损失!   白日里他们已经把目前做出来的,所有震山雷,全部都放在了周厦和岳昭看好的爆炸点,为了不伤到友军,还留了长长的引线。   今晚,就是她们收网的日子。   而此时,万籁俱静,三更已过。   弥渡山的夜晚格外的清冷,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山风碎石。   岳昭带着人借着一点月光,慢慢爬到她们预留好的位置。   站在这个地方,能俯瞰到下方整个白神王都,无论是巡夜的兵哨还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人家,此时的白神王都,没有一个人发觉到远处隐藏着的即将爆发的危险。   沈岐等人也埋伏到了各自的位置,他们并不需要再带人冲锋,而是要看护好身边的引线,只要是引线走过的路,他们都会派人过去看守。   夜风吹过山岗,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沈岐学着岳昭,从地上扒拉出一根草茎叼在嘴里,静静等待着时机。   这节山路的引线被他们四个队伍承包了,将军说了,引线要是在哪一队那断了,哪一队的人就要给另外三队洗一个月的衣服。   最好是别断,就算断了······   反正绝不能断在他这!   沈岐暗暗下定决心。   身边的人用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队长,看到引线的火光了。”   沈岐立马精神了,赶紧吐掉嘴里的草茎,拍着那人的肩膀细细叮嘱:“看紧了,一定要看紧了,千万不能在咱们这儿灭了,听到没?”   那可是一个月的臭衣服臭鞋臭袜子!   那汉子也知道自家将军的命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点头道:“您放心,肯定不会让咱们的人去洗衣服的!”   说完,他转身再去检查了一次火线。   等他检查完,沈岐拍拍屁股,对着剩下的人比了个手势,招呼着他们赶紧离开。   他这边是引线的第三节 ,只要让火光燃过去,他们就得立马撤离,按照将军的说法,越早撤离越好。   这是岳昭特地交代他们的。   早先的一批震山雷厉不厉害,岳昭摸不准,但她在后来有条件的情况下,带着人把后面所有的震山雷全部做了改进,按照改进之后的效果······   要是炸不开这山涧,她就直接带人逃命!   引线上的火光在风力的加持下,燃烧地愈发彻底,明亮如蛇行的火光沿着他们早就布好的道路,一寸一寸地疾驰而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烧到了最后一节。   最后一节引线的地方是楚念那队在看守,这是楚念自己开口主张的,岳昭原本的想法是自己来做,倒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她了解引线,万一引线在燃烧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她可以及时解决。   楚念却不肯答应。   她盯着岳昭黑白分明的眼眸,难得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将军是我等的主心骨,怎么能做这样危险的事?且将军总要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我知道将军是想护着我们,但我等身为武将,也有我等的志向。”   她们不能一直躲在岳昭的保护之下,况且古往今来,哪家武将的功劳不是拿命拼出来的?   怎么就得她们特殊?   再说,不止岳昭想护着她们,她们也想给自家小将军撑起来一片天。   楚念沉着声音,眼中却带着渴望:“将军,末将愿往!”   岳昭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来话。   最后还是叹气允许了:“这样也好,你跟着我做震山雷,也熟悉引线其中构造,你去,我是放心的,但你一定要切记,那东西十分危险,引线过半就要立马撤退,切记,一定要快。”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她:“哪怕引线最后熄灭了,没动静了,一刻钟内也不许过去查看,引线可以再做。你一定不能有事。”   当初她跟楚念说好的是上下级,但这些年过去,二人说是亲人也不为过,如今这块璞玉好不容易让她雕琢出光彩,她必须让楚念知道,在她心里,楚念的命比她想象的重要得多!   一直都是酷脸示人的楚念闻言莞尔一笑,重重点了点头:“是!”   此时,楚念冷着脸,胸中犹如擂鼓,看着那点引线的火光缓缓燃过一半,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一些,她动了动伏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撤退!快!”   引线的燃烧速度特意被改得慢了些,就是为了让他们最后一组的人,有充足的时间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否则燃烧速度太快,凭着那些震山雷的威力,他们这些人连全尸都不能留下。   跟在楚念身后的那人倒是完全放了心,还想张口跟楚队长嬉笑两句。   别看外面都说他们队长是个女将,总是冷着脸,做事还雷厉风行,他们这些队员可从来不怵她。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得很,楚校尉就是外冷内热,嘴上说着不留情面,实际却很体贴,明明年纪也不大,做事谈吐又十分成熟,反正在他们心里,楚队长特别靠谱。   他刚想张口,就见前方的楚念倏忽停了下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神情凝重起来,抬手让身后的人停下。   楚念闻着风中忽然消失的硝烟味,蓦地转头望向引线的方向。   果然——   本该燃烧着引线的火光不见了!   她想也不想就要转身过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楚校尉,将军说过,断了不能过去查看,我等还是快走吧。”   “你们先行,不用管我。”楚念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   那人却拉着她不肯松手,口气有些急:“万一那火光只是被草石遮住了呢?楚校尉,咱们还是快走吧!”   一边说,他还回头看看距离,若是距离不够,他们会被震山雷波及到的!   楚念却甩开了他的手,冷静道:“火光熄灭了,风中的硝烟味都已经没了,我定是要过去一看的,你拦不住我,现在我命令你,带人先行离开!”   说完,她不顾身后众人的阻拦,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队员见拉不住她,只能一跺脚,咬牙带着身后的人先行离开。   作者有话说:   岳昭:火没了你别去。 第114章   楚念寻着最后那点硝烟味走过去。   黑暗中,月光照在弥渡山上,再反射出盈盈月光,让楚念得以在这样的光亮下,看到那根熄灭了的引线。   临行前,岳昭叮嘱的话好像还在耳边,那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一直都想着护着她们的小将军。   更因为如此,楚念才不想让她失望。   楚念回到了最开始蹲守的位置,引线路上所有的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既不会让己方人员暴露,还可以更接近引线,看护火光燃烧。   她不知道引线到底熄灭在了哪一节,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从最开始蹲守的地方检查。   借着冷月的微光,她摸到了地上引线燃烧后,留下的焦黑的痕迹,楚念蹲下身,一点点向后摸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还没有燃烧完的引线。   楚念捏了捏手里断了的引线,冰凉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以防万一,她又朝引线旁的土地上摸去。   果不其然,收手时,她手上早已一片湿润。   这边距离山涧本就很近,空气中的湿度居高不下,现在这个时候,地上到处都是霜层和冰片,引线的火光燃烧,使得冰霜在升起的温度下化成了水。   这是她们没有想到的问题。   到了这里,引线终于不堪重负,熄灭了,而她身上也没有能够备用的引线。   从怀里拿出火折子,楚念手中亮起火光,她没有急着将引线点燃,而是借着亮光看向后面的引线。   她向后走了几步,又陆续检查出了三处被浸湿的地方,除去这三处地方,能留下来成功点燃震山雷的引线,却并不足以让楚念退到安全的地方。   手中拿着火折子,楚念抬头望了眼天幕中,那轮弯弯的月亮。   她知道小将军的叮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很重要,但小将军不知道,在她心里,那个漫天星辰自己答应成为小将军下属的晚上,她就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在那以后,她每一次站在小将军身后时,都坚定不移地执行着。   “小将军,我会永远站在您身后,为您想要达成的目标拼尽全力。”楚念喃喃道。   楚念从来都不后悔遇见岳昭,相反,能够认识岳昭,是发生在她身上,最幸运的事。   切去那三处湿透的引线,楚念蹲在山涧边,最后一次检查了这节引线的干燥程度。   重新点燃引线前,楚念又比对了安全距离。   引线燃烧的时间根本不够她退到那里,但她还是会努力向那个方向靠近的。【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楚念轻叹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火折子缓缓靠近引线,就在灼热的火苗快要靠近引线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出现,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来、时、我、说、过、什、么?”   楚念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十分生气的岳昭。   这手里的火折子是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来传消息的兵士话都没说完,岳昭拔腿就往这边跑,累死累活可算是赶上了。   一看这人果然离得这么近,还要点燃引线,岳昭心头的火“蹭”一下就燃起来了。   来的时候她说啥了?   合着半个字都不肯听啊?   就这么倔,一定要点?   见蹲在那里的身影还在看着她,举着火折子一动不动,岳昭都被气笑了。   这是做什么?企图萌混过关?   不管用!   不重罚不长记性!   “看!还看!怎么?我都来了你还想点?给我过来!”   岳昭指着楚念激情开麦:“我说的话不管用是不是?装没看见我是不是?过来!”   楚念见确实把人气着了还有些委屈,她拿着火折子不情不愿地走到岳阳身前,低着头沉默着,还不敢看岳昭气得发亮的眸子。   难得看她有些委屈的样子,岳昭心里暗暗稀罕了下,又有些遗憾这里什么工具都没有。   ……她真的很想把楚念此时的样子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压下有些上扬的嘴角,岳昭依旧绷着脸:“我要是不来你就真点是吧?你告诉我,这么短的引线点了然后呢?你怎么办?”   引线距离她们布置的震山雷,满打满算都没有十米长,更何况那整个山涧都是震山雷,威力可想而知。   岳昭都有些后怕,她要是没赶来,是不是都赶不上给她收尸!   楚念知道自己理亏,不敢说话,只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岳昭。   见她心虚不敢说话,岳昭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枉顾军令,你的二十军棍我先记着!”   “……唔!”   岳昭控制了力道,打在额头上倒不会多痛,就是让楚念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弹过她,一时间,楚念摸着额头上被岳昭弹过的地方,有些出神。   岳昭说完话,拿过她手上的火折子,转身向引线的地方走去。   还没踏出步子,手臂就被人拉住。   “别去,我去点!”楚念着急地说。   岳昭拍了拍她的手,无奈道:“肯说话了?放心,我不点。”   听到她保证,楚念才慢慢松开手。   岳昭走过去,大致查看了引线的状况,随后将手中的火折子放在了引线旁边。   拉着楚念退到安全距离,比划了两边的距离,岳昭松了口气。   “楚念,你看,不是只有蹲在那里,才能重新点燃引线。”   取下背上惯用的长弓,岳昭瞄准了寒风中不停摇曳晃动的火苗。   松手放弦,箭矢穿透长风,钉在了火折子边,火折子顺着箭矢带出的力道倒在了引线上,几息过后,引线重新燃烧起来。   拉着楚念离开原地,岳昭还不忘碎碎念:“我阿父还说我孤勇,你真是比我还厉害,引线烧不着就要过去点,你脑子里战友两个字是被你忘得干干净净!哪怕晚一点,你过来找我们啊……”   被她拉着的楚念,视线顺着岳昭的手臂滑到她拉住了自己的手,又回头看了眼重新燃烧起来的引线,感觉着心中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她低下头,缓缓勾起了嘴角。   前方留守的周厦等人还在静静等待着,摇了摇手中鹅毛扇,周厦收回视线。   “来了。”   黑暗中,仿佛有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眸,仰天一声狂啸!   刹那间,阻拦在巨龙身前的山门碎裂开来。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犹如巨龙愤怒的咆哮,自上方向下迸发,山石倾塌,冰面崩裂。银色的长龙带着震天撼地的气势,顺着喀涡河的方向争先恐后喷涌而出。   玄甲军的人现在侧面的山腰上,静静看着这头由冰水山石组成的巨龙,冲开了白神王都的大门,所有的破坏在一瞬间形成。   他们正在见证着,由他们自己创造出的奇迹。   山下的白神王都,人们被那一声震耳欲聋轰炸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快醒醒!”   “不好了!水!好多水!救命!”   “洪水?!怎么会有洪水!”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这个时间点,除了巡逻的兵卒,其余人还在梦乡。爆炸声传来的瞬间,震醒了大部分还在熟睡的人,尚未清楚发生了何事,身下就感受到了冰冷的江水。   白神王都效仿关内诛城,核心建筑多是华丽珍贵的木石结构,家境普通的人家,就采用材质一般的木石,裹上精心缝好的牛皮或羊皮,再铺上厚厚的布幔用于装饰。   这些精心准备的东西,眼下就成了逃命的拖累。   且白神此地气候不算干旱,甚至洗好用冬日游泳来强身健体,但大部分人仍然不善游泳,尤其在睡得正香时,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江水中。   水龙翻身,雷霆万钧。往日里他们赖以生存的喀涡河水位暴增,自山上倾泻而下,裹挟着碎冰山石的巨浪冲开城门后,仍没有停止肆虐,山石之力还在继续,所过之处,无论房屋门墙,统统被吞噬殆尽。   不少人在睡梦中被水面淹没头顶,身上床上繁复的衣料阻碍了他们逃命的脚步,慌乱之下很多人连呼喊都叫不出来。   “救命!救命!”   “啊——我的脚被缠住了!救我!救——”   “醒醒!快醒醒!好多水!好多水!”   侥幸游出来的人也被浪中带着的碎冰山石逼得无路可逃,稍有不慎身上就被划出了几道口子,看不到鲜红的颜色,人们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恐慌随着水浪蔓延,城内各处都充斥着惊慌的尖叫和被伤到的惨叫声。   王城建造之初,不是没有考虑到水位上涨的情况,也对此留出了相应的上涨位置,但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以前的种种措施收效甚微。   水龙过境肆虐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白神王都乱成一团,遍地狼藉。   守卫白神王都的兵马都是训练有素的青壮,常年的训练使得他们面对灾难时。反应速度和效率都比常人快得多,经历了最初的迷茫无措后,不少人选择组织人手爬向高处。   但更多的人,选择丢掉自己身上厚重的衣物,不管耳边传来的哭声惨叫,自顾自占领一处高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这种混乱情况下,他们看不清身边的事物,活下来的人身上更是狼狈不堪,蹲坐在高处,抱着怀里的木盆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身,静静等待水位下降,等待天光再明。   在绝大多数还一头雾水,光顾着抓紧身边一切能潜伏的东西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阵箭雨,密密麻麻顺风而来。   “这是什么?!”   “啊——偷袭!有人夜袭!”   “敌袭!这是敌袭!”   越来越多人的反应过来,他们今晚的遭遇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设计,但他们明白的太晚,锋利的箭矢越来越多,哪怕是躲进水里也会被伤到。   在羽箭的冲击下,一部分人连嚎叫都来不及出口就被一击毙命,或是位置不好,被万箭穿心,血肉之躯敌不过天灾,亦敌不过人祸。   被迫蹲坐在高处的人不仅容易被射杀,还成了专门的靶子。那些想要靠着身边建筑死角保住性命的人,也同时招来了射箭人的目光。   会浮水的人则是重新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江水中,但他们用要出头呼吸,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位置,一命归西。   山腰上,岳昭举起手臂,弓箭手纷纷停下动作。   森冷的银枪指着山下的王城,岳昭神色漠然——   “儿郎们,杀!”   作者有话说:   被岳昭带着的弓箭:你清高!你厉害!你拿我装杯! 第115章   主将的一个“杀”字,仿佛发起冲锋的号角,所有人在岳昭说完那句话后,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武器。   玄甲军的兵士们再没有平时玩笑时的随意,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肃穆与沉默。   陡然升起的杀气笼罩在半山腰,那一刻,身边的草木山石好像都结了一层冰霜,山林中没有穿梭的活物,只剩下这一群沉着双目的杀人机器。   有序冲锋的人影从岳昭身边一一闪过,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目之所及的一切反抗活物。   岳昭也一甩银枪,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杨蒙杨阔对视一眼,飞身追上她的脚步,跟在她身后护卫住左右两边。   自家将军不仅喜欢亲自上,还特别喜欢一马当先的爱好,他俩是一清二楚,反正也改不过来了,只好跟紧点确保将军的安危。   更重要的是,将军不仅改不过来,整个玄甲军的军风,甚至都被将军这样的作风给影响了。   将军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哦,能动手,不哔哔。   山腰的另一边不远处,方洛站在周厦身后,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抬手把有些长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看着周围的部下大都跟着主将冲进了白神王都,她抬眼看着周厦的背影,眉眼弯弯:“先生,这里就交给您了。”   “诸君,战无不胜。”   目送剩下的小队一一离开,周厦站在长风中,一袭灰青色衣袍,手摇黑羽鹅毛扇,为他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握紧腰间长剑,方洛带着部下转身,踏风离去。   她得去带人围住王都的几个出口,避免有逃兵活着出去通风报信,坐镇后方这种事,还是让先生来吧。   缓缓拔出长剑,方洛熟练地挽了道剑花。   虽然她在玄甲军中身为后勤人员,但若是以为后勤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不能上战场的文职人员,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尽管方洛不能像岳昭等人那样,有上好的武学天赋,但她师承温确,学得一身本事,武艺不强,却也不是能任人宰割的,她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手中也绝不是干干净净。   笑话,战场上还有没杀过人的兵?   她身后的几名小队长看见自家小主薄笑得如此灿烂,就忍不住背后发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这位小主薄就有了这个爱好,每次亲自上战场前,心情都会特别好。大家还私下讨论过这算什么,还因为争执的声音太大,不小心被巡查军营的将军听见了他们讨论的内容。   他们至今都记得,将军非但没有骂他们,还站在他们营帐门口抱臂思忖了一会儿。   然后微微一笑,说这叫——   笑得越狠,下手越稳。   岳昭敢在队伍的最后,直直朝敌人的老巢打过去,四散开的小队按照定下的计划,在各自负责的地方搜寻着活口,他们沉默而又快速,不浪费一点点时间,绝对不给敌人有聚集起人手的机会。   只有敌人无法聚拢起来对他们发起有效反击的时候,才能顺利无障碍地完成这次收割。   岳昭的小队直直朝王庭冲去,跟在杨蒙杨阔身后的左右两翼或是举盾前行,或是拉弓射箭,或是手持长矛,为中间的小队提供保护,所有人胸中犹如擂鼓一般,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将军会带领他们,战无不胜!   所有人保持着匀速,不紧不慢地跟在主队身后,沈岐瞥了眼前方城墙上高高挂起,随风飘扬的帅旗,脚踏城墙,临空跃起,几个跳跃后,一道寒芒闪过。   帅旗跌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没有人发出声音,玄甲军的脚步踩过地上的帅旗,与前来阻拦的白神士兵战在了一起。   负责镇兵驻守的主将没拦住砍帅旗的沈岐,阴沉的脸仿佛都能滴出水来。让人袭击王都不说,还未开始打呢帅旗都让人砍了,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奈何他们本就失了先手,一步慢,步步慢,陡然冲来的巨浪让人慌了神,几阵箭雨虽然让他们知道敌袭,但也死了不少人,惊惧恐慌之下,别说抓紧剩下的人手组成有效的反击,就是想要形成有效的防御都难。   更别说岳昭带人杀进来,挑的时机正确,玄甲军的进攻节奏还绝不拖泥带水,所有的小队在她的指挥下如臂使指,进退有度。   他们没有高声喧哗,更没有暴喝大喊,就是沉默着,散发着浓重的杀气和煞气,沉默着向你举起武器,收割性命。   空气中只有刀剑入肉的声音,伴随着甲胄金属之间的碰撞声,这样的气势怎么能不让人吓破了胆?   在死神面前,怎能不惧?   白神的兵卒很快就顶不住这样的屠戮,他们也不过是想要活命的普通人,有了第一个丢下武器四散奔逃的人,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两军交锋,如果不能快速聚拢起更多的人力反击,那么四散开的队伍很快就会被蚕食殆尽,自古以弱胜强当如是!   主将见有人四散奔逃,怒不可遏,举手砍杀一人,怒吼道:“敢为逃命者!斩立决!”   “不许逃!拦住他们!”   越是怒吼,就越是有更多的人放下武器。   主将看着周围破败不堪的王城,不敢再战的兵卒,心中一片悲凉。   他们是护卫白神王城的主力。   内城的情形尚未可知,但若是让敌人就这么突围进去,那内城那些娇弱的王公勋贵们可怎么办?   来日若是大王凯旋······   “拦住他们!放箭!不能让他们进内城!”   主将狂怒,挥手间砸了一角城砖。   他们这边的武器装备是足够的,哪怕大军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军备辎重,但留下来的武器装备对于他们来说,绝对足够。   只是此时根本不能聚集起大量的人手,下面作战的兵卒又因为惧战跑了一批,他只能带着手里的人做最后的反击。   主将亲自举起弓箭,对着下方带头的岳昭拉开了弓弦。   可惜,岳昭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招。   “防御阵型!”   一声令下,随后左右两翼小队中举着重盾的兵士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重盾举在头顶,主队人员当即半蹲下来,顺便给举盾的队员搭把手,撑住重盾的平衡。   岳昭不需要借助外力遮挡,她抬头看着由敌人手中飞来的,稀稀落落的箭雨,握紧了手中亮银枪,用对付过杜浪的招式,将长i枪在身前舞成了一道屏障。   待三波箭雨过去,岳昭朗声大笑:“你们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让我看看!”   主将面色铁青,指着她说不出话。   “既然你们使完了,那就该我了!”   说完,岳昭飞身一跃,落在玄甲军支起来的重盾上。   “儿郎们!助我一臂之力!”   “喝——”   最中间的那两顶重盾忽然升起,岳昭足底一踏,借力飞跃,几个闪身后,落在了那主将面前。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送你们上黄泉的引路人!”   话未完,岳昭的枪尖砍过白神主将的兜鍪!   下一秒,白神主将的头颅从城墙上飞起,又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场行动中,岳昭带人负责解决王城护卫精锐,王兆楚念沈岐负责分散开收割战果。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收割,再回归主队,进攻白神王城中,最繁华的区域。   那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白神勋贵。   黎明将至,戏肉,才刚刚开始。   白神王都里,留守的勋贵大臣们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们在自家王城被敌袭了?!   这个时候如果不知道那爆炸声有鬼的话,他们也就不用忙活了。   所有的慌乱就是由那声轰鸣后开始的,巨浪滔天袭来,喀涡河水位飞涨,银龙冲刷过王城,但敌人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为什么会有爆炸声?   他们一无所知。   甚至有些经历过一切,仍然活着的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随之而来的地上收下了性命。   四散的小队并不是无厘头的到处乱跑,王兆楚念沈岐等人分开行动,踹开敌人的大门,搜查还能喘气的活口,所有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身上没有伤痕厚茧,衣料不凡的青壮一个不留!   剩下的弱小妇孺酌情不杀。   这条还是收割行动开始前,楚念加上的。   他们时间有限,人力更是有限,任务难度大,沈岐甚至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哪怕是再也回不来,咱们此战也必将名流千古,不过······为何要放过妇孺弱小?”   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沈岐也对白神的老弱妇孺有了新的看法,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民族,更何况那些孩子不除,岂不是徒留后患?   楚念道:“时间太短。”   因为有利于他们的时间太短,所以才要将仅有的人力运用到极致。   要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最快的收割,最方便的做法,就是将所有能够最快形成反抗战力的青壮,全部杀死!   沈岐理解地点点头:“咱们确实人手太少了。”   不然也不会用偷袭的法子打进来。   再说楚念的作战经验远远胜于他,没看王兆大哥都没说话,他选择相信楚念。   然而本以为十分艰难的任务,眼下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们甚至超额完成了任务!   手中的鲜血已经腻滑到握不紧刀柄,沈岐避开敌人的刀刃,反手将人砍到一边,顺手从脚下的尸体上扯出一节布条,在短暂的歇息中,将自己的手和刀柄紧紧系在了一起,心中战意再起,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反而让他变得更加亢奋。   沈岐心中暗暗赞叹,堂嫂走后门把他塞进玄甲军真是来对了,当初幸亏自己没有犹豫,否则今日的神话,可就没有他的名字了。   白神的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待在原地等死,尤其是内城中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美好的生活还没享受完,他们怎么能死?   经历过最初的惊恐,王公勋贵们赶紧聚集名下的私兵,开始向外突围,敌袭的人数明显不够,只要他们冲出去,敌人绝对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追击他们。   他们想得确实周到,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岳昭等人确实再分不出更多的兵力追击敌人,就连方洛也只能争取多留下几个人,却绝不会跟在他们身后追击,把人员全部赶杀干净。   率领剩余的残兵安然撤退,王公勋贵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们只想在敌人的手里捡回自己的小命。   而楚念等人也终于和主力小队汇集。   下一站!白神国库!   岳昭甩了甩银枪上的鲜血,扔下手中的高官实体,枪尖挥向这名高官临死前指着的方向——   “给老子冲!”   “冲!”   将士们应和着。   将军说了,做什么都不能忘了初心!   将军说了,他们玄甲军的初心——为了大未!为了百姓!战无不胜!   作者有话说:   战前大会——   岳昭:我们玄甲军!一定要不忘初心!   玄甲军众人:是!   沈岐:初心?是什么?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岳昭:我们的初心是——   玄甲军众人:为了大未!为了百姓!战无不胜!   沈岐:······哦哦!   岳昭:现阶段的目标是——   玄甲军:白神国库!   沈岐:你直说你就图人家钱不完了! 第116章   整个白神王城,兵力最聚集的地方就是白神国库。   但在所有事情发生后,原本还能聚集起一点的兵力被赶来的勋贵截胡,强硬的命令让他们不得不用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人手,送这些勋贵出城,更有一些贵族身份是在显贵,他们必须前去救援。   就这样,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再次因为白神的内部高官们,化整为零,最终遇见前来收割的小队,被逐个击破不说,连残兵都没能逃出王城门口。   而岳昭则带着身后的主力小队,有惊无险地摸到了白神国库的大门。   众人对上紧闭着的国库大门,陷入了沉思······   据说这扇大门是白神寻了国内最好的工匠,费经七七四十九日的功夫才打造成功,大门的钥匙也不是普通钥匙的形状,甚至没有人知道,钥匙到底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国库的钥匙只会由每一任大王贴身保管,拿出来用时,也是大王亲自过来。   岳昭上去敲了敲大门,试图用回音测量一下这门的厚度,要是不厚的话,兴许她能砸开······   事与愿违,亮银枪传回来的手感告诉她,这扇门不仅厚重,而且格外结实。   杨阔上前用手摸着门上的花纹,嘴里还嘀咕着:“难怪那些王公贵族撂挑子跑得那么快,合着他们是笃定咱们打不开这门。”   只要保住国库,那就是保住了大半白神身家,对于面对突如其来偷袭得白神贵族来说,这样已经算是能给大王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了。   杨阔不信邪地左敲敲,右摸摸,不一会儿,还真让他敲开了一个地方。   “嘿,你们快过来看!”杨阔兴奋地朝身后招手。   正在商量对策的几人被他兴奋的声音打断,走过来看着杨阔指着的地方。   “这······也不像是钥匙孔。”王兆瞅着那地方半天,皱着眉憋出来一句话,“还能找到其他地方吗?”   “我都敲遍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是大门的地方我都看了。”杨阔耷拉着肩膀,朝着众人一摊手,“就找出来这一个地方。”   也不能怪王兆,而是杨阔找出来的这个地方······着实有些超脱他们的想象。   白神国库的大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老虎苍鹰的形象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凭空给这个一看就很贵重的大门增加了几分野性的美,而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杨阔敲出来的凹痕赫然在列。   那凹下去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看起来是需要一枚这种形状的物件合进去,才能打开。   众人对着那地方看了半晌,也没找出什么头绪,还是王兆下定决心,出去抓了一个看起来就身份尊贵的白神贵族,逼问出了几点信息。   原来,众人猜得不错,这里确实就是钥匙要放进去的地方,但一如他们之前了解的消息,这枚钥匙是大王贴身保存的,而大王临走前,会提出来一部分用来备用的金银,放在另一个地方,以防不测,但钥匙还是会贴身带走。   岳昭想要的是这一部分吗?   他们辛辛苦苦打进去为的是这一小部分的备用金吗?   这种肉在眼前,却看得着吃不着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要不,咱们试试挖个地道?”沈岐出了个主意。   王兆伸手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净出馊主意!你忘了那些突围出去的贵族了?”   还挖地道?   他们哪来的时间挖地道?   突围出去的人一旦在周围部落寻来了援兵,再回援抓他们,到时候猎人和猎物可就换角色来扮演了。   更何况,刚刚抓来的人说了,这金库哪怕是地下都还有五丈深的石壁呢!   岳昭抓了抓头,有些泄气,但还是当机立断道:“不行就算了,咱们捡能搜罗的搜罗走吧。”   王兆说得对,就算他们不甘心,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拿来消耗,眼见天色快要亮起来了,周围部落的援军一到,他们这点人迟早凉凉。   扛着亮银枪,岳昭想着叫人收手,冷不丁瞥见了正盯着大门那处钥匙孔发呆的楚念。   岳昭挑眉,杏眼一挑就往她认为在场最靠谱的人看去,低声道:“她这样,多久了?”   杨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淡然道:“从杨蒙叫大家靠过去开始,就这样了。”   大家长一如既往靠谱地盯着身边每一个人,努力让他们避免危险。   岳昭了然,点点头走了过去。   从杨阔发现了门上这个地方开始,楚念就冥冥中有一种感觉——   这门能开。   门上专属于钥匙地凹痕让她怎么看怎么眼熟,但任她怎么想,都没想出什么有用的头绪。   她皱着眉回忆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盯着门发呆,直到她察觉身边站着的岳昭。   岳昭:“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楚念:“我总觉得,这门能打开。”   这下岳昭有些蒙了,道:“你来过白神?”   楚念道:“没有。”   岳昭:“······”   那这预感是从哪儿来的呢?   不过,既然楚念觉得能开,那一定是有根据的。   这么想着,岳昭也顺着楚念的视线,看向门上那处凹痕。   两个人头对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沈岐实在受不了了,想去问问到底走不走的时候。   楚念动了。   楚念缓缓举起了手,从颈间摸出了自己一直带着的五彩绳圈,时间太久,这条绳圈早就看不出当年的颜色,只能依稀认出其中的颜色,顺着绳圈,她拿出了下面吊着的吊坠。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吊坠,也是母亲叮嘱她一定要收好的物品。   自从他们去世后,楚念就没有摘下来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把它从脖子上取下来。   沈岐停住了脚步,看着楚念拿着这枚吊坠,毫不犹豫地把吊坠放进了那凹槽中。   下一秒,无事发生。   沈岐:“······”   他到底在盼望着什么?   这个队伍是一个靠谱的老实人都没有了吗?!   沈岐脸上带着几分无语,而后面无表情道:“要不咱们先出去吧,在这儿花的时间也太长——我去?!”   岳昭收回了推门的手,转过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楚念。   楚念被她热情的目光看得有些羞赧,但依旧高冷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身上只有这个吊坠是圆的。”   也是冥冥中,她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吊坠,按说她没来过白神,但她小时候听奶娘说过,父亲年轻时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很多,想必应该也来过白神。   而这枚吊坠,她只记得父亲说过很重要,具体怎么重要,父亲倒是没说,这么多年,楚念一直都是把这个当成父母给自己留下来的念想,也从来没想过,这居然是白神国库的钥匙?   岳昭哪管这么多。   扑过去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楚念,干得漂亮!”   “赏!必须重重的赏!”   “回去加餐!所有人都加餐!”   楚念被自家小将军突如其来的热情糊了一脸,她自己也没找回来状态呢,后面王兆等人就走了过来。   “可以啊楚念,你怎么打开的?你有钥匙你不早说?”   “她也是才知道,要不是将军推了一下国库大门,我都不知道这都打开了!”   沈岐就觉得事情的发展就出乎预料,想想还心有余悸。   要不是将军推的那一下,他们打道回府,那以后要是知道了这茬,这不得毁得肠子都青了。   站在兴奋的众人中间,一向靠谱的杨蒙大家长发话叫醒了众人:“既然打开了,那就动手搬吧。”   对!   众人不再耽搁时间,冲进了白神国库。   一箱箱摆得整整齐齐的金砖银块,金银珠宝,差点闪花了众人的眼,哪怕是出身福州沈家的沈岐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开始吧,大家抓紧时间。”   全场也就楚念最快恢复了镇定,也不是她跟在槽帮身后多见多识广,而是她一向对于金银财物看得比较淡罢了,也就是这几年跟在岳昭身边,逐渐被带得开始稀罕起这种身外之物。   岳昭冲在了最前方,直奔金砖区域,一手抗两个都不嫌多,甚至还喊着给她再叠两箱上去,要不是杨蒙拦着,把她劝住了,她恨不能头上再顶一箱出去。   兴奋过后,所有人更加沉默,在杨蒙的指挥下有序搬着东西退场,以达到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把白神国库搬空。   就像王兆之前说得,王城的动静根本瞒不过周边的部落,要不是早年王城初立,下令让周边部落全部迁走,他们哪里有这么长的时间杀人劫财。   但跑出去的白神贵族一定会向最近的部落求援,一旦他们赶回来,自己被包了饺子,他们这些天费的功夫可就全都打了水漂,动作必须要快。   天色渐明,最后一颗启明星不再耀眼的时候,他们顺顺利利带着白神的全部家当,从这座王城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有落下的甲胄,箭矢都被一一回收,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一件都没有留下。   此时的王城,高高的城墙还破了一道口子,再不见飘扬的帅旗,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腐臭,还有浓烈的烟熏焦味。   为了让他们的痕迹消失得更干净,岳昭等人临走还不忘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着潮乎乎的可燃物,散发出重重浓烟。   而那些终于姗姗来迟的援兵,看到这样一座王城时,领头的王公勋贵们欲哭无泪。   王城内城成了一片废墟,城内的普通人倒是损失不大,顶多就是第一场水灾时淹死了不少,但内城的高官贵族的地界,不仅是经历了水灾,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说明了他们又经历了什么。   这简直就是一场有针对性的屠戮!   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些活下来的勋贵们,还有王子们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若是大王凯旋,看见自家王都被偷袭成这样,他们将面临的命运简直一眼就看得到头!   更何况国库都被人搬空了。   无论他们怎么给自己解释,恐怕都逃不过一个下场。   活下来的达官勋贵还有王子们面色惨白,一时间竟然觉得还不如就在敌人手中死了算了,好歹还能混个顽强抵抗的名头。   周厦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前方兴奋地难以自持的众人,微微勾唇一笑。   这一笑,仿佛掩盖了一夜没睡的萎靡不振,有些青白的面色多了几分血气。   玄甲军的人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他们竟然做到了!   沈校尉还说,这一战,他们肯定能名留青史!   他们要是能活着回去——   今天的事他们能吹一辈子!   岳昭抱着怀里的箱子都不想撒手,她什么时候这么富过!   战士们的战后抚恤,还有该得的奖赏奖金,玄甲军的军备······自家起码得扣下一半,剩下的再上交国库。   “将军,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沈岐的声音打断了岳昭脑子里的小算盘,岳昭抱着箱子,想也不想道:“下一步?肯定是回去啊。”   能做的她们已经做完了,下一步肯定就是回到居山关。   而居山关外,杜浪等人正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砍下眼前敌人的头颅,杜浪有些力竭地嘶吼。   “他娘的贼老天!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楚念:盯——   岳昭:这晚秋了,搞不开啊。   楚念:继续盯——   王兆:不行咱就走吧,没时间了。   楚念:仍然在盯——   沈岐:就这样吧,反正弄不开。   楚念:拿出吊坠—— 第117章   自从未国大军正面对上白神大军,开战后不仅在斗将上赢得漂亮,第一战也是打得十分响亮。   但反观白神的中军王帐,众人的气氛就没那么融洽了。   白神大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巴达赛勒非常识时务地低着头沉默,众人也每一个敢率先开口,在这个时候去触自家大王的霉头,但并不是他们不说话,大王就会跟着他们假装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尔等还有什么想说的?”白神大王淡淡问着。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气得目眦欲裂,那现在就是到了极点之后的异常平静。   国师想出的军阵不是没有好处,他们自己也试验过多回,只是没有想到刚拿出来用,对上的就是未国十几万的军队。   他们跟未国同时打出二十万大军的名头,但真正能上战场的人精锐有多少人,大家心里还是有底的,但万万没能想到,好好的军阵,竟然输在了对方人数太多。   第一战战到胜负已分的时候,白神就下令鸣金收兵,即便如此,他们也在第一战中损失了三万余的兵力,这对己方的士气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打击。   看着下首这些大气都不敢喘的大臣,大王厌烦地收回视线。   “巴达赛勒,你怎么看?”   如果不是旭日干死在了未国将军手里,他根本不会再次启用这个人,于他而言,巴达赛勒就是一柄掌控不住的“双刃剑”,他对王庭没有能让人看得出来的归属感,但年轻时实在惊艳,得了上一任白神大王的青眼,一路扶摇直上。而到了他这里,他却十分嫌恶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巴达赛勒心里,对他这个王是不服的。   这样的邪将,只愿意跟随他心中最服气的领导者,而这个巴达赛勒心中的领导者,是他的父亲。   父亲去世后,这位老将也退出了白神王庭的政治舞台,当然,只是表面上,他没有子嗣,膝下只有三名收养的养子,养子们对他言听计从,三个人手里的白神兵权加起来,也是不可忽视的势力。   但现在,他不得不用这个人来稳定大局。   巴达赛勒不傻,相反,如果没有聪明的头脑,他活不到今天,他知道大王心里对他不喜,所以从白神发兵以来,这种会议上,他开口的时候屈指可数,之前大王的问话他也只是敷衍过去。   但现在,不是他该敷衍的时候。   巴达赛勒不急不徐地出列,开口道:“臣以为,该请国师出马了。”   这句话使得原本平静的朝堂掀起波涛巨浪。   几个胆子大地站了出来,言语中透着不可忽视的狂热:“是啊,军阵也是国师出的主意,只要国师肯出马,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国师一定有办法。”   “可是国师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人前了,这次他会现身吗?”   一道略有疑虑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议,一时间也无人反驳。   十年前,国师要求大王让各部落每年献上不同数额的青壮,自那以后,国师自己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白神对外的说辞,是让那些青壮去采矿了,但只有真正的核心大臣们知道,国师是在研制一种药物。   那些青壮,都是他们送过去给国师试药的药人。   白神大王听了巴达赛勒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至今仍然记得,国师在一天夜里十分兴奋地来找他,说自己研制出了一种药物,而这种药物,会让人服用后潜力爆发,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他自然是不信的,但当国师在他面前亲自给一个奴隶试了药后,他就看到那名奴隶浑身涨出奇怪的黑线,双眼变得猩红,一下子就挣开了押住他的侍卫,开始发狂。   十个侍卫,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把人制服,但就在制服此人一刻钟后,这名奴隶就断了气息。   国师的解释则是,这药只在初步研发的阶段,还不够安全,但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和试药人,他一定能打造出这世上最厉害的军队。   在白神大王的心里,国师一直都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不止是他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有他历经三朝的资历。   他相信了国师的话,也同意了国师的要求。   同时,他也知道强征部落青壮一定会遭遇朝臣的非议,所以他从不设置这些青壮的要求,对下面这些人拿奴隶来充数的做法视若无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住两边的不满。   国师做到了他说的话,他用了十年改进了神药,为他造出了无人能敌的铁血军团,但因为药物本身的限制,这些药人没有神智,也十分短寿,到现在,也只有五万。   正是这五万药人,让他有了与未国开战的底气。   巴达赛勒当然知道国师到底在做什么,这也是他心中对王不服气的理由之一。他始终认为,真正的好兵,一定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用鲜血和哀嚎培养出来的,活下来的士兵,而不是拿什么神药催出来的野兽。   他见过国师,彼时对方不过是他们白神的“吉祥物”罢了,这还是上一任的王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来的,在王城中,国师除了出门主持祭祀,就是给王室出诊看病,大家对他的态度谈不上敬畏,只不过是礼节上的尊敬罢了。   可是上一任大王去世,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国师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看不清,也看不透,但现在的大王却对国师的话十分重视,甚至是,百依百顺。   这更让巴达赛勒看不上现在的王,明明上一任王如此英明聪慧。   两军交战,白神的军阵也是国师献出来的良策,现在对上未国,不过是短暂的有用了一下,而更奇怪的是,国师明明已经出山,却还是不肯现身于人前,这让巴达赛勒有些不安。   他想把人逼出来,也想看看,国师这十年,到底做出了什么成果。   两个人心中的思量,在场任何一位都不能心领神会,他们都被“国师会不会出战”这个问题吸引了目光。   白神大王看着老神在在的巴达赛勒,又扫了一圈下首站着的大臣,最终拍板道:“这件事,我会与国师详谈,今日且到这里,你们退下吧。”   大王发话散会,众人也不敢再纠缠,只好转身,一一走出了中军王帐。   巴达赛勒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无论谁想上来谈话,都被他无视,那些想过来打听的大臣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想问的话肯定没戏,没有继续上赶着贴人家冷脸,识趣地走了。   而剩下一小部分不识趣,还想拦住他的,都被早已等在王帐外的开聿金推开,尽管他现在断了一臂,但头上还有义父和两个哥哥,在场的人也真不敢跟他过不去,只好忍气吞声地骂了两句离开。   这段日子,开聿金明显变得比以往更加阴沉,失去臂膀,白神将领中也就不能再有他的位置,同时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与两位义兄竞争的资格,除了更加用心地替义父办事,重新走出另一条路外,他别无选择。   跟在义父身后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开聿金才低声道:“我们的人找到国师培养的军队了,大王藏得很紧,他们废了点功夫。”   巴达赛勒走在前方,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看得出什么情况吗?”   “国师每天都会过去,我们买通了他身边伺候的近侍才能进去看了一趟。”开聿金快速说着,依旧低着头,“里面经常会有兽吼哀嚎的声音,那人说国师的药效已经趋于稳定,现在死的人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   “国师呢?”   “国师的身体依旧硬朗,他从不让人贴身伺候,一到晚上就会让人退出去。”   这也是开聿金迷惑的地方,三朝元老,怎么也该将行就木了吧,但是人家能吃能睡,没病没灾,这真的还能称作人吗?   就连义父身上都有无数暗伤,偶尔还会被伤痛折磨,但据那名侍人所说,这位国师一次都没有。   这实在太奇怪了。   巴达赛勒却忽然笑了出来:“看来,国师的命,比我们这种人可长太多了。”   开聿金不知道义父为什么会笑,也不明白义父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但他就是觉得,义父的笑里,好像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三日后,白神再次朝居山关发起冲锋,而这一次,在前锋部队的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批非常奇怪的白神士兵。   杜浪带着人出城迎战,没多久就被杀了回来。   无他,这群人实在太厉害了,普通人一刀根本就砍不下去,就算是他全力一击,也只能砍掉半个脖子。   问题是人家还就能继续挂着那半拉脖子跟你打,不少兵士都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更加难过的是,带出去迎战的兵士们,在这群妖魔的攻击下,竟然损伤近半!   要不是张婴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鸣金收兵,他们剩下的人都可能回不来。   “元帅,真的太古怪了!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人!”杜浪拍着桌子,神情有些激动,“他们就像是只会杀人的野兽,不会说人话,眼睛还通红,我用尽全力才能砍下他们的脖子,刀剑在寻常力道下甚至穿透不了他们的心脏。”   柏景山拍着他的肩膀,把人按了下来。   经过上一场战事,如今他们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同袍了,更何况杜浪之前斗将那么显眼,两个人脾气也合得来,一来二去,柏景山就视他如兄弟了。   将自家兄弟安抚住,柏景山才道:“元帅,白神的兵,绝对有问题。”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出战的部僚不少,领教过的自然知道,而没出战的谋士们,在城墙上也看得分明,白神这次派出来的兵,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没有人性的野兽。   沉重的氛围笼罩在众人头上,这场仗,是他们输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斥候走了进来,在张婴耳边说了几句,众人就见元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好!”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张婴忽然站了起来,对众人道:“咱们的前锋将军终于回来了,快!随我前去迎接!”   作者有话说:   岳昭:终于跑回大本营了!冲啊—— 第118章   岳昭去时带着人跑了好长时间,才摸到了白神王都,但回来嘛,那就是全速冲锋。   虽然带的东西多,但玄甲军众人的心情却十分高亢。   她们本以为回来的路定会十分艰辛,甚至比起来时只会更加凶险,但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是,白神方面还真就没什么动静。   终于在距离居山关还有近八日的路程时,她们碰见了一小队白神的士兵,虽然不清楚这群小队是做什么的,但并不妨碍她们截胡,这群人外形落魄,也没什么疑点,她们抓人也只是想了解了解居山关的近况。   一番逼问以后,她们才知道,原来自己悄摸绕后“偷水晶”时,居山关这边也并不平静,甚至杜浪还因此扬名白神,只不过——   “他们说的那什么药人军队,到底是做什么的?”岳昭捧着手里的锅,沿着锅边吸溜了一口肉干汤,舒服得叹出一口气。   反正她的食量在玄甲军已经不是秘密了,再说冬日里总是热着锅也很废柴,一来二去,这口锅就成了岳昭的专属餐具,岳昭对此倒是适应得十分良好。   “不是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周厦此时也不摇自己那柄鹅毛扇了,将鹅毛扇放在离篝火远一点的地方,学着岳昭捧着碗,缓缓道。   其他人也坐在旁边,大家围着篝火,手里都端着比脸还大的碗,一口一口地喝着肉汤,王兆还撕了几张饼子泡在里面,冬日里这么吃一顿,浑身都是暖的。   岳昭看着他宝贝那柄鹅毛扇的模样,有些好笑:“这扇子旧了,回去给先生换柄新的吧。”   那扇子早就缺了好几处口子,但行军路上艰苦,也没有条件再给他买一柄,前几日路上,沈岐他们还要去猎大雁,试试看能不能集齐羽毛给周先生做出来一柄新的扇子,结果一行人跑了这么久,连根羽毛都没找着。   闻言,周厦看着鹅毛扇上零零落落的黑羽,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柄扇子随了某这么久,自然有了情分,回去找人修一修就好,还是不换了。”   这柄扇子不仅仅是普通的扇子,还陪着自己见证了玄甲军这场胜仗,尽管旧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索性就不换了,修一修还能用。   帐中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沉稳的杨蒙饮尽碗里最后一口汤汁,出声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他放下碗道:“那小队的人说,自从这药人军队上了战场以后,咱们的人损失颇多。” 第一回 的军阵他们虽然胜了,但第二回他们不知道白神还有这样的“大杀器”,出战的兵卒折损近半。   整整近五万人啊······   楚念和方洛对视一眼,也觉得这事十分蹊跷。   方洛忍不住先开了口:“真的有这样的药?人吃了会像野兽一般,浑身还会有黑色的纹路?”   不止她有这样的疑惑,其他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军阵什么的,他们没见过,只知道自家吃了亏,但最终杀回来了,可药人的消息,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元帅见势不好,鸣金收兵,那些人还趁着兵士撤退的机会,骤然追过来,连天上的箭雨都不怕。”楚念拿着剑慢慢擦拭着,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冷意,“恐怕此战后,白神会修养几日,再次发兵,咱们赶回去以后就知道情况了。”   被抓的这一小队兵卒是回白神王都的传讯兵,也是运气不好,这才刚走了没几天,就撞上了岳昭等人。   “咱们得加快速度回去。”岳昭一锤定音,“绕过白神的正面军队,回居山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主将已经开口下了令,其他人自然紧随其后,当夜就把身边的东西收整整齐,做好了接下来几天疾行的准备。   再不比先前昼伏夜出的行军模式,众人小心规划路线,更加谨慎得掩盖自身踪迹,直接加快步伐,将原本八天得路程压缩到了四日。   随着居山关在地平线上逐渐清晰的身影,岳昭等人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归心似箭。   “咱们终于回来了!”   岳昭带着身后众人,准备从居山关给他们专门留的南门进入,还没靠近,就看见城门口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张婴带着帐下诸人早就得了斥候的消息,带着人等在这里,就连身上还带着毒的张腾都撑着身体过来了。   然后,他们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衣衫褴褛的玄甲军众人。   “元帅怎么亲自来了?本该由末将前去拜访您才是。”   灰头土脸的岳昭在众人或敬佩或探究的眼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想到这出门一趟,自己的人气已经这么高了吗?玄甲军的人过来接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家人,但怎么连靖平侯也来了?   看着比之前粗糙了不少的岳昭,张婴满心慰藉地摆了摆手。   “听闻你们此行大获全胜,我带着他们来见见你这个大功臣,我已经让火头营开始造饭,你们先去休息整。”   张婴看得出来,岳昭的人马定是疾行了很久,眼下人困马乏,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就让他们先行休整,过会儿再来商讨军事。   回去的路上,张婴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岳昭这支先锋军回来,带回来的也是好消息,这对已经吃了两场败仗的未国军士来说,可谓是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自从白神出战了那些药人,未国就开始节节败退,要不是还有居山关这个关隘在,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加狼狈,尽管如此,他们都快守不住这关卡了。   与此同时,在未国后方的伙头营收到消息后,更是陷入了狂喜之中。   “赶紧开锅烧火,岳将军她们回来了!”   “岳将军!是那个特别厉害的女将军?她们回来了?”   “是啊是啊,听说她们打了个打胜仗呢!重创了白神王都!”   说到这里,过来传消息的人情不自禁喊了起来,这可是大胜仗啊,这女将军可真厉害。   还没等他感慨完,自己的手臂就被一个少年紧紧握住,他转头看去,用了些力气没能挣脱,有些不乐意道:“你是谁啊?抓着我作甚?松手!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   那满头细卷长发的少年却并没有因此松下力道,他有些微蓝的眼眸闪了闪,最终咬牙道:“那将军······重创白神王都?”   传消息的人被他这么看着,有些恼怒地甩开手,却还是未能挣脱少年的钳制,有些气急地大喊:“对!我还打听了!他们把白神国库都搬回来了!我说——”   “不可能!”那少年不可置信地喊出声,“白神国库大门的钥匙,历来都会被大王随身带着,他们怎么可能打开大门?!”   “你这是癔症了吗?撒手!最后一遍——”   “哎哎哎,大哥别生气啊。”旁边的伙头兵的小队长看不下去二人僵持,过来拉开两人,对着传消息的士兵赔笑道,“他年纪小不懂事儿,流民招进来的,没见过世面,乍一听这好消息昏了头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还回头朝少年呵斥道:“阿白!松手!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儿去!想偷懒是不是?!”   名叫阿白的少年讷讷地松开手,愣了一会儿,蓦地绽出一个笑脸,少年轻快的声音再不见让人体寒的意味。   他弯着腰不住点头,嘴里还不忘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听人家说得,这白神国库不好开得很,那门可是找了白神最有名的工匠,打造了很久才造出来的。”   传消息的兵卒见他赔不是,也不好跟这大头兵计较,翻了个白眼道:“这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就是有法子呢?你管他怎么开的,东西都搬回来了还能有假?那可都是一箱一箱的金砖!人家啊,这是立了大功了!”   “谁说不是呢!这回岳将军回来了,咱们肯定能打赢这场仗!”小队长跟在后面,顺着那汉子的话音吹捧着,“这饭咱们肯定好好做,来来来,我送您出去,慢点儿走——”   一场小小的纷争没有惊动周边的人,来来往往的伙头兵绕过这里,做着手上的活。   随着两人转身离去,阿白回到灶间,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来,原本漆黑的瞳仁闪过暗蓝色的光泽,他机械地在火中添着木柴。   身为白神的八王子,为了躲避兄弟们在他的洗礼上动手脚,同时也想着能做一番大事,像大王展示自己身为嫡子的能力,他乔装打扮进了吉州,又费了一番力气混进了未国的军队,成了后方一名小小的伙头兵。   但他所在的伙头兵小队,是专门给将领们做饭的“高级兵”,这也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了关系混进来的,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和他一起进来的那几个流民,都在他的设计下一一身亡。   阿白阴沉着脸,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食材上。   原本前线传来了白神放出药人大败未国的消息,他就准备在未国的水源中动些手脚,再让人通知白神的军队,里应外合拿下未国大军。   但现在,他的仇人回来了。   就是这个姓岳的将军,杀了他的舅舅!   现在,竟然连白神王都也败在她手里。   这个人,他不得不除!   只要杀了她,不仅大仇得报,还会让未国的军队再一次陷入恐慌,反正他们白神的军队所向披靡,除了这个心头大患,白神一定会赢!   杀了她!杀了她!   阿白在心中控制不住地怒吼着,眸光也越来越深遂。   最终,他下定决心,就着锅下的大火,往锅里加了些水,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偷拆开了腰带上的黑线。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这个混进来的小伙子吗~ 第119章   没有给阿白思考的时间,他用短短几息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将手中的那截黑线扔进了水里。   他站在临时架起的土灶边,默默看着黑线入水后融化到消失不见。   阿白勾了勾嘴角,眼中的暗蓝色已经消失不见,漆黑的瞳仁闪过一丝快意。   阿白这个名字自然是为了方便用的化名,他真正的名字,是呼格白音。   腰带上的黑线也不是平常的针线,这可是临行前,母亲特意从国师那里给他求来的剧毒——九日归。   母亲采用特殊手法制成的白线,将其浸在毒中,历经三个月,白线吸收毒药后完全变黑,又将线缝在腰带上便于他贴身携带。   此毒溶于水后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时看不出异常,偶尔头晕目眩,身体越来越疲乏,睡着的时间也会随之加长,直到第九日,再不会醒来,故名九日归。   他身上能致人死地的毒药自然不止一种,但好不容易埋伏进敌军的大后方,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他要亲眼看着那个人慢慢死去,无敌的白神军队踏上这片土地,挥臂南下。   能死在此毒手里,真是便宜那个将军了!   这么想着,呼格白音嘴角止不住地上提,这一锅水不可能只用给那个将军,但是无所谓,他并不介意死的人多一些。   “阿白,木柴不够了,你去再抱一些进来。”走回来的小队长看着锅下的火,皱了皱眉。   火有些大,这可不行,现在这个时候柴火不好找,哪能这么浪费?待会儿得好好跟阿白说说。   “嗯。”阿白暗暗瞥了一眼小队长,随口应了下来。   等着瞧,等到白神大军踏平这座城,我亮明身份的那天,你们都得跪在地上高呼我的名字!   想着到那时众人惊诧的嘴脸,呼格白音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   门口遇见同队的几个伙头兵,还主动打了招呼。   “伍长,阿白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汉子被阿白笑得奇怪,憨厚的脸上布满了疑惑。   看着阿白神气的背影,小队长挠了挠头:“看来前线打了胜仗,阿白是真的很高兴。”   要不还是不说了吧,顶多下次把柴火抽出来点,难得见这孩子这么高兴。   心里嘀咕着,小队长拿起旁边的铁勺,喊了一句:“大牛,你把这锅水先舀出来,我要炒菜呢,阿白把锅给占了。”   “哎,来了。”   大牛找了个木桶,把锅里的水全都刮了出来,左右看看没地方放,就提着木桶,往专门烧热水的那伙人走过去。   好好一桶热水,不能浪费了,他们这会儿也不洗东西,要是留着洗碗,等吃完饭水都凉了。   干脆还是提过去,让他们掺进洗澡水里送去给玄甲军好了。   大牛手臂用力,稳稳地走出门,才走到门口,抱着木柴的阿白直直朝他走过来,大牛怔愣间慢了一步,没能避开,两个人就这么狠狠撞在了一起。   慌乱间,大牛手里的力道一松,木桶滴溜溜地滚到一边,整桶水就这么洒在了地上。   “你没长眼睛吗?拎个水都能撞在我身上!”阿白看着湿了一截的裤脚,感受到其中滚烫的温度,赶紧走到一边把湿了的裤腿脱了。   转眼看见大牛还在满脸歉意地盯着他,阿白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这可是开水,你赶着投胎啊!我要是脱慢了一点,皮都要被你烫掉了!”   大牛有些木楞地捡起木桶,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憨厚,有些傻气道:“阿白,你身上可真白啊······”   强制压下怒火,阿白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跟傻子计较,大局为重。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哼了一声,阿白拧干裤腿,不再搭理讪讪的大牛,捡起地上的木柴走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阿白并没有在意,他的满腔的怒火,在看见正在煮汤的小队长时,已经消失不见。   迟早,迟早你们都要倒在我脚下,赞叹白神的威名!   而炒着菜就顺便围观了全程的小队长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告诉阿白事情的真相。   大牛提水的时候,他就猜出了大牛的打算,但是还没开口拦人呢,两个人就已经撞上了。   看着认真烧火的阿白,小队长有些心虚地转过身,搅了搅锅里冒着热气的汤。   要是阿白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烧的水,就是刚刚洒在地上的水,一定会再跟大牛吵一架的。   而另一边,白神的中军王帐迎来了新一波的喧嚣。   不同于以往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的状态,众人这回的反应大了许多。   “你再说一遍?”   按捺不住情绪的大臣早已经忍不住动了手,揪住前来传讯的士兵的领子,不可置信地大喊着。   士兵尽管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们的反应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王都,王都被人偷袭,有人引了弥渡江的水,喀涡河水位飞涨,王都被淹了,大水退了之后,有人冲进王都,内城,内城的人死伤······死伤大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大臣的怒吼简直要冲破天际。   而有这样愤懑心情的还不止他一人,王帐里只要能站在这片地方的人,谁家不是权贵?   他们出门打仗,怎么会带家眷?肯定是把家眷都放在了王城,那可是整个白神最安全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被人偷袭了,还是在这么多守城兵马的看守之下!   这让他们还怎么打!   脑子活泛的大臣早就迫不及待出列,语重心长道:“大王,臣请撤兵!”   这个时候还打什么?居山关围了这些天了也没打下来,后方王城还让人连锅端了,国库都让人搬空了,这让人怎么打?   撤兵回吧!   另一派的武将不太乐意,他们的家眷又不在王城,都打到现在了,怎么能说撤就撤?   但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也不能说得太过分,只好跟着站出来道:“大王,国师的药人所向无敌,直到今日都未曾败过,眼看着居山关他们就要守不住了,若是在这时撤兵,我等功亏一篑!”   打仗是你说着玩儿的吗?这还是大王御驾亲征!   前面时候打得不容易,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国师炼制的药人,那些药人经历两场胜仗之后才损失了一万人,但未国可是结结实实有五六万死在了他们手里。   打到现在这么顺利,就是因为药人的出现让未国措手不及,也没有好的方法对付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占尽了便宜,现在撤兵,等以后未国有了应对之法,再想取得现在这么好的战绩可就难了!   巴达赛勒确实被传回来的消息震惊到了,两派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他也没有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但很快,众人慢慢停下了争吵,不自觉抬眼朝上首望去。   自从兵士说完消息后,大王就一直没有反应,他们吵到现在才有所察觉,巴达赛勒也跟着看向王座。   众人就看见大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巴达赛勒才觉出不对,上前伸手一试——   “来人!快把国师喊来!大王昏过去了!”   这一声算是惊醒了下首心焦的众人,几名老臣赶紧上前看看情况,感受到鼻息和脉搏之后纷纷松了口气。   “快来人!把大王送回去!”   “国师!快!快去请国师!”   众人慌乱着也不敢随意乱动大王的身体,只好让大王身边的侍人进来,把人送回休息的营帐中。   不多时,国师就带人走了进去。   这几年大王的身体每况愈下,都是因为有国师的医术吊着,才能慢慢调养回来,而大王也只接受国师一人的诊治,其他的巫医,没有命令都不能近大王的身。   国师坐在大王的床边,让人点了一盆火,从戴在身上的布袋中找出几枝草药,揉碎了敷在王的额头、手心,又接着,又拿出一张画好的符纸,烧成灰掺在水里,给王喂了下去。   做完这些的国师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这些东西发挥药效。   果不其然,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王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帐顶,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国师······”看清楚床边坐着的人影,王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和感伤,“孤是不是该撤兵了?”   其实在晕过去后,大臣们的声音他都听得见,只是任凭他怎么呼喊,身体怎么也无法做出反应。   他知道大臣们的忧虑,也知道武将们的不甘······   “只要是大王做出的决定,我等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地执行。”国师的声音传进王的耳朵,有些悠远空灵,王原本激愤的心绪变得平静下来。   “药人军队,会为大王扫平所有的障碍。”国师轻飘飘地加了句。   这句话砸进了大王的心里,他双眼放出热烈的目光,忽然抓住了国师的手臂,有些急切道:“对!那些药人!孤不甘心!孤要他们付出代价!”   王城已经被毁,哪怕是光听传来的消息,大王都能想到,他回去以后面临的会是怎样凄惨的王都。   但就这么回去,他不甘心!   “所有将士,全力进攻居山关!孤要他们付出代价!”   白神大王怒喝着下达了命令,门外候着的诸人自然听到了声音,互相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在了最前方的巴达赛勒身上。   “将军······”有人小声试探着这位老将的态度。   巴达赛勒没有理会,转过身,在众人疑惑探究的目光中,自顾自离开了这个地方。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重阳关,辛淮看着房间里久侯多时的身影,面上挂上了一如既往温和病弱的笑容。   “不知察合汗王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作者有话说:   阿白(默默看着汤):死!都得死! 第120章   对于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阿狮兰,辛淮倒是并不意外。   可以说,他等这个人,等了很久。   伸手缓缓点亮屋里的灯盏,拢起袖子,辛淮引燃炉子,顺便将盛满水的铜壶放了上去。   这一切他做得熟练又自然,阿狮兰也撑着脸,看得兴致勃勃,嘴里说得话却让人生厌:“没想到堂堂相府嫡子,竟落魄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啊。”   辛淮无所谓地笑笑,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靠近炉子,借着里面升起的暖意烤手。   “汗王忘了,柳家早就不是相府主人了,现在活着的,是青州柳氏。”   哪怕被人当面揭了伤疤,辛淮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若是还在意什么相府富贵,就不会跑到肃州,更不会留在重阳关。   这种奚落嘲讽的话,现在已经激不起他的怒火,只会让他觉得好笑罢了。   闻言,阿狮兰看向辛淮的目光更加深邃,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倏忽嗤笑出声道:“之前进京的时候,我曾在和会馆夜会楼大人,向他提出合作的建议,你猜,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辛淮伸手摸了摸炉子上的茶壶,试过温度以后直接将手贴在了上面。   听到阿狮兰的话,他略微勾了勾唇角,不急不徐道:“想必楼大人那时,是拒绝了汗王的。”   不用猜也知道,彼时楼家势大,楼太傅未死,楼家嫡女即将进宫为后,所有的路都让楼复德算得明明白白,他怎么可能会跟阿狮兰这个外族合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哈哈哈······”阿狮兰忍不住大笑起来,眼中露出欣赏之意,“你猜对了。当时我就想,这老东西总有一天会来求我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老东西那晚不屑合作的态度,可那又怎样?   这不是就回来求他了?   辛淮听出他口中的得意,等他笑完了才道:“这说明,汗王这些年的部署,没有白费。”   楼家倒得这么快,还这么惨烈,他可不信这其中没有阿狮兰的手笔。   阿狮兰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开始泡茶的人,半晌才道:“我曾经说我和他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这句话错了,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们才是一路人。”   茶褐色的眸子在烛光的照映下闪着摄人的寒光,而辛淮却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淡淡道:“对我来说,汗王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们才是一路人。”   苍白的手指拎起茶壶,袅袅白雾中,阿狮兰看不清辛淮此时的神色,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他看不透。   这句话不仅彰显了辛淮的实力,也显示了辛淮的自傲。   他若是没有插手楼复德谋划的事,加速了楼复德的失败,那老东西绝不会把辛淮推到他面前。   对辛淮而言,能让楼复德将自己暴露在他眼中,他阿狮兰才算有资格跟他合作。   有趣,实在有趣。   而辛淮看着滚烫的热水冲进壶里,粗糙的茶叶被烫得上下起伏,随波翻滚,冒上来的热气冲得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天下人都知道,当年是柳相意图谋反篡位,失败后以满殿群臣为要挟,保住了柳家其他人的性命,而柳家自此回到青州老家,族内年轻子弟再不能入仕,只能另谋出路。   父亲败了,父亲也认了,可他不想认。   明明是老皇帝该死,凭什么就是父亲错了!   柳家三代不可进京,不准入仕,呵,三代之后,谁还记得柳家?柳家还怎么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族里所有人都认了,认自己是罪族,是有罪之人,甚至有人为了摆脱柳家,不惜远走改姓,当年柳家相府门庭若市,现在青州的宅子门口,乞丐路过都能吐口唾沫骂上一句反贼!   作为柳家嫡子,从高出跌落尘埃,他消沉过,气愤过,无助过,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他在父亲小小的坟茔边待了半年,想在梦里问问父亲,他该怎么办。   可每每他梦见的都是父亲的背影。   最终,他想明白了。   想要让柳家东山再起,那就要先废了皇帝当年下的令,想要让皇帝开口收回这道命令是不可能了,那就只好换条路子。   只要未国不复存在,这道令自然就没了效力。   楼家不过是他挑选的磨刀石,他若是真这么看重楼家这条路,这些年就不会化名待在重阳关。   “那现在,辛主薄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啊?”阿狮兰轻笑道。   这也是他今晚亲自过来见辛淮的根本目的,楼复德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选择了断尾求生,不仅放弃了继续仿造虎符,还上书请求外调,皇帝自然不肯放他走,他必须待在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这样对他们也有好处,只要京城的水越混,他们这边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旦他肯帮察合打开重阳关的大门,那重阳关自然能落在他手里。   辛淮放下茶杯,拿出一块饼子放在炉子上炙烤,干硬的面饼在高温下慢慢散发出焦香的气味,引得人口舌生津。   “汗王应该知道,整个肃州城,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烟火花灯会。”   阿狮兰:“元宵节?你明知道这对察合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开战时机。”   整个冬季,对他们这种草原上生活的人来说,都不是合适的开战时机。   “不。”辛淮有些病容的脸上挂起了危险的笑意,他望着阿狮兰,声音中透着坚定,“它是。”   并且,这天还是察合有史以来最合适的时机。   “烟火盛会是整个肃州城最热闹的时候,重阳关更是如此,所有人在那天都会来参见,这天,也是重阳关一年到头最忙碌的时候。”   辛淮给炉子上的饼子翻了个面,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被炉火照耀得清晰可见。   “东北的战事还在继续,未国为了反击白神挥兵二十万大军,京中需要守备,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余力派兵支援重阳关,岳家风头正盛的小将军又去了白神······”   说着,辛淮学着阿狮兰刚开始的模样,将手撑在下巴处,轻声道:“当然,您是察合汗国的王,该怎么选择,您自有定数。”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沉寂,两个人再没有说话,门外开始飘下细碎的雪花,伴随着呼啸的北风,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各处。   辛淮好整以暇地拿起炉子上烤好的面饼,就着温热的茶水慢慢吃着。   怎么选择都是阿狮兰的自由,但他并不觉得对方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阿狮兰确实被辛淮的话说得有些意动,但也没有脑子一热就开口答应下来。   默了半天,他才沉声道:“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三日后,我会让人将答案带到你面前。”   这样的决定不是他一人说了就有效的,他虽然是察合汗王,但也不能罔顾朝臣的意愿,在寒冷的冬季与未国开战。   可正如辛淮所言,这次的时机,真是千载难逢。   站起身,阿狮兰自觉不必再待下去了,准备离开时却被辛淮的声音叫住。   “让你的人在重阳关小心些,那位安阳王殿下不简单。”   “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能有多不简单?”   阿狮兰浑不在意,在他眼里,这个当朝皇叔不足为惧。   辛淮却不想他因为粗心大意露了马脚,尽职尽责提醒道:“小看他,可是会吃亏的。”   “知道了,柳公子。”阿狮兰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身后的几道影子也随之离开,几个人很快消失在了飘扬的碎雪中,无声无息。   柳公子?   辛淮自嘲地笑了笑,好几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乍一听,还有些不习惯呢。   柳修文,这个名字,早在他顶着辛淮身份来到肃州以后,就成了全家族的禁忌。   窗外风雪依旧,屋子里也越来越暖和,可辛淮觉得,自己身上总是捂不热,总是有些寒意,他止不住地咳了几声,走过去重新合上大开的木门。   而重阳关内,不仅此处有未灭的烛火,将军府中,萧胥然也衣衫整齐地坐在书房中。   白日里忙得能安心坐下来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他也只能在晚上,才有空看看暗卫们送来的消息。   木桌上,一个方正的木盒中躺着两封拆开的旧信,页数不多,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但刚劲有力,气势磅礴。   萧胥然拿起信纸,重新读了一遍,又轻叹一声,小心地放了回去。   他写去居山关的信不多,也就两封,夹杂在一众去居山关的信中也不算显眼,但每一封,小将军都会认认真真回过来。   不比他写得闲话家常,光是将军府的近况就要写上满满三页纸,小将军回过来的信就简短了许多,但也会将一路的心得体会写进去,信的末尾,再托他多多照顾岳将军。   萧胥然先将小瑜儿的信回了,才又拿起一张新的信纸,慢慢写着。   听说小将军深入敌营立了大功后,又转道带人去了白神王都,自那以后送过去的信就再没了回音,虽然担心她的安危,也不能前去给她提供什么帮助,但他就是想把这些思念都写下来。   在重阳关有个说法,只要多写几封家信送到前线,老天爷看在这些牵挂的份上,也会让那个人走好运。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传讯官去送信时,总能将包裹塞得满满当当。   蜡烛烧到只剩下半截,萧胥然才落下最后一行字,堪堪停笔。   拿起身上贴身带着的荷包,里面的红花早已没了味道,只剩下干枯的花瓣,但他就是舍不得扔,还好好留到了现在。   看着荷包,萧胥然只觉得命运弄人。   初见时,他对她这个上一世并不存在的意外充满了防备,而后,他试探她,观察她,了解她。   湖边再见、掉了的酒杯、剥好的瓜子······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就丢了规矩,扔了分寸。   “哎······”   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偏偏小将军领命去了前线,相隔太远,只能靠书信传言。   将写好的信晾干放进信封,鼓鼓囊囊地纸袋盛着无尽的家常琐事,萧胥然又看了一眼匣子里回过来的两封薄信——   心里更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洪昌九年,十二月初七,大雪,白神大王下令全力攻打居山关,白神兵力倾巢而出。   未国大军先后两次出战迎敌,不敌药人军队,皆败,不得已退守居山关。   帅帐内,张婴皱着眉沉默不言,众人脸上也是愁云惨淡。   情势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乐观,派出去迎敌的人折损了近三成,照这个效率,再被白神来几天,整个未国的大军都会被慢慢蚕食殆尽。   张腾瞅了瞅四周,心下也有些不安。   他身上的毒已经好了,军医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养,但大敌当前,其他人都在争着流血流汗,他怎么好意思躺在床上,不顾身边人的劝阻,还是来了帅帐。   想到如今的形势,张腾在心里也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白神王城都被灭了,这个大王竟然还不打算退兵,而是铁了心要继续攻打居山关。   正常情况下,白神不是应该慌忙撤兵,重整山河,他们紧随其后,痛下杀手?   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正常!   尽管现在已经进入雪季,白神仍旧不肯退兵,一定要从未国手里把吉州撕下来才肯罢休,他们应对不敌,现在只能守着居山关打,即便如此,都不知道还能守多久。   等了好一会儿,看这些人没一个有开口的意思,张腾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元帅,末将以为,必须尽快找到白神药人的弱点,我们这几番迎敌,也不是没有收获,就是不知道结论如何?”   说着,他转头朝薛先生望去。   他们虽然迎敌损失了不少人手,但是为了找到白神药人的弱点,还是花了很大功夫从战场上掳了几个药人回来,光是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药人,就足足花了十倍于他们的人手。   为了赶时间,这些药人当天就送到了薛先生那里,就是其他主薄也可以一同研究,争取早日在破解白神药人上有所进展。   薛奉杰收到小世子的暗示,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了上首的元帅,张婴点了头后,才站了出来。   “这段时间,我们联合了所有愿意来一起研究药人的谋士,医师,找了很多书籍,也在这些药人身上用了很多办法,诚如我等在战场上看到的那样,药人身上有奇怪的黑色纹路,双眼通红,理智全无,但刀枪不入,很难杀死。”   “实际上,我们也发现了一点,这些人就和野兽没有区别,他们嗜血,怕火,怕水,喜食生肉,身上的习性也像野兽靠拢,甚至,不再能称之为人。”   薛奉杰看着望向他的诸人,脸上的神色有些沉重。   “但我们到现在唯一发现的,能够有效杀死他们的办法,就是从眼睛下手。”   他们试过很多法子,虽然只抓回来五个药人,但他们依旧尽最大可能地利用了这些人,很可惜,这些药人在白神应该是每天都会被灌输特定的草药,保持这样的活性,一旦失去草药,他们就会慢慢死去,无论他们怎么试,都不能延长他们的寿命。   最大的发现,也只是那些草药的药效十分凶猛,对他们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这些人的寿命也不过三五年罢了。   但他们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最终还是要靠蛮力破蛮力。   “眼睛?”   “什么意思?咱们以后在战场上,想要杀了那帮野兽,还得转朝眼睛下手?”   “听薛先生的意思,应该就是如此。”   这个消息对于众将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早在之前他们就发现,这些药人身上哪儿都砍不进去,只能朝眼睛下手,但时间长了,那群野兽也学聪明了,战场纷乱,现在想要捅眼睛,可不太好得手。   一时间,帅帐中开始议论纷纷。   张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猜测,咳了两声,扫过下首的将士,视线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直沉默着的岳昭身上。   “岳昭,你有什么看法?”   突然被点名的岳昭愣了一下,而后赶紧低下头,飞快把嘴里叼着的草茎扔到一边。   没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开会她就闲不住,用周厦的话来说,就是屁股下面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为了能按捺住性子,她就养成了扒拉根草茎叼着开会的习惯。   也正是不想显得太突兀,她才挑了这个不起眼的位子,没想到还被点名了。   林光烨看到她扔草茎的动作,嫌弃地把头转了过去。   说了多少遍了,这货就是不听!   好好的女郎,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匪气!   “咳咳。”岳昭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末将请战。”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岳昭又不太自在地解释了一句:“自从回来以后,我玄甲军就奉命休养,诸位说得这些药人,我等也没有领教过,自然说不出什么看法,所以,岳昭请战。”   她带着人回来以后,元帅就心疼玄甲军这段时日以来拼杀不易,下令先就地休养,是以她一直都没有领教过白神的药人有多厉害。   她都没跟人家交过手,还问她怎么看?   那总不能,坐着看?   反正这几日玄甲军也休息得够久了,她也想去领教领教白神药人到底有多大威力。   对于岳昭的请战,帅帐中的将士反应不一,但薛奉先知道,此举正符合自家元帅的心意。   若是连岳将军都对付不了,他们才真要另想办法,毕竟岳将军一身巨力,他们早有耳闻。   “好。”张婴点点头,严肃的脸上显出几分笑意,“薛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末将领命!”岳昭低头抱拳。   那下一场,就该轮到他们了。   后面的一堆琐事,岳昭压根没认真听,她心里还想着该怎么应付传说中刀枪不入的药人,上辈子她们遇见的丧尸都不像这些药人一样变态,当然,后来进化的丧尸不算。   散了会,岳昭随着大流走出去,打算着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楚念她们,根本就没看见身后一直想过来搭话的杜浪和左笑川。   二人对视一眼,有些莫名,但杜浪还是加快了脚步拦在了岳昭身前。   “咳,岳将军留步。”   杜浪一个粗人,显少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但想到之前他们的约定,他就没有什么底气跟人家理直气壮。   左笑川追上来,毕竟事关身后的众将士,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地谈,抱拳笑道:“岳将军可还记得先前与杜参将的约定?”   听到这话,岳昭转了转眼珠,装作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头:“你们是来说这个的呀。”   她当然记得当初与杜浪之间的约定,回来以后周厦更是整天围着她说这事,只是她手里事多,还没来得及去杜浪面前提呢,人家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挺好,省了她去一趟的功夫。   吹着居山关特有的冷风,岳昭吸了吸鼻子,道:“天太冷了,去我营帐谈吧。”   杜浪二人自然愿意,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愿意站在外面吹冷风。   三人一路说笑,到了岳昭的营帐,周厦本来在看卷册,一听这两个人来了,放下笔就摸到了岳昭的“办公帐”,非常自来熟地坐到了岳昭下首,还笑着招呼杜浪二人喝茶。   军中人不喜拐弯抹角地说话,茶才捧到手里,杜浪就沉不住了:“岳将军既然做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那杜某自然也不会赖账,玄甲军出战,我居山关等人自然会与玄甲军一起迎敌。”   “出战?”周厦倒茶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将军。   岳昭刚回来就被杜浪拉着说事,还没空给他说帅帐中请战的事,便就着这个当口给周厦解释了一番。   “既然是将军的决定,我等自然无二话,杜参将此时不忘我等的约定,实乃高义。”   出战的事周厦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前线战事不利的时候,他就料到自家小将军肯定会出去战一趟。   不然凭她好动的性子,绝不会安生下来。   只是杜浪竟然肯在这个时候出来提约定,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左笑川看着昔日翻过脸又还没和好的友人,笑得有些僵硬:“我们两边的约定,元帅也是知晓的,此前杜参将也迎战过白神的药人军队,正好过来给你们讲讲那些人怎么应付,我们居山关的将士也是对付过白神药人的,两边互通有无,才好打赢这场仗。”   “我知道岳将军神勇无双,但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还对着周厦善意一笑。   周厦根本不吃这套,他算是品出来这两个人今天来是作甚的了,摇了摇手里的鹅毛扇,转头就给了岳昭一个“想做什么尽管做”的眼神。   别听这两个人说得好听,什么“互通有无”,其实就是元帅知道他们的约定以后,居山关将士的粮饷就发到了他们玄甲军手里,换言之,他们现在可是把着杜浪等人的口粮!   这个时候要是敢在他们小将军面前拿乔,凭方洛护短的性子,手里紧一紧,饿不死他们!   这两个人就是知道这些,才会紧赶慢赶,好声好气地过来提约定,嘴上说是来传授经验,实际就是过来要钱要粮的。   他们肯定不会吝啬居山关的军饷,但该他们付出的,也半点不能少。   收到眼神的岳昭心领神会。   既然如此,她自然不会客气,对着捧着茶杯的二人就是大大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二位了,而且,刚好我对药人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需要居山关的兵士配合我们。”   看周厦的样子,左主薄就知道,他们这个意图已经被看出来了,但对上笑得如此“热情”的岳昭······   不知为何,两人背后都有些发凉。   作者有话说:   周厦:按照约定,他们现在就是咱们手里的人了,尽管用! 第122章   事实证明,杜浪二人的那天背后发寒的预感是半点不差。   之后的三天时间,两个人可以说就住在了玄甲军的营帐里,早出晚归,不舍昼夜。   终于等到玄甲军要出战的消息传来,二人才被放回去开始准备。   当晚,走出营帐门口的杜浪与左主薄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庆幸,尤其是杜浪,八尺高的汉子走路都有些发飘。   即便如此,迈出去的步伐也丝毫不见停顿。   没办法,每天睁眼出去帮人练兵,中间回来还要被将军练,披星戴月回营帐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想眼睛一闭开始休息,甚至连梦里都是被将军吊着打的画面。   这种日子,杜浪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左主薄的境遇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虽说他对周厦还抱着愧疚弥补之情,但也经不住他这么把人榨干了用,杜浪是帮着练兵,他就是被周厦用各种琐事给“锁”在了玄甲军里,但凡是周厦平常不乐意跑的活,通通都是他来,他总觉得自己腿都跑细了。   站在他们身后,岳昭抱着手臂,目送二人慌不择路出门的狼狈模样,有些好笑:“至于吗?这就不行了?跑得跟兔子似的。”   周厦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还对自己被分走了大半的工作表示非常开心:“可惜了······”这两个人要是入了玄甲军该多好。   虽说现在居山关的人,因为约定归入了他们玄甲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凭着杜浪他们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以及在居山关镇守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等战事结束以后,杜浪定会接上居山关守将的位置,他那位故友,也不会选择只身跟他们走。   岳昭看着他满脸遗憾的模样,倒是想得开,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家留在居山关才叫有大好前程呢,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她要是杜浪,也不会选择入玄甲军。   所以她们才尽可能的,在居山关的人入了玄甲军名下这段时间,可劲儿地把居山关的人用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她估摸着,跟玄甲军合作的这段时间,别人就不说了,但一定会给杜浪和左主薄,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漆黑的天幕下,岳昭抬头望着漫天繁星,啧了一声,摇摇头道:“加班的威力······恐怖如斯。”   闻言,周厦摇着鹅毛扇,背着岳昭翻了个白眼。   你当谁家都跟他们重阳关似的,没日没夜拼命,这股风气是谁带出来的?还不是她这个小岳将军!   不对,这就是她们岳家一脉相传的毛病!   次日,号角声响,战鼓擂擂,白神大军再次出兵。   不同于先前偷袭白神王都时,众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样子,岳昭银枪红马明光铠,在一众将士中十分亮眼,身后的玄甲军更是穿戴着标志性的玄色盔甲,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装备精良,沉默无声却杀气十足。   白神领兵出阵的武将老远就看见岳昭这个不同寻常的装扮,以及她身后不同寻常的大军。   但这些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不远处正在吼叫的那些药人们,武将脸上的笑容变得血腥起来。   不管来得是谁,遇见他们白神手里的秘密武器,就绝不可能完好得回去。   岳昭终于在战场上看到了他们嘴里的那些药人们,看得出来白神自己也很顾及药人血性爆发,伤到自己人,所有的药人都被关在了笼子里,每个大笼子前都站着一名白神士兵,看得出来,这些兵卒在面对药人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双方对峙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白神武将大喊了一个“杀”字,那些兵卒便纷纷将笼门打开。   而那些早已经被激发了凶性的药人们,在开笼的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更有甚者,在冲出来的同时,还将开笼的白神兵卒一爪子拍在了地上,那些兵卒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让他们更加兴奋,不少药人发出狂啸声,眼中红光大盛。   白神武将赶紧驾驭住自己的战马,任由那些药人们越过他,冲在了最前方。   这些药人什么都好,就是凶性一旦被激发起来,就会敌我不分,而为了让他们的攻击力高涨,每次出战前,国师都会让人把药剂的分量加大一倍,他能不被那些药人所伤,还得归功于国师在出战前,给他们带上了有特殊气味的药包,只是药包有限,只够分发给将领等人,普通的兵卒当然是没有的。   战鼓的声音越加激昂,地面上狂风飞卷。   看着四肢着地,正在飞速向他们奔来的药人,岳昭握紧了手中亮银枪——   “扰我国境者,杀!”   “扰我国境者——杀!杀!杀!”   “杀——”   玄甲军的声音整齐肃穆,但肃杀之气更盛,身上煞气混合着战场上独有的血腥味,铁蹄声沉闷震撼。   他们默契一致,冲着白神先锋药人的方向发起冲锋!   一边是狂暴野兽,一边是黑甲杀神,两军交锋在瞬息之间,杜浪等人护在岳昭左右两翼,大喝挥刀。   事实证明,这三天居山关兵士与玄甲军之间的特训没有白费力气,两军的默契明显提升了不少,对付这些药人研究出的特殊阵型也发挥出了效果。   三五人皆可成组,重盾在前,左右两翼皆手持长矛,看准时机,对着药人的眼睛就是全力一戳,哪怕没刺到眼睛,也能给这些野兽脸上划出长长的伤口。   岳昭一上手,便知道了为何杜浪一定让她不可大意,她本就身藏巨力,全力一击之下自然能当胸贯穿药人的心脏,但同样这些药人也不会对着她单打独斗,他们有着野兽一般的习性,也同时拥有了野兽一样的直觉,好几次生死之际,都让他们躲开了岳昭的杀招。   哪怕亮银枪在她手里如臂使指,但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威胁更大,随着一声长嚎,更多的药人向这边涌来,枣红战马的凶性也被带起来,马蹄踢在他们身上,虽不能造成伤害,也能把面前的野兽踢出包围圈。   所有人都在担心岳昭能否应付得了时,岳昭从刚刚那声嚎叫中发现了机会。   若是这些药人所有的习惯都会像野兽一样,会包围,会逃跑,有组织性,那么就意味着——   这群野兽有头领!   擒贼先擒王!   岳昭大喝一声,长i枪在身前狠狠一挥,将面前围着的药人全部扫开,清出一条路后,调转马头,朝着记忆中嚎叫声发出的地方快速冲去。   一直在她身边护着的杨蒙杨阔对视一眼,加快了手上动作,保持着本身的节奏朝岳昭的方向靠拢。   战场上越来越浓的血腥残肢不仅刺激着那些药人,同样让岳昭心中的战意愈发高涨。   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一路上,只要是扑上来的药人都被一一扫开,或是被长i枪挑中了眼睛、胸膛,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性命。   刀枪不入的皮肤在这个银甲将军面前仿佛成了笑话!   岳昭身后坠着的杨蒙杨阔心中暗暗叫苦,每次一到这个时候,他们就好像成了在战场上给将军拖后腿的存在,哪怕是拼了老命,还是追不上将军的速度。   而被岳昭一直盯着的药人头领,已经完全兽化的思维做不出太多的思考,只条件反射般长长嚎叫了一声。   原本冲在前方的药人们听到声嚎叫,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厮杀的动作,纷纷回头像头领奔去。   更多的药人也扑向了岳昭!   白神武将看着战场上局势的变化,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早在先前就听说过这位女将的厉害,没想到今日一见,这哪里是厉害啊,简直是离谱!   这些药人打到现在,还没有哪一次出现过头兽下令回援的情况。   再看那些玄甲军,一点都不像第一次与药人交手的样子,这种阵型虽不能大量厮杀白神的药人,却能够最大程度自保,避免了自身的战损速度,这么耗下去,对他们非常不利。   “打旗语!让大军出战!”意识到情况不好的白神武将朝着下属大喊。   下属执令照做,不一会儿,白神大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卷起漫天飞沙,密密麻麻的身影手持武器,在冲锋战鼓下杀向玄甲军。   与此同时,国师也随着大军抵达战场,摇晃着手中长杖上的金玲,嘴里发出比头兽还要嘹亮的长啸,意图传达出让头兽下令撤回来的讯息。   听见声音的头兽眼中依旧猩红,但脸上却显示出不甘的模样,他俯首低吼,喉中发出的呜呜声表示着他战意不减。   但国师手中摇晃的金玲声愈发沉重刺耳,铃声穿透了辽阔的战场,在喊杀声与盔甲碰撞声中,钻进了头兽的耳朵,头兽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却迟迟没有下令。   岳昭抓住机会,立在马上,用力一跃,借着这股力道成功跃出了药人对她形成的包围圈。   脚下刚落地,整个人就像离弦的箭一般,以剑锋之态,直直刺向头兽!   但此时她与头兽之间的距离仍旧有些远,冲刺之势被中途扑来的药人打断,岳昭咬牙挑飞银枪上药人的尸体,对付这些刀枪不入的药人,岳昭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次出枪都要拼尽全力才能扎穿他们的皮肤,长时间的全力出枪已经她双臂有些发麻。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杀到现在,她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力竭之态。   但那个头兽,必须死!   头兽最终不敌国师,脚步虚踩了两下,而后又一声长嚎,放开速度朝国师的方向奔去。   一看头领离开战场,其他的药人也全力跟上,错开后方冲来的白神大军,从战场上撤了下来。   所有的变化仅在几息之间,岳昭就算再想阻拦,也追不上那只头兽,只能恨恨地看着药人撤走。   甩了甩银枪上的鲜血,岳昭脸上越发冷漠,杀气尽放。   “那只头领运气好,跑了,那就拿你们的命来填!”   话音落,人影随即冲向了白神大军,所过之处,炸出一片血花。   而玄甲军也随之改变阵势,杜浪更是仰天长啸:“他娘的贼老天!你爷爷等你们可太久了!”   王兆、沈岐、楚念也纷纷带队围拢过来,高举武器,指向前方——   “扰我国境者,杀!”   作者有话说:   岳昭:没逮到带头的,那就那你们凑数吧! 第123章   战场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无论是白神还是玄甲军,此时都没了区别。   残肢断臂,血气漫天。   刺目鲜血汇成的小水洼,在吸饱了水分的大地上蜿蜒流动,白神的大军面对前方杀气十足的玄甲军,同样不服输地握紧了手中长戈。   这群人的实力比以往那些未国的士兵要强些,但也止步于此了,他们白神的战士才是最强的。   先是被药人消耗了一波的玄甲军也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好些将士撑着手中长刀,力竭地站着,紧盯着眼前的敌人,不肯后退一步。   而岳昭一身银甲早就被鲜血染红,她左手持剑,右手拿着亮银枪,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污血,有自己的,但更多都是敌人的血。   站在她面前的白神武将瞧着她手中动作,有些谨慎地退了几步。   早就耳闻这女将实力强悍,没想到竟然如此难对付,难怪国师要把药人召回去,这人的力气也太大了。   他心中默数着死在岳昭手里的将士,胸中烈火燃烧更盛,身上的伤痛传来火辣辣的刺激感,白神武将浑不在意,大喝一声再次冲了过去。   绝不能让此人活着回去!   “来得好!”   岳昭举起亮银枪接上这一招,后撤一步,虎口崩裂出的鲜血顺着手掌蔓延,咬牙挥出一剑,逼退了上前的白神武将,连着脚步上前出招,手中的力道一下重过一下。   白神武将学着岳昭的样子接住最后一枪,口中却吐出一口鲜血。   一道暗箭袭来,岳昭只好放弃了诛杀此人的机会,避开那道向她飞来的暗箭。   呼啸的寒风中,所有人的情况都不太好,尽管如此,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个不甚就葬送了性命,战场逐渐陷入了胶着之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白神后方忽然传来鸣金收兵的讯号。   听着声音,白神士兵鼓足最后的力气,奋然向后方冲回去,战场之上听令行事,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开始撤退,跑晚了说不定命都要留下来。   白神撤退对于岳昭等人来说是好事,举起亮银枪,干涸的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杀!”   “杀——”   无数玄甲军趁此机会发起追击,这是白神退兵后最好的时机,不趁这个时候多得些军功,那要等什么时候!   杨蒙杨阔也深知这样的道理,挥手让身后的队伍继续追击,他们二人仍旧护在岳昭两侧,不肯再追。   对他们来说,军功什么的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自家小将军的安危。   玄甲军并不是毫无头脑的追击,追得太远那就是傻了,见距离差不多后,领头的杜浪举手制止身后兵卒。   看着慌不择路的白神士兵,玄甲军们发出痛快的吼声。   此战虽然胜了,但岳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回到居山关的岳昭身上的煞气依旧没有散去,自己一个人回到休息的帐篷里,沉默不语。   王兆等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扰,便按部就班地继续手里的事物。   仗是打赢了,但后续的战场清扫,清点伤亡人员名单,以及抚恤等工作还要进行。   这也是自家小将军笑不出来的原因。   胜了,但惨胜。   带出去玄甲军和居山关的将士,能活着回来的不足一半,哪怕斩首白神万余,也不能说赢得轻松。   但玄甲军此仗大胜的消息,给连日来军心有些涣散的未国大军,狠狠加强了士气。   他们赢了!   白神有那些药人又怎样,他们依旧能赢!   前线大胜的消息让整个居山关跟着兴奋了一天,哪怕是后方的伙头营里,也到处都是交谈的大笑。   伙头营中的兵卒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满满的力气,端锅的手都不晃了。   元帅下令犒赏三军,所有人铆足了劲要好好给大胜归来的将士露一手!   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唯独呼格白音的脸上没有喜悦。   “阿白!火别烧太足!想什么呢!别填了!”   炒菜的伍长赶紧把菜捞出锅,这么大火,菜都要糊了。   “哎,知道了,伍长。”   呼格白音答应着,把灶里的柴抽出来些,没多久思绪就又飘远了。   现在距离他下毒那日,已经过去九日了……   怎么一个死讯他都没听见?!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那日明明亲眼看着毒溶在了水里,按道理说,应该毒死了不少人,而他所在的伙头营,现在即将面临着被追查的风险,他与前来追查的人员斗智斗勇,最终瞒天过海,安然无恙才对!   怎么那个女将军还能出去打仗,然后大胜归来?   看着抱着柴火进来的大牛,呼格白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他放下木柴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你那日拎着木桶跟我撞上,木桶里的热水哪来的?”   闻言,大牛怔了怔,先是抬头看了眼伍长。   伍长手上端着的锅微微颤抖,面上丝毫不变,对着大牛轻轻摇了摇头。   那日大牛和阿白撞上,阿白烧的热水全洒了,他怕两人再吵起来,就偷偷让大牛不要告诉阿白真相。   索性大牛只是反应慢了些,不是真傻。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怎么阿白突然想起来这茬?   看见伍长反应的大牛又顿了顿,好一会儿才看着阿白,慢吞吞地说:“那个是隔壁灶上的人让我拎过去的。”   “不是我烧的那锅水?”   “……不是。”   瞧着这傻子一副憨相,呼格白音才嫌弃地收回手。   不是就好,这傻子肯定不敢骗他。   既然不是他这边出了问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看着灶上冒着热气的汤水,呼格白音决定找个机会,到那边的营帐看一看情况。   说不定是那个女将军力气大,身体好,所以才毒发的晚了些。   “伍长,今天的饭菜我去送吧,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打胜仗的女将军呢!”呼格白音装作稀奇的样子,一脸讨好地对着伍长笑笑。   伍长拿起手边的盘子,把蒸笼里的大饼取出来,嘴上还道:“嘿!往常你不是才不爱干这活儿吗?今儿怎么想过去送饭了?”   “我这不是想看看女将军是什么样吗?伍长,你就让我去吧。”   “那成,刚好饭菜都好了,你跟我一起送过去。”   不过是一件小事,伍长也没过多追问。   实际上,他自己送饭的时候也偷偷看过好几眼,别说阿白了,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将军。   不过每次送饭过去的时候,岳将军对他们都十分和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胃口还特别好,别人都是拿碗,这将军直接用锅。   嘿,怪不得力气那么大呢。   见目的达成,呼格白音安心了,殷勤地递着东西,一切备好后,才老老实实跟在伍长后面走着。   伍长端着那口大锅,转眼看见阿白有些发亮的眸子,失神了一瞬。   为什么阿白突然要去送饭?是为了在人家女将军面前露脸?   ……他要不要阻拦?   可阿白这么俊俏,万一岳将军看上了,他要是让阿白回去,说不定还会被阿白怨恨?   这么想着,伍长脚步一顿,转头对着阿白,压低了声音,正色道:“阿白,你想好了,真的要去送饭?我跟你说啊,听说拿女将军力气大得很!”   你真的要去做什么……小白脸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走这种歪门邪道?   呼格白音被他问得莫名其妙,面上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啊,伍长,咱们还是快走吧,饭凉了就不好了。”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伍长心里有些唏嘘。   唉,现在的年轻人……   伍长端着锅,不再说什么,继续朝前走着。   想当年,他在村里那也是有名的俊小伙,还结实,一把子力气,干活儿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正眼看他,谁知道当了兵,没几年就成糙汉子了。   也不能怪阿白,毕竟玄甲军里,不说岳将军,就是楚校尉,方主簿那都是又好看又有前途的人。   跟在伍长身后的呼格白音,看不到前面人脸上不停变换的神色,他看似垂眸低着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实则抬头的那几下,就把周围警哨的地方记在了心里。   天冷风大,伙头营的人不敢耽误,怕走慢了饭都要被吹凉了,加快脚步拐了几个弯,终于见到了岳昭的营帐。   此时的岳昭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明亮的烛光下,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再看不出什么。   听到门外哨兵的问话,应了一声,让送饭的兵卒进来。   呼格白音走进去,迎面看到的就是正在办公的岳昭,他瞄了好几眼,放下东西后,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怎么看,眼前人都只是有些疲态,不像是中了九日归的样子。   奇怪,她怎么没死?她就应该去死才对!   岳昭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上的卷册,往进来的几人身上扫了一遍。   虽说身为女将,在军营中,面对别人偷偷摸摸的眼神已经习惯了,但岳昭不同,从上辈子开始,她对别人看她带有不同意味的视线,都非常敏感,甚至能够分辨出其中的情绪。   普通兵士看她或是鄙视,或是敬佩,或是好奇,或是赞叹,但像是这么明显带着仇恨与厌恶的目光,还真是岳昭在己方第一次遇见。   这应该是敌人看她的眼神才对。   当那道视线再一次探过来时,岳昭直直看了过去。   阿白见对方直视过来,就心道不好,赶紧低下头,帮着伍长把锅架好。   这人的眼睛……有些奇怪?   外族人?   “将军请用饭吧,我等告退。”   说着,伍长带着人准备离开。   “等等。”   岳昭出声叫住了他们,指着一直低着头的呼格白音,沉声道。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你们出去,他留下。”   顺着岳昭指着的方向,伍长呼吸一滞。   阿白……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呼格白音:她要做什么?我被发现了吗? 第124章   白神中军王帐,大王看着面前跪着的武将,听着他口中汇报的战果,面色惨白。   而其他大臣也早已忍不住出列道:“大王,事到如今,最重要的应是先回王城,重整旗鼓。”   王城损失惨重,大王非但不肯撤兵,还一意孤行要从未国手里把吉州撕下来,他们这帮人嘴皮子说破了都没能打消王报仇雪恨的心思。   打就打吧,结果到现在,白神大军损失惨重不说,就是国师手里的五万药人都只剩下了一万有余,这还打什么?   武将一派听了这话,满脸不乐意的样子,不用看都能让人感受到他们不同意的态度,但到底也没人敢站出来反驳。   如果说之前大王发话,全力攻打居山关,拿下肃州,这个命令让他们在勋贵面前挺直了腰杆,结果打到不仅现在还没有拿下肃州,甚至连居山关都攻下,他们确实没有底气站出来反驳这位大臣的话。   白神大王神色有些疲惫,但眼中的寒芒依旧锐利到不甘让人直视,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国师身上,他面色稍霁,缓缓道:“国师以为呢?”   国师手中的长杖上已经没有了那日的金玲,他脸上画着特殊的彩绘,听到大王的话,才慢慢抬起头:“那些药人的威力,你们已经看到了,现在无论是撤兵还是进攻,只要你们能继续提供青壮,药人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而大王想要的,药人们会帮您实现。”   这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巴达塞勒就重重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沉思。   “国师说得好听,继续提供青壮?”   不像别人对国师恭恭敬敬的态度,巴达赛勒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国师可知,此战之后,白神还能有多少青壮可供你用来培养药人?”   药人来自于哪里,还不是大王下令征收的青壮,但此战之后,先不说王城被毁,国库被掠,就是灭在那个未国女将手里的部落,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还想着要培育药人?这是都疯了吗?   拿白神的子民做这种事,迟早会断送掉白神的国运!   国师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大王,敛下双目,不再说话。   药人的好处已经在战场上显现出来了,只要药人比白神的大军强,不愁没有人动这个心思,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他说服大王。   甚至,大王本来就是站在他这边的。   “巴达赛勒!这里是王帐!”大王怒喝了一声,脸上带上了几分血气上涌而导致的红晕。   他还没死呢,这人就敢当着他的面嗤笑国师,简直不可饶恕!   被大王当着群臣的面这么吼,对巴达赛勒而言还是头一回,他握了握拳,脸上变得难看起来。   当年先王在的时候,这个国师不过就是帮着皇室看诊,偶尔出来主持祭祀的吉祥物罢了,现在大王上位,凭着把人练成野兽的法子,大王就把他捧上了神位。   先王若是还在,看见这样的子嗣,估计会当即气死过去。   “若还要支持国师制造药人,这与断送白神国运有什么区别。”巴达赛勒直视王座上的人,一字一顿道。   “放肆!”   王狠狠拍了王座上的扶手,宛如被挑衅的王狮。   这人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看着王帐中缩着脖子不敢出头的勋贵大臣,巴达赛勒突然生出“跟这些蠢货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感想,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王座上的人把先王的血汗一点点败光,更不能让白神葬送在这群蠢货手里。   “臣突然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巴达塞勒颔首,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   言罢,不顾在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国师看着王座上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跳的大王,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巴达塞勒见过自己过去在先王那里卑微无用的样子,但那又怎样?   先王已经死了,他才是大王最信重的人。   他想要转变自己的位置,为此不眠不休得看了所有祭祀留下来的书卷,日夜钻研,终于在一个陈旧的兽皮上找到了培育药人的方法,而后花了十年时间,不断完善兽皮上的古方。   就算中间除了差错,死了那么多人,但他终于研制出来了最安全最完善的方法,至于那些死去的青壮,能够为了白神的这项伟大事业而死,这是他们的荣幸。   巴达赛勒走后,下首的大臣左右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多嘴一句,反而开始继续讨论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   是战是撤?   虽说打到现在,他们白神损失惨重,但未国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他们白神的药人以一当十的力气不是乱说的,上一场白神先行撤兵,还是因为国师见药人损失太多了,先行把药人从战场上撤了下来,即便如此,玄甲军的死的人不见得就比他们少。   白神快要打不下去了,未国又何尝不是?   王城那边大王派了几位王子先回去,重整人心,要说非回去不可,倒也没到这个地步。   所以王帐诸人才会这么难以选择。   大王心情不佳,再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索性就让众人先退下,帐中只留下了几位心腹商讨。   已经平静下来地白神大王以手扶额,淡淡道:“国师,若是继续提供青壮,多久能培育出新一批的药人?”   几位心腹对视一眼,默契地闭上了嘴。   看这样子,大王心中早有计划,他们何必再说些大王不想听的东西。   国师和善一笑,隐藏在彩绘下的眼睛散出志在必得的气势,道:“那古方经过改善,能活下来的几率已经提到了六成,只要大王舍得,最快也要一个月。”   “其实开战至今,后方对于药人的培育并没有松懈,若是大王准许,可将新成的一万药人调遣过来。”   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大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就调来吧。”   睁开眼,大王对着下面站着的心腹又吩咐道:“你们亲自过去接,尽快将药人送来。”   “是。”几名心腹躬身应下。   走回营帐的巴达赛勒坐在主位上沉思着,以他对王座上那个蠢货的了解,这人绝不会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去,这可是他称王以来首次御驾亲征,以那个蠢货要面子的程度,不做点功绩出来,他没那个脸回去。   国师手里的药人应该不止一万,他们离开王城之时,那些青壮奴隶还在不停地送过去。   就在巴达赛勒想着该怎么出手时,开聿金快步走了进来。   “义父,大王要让人将国师藏在手里的一万药人接过来。”   “还有人在给国师提供青壮奴隶?”巴达赛勒皱着眉,语气不满道。   开聿金点点头,这毕竟是大王首肯的事情,哪怕义父不满意,也会有更多想要讨好大王的人献上青壮奴隶。   巴达赛勒:“这些青壮都是哪来的?”   “有些是部落征来的,但,大多都是从小部落那里抓来的。”开聿金说完便低下了头。   白神内部本来就不算平静,这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一样的道理,大部落不想上贡自己的人,那就只好欺压攻打小部落。   奴隶哪儿来的?不就是打来的。   男人抓走上贡,女人和牛马留下,老弱一律卖给奴隶贩子,这是最新流行起来的手法。   果不其然,巴达赛勒拿出匕首一把扎在面前木桌上,狠重的力道让锋利的刀刃穿透了厚重的桌面。   “一群蠢货!”   他眼中泛起杀意,身上气势愈盛,灰白的头发无风自动,连开聿金都不敢直视。   “义父息怒!”开聿金额角滴下的冷汗都要流进眼睛,却不敢抬手擦去。   这声音喊回了巴达赛勒的神智,他逐渐收敛气息,哂笑道:“国师?那就是个祸害······”   别人以为国师本事大得很,对国师尊敬推崇,可在他眼里,这人始终都是先王瞧不上的鹰犬,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叫嚣!   “既然是祸害,那就不必再留了。”巴达赛勒喃喃道,眼中收敛的杀气又散了出来。   知道义父意思的开聿金擦了擦冷汗:“义父是想?”   说着,抬手在面前狠狠一划。   巴达赛勒收起桌上的匕首,森寒的亮光印出双眼,锋利的刀刃缓缓入鞘,他沉声道:“告诉都苏和格仓,谁先杀了国师,谁就能拿到我手里的兵权,成为下一个大将军。”   “义父?!”开聿金不甘心地低吼,他虽然断了一臂,但也不会沦落成废人,“若是我先得手······”   “哦?”   巴达赛勒仔细打量了跪在他面前的开聿金,半晌,才低笑出声:“我喜欢你眼里藏不住的野心,那好,我允许你参与这场竞争。”   听到这话,开聿金狂喜到浑身战栗,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急促的气息:“必不会让义父失望!”   与此同时,重阳关内,辛淮打发走送卷册来的小吏,淡笑着翻开眼前的书页。   看到里面夹藏着的纸条,病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答应了就好,呵,说明还不算蠢。”   将纸条放在烛火上,昏黄的光亮蔓延开来,里面的字迹逐渐消失不见······   今年的烟火花灯节,定会热闹非凡。   作者有话说:   国师:只要有人,啥都好说。   巴达赛勒:TMD,还是弄死吧。 第125章   岳昭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脸。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根本没见过他,但是瞧脸型又有几分熟悉,到底像谁呢?   思忖了半天,岳昭也没有头绪。   自己既然没见过他,那这个少年对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她盯着少年看得越久,跪着的呼格白音脸上的冷汗就越多。   自这个女将军点名将自己留下的时候,他就从伍长惊诧的脸上看出了另一种意味,一种······   “他竟然被将军看上了”的惊讶。   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想到伍长离开前拍着他肩膀的神情,呼格白音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他从埋伏进未国大军伙头营的时候,就知道身在敌营,绝不能再端着白神八王子的架子,否则就跟找死没有两样,所以哪怕他被老兵欺负,要成天做那些脏活累活,他也没有埋怨,更没有想过放弃,最多也就是忍不下去的时候,会用惊不起波澜的方法,让找茬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但在他预想中的种种情况里,绝对没有献身这个选项!   大意了,他就应该听母亲的意见,离开王城进行洗礼时,在脸上做些文章。   原来长得俊俏也是罪过······   就在两人沉默无声时,营帐外逐渐传来动静,不一会儿,楚念掀开帘帐走了进来。   撇了一眼站在营帐中间的少年,楚念的视线在这名少年垂着眸的脸上转了一圈。   随即抬眼看向座上的岳昭,道:“将军唤我?”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岳昭对着少年摆摆手,将人先打发出去。   呼格白音敛着眉,应了一声,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直到少年出去了一会儿,岳昭才勾着唇角,摸着自己的下巴看向楚念:“瞧出些什么了?”   楚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到底下的人在传,自家将军看上了伙头营俊俏少年并将人留在了帐篷里。   所以她在进来的时候,才会特意在那少年脸上看了一眼,这会儿听到岳昭有些意有所指的问话,楚念仔细想了想,道:“听说是流民招进来的,但样貌,有些过于端正了。”   有些事情经不起仔细推敲,被岳昭这么一点,楚念才明白,自家将军不是看人家好看才留下的,而是那少年身上,估计有什么疑点。   细想也是,流民出身,常年待在这边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姿容,楚念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除了这些呢?”岳昭坐起身,轻声道:“你见过他吗?可曾觉得他样貌熟悉?”   “样貌熟悉?”   楚念皱着眉回想,但想了半天后,摇摇头道:“······并不觉得熟悉。”   她确实没见过这样样貌的人,那少年样貌不俗,若是见过,她绝不会没有印象。   这下轮到岳昭想不通了,楚念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若是她都没见过,那是自己感觉错了?   可是无论怎么说,那少年眼中闪过的恨意是不会作假的。   见岳昭似是有些发愁,楚念干脆道:“若是将军怀疑,要不我将他——”   说着,伸出手竖起拇指,在自己脖子处划了一下。   这姿势还是跟自家小将军学得,现在王兆等人都知道这事什么意思了。   “不,还是把人留着。”   岳昭杀过不少人,可她不是那种会滥杀无辜之人,就因为一个眼神把人杀了,她自认做不来这事。   “把他从伙头营调到你手底下,随便让他做些什么,先盯着吧。”岳昭想了想,开口问道。   若是此人真的有问题,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正好把人放在手底下看着,有什么动静也好提前知晓,就是,手里这几个人都忙得很,不知道楚念有没有空。   果然,听到这话的楚念没有像以往那样痛快应下,而是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看桌子,看地上,看柱子······   就是不肯看岳昭。   岳昭挑眉:“······啧。”   这几个人是串通好了一套专门对付她的手法吗?   不知道从谁开始,因为不能得罪她这个顶头上司,更不能当面拒绝她的命令,但又不想接下她下发的任务时,这几个人就会摆出这个“我不愿意,不想答应”的姿态。   哪怕最后应下来,也要用这个方法告诉岳昭——我不想接。   岳昭瞪着楚念,心中无语凝噎。   你们也就仗着有她这么个顶头的宠着,要是换到元帅面前,谁敢不服?越不服越要收拾一顿!   再说了,他们几个做也就算了,楚念你这么正经的人居然也学?   肯定是被王兆那小子带坏了!   等会儿她就让人传讯,把这小子从伤兵营移出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一点皮肉伤敷个药就算了,还非要赖在那里,整日跟在曼语后面形影不离,还美其名曰养伤。   养什么伤,明天就给她回来加班!   楚念也就是看着王兆他们每次这样,觉得好玩,刚好今日营帐里也就她们二人,不会有人看到,所以才想用这个办法逗逗岳昭。   眼见差不多了,才咳了两声,压下上扬的嘴角,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带他过去。”   说完,见岳昭还是满脸怨念地盯着她,楚念无声笑了笑,敛身退下。   其实楚念没说,盯人这事儿,整个玄甲军还真有个能腾出手的。   带着身后少年,在一众兵卒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楚念走到了苏五娘的帐前。   自从岳昭开导后,苏五娘就放弃了想要轻生的念头,在周曼语的帮助调养下,身体也渐渐痊愈,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恢复过来,周曼语每日过来给她把脉时,也会跟她聊聊玄甲军或者伤兵营里的趣事。   苏五娘本身就很会察言观色,是不是有心靠近她试探的出来。   一开始她以为岳昭会让她去做些什么,谁知道小将军带着人出门后就跑没影了,时间长了,苏五娘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就跟在周曼语后面,做些为军医们磨磨药材之类的活儿,结果岳昭回来以后,也好像忘记了有她这个人一般,要不是听闻前线战事有些不顺,她其实很想与岳将军见一面。   正想着,就听见了楚念的声音,苏五娘自然大喜过望,赶紧加快脚步上前,把人请进来。   “楚校尉,好久不见。”   楚念上下打量了一眼苏五娘,见她已经是完全好了才放心,陪着聊了几句家常,问候了一下苏五娘的近况,她才道:“我给你送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些特别,望你留心些。”   顺便给苏五娘解释了一下门外那个少年的来历。   “特别?”   能让楚念评价“特别”的人,定是别有居心之人。   苏五娘略略思索了一番,正色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想要不被舍弃,就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这个道理,苏五娘还是懂的。既然是楚念交到她手里的任务,那她定要漂亮完成。   事情说完,楚念也没有多待,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送楚念出了门,苏五娘就将呼格白音叫了进来。   看着面前的少年,她冷冷道:“看你年纪小,身世可怜,从今往后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只要你老老实实干活,自然有你一口饭吃,对了,你可有名字?”   一直装作安静内敛的呼格白音终于有了反应,道:“有,姑娘叫我阿白便好。”   苏五娘:“你应该自称为‘奴’。”   呼格白音顿了顿,说道:“奴······名为阿白。”   苏五娘又问:“你会什么本事?可会伺候人?”   闻言,呼格白音点点头:“······奴是家中幼子,自小没学过什么本事,只会一些平常伺候人的活计。”   苏五娘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少年在成为流民前,应是自小受宠的幼子。   “念过书吗?可识字?”   呼格白音乖顺地点点头。   看他装乖的模样,苏五娘哂笑了声。   这点道行还想在她面前装?   既然楚校尉让她盯着,那她就要把人放在身边好好看着,总有他忍不住的那天。   会不会伺候人都是其次,不会做也要慢慢学着。   也许是发现岳昭并没有要将自己纳入营帐的意思,呼格白音松了口气,离开伙头营到了玄甲军帐下也好,这里距离他的仇人也近,不愁没有近身的机会。   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下毒失败,那就是他蠢了。   看来大牛还是骗他的,那日的热水八成就是他下了毒的,不过也没关系,自己因祸得福到了玄甲军,想要下手,机会多的是。   短暂的适应环境后,呼格白音就渐渐放开了心态,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谁说都不生气,忙完了苏五娘交代的事情,还会笑嘻嘻去别人那里帮忙,干活的时候嘴巴也甜得很,不喊苦也不抱怨,吃饭也喜欢到人多的地方,跟大家一起吃。   被他帮忙的兵卒见他这么卖力,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他,反而一起吃饭的时候还逗他:“阿白,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力气这么大。”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可不是嘛,这小子看着白净俊俏,但是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这么冷的天,累得全身冒汗,也没听他抱怨一句,脸上还总是笑呵呵的,让人大为好感。   阿白抱着干粮坐在人群中,边啃边笑:“只是干点活儿罢了,总比被人掳去做奴隶强。”   他这番话听得众人心里一阵唏嘘。   他们初到吉州时,不是不知道这边都被白神糟蹋成什么样了,奴隶贩子嚣张的不得了,到处都有被抓的人,稍微牙齿整齐的娃,就会被卖到白神做奴隶,若遇上那些喜欢糟践人的,像阿白这么俊俏的娃娃,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兵卒拍拍他肩膀。   “是啊,到了咱们玄甲军,在小岳将军帐下,定会越来越好的。”   阿白神色严肃,言语中满是崇拜:“小岳将军就是个大好人,以后定会有好报的。”   兵卒们大笑,深感欣慰。   下一刻,阿白话音一转,顺着兵卒的意思不停地夸赞小岳将军,兵卒们就更高兴了,甚至还要继续说些小岳将军立下的功绩,话还未出口,身后就传来苏五娘的声音:“阿白,你怎么在这里?”   对于苏五娘,兵卒们也是客客气气,只要是在军医处办公的人,哪怕是个学徒他们都得好好对着,说不准哪天还要靠人家救命呢?   “苏姑娘好。”   苏五娘点头一笑:“客气了,我有些事要让阿白做。”   兵卒被笑得有些羞赧,挠挠头对着阿白道:“阿白,既然苏姑娘喊你,你就赶紧去吧。”   转过身,苏五娘脸上俏丽的笑渐渐消失。   哈,不得了啊,还会凑进兵卒里打探消息呢······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家酷飒小姐姐怎么会这些?一定是王兆的锅! 第126章   此时在居山关发生的事情,萧胥然还没有得到消息,他正在为马上到来的烟火花灯节做准备。   自从重阳关的烟火花灯节在岳昭的大力推动下,成功举办了第一届,在那之后岳昭暂代肃州知州,又在肃州城也举办了,两次举办不仅让百姓们对这个节日有所期待,也让整个肃州因此打出了名气。   现在,每年的烟火花灯会已经成了过年后,每个肃州百姓最为期待的事情,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就给官衙守城卫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既要防着又外乡人借此机会偷窃生事,还要到处看看有没有人贩子伺机偷孩子。   重阳关的烟火花灯节还是由将军府负责,岳将军年纪渐长,还有小岳将军叮嘱,不能再让老人家这么劳心劳力不顾身体,萧胥然抿抿唇,他只能自己上赶着去帮着办,再说以他的身份,也是主持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毕竟安阳王这个名头,说出去,还是有不少人肯卖个面子的。   临近年关,将军府到处喜气洋洋,虽然小岳将军她们今年没有空回来过年了,但保家卫国这种事,他们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再者,过年要有过年的心情,冯婆婆可说了,过年这几天若是苦着脸,那一年到头可是会霉运缠身的!   萧胥然也被这气氛带动,大手一挥,就让将军府上上下下换了过年的冬装,世人总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他出点银钱,换个好印象,也好等小岳将军回来后,下人们肯在她面前多美言几句。   青峰依旧还是冰冷的性子,但青和却将自家主子的小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要他来说,就算主子不做这些,整个将军府提起他也全都是夸赞。   自从他们主子明白了对岳姑娘的心意,奉命来了重阳关以后,不仅在边贸事宜上尽职尽责,还一有空就到处寻些好药回来,给将军府里的几位老人调养身体。   岳将军就不说了,像是李伯、冯婆婆、易老伯、康副将等等,但凡是岳姑娘亲近的人,那是一个都没落下。   上到主持政务,下到帮李伯执掌中馈,甚至连岳姑娘在肃州城和世子妃合作卖酒的酒厂,主子都让他们派人过去盯着动向。   青和心里真的想过,自家主子这些举动该怎么形容——贤惠。   不知为何,将主子这些时日做出来的事一一列举以后,青和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但他不敢说出来,甚至跟青峰都不敢说,只能默默憋在心里。   他要是敢让主子知道自己心里是这么想得,明天他就得准备收拾家当浪迹天涯!   不过,主子的这番动作肯定瞒不过岳将军。   上个月岳将军还特意请主子去了一趟书房,主子让他们不许跟着,青和自然也不清楚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是看主子出来以后心情大好的模样,觉得应该不是坏事。   走在重阳关的街道上,青和青峰护在萧胥然两侧,替他挡开那些想要靠过来的路人。   萧胥然披着玄色大氅,瞧着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集市,每个人脸上都是欢乐的气息,巡逻小队不间歇地在各处巡查,脸上也显出笑意。   不知小将军现在在居山关可好……   自己寄过去东西,也不知小将军有没有收到。   三个人停停走走,最后萧胥然站在了一家茶馆前,带着身后二人走了进去。   这间茶馆在此地有些年头了,茶馆老板是个头发有些灰白的老者,脸上带着深深的皱纹,见到这样衣着不凡的客人,赶紧走过来笑问:“客人,想喝些什么茶?”   青和在主子的示意下,放下腰刀坐了下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用你们这儿最好的茶叶泡一壶茶,再送些茶点过来。”   老板躬着腰不断点头,脸上的笑愈发谄媚:“客官这位子临窗,这天冷了风也刮人,不如到楼上雅间?”   “不必了,这里就很好,我正好想透透气。”   这里是萧胥然特意挑的位子,坐在这里能看到窗外的街道,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默默观察周围的人和事。   老板见状也不再多劝,转身吩咐小二赶紧给贵客泡茶。   不一会儿,他们要的东西就被送上来了,小二得了老板的吩咐,也不敢多打扰贵客,摆好桌子上的茶点,笑着说了一声“您慢用”就离开了。   萧胥然捧着温热的茶水,轻呷一口,叹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今日重阳关的天气还是那么寒冷,但好在肃州的冬日最常见的就是干冷天气,不像京城里总会有吹不完的大风,窗外阳光正好,面前的小火炉烧得正热,伴着桌子上茶点散出的蜜甜气息,萧胥然难得失了神。   如今已经到了白神雪季的时候,但据上次传回来的消息,白神大王依旧不肯退兵,依靠那些国师研制出来的白神药人,誓要让未国言败,京城里自然也知道了药人的事情,但除了提供更好的武器,更多的冬衣和充足的军饷外,朝廷也没有破解的办法。   好在前线传回消息,说白神此法违背天理,就算研制出来,十人也只能活下来六成,且活下来的药人在不能留下子嗣,白神若是坚持以此法作为依仗,终会自食恶果。   楼家的事他管不了,上辈子柳家得手后,第一个就是拿楼家开了刀,这辈子因为小将军,很多事情都没有再像上辈子那样发展。   很多时候,萧胥然都觉得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他时常会有一种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感觉,就像是与周围的人和事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让他总是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   只有看到小将军,他才会安心下来。   自他发现自己心意后,就从来没有掩饰过,所以他的举动全都暴露在了岳将军眼中。   萧胥然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在书房,岳将军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将自己的心意全都说了出来。   之后,岳将军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眼神,带着一种……他说不出的意味。   说起来好笑,这还是萧胥然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对女子动心,小瑜儿不会还可以问他,但他不懂的时候,能问的人却全都出征了……   更何况,现在小将军远在远离之外。   到最后,岳将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说了句:“我从不会干涉昭儿的私事,这些也不例外,你们之间会如何,我不会插手。”   他明白岳将军的意思,凭着岳昭的功绩,是绝不会离开岳家,在后宅做个富贵闲人的安阳王妃。   萧胥然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心悦的岳昭,从来都是战场上英勇无双,红马银铠的小将军。   忽然,青峰的话拉回了萧胥然的神智。   “主子,属下发现城门那里,守门兵卒的换岗时间并不是岳将军定下的一个时辰,守门人数也不足二十人,而且,属下感觉重阳关里的外族人,好像多了很多。”   青峰盯着窗外不远处的城门,紧皱着眉。   身为贴身护卫,很多事情他们都有参与,就像主子因为临近年关,怕有什么闪失,就像岳将军建言,让守城兵卒增加一倍,并且一个时辰换一岗,岳将军采纳了这个建议,第二天就发布了军令。   但通过他刚刚的观察,却发现城门兵卒并没有依令行事。   萧胥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道:“看清楚了?”   “绝无差错。”青峰低声道。   萧胥然不是不相信青峰的话,只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在重阳关竟然还有敢不依军令行事的人。   外族人他到没有关心,自从重阳关成了边贸关卡,每日进出的外族人也越来越多,这事并不稀奇。   眉眼一动,萧胥然的视线落在了青和身上。   青和了然,“属下这就过去打探。”   他没拿桌上的腰刀,反而从怀里拿出几粒碎银握在手里,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青和带着消息回来,靠在主子耳边,将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重阳关城门这边,是归一个叫姚濯的将领管辖,此人与辛淮主薄乃是好友,岳将军的命令颁布后,守门的兵卒确实是按令行事,听说是辛主薄看到后,向姚濯提议,过完年后再如此轮值,毕竟年前来重阳关的人并不算是人最多的时候,也省些人力物力,姚濯深以为然,就让守城兵卒先按照以前的时辰轮值。   听到最后,萧胥然有些难以置信道:“就没有人发现?”   没有按照军令行事暂且不论,距离岳将军下发这道命令已经有半个月,难道其他的将领就没有发现?也没有人提出来?   “有人说过,但一听是辛主薄的提议,就没再说什么了。”   青和也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个主薄,怎么这么多人肯卖个面子?为此还特意打听了这个人,但听说来的都是辛主薄仁善年轻,身体不好还勤于政务这样的好话。   放下手中茶盏,萧胥然拨了拨小炉子里的炭火,微微垂下眸子:“是吗?说得我都想去见见此人了。”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主仆三人就听见窗外街道上传来的声音——   “辛主薄好啊!刚蒸出来的肉包子,热气腾腾的,快来尝尝!我家的包子可是这一片儿最好的!”   萧胥然抬眼望去,只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站在包子铺前,而后耳边传来青年柔和的声音。   “孙老板好,每次从您铺子前走过,都要被您塞几个包子,在这么下去,我下次都不敢从您门前过了。”   被称作孙老板的汉子爽朗一笑,摆摆手:“几个包子而已,不值什么钱,要不是当初您帮忙,我家铁蛋肯定去不了学院读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闻言,辛淮脸上笑意更盛,“这也是铁蛋自己聪明,我也没出什么力。”   汉子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好抬手将包子塞进辛淮手里,不住道:“那也得谢!辛主薄别嫌弃就好!”   见推辞不过,辛淮索性收下了包子,转身趁孙老板招呼其他人的功夫,将几枚铜钱放在了桌子上。   孙老板没有注意到辛淮给钱的动作,但一直观察着那边情况的主仆三人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青峰难得说了句:“品行尚可。”   青和翻了个白眼,不赞同道:“这就品行尚可?你这定论下得也太早了,要我说,越是别人说起来一件坏事都没有的人,才越可疑!”   人无完人,一个人在别人提起时,有些什么缺点,这才是正常的,但要是所有人提起来,嘴里全都是这个人的好话,那这个人,才更要注意。   两个人说完,才发觉自家主子到现在也没有出声,回头看去,才发现主子面色不对。   萧胥然看着杯子里溢出来的茶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终于知道初见辛淮时,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柳家,柳修文?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今天也是想念小将军的一天……   辛淮:要不是大计将成,这活儿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第127章   转眼,就是过年的时候。   居山关里,岳昭看着兵卒送进来的大包小包,有些吃惊地将东西接过来,一件件放在桌上,随着这些东西过来的,还有满满一匣子的家书,送东西的兵卒点了点数目,确认无误后行了一礼,敛身退下。   独留下岳昭看着匣子里的家书:“……”手感比以前重?   拿出来一看,岳昭就皱起了眉。   花狐狸的来信厚度她已经习惯了,但是老父亲是怎么回事?   捏着自家老父亲足足有一个指节那么厚的家书,岳昭深深疑惑了。   难道是重阳关出事了?   岳昭赶紧先把老父亲的信拿出来,一目十行。   ……没看懂。   什么是“她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但是不能因为年纪大,就囫囵吞枣地找心上人”?   她现在人在居山关,哪里来的心上人?这边军营里还都是不修边幅,五大三粗的糙汉,好不容易有几个看着顺眼干净的,还都是周先生左主薄这样年纪大了的。   再说了,只要见过她上战场的人,她敢开口嫁,人家敢娶?   还有“你要想好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若是选择撑起岳家,那就要考虑找个入赘的,身份太高的人可能不会答应这个条件”,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早就选择撑起岳家了吗?难道是她小岳将军的名声传得还不够远?   身份太高的不肯入赘,这还不简单,到时候她去跟萧瑜求个圣旨,婚后照样可以担任将军之位,按照当初的约定,她当然能继续守卫重阳关,至于入赘?不愿意的她又不强求。   整封信看完,岳昭皱着的眉也没松开,好像有点明白了老父亲的心思。   这是生怕她急病乱投医,看上个心思不好的,但总体还是希望她能找个人一起过日子?   老父亲真是想多了,岳昭轻叹一声。   最近白神这边的雪季已经到了,连续下了三日大雪,白神那边死撑着就是不肯退兵,元帅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偷袭白神,就这个天气,晚上带人去找好地方埋伏,第二天就能看到一群尸体,结果两边就这么僵持住了,按照沈岐的说法,可能都准备着过年。   不过朝廷送来的物资军备都十分充足,只要在军营,就不会出现冻死人的情况。   今日刚好是除夕,元帅还下令犒赏三军,这几天她们的伙食标准可谓是大大提升,明日各处的将士还会有赏钱拿。   玄甲军里就更不用说了,岳昭专门拿出了当初留下的白神国库里的钱出来,照着人头拨出来了一笔银子,给大家发个奖金,条子她都批下去了。   帐篷里的炉子烧得发烫,岳昭把老父亲的信放好,接着看匣子里其他的信件,只要将军府里都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随后,看着手里带着点点洒金和墨香气的信封,岳昭不自觉用舌尖抵了抵牙根。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看到花狐狸的信,总觉得怪怪的……   “表妹老大!听说将军府的东西全都送到你这里来了?我刚刚去找传讯的士兵,那小哥说要送的东西太多了,他没有细看,就全都送到这边了……嘿,你看什么呢?”   王兆大着嗓门走进营帐,刚进来就看见了桌子上堆成小山的包袱,他索性没等岳昭同意,就过去找李伯给他准备的包裹。   他可是特意叮嘱了李伯,要给他送来一盏重阳关今年最流行的兔子花灯,这种花灯小小一团,外面还照着兔子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整个重阳关独一份的特色,要是送去给曼语,她一定会喜欢的。   谁知道他进来都说半天了,也没见岳昭跟平时一样说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表妹老大正看着手里的信出神。   王兆走过去,看着信封上的字,轻轻念出声:“小岳将军亲启?啧啧啧,贵人就是讲究,写了什么呀?我能看吗?”   转过头撇撇嘴,他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是谁写来的。   那位安阳王殿下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但自家表妹老大要是嫁过去做王妃,那他们重阳关怎么办?   姑父可是想过找人入赘呢!   “这信里又没有机密,当然可以。”岳昭以为王兆带着调侃的语气,是想看看信里到底有什么,反正这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当着王兆的面拆开信封,岳昭看完一张,就把手里看完的信纸递给站在她身后的王兆,王兆也不客气,岳昭敢递他就敢看。   花狐狸的信确实如岳昭所言,没什么要紧的机密,大体都是重阳关的近况,以及对烟火花灯节的准备,后面依旧是详细地阐述了将军府里众人的家常琐事,还说岳昭今年没有办法回重阳关过年,所以就给她准备了些东西送过来,最后结尾处,还是那句——   一切皆安,小岳将军,盼君早归。   岳昭:“……”还是觉得牙根痒。   但是手边没有草茎让她叼着,岳昭干脆捧起茶杯吹了吹,喝茶。   倒是一旁的王兆看完信,又看着桌上那些包裹,大手一拍,震得木桌都抖了抖。   他转头盯着自家小将军,一脸严肃:“岳昭,我跟你说,安阳王身份太高,想让他入赘咱们岳家可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他自己,就是当今圣上都不会允许,哪怕他使出这种手段,你也不能轻易屈服,我知道他心悦你……”   “噗——咳咳咳咳……什,什么?”   一开始就没听明白的岳昭,在王兆最后一句话里卡壳了,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给呛着了。   花狐狸,心悦,她?!   “你在说些什么?从哪能看出来花,安阳王心,咳,心悦我?”岳昭不可置信道。   这小子是在开玩笑吧?   “你不知道?也是,你要有这跟筋,也不会让姑父这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看岳昭的样子不像作假,王兆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合着,那王爷,媚眼抛给瞎子看?   “反正啊,姑父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他肯定是以你为主,你最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拦着,但我刚刚说的话,你可得想好了。”   说完,王兆转身走到桌子旁,开始翻找李伯给他寄过来的花灯。   “哎?我不是说一盏就好了吗?李伯怎么送了这么多过来,也不怕压坏了。”   王兆随手打开的是桌子上最大的那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刚打开就看见了好多兔子花灯。   幸亏这花灯只有拳头大小,好装还不容易被压坏,要是再大些,一包裹都装不下,王兆心里嘀咕,转眼还看见了下面压着的一件玄色大氅,拎起来抖开,上面还用银线绣着各种云纹,看起来十分精致。   “这怎么还有件衣服?我没让李伯给我装啊?”   岳昭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但抬眼看到王兆手里的东西,张口欲言,半晌,举起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道:“那是给我的,你的是旁边那个。”   “怪不得,我就说——”   看着小包袱里孤零零一盏花灯,王兆顿了顿,不信邪地又打开岳昭的包袱,满满十几盏小花灯露出来,甚至还有一盏随着王兆的动作滚到了桌子上。   “哈——”王兆挑着眼,指着桌子上对比鲜明的两个包袱,转头质问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了你还不信,那小子要不是心悦你,谁大老远给你捎花灯过来!”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反正,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怎么办你自己想,只有一点,想想岳家,可就你一个了。”王兆挠挠头道。   姑父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好管得太多,这些话只能点到即止,不然真要是让姑父知道他跟着插手了,回去肯定要被罚绕着重阳关跑十圈。   拿起桌子上的小包袱,王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指着岳昭叮嘱:“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姑父面前提,不然我肯定要倒霉。”   早知道早了,两个人的窗户纸现在被他捅破了也好,岳昭早日想明白了拒绝那个安阳王,姑父也好早日给她看看适合的入赘人选。   拎着小包袱,王兆大步走了出去,比起待在这里跟岳昭讲这些,他更愿意去给曼语送花灯!   岳昭的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中间的炉子里偶尔传来一些噼啪声。   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缓缓走过去,把王兆封好的大包裹重新打开,将里面装着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十五盏花灯、一件衣服、还有一盒子糖画……   糖画?   要不是现在正值寒冬,重阳关又是雪季,这玩意儿早就该在路上化了吧?   糖画的图案倒没什么意味,也就是岳昭常见的飞禽走兽,还有一朵,花?   岳昭拿出那支糖画做成的花朵。   因着连下了三天大雪,这几日都是大好的晴天,虽然寒冷,但日头照下来,天上地下莹白一片,照的帐篷里也光亮了许多,现在正值日光最盛的时候,岳昭掀开帘子,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举起糖画,迎着冬日,琥珀色的饴糖里似有光线流动,带着独属于饴糖的香气,晶莹剔透的一朵糖花让岳昭看迷了眼。   说实话,岳昭也不太懂王兆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到时候当面问问。”岳昭自言自语道。   说完,她张嘴咬下来一口糖画,冰甜脆香不黏牙,一吃就知道是重阳关龚老伯的手艺,她最喜欢的那家。   一时间,帐子里咔擦咔嚓的声音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说:   王兆:趁早知道趁早分! 第128章   “辛主薄好啊!”   “叶叔好,这是给叶婶子买的东西?”   “哈哈,是啊,老婆子非要让我给他带的。”   “辛主薄下值了?要不要进来歇一歇?刚做好的炸丸子!”   “不了,多谢您。”   瘦弱苍白的青年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嘴角挂着浅浅笑意,远方昏黄的夕阳照着地上枯枝,微微寒风吹起细小碎杂的沙尘,扬得到处都是。   每次面对周围热情的叫喊,辛淮总是客气而疏离地回应着,以至于时间长了,这一片的人就传出了他温良恭俭的名声,对此辛淮总是会带着浅浅的笑意,摇摇头不说话。   看啊,愚民就是如此浅薄,不过是客气地说了几句话,顺手帮上一点小忙,他就成了他们口中远近有名的大善人。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柳府布施米布,铺桥修路那段时间,他们也是这样,诚惶诚恐地念诵父亲的名,口中不断称赞父亲的大恩大德,可当父亲一朝势败,他们就忘了之前所有的恩惠,纷纷站在由柳府出资铺的桥上,指着他的族人破口大骂。   多讽刺,多可笑,多……令人作呕。   辛淮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刻,脚步加快,想快点走回去煮些茶暖暖身子。   为了能够成为“辛淮”,以前能够拔剑上马的健壮男儿,成了现在这个多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的病弱男子,他不后悔,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辛淮满脸的笑意却在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人时,僵在了脸上。   来人气宇轩昂,一身贵气,面若好女却丝毫没有阴柔之气,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带刀护卫,尽管他们气息内敛,辛淮却依旧看得出他们身上的杀气。   其实自从这位殿下到了重阳关,辛淮就有意识地在避开这位,尽管他是相府嫡子时,与这位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他还是不想担着被认出的风险去接近这位殿下,更重要的是,以他的了解,这位殿下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见过安阳王殿下。”辛淮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澄澈清朗,“好巧,殿下怎么在这里。”   看着面前一身灰袍的青年,萧胥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盯了半天这人也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笑道:“不巧,本王是特意来寻辛主薄的。”   那日在茶馆,青峰青和也只看到了辛淮的背影,并没有见到此人的样貌,但萧胥然却凭着声音,觉得此人熟悉。   而萧胥然打量完辛淮后,却难得在他身上看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如果说,是那种熟悉感促使他站在了这里,想要来见一见这位有名的辛主薄,那这种熟悉感,就让他生出了试探面前这个人的冲动。   闻言,辛淮脸上笑意不变,眼里微微闪了闪,道:“既然如此,若是殿下不嫌弃草民家的茶水粗陋,不如进屋喝杯茶?”   “那就多谢辛主薄款待了。”   辛淮这么说刚好合了萧胥然的心意,他这趟来,就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跟着辛淮身后,萧胥然慢悠悠地走进了这间小院子,庭院中空荡荡的,唯有一旁的枣树还在摇摆着枯枝,树下石桌上的雪还未化干净,一看就是主人家不经常打扫的样子。   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萧胥然心里已经开始思忖。   这院子所在的地方偏僻,但意境不错,门上的灰尘,墙角的冰凌,看起来这位辛主薄并不经常在家,也没有请人过来打扫,这是在掩饰什么?   萧胥然用眼神示意了身后两人,青峰青和便各自站在了屋外,守在门口。   屋子里并不像院子那样杂乱,反而处处整洁有序,尽管东西并不多,但看得出来,住的人很爱干净,过年除秽,窗户纸是新换的,上面还贴着用红纸剪成的“八节康宁”窗花。   “这窗花剪得很有新意啊,不会是哪个小娘子特意剪给辛主薄的吧?”视线落在那张剪纸右下角的一个不起眼处,萧胥然勾着唇角打趣道。   “殿下说笑了,那是草民闲来无事,自己剪得。”   点燃炉火,拿出茶叶,看似轻松的辛淮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他从最开始就不想招惹上这位殿下,但最近动作太大,还是把人惊动来了,他心里对此刻早有准备,索性按照以往的习惯来就好。   只要这位殿下看不出什么意外,糊弄过去还是好办的。   “听闻辛主薄与前朝柳家有些关系?”   看了一圈的萧胥然施施然走到主位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面前人忙里忙外的准备招待他,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是。”辛淮放茶叶的手顿了顿,而后在属于萧胥然的粗瓷茶杯里,又加了一把茶叶。   “那辛主薄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为什么不留在青州,反而来了这里?”萧胥然依旧毫不客气地问道。   来之前他当然把人查了个底朝天,青和打探回来的消息能看出,此人除了跟柳家有亲外,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但也因为这点,哪怕到了重阳关这些年,也还只能是个小主薄。   “草民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求个生计罢了。”拨了拨炉子中的炭火,浓重的烟味冲得辛淮咳了两声,“再者,重阳关很好,我也很喜欢这里。”   “辛主薄身体不好,却还留在这等苦寒之地,家里人都不担心吗?”   萧胥然的问题句句不离柳家,也句句都在试图激怒辛淮,他的态度愈发尖锐,轻飘飘的话像刀子一般被他扔了出去。他就是要辛淮发怒,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而出乎意料的是,辛淮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怒火中烧,炉子上的铜壶吹出水汽,辛淮泡了两杯茶,放在了萧胥然手边,他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还是温和的模样。   “殿下,柳家已不是当年的柳家,人活着,总要生活下去,因先辈之事,柳家步步维艰,如今年轻子弟,能混个糊口,就已经很好了。”   萧胥然显然不打算让话题停在这里,他拨了拨杯子中的茶叶,状似随意道:“自柳家倒台后,当年相府有名的柳家嫡公子至今毫无音讯,不知辛主薄可知道,这位柳公子如今在哪里?”   果然,辛淮心道,这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找来这里,难道是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   感受着手里杯壁的温度,辛淮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其实,这些年我也在寻找表哥的踪迹,自柳家一族回到青州后,某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柳家族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下落,若是殿下有消息,也希望殿下能够告知。”   说完,辛淮还对着萧胥然点了点头。   “辛主薄放心,若是有消息,本王定会告诉你的。”萧胥然直直对上辛淮的眼睛,没有说话。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而后,辛淮借着行礼的动作避开他的视线:“那就多谢殿下了。”   话音刚落,萧胥然就放下了一口未沾的茶水,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今日多谢款待,天色已晚,就不多打扰辛主薄,本王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已经达到目的的萧胥然不想再留下来,跟辛淮东拉西扯,他想要得到的讯息,心里也有了猜测,没有再看辛淮脸上的神色,他抬脚走了出去。   实话说,辛淮从开始看到他,就伪装得很好,如果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一定看不出来,这就是柳修文。   一个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习惯可以改变,甚至性格也能够隐藏,但只要面对的是对他非常熟悉的人,这些伪装能够起到的效果,可就没有那么强了。   不管怎么变,有些东西都会有存在过的证据。   非常不巧的是,上辈子萧胥然死后不能离开皇宫,柳家一朝得手,柳相成了摄政王,而柳家嫡长公子,在柳相去世后一举登基,萧胥然飘无聊了,就会跑到这位身边,时间久了,他不想了解都难。   他甚至不用再试探别的,只不过是这两句交锋,他就感觉出了强烈的,柳修文的风格。   话题避重就轻,将别人的关注点悄然转移到别的地方,这些都是柳修文最习惯的说话方式,以及窗户上那张剪纸。   谁都不会想到,上辈子才华横溢的柳修文,其实有个剪纸的爱好,每次剪出来的成品,都会在最下角留出个小小的缺口,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剪出来的那些,都被烧了。   青峰青和跟上主子的脚步,走出院子。   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那个小院子,青和才上前低声道:“主子,若辛淮真是柳修文,其心可诛啊。”   要不还是直接出手把人抓了算了,这人改投换面在重阳关混了这么久,甚至与重阳关的将领们关系都不错,仅仅是一个建议,就能让守城卫的人不顾将军府的命令,足以看出这人经营了这么久的厉害。   “不要打草惊蛇,城内加紧严查,派人盯着他。”   萧胥然压着声音道:“最近重阳关的外人越来越多,我怀疑这个人已经开始有动作了。”这些动作还瞒过了他们的眼睛。   青和了然。   主子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对了。”萧胥然忽然站住脚步,揪着青和的衣领把人提到面前,咬着牙语气严厉道,“让你去问得事情问出来没有,什么叫小将军看上了一个伙头营的俊俏少年,点名把人留在了帐篷里?”   “问,问出来了。”青和苦着脸赶紧回答,“这是谣言,谣言,主子,那小哥说了,后来楚念把人领走了,送到她们救下来的,那个苏姑娘那里去了。”   “所以说,人还在玄甲军。”萧胥然语气淡淡,长叹了一声,脚步一拐,换了个方向。   “主子,您要去做什么?不回去吗?将军府不走这条路啊。”   “买糖画!”萧胥然难得咬牙切齿道。   月兔高挂,屋子里,辛淮依旧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早就凉透了的茶杯。   自萧胥然走之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炉子里的炭火烧光了,周边的温度越来越凉,他就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辛淮才缓缓起身,顾不上身上的凉意,走到了书桌旁。   就着窗外的月光,他提笔写下一行字,找出上次发现纸条的卷册,将这张纸折了进去。   他不知道萧胥然有没有认出他,但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看着卷册,辛淮脸上重新显出笑意。   等不到十五也好,趁他们没有准备,一举拿下重阳关,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听说那个小子,很俊俏?   青和:没有,绝对没有您半点风姿!   辛淮(写给阿狮兰):计划提前,开始搞事! 第129章   白神王帐,大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心腹,满意地点点头。   哪怕在与未国开战中,损失了不少精锐,甚至连药人都只剩下不到一万,但新的药人已经被带了过来,加上他们手里剩下的大军,尽可一举拿下居山关!   只要能在这场仗中,白神占到了便宜,那他御驾亲征也算是有了收获,回去以后也好将此作为功绩说出去,而不是白神大王御驾亲征却灰溜溜地滚回王城。   “国师,药人事关重大,你多费心。”大王转过视线,对着下首坐着的国师点点头,“此次若是能一举拿下吉州,往后无论国师需要多少青壮,应有尽有。”   大不了他下令让部下们不要屠城,整个肃州的青壮都送到国师手里,药人军队只会愈发壮大,待到白神兵强马壮之时,挥师南下直取未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到大王的许诺,国师眸子闪了闪,脸上的笑愈加慈祥和善:“大王放心,此次出兵,老臣亲自统领药人,定将居山关拿下,献给大王。”   “好!”   大王大笑着答应,笑声中裹挟着巨大的野心,他想要的,他一定会得到手,论做王,他也绝不会比先王差!   重重拍了拍王座上的扶手,他朗声下令:“传令下去,告诉他们做好准备,明日攻城。”   心情大好的国师出了王帐,打算到关押药人的地方看一看,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明日就要出战,怎么说都应该去看一看那些药人的状态。   整个白神只有他掌握着药人的秘方,军营中也没有人敢靠近药人们所在的地方,曾经有人打着主意想要进去看药人,第二天就剩下了几根骨头。   他呕心沥血研制训练出这样的猛兽,若是没有药包气味的约束,进去的人,可是很难活着出来的。   为了不让兵卒误入药人的地盘,关押药人的地方都被维上了高高的栅栏,药人们被分开圈在一个个很大的帐篷中,里面不时传出药人们的吼叫。   其实比起药人这个称呼,国师觉得,还是野兽更适合它们。   踏进阴暗冰冷的帐篷,他身上带着的特殊气味让那些野兽们开始焦躁不安,国师经过的地方,这些野兽们纷纷自发避退到一旁,最高的石台上趴着最健壮的头兽,正是上次战场上国师用金玲召回来的那只,不似别的药人那样害怕这种气味,见国师走进来,他也只是懒懒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舔舔身上的伤口,又趴了回去。   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新来的一万药人中的头兽,国师缓缓笑了:“看来,是你赢了。”   这些药人有着野兽的习性,同一山不容二虎是一个道理,这个最大的帐篷里,只允许有一个头领,早在他来之前,原先的头兽,就与新来的一万药人中的头兽进行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很明显,石台上这只头兽赢了。   平时伺候这群药人的兵卒们,战战兢兢走出来迎接国师,哪怕身上带着国师赐下的药囊,但每每看着这群野兽牙齿中的鲜血,还有它们红得刺眼的瞳仁,他们依旧会感到害怕。   尤其是石台上那只头兽,它甚至并不受药囊的影响,咬死过好几个进来喂食的兵卒,被国师狠狠教训了一顿才收敛了脾气。   “参见国师大人。”几名兵卒躬身道。   国师则像是没看见这几个人颤抖的身体一般,自顾自巡视了一圈帐篷里的药人,而后才缓缓道:“最近这些药人的情况如何?”   几名兵卒对视一眼,最终最年长的那名兵卒出声道:“回禀国师,近日恰逢雪季,天气寒冷,药人们并不像以往那样活跃,偶尔才会有爆体吐血的药人出现。”   他是这里照顾这群药人最久的兵卒,年纪大了,看着这些药人,只要想到面前这群药人,其实都是比他年轻的后生,就不免会有些感伤,对待他们总有几分怜惜,不像别人那样粗暴,刚接手这个活计的时候,他还会惧怕,时间长了,可能是知道他对待他们最为和善,头兽从来没有袭击过他。   唉……都是可怜人啊。   相较于以往,这样的折损率已经不算高了,最开始他刚来的时候,每天都会有承受不住药性的药人,血脉爆裂,吐血而亡,这也是为什么药人培育不易的原因。   这样的回答令国师非常满意,握着手中长杖,他点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大王已经下令,明日出兵。加大它们的药剂分量,放双倍进去,我需要他们明日上战场的时候,保持最好的状态。”   闻言,为首年长的兵卒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伏下身子,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惶恐道:“国师,若是加大剂量,药人们或许会承受不住药力,爆体而亡的。”   就是平日里的药剂分量,都会不时出现这样的状况,若是加成双倍的剂量,死去的药人只会更多,国师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国师忍不住笑出了声,对着脚下年长的兵卒意有所指道,“成了药人以后,它们就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而它们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我所用,如果不能体现出应有的价值,那它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好养着它们是你的职责,但没必要,将你的同情心用在它们身上。”   年长的兵卒抿了抿唇,眉宇间隐约有些不甘、有些气愤,但还是低下头道:“是。”   白神一方在蠢蠢欲动时,居山关的帅帐中也坐满了人。   张婴抬手揉了揉眼皮,不知为何,今日自睁开眼,左眼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听到前方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他才算找到了原因。   展开舆图,张婴指着白神营帐那片地方,沉声道:“今日把你们叫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岳昭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将士坐在下首,趁着上面的人不注意,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   这还是知道要开会了,她特意出门找了,藏在怀里带进来的。   反正她的座位离元帅又不近,大家的视线也不在她身上,应该也没人说什么,而且之前她这么做,元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和她计较,四舍五入那就是同意了。   而目睹了一切的林光烨:“……”   还能不能好了?都说了多少次了小女郎别学这些!   忍无可忍的林光烨偷偷抬眼,见元帅还在指着舆图:“前线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他们探到白神后方的动向……”   收回视线,林光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伸手一气呵成,将岳昭叼着的草茎扯了下来。   然后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飞快地扔在了地上,见岳昭还在盯着那草茎看,更是伸出一只脚踩在了上面,用眼神示意岳昭死心,赶紧好好听元帅说事情。   岳昭:“……”淦!   她是不是很久没跟这小子过过招,以至于让他忘了谁才是老大?   斜着眼瞪了一下林光烨,岳昭低低“嗤”了一声,非常嚣张地从怀里又拿出一根,对着目瞪口呆的林光烨,笑得恶劣。   没想到吧?我还有!   为了以防万一,她可是找了好几根,别以为你还能得手。   林光烨:你等着,我看你还有多少!   “那一万药人已经到了白神军营,雪季里白神不会拖延太久,不出两天,白神定会有所动作……”   张腾见这两个人飞来舞去玩得挺开心,便不甘寂寞地靠过去,想要掺和一把,见林光烨是想抢岳昭手里拿着的草,有些想不通之后……愉快地加入了争夺的行列。   岳昭动作越来越快,手中的草茎更是动出了残影,垂眸看着这两个人,她蓦地生出一种手里拿着的是逗猫棒的感觉。   面前的桌子本就是小桌,经不住这两个人手里的力道,桌子微微颤抖,连带着上面茶碗中的茶水都荡了出来,离这边比较近的将领有的不屑,有的伸着脖子想看看情况,前面年长些的杜浪、柏景山等人则是被元帅盯着,不敢回头看。   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桌子上的茶碗都磕出了声响,张婴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   “岳昭,你来说说,对白神此举,有什么看法?”   她们底下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上面人的眼睛,张婴没出声也是想着他们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不用显得自己那么严苛,谁知道这三个小混账还玩上瘾了!   看着面上一副讪笑认错模样的岳昭,张婴有些哭笑不得。   挑事的是她,站出来上来就认错的也是她,这滚刀肉的性子,跟她爹一模一样!   “咳咳。”岳昭低头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笑笑,“末将以为,正如元帅所言,有了这一万药人,白神定会以此为依仗,对居山关再起刀兵,这应该会是最辛苦的最后一战,若是赢了,白神再无底牌,必将只能班师回朝,俯首称臣,若是输了,则吉州定会永无宁日。”   她虽然在搞事,但好歹也是有认真听的,再说,现在的情况确实如此,白神手里两万药人,但精锐不及居山关的兵力多,可几场战事下来,未国还活着的兵士,满打满算也不足八万。   白神大王铁了心要最后一搏,她们自然奉陪!   “确实如此。”张婴点头同意了岳昭的说法,而后面容严肃望着众人。   “诸位,这最后一战,事关生死存亡,可有畏战者?”   震耳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在坐众人心中只觉得热血鼓涨,面对元帅的质问,他们选择吼出自己的选择——   “觊觎我大未国土者——杀!杀!杀!”   作者有话说:   岳昭:跟着我左手!右手!这边!那边!   林光烨、张腾:我抢!再抢!啊啊啊我还不信了!   呦吼~倒计时准备! 第130章   重阳关,萧胥然拿起青和送过来的卷册,唇角微微上扬。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确定了辛淮就是柳修文后,他就派人日夜不停地盯着,只要是柳修文经手的东西,无论是卷册还是他扔掉的废纸,都会被暗中的人默默查探一番,看看里面有没有夹藏着的消息,果不其然,终于让他拿到了证据。   接收这本卷册的人不过是重阳关的小吏,是个被收买了的外乡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本卷册是青和暗中扣下送过来的,那名小吏也已经让人盯着了。   打开卷册,翻找到里面夹带着的纸条,萧胥然扫了一眼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细细看完后,施施然将纸条原封不动夹好,吩咐道:“抹干净痕迹,将东西原模原样地送回去。”   “主子是想……”青和抬头望了一眼自家主子,低声猜测道,“咱们不告诉岳将军吗?”   主子之前就说过,要放长线,钓大鱼,但毕竟重阳关的军权都在岳将军手上,若是没有岳将军的支持,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捞不上来这条“大鱼”啊。   萧胥然垂眸瞧着青和那双满是疑惑的圆眼,有些无奈道:“这可是重阳关的大事,我自然要去和岳将军商量,你现在抓紧时间将东西放回去,千万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能让他们发现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   “明白了吗?”   萧胥然在心里轻叹一声,青和这个性子还是有些跳脱,有空让青峰再磨磨他吧。   “明白了,主子放心,属下现在就去。”青和点点头拿起那本卷册,转身走出书房。   奇怪,怎么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青和小声嘀咕着挠挠头,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异常,便拿着卷册办事去了。   看着青和离开,萧胥然提笔将纸条上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写了下来,他往后一靠,十指交叉,盯着上面的消息出神。   看来自己那天前去找了辛淮,还是让他有些警觉,否则消息里不会说动手的时间需要提前,果然还是柳修文一贯谨慎多疑的作风。   只是,这个消息,他是想传给谁?   谁还能帮他里应外合?   联想到最近重阳关不同寻常多出来的外族人,萧胥然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但朝中楼家已经被小瑜儿收拾安分,沈家又是贾芳在执牛耳,这个“里”能够对应的势力他猜不到,柳修文身后还站着谁?   难道是柳家一族?   而重阳关外,说得应该就是察合那边,东塞台也有嫌疑,更糟糕的情况,就是两者达成了交易,联手对付重阳关。   萧胥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无论如何,他必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小将军还在居山关带兵打白神,要是让她知道重阳关在他手里出了事……   这群人就是嫌自己命太长!   拿起桌上的纸条,萧胥然瞥了眼青峰,往岳毅办公的地方走去。   柳修文藏得太好,在重阳关经营得也太好,甚至温确还亲自带过他一阵子,若不是他有上辈子的记忆,恐怕也会被柳修文蒙在鼓里,岳将军应该还不知道这些小动作,他必须和岳将军好好商议,看看该怎么布置一番,才能将这些贼子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居山关远山含雾,细雪飘飞,散碎的雪花落在夹杂着血水的地面上,顿时被染得殷红。   战鼓声擂擂不停,战士们嘶吼着,叫喊着,无数人命在此刻显得无足轻重,岳昭身上的银光铠早已被鲜血染红,有她自己的,但更多都是别人的。   看来不止她们知道,这一战事关生死存亡,白神更是比她们还要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   甩开扑上来的药人,岳昭奋力一脚将挡路的白神兵卒踹出老远。   幸亏她做了准备,早就从系统商城里,扒光了小金库换了一瓶能够增大力气,增强体质的药水,早在开战前她就向元帅建议,天气寒冷,让军医们配出点预防风寒的药草,煮出汤药让所有人分一碗,元帅也同意了,她顺势就将这瓶药水加了进去,虽然没那个条件让所有人人手一颗丹药,但也能一人一碗吃到药效。   事实证明,她做得很对。   看着身边比以往更加凶残,更加难以对付的药人,岳昭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亮银枪,然后拔出枪尾的尺素剑,丝毫没有畏惧,与这些药人对视着,而后抬眼望向了这些药人的最后方——   满脸彩绘的银发国师手持挂着金玲的长杖,安稳地坐在车上,观察着战场上药人们的一举一动。   国师满意地看着这些药人不要命地撕咬着敌人的血肉,尽管一部分药人已经承受不住药力,开始口吐鲜血,但他们动作不停,还在叫嚣着冲向敌人。   估算着承受不住药力的药人,国师满是精光的眼中显出笑意,剩下的这些药人足以应对未国的兵力,只要拿下居山关,大王定会继续让他研制药人,整个白神,只有他知道该怎么培育出药人,那些法子和药剂的配方,全都被他记在心里,哪怕曾经写下来的东西,也都被他付之一炬,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贵族想要从他这里偷出秘方,却屡屡失败的原因。   他只会将秘方传授给下一任国师,而从他开始,白神的国师之位将不再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视线落在战场上最亮眼的那点银光身上,国师微微眯着眼睛,远远地与那名小将对视了一眼,而后轻蔑一笑,转过了视线。   岳昭牢牢记住了这个老东西的脸,别以为离得远她就没看见这厮身上的轻视。   白神倾尽全力,张婴为了应对他们的进攻,也同样将居山关的全部兵力拿了出来,在她身侧,不仅有玄甲军的人,还有林光烨、张腾、杜浪等等将士,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放眼望去,尽是厮杀。   已经平顺了气息的岳昭冷静地观察着,她知道,在这群药人中,一定有一只头兽,药人听从头兽的号令,而头兽则被那个国师控制,只要将头兽找出来杀死,战场的药人一定会受到影响。   药人的动作更加敏捷,就算让她抓住机会,拼尽全力挥下的一剑,也只能堪堪砍掉半边脖子,之前她全力一击,怎么说都能当胸穿透药人的心脏,但现在,枪尖只能刚好划开心脏,就算是她,都应付地如此费力,更别说其他未国兵士。   闪身避开袭向她脖颈的药人,岳昭余光一扫,已经有不少将领身上开始挂彩,僵持下去,她们迟早要被这些药人磨死。   不能再拖了!   脚下发力,凌空跃起,岳昭飞身站在枣红战马上稳住身形,趁着这难得的几息时间,环视了一圈战场,视线锐利地划过发狂的药人,最终在战场边缘处的一角发现了目标。   是上次那只头兽,看准了方向的岳昭俯下身子,驱动战马一路狂奔。   尺素剑入鞘,银枪横扫开想要扑过来的药人,雪花吹进岳昭的眼睛,下一秒又被眨开,枣红马或是扬蹄踢开挡路的药人,或是高高越过那些利爪,遵从着背上人所指的方向,一往无前。   被突如其来杀意锁定了的头兽也注意到了岳昭,同样也认出这就是之前想要杀他的人,没有想之前那样用嚎叫呼唤同伴,阻挡住这个满身杀气的家伙,在血液中药力的催发下,头兽异常兴奋地对着岳昭大吼了一声。   与之前相比,他身上黑色纹路的面积扩大了不止一倍,眼中血红色的光芒更盛,忍受着身体快要爆发的痛苦,他现在急需一场战斗来宣泄脑袋里隐隐作痛的神经。   “吼——”   “哈啊——”   头兽不退反进,朝着岳昭的方向急速冲过来,而已经做好准备的岳昭带着同样闪着红光的眼眸,从战马身上高高跃起,雪亮漂亮的枪尖割开疾风,对准了头兽的眼睛,全力刺出!   头兽的身形速度忽然加快,看着眼前急速放大的枪尖,迅速侧身避开,然后在岳昭下落的同时,狠狠挥出利爪!   伴随着令人耳膜发痒、牙根发酸的滋滋声,利爪与铠甲相击,迸发出一瞬的橘色火花。   眨眼又消失不见。   岳昭一击不成,快速退后,与头兽拉开距离,仔细看去,她额头处已经溢出点点薄汗,刚才这头兽一击,哪怕有铠甲的护心镜挡着,她也觉得有些挺不住。   她身上的明光铠可不是凡品,不止是工匠们不凡的手艺,她第一次拿到手里时,还用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东西加持过,换个普通士兵来承受这一击,被撕成两半都不为过。   不敢再小看药人中的头兽,岳昭选择主动发起了攻击!   雪亮的枪尖破空而来,岳昭手腕一抖,银枪灵活刁钻,招招致命,但头兽身上的皮肤并不容易破开,武器击打在身上不断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天生巨力的加持也只能让岳昭堪堪破开他的皮肉,但并不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头兽身上的鲜血味道散开,刺激着身边的药人凶性更盛。   白色的天幕中依旧下着小雪,这场战斗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居山关上,张婴目睹着下面的战局,眉头紧皱,脸色凝重。   “白神的药人好像更强了。”他淡淡道。   站在他身侧的薛奉杰扫了一眼自家元帅有些发青的脸色,想了想,道:“好在打到今日,我们对白神的药人也算有所了解,不像最开始对上那时候,什么都不清楚,损失了很多将士。”   “再者,此战中,白神的药人像是有些蹊跷。”   何止是蹊跷,之前他们就从没见过,白神的药人能打着打着吐血而亡的,现在倒是见到了,可见白神是真的被逼急了,只想着提高药人的战斗力,完全不顾药人的损耗。   目光落在下方最耀眼的银光上,张婴看向岳昭的方向,倏地开口:“打旗语,让右翼的人全部往东北方靠拢。”   岳昭的行为绝不是无的放矢,那个能和她对上还占了上风的药人不简单。   薛奉杰点头,朝身后之人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下面的战局就开始有了变化。   甩掉手里黏着的鲜血,杜浪散出的发丝都染上了红色,在寒风的吹动下,成了一缕缕艳红的丝带,挂在兜鍪里,打到现在,他手上的刀刃都有些卷了。   “呵哈——他娘的贼老天!”杜浪喘着粗气,系紧了手上绑着刀柄的布条,顺势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这群野兽都吃了什么?打起来跟疯了一样!”   长矛都插进眼睛了,还能爬起来吐着血杀人,稍有不慎就得赔进去一条命。   就这么歇了几息的时间,背后忽然就有个药人扑了过来,猩红的眸子里尽是狂乱的杀意,身上还插着一柄不知是谁的长刀,高大的身躯迎着风雪,锋利的利爪袭向了杜浪的脖子。   杜浪察觉到了身后突然迸发的杀意,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他斜着扑向侧方,希望能够避开身上的要害部位,但抬头却又看见了另一个药人扑过来的身影。   他娘的贼老天,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   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利爪,杜浪心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惊诧过后的平静,他看得到对方迎面而来的杀意,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瞪大了眼睛的自己,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慢了很多。   凭着这么多年战场搏杀的经验,杜浪下意识将刀提了起来,对准了那只药人的眼睛。   带一个走不亏!杀了这么多,怎么说都是他赚了!   千钧一发之际,杜浪余光扫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面奔了过来,有力的长腿插i入视线,带着破风的呼声,将扑过来的两个药人一脚踹了出去!   劫后余生爬在地上的杜浪:“……”好险,真的差点就要去见爹娘了。   “杜参将!居山关上面打了旗语,让我们往东北方向靠拢!”   救下了人的楚念来不及多想,之前岳昭的动向她看得一清二楚,元帅定是想让她们过去支援自家小将军,顾不上手臂上被药人抓伤,还在流血的伤口,楚念随手找了匹身边还活着的战马,飞身而去。   听见她的话,杜浪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左右寻着能用的战马,赶紧追着楚念的方向奔去。   这玄甲军的小将军可不能出事,他们居山关的粮饷还得靠着她才能发下来呢!   而岳昭这边与头兽的对峙还没有分出胜负。   太过用力的双臂已经在发抖,虎口上的伤又一次崩裂,但岳昭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趁着头兽不赶再次发起攻击之前,岳昭抖着手将一颗回力丹塞进了嘴里。   不愧是药人里面领头的,无论是皮肤的硬度,还是战斗经验,这只头兽都是她遇见过的药人里,最强的那个,难怪明明战场上还有其他头兽,但明显所有药人依旧会听从他的号令。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单打独斗的时候,这么狼狈过了,上一次被逼着嗑药,还是被阿狮兰围在重阳关的时候。   岳昭大口呼吸着冰寒的空气,口中呵出的雾气带着炙热的温度,随后又消失不见,而在她对面,那只强健的头兽却好像游刃有余。   感受着身体里重新被灌满力气,岳昭脚下一蹬,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风里,亮银枪携着杀气腾腾的爆鸣杀向头兽的要害!   头兽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不退反进!   砰!砰!砰!   一连串令人耳膜鼓噪发痒的撞击声不断传出,头兽的眼中也显现出诧异的神色,随后借着冲击的力道高高跃起,重心一沉,双臂肌肉肉眼可见的暴涨,抬高右臂,带着染血的利爪自上而下杀向岳昭。   那身影跃起的高度足有三丈高。   在接近岳昭时,右臂利爪倏地收起,左臂利爪蓄势而来!   岳昭确是波澜不惊,沉下重心,横起亮银枪挡在身前,准备全力接下这一击,黑白分明的眸子亮得刺眼!   铛——   刺耳巨响传开。   随其后的是一道拔剑带出的铮鸣。   头兽左手手掌竟被银枪一杆子刺穿,电光火石的功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猩红的眸子里就看见雪亮的剑光迅速放大,紧跟着眼睛一阵剧痛传来,意识到不对,他抬脚蹬在岳昭身上,身躯向后倒飞出去。   砰!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药人静寂了一瞬。   下一息,头兽带着止不住流血的左眼爬了起来,岳昭也强行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杵着剑站稳了身子。   “将军!”   最先赶来的楚念控制不住失声大喊,加快了手上催促战马的动作,恨不能立马飞到岳昭身边,手臂上一痛,楚念低头看去,原来是战马上挂着的长弓戳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看到这弓,她眼睛一亮。   本来头兽就因为被加倍了药力,狂躁不已,在与岳昭打了这么久,将胸中的狂乱发泄出来,脑袋里隐隐作痛的地方已经平息不少,但刚刚那一剑,让他已经平息下去的狂躁重新升了起来。   这一剑刺瞎了头兽的左眼,因为闪躲及时,没有刺穿他的头颅,但失去左眼的剧痛比起加剧药剂带来的痛苦不分上下!   “吼——”头兽仿佛失去了理智,忘记了章法,全凭着本能冲了上来。   岳昭将尺素入鞘,丝毫不惧,右臂一振,那杆亮银枪划破碎雪刺了出来!   于此同时,一支箭矢朝着头兽射i去,头兽不闪不避,任由箭矢在他身上划破一道口子,没有半点迟疑。   但下一息,又是三支箭矢破空而来,朝着头兽原定扑向岳昭路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逼着他停下,头兽眼中有些不耐,但依旧没有去管。   楚念骑在马上,身后追来的杜浪围在她身边,为她解决扑过来的药人,她撑着还在流血的手臂,又拿出一支箭,咬紧牙关将长弓拉满。   不算纤细但异常有力的手臂支起,紧实的肌肉因为发力收缩绷紧,楚念原本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吸满了鲜血的布料无力阻止涌出的血水,顺着下坠的力道,一串红色的血迹落在马鞍上。   一直以来,在她们三个跟着岳昭训练的人中,楚念其他都是头等,唯独射箭这一项,一直都赢不了王兆,只能和方洛在差不多水平,他们的箭法都是岳毅大将军亲自指导,她问过,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能精进,岳毅将军说是因为她心里事太多,没有王兆那样纯质,不能将全部的心神沉下来,融入箭里。   而现在,望着不远处身形不时交错的两人,楚念深深吸了口气,耳边响起记忆中严厉的声音。   “记住,静心凝气,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对准了缠斗中头兽已经受伤的左眼,楚念缓缓屏住呼吸:“静心……”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也听不见周围的嘶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在等。   等一个出箭的时机。   头兽不断嘶吼,岳昭始终沉静如一,从第一箭飞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楚念,多年来一起作战的默契,让她瞬间明白了楚念的意图,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楚念,尽可能地给楚念制造出出箭的机会。   砰——   利爪与枪杆之间的碰撞再一次发出刺耳的声音,没有选择推开,岳昭下一秒横枪力转,想要将头兽的手臂锁在身前,头兽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双臂似乎不再能顺利发力。   就是这一刻!   楚念松开拉住弓弦的手,箭矢离弦而去!   顷刻间,头兽像是意识到了危险,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岳昭同样加大了力道,不肯让他顺利挣脱。   生存的本能让他在箭来的这一刻偏开了方向,尽管看不清,但他知道这一箭绝对是对着他受伤的要害而来。   而就在头兽停止了挣扎,避开箭矢方向的同时,横枪而待的岳昭立马空出右手,一把拔出尺素剑,反手插进了头兽的眼窝,剑尖透骨而出!   “不——”   白神国师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起身,将手上长杖狠狠杵在车上。   “头兽怎么会死!”   这可是药人中的万兽之王!   没有人比他清楚这只头兽在药人中意味着什么,若是没了头兽制约,其他药人就会失去主心骨,更有甚者,若是被吓退,还会杀回来,敌我不分!   先辈留下的古方中,他们只能通过控制头兽来控制药人,因为头兽的位置是他们自己斗出来的,药人之中只会认最后胜出的那个,一旦失去头兽,他就会失去对药人的控制。   果不其然,头兽在岳昭手里缓缓咽气的同时,战场上的药人动作忽而变得迟缓了许多,甚至还有药人开始往后方白神大营跑回去。   “领头的药人已死!儿郎们!杀了他们!”   岳昭的长啸像是要穿透云霄,此时无论是玄甲军还是其他的未国兵士,都被这一声长啸点醒。   怪不得药人乱了,好机会啊!   聪明些的兵卒赶紧将想跑的药人围住,趁着他们混乱的机会,长矛出手,就是一道军功。   “吼啊——”   国师长吼着,手上不停摇着金玲,但往常对付头兽十分有效的方法此时却毫无用处,没经过训磨的药人根本不懂其中含义,跑的跑,散的散,还有不顾一切冲回来想要咬死白神士兵的。   白神这边药人冲到了他们身后蓄势待发的兵卒当中,之前药人上阵,白神不敢让兵卒与药人共同战斗,所以干脆让兵卒等在药人后面,若是药人能直接拿下未国大军,他们更是剩下了这些精锐,没成想,失去了头兽的药人跑回来见人就咬,顿时让白神大军失了方寸。   远处的岳昭听到国师的吼声就心道不妙。   她记得上次这老怪物就是这么着把人给撤回去的,这回再不能让他得手!   恰好楚念骑着战马跑了过来,还未张口询问,就被岳昭打断。   “楚念,战马借我一用!”   见她着急,楚念也不多话,迅速下马反手将长弓递给了岳昭。   岳昭拉着缰绳,催促战马靠近国师的战车,大手一挥,从箭筒抽出一把箭矢。   “老怪物!让你再也嚎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战场上原本僵持着的局势一下被打破,一个又一个药人倒在地上,或是眼窝被长矛穿透,或是头颅被砍了下来。   岳昭骑着战马,这一刻,冰冷刺骨的寒风只让她觉得畅快!   少部分药人冲到了白神大军中撕咬扑杀,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慌乱和死亡,将领们不得不下令将这些药人就地处决,而岳昭趁着机会,早就拉住缰绳调整好自己的位置,身后的未国兵士趁此机会,将战线推进,追着那些药人。   以往被压着欺负,这一回怎么也得多宰杀几个,为死在他们手里的兄弟们报仇!   顾不上身上的残甲和卷刃的长刀,凭着这股信念,未国一方紧紧跟在药人后面,眼中泛出的红丝和嘴里发出的怒吼,让他们看起来比慌乱的药人更加凶残。   白神国师的车架旁有不少护卫的人,不能深入取了那老怪物的命,岳昭只好试着用别的办法。   国师长啸了几声,虽然作用不大,但还是小部分药人听从号令,乖乖撤回了后方营地。   而岳昭远远看着那碍眼的身影,沉下肩膀,松开弓弦。   四支长箭飞出,对准国师所在的车架,刚劲的力道破开疾风,正在试图召回药人的国师并没有察觉,反倒是一直跟在国师后面寻找机会的开聿金看到了这一幕。   为了时刻观察到战场上药人的情况,国师的车架做得很高很大,之前车门大开,车前还站着两名护卫,既不妨碍国师的视线,也能方便保护国师的安危。   电光火石之间,开聿金心思流转,飞快奔了过去,跃上车架,大喝了一声:“国师小心!”   话音未落,他趁两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国师拉开,避开箭矢预定的方向,呼吸间,长箭已到,泛着森冷寒光的箭头直直钉在国师原先站着的位置,不断摇晃的尾羽显示着射箭人张弓用出的巨力。   而躲过一劫的国师看着眼前的独臂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巴达赛勒家的小子?为什么要救他?   转而联想到开聿金的处境,国师转眼又释然了,断了一臂,再没有军途的人,也就失去了价值,依照巴达赛勒的脾气,定会让他去负责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是不甘心吧?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国师站起身对开聿金点了点头:“你救了我,我记下了。”若是以后有什么要求,可以来找我。   猜国师未说出口的意思,开聿金费了些功夫才勉强压下眼中的嘲讽。   不用记下,毕竟……我救你,是为了亲手杀你。   开聿金面上不动声色,转头对车架上的护卫斥责道:“你们怎么保护国师的?!还不快挡在前面!看看是谁放的暗箭!”   被呵斥的护卫抬头看了眼国师的神色,见国师没有反对,点头领命便跳下车架,去了前方。   岳昭见没有得手也并不气馁,她的首要目的就是打断这老怪物的动作,让白神药人越乱越好,后面逐渐赶来的杨蒙等人也看到了岳昭的身影,没有人上前说话,大家像是达成共识般护在自家小将军周围。   从箭囊中又抽出几支箭搭在弓上,岳昭静静等着,这老怪物要是再敢嚎,她就再射!   车架上,护卫们已经下去,国师看着面前人,沉声道:“头兽已死,剩下的药人群龙无首,我必须尽可能将剩下的药人召回来,你负责保护我。”   开聿金到底是做过将军的人,怎么说都比护卫强多了,反正人情他记下了,回到白神以后,他自然会让他知道投靠自己的好处。   “国师放心,末将誓死保护国师!”开聿金低下头,唇角微微上扬。   被打断的金玲声重新响起,经过慌乱的药人似乎愿意听从铃声的指引,不断后撤。   岳昭啧了一声,对着国师的方向不断连发,箭矢以追星赶月之势飞出流光,直至将箭囊中的箭矢全部用光,她眸中的热意已然冰冷,扔掉长弓,取出背后的亮银枪,整个人如炮弹一般杀向白神方向,银枪飞起,舞得水墨不透!   战线已经推进,身后的将士已经冲了上来,这个时候不能再盯着药人不放,更大的目标,是白神的精锐!   她要这一战后,有生之年白神再无翻身之日!   开聿金拉着国师避开余下的几波箭雨,见对方再没有动静,才缓缓起身。   他并不清楚国师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防身手段,想来他能活这么久,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所以他决定先取得国师的信任,能够接近他就好。   对付这种人,务必要求一击必杀。   时机这种东西,迟则生变。   拔出车架上的箭矢,开聿金拿着长箭走到国师身边,将手中这支箭展示出来,道:“国师,我从这箭来的方向,看清楚了是未国那个女将对你动的手,你看,这箭头上还有她将旗上的‘岳’字……”   国师果然被他说的话吸引,垂眸看向开聿金手中的箭矢。   下一秒,浓重的危机感透骨而来,强烈的杀意直指脑中,国师面色瞬间变化,想要躲避却晚了机会。   混账!他竟然想杀我!   带着寒芒的铁质箭头在国师眼中逐渐放大,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心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扑哧——   刀兵破肉独有的声音传来,看着穿透头骨,带着脑浆的铁质箭头,开聿金紧绷着的腮肉才缓缓放松。   “呵哈哈……”将手放开,任由国师的尸体无力下坠,开聿金望着两个兄长所在的方向,畅快地笑了出来。   而后,他喃喃道:“义父,是我赢了。”   “大王!不好了大王!”   白神王帐中,得知军情的大臣慌乱地冲了进来,顾不上大王怪罪的眼色,扑通一声,直直跪下。   “大王!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前线头兽被杀,药人失控,国师被流矢击中,已经——阵亡了!”   大臣凄寒的声音响彻王帐,伏下的身子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大王的脸色。   “国师!国师怎么会阵亡!”大王不可置信怒吼着,再也绷不住自己的仪态,冲下王座揪起大臣的衣领,不断摇晃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保护好国师!该死!你们都该死——”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另一位大臣扑上来不停磕着头,面如死灰,“大王,撤兵吧。”   “撤兵,撤兵……巴达赛勒呢?!将他叫来!”大王瘫坐在地毯上,忽然开口道。   闻令进来的兵卒对视一眼,结结巴巴道:“大王忘了,巴达赛勒将军旧伤复发,不能下床,大王也准许他不必参战……”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大王口齿染血,却依旧死死抓住身边大臣的手臂,吩咐道:“告诉,告诉巴达赛勒,撤,撤兵……”   话落,整个人缓缓倒了下去。   随着撤退的号角声扬起,战场上的白神武将们恨恨看着冲来的敌人,调转马头,向后方冲了回去。   岳昭却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带着玄甲军全力冲锋,将那些跑得慢的白神精锐一块块分割开,追在白神精锐后面,一点点蚕食着。   这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跑得慢的,就把命留下!   ……   千里之外,确认完柳修文的消息已经安全传到了阿狮兰手里,岳毅就暗中将他手中负责的事情分给别人,这一切做得无声无息又顺理成章,哪怕是柳修文察觉到什么,也只会觉得巧合。   温确带人将柳修文抓过来时,萧胥然并没有去看,所以当他再次见到柳修文时,是在将军府的地牢。   “听说你一定要见本王?”   萧胥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青和搬来的椅子上,与地牢中盘坐在地上的人,隔着牢门对视着。   此时的柳修文脸上在没有辛主薄那样的和善笑容,将军府的人并没有施加刑罚,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将此人关押起来,因此,这位柳大公子除了衣衫有些脏污,头发有些凌乱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阴鸷而偏执,死死盯着牢门外的萧胥然,一字一句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从被关在这里开始,柳修文就知道,一定是萧胥然看出了什么,除了他,没有人,这八年中没有一个人认出他的身份!   怎么偏偏就是萧胥然来了重阳关,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这三天里他苦思冥想,却怎么都不得章法,他自认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身份、样貌、谈吐没有一处能暴露自己,辛淮的身份是真的,远赴肃州求生也是真的,只不过这位表弟在来之前到了青州一趟,看到和自己相似的眉眼,柳修文才做出了决定。   父亲从哪里失败的,他就要从哪里开始毁掉。   他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哪怕族人在这里,都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华贵无双的柳家嫡子!   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他了,却反而被眼前这个只不过见了几面的人认出来?他这些年的经营,这些年的隐忍,都算什么?   何其可笑!   闻言,坐在椅子上的萧胥然沉默着收起了脸上随意的神色,坐正了身子,他其实来之前就知道,柳修文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心想要见到自己,就是要死个明白。   来的路上,萧胥然想过很多种借口,但此时看着面色苍白,眼下青黑,满身颓废不甘的青年,他站起身,走近了些,决定说出实话。   半晌,他脸上带着些纠结为难的神色,朝着牢房中颓废的柳修文,认真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   作者有话说:   开聿金:国师,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国师:我%¥#*@%!   柳修文:为啥呀!到底为啥你看出来了!   萧胥然:实不相瞒,实在是上辈子太无聊了…… 第133章   走出地牢的萧胥然听着身后柳修文的叫喊声,面上波澜不惊。   柳修文会破口大骂他也是料到的,他想过可以用无数借口戏弄这个人,让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到死都是个糊涂鬼,以泄他心头之恨。   可临了还是改了主意。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萧胥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了。   没有人知道他喝下那杯毒酒之后有多痛,那时的他口中不断吐着鲜血,五脏六腑犹如火焚刀割,剧烈的毒性让他痛到站不起身,想要出门呼救,四周却没有一个人,他花了一个时辰,才爬出房间,最终在门廊下咽了气息。   那一个时辰里,他想了很多,心中对柳家的仇恨更是越来越重,但随着这一世再睁眼,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如上辈子一样发展,也许庆幸,也许无奈,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该是做何感想。   顺其自然地帮着小瑜儿登上皇位,清理朝野,处理国事,让自己变得繁忙麻木,不再想上辈子的事情,就当是大梦一场,可越是想要忘掉的东西才越忘不掉,无数次午夜梦回,他只有看着香囊里的那朵红花,默念着小将军的名字,才会觉得安宁。   看到满身仇恨的柳修文,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初的自己……   或许是柳修文身上的颓废,又或是他心如死灰的态度,让萧胥然不想再骗这个病态瘦弱的青年。   他知道自己的遭遇太过离奇,没有人会相信,所以只是点到即止,但句句都是真话。   只是没想到,明明他说得是真话,柳修文反而觉得自己在戏弄他?都已经是阶下囚的身份了,他犯得着骗他?   呵,萧胥然握住随身带着的荷包,徐徐吐出一口气,将柳修文抛之脑后。   不知不觉,他习惯性地带青峰青和走到了岳将军的书房。   这里也是岳将军平日里办公的地方,此时的书房不似往日那样沉静,反而人声鼎沸,大门敞开,从外面望过去乌泱泱一片,听不清声音,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萧胥然对身后两人看了一眼,示意让他们守在这里,自己则抬脚走了进去。   见安阳王忽然出现,书房中众人的争吵蓦地停了下来,纷纷站起身抱拳行礼,萧胥然赶紧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多了两个陌生人,便笑道:“诸位这是在商讨何事?可有本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殿下,这是肃州城的孟参将,许参将,我等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布防。”岳毅指着那两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一一介绍给萧胥然。   从这位殿下向他揭发了辛主薄后,他一边让温确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一边派遣康图去了一趟肃州城,商量借兵的事,他们重阳关与肃州城唇亡齿寒,岳昭甚至还暂代过肃州城知州,暂代期间,她修下来的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他们重阳关在肃州城里,传的可都是美名。这不,知道边关兄弟有难,肃州城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即就派了孟道和许时这两个顶尖战力,带着一半身家的人马就过来了。   介绍完毕,岳毅就想起身让出主位,萧胥然连忙走过去请人重新坐下,自己则是在下首处寻了个位置,撩开袍子,整整衣摆,施施然坐下。   一时间,整个书房鸦雀无声。   重阳关的将领觉得挺好,这是殿下尊敬咱们将军的表现,殿下定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知道他们在边关不易,给他们长脸呢。另一边,肃州城的孟道与许时对视一眼,心里泛着嘀咕,这难道是安阳王在给重阳关撑腰?此举是在敲打我等?可他们明明是援军啊?   只有将军府里的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各自打着机锋,最后望着自家八风不动,一脸正色的大将军,纷纷面色古怪地坐了回去。   这位殿下算盘打得有多响他们心里都清楚,那叫什么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岳将军怎么说都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有人心慕,这多正常!   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下,还吸引过来个大佛,不过这种事情,大将军都没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们插嘴,索性装作不知道,等小将军回来再说。   “咳——”岳毅低声咳了一下,鹰一样锐利的眸子划过众人,尤其多看了那几个将军府的老人一眼,让他们收收心思,而后对着萧胥然将他们的打算又说了一遍。   “明日,阿狮兰带兵来犯,城中内应也会与其里应外合,现在柳修文已经被关押起来,我等打算按照他传出去的时间打开城门将人引进来,到时孟参将与许参将会带人埋伏在箭楼、角楼等处……”   听完岳将军的话,萧胥然点点头,赞同道:“于兵家此道,我不及岳将军多矣,就是不知……小王能为重阳关做些什么?实不相瞒,本王最倾慕的就是血战沙场之人,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岳将军若是不嫌弃,本王也想为重阳关略尽绵薄之力。”   岳毅:“……”   虽然知道这位殿下的心思,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大可不必。先不说这位殿下对武艺一窍不通,就怕混战起来有什么流矢断刃,伤到一点他都不好向陛下交代,到时陛下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他们重阳关,当然,他更怕这厮借着机会受了伤骗他家昭昭。   但抬眼看着萧胥然一脸期待的模样,岳毅拒绝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书房里这么多人,怎么都不好一口回绝。   下首的温确看出了自家大将军的难处,主动站了出来,笑吟吟道:“正好,末将正愁咱们都出门埋伏阿狮兰的人,将军府该让谁守卫,殿下此举正是解了末将燃眉之急,不知……殿下可愿?”   说白了就是给毫无武力值的萧胥然分了个轻松简单的活计——看家。   他们到时会将绝大部分兵力分布在外城,用于对付阿狮兰,内城的城门就是诱饵,在阿狮兰的人进来以后,他们就会立刻关闭内城城门,将军府能有危险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过这话说出来,也算是给想帮忙的殿下一个台阶,温确知道大将军的顾虑,反正是不能把人送到战场。   跟温确打了十几年配合的康图也站了出来,厚重的巴掌将胸脯拍得震响:“咱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习惯了顾头不顾尾,有殿下帮咱们守着将军府,咱们在外面打起来也安心些!”   孟道等人听完,默默低下了头。   谁说五大三粗的武将就全是莽汉,这两位才叫细致人,听听,这话说的,殿下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萧胥然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让岳将军他们为难了,见温确和康图站出来打圆场,他也乐得顺梯子下。   “如此甚好,小王就先在这里,祝诸君凯旋归来。”   “谢殿下。”   重阳关外,布置完一切的阿狮兰走在夜色中,望着重阳关的方向,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跟在他身后的哲布有些不解:“汗王,明日我等就可杀进重阳关,给这么多年死在这里的兄弟们报仇,万事俱备,汗王为何愁眉不展?”   走在前面的阿狮兰停了下来,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朝着远方扔出一粒,幽暗的眸子闪烁着不知名的神色:“哲布,我觉得不安。”   哲布:“为何?”   阿狮兰又扔出一粒石头,灰白的石头随着风融进夜里,随后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他喃喃道:“这一切有些太顺利了……”顺利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这话,哲布更加想不通,顺利不好吗?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忧愁?汗王到底在担心什么?   看着这位年轻大王的背影,哲布心中只有敬佩。   当初老汗王在位时,汗王在四个王子中可以说是实力最小,也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但就是这个最不被看好的王子,从大王子和二王子死后就开始谋划,一步步收拢各方势力,甚至让阏氏都肯出手帮他,最后让阿古金与哈斯珠拉反目,先发制人杀了老汗王,成了察合汗国的新主人。   尽管察合还有不少人不服汗王的管制,认为向大未投诚俯首简直就是他们的耻辱,但哲布知道,这些都是幌子,阿狮兰是个有无比庞大野心的人,效忠于这样的汗王,哲布心甘情愿。   他们此次带了三万勇士,只要那个主薄按照计划给他们打开城门,他们就能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杀完重阳关里活着的人!   哲布的视线追随着扔出的石头,落在黑暗中,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他张了张口,最后道:“汗王,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已经扔完手里碎石的阿狮兰勾了勾唇,半晌,转过身道:“哲布,你点出一队精锐即刻出发,装作商人守在城门前,明日城门一开就进去,与图纳汇合后,告诉他,不要按照计划向城门处靠近了。”   “汗王?”   图纳是他们安插在重阳关中内应的头领,原本的计划是需要他带人与他们里应外合,现在汉王却要让他们改变方向?   “你们带着人,去将军府,一个不留。”   黑夜中,哲布看不清汗王的面上的神色,但听着汗王轻描淡写的语气,他不寒而栗,背后有些发凉。   惊惧过后,他心跳缓缓加快,砰砰作响,不禁握紧了拳头。   ……将军府。   汗王的意思,是想让他趁乱闯进将军府,把岳家的人一个个全都杀了!   哲布到现在都记得当年围攻重阳关,就是岳家的人拦住了他们,死在岳家手里的察合勇士不计其数,若是岳家的人死了,他做梦都能笑醒!   草原上冰冷的风霜浇不息他心头的怒火,这些年他一直都忘不了当初那一战,察合败得有多惨烈!   哲布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而后抬起右手,重重锤在心口,说出口的声音铿锵有力。   “是!必不会让汗王失望!”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岳……将军,求给个表现的机会。   岳毅:……呵。 第134章   次日,熙熙攘攘的重阳关城门像往常一样大开着,守着城门的兵卒百无聊赖地检查一个个进城的人,核对完身份凭据,对关外的人都一一造册登录他们的姓名和身份,再把人放进去。   不一会儿,另一班的守城兵过来替换了岗位,见不是熟人,站在城门下的小队长还好奇道:“平常不是龚四儿他们来跟我们换岗吗?你们是哪队的?”   许时穿着守城兵卒的衣服,咧开嘴笑了笑,指了指身后,随口道:“嗨,我们原本是守南门的,这不是过年换岗了,两边儿轮岗的人换了一圈儿,你说的龚四儿轮到南门换岗了,上面刚下的令,你回去就知道了,等到明天啊,你们就也该换到南门去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小队长皱着眉,又仔细看了看许时递过来的令牌,确认无误后,有些迟疑地将令牌还了回去。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回去问问你们上官就知道了。”   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小队长很警觉的许时笑眯眯说着,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多说了一句:“都这个时辰了,你再拖延,今天食堂里的羊肉可就要没了。”   重阳关设立公家食堂还是岳昭从肃州城回来以后改革的,找来的厨子都是有些手艺的老人,不仅饭菜好吃,价格还实惠,广受大伙好评。不止守城兵卒,就是文书主薄他们,只要交了钱,就能凭条子过去吃饭,唯一不好的就是得赶时间,好菜可都是定量的,先到先得。   别的不说,能知道食堂菜色的,那肯定不会是外人,小队长放下疑心,转身对身后的人挥挥手道:“快点儿!今儿有羊肉,肯定是言老头的手艺,咱们赶紧去!”   说完,还对着许时抱拳笑道:“行,那我们可就撤了。”   目送着这群年轻人健步如飞地奔向食堂,许时嘴角的笑就怎么都压不住:“……年轻啊。”   别说,今儿那羊肉确实好吃,不仅没有什么膻味,而且炖得软烂入味,肥而不腻,比他们肃州城的食堂好吃多了。   跟在许时身后的小兵有些羡慕地望着离开的人,对着许时小声嘀咕道:“参将,咱们回去也跟大人说说,找个好厨子吧。”   没办法,他们虽然也有食堂,但饭菜就是平常能吃饱的水平,还不能说做得不好,不然第二天准能更难吃。   许时瞥了眼小兵,伸手盖了他一兜帽,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赶紧站岗,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也知道他们那公家的饭堂不好吃,跟大人提了好几次了都没换,最后才知道那饭堂厨子是大人小妾的哥哥,他能怎么办?   一番插科打诨,许时就瞧见了来对暗号的察合商人。   柳修文传过去的消息他们都清楚,对方会打扮成察合商人的模样,与守门的小队长对个暗号,若是能对上,他们守城门的人,就开着大门,带人撤退,若是对不上,就是计划有变,察合那边就会马上退走。   来人有着很标准的察合长相,高大的身材,一头散乱编著小辫的头发,脸上皱纹很重,右耳后到下巴那里还有一道深刻的陈旧伤疤。   从他的走路步伐和坚毅的目光中,许时就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个商人。   果不其然,那人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颔首,指了指手里拿着的身份凭证,用熟练的未国话道:“大人,你看我这凭证,今天能过去吗?”   许时一眼望去,看着他手里有着明显造假痕迹的身份凭证,挑了挑眉毛,按照预演好的台词道:“今天一切顺利,当然可以过去。”   说完,再不管这人身后还在排队进城的人,对着站岗的人招招手:“收队!”   城门的百姓见守城兵卒飞快跑开,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人带头走了进去,也没人阻拦,便一窝蜂地朝着城内跑,生怕走晚落在别人后面,不一会儿,城门口等着的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队察合商人没有跟着进城。   收起身份凭证的科格金漠视着这一切,拿出怀里的响箭对着天空,点燃了下面引线。   啾——啪!   尖利的声音响起,科格金掀开马车上掩盖的布料,从下面抽出了武器,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有样学样,不再掩饰身份,从车底抽出弯刀,搬开了城门下的栅栏路障,等待着大军的到来。   不一会儿,大地开始震颤,地面碎石不停翻滚,马蹄声由远方传来,沉闷的声音让人生出发自内心的恐惧。   重阳关内的百姓自然知道这些都代表着什么,尽管心中恐惧诧异,但还是本能地跑回家,或是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街道上,跑得慢的孩童被爷爷一把抱起,顾不上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孩子,干瘦慌张的老头左右打量着能躲避的地方,忽然,一家客栈的门板打开一条缝,跑堂的小二朝着老头小声又急促地喊着:“老头!掌柜的让我喊你们进来,进来吧,赶紧进来!”   来不及道谢,仓惶的老者赶紧从门缝挤了进去,怀里的小孩儿这个时候才敢带着哭腔小声问:“阿爷,大街上的人为什么要跑?”   老头摸了摸小孩的毛茸茸的头发,安慰道:“小毛别怕,阿爷在呢,外头这是蛮子打进来了,不怕,阿爷护着你。”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到了小二手里拿着的菜刀,老头连忙拉着孙子退了一步。   “哎,我们不是坏人,这不是,蛮子打进来了吗……”小二顺着老头的视线,讪笑着将手里菜刀往后藏了藏。   这也是掌柜的让他们拿着壮胆的,他们真不是黑店。   老头嘿了一声,将孙子往身后拨了拨,挺起精瘦的胸膛,言语中带着些豪气:“瞧不起谁呢,我是怕你吓到小毛,孩子小不好见这个。藏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杀过蛮子,还有什么能用的,分我一个,看我给你们打打样!”   听到这话,旁边的掌柜赶紧走过来,递出一把小臂长的砍骨刀,笑眯了眼:“原来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那这个就给您用吧,这东西在您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若是怕惊着小孩儿,可以让他去后院的柴房躲着。”   老头接过那把砍骨刀,把抱着自己大腿不松手小孙儿往掌柜那边推了推,正色道:“那就托您照顾了。”   重阳关外,阿狮兰带着身后的兵马没做任何停留,直直冲进了关内,然而进了城内,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他眼中杀意更盛。   巡城的兵卒最先发现了察合大军的到来,禀告给上官后,便跟着其他人走到了外城上,躲进角楼,拿起弓箭,屏息观察着外面的形势。   阿狮兰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心中刚有些生疑,就被一阵喊杀声打断了思绪。   得知察合大军已经进来,康图按照定好的计划带着人从另一边跑了出来,拦在阿狮兰等人前面。   他面上装着惊恐不已还强作镇定的样子,举起刀指着阿狮兰大喊:“为什么?!城门怎么开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阿狮兰你别忘了!察合已经与未国结盟,你今日是要做什么!”   闻言,阿狮兰缓缓笑了,茶褐色的眸子闪着光,犹如危险的野兽,“做什么?哈哈,当然是来杀你们的。”   “你!你们——”康图面上显出三分无措三分惊恐三分不可置信,带着一分的心虚用更大的声音吼道:“阿狮兰!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阿狮兰像是听见笑话一般大笑着,拔出腰间弯刀指向前方:“多说无益,勇士们!杀——”   察合的骑兵快速向前冲锋,康图表现出有些想退又有些不甘的样子,随即又带着人迎了上去。   他们这一队的任务就是要打消阿狮兰的疑心,不能在敌人还未深入前让他们察觉撤兵,而以重阳关守军的性格,看到察合大军深入重阳关,无论身边的兵力有多少,第一反应都绝不是想要退缩,他身后的玄甲军都知道此次的危险,他们也都是自愿跟过来的。   其中有人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有人年迈体衰,想要在死之前多砍死几个蛮子,也有人是满身野心,冲着军功来的,但无论怎样,这一刻,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绝望,他们或是手持长矛,或是握紧长刀,紧紧盯着冲过来的蛮子,跟着同袍们发出一样的嘶吼,而后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   康图冲在了最前面,刀锋直奔阿狮兰而去!   与此同时,重阳关的西北角,早已听到响箭声音的图纳已经带着人与哲布汇合,他们拿着武器走出了躲藏的房屋,围在了将军府外。   昏暗的夕阳挂在天边,刀尖上闪烁着金色的寒芒,所有人盯着朱红大门上“将军府”三个字,咬紧了牙关。   哲布与图纳对视一眼,而后图纳上前叩响了门。   “谁啊?”守门的门房缓缓打开了大门,还未看清来人的脸,便觉得胸前一痛!   低头看去,长刀插i在自己胸膛,红色的鲜血正顺着刀刃滑出来,滴落在地上。   “呵啊——”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提醒府中的人,但下一秒,便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拔出长刀的力道带到一边,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模糊,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了出来。   蛮子!   甩干净刀刃上的鲜血,图纳踏过门房的尸体,带着人冲了进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   血液喷涌在脸上,图纳眼中更加嗜血享受。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我心上人在外面偷别人家,而我居然被偷家! 第135章   萧胥然望着外头的天色,想着居山关小将军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回信。   也不知道上次送过去的糖画她喜不喜欢?要不这回换成别的?   今日楚念校尉家的冯婆婆来了,说是收拾了些东西想要寄给楚念,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不妥,虽然楚念早就带着冯婆婆出去住了,但书信往来什么的,冯婆婆还是喜欢把书信都送到将军府来,托他们走个关系。   将军府自然不会拒绝,甚至每回冯婆婆送东西来,萧胥然都要让青和悄悄打听一下里面都有什么,好给自己做个参考,看要不要也弄一份给小将军。   萧胥然正心里谋划着,就听外面有些杂乱的声音,他皱着眉,还没出声,就看到青和走进来,一脸大事不妙的模样:“主子,不好了,外面有察合的人杀进来了,看样子,应该是阿狮兰之前埋伏在重阳关的内应!”   “内应?”萧胥然猛地站起身,思绪在电光火石间流转。   他们不是不清楚阿狮兰在重阳关里安排了自己的人,但依照他们的猜测,这批人应该在察合大军进关时,负责在重阳关内制造混乱,让重阳关内的百姓越慌乱越好,然后与大军汇合才对。   看来阿狮兰真的是恨毒了岳家,就连这个时候都一心想着要屠尽将军府满门。   岳将军他们全都去了前面,其他人也早就带着人手去了箭楼和角楼埋伏,将军府的卫兵并不多,但更不能坐以待毙!   府里老的老小的小,但凡有一个出了事,他怎么跟小将军交代!   几个呼吸间,萧胥然就拿定了主意,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他们来了多少人?现在已经到哪儿了?青峰呢?”   见自家主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青和定定神,立刻道:“属下目测应是有个两三百人,皆为青壮,手中还有武器,这群人杀进府以后没摸清道路,现在在前院,正打算分头行动,青峰为了争取时间,召集了府中的护卫,自己带着二十人拦在了内院门前,跟人家对上了。”   “什么?就带二十人他怎么跟人家斗?”萧胥然陡然升高了嗓音。   青峰青和都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贴身护卫,他对他们自然不是普通的情谊,这两个人哪怕是损失一个,这与断他手足有什么区别!   这是不要命了吗?以为他自己跟小将军一样能以一敌百?   萧胥然正气不打一处来,忽而听见房间里有了一声响动,青和更是腾得从地上起身,拔刀护在主子身前,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大喝道:“什么人?!”   “哎哎,是老朽,殿下别慌,殿下恕罪。”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房间置物架后面传出来,萧胥然眼睁睁看着置物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站着的四人——易老伯、冯婆婆、李伯、易凯。   萧胥然:“……”   他想过堂堂将军府肯定是有密室,但却真没想到竟然还有密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是不是还通过密道探查过他这边的消息?   似是看出了萧胥然的想法,易老伯带着身后三人慢慢走出来,抱拳道:“此事说来话长,之前岳将军托老朽修缮将军府的事,殿下也是知道的,只是老朽想着既然是刀兵之地,总要与平常府邸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图册,双手奉给萧胥然,笑道:“这是修缮后将军府的布局图,岳将军说过,若是将军府遭袭,就让我等将此图奉上,听从殿下命令行事。”   青和转头看向自家主子,见主子轻轻点头,便收起了长刀,将图册从易老伯手上接过,确认无误后,呈给了萧胥然。   展开图册,萧胥然细细打量一眼,心中有些震惊。   仅仅是修缮将军府,就加了各种密道和机关,这些动作还是在他眼皮子下进行的,有些机关的精巧之处,连他都不禁有些佩服易老伯的本事。   不愧是建筑方面的大师。   收起图册,萧胥然扫了一眼丝毫不担忧自身安全,反而还有些激动兴奋的四人,知道这是他们心里有盘算了才会来找他商议,也不打算废话,开口道:“几位都是将军府的老人了,必是比本王熟悉这里,不知诸位是想……”   “当然是跟他们打呀!”李伯首当其冲站出来,拍着胸膛道,“殿下别看咱们年纪大了,就以为不中用了,老奴房间里那两把板斧,现在仍能舞上一个时辰呢!”   易老伯罕见地勾了勾唇角,回头与易凯对视一眼,眼中带上了危险的笑意:“老朽与凯儿当初,重新给将军府设计了这条密道和各处机关的时候,就一直苦于找不到人来实验一番,若是能找出不足,也好加以改进。”   冯婆婆抚了抚鬓边的白发,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一个老婆子帮不上什么忙,就腆着脸跟在殿下身边,若是殿下手边人手不够,尽管吩咐老婆子去。”   三个老人把话都说完了,易凯只能讪笑着,总结了一下:“来之前我们已经知晓,青峰大哥正带人挡在内院门前,为我们争取时间,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把府中老弱安排好了地方,也开了武器库,剩下一些小厮护卫也都叫来了,他们就在门外。”   天色更加昏暗起来,外面开始刮起了寒风,干枯的树枝不停摇晃,却迎风不倒。   青和打开房门,萧胥然就看见了外面拿着武器,井然有序,脸上一片镇定的众人,其中甚至不乏婆子丫鬟,虽然眼中有些惊惧,但全都握紧了手中兵器,依令行事,没有人无措乱跑,没有人挣扎尖叫。   这就是将军府,他想,这就是重阳关的脊梁。   也只有这样的将军府,才能养育出小将军那样的满身风采,岳家,不愧将门。   不自觉翘起嘴角,萧胥然心中顿生出无限战意,朗声道:“诸君的名册本王心里有数,你们放心,本王在此许诺,但凡能砍杀贼人,一个贼人十两黄金!若各位丢了性命,你们的家小不仅有将军府的抚恤,本王也会出钱出力!”   听到这话,李伯就知道这位殿下拿定了主意,上前两步,大手一挥:“你们都是咱将军府的人,你们若是害怕了让重阳关的百姓怎么看!只要熬过今日,人人都有重赏!以后吃香喝辣,不在话下!”   众人闻言,都开始叫喊出声——   “李伯放心!咱们都是见过蛮子的!又不是没杀过!”   “嚯!王爷英明!王爷英明!”   “十两黄金啊!老婆子,咱们肯定能发达了!”   见众人的士气已经被激起,萧胥然噙着笑,面向身后几人开始做出安排。   “青和,青峰应该快撑不住了,你赶紧过去,让青峰带人分散向后院跑,为了追你们,杀掉更多的人,他们必会分开追逐,让青峰不要管分散的队伍,尽量把一部分人引到东南角岳将军书房那边。”   而后,他望向易老伯,道:“图册上这个地方的机关最多,也最能伤人,你们二位带上门外的护卫现在就过去准备,这些人就交给老伯和易凯小兄弟了,若我没有料错,不出一刻钟,人就会到那里。”   易老伯轻轻颔首,转头拍了拍易凯的肩膀,温声道:“咱们走吧,让他们瞧瞧,咱们这行,可不是只会盖房子。”   几人没有耽搁,青和领命后更是立马奔了出去。   冰脸块你可千万撑住!   见门外的护卫跟着易老伯走了出去,萧胥然看向李伯,沉稳道:“李伯,青峰他们吸引到东北方向的人不会少,但依旧会有不少人走到别的地方,你把院子里的管事小厮们到西南方的地道里埋伏,坠在他们尾巴上袭击,最好能一击必杀,得手就退,周而复始,不要与他们纠缠。”   李伯看着门外小厮拎着他的板斧找过来,快走几步,轻轻松松拎起来耍了一圈:“殿下放心,您就瞧好吧!”   话音落,便走出门廊,吆喝着:“来来来!你们这些跟着李伯走!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随着门外院子里的人消失了大半,看着剩下来的丫鬟婆子,萧胥然望向了一直笑得慈祥的冯婆婆,道:“我知道您之前在曹帮做事,不知您……”   能在曹帮混下来的都不是废人,他想知道这位手里有没有见过血,只是这个问题他不好直接问出口,便含蓄了些。   冯婆婆捋了捋耳边发丝,看出了萧胥然的未尽之意,利落道:“在曹帮的时候,老婆子也是见过血的,只是不能太惹眼,所以也就会点内宅手段罢了,不太上得了台面。不过,当年小岳将军守城之战,老婆子也是在重阳关经历了的,殿下放心,老婆子这就带她们去做点准备,尽管咱们女子力气上不比男子,但总有别的法子使。”   “殿下不必为老婆子忧心,那图册呀,老婆子熟得很,里面还有不少东西,是我出的点子呢。”   对着萧胥然点点头,冯婆婆慢悠悠地走出去。   带上门口剩下的丫鬟婆子,冯婆婆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厨房,路上还用和蔼可亲的声音说着:“你们跟我来,咱们先把厨房里的油都烧热,注意些,都包严实点,头上什么钗啊,耳铛啊都摘了,把刀都握紧了。你们几个婆子力气大些,去那边挖几个深坑,找些茅刺啊,针啊,铁锥呀之类的,抹上金汁,倒插i在里头,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里,不用着急……”   站在门廊下目送这群娘子军走了出去的萧胥然:“……”   他早该料到的,将军府里都是狠人。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将军府F4:我们超弱的,还老的老,小的小。 第136章   铁剑钢刀在空中交错碰撞,暮色中依旧能看见迸出的火花。   早在带着二十护卫拦着这里的时候,青峰就想过会发生什么后果,刀来剑去,剑去刀来,叮叮当当碰撞间,青峰这边的护卫们越来越少,有些倒下的护卫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敌人用弯刀砍去了气息,而被围攻的青峰却没有办法。   这里是内外院连着的唯一一道门,而面前是前仆后继仿佛杀不完的敌人。   青峰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脚下的血聚集成了浅浅的血洼,他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速度和感官开始变得迟钝,脚步虚浮,有些要站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要到了极限,就是不知主子他们安排好了没有。   青峰知道他性子不讨喜,所以一直沉迷寡言,只老老实实办事,认认真真练武,在王府的时候,也没什么人会关心他,见到他的管事下人们脸上都是惧怕,可自从跟着主子来了将军府,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性子也不是只会讨人厌,李伯和管事们总会给他好多东西,换季的新衣、刚出锅的糕点、好吃的夜宵……   偶尔小厮们还会来请他指点几招,在这里没有人怕他,也没有人嫌恶他。   所以当看到这群人一路杀人往里闯,他心里才会这么愤怒,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实力,带了二十护卫就来阻拦。   “唔……”   背上又中了一刀,青峰闷哼一声,反手将那人捅个对穿,身边的护卫全都倒下了,他快撑不住了。   图纳隐在手下后面,对这个依旧还能站着的未人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个人,带着这点人拦在门前,阻了他们这么长时间!   “他已经不行了!上!都上!我要他死!”图纳挥刀大喊着,目眦欲裂。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天而降,落在了眼前那人身边。   青和看着重伤的青峰,一个没忍住,语气有些严厉道:“你是傻呀!挡不住就走啊!我再来晚一点,你这条命都没有了!”   一听是青和的声音,青峰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啪”一下就断了,两个人十几年的交情,彼此亲如手足,他早就要撑不住了,心里一口气泄出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哎——”青和赶紧把人捞起来,伸手试探脉搏,见还有气息,心里提着的心当即落了地,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就怕来晚了,这冰块脸真就没了命。   拎着一条胳膊把人扶起来,青和看着面前这堆杀气腾腾的察合人,勾起一个邪气的笑:“这是知道过年了,上赶着来给你爷爷拜年呢?嘿!好孙儿,今日爷爷还有事,改日再与你们算账!”   说完,半点功夫不敢耽搁,运气发力,扶着青峰就往后退去,几个呼吸便不见了身影。   见到手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图纳眼中愈发狠厉。   他今日定要将这两个人找出来大卸八块!   看了一眼身旁的哲布,图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道:“我带人从那边走,你带人走另一边,路上遇见的人不管是谁,全部杀了!”   一句话撂下,也不管哲布是什么反应,招呼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朝青和消失的方向追去。   见图纳竟然如此无礼,跟在哲布身后的一个年轻小子大为不满,对着图纳等人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不就是嫌咱们是半路来分他功劳的,瞧不起谁呢!他想跟咱们一路,咱们还嫌他们砍不死人呢!”   听见属下这样的话,哲布并没有开口呵斥,淡淡扫了一眼图纳等人消失的方向,道:“咱们走。”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汗王要让他与图纳合作,来屠了将军府,但他也不是图纳眼中的争功之辈,这点东西,也就图纳这种人才看在眼里。   两帮人就这样在内院门口分了道,图纳一马当先往右手边闯了进去,不知为何,路上竟然不再像外院中那般有人来来往往,他带人走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竟然一个人都没看到。   这是知道他们来了,都躲起来了?   图纳阴恻恻笑了出来,躲起来,便有用了吗?   不远处的假山下,一只手缓缓顶开头上的石板,一双黑色的眼睛冒出地面,看着这群人脚步不停地往岳将军的书房方向走,贵竹眨了眨眼,悄悄合上石板,钻进手边一条道里。   像是鱼儿入了水一般,身形快速移动,贵竹最终停在易老伯面前,小声道:“易老,人来了。”   地道里,就着微亮的烛火,易远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身后易凯道:“去吧,你一直跟着小将军她们学武,是我有私心,不想让你去战场上拿命搏前程,世间事情皆有定数,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阿爷……”   看到孙儿眼中的担忧,易远笑着摇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我这一把老骨头,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   又说了几句,见易凯终于带人从地道过去,易远转身带人从另一边走去,行步间,笑容逐渐散去,浑身散出淡淡杀气,黑暗中,狭窄的地道里还传出他低低的声音:“我可不能输给李老头儿那个莽夫……”   此时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图纳看不清楚周围,将军府里没有人声,更没有灯火,静寂得让人心慌。   他是摸着主院过来的,这里一定有人藏着!   思及此,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去另一边那个屋子,好好搜!抓个活口,问问其他人都藏在什么地方!”   “是!”   领命后,那两人各自带了十个人,挥着刀大步冲了过去,刚刚从地道赶到房间的易凯抬起眼,从门缝里看着外面黑影绰绰,护卫们自然也看见了靠近的敌人,纷纷将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藏在门后伏击。   易凯将人拦住,带着人往后退了退,走到里面屋子,护卫们也没听到他怎么动作,就看见易凯出来后,手里多了好几把□□和一捆箭矢。   “这是为了以防不测藏在此处的,如今可算是用上了,大伙儿把东西分一分,□□的□□,应该够用了。”   带着低沉气息的声音小到微不可闻,但大伙儿还是听清楚了易公子的话,众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地接了过来。   做好准备,易凯带人站在各处阻挡物的后面,众人不约而同放轻了呼吸,静待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领头的察合汉子没有顾及,砰一声踹开房门,原以为会有惊慌失措的人藏在这里,却不想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一阵箭雨!   易凯等人虽然看不清楚外面到底有多少人,只能看到个人影,但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大门打开的瞬间,护卫们纷纷发动□□,不管敌人死没死,手臂稳住,直将□□里的箭用光才停。   “啊——”   锐利的箭头带着劲风射i过来,一群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噗噗的刀剑入肉声连成一串夺命的音符,那些蛮子顿时被穿透眼窝或身上各处,鲜血四溅,领头的几个察合蛮子应声倒地,后面的人不怕死地继续冲了上来,嘴里还高喊着:“这里有人!”   易凯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异常冷静,打出手势道:“填箭。”   将军府里的护卫都是练过这些的,手也不生,利落地换上五支箭矢,有几个悍勇的蛮子没怎么受伤,挥舞弯刀要冲进来,也统统被射i成了马蜂窝。   见差不多了,易凯拔出腰间的长刀,立马冲了过去,高高跃起,借着坠下的力道将刀刃狠狠插i进一人的心窝,沾着鲜血的刀尖在蛮子身后滴下一串血迹,温热的血液飞溅,染脏了他的衣服。   而易凯半点不见平日里爱干净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痛快得紧!   隔壁房间里,易远看着被大网吊起来的三个人,像是看不到地上横七竖八,或是插i着羽箭,或是插i着飞刀,嘴唇乌紫的尸体一般,有些疑惑地回头,对着护卫问道。   “殿下没说,那咱们要不要留个活口呢?”   眼见去了的两队人在一阵乱声后没了动静,原本气势汹汹的图纳也不再嚣张,他瞪大了眼睛打量四周,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握紧了长刀壮了壮胆,他大吼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再不出来,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   院子中又恢复了寂静,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检查过那两个房间的蛮子走过来,低下头战战兢兢,满脸惊恐道:“头儿,没,没人了,开呼格勒他们都死了,我们刚刚看到的,站在房间里的人影,都找不见了……”   另一边,哲布带人沿路走到了一片林子里,天色太黑,他让人点燃了火把,橘黄色的亮光照亮了黑夜中的林子,寒风吹动树枝,不停地摇晃着。   年轻小厮打量着火光照亮的地方,悄声走到拿着双板巨斧的李伯跟前:“李伯,他们来了。”   闻言,李伯点点头,将左手里的斧头递给小厮,拿着另一把斧头,身形一闪,像一只狸猫一样冲了过去。   悄然无息地跟在了哲布队伍的最后。   几个管事小厮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默契的没有发出声音。   借着那群蛮子手里的火把和天上的月光,小厮们就看见,平常最喜欢掏手绢,拿流眼泪威胁小将军的李伯,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蛮子身后,出手快如闪电,眨眼间,就把队伍后面最后那个人轻轻放倒在地上,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那群蛮子也没有一个人察觉出异常。   年长些的管事瞧着小厮们瞠目结舌的样子,低低笑了一声,指着还在出手的李伯,比着大拇指道:“没想到吧?你们别忘了,这可是当年战场上斥候里的精英,要不是暗伤太多退下来了,如今岳将军身边,温康二人都得往后排。”   还拿着沉重巨斧的那名小厮,看着前面李伯故技重施,把人一个又一个放倒,双眼冒光地抱紧了怀里的斧头。   今日过后,他,他一定要跟着李伯学本事!   “行了行了,咱们也赶紧动动,不能光让他一个人显摆。”   年长的管事们拍了拍身上的土,一人点了两个小厮摸黑进了林子,默契地将那个抱着板斧的小厮留了下来。   林子里不仅有李伯暗中下手,还有易老布置的各处机关,他们虽不会李伯那样的本事,但可以将人都引到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   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在哲布耳边响起,他警觉地望向那处,沉声道:“去几个人过去看看。”   四五个察合汉子站了出来,举着一根火把慢慢往前,走出几十步也不见有人影,刚要转身,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坠落下去,下一秒,身上各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呃啊——”   这边的动静传到哲布耳中,他带着人飞快赶到,却只看见跌落在陷阱中的人,那深坑下面尽是削尖了的木桩,足有一丈长的木桩尖上还有血珠缓缓滑落。   没有管坑中的人,哲布望着四周,加快了脚步:“这片林子有埋伏,说明距离有人的地方不远了,我们快穿过去,尽快完成汗王的任务。”   将军府里这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是这些人知道了察合的计划?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哲布来说,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浓浓的烟雾不知从何处传来,几息之间,将整个林子笼罩在里面,大家呛咳着,逐渐迷失了方向,渐渐的,哲布感觉头脑有些昏沉,有些辨不清方向,然而,他带人走了很久,却怎么都走不出这片林子,反而还遇见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机关埋伏。   可无论他们如何寻找,却根本找不到那群人到底藏在哪里。   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这些还活着的人,心里也愈发惧怕,他们知道身边的人在不断减少,甚至转眼间,身后的人就不见了,但他们始终摸不清敌人的身影,看不见的敌人才是让他们最恐惧的,他们不想什么时候就不小心中了陷阱,没了性命。   不少人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更是有人颤抖着声音道:“哲布头领,这,这个林子,咱们怎么走不出去?”   “不要慌,我们定能走出去,你们跟紧我。”   哲布看着树上自己划下的记号,平稳了心绪,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抬脚走向了记号的另一边。   头领冷静的声音让大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队伍马上重新聚集起来,紧紧跟在头领身后,不敢掉队。   见迷烟已经困不住他们,李伯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让小厮们别再弄了。   正要拿着自己的斧头冲出去,忽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李伯听到声音,便顿住了脚步。   哲布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身后的人握紧了弯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烟雾逐渐被寒风吹散,哲布等人也能凭着火把看清楚东西了,但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些身影有些熟悉……   “……图纳?”   “哲布!”   两边人一碰见,图纳终于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一把握住了哲布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这里有蹊跷,你……你的人呢?”   他带着一百多号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原以为哲布这边情况会好一些,但比着数目,哲布手里的人怎么也少了这么多?   “小心些,这里有诈,先出去再说。”   两帮人汇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外走去。   冯婆婆听着小丫头们回来报的信儿,伸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回头对着萧胥然笑道:“殿下,他们朝这边来了。”   屋子里,给青峰包扎好伤口的青和听见了,赶紧走出来道:“婆婆,带我一个!我也能出出力!”   站在门廊下,萧胥然背着手,对冯婆婆点头道:“婆婆尽管做,李伯他们会从这些贼人身后来支援的。”   “这里有人!我听见声音了!”   “哲布头领,我们也听见了。”   门外一片吵杂,萧胥然气息十足地朗声道:“外头的贼人都听着,你们汗王勾结辛淮的事情,我们重阳关早就知道了,不瞒你们说,我们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来呢,你们还要被人当刀使,你们察合的汗王这会儿都自身难保了!”   外头陡然静了下来,过了会儿,一个嚣张男声用察合语大喊起来:“兄弟们别听这人的蛊惑,汗王说了,只要杀光将军府的人,金银财宝,升官发财唾手可得,冲啊!”   将军府的院墙也被易老伯他们修改过尺寸,不仅加厚加高,墙头上还插满了碎瓷片,哪怕十几个壮汉在外面疯狂捶门,大门也不见有半点晃动。   外面的人见冲不进来,纷纷想法子登高爬墙,冯婆婆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手,让力气大的婆子们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长矛,下头的小丫鬟稳稳扶着,只要看见有半个脑袋,就使出吃奶的劲儿戳一杆子,对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栽了下去,尤其是青和那边,他力道大,速度还快,只要是余光扫见的人影,就没有能伸出来脖子的。   萧胥然看到这光景,刚想开口夸赞冯婆婆,就看见老人家正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把冒着青烟的热油抬了过来,丫鬟婆子们早就在冯婆婆的指点下,披着棉袄带着手套,利落地提起一桶桶递上来的热油,咬牙用力往外一泼,刺啦一声,外头瞬间鬼哭狼嚎起来,惨叫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寒风吹来的人头焦香,下头的小丫头们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么过了两三刻钟,外头观战的图纳更是怒不可遏,转头看着自从听到里面声音后,就像是发了傻的哲布,心里更是暗骂哲布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着急地看着那些兄弟,别说被当头浇到的人,就是周围被热油溅到的人都经不住这痛苦,而他正焦急为难之际,身后又突然出现一阵箭雨。   “噗噗噗——”   他们身后,李伯与易远等人静静站着,他们身后,护卫管事们拉紧弓弦,跟着易凯的口令提箭上弦。   “放!”   “噗噗噗——”   原本就站在后方的图纳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上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哲布低头看着穿过胸膛的箭头,还在喃喃着:“汗王,汗王……”   与此同时,将军府外的街道上,满地的尸体,到处都是血腥气或是大火烧出的焦味。   满身是血的阿狮兰站在街道中央,看着已经紧闭起来的城门,和城墙上一身明光铠的岳毅,咳出一口鲜血,惨笑起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笑声尖利又刺耳,围着他的玄甲军小心地观察着这人的动作,没有轻举妄动。   “阿狮兰,你败了。”   城墙上,岳毅看着所剩不多的察合兵马,用低沉的声音宣布了阿狮兰的失败。   “我没败!”阿狮兰握紧弯刀,茶褐色的眸子带着深深的憎恨,站在原地大吼道,“我可是阿狮兰!我是草原上的雄狮,我怎么会败!”   大吼完,阿狮兰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岳毅,岳昭,如果没有你们岳家人,别说区区重阳关,就是整个大未,我也尽可染指。”   听到这些话的岳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点头道:“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也是我岳家的荣幸。”   年少就带兵作战,不仅知人善用,还领兵有方,察合四位王子中势力最小,却能登顶汗王之位,八年前更是差一点就拿下了重阳关,八年后若不是安阳王认出辛淮,重阳关此时说不得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岳毅从不吝啬自己对阿狮兰的评价——他的实力配得上他的野心。   闻言,阿狮兰又笑了两声,而后飞奔上马,退到还在拼杀的科尔金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仍在他怀里,冷声道:“待会儿我带人护着你到城门,你拿着这个,带着剩下的人回去报信,告诉阿古金,让他对未国俯首称臣,无论未国开出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对了,记得让他接下汗王之位后,昭告天下,此次行动皆是我一个人自作主张,与他无关,将我这个罪人剔除察合氏族。”   听到这话,一身伤痕时眉毛都不动一下的科尔金顿时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道:“汗王……”   而阿狮兰没有时间废话,揪起科尔金的领子,一字一句道:“这些话你记住了,回去跟阿古金说,让他成为汗王后就与我撇清关系,我这个察合罪人做的事与整个察合无关!”   九尺高的汉子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阿狮兰才松开手,有些怅然地长叹了一声后,茶褐色的眸子又升起血色,大喝一声带人朝城门冲去。   路上还不停高喊着:“岳毅,放剩下的人走,我送你个人情!”   许时和孟道守在城门前,见他们冲过来,一声令下带人拦在门前。   城墙上,岳毅仿若未闻,沉默无声。   “把刀都扔了!”   阿狮兰吩咐完,下马走到城门前,脸上的血污掩不住他清俊无双的模样:“他们降了!岳毅,放他们走!”   他抬头望着城墙上的岳毅,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放他们走吧,我送你个人情。”青年咧着嘴,将弯刀抵在脖子上,道,“不然你知道的,只要我投降,以我的身份你不能杀我,只能把我送到京城的未国皇帝面前,到时候,凭我的布置,想杀我可就难了。”   城墙上的岳毅鹰目锐利,半晌,他才开口道:“你死后,我会放他们出去。”   岳毅知道阿狮兰说得不错,这种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死死抓住,现在是让他自刎的好时机,但岳毅又不太相信,阿狮兰真的生出了死志。   阿狮兰勾了勾唇角,朗声道:“我信你。”   话音落,一道血柱从阿狮兰脖颈出喷i射出来,三尺之内,热血满地。   青年软倒在地上,在一片哭喊声中,茶褐色眸子里的光越来越暗淡。   每每攻打未国,他带着无数的察合勇士出来,却每一次,都只剩下残兵回去,他们信仰他这个汗王才肯跟他出来打仗,但每次,信任他的勇士们他都没能带回去,自己这个汗王,真是不称职。   苍白的天幕没有一丝色彩,阿狮兰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寒风一阵阵吹过,带走了他的体温。   小拉姆,阿狮兰还是没带回来糖……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叮——你的便当,拿好。   阿狮兰:你再说一遍? 第137章   重阳关大捷的消息传遍整个朝廷时,岳昭还在捧着刚送来的饭食,拿着筷子吸溜米粥。   与白神最后一战里,白神大军撤了,她们追出去围剿,好玄又跟那些白神精锐正面打起来,想起这个岳昭就想叹气,那不是实在打上头了,追出去太远,以至于白神也被打出了火气,要不是元帅派人赶紧过来追她们回去,巴达赛勒差点就召集大军回头跟她们拼命。   这也不能怪她们啊。   自打白神拿出那个什么药人,她们这仗就打得十分憋屈,玄甲军出力虽不算最多的,但也绝不是最少的,尽管如此,她手里的三万玄甲军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万,就这还得算上现在跟她一样躺在伤兵营里的那些,那终于打赢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跑了吧。   “所以,你就能带着剩下的所有人,跟在白神后面追出去三十里?”   王兆躺在岳昭隔壁床,翻了个白眼吐槽着。   他们现在这是在玄甲军自己的伤兵营病房里,像他们这些军职高点儿的,就住在这种小帐篷里,一个小帐篷里四张床。伤兵营里病床的布局,还是小将军出的点子,单人单床,每张病床中间拉着一张破布帘子,凭自己意愿拉开或是合上,这会儿是吃饭时间,大家吃完饭就喜欢拉开帘子聊天儿。   岳昭背上有伤趴在床上不敢动,听到这话,略有些委屈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去的,其他营的将军不也去了,凭什么就骂我一个?还要写信给我老爹,说要告我的状。”   她不就是跑得快了点儿,谁知道回来还被张老头点名批评,就连周厦都差点没绷住把她骂一顿。   事儿是大家一起干的,结果就她一个人背锅,她这个将军可真是命苦。   等元帅的信到了重阳关,她都不敢想,自己回去时候,迎接她的会不会是李伯的眼泪……   “你就说你是不是冲在最前面吧?追出去十里的时候我就过去跟你说,将军,咱回吧。你就跟听不见似的,骑着马飞出去就不肯停,谁都拦不住,最后把人给逼急了吧,三十里啊,要不是元帅的人追来了,你是不是还得带着咱们去白神王城转一圈啊?”   沈岐躺在王兆隔壁,一脸愤愤不平。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靠在床头,指着自己的腿:“这就算了,偏偏还就我倒霉,你们身上都是正儿八经战场上受的伤,我这算怎么回事儿?”   看着腿上的夹板,沈岐就觉得丢人。   岳昭的伤,是后来追白神的时候让人偷袭了,后背上被开了个口子,这伤就是那人故意拿命换的,岳昭把人杀了,却没能躲掉。楚念是手臂上面,伤上加上,回来曼语妹子给治的时候,光是看见伤口就红了眼眶,沈岐也见了,红红白白的皮肉下面,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了。王兆则是前胸让人劈了一刀,幸亏有盔甲挡着,才捡回条命。   就他一个,嘿,真是倒了大霉!   沈岐本来身上没什么大伤,谁知道白神被追急了,那个什么巴达赛勒将军看他们追着不放,干脆停下来整顿了剩下的白神精锐,反手就想跟他们再打一场,当时情况变化太快,他骑着的战马忽然被惊着了,头一甩——就把他给扔下来了。   好嘛,腿磕在石头上,立马就站不起来了。   回来包扎的时候还要被这几个嘲笑,他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光了。   想想,以后人家指着身上的疤,说这是咱打仗,保家卫国留下的荣誉,到了他这儿,这是咱战场上让马甩下来给磕的。   这都什么事儿!   提起这茬,就是楚念都没忍住翘起了唇角,无他,沈岐被甩下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事情发生太快,她也没捞着伸手救人,不过,她很给面子的没有像王兆一样,当场笑出声。   “你那就是该,肯定是你没注意,哪里除了差错,不然战马怎么会摔了你。”   明亮好听的女声从帐外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就见苏五娘抬手走了进来,嘴上还不忘打趣道:“你呀,就该等伤好了去战马营跟那些战马多待待,熟悉起来了,说不定以后就不会被摔了。”   自从苏五娘跟着周曼语进了军医处,与各处兵卒见得多了,性子也渐渐泼辣起来,但她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大家就都慢慢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冷艳的女子,要不是苏五娘放话绝不找军汉,想娶她的人都要从这儿排到白神。   沈岐的伤在回来以后就传遍了玄甲军,苏五娘自然也听说了,不过,她这趟可不是特意来看沈岐笑话的。   脚步款款地走到岳昭身边,苏五娘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岳将军,那个阿白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   之前岳昭见到这人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把人留在了玄甲军,那时候未国跟白神还没打完,上头这几个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楚念就把人领到了她跟前,让她盯着,原本前几天苏五娘就查出来了,只不过那时这几个人伤的伤,病的病,她就没把这事儿报给岳昭。   她刚低声说完,岳昭就摆了摆手,随意道:“五娘,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直说吧,那少年是什么来历?”   得到岳昭示意,苏五娘左右看看,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楚校尉让我盯着的人,底细已经查出来了。”   说来话长,这少年刚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不是个安分的,果不其然,人还没待三天,就开始打听小将军的事,一方面,苏五娘有意识地限制他混进玄甲军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紧,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蠢事,所以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对待着。   就这么到了她们与白神的最后一战,这小子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变故就在岳昭她们打赢回来的这几天,苏五娘本想着,未国打赢了,这小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动静,历来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她索性就暗中加了人手,把人盯的是一分不差,而就在白神撤兵的第二天,这小子就开始装病不干活,还喜欢半夜出来瞒着人到处走。   苏五娘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果然就是白神的细作,这是战败了准备跑呢。   昨天晚上,还真就让他们抓到了这小子,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也是嘴硬,任他们怎么问,一个字都不肯说,还是盯着的那几个老手,从他房间里挖出来了个牌子,她们才摸清楚这小子的身份。   说到此处,苏五娘也有些感叹:“想不到啊,人家来历大着呢,竟然是白神大王膝下的八王子呼格白音。”   “八王子?那他怎么会在咱们这儿啊?”   王兆有些听不懂了,这放在白神不是妥妥的王公贵族,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这边?   “我听说,白神王室中有个规矩,王子成年时要隐在民间,经历一场‘洗礼’。”岳昭趴在垫子上,回忆着周厦跟她提过一嘴的白神风俗。   “岳将军说得没错。”苏五娘点点头,接着道,“呼格白音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就来问问下一步如何打算。”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她这趟,就是来问小将军,这个人她们准备怎么办,是杀是留。   王兆动了动,想翻个身又放弃了,老老实实躺回去道:“……排行第八,白神大王儿子挺多啊,那这一个就不值钱了。”   这要是白神大王的独子,那他们可就赚翻了。   奈何人家孩子多,这一个他们能怎么办,估计开出什么条件,白神都不会答应。   “说不准。”   苏五娘知道的白神的事不少,就给王兆等人解释了句:“这个,是白神如今大王妃唯一的孩子,算是嫡子,那边要是不要,大王妃一定不会同意的。”   “还是把人交给元帅吧。”楚念倏忽出声道。   在楚念的观点里,要是这个王子不重要又不值钱,她们杀了也就杀了,可人家身份不一般,既然说不准,不如上交。   岳昭眼睛一亮,笑道:“这主意好,反正这仗打赢,白神肯定会派人出使,咱们就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这样看,无论是什么结果,她们玄甲军可都是功臣。   正想着,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疑惑抬头,就看见方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道。   “刚刚传来的消息,阿狮兰勾结辛淮,带兵偷袭了重阳关。”   “什么?!”   岳昭赶紧撑起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楚念比她快了一步,用左手把人按了下去:“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伤口!”   “哎呀!你们听我说完!”见他们不顾伤势就要下地,方洛难得对着他们大声喊了一句。   “阿狮兰勾结辛淮,打开重阳关城门,带兵偷袭了重阳关,但这件事被安阳王殿下看出端倪,大将军将计就计设了埋伏,重阳关大捷!”   “呼——”   “但是关内做内应的察合人,趁将军府不备,带人闯进了将军府。”   “啊?!”   作者有话说:   方洛:阿狮兰偷袭了重阳关。   众人:啊?!   方洛:但是失败了。   众人:哦——   方洛:不过内应闯进了防备空虚的将军府。   众人:啊?! 第138章   岳昭这下彻底坐不住了,无论楚念怎么说都要撑着起来。   手上一用劲,下床挺着腰就开始穿鞋,站起来侧头看着楚念,才见她还在怔愣着。   方洛就怕出现这种情况,赶紧走过来把人都拉住,一口气将事情都说完了:“你们放心吧现在传过来的消息说了有三百察合内应闯进将军府但是被将军府全数歼灭府中虽然伤亡众多但易老伯冯婆婆他们只是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   “奶娘也在将军府?!”楚念忽然失声喊了出来。   她之前失了神,就是因为知道,自家奶娘以前就总是喜欢去将军府串门,跟那些丫头管事一起逗趣,偶尔还会帮着李伯管管事情,后来她们到了这里打仗,她的东西总会跟着小将军的书信一块儿过来,她就知道奶娘这是把东西送到将军府了,方洛说察合的内应闯进将军府时,她就是在担忧里面会不会有奶娘。   “别慌。”岳昭反应了一会儿方洛的话,伸手拍了拍楚念的肩膀,把人安抚下来,“奶娘她们受了些轻伤,人还是没事的。”   说完,她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又半俯身趴回床上,朝着方洛道:“我算是不急了,你慢慢说清楚,这里头怎么回事。”   这一惊一乍的她受不住了,背上的伤口好不容易结跏了,再蹦跶两下,到时候伤口裂开了就有她哭的了。   也不是说换不起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她养伤以来,系统里的感恩值就没断过,就是都让她攒够了,全换了药水,像上次那样放进了草药汤里,让军营里的人都喝上一口,没伤的就当强身健体了,有伤的人也能好的快些,还有伤得狠些的,活下来的机率也大些。   她自己也跟着喝,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伤口就结痂。   方洛听到这话,就着苏五娘搬来的凳子,拉着楚念的手,看了一圈帐篷里的人,缓缓说道:“楚念姐姐放心,冯婆婆她们一切都好,就是怕你担心,才在消息里说了,就是站在梯子上往外泼滚油的时候,不小心让油溅到了身上,李伯才是伤得严重。”   “李伯?李伯怎么了?”楚念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然奶娘是她的亲人,但将军府里的长辈,哪一个她们都是打心眼儿里敬着,无论哪个伤到了,她们都会担心的。   听见李伯有事,岳昭和王兆都看向了方洛,就见方洛眉眼一弯,伸手指着躺着不能动的沈岐道:“李伯那是跟沈岐一样,就是倒霉,打完了非要在人前显摆他双板巨斧耍的有多好,这不,就把腰给扭了。”   “噗——”   见众人看过来,沈岐赶紧收了笑脸,咳了两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们,悄悄把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   人之常情嘛,听见比自己还倒霉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岳昭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撑起身,对着方洛道:“扶我去求见元帅。”   重阳关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输赢她都坐不住了,反正居山关这边白神已经退兵,前线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还没到她手里,她准备去找元帅,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洛知道的消息也并不多,就这些都是元帅让人传过来的,看着岳昭直着背往外走,她赶紧追上去把人扶着。   怪不得传讯的兵卒说完这些,还添了句,若是岳将军知道后想要拜见元帅,只管过去,不必求见,这是算准了岳昭会过去。   试着力道一步步走着,岳昭连步子都不敢迈开走,楚念等人知道这是要去见元帅,她们也不好跟着,就目送着岳昭走了出去,安心等她的消息。   走在路上,岳昭心里还在一步步盘算着。   方洛带过来的消息只说了个模糊,将军府的事情很详细,却唯独没有提到重阳关正面战场的事情,老父亲和花狐狸都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阿狮兰勾结辛淮,这事情一旦被他们知道,依照两个人的性子,一定会有所准备,重阳关的兵力被她带走了大半,而这个时候正是草原最寒冷的季节,阿狮兰不敢带太多人出来,他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尽快攻下重阳关。   如此一来,阿父就会从最近的地方借兵,方洛说老父亲将计就计,那就是把人引进来打的,最后胜了,怎么胜的,到底什么结果,察合那边怎么样了,这些事情她还不知道。   元帅应该是算准了她伤快好了,想叫她过去商量呢。   刚走到门口,都不用通报,岳昭就被方洛继续扶进去了,这一仗不仅白神元气大伤,他们这边也好不了太多,现在还能喘气儿的将领,就没有不受伤的,张腾和林光烨现在也一样还躺着。   岳昭走进去的时候,帅帐中不如以往那样拥挤,反而安静地过分,只有张婴一人坐在书案后面看卷册,见她来了,大手一挥,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伤还没好透,先坐着吧。”   身上确实没好透的岳昭也不打算矫情,搭着方洛的手施施然就坐下了。   人不仅自己坐,还拉着方洛跟着一起坐,坐好还不忘朝外面喊着让兵卒来上茶,方洛拗不过她,闭了闭眼坐下了,都不敢抬头看上面元帅的脸色,捧着茶杯就光打量茶杯,就好像这个粗瓷茶杯有多稀罕一样。   元帅看岳昭这一连串自来熟的动作,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指着她哭笑不得:“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你爹当年哪怕是个滚刀肉,也没你这么放得开。”   岳昭才不管他话里的打趣,挑了挑眉,嗞着虎牙对着张婴笑了一下。   人在军营,她还是个女将,大军粮草军备不全的时候,哪个营的将军还端着?   就是为了手底下跟着卖命的兄弟,那也得厚着脸皮天天往元帅这里磨,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走到哪儿都是有道理的,这回跟着元帅出来打仗,她是真的学到了很多,刚开始那会儿她争不过,就只能靠着沈家送来的东西硬撑,贾芳姑姑是真心对她,她更不能就带着手底下这么多人就靠贾芳姑姑养啊,好在她吃过两次亏,人就学聪明了,仗着自己年纪小军功重,她也就从不在元帅面前端着,久而久之,张婴也愿意拿她当自家后辈看。   真论起来,这是他家儿媳认定的妹妹,她以后要是飞黄腾达,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当然,这是张婴最初的想法,现在嘛,他是真觉得可惜了,这样好的苗子,竟然不是自己手里的。   敢带着九个人就深入埋伏进白神的驻兵大营,与帐下兵马里应外合不说,转手还马不停蹄就带着两千多人就深入白神王城,不仅没死,还把白神王城给霍霍了,回来以后,更了不得了,正面硬抗白神的药人头兽,不但成功把头兽杀了,还顺带把白神国师也弄死了,这几件事,哪一件单拎出来都能吹上一辈子,偏偏面前这小女郎,自己一个人带着手下的兵全都做完了。   别看他嘴上多嫌弃岳昭似的,实则心里都不知道可惜多少回了,腾儿要不是已经成婚了,他是真想让儿子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么好的苗子忽悠进自己家。   岳昭笑完,也不客气,张口就问:“伯父,察合那边怎么样了?”   对,伯父,这还是张婴自己上赶着让岳昭改口喊的,岳昭自己也挺乐意,身份近一层要什么都好开口,两个人就这么论下来了。   张婴放下手里的卷册,身子向后一靠,感慨道:“你爹这下,可立了大功了。”   从手边堆着的卷册中挑出一本,张婴扬手扔给岳昭:“你自己看吧。”   岳昭抬手接住,把茶杯放回案上,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卷册中的篇幅不大,可字儿连起来就让岳昭看不懂了。   什么叫杀敌两万余,阿狮兰悲愤自刎???   这玩意儿死了?   把卷册合上,岳昭闭了闭眼,又打开看了一遍,确认自己不是看错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张婴正色道:“阿狮兰……真的自刎了?”   “卷册上的消息不会假,现在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尸体都被运到京城了。”   知道她不信,张婴自己都没明白,怎么这个汗王就自刎于重阳关了,但经此一役,岳毅的军功是实打实不会改变的。   岳昭虽然还是有些诧异,但也没忘了这趟来还有件正事:“伯父,我们营里的人抓了个细作。”   张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疲惫:“这点小事,也值当你开口?说吧,抓的是何方神圣啊?”   这女郎的性子他明白,能让她专门提起的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   “也没什么,说是白神大王妃的嫡子,八王子呼格白音。”岳昭“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随意道。   闻言,张婴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岳昭,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再次可惜了一句,才道:“你这回的功劳,也不得了啊,我家那小子要是能有你一半,我就能安安心心把爵位传给他了。”   岳昭也笑:“还年轻呢,再历练历练就好了。”   听她大人般口吻说这话,张婴顿时笑出了声,点了点她道:“你啊你,促狭鬼,这是你该说的?”   岳昭才不怕他这么说,笑完,就望向书案后的人,正色道:“伯父,我想回一趟重阳关。”   就算老父亲他们没事,岳昭也还是想回去看一眼,只有真看到了,她才觉得安心,也不是她要胡闹,左右白神这边已经没什么要紧事,她抽空回一趟,很快就回来。   张腾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慢悠悠端起茶杯,掀开盖子吹了吹:“就你现在身上带伤,步子一大就扯着伤口的样子,我敢让你回去?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说。”   说完,他又道:“现在,让我看看你们逮着的细作,白神的八王子,嘿,你把人舅舅给杀了,也难怪人家来找你。”   “那又怎样。”   岳昭撇撇嘴,回不去重演关也不气馁,伤嘛,养养就好了。   转头看向方洛,岳昭勾着唇,有些意味深长道:“把人拖过来。”   作者有话说:   岳昭:把人拖过来。   张婴:……拖?   ———————— 第139章   呼格白音被拖上来时,低着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婴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这小子,身上的衣服还算完好,头发潦草,浑身灰尘,肉眼所见也没什么伤痕,就知道这是用别的手段了,毕竟是个王子,不能太过,场面太血腥,到时候也不好交代。   “这就是白神八王子?”   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子,竟能混进后方,至今都没能让人察觉出来,这是有些本事的。   岳昭点头,干脆道:“对,抓住以后我就把人交给方洛了,一开始还挺着不张嘴,后来就交代了,说事怕其他王子在他洗礼时出手,就剑走偏锋来了这边,还想着能里应外合,中间也出过手要下毒,但没得逞。”   看到方洛拿来的证词,岳昭都有些琢磨不透了,说这小子傻吧,他还隐姓埋名混进未国大军里了,可你要说他不傻吧,这真是下个毒也下不好。   听完岳昭把审讯问来的东西说了一通,张婴也没说话,又端起了茶杯慢慢拨弄着,见元帅正在拿主意,岳昭与方洛对视一眼,便也垂下了眸子。   半晌,张婴倏忽抬头,问道:“丫头,你说,若是拿他换白神制作药人的秘方,白神会答应吗?”   啪嗒——   方洛闻言手上的力道一松,茶盖磕在杯沿,在沉静的帐篷中显得格外刺耳,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也没引来另外两个人的注目。   从张婴问出这个问题后,岳昭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回来,直直望著书案后的人,原本平静的眼神缓缓变得危险,两个人像是对峙一般释放着身上的杀气,比张婴年轻许多的岳昭没能比过,但仍旧勉力支撑,挺着腰不肯低下头。   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照不宣,但白神那个狗屁古方练出来的药人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她们能不知道?   练兵能是那么练的?   那法子根本就不是在练兵,那就是在养恶鬼!   看着岳昭不服输的倔强模样,张婴忽然就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说完,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撂,身体向后靠着,瞥了眼跪在大帐中间的人,用淡漠的声音道:“若他真的值这个价,就不必费心费力送到皇上跟前了,你今日来就是与我商量重阳关的事情,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白神八王子,阿白,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岳昭挑着眉,讪笑着放松了身体,学着张婴的样子微微靠在椅背上:“伯父的意思,我明白了。”   张婴开口说出来她一直担心着的问题时,她就有些失了分寸,白神现在战败了,但她们谁也不知道,整个白神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会用那个法子做药人的奇人,把人不当人,用药灌成野兽,尽管这个法子残暴无比,但做成的药人勇猛凶悍,刀枪不入。岳昭也不敢打包票说,他们这边就没人会对那个法子有兴趣。   不过,看到张婴摆出态度,岳昭的心里到底是放心多了。   话音一转,她又道:“可是……白神毕竟战败,那法子只要还存在,不说军中,就是朝中都一定会有想得到的人。”   话糙理不糙,这东西要是一点用没有,白神大王也不会举国力供养国师十年,填进去的人命、财力不计其数,但就是不开口停下,恰恰相反,这东西实在太有用了,这次她们未国二十万大军出来,打到现在就剩下五万左右,精锐更是折损了不知道多少,而白神虽说也打出了二十万大军的名头,但真正能打仗的算下来也就十多万人,单单就是这六万药人,就让他们结结实实吃了亏,还是天大的亏。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惦记?   “放心吧。”张婴又找出一封战报,抬手扔给岳昭,淡淡道,“没有那法子了。”   岳昭微微睁大眼睛,打开手里的东西,一目十行扫完整封信,心里便对张婴的话有了数,一刹那,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出笑意,站起身利落道:“这人我就不带走了,怎么处置全凭元帅定夺。”   “嘿,你这丫头,你抓的你不管,反倒甩给我?”   被方洛扶着慢慢走了两步,听见身后带着笑的抱怨,岳昭又回头笑道:“元帅,我现在可得好好养伤呢,让一个伤兵给你办事儿你亏不亏心?说好了啊,我养好伤要回重阳关。”   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张婴看着两个女娃的背影,摇摇头再一次可惜道:“……怎么就让岳昭养出这么个好苗子。”   *   白神王城。   巴达赛勒看着榻上满头白发,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不止的大王,心中既没有唏嘘,也没有可惜。   先王在时,儿子不算多,那几年世道不平稳,打来打去,谁知道阴差阳错就剩下了这一根独苗,他自己是个奴隶出身,得了先王青眼,花了半袋肉干把他买下来带在身边,知道自己出声不好,他就每日下了苦功夫练武,而后跟着先王身后打仗,出生入死好几回,才逐渐出了头,他年轻,有野心,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心气往上爬,恨不能把命报给先王,无怨无悔,先王感知他的忠诚,也拿他当半子看待,遇见什么事情看他不懂,也会教导一番。   可到底他已经长成,没能有个正经兵家的模样,先王却也不嫌弃他,依旧别人有的都会有他一份,还会称赞他心思玲珑,做错事了,也会气得拿起马鞭满帐篷追着他抽。   巴达赛勒到现在都记得,先王收到儿子们死讯的那个晚上,王帐里的火光亮了一夜,那个男人的背影都透着无边的孤寂,他心里难受,很想冲进去跪在那个男人面前,喊一句,你要是不嫌弃,我愿意给你当儿子,你想做什么我都尽全力做到最好。   但他不能。   从始至终,他都守在王帐外面,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先王。   直到先王大病,把他叫到跟前,先王什么国家大事都没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想管的事,就算是先王开口了,他也会拒绝,所以先王只是拍着他的头,轻叹道:“下辈子,你来给我当儿子吧。”   就为了这句话,他放弃了在先王死后,杀了面前这个人的想法。   他不再出现于朝堂,而是教出了三个养子,让他们在明面上奔走,自己只在暗地里看着白神的发展。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但跳出朝堂,看的越清楚,他就越看不起面前这个人。   巴达赛勒虽然从不在大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轻视,但时间久了,总会露出一点,恰恰大王对这样的感觉特别敏感,但就凭他以前的功绩,还有现在不插手朝堂事情的态度,大王根本找不到机会杀他,就只能保持这种不见不烦的状态。   “我知道父王其实很喜欢你,我甚至羡慕过你。”   抛去大王的身份,这个病榻上的老人用虚弱的声音道:“所有人都觉得这王位,就是我运气好得来的,没有人看到我付出了多少。那时我们都在外面,只有你能整日跟在父亲身边,我们都想过让你死,但你也不简单,总能活着回来。”   “接过代表王位的戒指那天,我就想过你会不服,没想到,你是真君子。”   屋外的风还在呼啸,偶尔卷起石子打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抨击声,门外,开聿金直直站着,沉水一般的眼眸扫过四周,确保没有人敢来打扰屋内的谈话。   大王絮絮回忆的往事,巴达赛勒一句都没有听在心里,他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打断大王的话,道:“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看不起眼前人就是看不起,现在白神交到他手里,败落成如今的模样,他也不觉得自己没出手有什么不对,反而想起了先王。   看吧,有你血脉的儿子又怎么样?不仅守不住白神,更是把白神送到了死路。   你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还会把位置传给他吗?   被打断的大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抿了抿唇:“国师阵亡,那培育药人的古方……”   话还没完,巴达赛勒忍不住嗤笑出声。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个人竟还想着药人,老头子,你真的确定这是你亲儿子?你要是还活着,这会儿估计能拿鞭子当场抽死他。   对于面前人不悦的脸色,巴达赛勒仿若未看见,直接道:“没了。”   “你以为那个老怪物会是什么好人?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借药人,重新恢复被先王压下去的国师地位,那老怪物就怕你卸磨杀驴,什么古方东西,他全都毁了,一点都没剩下。”   瞧着大王没有反应,巴达赛勒笑了。   “关于药人所有的东西,都在那老怪物脑子里,他什么都没留,他死了,药人的法子也没了。”   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大王攥紧了手里的毯子,力气大到恨不能把这华美的毯子撕裂:“……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这副样子看得巴达赛勒只觉得恶心。   这法子本身有伤天理就不说了,你还不死心要跟那老怪物与虎谋皮?   不想再看,巴达赛勒站起身,自觉仁至义尽道:“你睁眼看看,白神现在还剩下多少青壮?就连王城,恐怕在你有生之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你竟然还想着药人?”   “你就是现在死了,也对不起你的臣民,为了白神,你也得养好身子,出使未国,这场战争带来的影响还没有结束。”   行步至门口,看到低头行礼的开聿金,巴达赛勒淡淡道。   “别让他死了,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作者有话说:   呼格白音:幸亏我爹儿子多!   白神大王:幸亏我爹儿子少! 第140章   日子就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已经开春,岳昭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还是一直没能回重阳关。   无他,她养伤的时候,是真被周厦他们按着好好养的,自家小将军从出征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偏偏做出来的事情都比世间男儿强出了百倍,凭着那一身的力气,一路上银枪亮剑也不知道斩了多少贼人,但真伤到连床都下不来,这还是第一次。   当日这几个年轻的被抬下马时,周厦的手险些拿不住鹅毛扇。   一起回来的亲兵看周先生煞白的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了几句,周厦才觉得身上慢慢有了温度,但被这么一吓,到底是真有些担心,拉着还能动的杨蒙杨阔,甚至左笑川、杜浪都让他喊来了,把军务什么的分一分,让这几个崽子结结实实地躺了一个月。   他们做不了主的事情,不着急就先压下来,着急要办的再去拿给岳昭,如此,等到岳昭被周曼语宣告,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周厦等人当晚就把堆积的卷册叫人搬着送过来,各个如释重负,心道可算是不用拿命看那些东西了。   岳昭知道这几位在她们养伤期间是出了大力气的,也不好跟元帅提回去,只得把手里这些事情循序渐进地安排妥当,现在除了沈岐还不能乱跑乱蹦外,王兆和楚念都跟她一样,回到了原先的岗位。   像是玩命忙了一阵后,要好好犒劳自己一般,把东西都送回来的周厦等人第二天就全都不见了身影,出门一打听,说是全都跑到吉州城去了,临走说了,每个十天半月是绝不会回来的,对此,几个刚养好伤的小辈只能苦笑。   就这么忙到了现在,今儿岳昭才得了消息,白神挣扎了三个月,到底是向未国递了降书。   她们这一战总算是有了明确的结果,岳昭把写着消息的信封放进手边的抽屉。   这些天忙碌的都是后续的事情,仗打完了不算完,她们依旧驻扎在居山关,等的也就是白神的这一封国书,中间还得忙着清点战死的人数,手里的军备辎重,还有后面的抚恤如何安排等等,人家进了玄甲军,刀里来血里去地卖命,图的就是一家老小吃饱穿暖有个奔头,所以将士战死后,不仅会有一份朝廷地抚恤,她们岳家也会再出一份。   看着面前厚厚的战死人员名录,岳昭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身体向后靠着,她仰着头瞪着帐篷顶,只觉得自己心里藏着一股郁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赤条条来到这个她闻所未闻的朝代,成了岳家的一份子,为了保命,也为了岳家,她走上了父亲的老路,那个什么狗屁系统也靠不住,事情才安稳下来就把她丢下跑路了……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片段,最后睁开眼,视线定格在了桌子上的这沓名录上。   半晌,岳昭慢慢站起身,把桌上的名录拿起来塞进怀里,抬脚走了出去。   营帐外还在刮着大风,只是现在初春季节,风里就没了那股子割人的寒意,反而透着让人舒服的暖气儿,阳光打在地上,抚平了地上的霜雪,草籽接到春意,用着攒了一冬的力气钻出地面,遥遥望去,真如青绿色的云雾一般。   岳昭就这么看着这里的风景,脚步不由自主放慢,来来往往的警哨看见她都会过来问好,她也点头应下。   终于走到帅帐,还没进去,岳昭就听见了张腾那个大嗓门。   “爹!你是我亲爹!咱什么时候才能班师回朝啊?我媳妇儿写信来,说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咱们回去,给咱们好好接风洗尘,这白神的降书都送到圣上面前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吧?”   听到这话,张婴就想找马鞭给不着调的儿子来上几鞭子,奈何眼睛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便一脚踹在了张腾屁股上,指着他鼻子就骂了起来:“班师回朝?小兔崽子你说的到是轻巧,你以为什么事就是你老子我一张嘴就成了的?”   说完还不解气,接着骂道:“你看看人岳家的丫头,带着手里的兵出来挣了多大的军功,就算如此人家也没提过想回京城,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看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话本子,我告诉你!在让老子知道你看那些东西,老子就抽死你!”   站在帐外的岳昭有些想笑,但又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张家的这个习惯她也是知道的,开门打仗,关门教子,哪怕元帅在她们面前嘴里嫌弃死了这个儿子,但自家肉自家香,别人要是真顺着说,他还不高兴呢。乐乐姐也是真宠着张腾,知道他在外面打仗不容易,每次都托人送几本京中新出的话本子,又不敢明着送,怕公公看到了生气,就转着弯儿送到她这边。   罢了罢了,岳昭摇摇头,看在乐乐姐姐的份儿上,她还是进去救一下吧,免得张腾再胡说被抽出个好歹。   “元帅!我身上的伤养好了,我要回重阳关!”   正在拿岳昭当模范案例的张婴一愣,转头瞪着进来拆台的坏丫头,嘴里却是怎么都骂不下去了,偏偏张腾还不知好歹,爬起来就往岳昭身后躲,好像得了底气一般,一边躲还一边不服气。   “她肯定不回京城,她要回也是回重阳关,看吧看吧,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说完,张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跑着出了门。   仗都打完了,他们也该走了,偏偏他爹不知道怎么想的还不动身,他就是过来问问,又不是来催人的,就被逮着踹了一脚。   论辈分张腾比岳昭大,但不知怎地,张腾就是有些怕这个小姑子,虽然父亲总会拿岳昭训他,但张腾心里是一点儿没计较。   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人家战场上什么样儿他清楚的很,军士的功劳都是拿命挣出来的,你没人家有本事就得认,再说了,这还是乐乐的妹子,输给自家人,不丢人。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   指着张腾的背影笑骂了一句,张婴才对着岳昭挥挥手。   岳昭早就混熟了,坐下来也不废话:“您可是说了,待我伤好,就让我回。”   其实就算跟着大军先回京也不是不行,事情过去这么久,她就算回去,见到的也是平静后的重阳关,但到底还是担心将军府里的那些人,就还是想回去一趟。   闻言,张婴笑道:“你也甭指望了,大军开拔在即,你爹还要进京一趟,你跑回去有什么用?”   “我爹进京?”   岳昭又不明白了,她这边的消息没有元帅手里的灵通,很多事她都是从元帅这里知道的,听到自家老父亲要进京,她顿时直起身子,眉毛一挑,笑着道:“难道是……察合那边有消息了?”   张婴神色古怪,上下打量了一眼岳昭。   岳昭知道,这是又可惜上了。   光是她自己都听这个伯父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惜,现在她只要看道伯父露出这个神情,她就头痛。   要她说,可惜什么啊,反正她觉得挺好,她们岳家除了人丁单薄了些,其他哪儿哪儿她都是喜欢的,要真是自己这具身体是张家的,凭她这个性子,她和张婴迟早得疯一个。   那边张婴打量完,轻叹了一声,找出京里传来的消息,递给岳昭让她自己看,笑笑道:“阿狮兰身死,阿古金成了察合的新汗王,虽发了国书,说此次大军犯重阳关是阿狮兰一人之祸,但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又向圣上乞求运回他的骸骨,为了彰显仁德,圣上便允了他的请求。”   “恰好你爹先前被陛下召回京城,此时想必已经动身了。”   其实就算张腾不来问,张婴这几日也是要准备回朝了,圣上也准许了他的请求,白神递了降书,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这个粗人能掺和的,他要管的,便是带着这些兵卒回去。   说来也是汗颜,此战虽胜,但也是惨胜,二十万人在他手里就剩下这些,他都没脸在御前邀功,所幸陛下开恩,不仅没有怪罪,还言他领导有方,想起这个,张婴心里就发愁,回去还了兵符后,还是早些把袭爵的事班上台面吧,他老了,不想再管这些了。   岳昭看完手上的东西,呆了一下,自己反应了半天。   察合这回是真愿意出血,为了阿狮兰的尸体,俯首称臣不说,还愿意年年纳贡,萧瑜一直都想着草原上的战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人家都开口愿意给了,哪儿还有不收的道理?   恰巧白神也在这个时候认输,两边加在一起,萧瑜就想着一块儿办了吧,不止是岳毅,就是张婴也早就接到了召回的旨意,只是吉州还有些事情没有安排好,就拖到了现在,而今岳毅已经动身,他们也该抓紧拔营了。   想到出来这么久终于能回去看到老父亲,岳昭就心情大好,思绪一转,她抿了抿唇,迟疑着问道:“伯父,安阳王……也会回京吗?”   “岳毅都被召走了,怎么可能少的了陛下的皇叔。”虽不知岳昭为何问起安阳王,张婴也没在意,随口就说了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道,“听说你那里有一个从白神王城搜罗来的好东西?”   “哪有什么好东西,伯父你别听他们胡说!”   到了手的东西,岳昭又不傻,大大方方的不承认,一副你拿我奈何的模样。   “咳,你这丫头!”被看破目的的张婴看她这滚刀肉的样子就牙疼,“你要那有什么用?”   岳昭才不管,起身要走,又回头笑眯眯带着一点狡黠:“怎么没用,我要拿去送人的。”   作者有话说:   张婴:第N次感叹这么好的苗子不是自家的。   岳昭(斜眼):可亏不是你家的。 第141章   洪昌十年,五月十五,征虏大军班师回朝。   沿途各城百姓夹道欢迎,大军行至离京城十里处,张婴下令全军停下整顿,马上要进入京城了,无论是将军还是兵卒都知道,进了城门会有百姓迎接,这是元帅给他们时间打理一下,总不能风尘仆仆就进了京。   岳昭也带着楚念等人回去换了身行头,顺带把战马也迁出来,给老伙计身上的马鞍又擦了一遍,还有一直跟着她的亮银枪,虽然每次打完仗,岳昭都很注重给自己的兵器保养,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杆银枪在这段时间与白神打完仗后,枪刃变得比以往更加锋利,拿在手里都带着透手的寒意。   就连周厦都说,此物煞气更重了些。   待修整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张扬的帅旗迎风飘扬,张婴骑上战马,望着京城的方向大手一挥,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玄甲军里,他们几个小辈都是第一次在京城见到这样的场面。   虽然之前在重阳关出门打蛮子回来,也能有这般待遇,但这么多人夹道欢迎的场面,还是让他们免不得心潮澎湃,碍于要保持住自身形象,所有人脸上都是肃穆的表情。   就连平时最跳脱的沈岐,都是一副高冷模样,看得岳昭哭笑不得。   刚一进城门,众人打眼瞧见城门两侧,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街小巷乌泱泱的人群,有些地方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不止是店家的门廊,就是茶馆酒楼靠着街道的包厢窗户,都挤满了探出头的人,每个人的脸上或是兴奋,或是崇拜,或是敬仰,直把城门到皇宫的街道都塞得满满当当。   一如当初离开吉州城时,百姓们送别他们的热情。   人群的热情很快感染了众将士,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慢慢接受,最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挺直胸膛,哪怕是走在队伍最后的小兵,都握紧了手里的长戈,跟着队伍的节奏,踏出统一的步伐。   最初,他们只是为了一口饭,为了不被饿死,入了军营,上了战场,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什么家国天下,他们也懂不了什么大道理,离开京城时,有人麻木,有人害怕,有人惶恐不安,但此时归来的队伍,再没有愚钝之气,反而犹如已经挣开了眼的猛兽。感受到了真实的血肉战场,亲身经历了无数伤亡,而今回来,看到了身边还活着的,为他们的归来发自真心的雀跃着的人们,他们才真的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悟。   这种感觉对于沈岐而言,同样是新奇而又新鲜的。   他余光在街上寻找着,直到在一个巷口的拐角,看到了一直想要见到的人,站在那里的老者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不是什么好料子,身上却干净整洁,仔细看去,他左边的袖子空荡荡地飘在身侧,被风一吹,掀出几分弧度,老者满头灰发,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对他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沈岐忍着想要涌上来的泪意,再绷不住脸上的神色,对着那人笑中含泪地招了招手。   师父,沈岐活着回来了。   岳昭绷着脸跟在张婴后面,无视头上洒下的鲜花手帕,和周围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她目视前方,仿佛那里有无数吸引着她视线的东西,心里想着不能跟沈岐似的笑得那么傻,但耳边总会冒出几句——   “别挤了!别挤!老子鞋都要挤掉了!”   “哎呀!那边那个小将军这么年轻啊,长得可真俊!”   “哎!这是女将军吧,乖囡快看!肯定是岳家的女将军!看起来可真威风,听说人家在外面立了大功呢!乖囡以后也做这样的大将军好不好?”   余光扫见说这话的妇人抱着怀里一两岁的女孩儿,岳昭挺着的背不自觉又直了几分,而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脸冷酷的楚念。   岳昭:“……”成,成吧。   知道他们今日凯旋回京,萧瑜亲自率领百官来到宫门处迎接,望着徐徐入京的大军,想到白神使臣亲手呈上的降书,萧瑜心情大好的想要和身边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不曾想转头就看见皇叔盯着前面,一双桃花眼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萧瑜:“……”怎么突然感觉皇叔怪怪的。   “皇叔,如今心头大患已经解决,朕晚上也能得以安眠了。”   尽管觉得不对劲,但萧瑜还是将心里的感受分享了出来,他是真的高兴,经此一役,察合与白神最少十年内都不敢再犯未国,也给了他们自己休养生息的机会,待新政施遍天下,属于他造就的盛世终会到来。   听见萧瑜的声音,萧胥然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继续贪婪地看着下方即将走来的大军,但口中应承道:“陛下勤勉于政,未国百姓会越来越好,我朝也会愈发昌盛。”   看着明目张胆敷衍自己的皇叔,萧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摇摇头,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见皇叔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大军行动的马蹄声清脆入耳,抬眼望去,银枪红马,一身明光铠的小将军在一众老将中格外显眼。   萧瑜看了看岳昭,又看了看皇叔,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微不可见的瞪大了眼睛。   ……他好像明白了,皇叔为何一直不肯成婚。   这,皇叔喜欢的,还真是满天下只有这一个啊。   大军走到宫门,为首的张婴顿时下马,带着身后诸将跪下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萧瑜赶紧上前一步,将老侯爷扶起,脸上带着温润的笑,道:“爱卿不必多礼,都快快平身吧。”   “谢陛下。”   岳昭随着大流站起身,偷偷扫了一圈,先是看到了站在萧瑜身侧的老父亲,而后才看到一直看着她的花狐狸,萧胥然穿着一身紫色朝服,黑发束起,戴着顶嵌玉银冠,腰间挂着的白玉晶莹润泽,修长的身体迎风而立,整个人风神俊朗中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看到岳昭抬眼看他,一双眉眼忽地散出暖意,唇角微珉,对着岳昭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岳昭收回视线,眨巴了两下眼睛。   怎么今天的花狐狸,好像在发光?   一旁不动声色的岳毅咳了两声,站出来打断了两人间有些令人不适的气氛,对着萧瑜抱拳道:“陛下不是早就命人在武英殿设宴,要犒劳归来的将士……”   “对,瞧朕都要忘了时辰。”萧瑜一拍脑袋,大笑道,“众爱卿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如此又寒暄了几句,众人便跟着陛下走到了武英殿。   武英殿早已装饰一新,两侧的宫灯将店内照的亮如白昼,御座两侧的九龙香炉飘出淡淡的香味,内侍宫女身上的衣服都收拾得格外整齐,低头恭敬地引着众人落座后,萧瑜站起身敬了三杯酒,道:“今白神来降,诸位凯旋而归,朕心甚慰,此番归来,必要犒赏三军,尔等有功之臣,朕一个都不会忘记!”   众将闻言,赶紧起身谢恩,齐声道:“臣等叩谢陛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武英殿中也越来越热闹,这场庆功宴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众人才被一直陪到最后的陛下放过,一一送到了宫门口。   一直都在喝水还被夸酒量好的岳昭:“……”她要说她喝的不是酒,你们信吗?   岳毅看着好像黑了一层又瘦了一层的女儿,就觉得心里的疼惜都要放不下了,打仗时白神那边恰逢冬季,诸事不便,自家昭儿还屡建奇功,刚刚酒宴上,过来敬酒的武将,哪个不羡慕自己?   就连张婴那个老头子都没忍住,跟他说了好了几句可惜。   拍了拍岳昭的肩膀,岳毅刚毅的脸上浮出几分笑意,道:“我儿瘦了。”   只是这四个字,让再苦再难都没有掉过眼泪的岳昭心里一酸,眼中就带上了些许湿润,她吸了吸鼻子,咧嘴傻笑:“阿父也瘦了。”   站在宫门口的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息,而后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岳将军留步。”   听到声音的岳毅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咬着牙转身抱拳:“安阳王殿下,天色已晚,有事不妨明日再议。”   有什么事是不能明天说的?没看见自己父女俩正在交流感情?   虽然两个人一起打了察合,这位安阳王殿下还帮着自己守住了将军府,保住了那几位老人,但这些都并不妨碍岳毅看他就觉得碍眼。   他家的女儿有多好他不知道?   别以为他是默许的态度,这人就要得寸进尺!   当着小将军的面,萧胥然哪里敢和岳毅对着说,只能伏小做低,笑道:“岳将军勿怪,实在是我唐突了。”   见他上来先是认错,岳毅也不好揪着不放,便道:“殿下叫住臣和小女,所为何事?”   赶紧说出来你想干什么,他还急着带昭儿回去,李伯在家里炖了一下午的好汤,再不回去,肯定要当着他们的面掏手绢。   感觉到了面前人的不耐烦,萧胥然也不着急,而是转眼看着岳毅身旁的小将军,温声道:“小将军刚回来,定是要多歇息几日,就是,此时京郊绿草盈盈,正适合踏青,不知小将军何时有空,肯赏脸一观?”   闻言,岳毅瞪大了眼睛,拉着岳昭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气,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岳昭倒是轻轻一笑,看着萧胥然道:“既然殿下盛情难却,那就三日后吧。”   见花狐狸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岳昭看了眼老父亲,话锋一转。   “就是,殿下应该不介意臣多带几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萧瑜:皇叔你是认真的吗?   岳毅:当着我面?你几个意思???   ————————   今天更新晚了,嘤,抱歉抱歉。 第142章   尽管那日萧胥然十分唐突的在宫门口,把小将军父女拦住,还当着岳将军的面约小将军出来玩,但萧胥然也没想到,小将军喜欢热闹,想多请几个人。   这有何难?   反正自己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萧胥然并不介意多来两个人一起踏青,左不过就是跟在小将军身边的那些人。   正了正自己身上的靛蓝色长袍,摸着袖口镶绣的银丝边流云纹,萧胥然转身看向青和,有着十几年的默契的青和瞬间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正正经经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看着主子眉间那点红痣,肯定道:“主子今日出去,定能得到好些鲜花手帕。”   见主子眉头微皱,青和瞬间灵光一闪,加了一句:“岳姑娘看到,一定也会喜欢的。”   青峰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跟在青和后面点点头:“嗯。”   听到这话,萧胥然才安然坐好,小心地展了展衣摆,长舒了一口气。   安阳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岳府门口时,岳昭带着身后的楚念和方洛恰好踏出府门,想着今日是出来游玩,以方便为主,岳昭和楚念便穿了一身劲装骑在马上,方洛向来都是衣裙装扮,自然是聘聘婷婷地走向了准备好的马车。   萧胥然见到英姿飒爽的小将军,赶紧抬脚下了马车,走到岳昭身前,笑道:“是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   岳昭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花狐狸好像……今天也在发光?   “没有来晚,我们刚好出来。”   要不是老父亲非要拉着她们交代了半个时辰,她们早就出来了。   没错,今天一早岳昭就看见自家老父亲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本来就是出门游玩,岳昭也没有意见,谁知临出门时,宫里来人,说陛下口谕,召岳毅大将军进宫。   时机卡得太好,老父亲甚至有些想骂人,临走时便格外叮嘱,让她注意不安好心的人。   萧胥然看了看岳昭跨i下的枣红马,又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回头对着青和道:“你们坐车吧。”   ……他要跟小将军骑马。   青峰青和对视一眼,青和默默从马上下来,将自己的马让给主子。   一旁目睹了全程了楚念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反而慢慢勾起了唇角。   她们要去的是萧胥然在京郊的庄子,那庄子旁有几座山,此时早已过了踏青的最好时候,但山上依旧郁郁葱葱,春山如黛,温暖的微风吹来,带着不可言说的舒适。   和曦的阳光下,岳昭惬意地半闭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拉紧缰绳,让马儿走慢一点。   萧胥然落后于岳昭半个身位,一双桃花眼闪着细碎的星光,望着眼前一直让他挂在心上的人,手掌不自觉地伸向衣服内袋里的荷包,用上力气紧紧攥住。   到了地方,萧胥然引着众人走到早就布置好的亭子中,此处地势高,远目望去,山间翠鸟鸣啼,让人心旷神怡。   就在岳昭沉浸在安静美好的氛围中,享受这些生灵带来的美好时,耳边传来一段人声,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声音道:“我说你行不行啊?你这一身蛮力如今有了用处,还不赶紧在我表妹面前好好表现,表妹,你帮他做什么,上来跟我们一起坐着,他一个人足够了。”   说完,另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就是,你要是不行,我也是习武的,还是我来吧。”   “郭明济!就算你是我表哥,也不能这么欺负他,你要是再这么对王兆,你就别跟着我们去了!”   听到这个声音,岳昭半合的眼睛忽地睁开,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抬脚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唯独方洛和萧胥然耳力不似她们这些习武之人,但也跟上了岳昭的脚步,瞧瞧她要做什么。   靠到近前,众人就看见了一辆有些华贵的马车,车里坐着两个她们不认识的年轻人,瞧着外表这二人年纪应该和她们差不多大,身上的穿着看起来也是有些来头的人,而马车下,王兆整洁干净的衣服赫然沾上了不少黑泥点,让人想忽视都不行,他双手用力地搬着已经陷进泥坑里的车轮,车夫在前面催着马努力配合着,但轮子陷得太深,车上又重,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周曼语站在一旁想要拉王兆离开,小姑娘气得满脸通红。   简直欺人太甚!   周曼语恨恨瞧着马车上安然坐着的人,手上拉着王兆偏还拉不开,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来昨日听到王兆哥哥说大家一起去踏青,她今日还换了一身最喜欢的衣裙,谁知道表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非要跟着一起来,母亲还叮嘱她好好带表哥多转转,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表哥,这人总喜欢在人后欺负她,车上另一个是表哥的朋友,班家班治,她也是第一次见,如今看来,也是个讨厌的人。   周曼语正生气,王兆还朝她傻笑:“曼语,你也上去坐着吧,马上就好了。”   “不许抬!”周曼语拉着王兆的手臂不松手,语气都有些急了,“咱们走!”   这傻子,没看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吗!   车上的郭明济视线落在周曼语拉着王兆的手上,眯起了眼:“我说表妹,男人,就得有气量,尤其是找托付终身的人,就更不能马虎了,王兆兄弟愿意抬,你拦着做什么?”   “可不是,还得找有危难愿意挺身而出的才行,像是那种只会坐在车上看着你忙前忙后的烂人,曼语妹子你可得有多远离多远。”   方洛看不下去了,话到嘴边张口就来。   这两个人摆明了想找借口戏耍王兆,哪儿来的这两根葱,当她们重阳关没人了吗?   这话说得忒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一下把车上两个人都给得罪了。   郭明济冷着脸看向来人,就见打头的是两个穿着劲装的女郎,眉眼有些不屑道:“好好的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些拳脚武艺,练得再好还能比得过男子吗?我班兄练了十几年才有所作为,没事别学岳家那个女将军,说出去都贻笑大方。”   “郭弟说得有理,这京城最近总说那个女将军在外屡建奇功,弄得各家小娘子都学着穿男装,甚至好些还要练练拳脚,要我说,女子就该好好待在闺阁,做些刺绣女红,贤淑秀美才是,战场?那是女子能去的地方吗?”   “所以啊,表妹你学些医术,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要总想着跟别人往外跑,那个什么女将军建功立业,别以为多了不起,恐怕其中啊,有不少蹊跷呢。”   ……两个人在车上你一言我一语,话题逐渐从批判王兆到数落岳昭。   岳昭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想笑,这种质疑她哪怕是在重阳关都从小听到大,还怕这会儿这两个人说的这些?   她没生气,身后的萧胥然却是忍不住了,这两个人竟然在他面前质疑小将军?   刚想上前教训这两人,就被横在身前的手臂拦住了去路,抬手想将这手臂拉开,萧胥然蓦地怔了怔,顺着手臂看到小将军带着笑意的眼眸,只觉得‘轰’一声,热意漫上耳边。   抬起的手忽地抖了一下。   岳昭瞥了眼花狐狸泛红的耳垂,嘴角悄悄翘起几分弧度,施施然走过去,拉开站在车下的两人,让前头驭马的车夫也跟着停手,转头示意花狐狸让人把王兆两人带下去换件衣服,自己则站在车轮的位置处,抱臂道:“马车都陷进去了,您二位也走不了,遇见就是缘分,我就来帮个忙吧。”   说罢,不等车里两个人还说些什么,岳昭上前一步,单臂抬起车轮,“毫不费力”地将陷进去的车轮抬了起来,马车顿时向另一边倾斜。   车上两人没预料到王兆抬了半天的车轮,被一个姑娘轻轻松松抬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另一边倒去,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只挥舞着手臂乱抓,匆忙将身形稳住。   郭明济被吓了一跳,指着岳昭,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利:“你你你……”   “哦,我啊?”   一只手还在扯着车轮,控制住马车平衡的岳昭满眼无辜地望着郭明济,字正腔圆,声音洪亮道:“不才,在下就是你们刚刚说得那什么岳家的女将军,岳昭是也。”   班治到底是会些武艺的,腾身一跃下了马车,站在马车的另一边,似是有些不服输,伸手顶住车厢,想压过岳昭的力道,将倾斜的马车压下来,奇怪的是,任他怎么使力,硬是压不下去半分,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岳姑娘,你再不松手,班某可不保证不会伤到你。”   班治望着岳昭,一脸正色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有人嗤笑一声,他不悦地望去,就看见了俊俏不凡地萧胥然,对于这种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班治向来没有好脸色,撇过脸道:“堂堂男子,竟只会躲在女子身后,真是叫人瞧不起。”   萧胥然咋舌,而后看着眉眼弯弯的小将军,理直气壮地抻了抻袖子:“有人护着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昭昭就是这么厉害,你比不过的。”   一席话轻描淡写,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班治没想到自己这番羞辱,这人不仅不羞愧,反而还一股引以为荣的模样?   楚念则是暗暗看了岳昭一眼,见她虎牙都笑得咧出来了,转而翻了个白眼。   真是没眼看。   作者有话说:   班治:就知道躲在别人后面,你不羞愧吗!   萧胥然(理直气壮):不羞愧。   楚念:呵。 第143章   郭明济看得出来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也不敢在马车上继续装柔弱,扶着马车颤颤巍巍地爬了下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杠上了。   你说杠上就算了,他还在马车上呢!   岳昭扫了一眼还想加重力气的班治,抬头望了望天色,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便道:“既然人已经安全了,那我……可就松手了。”   说罢,就将伸出的手臂往前一摆,又收了回来。   倾斜的马车骤然失去支点,在那两人惊恐的目光中‘轰’一声砸在地上,车轮错开泥坑的方向,落在坚实的路面,震得马车颤了几下才安稳下来。   “你这人怎如此无礼!”郭明济快步绕过马车,指着岳昭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岳昭听得好玩儿,挑着眉故意学他说话,余光见到王兆带着周曼语走了回来,便扬声道,“曼语,你这表哥……说话一直是这样吗?”   “昭昭姐姐,我也不清楚啊,我与表哥多年未见了。”   周曼语捂着嘴偷笑了一阵,才走过来拉住岳昭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道:“谁知道这才见面,表哥怎么说话就结巴了,昭昭姐姐,都是我阿娘非要让我带着表哥一起出来,不用管他们,咱们待会儿去做什么呀?”   要不是阿娘的命令,她才不想带这两个人出来,不仅欺负王兆,还敢说昭昭姐姐坏话,她今日是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不然非要在他们茶里下巴豆粉!   瞧着娇娇俏俏还会跟自己撒娇的小妹妹,岳昭便将那两人跑到了脑后,回头望向萧胥然,笑道:“我看你在凉亭中着人布置了炉子,将马牵来,咱们打点野味炙肉吃吃?”   走到凉亭时,她就瞧见了边上的几个用来烤肉的炉子,现在天色刚好,进山里不出多久就能打几只猎物出来。   对于小将军的要求,萧胥然向来没有不应允的:“我这就让人把你们的马都牵来,放心,若是兴致上来了,也可比试一番,天色若是晚了,咱们就在庄子里住下,这里房间甚多,住的开咱们。”   “哎哎哎,这种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班兄,岳……姑娘,想来你们应是不介意的吧?”   许是看出来这里的人都不太想带他们一起玩,郭明济生怕自己和班治被她们丢下,看了眼岳昭身边的表妹,郭明济到底是把班治给拖了进来。   人家都这么说了,岳昭也不想让周曼语难做,转头看向了花狐狸。   问她做什么?这又不是她的地方。   萧胥然见小将军望向自己的带着询问的目光,浅浅勾出几分笑意,才对着郭明济道:“来着既是客,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话说出口,郭明济才想起,到了现在自己二人都还没正式报出家门,见这小白脸这么上道的问了,故意施施然整理了衣袍,小眼睛努力睁到了最大:“也没什么,云州郭家,家里做些布料生意,也不大,就是在云州能打听出姓名罢了。”   说完,又指着身后的班治,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位是班治,晋武伯家的小公子,如今的护军参领,手底下管着不少人呢。”   见这几个人听完都没什么反应,郭明济脸上的笑就有些不自然了。   往日里,只要听到他这么说,哪怕是京中二品大员家的公子都是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面前这几人平淡的态度,就好像在她们眼里,自己二人无足轻重一般。   云州郭家,晋武伯的小儿子……   萧胥然面上笑意不变,点点头道:“原来是二位公子啊,久仰久仰,来来来,将马牵过来。”   嗯?很有名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想着,岳昭又看了花狐狸一眼,就瞧见花狐狸递了个“不用在意”的眼神。   哦,那就不管了。   忽然,岳昭抬起的脚顿了一下。   她为什么读懂了花狐狸的意思?!   青和拉着几匹马走过来,马上已经配好了适合的弓箭,众人纷纷上马,准备朝林子里奔去,自觉失了面子的班治更是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他拿出弓箭,眼睛不断寻找着周边路过的猎物,誓要夺得头名,让她们开开眼。   他身后,王兆也催了催缰绳。   他可不傻,明知道那是曼语的表哥还要跟他对着干,他就是故意做出那副样子,曼语站在他这边的时候,他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本就是出来玩的,岳昭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便松开缰绳让马儿慢悠悠地跑,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周围,实在遇见了个笨的,才慢慢搭弓射箭,尽管如此,射出去的箭矢就没有落空过。   楚念是习惯了跟在岳昭身边,便走在岳昭不远处,一旦有风吹草动,锐利的视线就会刀一般划过去。   剩下的人坐在凉亭里,萧胥然倒是想跟着去,但岳昭临走前让他照顾好客人,等着她打猎物回来,就这么被小将军的笑晃了眼的功夫,骑着马的人就都消失在了视线里,没有办法,萧胥然只好带着方洛和郭明济坐在凉亭喝茶吃点心。   方洛觉得无聊,便提起裙摆走到了一旁的小桌,用上面的茶具开始点茶,这还是她小时候跟着学的,许久不做,手都生了。   “还未请教公子是哪家的?”   女郎自顾自开始点茶的行为,甚是合了郭明济的心思,在他看来,男子之间谈话不需要女子插嘴,看面前这人样貌不凡,郭明济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我啊,是京城中楼家的远房亲戚,不值一提。”萧胥然故意挑了这个身份,而后淡笑不语。   “哦,原来是楼家。”   郭明济的嘴脸霎时搭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带上了几分讥讽。   现在这京中,谁人不知楼家早就被圣上厌弃,自楼太傅死后,楼大人自请外调都没得到准许,可见没什么功绩不说,情分都消磨的没几分了。就凭那个无故在皇宫跳下广寒阁的皇后,圣上没追究楼家的罪名,都是当今宽宏大量,早些年的楼家的人谁见了不得迎上来奉承几句,现在嘛,呵。   思及此,郭明济便垂下眸子喝茶,再没与萧胥然说些什么。   他这样的做派也在萧胥然预料之中,这样的人不来纠缠,对他来说就是好事,移开目光,看向那边动作越来越熟练的方洛,想到之前青和查来的消息,他终是开口试探了一句。   “最近听闻季常大人在翰林院格外受那些老大人的青睐,想必下次考核之后,定能成为侍读学士,就是年纪轻轻还未成家,好几家大人都想把自家女眷嫁过去,总是被季大人婉拒。”   闻言,方洛点茶的手微不可见地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将壶里第一开的茶水倒出去,抬眼看了看面前两人,淡淡道:“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季大人官运亨通这是好事。”   见有些眉头,萧胥然便接着往下道:“不仅如此,季大人还亲自跑了不少酒楼,学起了厨艺,京中现在不少人提起他,都笑他是疯魔了,好好的大人不做,非学起了厨子。”   还没等方洛有什么反应,郭明济倒是来了兴趣,放下茶杯,一拍桌子道:“可不是嘛!大好的男儿,翰林院学士啊,这可是‘宰相种子’,学什么庖厨之事,那书上不是说了,君子远庖厨,你看这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砰!   茶碗撞在桌子上的声音响在耳边,郭明济吓了个仰倒,他刚想拍桌子骂人,就被萧胥然按了下来。   方洛松开裂了一条缝的茶碗,站起身冷声道:“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君子心善,要保持高洁的不忍之心,不是说男子就不该下厨房!”   “下厨房怎么了,下了厨房他就不是翰林院学士了?怎么就让人瞧不上了!”   之前季常来岳府吃饭的事情,易凯他们后来都告诉她了,一道菜吃倒了两个人,这么大动静也没法瞒住她,王兆出去喊大夫的时候,她就知道岳昭她们那顿饭的用意了。   这样才高八斗的年轻才俊有意于自己,说不开心那肯定骗人的,只是那道菜……   后来她跟着昭昭去了白神,这人就没了音信,她以为她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未曾想,这人竟然去学厨艺了?   方洛抿了抿唇,挺直的背慢慢松了下来。   人家到现在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越过界限的话,她怎么就知道季常这是为了自己?   说不准人家心里早就有了别的贵女,她这样身有官职,还见过血的女官,这京中谁家敢要?   郭明济还像张口说些什么,就看见身边这位公子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感觉,但他想说的话,就这么噎进了肚子,不想露怯,索性拿了块点心慢慢耗着。   见郭明济安分了,萧胥然拂了拂袖子,翘起嘴角道:“好些人都不明白季大人为何如此,更有甚者都问到季大人跟前了,你猜他怎么说的?”   方洛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心思,悄悄抬眼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安阳王殿下。   “咳咳,在下心仪之人不善厨艺,为了讨她开心,某就自己去学。”学着季常那慢条条的腔调,萧胥然说出了当日季常回答那人的话。   “呦,季常真是这么说的?”   岳昭带着手里不多的猎物,悠悠走了过来,听见花狐狸的话,还不忘打趣道:“也不知,季常大人心仪的那位女郎现在厨艺变好了没有……”   “昭昭!”   方洛被她这么打趣,笑骂了一句,在军中这么些年,方洛早就不怕这种话了,不仅不羞赧,反而扫了一眼萧胥然。   “是啊,比不上你,我可不会一刀宰了鸡头,让那身子满院子跑,抓都抓不住。”   听见这话,就是楚念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还是好几年前,方洛非要岳昭帮她杀鸡,刚好当时岳毅将军有事寻岳昭过去,岳昭有些急躁,一刀就把鸡头给剁了,抓着鸡身子的嬷嬷一个没看住松了手,众人就见那只没了头的鸡满院子跑,也没人敢抓。   幸好那只鸡跑了几步就倒了,就是那些鸡血都浪费了,心疼的嬷嬷想骂还不敢骂。   “嗨,不说这些了,咱们点炉子,点炉子。”   岳昭讪笑着挠挠头,走到炉子那边把东西都拖过来,青和使唤着青峰把调料都取来,送到众人跟前。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班治的身影才缓缓显了出来,马后拖着十数只猎物。   闻着满院子的炙肉香气,肚子里咕咕出声,他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喊:“我都还没回来,你们就吃上了?!”   就没人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就连端着盘子吃得正香的郭明济都停了下来。   这……   好像还……真把林子里这个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那不是,手快了些嘛,力道没控制住。   萧胥然:不愧是我家小将军,杀鸡都如此有大将之风! 第144章   尽管大家把尽心尽力比赛的班治给忘了,但见他回来,也不客气,当下就把他马后的一只獐子取了过来。   王兆一边把手里的獐子递给正在处理猎物的青峰,一边揽着班治的肩膀,把他带到桌子边坐下。   “别生气呀,你这不是正赶上了,来来来,先吃点儿。”   说着,还把郭明济面前的一盘子肉端到了班治跟前,又拿了个干净的海碗倒满酒,放在他手边。   郭明济早就被这几人给灌得迷迷糊糊,听见动静,想撑起身子看看,但一抬头就头晕眼花,甩了甩头,又无力地倒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喝……喝不了了……喝……”   班治:“……”   他就是多打了几只獐子回来晚了,这到底错过了什么?   怎么带他来的郭弟就喝成这样了?!   “沈岐!小易凯!张腾!”王兆挥手,示意三人过来,指着他们对班治道,“这都是我兄弟,今天他们当值,下值了才有空过来,班兄,咱们今天不醉不归!认识就是缘分,不说了,喝!”   话音落,王兆对着过来的三人挤挤眼,抬手就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三人顿时心领神会,沈岐还拉着张腾,对着班治笑道:“这位可是靖平侯,不对,现在该叫靖国公……家的张公子,金吾卫的佥事指挥使,这酒,你得喝吧?”   班治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这几个应该都是身份不凡的人物,他今日本是被郭明济拉过来为难王兆的,现在给人撑腰的来了,还好,顶多就是被他们多灌几碗,再说他自己酒量本身就不差。   把嘴里塞的半盘子烤肉囫囵咽了下去,班治端起海碗,站起身对王兆告饶:“我就是跟着郭公子来凑个热闹,能认识各位也是意外之喜,王兆兄弟,今日……对不住了,我说话就是直了些,你别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我也就是灌人狠了些。王兆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一片和善:“怎么会在意?能结交到班兄这样的人,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说了,喝!”   岳昭跟楚念她们坐在炉子边,就看见那边已经虚伪地拼起了酒,将手上的肉翻了个面,又刷了一层蜂蜜,炉火高温的炙烤下,一股独属于獐子肉的甜香散发出来。   撒上调料,岳昭把肉片好放在盘子上,按照自己的习惯,又加了一撮辣椒粉,红红的辣椒粉均匀地铺在烤肉上,辣味混合着肉香,让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岳昭找了双干净筷子,偷偷夹了一块,递到了一直坐在她旁边拿着扇子给炉子扇火的花狐狸嘴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花狐狸的反应。   萧胥然愣愣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烤肉,抬眼看到小将军带着笑意的眼神,炉子里摇曳的火光映出他有些泛粉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举动。   这反应有些出乎岳昭的预料,她以为花狐狸最起码也该是拿个盘子把肉接过去,再跟她道个谢什么的,却没想到这人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眼见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岳昭干脆硬着头皮把筷子收回来,讪笑道:“这个我辣椒粉放多了。”   好在她刚要收回来手,萧胥然终于有了反应,伸手一把握住了岳昭的手臂。   他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岳昭的眉眼,一双桃花眼弯了弯,身体慢慢前倾,粉色的唇靠近筷子上那片涂满了辣椒粉的肉片,在岳昭微微瞪大的眼神中,把肉片叼了过来……   啊这……岳昭心道,花,花狐狸怎,怎么不太对劲。   两个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思来想去的岳昭还是决定先把手边的这盘子烤肉送到楚念那边,王兆那边进入了拼酒的白热化阶段,而女眷这边也不落俗套,几个风格各异的姑娘一人面前也是满满一海碗,周曼语想换成酒杯的提议,被方洛无情地压了下来。   贾乐乐是下午跟着张腾一块儿来的,这会儿也不顾什么世子妃的端庄大方了,伸手把袖子往上捋了捋,率先和几位妹妹碰了一下:“这一碗,是给你们接风的,你们可算是都平安回来了。”   她牵挂的人本就不多,这一回还差不多都去了战场,这些日子她是提心吊胆又不能表现出来,在外交际不能丢了脸面,在内执掌中馈更不能慌了神,只好天天往城外的佛寺跑,整个京城周边大大小小的佛寺,不论灵不灵验她都去拜了,什么都不求,就求这几个人能活着回来,这会儿看她们一个个不仅活蹦乱跳,还没缺胳膊少腿,贾乐乐就真心觉得自己没白跑。   楚念几人回来后才知道,乐乐姐姐为了她们到处求神拜佛的事情,说不感动也是假的,都跟着她举起海碗,喝干了碗里的杜康酒。   恰好这时岳昭端着盘子过来,看她们喝得开心,视线就落在了那坛杜康酒上。   她也好久,好久没喝过了,没办法,楚念她们看得太紧,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贾乐乐早在岳昭烤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与萧胥然之间的举动,扫了眼还在往这边看的安阳王,又脸上还带着热意的岳昭,漂亮的杏眼闪过一丝狡黠,把岳昭拉到身边,借着那一点酒意笑道。   “你这个小混蛋,知不知道你上了战场,我有多担心你!”   “知道知道,乐乐姐姐对我们最好了。”   “那,那你,喝一口,剩下的我干了。”   方洛当即就想站起来把人劝住,别人不知道,她们还不知道岳昭喝了酒是什么德行,虽然现在她酒品好了不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那还坐着个之前被调戏过的安阳王。   两人一个想灌一个想拉,楚念帮谁都不好,只能端坐着不管,谁知这边还没争执出结果,一道清冽的男声就响在彼此的耳边。   “我来帮她喝吧。”   转过头,贾乐乐就见到已经走了过来的萧胥然,她挑挑眉,杏眼一转,悠悠道:“那也成,不过,你来……就不是一口了。”   说罢,寻了个新的大海碗斟了满满一碗放在萧胥然面前。   跟脸差不多大的海碗里荡出一点酒水,映出贾乐乐明艳的脸庞,下一秒,萧胥然就听见她意有所指道:“我们昭昭啊,现在虽然得胜归来,但以后,可还会上阵杀敌的,但就凭她现在的名声,这京城也没什么人家敢娶,别说她,就是念念也一样,岳府里老祖母都要愁死了,她们还都不着急。”   人精似的萧胥然哪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只道:“您说得,我都明白了。”   比起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萧胥然更偏向用行动说话,他知道她们都在担心什么,但这些话,他更想说给小将军听。   岳昭本还挺高兴,今天能捞到一口杜康,这可是她特意挑来的十年杜康酒,外面拿着钱都买不到的好酒啊,结果花狐狸这么一说,她现在是一口都捞不到,只能干看着花狐狸仰头把一碗十年杜康喝完了。   这……行吧,今儿是一口都喝不到了。   这还是众人回来后第一次聚在一起痛饮,班治酒量还真是不错,跟着王兆他们喝到了月上中天,女眷这边早就散了,被丫鬟们一个个送回了厢房,唯独一滴没沾还从头到尾都在烤肉的岳昭神智清醒,吃了个肚圆。   青和喊上人把躺在桌子上的这些都扶回去,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下人,带着青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转眼间,整个院子只剩下了岳昭和萧胥然。   见天色有些晚了,岳昭也拿着布巾擦了擦手,准备离开,可刚转身,手臂就又被人拉住了。   萧胥然喝完那一碗酒,现在酒意上来,整个人只觉得无比清醒,五月的夜风还带着些微寒意,他并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浑身都冒着热意,他本没想着做什么,只是想跟小将军多待一会儿,可不知怎的,还没等他想好说辞,手就已经把人拉住了。   看到小将军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脱口而出:“小将军,你还记得那年你喝醉后做了什么吗?”   完了。   萧胥然身上的酒意又褪去几分,想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岳昭的酒品。   岳昭也被他这句话弄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如果论起岳昭这辈子的尴尬瞬间,萧胥然提起的场面足以位列前茅,同理,她认为在萧胥然这边,应该也是一样的,毕竟谁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当今陛下的皇叔。   “这……你说我,记不记得呢?”   仿佛没有听到这话,萧胥然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那枚珍藏着荷包。   天青色的荷包颜色不再如当初那般鲜艳,一看就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了许久,边角还带着几根断了的线脚,即便如此,主人也没想过换掉。   岳昭看着花狐狸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决定安静听着。   “这朵花,我让人制成了干花,又泡了特制的香料保它不腐,而后,它就被我藏在了这个荷包里,一直贴身带着。”   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天上,月色盖住了群星闪烁的光芒,但这一刻,岳昭好像从萧胥然那双桃花眼中看到了漫天星光。   萧胥然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小将军,那视线中带着他都未曾察觉的炽热,坦荡,还夹杂了些许期待与忐忑。   “小将军,我心悦你。”   “你看……你我都到了年岁,我还比你大上许多,若是你不嫌弃,也心悦我好不好?”   这句话说出口,萧胥然的心就控制不住狂跳起来,他微微闭了闭眼,却不肯收回手里的红花,他捧着那朵花,就像捧着自己的心。   他站在那里,如同跪在衙门大堂之上,等待大人赦免的囚徒。   作者有话说:   萧胥然: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比小将军大六岁,也算个老男人了。   岳昭:这老铁……挺客气哈。 第145章   岳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从花狐狸说完那句话后,她拉着人就往山上走,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她的目的地是白日里打猎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小山坡,岳昭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觉得那里是个好地方,不知不觉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原本紧闭着的木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而后被人完全敞开,露出里面蹲着的一帮子人。   “怎么就走了呢?昭昭怎么不说话啊?”贾乐乐一脸的兴奋,还带着些意犹未尽道。   “夫人,她们不会是害羞了吧。”张腾伸出脖子望了望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中的戏谑挥之不去。   她们身后,楚念抱着双臂,微微勾着唇角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将军耳力很好的。”   你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你们觉得很小声,实则听在将军耳中,可是清晰可闻。   周曼语还在一脸傻笑的抱着王兆的手臂,喃喃着:“天哪,安阳王殿下也太会说了……”   听见她的话,王兆默默回顾了刚才听到的话,想着先记下来,哪日他也说给曼语妹妹听。   只有方洛一脸深思,沉声道:“昭昭给殿下送花……殿下那个时候就看上昭昭了?”   那也太早了吧?那时候昭昭才多大?这安阳王殿下……不会吧?   “姑娘千万别多想。”   青和带着青峰一个纵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赶紧解释道:“方姑娘,我们主子不是你想的那样,那,那朵花,主子只是让我们放起来,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青峰将它制成了干花,放了起来。”   说着,还看了看青峰,青峰见状,便朝着方洛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对于安阳王身边这两个贴身护卫的性子,方洛也知道两分,扫了眼一脸认真的青峰,她勉强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儿,又看向青峰道:“那你们主子……是什么时候让你们把干花拿出来的?”   话音刚落,众人默契住了嘴,动作统一地看着门口两人。   青和:“……”   他该怎么说?   就连他都没注意到,主子什么时候把这朵干花找出来了,还拿了个荷包装起来贴身带着。   只是当他们注意到的时候,这个荷包上的花纹便已经有些旧了。   岳昭一时脑子发昏,拉着粉面赤耳的萧胥然走了许久,才走到地方,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从最开始两人之间的见面,重阳关外送这人回京,到七年后她回京在池塘边看到的萧胥然,送她出京城的萧胥然,给她寄兔子花灯和糖画的萧胥然,写了厚厚家书的萧胥然……   听完萧胥然的话,岳昭心里涌上来的不仅有难以置信和不真实感,还有那么几分欣喜。   见小将军终于停下脚步,站在山坡上的萧胥然看着周围无边月色,夜风一吹,酒意更是上头,心里的些许委屈便藏不住了,反手拉住了小将军的手臂,有些狼狈,还带着点小心翼翼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也不必担心拒绝我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重阳关的事……”   萧胥然忽然有些后悔,今晚他不该喝那碗杜康酒的。   小将军情窍未开,这件事理应徐徐图之,他不应该忽然就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贸然把自己的一腔情谊说给小将军听,万一惹了小将军哪怕半分的厌恶,他……他该怎么办?   岳昭眉宇微蹙,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烦躁地挠挠头:“这儿,这里比那里清净,而且,而且风景也好。”   她总不能说,不止那扇门后面,就是房顶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吧,那些人还都以为自己没听到她们说什么,真当她是聋了不成?   扫了一圈周围,岳昭叹口气,找了个大石头,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自己坐了一半,把另一半空了出来,然后看着安安静静的花狐狸,拍拍旁边:“过来。”   萧胥然默默挪了过去,学着岳昭的样子,缓缓坐了下来。   交心的氛围有了,岳昭才随手揪了根草茎叼着,她心里也没什么章程,只能想到哪里说哪里:“你……什么时候,那啥,喜欢我的?”   萧胥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女郎,却始终有颗赤子之心,从不恃强凌弱,处于绝境之中,也依然□□,后来……我也不知怎么,就,就把那朵你送我的红花找了出来。”   说起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意,可能就是听到小将军武英殿求赐婚圣旨的时候,在那之前,他看到小将军,就觉得她浑身都有一种暖意,像是太阳一般,可就在那日,他掉了手里的酒樽,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想她和别人在一起,随后就是一种惧怕,惧怕,这么好的小将军被别人抢走。   萧胥然的目光太直接,直接到岳昭有些不敢直视,这目光仿佛三伏天的烈日,炽热到她无处躲藏。   可能是等了太久也没有回音,萧胥然的心慢慢低了下来,一直挺直的背也泄了力道,他低低吐了口气,把唇抿地死紧,一种不可言说的酸涩漫上心头,他有些无措地低下头。   半晌,岳昭倏忽开口:“你知道,我以后是要接阿父位置的,此番事了,我会回到重阳关,继续岳家人的命运,为大未守疆。”   萧胥然反应过来,说出了心里早就做好的打算:“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若是回到重阳关,我会请小瑜儿将肃州划为我的封地,你离开,我便自请去封地,你一样可以继续驻守重阳关。”   “那你应该也知道。”岳昭接着道,“我可是岳家的独苗。”   “这点我也想过。”   有关于他们之间的问题,萧胥然统统都想过。   “我,我们以后第一个孩子……”萧胥然耳畔红得滴血一般,但还是撑着说完了这句话,“就姓岳!”   岳昭面色有些古怪:“萧瑜能答应?”   “不用管他,论起来,我可是他长辈!”萧胥然回答得掷地有声。   殊不知,岳昭一直勾着唇角,看着花狐狸耳朵绯红的颜色慢慢爬到了脸上,眉间那颗红痣,都遮不住那些粉红,无边月色下,岳昭的牙根又有些发痒了。   回答完这些问题的萧胥然只觉得他已经用完了这辈子的勇气,他不敢看小将军,他怕看到小将军眼中出现他不敢接受的神色。   下一秒,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腰间的手臂拢了过去。   花狐狸的腰出乎岳昭意料的细,不同于这人平日里的老谋深算,两个人都吻得很轻,却都像是做出什么人生重大决定一样的认真,认真得近乎笨拙。   萧胥然心里酸,眼里也酸,但这些酸中,又带上了那么一点点回甘。   而后在岳昭想要退开时,又把人搂了回来,用力回吻上去。   他藏在心里,想了那么久的这抹暖光,终于照耀在了他身上。   一股热流忽然遍布京城,京城中的人们都忽地换了衣裳,脱下春衫,提前换上了夏衣。   皇宫里,到处行走的宫人也不敢多在太阳下面待着,做完活儿的侍人都找了个阴凉地方待着,偶尔有什么要外出的活计,都让手底下的小公公去做。   萧瑜在养心殿里喝着宝公公进上来的酸梅汤,天气热了,他也懒得喝热茶,原本想着今日批完奏折,就去御花园找个凉亭看看风景,或者去找岚嫔一起下下棋,虽然岚嫔出身武将之家,难得养得端庄贤淑,还有一手好棋艺。   结果最近一段时间显少能看到人影的皇叔,竟然今天一早就来了养心殿。   换平时,萧瑜也就跟皇叔探讨探讨国事,顺便被皇叔关心一下身体,然后皇叔就该干嘛干嘛去,但是今天这流程就没走完,因为皇叔看起来,好像,大概,似乎,仿佛,不太正常。   萧瑜:“皇叔?”   萧胥然:“嗯?”   萧瑜:“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萧胥然:“……有吗?”   “从你进养心殿到现在,皇叔你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萧瑜也不是笨人,不然也不会在皇叔他们出门踏青的时候,下了圣旨把岳毅召进宫,硬是跟人喝了一下午茶,“听说你和岳姑娘她们去了你京郊的庄子上游玩,后来呢?”   萧胥然:“后来就又来了几个人。”   萧瑜:“几个人?”   萧胥然:“就,周家小姐带了两个人,还有张腾他们后来也来了。”   萧瑜:“所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小瑜儿。”萧胥然看向书案后的侄子,一脸认真道:“你把肃州划给我做封地吧。”   萧瑜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朱笔,正襟危坐道:“皇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他对付楼家的手段太雷霆,让皇叔起了远离京城的心思,以为他是个忘恩负义,不能真心相对的帝王?不然那么远,那么偏僻的地方,皇叔怎么就偏要去那里?   萧胥然就怕他想歪,但又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便又道:“小瑜儿,你那后宫,记得常去,以前祖母总说,多子多福,你要努力啊。”   两句话让萧瑜又陷入了沉思,他皱着眉把话题拉了回来:“皇叔!所以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见躲不过去了,萧胥然才道:“要是两个人都亲上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人愿意嫁他?”   萧瑜:“这还用想吗?若不是想缔结良缘,怎会做如此出阁之事?所以你们是谁亲了谁?”   萧胥然:“那,那我更要去请人下聘了。”   空气忽然安静。   萧胥然好像又看见了那晚天幕上的那弯新月,微风吹过灌草的悉索声,夜禽拍着翅膀飞出树梢的声音。   还有小将军的……那个吻。   作者有话说:   萧瑜:所以你们到底是谁亲了谁啊?   萧胥然: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第146章   已经成功解决了自己人生大事的某人,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哪些改变。   依旧是待在府中修养,偶尔带着楚念她们去看看方洛与季常的发展,只不过身边总是会多出一个人罢了,就是这种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二天就会出现在眼前的感觉,让岳昭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惊讶着惊讶着,也就习惯了。   就是楚念这段时日翻白眼的次数增加了不少。   身边这两个人总是忽然就对着脸开始傻笑,这事儿换到谁身上,谁能平静?   自从自家方主簿知道季常因为学厨艺的事,被全京城的人当作笑柄,游玩回来的方主簿就坐不住了,但岳昭她们也没直接就放她出门,毕竟事情还是要打听清楚,才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怎么说都是温确的关门弟子,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方洛现在异常的平静,京城不是她们的地盘,但凭着自家的人脉,想知道什么来龙去脉也是不难的,既然岳昭和安阳王已经捅破了窗户纸,方洛用起青峰青和那叫一个顺手。   春末夏初的阳光还不算太刺眼,早就在酒楼订好了包厢的众人悠悠喝着茶。   萧胥然安静地坐在岳昭身边,手边放了一把黑檀木的山水画扇子,刚进来就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距离小将军最近的位置,没办法,心想事成的某人至今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还有着巨大的不真实感,以致于之后的三天内雷厉风行地请了媒人上门,把事情定了下来。   对此岳老夫人表示深感欣慰,尤其是得知了二人成亲后她们岳家依旧后继有人,就对这门亲事再没有任何不满。   谢天谢地,不然她死后就真的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到岳家祠堂上完香,顺便把这件事告知先人的岳老夫人,还顺带把想显现泰山威风的岳毅给压了下去。   可算了吧,真以为自家这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女将军,是个别人谁都想抱回家的香饽饽呢?   好不容易遇见个死心眼的,要真让你给搅和了,那你就去续弦给咱们岳家续香火!   被老母亲警告了一个晚上的岳大将军敛旗息鼓,而后上了奏折,为了家国边疆忙了一辈子的他想要回归岳府,这次回来,不仅女儿的亲事让他感触颇多,还有自己老母亲的满头银发也让岳毅彻夜未眠,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放弃重阳关的位置,回京入兵部做个闲职。   一来是想多陪陪母亲,二来也是看开了,只要他在重阳关一天,昭儿就不能坐上最大的那把交椅,反正怎么都是自己家的,他现在退下来养养伤,争取多活几年,看看小孙孙多好。   察合俯首,以后重阳关最大的作用便不再是守卫边关,而是转移到外交贸易上来,不起兵戈,这对于边关将士而言也是好事。   对这件事不满的可能只有皇宫里的萧瑜,就算国事忙得分身乏术,也要让宝公公到皇叔面前表达出自己的不同意,最后让宝公公一句那毕竟是您的长辈给堵了回来。   嬷嬷说,小辈不可妄议长辈私事。   最终萧瑜还是用了这个理由把说服了自己,憋着一股气在养心殿批了一晚上的奏折还不过瘾,第二天上朝还把平日总爱挑事的那几个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回来才顺着气拟旨,把皇叔要的封地划了出来。   萧胥然悠悠给小将军添了盏茶,期间还时不时看一眼隔壁厢房。   回头看着面前几个人人手一盘瓜子正磕得起劲,又哭笑不得道:“咱们就这么听着?”   “放心,方洛才不会吃亏。”   把手里剥好的一把瓜子仁放在花狐狸面前,岳昭又拿起一把慢慢剥,头也不抬:“再说咱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说着,岳昭抬眼扫了一圈,包厢就这么大,一屋子的人都快坐不下了,楚念、王兆、沈岐就算了,岳昭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周厦,凉凉道:“先生怎么也来了?”   一屋子都在剥瓜子,就这个拿着鹅毛扇扇个不停。   周厦捋了捋下巴上的羊角须,一席话让他说得摇头晃脑:“你个没良心的,你俩的八字还是我合的,方姑娘怎么说也是某的同袍,某过来顺便给他们合个八字怎么了?”   没错,岳昭和萧胥然的八字就是这厮合的,岳老夫人本不想让他算,谁知周厦当场拿了个牌子出来,亮明了早年神算子的身份,说来也巧,当年周厦出名时,还给岳老夫人算过一卦,后来也一一应验,也正是因为如此,岳老夫人才松口,让他合了两人的八字。   结果自然是好结果,要岳昭说,要不是好结果,她就去把周厦手里的鹅毛扇偷出来,当着他的面把扇子上的鹅毛一根一根全拔下来!   “我看啊,方姑娘与季大人这次定能冰释前嫌,对了,你们之后若定下了日子,缺了什么只管到沈家名下的铺子支,我除了有些闲钱,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定不要与我客气。”   贾芳抱着长亭言笑晏晏,抓着长亭的小胖手对着岳昭摇了摇。   她今日就是来凑凑热闹,自从岳昭回来以后,她就在找机会与岳将军碰个面,她不知道当时岳昭拿给自己的那瓶药到底有什么效果,但就是因为那瓶药,她才能有了长亭,这个恩情她铭记于心,此番也是特意把孩子带来,给岳昭看看。   岳昭瞧着这个被人一逗就能笑出声的小胖子,又看了看气色尚佳的贾芳姑姑,不禁道:“他被贾芳姑姑养得很好,放心,他定会平安长大的。”   贾芳缓缓笑了:“我不盼他能做出什么大事,只要他平安康健,开开心心的,我就知足了。”   沈家的船太大,不是那么容易掌舵的,她现在只希望长亭好好长大,日后再说其他。   对于这个小侄子,贾乐乐更是稀罕的不得了,把小胖子接到自己怀里,还逗的他笑了两声,惹得贾芳摇了摇头,“你们若是喜欢孩子,那就赶紧生一个出来呀。”   一句话说得小夫妻俩都羞红了脸,贾乐乐顶着有些泛红的脸颊,理直气壮道:“这不是,得看缘分嘛,长亭这么乖,谁看了不喜欢。”   张腾也红着脸在旁边拼命点头:“夫人说得对。”   这样的话题不是王兆和周曼语能掺和的,两人顺势缩到一边,听着姐姐们说话,偶尔遇见感兴趣的话题才说上一嘴,王兆则是拉着沈岐走到周厦跟前,说要帮着兄弟算一算姻缘。   众人又喝了一盏茶,才听见那边包厢门被推开,方洛拉着人走了过来,接过楚念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岳昭问道:“说清楚了?”   方洛点点头,伸手把身后的人拉了过来,指着面如冠玉、琼林玉树的季常,认真道:“这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轰——   众人纷纷笑出了声,季常倒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走出来大大方方向众人行了一礼,笑道:“在下季常,见过各位。”   楚念摇了摇头,又斟了一杯茶放进方洛手里:“说了这么久,也给人家喝杯茶吧。”   方洛笑着把茶杯放在了季常面前,对着楚念打趣道:“你这眼神,怎么瞧着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听她这形容,楚念也乐了,转而假正经地叹道:“可不是,这还一下嫁出去两个。”   “不正经。”贾乐乐笑着锤了下楚念的肩膀,嗔怒道,“她们两个都着落了,你什么时候看上一个带回来啊?”   “可饶了我。”   楚念摆摆手,一副“我只想一个人清闲”的模样:“能遇到再说吧,大不了就一辈子跟着将军,将军可是说过的,为玄甲军奉献了一辈子的军人,将军府可以负责养老的。”   “对!”   岳昭还指着萧胥然道:“将军府若养不起,还有安阳王府呢,怕什么,咱不着急!”   众人就着茶水又闲聊了一阵,萧胥然吃了岳昭剥好的瓜子仁,转头又剥了一盘子放在岳昭面前,小将军挑眉看了他一眼,来者不拒地接收了花狐狸献上来的殷勤。   和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酒楼门口。   先是贾芳提出想邀请岳昭到新开的铺子看看,而后拉着岳昭就往自家的马车上走,再是贾乐乐拉住岳昭,说肃州那边的酒坊送来了上月的账本,想让岳昭跟她一起过去算账,这是她一直想教会岳昭的事情,免得往后她没有精力时,岳昭束手无措。   几个聪明人都看出来这是故意想为难岳昭和萧胥然,谁让这两个人今天总是围绕着一种奇怪的氛围,黏黏糊糊的。   周曼语和方洛对视一眼,也笑着过去拉住岳昭,要把她往别的方向带,楚念甚至都过去掺了一脚,想带岳昭回岳府。   话题不知怎么就被贾乐乐带到了“谁美昭昭就跟谁走”上,岳昭被她们围着,也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明白怎么突然话题就被这几人带偏了?   萧胥然瞅着被莺莺燕燕围绕的岳昭,咬咬牙,也顾不上这是在酒楼门口,啪嗒一声打开手里的黑檀木折扇,走到岳昭面前眼波流转:“……我,她,她们有我好看吗?”   见他终于等不住走了过来,贾乐乐几人才松开手,对着二人笑道:“哎呀,谁不知安阳王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我们可不敢与殿下争辉。”   目的达到的众人也不再多拦,抬抬手放过两人,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上,见萧胥然还在倔强地看着自己,岳昭才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没,没有。”   “你最好看。”   听见这话,萧胥然才勾着唇角,放过了小将军。   金銮殿上,面对白神大王的萧瑜,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温润的笑意,看起来就是个仁主,下面几位大臣则是看到陛下这个笑就条件反射的头痛。   不再是战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白神大王,现在站在下方的王满头灰白,神情之间也颓废了许多,耷拉着的眼角在看到八王子呼格白音时,也只是微微闪过一丝诧异。   自从白神落败,大王妃找这个孩子都要找疯了,未曾想这个孩子竟然落到了未国手中。   “这是您的八王子吧?”   萧瑜语调不变,依旧温声问着,但在白神大王心中,这句话犹如扇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   看着默不作声的呼格白音,白神大王心底有些恨铁不成钢,都落在敌人手里了,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他就应该在知道自己会被当作筹码的时候,死在未国!   像是读懂了父王眼中的意思,呼格白音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把头深深低了下来,不敢抬头再看。   “是的,您是未国的陛下,这孩子若是做出了什么冒犯之事,都是我管教不力,请您看在白神已经归降的份上,开恩饶恕他。”   白神大王知道若是这个孩子惹出了什么事情,白神绝不能置身事外,索性先开口求情。   萧瑜散漫地看了眼下首的大臣,自然有人按部就班地站出来:“陛下,既然白神王已经这么说了,那为了两国修好,不如将八王子留在未国。”   言下之意,是想把白神王这个嫡子留在未国为质,只要白神的大王妃一日是白神的一国之母,他们就不怕白神生出反心。   这个八王子怎么处置,是几个心腹大臣与陛下一起商讨出来的结果,据他们知道的消息,白神大王妃年事已高,很可能不会再有孩子,而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这么好的身份,他们怎么能不留下?   尽管呼格白音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结局,而这个结果也在他意料之内,但在看到父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未国这个条件时,心上就好像刀割一般。   而后,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报——”   “陛下,八百里加急!”   一声长吼打破了殿上的寂静,众位大臣不禁看向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卒,自觉地让来了一条路。   京城原本的风平浪静被这道八百里加急再次掀起波澜,阿古金在递上国书拿到了哥哥的尸骨后,毅然决然的对未国发兵了。   岳昭不知道这是察合最后的疯狂,还是阿古金仇恨的反抗,但这些都并不影响,玄甲军要再次出征。铱嬅   清晨的凉意让人脾肺晴朗,城外广阔的旷野中,用粗糙木石堆砌出的十里亭仿若京城古老缄默的守护者,曦光洒在地面,还未落下的启明星宛如闪耀的宝石点缀在天幕之上,千年如一日地为人们指引着方向。   红枣战马上的岳昭又穿起了银光铠,利落地下马走到萧胥然面前。   萧胥然看着红马银枪的小将军,眼神深邃又温柔地呢喃道:“昭昭。”   “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岳昭有些脸热的拉他往远处走去,走离身后的人群,在一处巨大平坦的山坡下,岳昭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有着老茧的手心,笑道:“这个东西还是我在白神宝库中找到的,当时就觉得它特别适合你,就是后来张伯父跟我讨要我都没给。”   萧胥然扫了一眼,就看见岳昭手上,赫然一对赤红血玉的玉佩,颜色真如鲜血一般,这样的赤红血玉,还是一对,哪怕是在未国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岳昭轻叹:“本来是想在婚礼那天给你的,但现在我要走了,还是把它先给你一个,以慰相思,你要么?”   萧胥然昳丽的脸庞微微发红,望着小将军反问:“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吗?”   岳昭幽幽道:“想得到美,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萧胥然轻笑一声。   “带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岳昭将手上的赤红血玉拿出一块,放在面前人的手心,握着他的手缓缓合起,“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这可是你说的。”萧胥然当着岳昭的面,将这块玉佩戴在了心口,“我等你回来。”   岳昭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花狐狸,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萧胥然抬起眼,认真听着。   不远处的战马低头啃着地上的草皮,不时地抬头嘶鸣几声,大军正和来送别的人一一道别,一道道质朴关心的声音汇集成一阵凉风,吹散了众人晒了许久的疲惫,和心底不敢示人的胆怯,高高的“岳”字帅旗随风飘动,肆意而张扬。   “花狐狸,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但我们认识的时间很长,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藏着很多伤痛,并不像你表现出的那样轻松淡然,以往你是萧瑜的长辈,你要做他的依靠,但现在,你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若是你苦了,痛了,难过了,都要记得告诉我。”   “你要记得,你不再孤单,也不再是一个人,你身后有我,有岳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想任性就去任性一把,你曾说过,你最想做的事,就是游山玩水,而我身负重职,只能以后才能陪你去实现了。”   “花狐狸,在我心里,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子,能和你相遇相知相伴,是岳昭的福气。”   “萧胥然,我亦心悦你。”   那一刻,萧胥然心底的喜悦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眼眶甚至已经有了水汽。   然后,他紧紧地抱住了这个他心尖上的小将军,仿佛要把小将军融进身体里一般,再不肯松手。   岳昭费了些力气才把自己从怀里拽出来,磨了磨小虎牙,仰起脸,在身后无数的欢呼声中,吻上了那双带着氤氲水汽的桃花眼。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写到这里终于正文完结啦,撒花!   对我来说,这篇文的总体完成度算是达到了我自己预想的标准,说来惭愧,这篇文是在22年7月开文,却写到了现在,中间因为要备考的原因一度只能隔日更,末点更是掉的惨不忍睹,收益最惨的时候更是一天连一块钱都没有,不过这是我做出决定就预料到的后果,也没有太大的失望。   这是我提笔写的第一篇小说,也是第一次发到晋江就签约了的小说,当时确实没想过会被我亲爱的编编捡回家,所以这本文最开始别说存稿,就是大纲都还是不完整的,唯有中心思想是确定了的,一路在小天使们的陪伴下走到这里,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就是我自己都没想到,这篇文怎么就写到了这么多字数,笑。   总的来说,在写到一半的时候,脑子里还能放下这些剧情,但后来就得开始做章纲,做大纲,一本小说写下来,感觉自己收获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总是鼓励想要断尾的咕咕一定要写完吧,因为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回顾这本书,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本完结网文,有太多的不足之处,受限于本身的知识层面不够扎实,所以整个故事让我写得太过浮于表面,就好像是在天上空落落织了一张网,所有东西没有扎实在地面上,我没有充足的知识和阅历来描述出“真实”,所以刻画不出很多细节,让大家有沉浸感和代入感,希望以后可以把这些缺点完善掉。我的第一本小说说不上尝试,其实就是凭着直觉莽到了最后,更别说什么时候能开窍总结出适合我自己的写作方法,但在写小说的输入过程中,结合自己的输出,只能说有了那么一捏捏的感觉,我做不到太过宏大的表述,也没有写清楚很多东西下面更深层次的含义,只能把住这篇文的中心思想,结合自己的直觉慢慢摸索。   这本书我给自己的目标就是,写完。现在也顺利的完成了这个目标,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就我个人而言,是觉得很满足了。   这本书从上了夹子以后,就不乏负面的评价,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会很生气,气到站起来做了五分钟的开合跳才能平静下来,不过自那以后,看到□□就包容了许多,甚至还可以平静的回复,但大多数的读者还是喜欢像观众一样,过来看,不喜欢就点出去,喜欢就收藏一下,其实这篇文的评论并不多,到后来留言的小可爱连ID我都熟悉了哈哈,没错,就是“期xxxx”小可爱(打个码),我一度觉得我们两个像是在进行私底下的yy交易,感谢你坚持不懈的陪伴,笑。   这本书我想表达的其实就是保家卫国,但我没有写出来这四个字的厚重感,也没有让大家体会到牺牲、热血以及战争的残酷,还有危难情境下真情感人的画面,这一点是我还需要在写网文的道路上继续慢慢摸索的。   因为写不出互相拉扯的感情线,所以投入到了剧情流当中,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干巴巴的感情线,但太过频繁的剧情线,就让一些该表达的东西没有表达出来,这也是我写完以后的感悟。   嗯,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的预收,下一本很可能不会再写古穿,但未悬游又非常依靠庞大炫彩的想象力,叹气,我现在是没有个10万20万存稿可不敢轻易开文了,每天只比你们早几个小时知道剧情的结果,实在是不想再体验了,写到这里,这本的成绩其实已经算是出乎我的预料,后面可能会尝试别的频道,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火花,笑。   我之前没有写过网文的经验,所以在这本书完结以后,会先复盘修修文(改改错字之类的),在这个期间会努力不失去表达欲,没错,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也是我一直写下去的主要动力,之后会不定时更几篇番外,而后沉寂一段时间,再开始新的旅程,希望到时候还可以与你们相遇。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感谢阅读过这本书的朋友,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们相遇,是魔芋的幸运,真的非常感谢。   最后的最后,鞠躬行礼。   期待再会!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