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小结巴又软又凶 作者:倚晚晃晃 简介:      GA战队新来了个领队叫虞乘,长得漂亮性格单纯,像只在公主屋里娇养长大的小白兔,与战队里这群不修边幅,整天口吐芬芳惯了的糙老爷们儿格格不入,像兔子进了狼窝   新领队上任第一天先抓秩序,他抱着考勤表皱着眉一脸严肃:“你们,不,不可以说脏话,这样不好,会被扣,扣工资的。”   虞乘说话结巴,声音温软甜糯,听起来就毫无威慑力,像小兔子故作凶狠对群狼咕咕叫,仿佛在说:你们不听话我就要咬了噜!   训练室静谧两秒,突然哄堂大笑   虞乘是个泪失禁体质,情绪激动就会眼眶发红声音带哭腔,当时就红了眼,看起来更软绵可欺了   GA战队粉丝都猜测这位新领队会被欺负得很惨,一定待不久   然而——   队里的刺头除了队长就只听虞乘的话,在他面前温顺得像猫还总脸红   脾气最暴躁凶狠的队员和虞乘说话变得软声细语   操天操地谁也不服的二世祖,虞乘拍两下头马上就收起戾气撒起娇来   连队长郑桑野都上赶着花式追求示爱…   粉丝:虞乘到底怎么让GA转性的?   直到有天虞乘在大街上脚踢仨壮汉见义勇为的视频火上热搜,视频里虞乘下手稳准狠,明明红着眼哭唧唧话语却狠:“再跑把你另一条腿也卸了!”   边放狠话边眼泪簌簌掉的虞乘:其实我没想哭,真的:)   粉丝瞳孔地震,这是那位兔子领队?   GA全体:因为我们不抗揍,所以我们听话(领队yyds!)   虞乘脸颊微红:我,我很温柔很讲道理的   可爱天然钓偏执小结巴受X腹黑心机又野又痞盯妻攻   看文指南:   1.非买股,其他人对受无箭头只是友情   2.受性格温软却不懦弱、泪失禁会好转   3.1v1sche(剧情狗血,文中关于病症私设较多全为剧情服务,不用太考究,不爱软萌不喜这类的宝贝们别入了哈:-D)   4.具体见第一章作话、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心悦的书籍阅读,宝们平安健康天天愉快~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乘、郑桑野 ┃ 配角:其他 ┃ 其它:下本开【死对头竟在恋综对我做这种事?】 一句话简介:兔子领队yyds! 立意:热爱生活,坚强自立。 我有点恨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去GA呢   急促的敲门声将虞乘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眼睛撩开丝缝半阖着,浓密的睫毛下眼珠迟缓地动了动。   他脸色苍白憔悴,呈现病态。   像朵枯萎的花,漂亮却又了无生气。   “小乘,你快把门开开。”外头的人语气着急,连续拍着门,“你快听话把门打开,你三天都没出房门了,是要把我急死吗!”   “小乘?小乘。”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快把门打开。”   他动了动,但是在地上躺的太久,四肢有些僵硬了。   “虞乘,把门打开。”   一道清冷的声音划开其他焦急的声调,是何玥。   虞乘应了声,但是声音太哑,外头也没听见。   他凌晨洗了个凉水澡后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一夜,现在一动弹就头昏脑涨,好半天才爬站起来。   过了会儿,又听何玥说:“你进GA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好了。”   虚晃的身形僵滞一瞬,他僵麻的指节用力地蜷了蜷。   “咔嗒”一声,一直紧闭的门总算是开了一条缝。   “小乘,你没事吧?”祝姨几步进来,拉着他检查身上有没有伤。   虞乘垂下眉眼,声音低又轻:“祝、姨,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精神恹恹,皮肤是长久不见光的冷白,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自小到大这双眼睛就没怎么变过,瞳仁宝石一样清澈纯净,微卷头发遮住前额,一副温软无害,只是最近没好好休息,卧蚕浅浅乌青,眼眶也有些红,这模样让人莫名就没了气,哪儿还舍得指责他半句。   “你三天都没出房门,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身上怎么这里凉?”祝姨边说,手掌边在他冰凉的手臂上来回搓,想要让他暖和些。   卧室床上被褥规整,倒是窗前的地板上放着手机,祝姨一急:“你怎么又在地上睡觉啊!”   虞乘眨着眼睛不说话,他总睡不着,要么就是睡不安稳,梦里总会看到爸爸妈妈浑身是血,和尸体被海水泡到发白发胀的模样。   近四年来长久的梦魇,刚开始是害怕,后来是麻木。   他很累,脑袋昏沉,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舒服,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坐久了倒下就睡。   也不止今天,他每天都很累。   何玥瞧着他这模样眉心不禁拧起,眼中闪过无奈,朝身侧的男医生示意一眼。   医生又是测体温又是各种检测,最后也还是一套老说辞。   长期失眠是老毛病,加上几天没有进食,昨晚上他洗凉水澡后头发也不吹干,在地上睡了一夜,已经有感冒发烧的症状。   药瓶又挂到老位置,尖锐细针穿过皮肤刺进血管,虞乘早已习以为常,不觉痛似的眉头连皱也不皱一下。   何玥在一旁低声问祝姨:“他最近没有好好吃药吗?”   “药瓶里的药见少,应该是吃了的。”   祝姨脸上满是忧色,眼眶有些湿润,“从上周末祭拜先生太太回来之后,小乘就一直情绪很低落,小岸在的时候还好些,起码能劝着他吃点东西,可是前两天小岸出国后,小乘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让人打扰,这几天送的东西一口都没动,我今天早上实在担心就去敲门,怎么叫他都不应声,叫了人砸门也没能砸开。”   何玥秀眉拧紧,这件事一直是虞乘无法接受的事实,也难怪。   “祝姨,您去做些吃的,我和他说些话。”   “……好。”   医生同祝姨一起离开,何玥走到床边坐下。   “你出去上班这件事我是瞒着你哥做的,但我瞒不了太久,他,”何玥本话到嘴边,想想还是换了说词,“他要是知道我擅自帮你进GA,恐怕会不高兴。”   虞乘垂下眼:“抱歉,谢谢、姐,我,我会和哥哥解、解释的。”   他那双眼睛泛着红,脸色苍白太甚,衬得越发明显,像只病弱的兔子。   何玥轻轻给他捋着额发,眼中心疼。   虞乘十八岁以前是虞家最珍爱的孩子,因为口吃的毛病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养得性格单纯善良,模样也是长得白白软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水汪汪的直扑闪扑闪,可爱得像个洋娃娃,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可是十八岁那年,他父母遭遇意外骤然离世后,一切就都变了。   “本来我是不同意你进GA的,你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身体也不怎么好。”何玥给他掖了掖被子,“但是转念一想,你待在家里的这几年,状态反而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你恐怕得憋出心理疾病,倒不如出去多和人交流,或许对你有好处。”   可何玥又不太明白,“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去GA呢?”   虞乘抬眼,看着输液管里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他眼眶酸涩,声音像融在了嗓眼里。   何玥听不清,她微微倾身:“什么?”   只听到虞乘鼻息哽咽,口语含糊不清迟钝缓慢:“我、不甘心……”   “我有点、恨他。”   “凭什、么。”   “为、为什么……”   何玥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虞乘又很快闭上眼,看他眼角滑下一行泪,她话也堵在了嗓眼里。   …   三天后。   盛夏的天早晨就见热,西洋式别墅虽装修奢华,但大概是因为长久没什么人气显得空荡,寂静得发冷,里外不同温度。   虞乘安静坐在沙发上,浅垂着眼看着地面,浓密眼睫时不时缓缓眨动,明显心不在焉。   这几天他有好好吃药休息,不像前几天那样萎靡不振,头发也剪短了些,白皙脸蛋有了几分红润气色。   “小乖。”何玥从外头进来,扬声叫着他的小名。   很多人总是会把他的名字写错,家里人从小也都是这么叫,要么小乘,要么小乖。   “姐。”   何玥:“怎么样,都收拾好了吗?”   “嗯。”   他本来想自己去GA报道的,但何玥不放心,非要送他去。   “好了。”祝姨推着行李箱过来,“收拾这么多衣服,要在那边常住的话,小乘,我跟着你去吧,我去照顾你,你自小就没离开过家,自己出去生活我真的不放心。”   “他是去上班。”何玥伸手拉过行李箱,又递到虞乘手里,“不能让他一直做温室花朵,他也得学会照顾自己。”   虞乘轻轻点头:“嗯。”   他转身抱了抱祝姨,“祝姨,你要、要照顾好身体,我、我有空就、就回来看你。”   祝姨待他好,从两岁时就开始带他,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爸爸妈妈意外去世以后,祝姨更是疼他。   “好,那你要好好吃药,照顾好自己啊,记得打电话回来。”   “嗯。”   到门口时,虞乘又突然想起件事来。   他顿住脚步:“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漏什么了吗?”何玥被太阳照射得睁不开眼,抬手挡着问。   虞乘边往家里跑边应:“很、很快。”   别墅区前的人工河被阳光照耀反射出刺眼的光,何玥拿起墨镜戴上,她视线略略扫过对面,又收了回来。   这片别墅区前的人工河是道代表了身份鸿沟的分界线,能住进这片别墅区的人都非富即贵,而那头的街区,倒成了酒鬼流浪汉们的暂时栖点。   环卫阿姨拎着扫把清扫着河边的街道垃圾,树下的铁架长椅上躺了个人,红色卫衣帽盖过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段颚线分明的下巴,他身高优越,腿弯搭在扶手上,脚尖还能点着地。   他环抱着手臂在熟睡,环卫阿姨见一地散落的烟灰和烟蒂,大热的天本就容易让心情烦闷,最难打扫的地砖缝里也落了烟灰,扫起来费时费力。   她啧了声,上前毫不客气地挥着扫把敲了几下座椅。   “诶诶,醒醒醒醒,天亮了。”   交叉在臂弯里的手臂不紧不慢伸了出来,皓白手腕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漂亮,食指顶着帽檐往上轻推,那双深邃的眼眸微眯着,带着浓浓困倦睡意。   帽子下那张脸五官深邃俊逸,浓颜系的长相向来极具攻击性,又是一头极短的寸头,眉尾还弄了两道杠,像还未醒寐的猎豹,虽收敛起了凌厉桀骜,但依旧透着几分难驯的野性。   “就知道是你小子。”环卫阿姨语气熟稔,倒没责怪的意思,她转头打扫着另一侧,边念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无聊又嫌身体太好,家里舒舒服服的不睡,非要跑到大街上公园里头睡,哪个正经人不睡家睡大街长椅。”   郑桑野收回腿坐起来,长腿曲起,他手肘撑着膝盖,双肩撑开姿态懒倦。   阳光刺眼,他下意识闭下眼睛,强烈的光线从眼皮透射过来一片红刃,刺得眼睛涩又疼。   他往后一仰,双臂大张搭在长椅上,就占了大半双人椅,笑容散漫带着股痞劲儿,“那您还真说对了,我不是正经人。”   阿姨嘁笑了声,“不过这段时间好久不见你过来,去哪儿了?”   “您上句还教育我呢,这下一句就说好久不见,那您是想在街头见到我还是不想见到我。”   “当然是不想见到了,三四年了,你次次来都睡这个位置,每次看到这个位置有人,我猜着多半就是你,你这次那么长时间没来,我不是想着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郑桑野活动着酸麻的肩颈,没想不知道姓名的阿姨竟也会惦记他。   他笑了下:“这两个月有点忙。”   S2赛季历时两个月刚结束,GA夺冠,庆功宴后在A市耽搁了两天,回来后才有了两天假期。   适应了光线,他起身走到河边,双手撑着围栏,远眺河对面的那栋别墅楼。   二楼的房间窗户紧Hela闭,一夜没打开过,也没亮过灯。   他自嘲扯了下唇,觉得自己运气真差。   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次,他竟然连一次模糊的身影轮廓都没见到过。   “别看了,就算再想买那儿的房,但你还年轻啊,用得着来总是来这看一晚上这么刺激自己么?”   郑桑野失笑,以前阿姨追问他总来这儿干什么,他盯着那头,胡乱说了个想买那边房子的理由,自那之后,阿姨就总是这样宽慰他。   他垂下眸,阳光在他脸颊一侧落下层金色的光,眼睫拉出一段虚影,却怎么也照不亮眼底的那片黯淡。   “来把你这些垃圾都给我扫了啊,每次都弄一地缝灰。”   他过去拿过阿姨手上的扫把,清扫着地上的烟灰。   “都给弄干净,少抽点烟吧,你看看这多少个烟头,肺还要不要了。”   只听到他轻笑了声,“知道了。”   郑桑野没看到,在他刚转过身时,那头别墅门大开,一辆黑色商务车刚好行驶出来。   车窗大开,车里的人转头看向河面。   阳光将清澈的水面照得波光粼粼,水面折射的赤白光线有些许刺眼,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虞乘抱紧怀里的全家福照片收回视线。   何玥在一旁说:“我跟GA的战队经理约了下午面试,但是我妈叮嘱一定要带你回家一趟,所以咱们先回家吃个午饭,下午再过去俱乐部报道。”   虞乘乖巧点头,小声说:“我也、也很想、姨妈。”   他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思考该找什么理由和哥哥解释他离开家的事情。   哥哥一直都不让他出门,也不喜欢他和外人接触,如果知道他悄悄去了GA,肯定会勃然大怒。   他眉头苦恼蹙起,要找什么理由,才能让哥哥不生气呢。? 长得真可爱、名字真奇怪嘿,虞乖,哪儿有人取名字叫乖的   下午一点,GA电竞俱乐部基地。   训练室里难得安静,放假了谁都不愿意在训练室里待着,就像学生放假后也不乐意在教室里待着一样,只想有多远逃多远。   雷州去宿舍找不到郑桑野,问了几个队员,都说郑桑野早上就回来了,这又寻摸到训练室来。   他拐进训练室时,入眼就是郑桑野那双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桌上,整个人靠在电竞椅里跟睡不醒一样。   文件夹敲了下椅背,“宿舍不睡来这儿遭什么罪?”   郑桑野困得头疼,昨晚上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在长椅上眯了会儿,回来宿舍里乱成一团,全围在一起打麻将打牌,吵得一条走廊都能听见。   “空的宿舍赶紧给我分出来。”郑桑野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没睡好的不耐。   赛季结束后,有队员转会,分了间空宿舍出来,那间宿舍在阳台另一头,安静、采光好又宽敞,正好他可以搬进去。   雷州坐到桌上,哼笑:“那可难,新宿舍有主儿了。”   郑桑野狭长眼眸一挑,眼角扬着疑问。   “上面塞了个人进来做领队,宿舍得让给这位住。”   郑桑野活动了下腿,把左腿交换叠到右腿上,“你把初丹置于何地?”   “李总下半年重心发展其他游戏版块,他要去管理其他分部,这边的工作全压我这个战队经理身上,我打算提初丹来帮我分忧,而且这领队她都干多少年了,正好给她升个职。”   雷州这么安排,郑桑野倒没意见了,薄唇一抿,闭眼继续睡。   他对新领队什么来头不感兴趣,反正能做好本职工作,照顾好战队里头这群人就行。   见他又闭上眼,雷州脸色无语,“我是真奇怪,每次休假回来你都困得像去做了贼一样,你到底干嘛去了?”   “还有庆功宴那天晚上你溜那么早去哪儿了,这次网上传的那些花边新闻是真的吗,宿醉?激吻?左拥右抱?”   郑桑野的这类绯闻时不时就曝一次,边说雷州还边乐:“假的传久了,我还真挺期待有次是真的。”   郑桑野讥讽又轻蔑地勾着唇哼笑了下,眼皮抬也不抬地淡声说了句:“傻逼。”   也不知道他骂的是天天给他套绯闻的人还是雷州。   雷州就是故意逗逗他,和郑桑野在GA那么多年,他还能不知道郑桑野私生活到底什么样,每天不是训练就是训练,也没个家可以回,过年过节都是在基地泡着打游戏,还真找不出什么私生活混乱的痕迹来。   战队里头全是十几岁二十冒头的大小伙子,有些长得好的,女朋友那是一茬茬的换,现任名字还没记清呢就叫下一任宝贝了,像郑桑野这般长相的,那追求者男男女女更是数都数不完,但这么些年也没见他正眼看过谁。   他就是奇怪,外头总传他绯闻,郑桑野既然没做,怎么也不去解释辟谣,连粉丝都因为那些传得越来越真的花边绯闻调侃他是又浪又花的情场老滑头。   “啧,问你呢,这次是真的吗,咱们战队没严文规定不让谈恋爱,那些青训生谈的都不老少,你想谈就谈呗。”   只要不影响打比赛就行。   郑桑野侧脸冷硬,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雷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点了。   他起身边说:“跟你说件事,新领队下午就来报道,我下午得出去一趟开个会,初丹也不在,你去面试。”   “?”   郑桑野微张开眼,他眼眸深,深邃的五官削薄凌厉,弄了两条杠的断眉让他看起来更是沾了几分不好惹的匪气,这么静静凝视着的时候,那气场无形压迫。   郑桑野那副皮相看起来就不是好相处的,战队里除了这一队相熟的这几个队员,其他那些小孩儿都挺怕他,雷州和他认识多年,知道他脾性,郑桑野这明显是不大乐意。   “真有事儿,就走个过场,姓名年龄信息往档案上一填,交待一下领队基本工作事宜,空出来的宿舍就让他住,没其他的了。”   郑桑野没心思,闭下眼没回应。   雷州继续说:“这位可是新东家安排进来的裙带关系户,个人情况有点特殊,说到底就是上面的郡王爷下基层图个新鲜,李总都得恭恭敬敬,咱们得罪不起,我要不是实在推不开能找你办这事?”   “就你这模样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招人呢。”   雷州从桌上起身,文件夹拍了下他肩臂:“简历放桌上了,两点面试,别迟到啊。还有,跟人说话客气点儿别太冲。”   末了他又叮嘱了句:“也别不正经,文明,团结,友爱,时刻谨记队训。”   郑桑野鼻息嗤笑了声,这队训在GA,才是真正不成文的规定。   雷州一走,训练室安静下来,那蓝色文件夹安静躺立在桌上,再没打开过。   …   虞乘刚到GA俱乐部门口,就接到了何玥的电话。   他按下接听:“姐。”   “小乖,你到了吗?”   虞乘抬头看着前方的工业风基地大楼,顶方挂着个GA俱乐部的logo,“嗯,到、到了。”   “你就不能带着小乖去,工作是你给他找的,管一半了不管算怎么回事,他又没上过班,没经验什么都不懂。”   何玥语气无奈:“我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放心什么我怎么放心,你们办事就没一个牢靠的,我以为你给他安排的什么好去处,挑半天是个打杂的!”   “……妈,领队不是打杂的。”   “你忽悠我呢,那是自家的俱乐部,直接交给小乖玩儿就行了,还让他去做什么领队,你委屈谁呢?”   电话那头陆续传来姨妈程姝贞和何玥的争执声,虞乘想插话也插不上。   程姝贞一直以为何玥都已经给虞乘安排好了,结果虞乘自己出门面试,问了何玥才知道是给安排了这么个职位,程姝贞一贯疼虞乘,听了不免生气。   虞乘忙解释:“姨妈,是我、我自己要去的,不、不是表姐的错,您别、别说她。”   他没有经验,贸然就接下整个俱乐部也不会管理,而且他目前也没有打算在这里长期待。   他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GA,他恨郑桑野,日日夜夜里累积,竟滋生了报复心。   其实到现在他都还有些混乱,可被抛弃的痛苦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而郑桑野可以那么恣意潇洒,可以一次又一次去喜欢别人。   虞乘从烦乱的思绪中回神,何玥和程姝贞还在争执。   “妈,我会安排的,您就别担心了。”   程姝贞又指责了何玥两句,和虞乘说话时语气又瞬间温柔下来:“小乖,你别害怕,要是在那儿待的不高兴了就和姨妈说,姨妈给你找更好玩儿的。”   虞乘心里一阵暖意,微笑点头:“嗯,谢、谢谢姨妈。”   何玥也没再多说耽误他面试,“小乖,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姐。”   挂了电话,他又给何玥发了一条消息:抱歉姐,让你被姨妈责骂,等我休假的时候,我亲自回去和姨妈解释。   关掉手机,他抬头看了眼楼顶上的标志,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他不想让何玥送,本就是凭着关系进的GA,再让何玥跟着一起,未免太招眼。   之前何玥推送了GA战队经理的微信让他添加,和雷州约的时间是两点,对方很和善热情,给他交待了一下面试的流程,最后填一下资料就可以,整个过程很简单。   虞乘稍稍松了松心。   俱乐部前台的姐姐很热情,怕他找不到路,主动带他去分部大楼。   两人进了电梯,“弟弟你眼睛真好看,怎么长得这么可爱。”   一路上这个姐姐就一直盯着他看,从小就常常被人围观的虞乘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目光。   他脸颊微红,有些羞涩:“姐、姐姐也很、漂亮。”   前台姐姐轻笑了声,以为他是紧张的说话这么磕磕巴巴,“看着像个高中生,这是娃娃脸的优势吧。”   虞乘轻轻攥了攥行李箱扶手,他本来想应说自己已经二十多了不是高中生,但是说话太慢怕别人等不了,不答话又不礼貌,只能呆又迟缓地嗯了声。   电梯到达二楼,虞乘微低着的头抬起,墙面上GA战队的logo格外张扬,他瞬间就想到了郑桑野,和那人气质有些许贴合。   其实从踏进GA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没有平静过,走廊里空调凉爽,但他鼻尖上还是冒了一层细汗。   “弟弟到啦,往里走是会议室,你在那里等着就可以,我还有工作,就不送你过去了。”   虞乘朝她弯了弯腰:“谢、谢谢姐姐。”   前台姐姐看他耳朵害羞得都泛起了层粉,掩唇轻笑:“不客气,弟弟加油,面试别紧张。”   “嗯,谢谢、姐姐。”   虞乘推着行李箱往里走,顺着前台姐姐指的方向走,从右手边转过去是健身房,器材设备都很新,看起来没怎么用过,再进去是会议室。   会议室里没人,他先推门进去,写字板上还有之前会议战术讨论留下的潦草字迹,他把行李箱推到一侧挡不到路,走到那张海报前。   上面是GA今年春季赛夺冠时的现场合照,郑桑野作为GA战队队长,被一众人簇拥在C位,出众的面容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那双眼睛既熟悉又陌生,像昨日分离,往昔依然历历在目,又像许久不见,难言的生疏。   训练室。   “队长!”   外头能通过玻璃墙看到训练室,看到郑桑野窝在电竞椅里睡觉,二月远远就扯着嗓子大喊。   “队长,老雷让你去面试咱队新来的领队!”   二月在GA出了名的大嗓门,叫第一声的时候就把郑桑野吵醒了,第二声更是吼得整个训练室都能听见。   二月刚从门口拐进去,迎面就砸来一个文件夹,他痛呼了声,捂着脸走过去:“狙王就是狙王,不回头都能砸这么准。”   他把掉出来的简历胡乱塞回文件夹里,站在郑桑野身边嘿嘿笑着:“桑哥,三爷,老雷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他说新领队已经到了,就在下面会议室呢,让你去面试,别晾着人家。”   郑桑野收回腿,撑着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沙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两点十四。”   又磨了几分钟,郑桑野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二月在训练室玩着手机等,看到他径直地去电梯那边,赶忙叫住郑桑野:“队长,简历不拿了啊?”   郑桑野头也没回抬起手随意一摆,就没想拿。   但想起雷州的叮嘱,二月还是抱着文件夹赶忙跟上。   二月看郑桑野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脸的燥郁气,故意拖了那么长时间,笑问:“队长,你这是要给人下马威啊?”   “不过我听老雷说这人是个关系户,让咱们都嘴巴放干净点儿,对他要客气尊重,千万不能怠慢这位小少爷,还把原本打算分给你的那间宿舍给他了,操,关系户了不起怎么的,那间宿舍可是条件最好的一间。”   GA个个出了名的刺头+护短,战队底下这几个人相较于教练和其他的领导层,反而更服郑桑野,一听别人占了自己人的优待,心里难免有意见。   十七□□的年纪,唯我独尊最受不得管教,更不屑人情世故阶级差别,偏偏雷州还几番打预防针,人还没到就得先让他们“供奉”上,所以个个都早早扬起了下巴。   郑桑野倒没那个意思,来的是关系户还是金主家少爷他不关心,单纯就是烦而已。   没能睡个好觉烦,那些傻逼绯闻烦,短暂美好的梦境突然被打断拉回现实烦。   那双剑眉越皱越深,脸色也是越来越凶悍摄人。   二月嘴里还在唠叨,抱着文件夹跟在后头,边翻出他们这位新领队的个人简历看。   虞乘从那张海报上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约的是两点,但现在已经两点二十一,难道雷经理还在忙吗?   他局促地站在会议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纠结是要主动上去训练室找人,还是继续在这儿等。   贸然上去万一对方下来错过了怎么办,可会议室里又待很闷热,可能是因为放假了的缘故,会议室没人就没开空调。   他手指并拢扇了扇,在会议室门口透透气等应该可以吧?   会议室在走廊尽头,来的时候他看到这里有扇窗。   他唇角微抿,朝着门口走去。   扶上门把手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一道高昂的话音:“队长,你看这‘少爷’名字真奇怪嘿,哪儿有人取名字叫乖的,叫什么,虞乖。”   虞乘扶在门把上的手微顿,队,队长?   他发愣一瞬,会议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一下砸在他额头和鼻子上,他没忍住吃痛地低呼了声,捂着额头下意识往后退。   后背突然覆上只手臂,拉住了他往后跌退的身体。   二月的话像石头落进死寂的海,砸出一片颤动涟漪,很快又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虞乘扶着被砸得钝麻的脑袋,他猛然抬眼。   郑,郑桑野……? 砸我就打你、你先打的人你还先哭上了?!   声音像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虞乘怔怔看着面前的人,那些缝缝补补的伤口突然被豁开一个口子,一发不可收拾地再次鲜血直流。   分手四年,郑桑野曾经那些话犹在耳畔。   “就是想睡你,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话都说不利索的傻结巴。”   “带你出去都丢人。”   “纠缠就没意思了,你是没人要还是缺爱?”   分手后不久,那段时间他总是生病,深夜难以坚持的时候给郑桑野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后来他才知道,他已经被对方拉黑了。   说话结巴让他自小就受了不少歧视和取笑,这也是他一直都努力却又难以改变的缺陷。   可当初明明是郑桑野说的,不在意他是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小笨蛋,但后来郑桑野却又那么嫌弃他是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傻结巴。   谁都可以在他伤口上撒盐,谁都可以用这个理由嘲笑他,可郑桑野不行。   他唇瓣微抖,想要往后退时,背后那只手很快先将他松开。   “……”   “对不起,不知道你在门后。”   郑桑野道歉的语气倒是真诚,可夹杂着的陌生也那么明显。   “哎哟这,这这这,队长,你开个门怎么用这么大劲儿!你看看把人给砸的。”二月捏着简历假模假式地去扶人,话音里却满是笑意。   郑桑野微微侧身挡住二月,伸出手去:“自我介绍一下,郑桑野,GA战队队长。雷州有个会抽不开身,我代替他来面试,你是?”   虞乘眸光微闪,牙关咬紧,死死盯着他那只手。   二月却没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他从后面探头出来:“队长,他叫虞乖。”   郑桑野对这名字的诧异度表现得恰到好处,疑惑重复:“虞……乖?”   虞乘僵了僵,郑桑野这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看他神情呆滞,郑桑野疑惑地挑了下眉,“砸懵了?抱歉,我带你去找队医给你看看。”   “虞、乘。”   虞乘声音极力隐忍得有些颤,字虽咬得重可是嗓音太甜软,那点儿情绪就变成了不高兴被人念错名字的气愤。   二月瞪了瞪眼睛,又重新看了眼简历,还真是乘,就多了两笔。   “哦哦哦,骚瑞~”二月的道歉毫不走心。   虞乘想要在郑桑野眼里找到一点恶趣味的戏谑,或是刻意捉弄,那样好歹能证明郑桑野还记得他是谁,可他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像是初见的陌生人,郑桑野眼神浅淡,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郑桑野真的不记得他了。   怎么可能。   那他这四年来算什么?   这四年来,他每天都在自卑的痛苦深渊里挣扎不出,而郑桑野左拥右抱新欢不断绯闻满天飞,竟然,竟然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攥紧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虞乘瞳孔轻颤,眼眶红得快要掉下泪来。   郑桑野竟然连他是谁都忘了……   也是,这些年他听了看了多少关于郑桑野的绯闻,四年,一千多个日夜过去,郑桑野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他这个只在一起了三个月的人。   郑桑野那时就说,和他只是玩玩而已。   他吸了下被砸得有些疼的鼻子,眼眶盈满水雾,像要哭出来。   二月撞了下郑桑野,吹了个流氓哨满脸玩味:“队长,你到底用多大劲儿,生生把人给砸哭了。”   郑桑野:“……”   郑桑野腮帮微紧,“把周朔叫过来。”   “啧,队医不在,战队放假呢。”   郑桑野转头,冷冷睨了他一眼。   二月没懂郑桑野的示意,还扬着下巴对他挤眉弄眼,那模样在说:不是要给关系户小少爷下马威吗,找什么队医,这不正好。   “不、不用找、医生。”虞乘赌气似的咬着话音,抬头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郑桑野,睫毛根部还沾着些许泪痕,“但、但是,”   两人看向他,一双大眼睛泪光盈盈的,额头被头发盖住了些看不出来伤的怎么样,挺翘的鼻尖发红,说话断断续续,像是被吓得话都说不明白。   怎么看都一副软了吧唧的样。   二月杵着长桌,一手叉着腰,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个小软包的但是。   结果——   虞乘没迟疑地一拳朝着郑桑野面目挥去,郑桑野躲避不及,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很快又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他生生挨了虞乘一拳加一巴掌,被打得后退一步。   虞乘鼓着脸,眼眶红红眼里的泪蓄的太满,一眨眼就成线掉落,瞧着弱不禁风的,语气却凶:   “你砸我,我、我就、打你!”   那张可爱无害的脸上虽充斥着怒气,可他嗓音太甜,脸上泪痕也还在,若不是郑桑野被打得鼻血直流的下场明晃晃在说明他确实很生气,这模样怎么都不像愤怒到极致就会动手打人的。   他是真的很不爽。   “卧槽!”二月赶忙扶住郑桑野,朝虞乘怒喝,“你居然敢打我们队长!”   郑桑野手拿开,看到掌心里的血,感受到鼻孔里往外涌的热流,他微仰起头。   二月在旁边急得咋咋呼呼:“还打出血了!!”   郑桑野:“……”   虞乘抬着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手又重新覆到被砸到的额头按着,粉唇一抿,不说话,时不时吸吸鼻子。   他情绪激动就容易眼红掉眼泪,但这副模样落到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小可怜委屈巴巴。   二月瞳孔震惊:“???”   “你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你先打的人你还先哭上了?!”   “被打得流血的没哭你倒是先水漫金山了??!”   二月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句句透着不敢置信。   但他没想到虞乘下一句会让他更不敢置信。   虞乘眼睛红得像兔子,亚麻色的微卷发软顺垂落,乖乖巧巧看着柔弱,却又倔强地低低一声:“嗯。”   他本来还想说,我没有委屈,我就是故意的!而且我只用了右手,还没用左手呢!   但是字儿太多,说出来费劲,他浅垂着眉眼嗯了声就没再开口。   二月瞪大了眼睛,仿佛遇到奇葩鉴赏,生生气笑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豹子胆绿茶?   郑桑野指尖摩挲着鼻腔里流出来的温热血迹,眼底微不可察地掠过丝笑。? 口吃是病吧、这小子好像是……挺可爱,挺好看的   二月刚要上去把人提拎起来给他个教训,却被郑桑野拉住。   “把周朔叫来。”   二月鼓着还想先出口气,被郑桑野冷冷凛了一眼,又见郑桑野满手是血,只能气地低骂了声,赶紧先去打电话。   周朔很快到了。   郑桑野挨的那一拳挺重的,少说要疼上一星期,而且得看鼻血能不能止住,止不住还得去医院检查看看是不是鼻梁骨伤了,脸上的巴掌印不算很重,大概是对方捏着的拳头还没完全松展开,只留下了些淡淡的红印,冰敷一下隔夜就能散,不过怎么也得疼个一晚上。   虞乘额头上可能会青肿一块,面积不大擦擦药两三天就能好,门砸的大面积是额角,鼻子只是碰到红了一点不算严重。   “知道的是你们在面试,不知道的还以为仇人见面的斗殴现场。”周朔收拾着药箱边调侃,“刚见面打成这样?有什么大仇大怨?”   “意外。”郑桑野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那边的虞乘,“气性大。”   虞乘垂着眉眼,藏着那些不明情绪,轻轻说:“谢、谢谢、医生。”   周朔诧异勾了下唇,他看了虞乘一眼,又转头看那头的郑桑野。   被打得有些肿的鼻孔里插着两个白色大棉球,那双长腿随性大张,一条手臂搭在身后的座椅上,指间夹着根没点的烟,神情散漫姿态慵懒,也就是这张脸俊美得出众,都被打成这样了也看不出一点狼狈。   擅长捕捉微表情猜测一个人的心理变化是每个心理师的基本课,瞥见郑桑野虽五官削厉冷疏得没什么表情,但那条断眉却隐隐上扬。   他心情似乎还不错?   周朔突然生起几分兴味,这可不像郑桑野平时的作风。   郑桑野这种从社会底层混起来的人,即便随着年龄增长心性成熟会收敛脾性,但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傲惯了,可忍三分,却忍不住五分,哪儿能吃这种亏。   何况,任何一个男人,挨拳头的容忍度可能为百分之九十,但挨巴掌的容忍度,可谓为0。   挨了人一巴掌都不还手,在其他人面前落这样的面子都不生气,周朔微微弯唇,他倒是没发现郑桑野还有点m属性在身上。   二月在一旁既气又心疼,又忍不住想笑,刚才趁郑桑野不注意他偷拍了张照片,突然想起来得跟兄弟们报告一下,把兄弟们聚拢起来给队长找回场子,他把照片发到群里,把群都给炸了。   【1队-拉莫:嗯?怎么回事?】   【1队-阿淮:啊?怎会如此?】   【1队-小治:这?队长怎么了?】   【领队-初丹:?怎么弄成这样?】   【经理-雷州:@1队-二月怎么回事?】   二月手一抖,手机差点滑出去,他不是发小群的吗,怎么发战队大群里了。   “操操操,今天眼睛是真不太好使。”他赶忙点撤回,两三秒钟的时间小群立马狂跳。   【拉·聋的传人·莫:操?他妈的哪个傻逼干的,在哪儿?】   【阿淮腰子已被噶:谁撸的三爷?居然能在三爷手下讨到便宜?还这么牛逼直接给三爷鼻子干出血】   【苦练到肾虚的小治:队长怎么受伤了?】   【初丹必掀你头盖骨:我才休假一天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是不是欠削?】   【二月好鸡儿蛋疼:新来的领队,那位东家下派的小少爷】   【拉·聋的传人·莫:?你他妈说什么B话,新来的胆这么肥,你没摁着他揍一顿?】   【二月好鸡儿蛋疼:@初丹必掀你头盖骨这可不怪我啊,三爷就推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这位小少爷了,那谁知道他在门后站着,结果他一生气拳头直闷三爷鼻梁骨[大拇指]】   【拉·聋的传人·莫:[黑人问号.jpg]】   【阿淮腰子已被噶:[黑人问号.jpg]】   【苦练到肾虚的小治:[黑人问号.jpg]】   【初丹必掀你头盖骨:[黑人问号.jpg]】   【苦练到肾虚的小治:你们还在会议室吗?】   【阿淮腰子已被噶:那你搁旁边看戏呢?就任别人动手打自己人?】   【拉·聋的传人·莫:@二月好鸡儿蛋疼 FW[中指.jpg]】   【阿淮腰子已被噶:@二月好鸡儿蛋疼 FW[中指.jpg]】   【苦练到肾虚的小治:@二月好鸡儿蛋疼 雀食[中指.jpg]】   【二月好鸡儿蛋疼:我他妈冤枉!要不是队长拉着我,那逼现在搁墙角哭呢[再您妈的见.jpg]】   【拉·聋的传人·莫:等着我们马上下来,第一天来就这么嚣张,看我怎么弄他,马勒戈壁的】   【初丹必掀你头盖骨:@全员不准闹事!】   雷州的电话打了进来,郑桑野按下挂断键,没接。   周朔去给他们拿之后喷涂的药,二月在旁边飞速按着手机屏幕聊天,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   郑桑野抽出文件夹里的入职登记表,这个填完要上交给财务,好计算薪资。   “两清吗?”郑桑野问,话音里头听不出丝毫记恨怒气。   虞乘看向他,他还在消化郑桑野不记得他是谁的冲击。   “我砸你一下,你打回来。”   虞乘思绪清晰片刻,心里在说,怎么可能两清得了。   “想在这儿上班,就两清?”郑桑野举着手里的登记表,像是威胁。   虞乘看了眼他手里的登记表,他不想时刻把自己有关系的身份摆出来压别人,而且,雷经理是叮嘱过要填这样的一份表格的。   他轻轻抿了下唇,“嗯。”   郑桑野捏着笔,顾自道:“我要登记入职信息上交财务部,你的姓名?”   虞乘咬了一瞬牙,放在腿上的手指抠着,掐出一道道月牙状的指甲痕迹。   他收敛情绪,轻声道:   “虞、乘。”   “年龄?”   “二十、二十二。”   “身高?”   “一、一米七、七七。”   “健康状况?”   虞乘看着郑桑野不说话,他咬了下唇,等到二月都从手机上收回注意力抬起头了,他才迟缓又有些心虚地说了句:“健康、康。”   二月一脸无语又觉得他有病的神情:“二十就二十,什么二十二,一米七就一米七,什么一米七七,健康就健康,什么健康康,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男生说话加什么叠词词,你以为你很可爱.爱吗?”   二月鄙夷又冒火地上下扫了虞乘一眼,对上虞乘视线的时候,不禁被虞乘那双漂亮的眼睛吸引,那里面此时写满了无辜和无措,看他一眼又躲避地抿下唇没说话。   二月凶狠的眉眼微松,虞乘那是什么表情。   他话是不是说重了?   但是这小子好像是……挺可爱,挺好看的。   白皙的脸蛋软乎乎,被砸了的鼻尖微微泛红,整个人都散发着温和绵软的气质,柔软得能轻易激发人的保护欲,特别像摆在蛋糕店橱柜里的精致粉白奶油蛋糕,上面立着个鲜嫩的小樱桃,又甜又软漂亮诱人。   二月急急眨了几下眼,嘴角微抽,这个想法滋生的有些诡异。   但是打他们队长就是不行!   他眉毛一横,脸色又凶狠起来。   虞乘微低下头,声音也一并低了下去:“不、不算、完全健、健康。”   “啊?”二月还没反应过来,随即诧异道,“你有病啊?”   虞乘眼睫连连眨了几下,藏下眼里的仓惶,右手食指的皮肉都快被掐破了。   口吃,言语障碍,是病的吧。   沉默间,二月腰侧突然被滑轮椅猛地撞了一下,他往旁退了两步疼得直捂腰。   郑桑野缓缓收回腿,眼底幽深,语调微冷:“要不这活儿你来干?”? 受伤的是我、虞乘、虞乘、虞乘、虞乘   二月莫名,他这不是为郑桑野不忿嘛!   但郑桑野那表情显然嫌他多事,简直莫名其妙。   郑桑野:“我面试你面试?”   “别别别,当然是你了队长,嘶。”二月举着手认怂地往后退,不敢再多话,摆手表示自己闭嘴。   虞乘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郑桑野,他以为郑桑野是……   原来他是不高兴有人越距。   虞乘又低下头去。   登记表上的教育情况和工作经历很繁杂,要写的话得写上好一段,郑桑野突然觉得自己搞脱了,他握着笔轻转。   巧的是雷州的再一个电话打来,将这个难以进行的过程打断。   他拿起手机,接通了雷州的电话。   雷州咆哮的声音传来:“郑三狗你他妈怎么回事儿?让你面试你把事情闹成这样?你们特么的能不能有个靠谱的操!”   对面声音太大,会议室里寂静,虞乘坐在那头都能听见。   他抿了抿唇。   ……果然,GA就没一个脾气好的。   郑桑野漫不经心地玩着笔,声音轻悠:“受伤的是我。”   雷州像是没听见,继续声讨:“我跟你说了不能怠慢,你就走个流程就行了,你跟人多大仇闹成这样?”   雷州知道郑桑野什么性格,郑桑野自己都伤成这样,那虞乘只会更严重,他在会上看到二月在群里发的消息,一下血压飙升,想到这件事严重的后果,可能自己明天饭碗不保,急得脑袋都快冒烟了,所以他都没敢直接给虞乘打电话。   郑桑野捏着笔在眉尾上蹭了蹭,他挑眼看着那头的虞乘,“要不,你和他确认个平安?”   “?”雷州还没缓过来。   在他的猜想中,虞乘这会儿应该是被郑桑野“摧残”得半死不活了才对。   郑桑野往后一靠,手机放到桌上,稍稍一用力就直接推到了虞乘面前。   虞乘看到屏幕上的“老雷”,把手机拿了起来。   他嗫嗫开口:“雷、雷经理,我是、虞乘。”   何玥之前说过虞乘的情况,雷州知道他说话就这样,所以第一时间就是确认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挺……正常?   “虞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实在对不起,GA战队这群人野惯了,平时也不怎么能约束,个个都一身臭脾气。”   人不在面前,但虞乘双手举着手机连摇头的表情都很认真,“没、没有,您别、别担心。”   “没有?”雷州尾音都扬了起来,诉说着不敢相信。   “真的没有吗?”   “嗯,没、没有。”   虞乘语气真诚客气,按道理应该是会发火指责或者也得委屈倾诉才对,可虞乘能如此平静,那就应该是没有受伤。   所以,只有郑桑野受伤了?   但这怎么可能?   “你,你,”雷州处在震惊中也一时混乱了,说话跟虞乘一样吐字重复断续,“你真的没事啊?”   “没事。”虞乘重复了句。   雷州松了口气,远在外也没办法仔细确认,只能先叮嘱关怀了几句,又让他不要和GA的这群混账东西置气,一通好话相哄。   其实虞乘想说没关系,但是雷州说话太密,他插不上嘴。   电话终于挂断,虞乘捏着郑桑野的手机,视线不自禁地落到屏幕上,郑桑野用的手机原始屏保,他记得以前那是他的照片。   正在犹豫怎么把手机拿给郑桑野,是像刚才郑桑野那样,潇洒又自然地把手机从桌这头推到桌那头,还是就随意一放,让郑桑野自己过来拿。   想了想,他选择了后者。   然而他刚把手机放下,郑桑野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   办公室里温度很高,郑桑野弯下腰时,他身上的气息霸道地侵.入笼罩下来,一股人体温热覆盖,虞乘背脊微微一僵,一侧脸颊上汗毛微竖。   他看到那只劲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将手机拿了回去。   虞乘记得郑桑野的手,掌心比他的宽厚,手指比他的细长,指节漂亮又有力,能轻易将他一双手圈裹在掌心里,和他十指相交时,凸出的骨节还会有些硌人。   他眼眸微闪,可这些只有他记得,郑桑野已经,连他是谁都忘了。   外头传来浩浩荡荡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会议室的门被突然推开,GA战队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挤了进来。   几人进来看到郑桑野红肿的鼻子,还有脸上那个浅淡的巴掌印,一下就涌了过去。   “操,队长,你没事吧?”   “怎么伤成这样!”   “就是你小子是吧!”   拉莫拳头一紧,伴着一声嚣张的指认,几个跨步过去作势就要去揪虞乘衣领子。   其实虞乘有些慌,对面几个人一下就全都冲了过来,还都气势汹汹,好像要群殴把他暴揍一顿。   还没等他反应,座下的椅子就突然往一旁滑动,将他往一侧带,拉莫手里抓了个空。   看着像被阿淮他们推搡推开的,几个人全都压了过来,谁都没看到座椅下郑桑野收回的脚。   郑桑野眼角窄长,斜瞥时浸出丝丝寒意,虽嘴角带着轻佻笑色,却平白更让人生畏:“都闲得骨头痒?”   “诶不是,队长,”   “就他,就”   郑桑野率先出去,头也没回地说:“带你去认宿舍。”   虞乘愣愣然在几道视线打量下慢半拍地起身,低着头赶忙拉着行李箱钻离了这个逼仄的会议室。   “不是,这什么情况?”拉莫看向二月,“就这么一个软包小白脸,老子打一拳他要哭很久吧?攻击值到五了吗,居然能把队长打成那样?”   二月一脸苦相,他怎么知道!   阿淮有些不敢置信:“队长居然不生气不揍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不能生气?”   阿淮和拉莫不解地看向小治,二月也隔桌凑耳朵过来。   小治老气横秋:“毕竟资本力量强大,人家是关系户,随随便便就能换人,懂?”   “操,谁家没钱似的。”拉莫财大气粗道。   小治视线落到一旁被遗落的入职登记表,他抽起表边看边说:“我家没有。”   姓名:虞乘,年龄:虞乘,身高:虞乘,体重:虞乘,健康状况:虞 .   他疑惑拧起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是个烂人、郑桑野忘了,只有他没忘   阿淮在一旁道:“我家,还行。”   二月摇头:“就我家贼穷,要不你俩合资把俱乐部买下来,把他给开了,我叫你们爸爸。”   阿淮:“……叫爷爷我就考虑一下。”   拉莫:“……逆子,你本来就是我儿砸!”   会议室交杂的议论骂声逐渐远淡,虞乘看着前方那个高大身影,一时五味杂陈。   所以郑桑野是怕他会生气找麻烦,所以才容忍下来?   郑桑野曾经满身锋利,性子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桀骜,四年没见,他竟也这么世故了吗。   他低着头思绪杂乱,却没注意前方突然停下脚步的人,撞到了郑桑野背上,被门砸到的额角撞到郑桑野后背凸出的肩胛骨上。   “嘶——”   本来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对不起了,但想到对方是郑桑野,抱歉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看着温和乖顺,但其实是个记仇的小鬼。   对不起该是郑桑野和他说才对。   郑桑野回头,垂眼下去就只能看到虞乘浓密长卷的睫毛,磕的发红的鼻尖,那张粉润光泽的唇瓣微微抿着,那模样就透露着四个字:委屈死了。   他唇角轻勾,笑容懒散:“宿舍在四楼。”   GA的训练室在三楼,一二队各一间,青训生一间,空间很大装修透着一股时尚机甲风。   四楼是宿舍,顶楼有露天阳台,有时候战队内部会在阳台上搞烧烤晚会。   GA是圈里比较知名的豪门战队,各方面待遇都不差,宿舍是双人间,阳台浴室小客厅一应俱全,只是在“好”与“最好”这样的区间做等差。   而空出来的那间宿舍,就是最好的一间宿舍。   一路上除了对基地的简单介绍,郑桑野没多说其他。   雷州特意叮嘱过,宿舍已经让阿姨打扫干净,被褥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   虞乘随意扫了一眼,他并不很在意住的环境如何,能住就好,反正他睡眠不好,在哪儿累了就在哪儿睡吧。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战队领队,他需要做些什么。   雷经理说这些是面试时要说的,但郑桑野一直没提。   他转身,郑桑野身形依靠在门框一侧,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依旧笑意浅淡却又疏离,总给人一种懒散痞性又很显然不怎么好相处的感觉,着实让人难猜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有问题找雷州。”   郑桑野留下话就想走。   “等、等一下。”   虞乘赶忙叫住他,朝门口走去,郑桑野有意的后退半步,看到他那个动作,虞乘又停了下来。   他轻轻撇唇:“可雷、雷经理说,面试的时、时候,还有、还有领队的工作、要、要交待,但你、你没、说。”   虞乘说完就低下了头,太静了,他每迟钝吐露一个字都会被放大数倍,让人清晰听见他的自卑。   他有些懊恼。   自己说话结巴这个毛病一直没有改善,这些年封闭在家里,反而更严重了。   郑桑野恐怕在取笑他吧,和当初一样。   但他又在想,郑桑野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吗?   郑桑野挑了下眉,仿佛懒得再管,也并不在意,手揣回兜里转身就走:“找老雷。”   “……”   关上宿舍门,虞乘靠在门后,委屈地轻轻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唇瓣轻颤。   “别哭。”他轻声和自己说。   可没忍住两秒,还是掉了眼泪。   他有点泪失禁,情绪激动或是和人对峙争吵时,就忍不住会哭。   之前是被气的,可现在他是真的难过。   他确认了三遍,郑桑野真的不记得他了。   四年很长,可郑桑野忘了,只有他没忘。   郑桑野脚步灌了铅一样挪不动,背脊靠在墙上,身形弯出一道无力的弧度。   细看,他手臂在发抖。   揣在裤兜里的掌心里全是汗,他拿出烟盒抖了根烟出来,又颤巍地点上。   苦又辛辣的尼古丁滚入喉咙,那股强制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他似笑似痛苦的神情遮掩在缥缈烟雾中模糊不清,却能听到他沉重颤抖的呼吸。   二月他们几个人的声音拥杂着从电梯那头传来——   “操,宿舍没打扫!”   “你们他妈的下来不扫干净,队长指不定怎么收拾我。”   “快快快!”   几个人上学时忘遖凤独家记打扫卫生恐怕都没这么怕过老师和教导主任,这会儿却怕郑桑野怕成这样。   郑桑野已经站在宿舍门口,神色与往常无异。   宿舍里满地垃圾,瓜子皮辣条包饮料瓶堆的满地都是,小桌上的扑克牌掉了几张到地上,像垃圾场。   二月远远看到郑桑野一半身子露在外头,脚下一个长滑来到宿舍门口,“队,队长?”   阿淮朝二月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人给踹了进去:“三爷,我们来打扫,要不你去我们屋里待会儿?”   郑桑野没搭理,进去从枕头底下拿了个东西放回兜里,转身时几个人都往后一退。   他扫了这群人一眼:“下次再在宿舍里吃垃圾食品,楼下跑二十圈。”   郑桑野走后,几人迟迟才回过神。   二月:“队长不生气?”   阿淮:“三爷居然没骂我们?”   拉莫搂过阿淮肩膀:“队长心情好像有点好?”   小治如是撇了下嘴,退了退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雀食。”   三人幽幽看了他一眼,小治轻咳一声:“干活吧,你们不想跑死在基地的话,我去周医生那里给队长拿药。”   雷州一个小时后回到了基地。   郑桑野在训练室,脸上贴着瓶冰水,小治给他搬来了一箱冰好的水轮换着用,桌上的药还没开封。   初丹不在,他们总是没那么细心。   他脸上的巴掌印不怎么明显了,但鼻子还能看得出来。   “哟,这彩挂的。”雷州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郑桑野懒得搭理他,眯着眼不说话。   他看清郑桑野脸上的“惨状”后,不禁笑出声,“这真的有点夸张。”   他见过虞乘的照片,那个小孩儿长得白净温软很可爱,怎么看都是个温顺无害的小朋友,实在没法相信郑桑野脸上那些伤是虞乘打的。   他能把郑桑野鼻梁骨给干伤?   除非是郑桑野自愿的。   “为什么?”雷州还在笑,笑了几声后又戛然止住,“不会吧,你想下这人的手?”   和郑桑野朋友多年,他是知道郑桑野性取向的,但是郑桑野以往一直没能瞧上谁,他实在琢磨不出来郑桑野到底喜欢哪一款。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虞乘这类型的。   “真的?”   郑桑野睁开眼,本就天热,水也被他捂的没那么凉了,他又重新从箱子里换了一瓶。   雷州还瞪着双眼睛继续看着,郑桑野不耐烦地回了句:“没有。”   “没有?没有你能忍着让人,啊,”雷州左右看着他那张脸,扬着下巴,“打成这样?”   GA在外头的疯狗、混子标签哪儿来的,什么将军带什么士兵,GA就不是支传统的电竞战队,画风极其独特。   这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没多高的文化水平,却有着极浓的暴躁因子,能吃其他亏,却不能吃打架落下风的亏,一队这几个最出彩的队员,那也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奇的是默契越打越深,感情也越打越深。   郑桑野抽出根烟咬在嘴角,偏头用打火机点烟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不配。”   虞乘是月亮,能照着他这片泥,可他够不着月亮,也没资格。   泥就应该在地上,在土里,在尘埃中,来阵风眷顾,或许能被带着卷过那轮月,但最终还是要落回原来的位置。   烟被雷州从指间拿走,“明天就恢复训练了,受伤抽什么烟。”   烟被雷州按灭在了烟灰缸里,郑桑野看着烟头上的那点微末星火逐渐熄灭,又把烟扔进了垃圾桶。   刚才应该先抽一口的。   真可惜。   从小养成的陋习,儿时讨到饭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生怕慢了就再也吃不到。   被逼着必须要放开虞乘的手,他还是贪婪地要了虞乘一整夜。   失去前他总想占够最后的便宜。   他是个贪得无厌,又自私无耻的庸俗烂人。? 他来玩儿的、新来的领队也伤了   他从桌上的小铁盒里摸出颗薄荷糖,喉间被融化的糖液滚染,仰头深深呼吸,凉得喉管生疼,他却舒服得眉眼舒展。   雷州微微皱眉,感觉郑桑野有些奇怪。   “你好像心情不错?”雷州说。   郑桑野沉默,唇角小弧度地弯了下,是有点。   早前他还在梦中见到了虞乘,没想到睁眼就真的见到了。   可他也害怕见到虞乘,很怕很怕。   月亮是来了,但他不能触碰月亮。   他靠回椅子上,嘴角又抿成一条冷线。   雷州愈发觉得他反常,“你是不是认识他?”   郑桑野迟疑片刻,“不认识。”   “不认识?”雷州哼笑了声,“要是不认识,你面试的时候知道他有言语障碍,早特么撂挑子给我打电话退人了。”   领队这个职位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却是一支战队里必不可少的岗位,郑桑野平常训练比赛非常严谨,更别说这样一个天天都要参与到训练过程中的人。   以他那脾气,管对方是哪家太子爷,只要不适合,那就别在GA待着,早就一点面子不给的赶人了。   郑桑野能容忍一个有口吃的人来做战队领队?   郑桑野面色无澜:“不是你说的,这位情况‘特殊’,得罪不起得供着,我不是照做么?”   雷州没探出八卦,无趣地扯了下唇角:“我真是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   “不过让他做领队确实有点儿为难,对外的交涉这方面他指定不行,起码对话交流这块…”雷州没挑明,“先让他做些简单的吧,平时照顾队员的生活,做点统计和约约训练赛什么的,先干点杂活,其他的还是交给初丹。”   郑桑野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下,故作调侃地探话:“知道不合适还往这塞,他来玩儿的?”   “那不然呢。”雷州顺手摸了颗糖撕了放嘴里,糖杂了陈皮的味道,苦又酸还夹着薄荷的凉,难吃死了,他尝了一口就吐进了垃圾桶里。   “谁家小少爷没事跑这种地方来干这种活,他姐姐何玥,总公司三大股东之一的独生女,这俱乐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就能扔给他玩儿?”雷州压下些声音,“这位小少爷天生结巴,说话不利索,可能是想找个地方让他改善改善这毛病,而且他喜欢打游戏,所以就来这儿了。”   是吗。   郑桑野摩挲着指尖不语。   雷州临走叮嘱让他擦药,明天就恢复训练了不能掉链子。   郑桑野看着那些药,“等会儿。”   “怎么了?”   他把药扔给雷州,头也不回地说:“新来的领队也伤了。”   雷州看着怀里的药,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他想多问几句,就见郑桑野戴上耳机,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雷州笑了声,离开训练室,没再打扰他。   郑桑野拿起手机登录了另一个微信,在置顶的代打群D了一声,群里头顿时争相艾特。   ……   虞乘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过。   空闲下来,他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干什么。   他没上过班,这是他第一份工作,他本来就不擅长和人交流,而且已经四年没有扎到人堆里过,突然迟来地感到慌张。   刚才那几个GA队员他都认识,在决定来GA时,他特意去了解过他们每个人的资料。   他秀气的眉头皱起苦恼,因为今天不太愉快的初见,恐怕他们会讨厌他。   以后可怎么办呢?   房门被敲响打断他的思绪。   “虞乘,我是雷州。”   虞乘抬起头,赶紧去开了门。   雷州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和一小袋药。   “雷经、经理好。”虞乘先乖巧打了招呼。   雷州眼睛盯在他身上,笑意逐渐蔓延整张脸,连连点头:“你好你好。”   男孩儿像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得像鲜少见到日光,脸颊脖颈上淡淡粉色莹润,单看那双大眼睛,跟姑娘似的,瞳仁水灵灵的黑又亮,气质干净容颜可爱又带着一身没完全褪去的清爽少年气。   看惯了战队里那些个粗糙粗犷的邋遢小伙儿们,突然来这么个白净漂亮的,还真是视觉冲击,也甚是享受。   被盯着看得久,虞乘眼睫连连眨了几下微垂,脸颊上升起淡淡热意,还是不太习惯有人总是盯着他看。   雷州怔然轻笑了声,视线往里头探了探,声音都不自觉温柔下来:“怎么样,宿舍还满意吗?”   “嗯、嗯。”虞乘礼貌颔首,“很满、意,谢、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让人马上给你准备。”   虞乘摇摇头:“没、没有、很好、很好了,谢谢。”   看他垂在裤边的手紧张地蜷了蜷,雷州收回视线,微微笑着:“那就行,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对了,这是给你的药,你头没事吧?”雷州看他额头是有小片红肿,皮肤太白所以比较明显,“这个药你一天三次的用,两天就能好了。”   虞乘摇头后又点头:“没事,谢、谢谢。”   他认真的模样逗得雷州直笑,愈发觉得他乖巧又可爱。   “虞乘,我代郑队给你道个歉,实在抱歉,我有个会推不开所以让他去代我面试,没想到会惹出矛盾,你别放在心上,他们这群人除了打游戏,平时做什么事都没什么轻重,他不是故意的。”   提到郑桑野,虞乘轻轻抿唇,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没有。”   雷州满脸笑色堆积,面上很是亲和近人:“我回来第一时间就狠狠批评教育他了,你放心,我一定按照规定对他进行处罚。”   “……”   “不是,老雷,为什么罚队长啊?”二月不知道在门外偷听了多久,他们宿舍在隔壁,就一墙之隔。   二月虎目圆瞪冷了虞乘一眼:“凭什么罚队长啊,挨打的是队长,而且这又不是打架斗殴,你罚的哪门子钱!”   他嗓门大,宿舍回荡着他不忿的吼声,气势摄人。   雷州啧了声,刚要说话,二月又指着虞乘愤愤然说:   “要罚也得是罚他,我是唯一的证人,队长真的没发现他在门后边儿,就是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队长全程都没还手,更没和他吵架,凭什么罚队长啊!”   “队长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就算这人后台硬,你也不能这么办事儿吧!”   雷州眉头一跳,怎么就被二月这个二愣子给听见了,他当然知道郑桑野穷成什么鸟样,平时身上都捞不出张红色百钞。   他就是走个口头漂亮话顺顺虞乘的心,哪儿会真的罚,要罚的话刚才就罚了。   虞乘第一次领略到上班制度的严谨,打架居然是要罚钱的。虽然这好像没什么不对,在外面打架也是要进警察局的。   这样一想,虞乘觉得自己确实错了。   虞乘本来想开口解释,毕竟只有他动了手,可话到嘴边却又默下来。   他转念一想,如果也能罚到郑桑野的话,那就罚好了。? 纯纯绿箭男、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话被二月给赶了上来,雷州一时不好把话收回来,想等虞乘表个态,只要虞乘说句没关系这事就顺过去了。   哪想虞乘一句话也不说,一副默认等待他决断的态度。   雷州轻咳两声:“这个事吧,它”   看雷州面色纠结,虞乘垂眸,秀气白净的眉眼蹙起时脆弱可怜,甜软的声音很是委屈:   “雷、经理,他先、先用门砸、砸我的,他、他要是、不砸到、砸到我的话,我、我不会、打他的。”   二月:“?”   他气得直捏拳头,一天领略虞乘两次茶艺攻击,真的忍无可忍地想揍虞乘一顿。   雷州:“……”   倒没看出来虞乘是记仇的性格,就因为砸了一下,不至于吧?   他天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就刚才三两句话的交谈,看得出来虞乘很是礼貌乖巧,除了这模样细皮嫩肉看着娇气金贵点,身上看不出来有少爷脾性。   虞乘轻声说:“我、我认罚。”   雷州干笑两声,要是虞乘和郑桑野以前不认识,没点仇怨他真不信。   虞乘想起之前在会议室看到的一张制度表,上面说因为GA独特的队伍作风,管理层对队员之间互殴斗殴这一项的惩罚极重,明文规定打一次架扣一千,情节严重者三千,见血破相五千,进医院罚款一万,医药费彼此平摊。   反正不论对错,所有参与者同罪论处,工资扣完扣奖金,奖金扣完自己垫。   上面着重标了这一条,他也就只记下了这一条。   他没有工资也没有奖金,所以只能自己垫。   按现下的情况,那他应该是要交罚五千。   他拿起手机,找到雷州的聊天框,直接转了五千块过去,在转账备注里说了句:经理,我知道错了。   雷州看着手机上的五千转账提示,眼皮一跳。   一旁的二月气得怒吼:“有钱了不起啊!”   二月觉得虞乘这是非要逼着郑桑野,越发火大,手臂扬起来像要动手:“之前就该让三爷干.你,你他妈就是欠揍!”   虞乘瑟缩着往后一退,二月这副凶狠模样实在吓人。   “干什么,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想动手!”雷州吼了一声,手上的文件裹成筒,往二月身上一顿暴打,“你手再抬起来试试,你再捏拳头试试!”   二月被逼得退出宿舍,边躲边说:“老雷你看他那个样子,你看看他,这不纯纯绿箭男么。”   雷州把他赶出虞乘宿舍,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虞乘:“这些是战队信息和人员资料以及领队的工作事项,你有时间可以先看看,先了解了解。”   虞乘懵然接到手上,慢半拍地应声:“哦,谢”   话没说完,门就关上了,二月的吵闹声和雷州呵斥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   虞乘郁闷撇唇,那现在他是不是和GA的人“旧怨未消,又添新仇”了?   可是,他就是生气,想报复郑桑野,任何方式都好。   ……   “斗殴”被罚款的事情很快被二月散发到小群里,之前的小群消息停留在几个人叫嚣要怎么堵人,让新领队怎么来的怎么滚回去的狠话上。   这会儿这则消息一传出,更是火上浇油。   GA小群体已将虞乘列入“暗鲨”黑名单,致力将虞乘赶出GA,就算赶不走,也绝对不会让虞乘好过。   虞乘对这些浑然不知,一直到下午五点,微信提示雷州将他拉进了战队工作群。   几个管理人员连续说了欢迎,战队里的其他成员谁都没出声。   初丹提示他修改群昵称备注,虞乘和她道了谢,之后再没有在群里多话。   他出现的好像很突兀,而且战队里的人欢迎他的热情并不高。   他翻着群成员,找到了郑桑野。   郑桑野的头像是一张黑色图片,微信名也很简单的字母Z,无个签无朋友圈,也可能是他非好友,所以没有权限。   而且,这个号好像不是郑桑野曾经用的那个微信号。   他被郑桑野拉黑以后,一直都没有删除过郑桑野的号,可原来郑桑野早就换号了么。   经理-雷州:@虞乘来二楼餐厅,我们在餐厅等你。   新的消息提示跳出,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虞乘看到消息匆忙回复:好的经理。   GA一二队加上青训营和几个管理人员也有二十多个人,所以战队专门请了一位阿姨做饭。   二楼会议室的另一侧走廊尽头就是餐厅,走近听到人声嘈杂,虞乘脚步一时犹豫。   他站在玻璃墙一侧,探头往里看了看。   好多人。   他这个时候进去,肯定会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   他垂在裤边的手指轻攥脚步踌躇,怎么样能不引起注意,安静去到雷州身边。   正当他焦虑地做着心理建设时,身侧走过一道高大身影,率先推开了门。   虞乘这才发现,郑桑野双肩宽厚,竟能将他完全隐藏在身后。   郑桑野站在门口,视线往里头随意一扫。   “郑队。”   “郑队,吃饭了。”   几个临近门口餐桌上年纪较小的队员们朝郑桑野打着招呼,郑桑野没什么架子笑容散漫地朝他们扬了扬下巴。   “队长,这儿来,今儿玲姨给咱们做了酸梅汤,我给你整了一大碗!”二月在里边儿靠窗位置扬声喊。   “那特么是我打的,大傻逼。”   “□□妈那不是老子端过来的吗?”   一队几人嗓门极大,往这头聚焦的视线瞬间被分散。   虞乘微微抿唇,一直紧攥着的指尖微松。   郑桑野身形一动,雷州才看到跟在后头的虞乘。   “虞乘,来这儿。”雷州朝他摆了下手,周朔也在。   虞乘远远点头,郑桑野在他前头,倒是给他挡了不少视线,他趋步跟着郑桑野往里走。   虞乘顶着一队几人的厌恶冷目来到雷州他们身边,他没有和很多人在一起工作相处的经验,但是因为针对郑桑野而被讨厌,还是让他感到很困扰。   “来来来坐。”雷州招呼着。   餐厅里的餐桌都是四人为一桌,各人一个餐盘,一队几个成员就在他们后一桌,看到玲姨重新端出来的菜,几人够长了脖子。   “卧槽,当着我们的面开小灶,你们特么的也太不厚道了吧!”   “老雷,你心眼子真的偏到外太空去了。”   “操,居然是我最爱的辣子鸡,妈朵!”   “唉,一队果真爹不疼娘不爱。”   虞乘刚落座,就听到身后连续的控诉,一时如坐针毡,背脊都是僵硬的。   “都闭嘴,吃你们的。”雷州笑骂着,见郑桑野转身要过去和一队的人坐,赶忙叫住他,“干嘛去啊你,只喝酸梅汤啊?过来。”   只有虞乘身边剩个空位,郑桑野只能坐到那儿。   餐厅里本来萦绕着饭菜的香味,但郑桑野坐下来后,虞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冷香混杂味道,很熟悉,和四年前一样,郑桑野用的还是那款洗衣液。   一款同样的洗衣液郑桑野能用四年不换,身边的人怎么就能一换再换呢。   郑桑野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周朔看他红肿严重的鼻子,“你没擦药?”   “哦对,药你怎么就给一份,他那份药我给虞乘了。”雷州说。   周朔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拿了两份,一份只有外服的就是给虞乘的。”   两人视线同时落到后桌的小治身上,小治赶紧埋下头吃饭不敢吭声。   其实小治挺冤枉,他是打算把药拿去给虞乘的,但是中途被拉莫他们给截走不让他送,他觉得这样不好,但是一张嘴说不过另外三张。   雷州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人,只对周朔说:“你再给他拿点药,别影响训练。”   虞乘斜瞥了眼郑桑野,原来那袋药是郑桑野的,是他让雷州拿给自己的吗?   他瞧郑桑野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不太明显,但高挺的鼻梁红肿依旧,显得可怜。   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虞乘思绪纠结。   “虞乘,今天人不全,欢迎仪式有些简陋,等下周末休息,我们再一起到外面好好聚一聚。”雷州给他倒了饮料,“还要工作咱们就不喝酒了,来,欢迎你加入GA。”   虞乘摇摇头,本来想说不用那么隆重,今天这样就很好,但是身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又忍了说话的念头,举起杯子,嗓音轻轻:“谢谢。”   “别拘谨,尝尝看菜合不合口味,玲姨手艺很不错的。”   “嗯。”   他拿起筷子,桌上的几道菜,扫眼看过去都有好多辣椒,唯一一道辣椒很少能吃的还在郑桑野那边,想吃的话得从郑桑野面前伸过去夹。   “……”   在最近的辣子鸡和爆炒青笋尖之间,虞乘筷子犹豫地伸进那盘青笋尖,夹了小块放到自己碗里。   青笋尖里都是干海椒,虽然看着没多少辣椒的鲜红,但是味道却很呛口。   虞乘吃不得辣椒,但又不想浪费雷经理专门接待的心意,他扒拉着米饭,想混着一口吃下去。   “你确定这些我能吃?”郑桑野突然出声。   郑桑野瞥着桌上几道菜,视线又落到身旁的虞乘身上,面上挂着没什么情绪的笑:“我伤成这样,你让我吃这些?”   虞乘茫然抬眸,触上郑桑野的视线,才发觉郑桑野是在和他说话。   “既然要做领队,针对每个队员身体情况安排饮食不是最基本的吗?”郑桑野坐姿随性,他微微侧身面向里座的虞乘,挑了下那道断眉,语气不冷不热,“你自己看看,这些菜哪道适合我吃?”   虞乘放下筷子,手收回放到腿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小鹿似的满是懵懂和局促。? 不亲可以吗、小乖,不想哥哥吗   雷州给他的文件上面说了领队的工作内容,照顾好每个队员的日常生活和吃喝住行,郑桑野说的没错。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心里已经在默默记下,受伤不能吃这些。但他又苦恼,受伤不能吃这些,那能吃什么?   从小到大,平常生病的时候,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是祝姨给他准备好的,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后桌几人一听,对视一眼默契地坏笑起来,拿起手机不知道又在小群里狂欢什么。   “哦对,确实,受伤了是不能吃太辣的,必须要清淡饮食。”周朔道。   雷州这才注意到桌上这些菜,全是辣口的,还真不太合适。   “哎,我忘记跟玲姨说了,那重新换一份。”   雷州话都刚说完,几只手就从后头伸了过来,一人一盘全部端走。   “老雷,队长吃不了那不还有我们呢嘛。”   “我的辣子鸡嘿嘿嘿嘿。”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嗷队长。”   “……”   身后几个人像是早早就盯着了,最后桌上就剩着郑桑野面前那盘没辣椒能吃的。   周朔下去的筷子夹了空,脸色无语。   玲姨很快重新换了菜上来,虽然不如刚才那几道丰盛,但口味看起来清淡得多。   虞乘重新端起碗,发现新上的菜都摆的没刚才分散,更靠向他这边,他也不用伸手老远去夹。   他悄悄打量了郑桑野一眼,刚才好像是郑桑野帮玲姨摆的菜。   看着碗里那块青笋尖,他故意扒到碗边。   郑桑野余光瞥到他那个动作,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紧,又很快收敛情绪。   他刚才差点将筷子伸过去。   虞乘很挑食,总是吃得很少,虞乘吃不了的,最后都是他吃。   原来有些习惯,就算过了很多年也还是像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无意识下意识地就会做出来。   这顿饭二人心思各异,周朔总是笑意高深地打量他们,雷州也隐隐嗅出了不寻常。   饭后郑桑野回了训练室,虞乘跟着雷州在基地转了一圈,初丹还没有归队,明天的工作由雷州直接给他安排。   虞乘听下来,他的工作似乎要比文件上规述的简单得多。   “领队这个职位工作看起来并不繁重复杂,但做起来其实不轻松,你刚刚来GA,就先从简单的做起,其他的工作照样由初丹负责,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初丹,她会带你的。”   虞乘点头:“嗯,我知、知道了,谢谢、雷经理。”   …   和雷州分开后虞乘回宿舍洗澡,在外面走了一圈出了一身汗。   快洗好的时候手机跳出微信视频电话,备注是哥哥。   他慌了慌神,赶忙擦干手,穿上衣服匆匆从浴室出来,没敢点视频接听,转成了语音。   他深呼吸了下,压下心里的慌张,和往常一样嗓音甜甜地唤了声:“哥哥。”   “嗯?”男人嗓音低沉,笑意宠溺,“小乖,怎么不接视频。”   “我、我在、洗澡。”   “是不是又用凉水了?”   虞乘想说没有,又听虞岸说:“又想和我说没有是吧,小骗子。”   头发上的水珠成线从肩颈滚落,虞乘紧张得说不出话,他撒谎的时候总会被虞岸轻易识破。   “小乖,把视频打开,让哥哥看看你。”   “不、不行。”虞乘刚刚从凉水里头出来,鼻尖却已浸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一直都用凉水洗澡,冬天也是,冷白的皮肤此时覆上了一层淡红,不敢让虞岸看见他这个模样,他身体不怎么好,常常生病,虞岸每次要因为这件事教育他很久。   而且,一开视频,虞岸就知道他不在家里了。   虞岸轻轻嘶了声,语调平缓又魅惑:“小乖,不想哥哥吗?我们已经很多天没见了。”   “想,想的。”虞乘赶忙转移话题,“哥哥,你、你工作忙、忙完了吗?”   “还没有,这次可能要待的久一点,抱歉,哥哥没办法在家里陪你。”   “不会,哥哥辛、辛苦了。”   虞岸轻笑了声:“知道哥哥辛苦,那你要不要安慰安慰哥哥?”   虞乘慌张地抹掉从头发上滚落到脸上的水珠,他把扩音打开,轻手轻脚地去浴室拿干毛巾,边说:“怎么、安、安慰?”   …   晚上十点。   郑桑野退出游戏,段位升至最高,他直接退出游戏账号,返回微信在代打群里D了声,管理很快将款转给他。   管理-阿埋:C神C神,今天还接吗?   小乖不乖:不接,明天晚上十二点以后接代打,可以排单。   管理-阿埋:OK,C神,其实陪玩单比代打轻松,赚的也不少,我这儿好多人排队点你陪玩呢,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接,保准不缺单。   小乖不乖:谢了,最近只接代打,下次吧。   没等对方回复,他返回上方点击收款,换回了另一个微信号。   微信号一换过来,微信消息就开始连续跳出,估计都是群里的消息,他累得没心情,也没看,手机随意塞回兜里,起身回了宿舍。   到宿舍的时候二月刚从对面阿淮他们宿舍里出来,手上还有半瓶没喝完的饮料。   “队长,你回来了。”   “嗯。”郑桑野嗓音疲倦的应了声。   二月看他实在累,说:“队长,你等等,我给你拿瓶提神的。”   郑桑野扬了下唇角转进宿舍,边走就边脱衣服,这两天都没怎么睡,他争分夺秒地想休息。   脱下来的脏衣服随意一揉往阳台角落的脏衣篓里轻抛,衣服在半空划出一道弯曲弧度精准落进衣篓。   二月很快拿了饮料回来,远远扔给郑桑野:“队长,给。”   郑桑野稳稳接在掌心里,拧开瓶盖喝半瓶下去,嗓子眼才舒服点儿。   二月靠在衣柜上,大喇喇地欣赏自家队长的身材。   郑桑野身材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身高优越腿很长,胸肌坚硬蕴藏着男性力量,腹肌沟壑分明,小腹的三角线条硬朗往下延伸性感,肩背腰腹上那些大大小小狰狞的陈年伤痕,散发着几分狠蛮野性。   可视线落到郑桑野胸口的纹身上时,二月又连连啧啧叹声:“队长,你这纹身,真有点儿硬汉柔情那味儿。”   郑桑野脸上虽总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但身上那股锋利冷锐的气质却不由让人对他敬而远之,这人就是瞧着似乎好相处,可实际靠近候都不太敢冒进招惹他。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在胸口上纹只猫的纹身。   那是只橘猫,被养的圆润胖乎,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柔顺的毛发和瞳仁线条都非常逼真,活灵活现很是呆萌可爱,和他这身疤这身气质属实不太符。   “不过这纹身师技术真不错,纹得像画出来的一样,不对,是像从皮肤里长出来的一样。”   郑桑野唇角轻勾了下,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出来,准备去浴室冲个凉水澡,今天好像格外热。   他抬头看了眼空调,数字是亮的,但是温度怎么还是那么高。   二月突然想起来:“哦对,队长,咱们这间宿舍的空调坏了,初丹姐不在我没找着人报备,今天晚上咱们俩可受罪了。”说着他边粗鲁地掀起衣服夹在腋下,跟街头的老大爷似的,边往对面走,“操,不行,我得过去对面蹭空调去,热死了。”   郑桑野拧起眉,那今天晚上他妈的怎么睡。   他转身钻进浴室冲凉压火气。   洗澡七八分钟解决,他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阳台的灯坏了,占地不大室内灯能照到,换不换灯泡也没什么所谓,所以一直没修。   他刚走近,就听到虞乘在隔壁打电话的声音。   “有、听、听话的。”   “我会想你、想你的,会呀,做梦也会、会梦见的。”   “亲亲?嗯……不要。”   虞乘说话虽慢又结巴,可是那道嗓音却很甜软,天生就带着一股温顺诱人的味道。   而他刚才这说话的语气,明显又是在撒娇,这么远远听着他耳尖都掠过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更遑论近距离的时候。   “不、不亲可以吗?”   “唔,不、不亲。”   这么黏人,他在和谁打电话?   郑桑野下颚霎时绷紧,眉峰压出道深深皱痕。? 对不起哥哥、隔壁不是一张现成的床?   搭在窗边的手指攥得发白,线条凌厉的眉眼处覆着一层寒霜,隐藏在暗夜里,情绪晦暗不明。   虞岸总说他们可以跟小时候一样,问虞乘是不是长大就跟他不亲了,虞乘架不住虞岸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在话筒边mua一声,像是亲到虞岸脸颊上。   电话那头虞岸满足又愉悦地低笑着,笑声低沉悦耳:“哥哥忙完工作就回国,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你要乖好不好。”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虞乘说谎时声音有些掩藏不住的没底气和飘忽:“……嗯,好。”   虞岸笑意微敛:“小乖,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哥哥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虞乘捏着手指,呼吸有些紧张,赶忙又说:“嗯,我乖、乖的,等你、回来,你、你说好要陪我去、看流星的。”   对面呼吸沉缓一瞬,笑音微扬:“好,哥哥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会在流星雨来临来之前回家的。”   “嗯,我知道、知道了,我听话,等你。”   虞岸声音温柔缱绻:“宝贝真乖。”   电话时间又拉长了十分钟左右,虞岸道了数遍晚安才挂断电话,虞乘心悬着两个小时,电话挂断这一瞬间才松了下来。   他脱力地倒回床上,长长呼了口气。   虞岸是个非常合格的哥哥,从小就宠他疼他对他呵护备至,爸爸妈妈去世后,都是虞乘陪在他身边,成了他的依靠,他所依赖的最亲的亲人。   可虞岸哪里都好,就是太喜欢管着他。   他的社交圈在虞岸那里完全透明,认识的朋友要经过虞岸同意才能交往,爸妈去世那一年他悲恸伤身,常常生病,虞岸自此就不让他出门。   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家周围,想去哪里走走必须要获得虞岸同意,虞岸陪同他一起才可以。   半年前他偶然发现虞岸在他的卧室里装了摄像头,但他没去质问虞岸,他知道虞岸是关心他才会这样做的。   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想要有自己的空间,可这些话只会让虞岸不高兴。   而正巧,前几天的PEL联赛上GA夺冠,战队中最受关注的队长郑桑野连续出现在热搜和短视频中,往他本就狭闭的生活缝隙里疯狂钻刺,将他又一次推向崩溃的悬崖。   他躲无可躲。   恰时各种情绪扰乱了脑子,大着胆子下了个决定,私下找了何玥,又在虞岸出国后弄坏卧室里的摄像头。   除了亲近的人,虞岸从不让其他人进他的房间,摄像头没办法修,他这才有机会找何玥帮他从家里溜出来。   手机来了消息提示,将他从混乱思绪中短暂拉回。   虞岸的消息,叮嘱他好好吃药,早睡。   回复完后,虞乘关掉手机,心里默默说:“对不起,哥哥。”   能骗多久是多久吧。   郑桑野回到床边,肩上的毛巾扯下来撂到铁艺床头,坐到床上时床架明显摇了下,两条曲着的长腿都跟着晃。   “操!”他低骂了声,嗓子眼都裹着火气。   仲夏的天容易心火大,以前这床架夜里翻个身都能嘎吱一阵响,摇几下人都给摇醒了他也没这么来火。   之前和雷州说换宿舍也不止是嫌队里这几个家伙吵,这床实在睡的烦。   二月扬着那道极具代表性的大嗓门从对面回来,一踏进宿舍就开始痛苦面具:“妈的,在对面待的我都不想过来了,那头清凉爽快地儿,这边火焰山级地狱。”   确实火焰山级地狱,就C市这个天气,六七月份无风无空调,那就是活在蒸笼里,躺着不动都能冒一身汗。   也难怪二月抱怨,郑桑野坐了这小会儿都一身热气。   “他爹的芭蕉大棒槌,今天晚上咱们怎么睡啊队长?”二月拿着手机,边哀怨唠叨,“本来想着初丹姐休假就不打扰她,要早知道我就先和初丹姐说一声,说不定这破空调现在都修好了,真他妈失策。”   郑桑野对他们这群人五句挑不出两句有素质的发言已经习惯了。   他累的不想说话,虽是休假,但他这几天从没好好睡个囫囵觉,打了一下午单子,脑袋里就像有一根细弦紧绷拉扯着神经,太阳穴一波波阵痛,疼得他突然间没了脾气,到头躺回床上,床咯吱摇了几下才消停。   明明累得提不起一丝精气神,却又睡不着。   在二月忙着不知道和哪个暧昧对象吐槽着宿舍没空调的间隙,郑桑野犹豫了下,手还是往头顶伸了过去。   GA没有统一的休息时间,基地夜里到处都通室明亮,有人两点睡,有人六点睡,更多的人作息是昼夜颠倒。   职业选手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很多人整夜泡在训练室里反复的枯燥练习,可能最终也没机会走到赛场上,可除了逼着自己训练,他们也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去为热爱所努力。   所以环境算不上安静,他们这一层住满了人,卧室距离宿舍就一道门,外头时不时就出现脚步声,时轻时重让人没法安静入睡。   虞乘很不习惯,一直到凌晨两点都没睡着,在家里那样安静舒适的环境都睡不着,更何况这样陌生又让人不安的地方。   他从床头挪到床尾,换了无数姿势,可怎么都无法入眠。   空调温度虽然合适,但皮下的血液今夜流动得格外躁动,让每个毛孔都极其不安,他下床躺到地上,皮肤亲密贴合地面的冰凉,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虞乘躺下没几分钟,隔壁就传来一声剧烈响动和逐渐哄乱的吵闹笑声。   虞乘睁开眼,迷茫看着门缝处透进来的白炽灯光亮,听不清他们是在说什么,好像是闷在屋子里。   “队长,趁这次修空调,噗,真得让初丹姐给你换张新床。”二月看着断了一只脚的铁架床,没忍住笑出声。   他不知道郑桑野有没有睡着,反正他是热得一晚上直扇风,他正和漂亮妹妹聊得火热,突然就听到了刺耳的吱呀一声,接着铁架直直扣进瓷砖的声响。   郑桑野那床塌断了,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刚发现有问题的时候,都想着这床迟早要坏,就是有点突然。   不过他是没见过谁从睡梦中突然从床上砸下来还能面无波澜的,郑桑野是第一个。   掉下去的时候双手还垫在后脑勺上,眉头抖都没抖,长腿不慌不忙地往地上一踩,悠悠然爬了起来。   跟早有准备,就等着这床塌了似的。   听到动静的人全都循声跑了过来,全都是夜猫子,这个点都还精神奕奕。   七嘴八舌的关心询问听得郑桑野头疼到要爆炸,他没睡着,在床上硬生生躺了三个多小时,耳边一直都是虞乘娇声娇气说话的声音。   以前虞乘只会对他那样说话。   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就算后来不属于自己,但落到其他人手里,都还是会无耻地滋生不该有的占有欲。   一想到有人也像他一样会对虞乘产生那些想法,脑子里那根拉扯的弦绷的越发紧。   是的,他惶恐不安。   终于在夜里那声突兀的碰响,那根弦瞬间绷断,也像突然给他豁开了一道亮光。   看着断了一角的床,郑桑野心情不错,这一刻他贪婪享受这种偶尔不受桎梏束缚的冲动,他脑神经很是兴奋。   二月笑声渐低,郑桑野现在的表情和在会议室那会儿他偶然撞见的相差无几,队长怎么遇到烂事儿后还莫名其妙的高兴?   怒极生笑?早前是被那个小软包给气的,这会儿是被这床给气的。   二月把枕头夹在腋下:“队长,要不就去对面蹭个床位,你这肯定睡不了了。”   “都是单人床怎么挤,队长187他躺下去别人不得睡床底下?”拉莫说。   “你TM就不会两张床凑一块儿吗?你那脑子里是不是塞了驴屎。”   “那行,队长和我们挤,你睡床底下,你不是嫌这屋没空调吗。”   “逆子,敢让你爹睡床底,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操!”   一人将另一人的脑袋卡在臂弯里,拉扯着打闹。   “哟,干嘛这么委屈自个儿?”阿淮扬着尾音问。   几个人听他那阴阳怪气拐个弯儿的语调,疑惑地睨着他。   阿淮掌心无辜一摊,翘起拇指指向一侧,神情茫然:“隔壁不是一张现成的床?”   几人眼珠子一转,顿时了然地扬起下巴,幽幽拉长尾音哦了声。   便宜得让自己人捡,好处得自己人先占,委屈他人,宽容自己,痛苦他人,快乐自己。   ——这才是GA贱嗖嗖的作风。   绑着一起的拉莫和二月两人对视一眼,率先冲了出去,三两步走到隔壁,大力拍打着新领队的宿舍门。   凌晨两点半,对于普通人来说正是进入好梦的阶段,但对他们这些一天能骚燥24小时的电竞少年来说,却是精神刚刚亢奋的开始。   虞乘躺在地上伸长耳朵听隔壁的动静,还没听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是在吵架吗?   一阵嘈杂的脚步由远至近,自己的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不,那甚至都不是敲,而是暴力猛砸。   砰砰砰的砸门声震得墙面的鞋柜都在颤抖,虞乘吓得瞬间坐了起来,看着那道好像下一秒就快要被砸开的门,心脏也随着那阵来势凶蛮的拍打声剧烈跳动。   门缝底下的亮光被遮了个严实,来了好多人。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   “开门!”   “新、领、队,快开门!再不开我踹了啊!”   “喂喂喂,开门,滚出来!”   虞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战火怎么突然转移到他这儿来了,他揪着衣摆背抵到床边,漂亮的眉眼惶惑皱紧。? 和我睡一起、领队,得委屈你今天晚上和我睡一张床了   “操,不会睡着了吧,你那大嗓门都没能叫起来?”   “怎么可能,就他这嗓门,吃安眠药都能叫醒了。”   “估计是被吓得躲墙角哭了。”   二月和拉莫还在奋力敲着门,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引来不少附和的嘲笑。   “闹什么。”   郑桑野语气不重,却掷地有声,给他们没下限的半夜胡闹按了暂停键。   床塌了一角下去,手机滑到床底下,郑桑野拉开床架才找到,才弯个腰的时间,这群二逼就自作聪明浩浩荡荡去隔壁要打群架似的。   “都睡不着?”郑桑野眼眸淡淡一扫,瞳仁没什么温度,“既然都这么亢奋,那就滚去楼下跑二十圈。”   郑桑野语气轻飘飘的,但没人敢质疑反驳。   而房门此时开了,围在门口的人挡住了大部分走廊灯光,虞乘身形一半隐没在暗色中。   众人的视线同时落到虞乘身上,二月不知死活地开口:“敲那么半天门你装聋是吧?”   要是早早来开门,他们至于拍那么半天,害得他们被郑桑野罚。   二月语气实在不善,虞乘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攥紧:“没、没有,我,你、你们有、有事吗?”   几个人稍稍往后退了一些,头顶挡着的光线突然投了下来,照到了虞乘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   虞乘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减龄得让人总觉得他也就十七八,睫毛浓密长卷翘,唇形漂亮粉润,脸上没有瑕疵,白皙干净,粉雕玉琢般的贵气,但也显得好欺负,特别是紧张得神色怎么也不会掩藏的时候,眼眶水光透亮隐隐发红,谁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领队,既然你做我们领队,照顾队员是应该的吧?”   虞乘听得出来这声“领队”没有尊敬,反而带了几分嘲讽,但他现在确实是这个身份,照顾队员确实是他的本职工作。   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要求,但他还是迟疑地点了下头。   二月环抱着手臂邪恶一笑:“我们队长的床坏了,断了一只脚没法睡。”   床坏了?   虞乘凝眉,抬头真诚发问:“那我、我要买、买张床吗?”   他的工作项里就包括要购买队员们的日常生活必需品,现在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捞出手机,正想着上网买一张。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个点买床谁给你送?”二月怀疑他是不是不太聪明,语气更不客气,“本来你这间宿舍就是要安排给我们队长的,是你来鸠占鹊巢,所以你这张床,本来是我们队长的。”   意思很明显,是他来占了别人的位置。   虞乘张了张唇,原来这间宿舍原先是定给郑桑野的,而且他们的意思,是要让他现在把宿舍让出来。   这个时间,把房间让出来,那他去哪里住?   “我、我,”他话还没吐完整,就听到郑桑野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间宿舍是之前和初丹说好,腾出来后分给我的。”   虞乘知道初丹是那位在群里让他没有那么尴尬的姐姐,也是还在任的领队,可雷经理说这是安排给他的,而且之前郑桑野送他上来的时候,也没有提醒他啊。   围在门口的人自发给郑桑野让出了一条道,郑桑野眉眼英俊不羁,往那一站姿态随性又惬意,而那群原本气焰嚣张的人这会儿都乖巧地站到了郑桑野身后,将他簇拥在中心。   很显然,他们听服郑桑野。   虞乘猜想得出一个结论,所以GA这些人这样来威逼他,是得了郑桑野的默许。   虞乘突然明白,郑桑野这是在故意整他?   既然是早早就分配好的宿舍,为什么送他上来的时候不说,偏偏等到半夜三更才让人过来砸门。   他甚至怀疑他们说床坏了是不是真的突然坏的,还是郑桑野为了报复他白天打了他的事情。   他唇瓣抿紧,凝视着郑桑野,像是不敢相信,胸腔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没法言说的委屈。   郑桑野眼底浮起慌张心疼,没等他说话,虞乘就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哽咽地说:“我、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东西。”   他转身回去,削薄的身影倔强又脆弱。   郑桑野心里低骂了声,跟着进去,迅速反手将门关上。   站在门前的几个人脸上的笑同时收了下去,表情从满面邪恶笑容刹然转懵,谁都没动。   “队长什么意思?”   “他关门干什么?”   “他去单挑?”   几人将耳朵贴到门上,只听到郑桑野骂了句滚蛋,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冲新来的领队还是他们。   小治却高深莫测地推了下鼻梁上的黑镜框,脸上扬起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驱赶这偷听的几个人:“走走走,队长让你们滚蛋呢。”   “四眼治,你拉我干嘛!”   “队长会不会进去揍他,这好戏我不得看看?”   小治意味深长地哼笑了声:“行了行了,要是把事情闹大,明天老雷和教练都饶不了咱们,而且队长刚才说什么你们忘了吗,真想大半夜下去跑二十圈,不得被青训营那群家伙取笑。”   把人都赶回宿舍,小治回头看着那道门,笑得暧昧。   虞乘听到关门声回过头,郑桑野站在那儿,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扶着行李箱的手忙抬起抹了下泪,“我、我很快就收、收拾好!”   原本是心情不好也鼓着脾气,语气听着也不甚友好,但是字句一旦断断续续,那锐气就大减。   虞乘表情愤怒皱着眉的模样凶狠,特别像被逗急了的小兔子,浑身毛发雪白,那双眼睛通红,鼻尖也一抹淡粉。   那群吵闹的家伙不在,郑桑野连头都不怎么疼了。   他挑眉笑了下:“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这么生气?”   他径自走到床边,脱鞋直接躺到了床上,双手往后脑勺一垫:“这间宿舍原本是打算分给我的,结果老雷半路改变计划要宿舍划分给你,所以我只能继续睡那张破床。”   “不过很不巧,它今天终于没办法继续坚持,光荣退休了。”   “……”   郑桑野揶揄的语气,让虞乘听出一种那床坏了,他还挺高兴的感觉。   不过,这让他更确信郑桑野驱使GA的人半夜来砸门的猜想。   可很快,郑桑野的话又让他颠覆了这种猜想。   郑桑野说:“所以领队,得委屈你今天晚上和我睡一张床了,介意吗?”   末了,不等虞乘说话,他看似淡然却又语速飞快道:“不过介意也没办法,现在没有多余的宿舍,如果你不想到走廊喂蚊子的话。”? 对不起乖乖、桑野哥哥你骗我   虞乘:“……”   他以为郑桑野和GA其他人一样,要把他赶出宿舍。   难道他们不是郑桑野指使来的吗?   他突然又回想起刚才那群人突然安静下来时郑桑野说的话,好像那时郑桑野说了句话制止了他们……   虞乘眼波微动,他怔怔松开行李箱,站在床尾,一时间茫然又恍惚。   这些年伴随他的梦境,除了父母就是郑桑野,美好的痛苦的,虚幻的真切的,他像是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了一样,只要睡着噩梦美梦接踵而至。   其实他已经四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渴望见到爸爸妈妈,他们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他想和他们说说话。   他也想见到郑桑野,想问问郑桑野为什么要了他又抛弃他,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伤人的话。   可他再也见不到鲜活的父母,而郑桑野也让他多年的执念成了笑话。   远处的分部大楼横灯炫光溢彩,光亮从远处隐约照进来,在窗前的地面上横割出一片光影。   雷州和他介绍过,但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那是哪个分部。   他能去哪儿?   难不成出去找地方睡吗,但雷经理肯定会担心,今天晚上的矛盾就会被放大,他不想给雷经理添麻烦。   而且,他和GA的人关系已经够差了。   虞乘挪着步子缓慢走到床边,郑桑野早就倒头就睡了,他站在床边迟疑好半天,还是躺回了上去。   背脊触到柔软,心也仿佛落到了实处。   反正他失眠,一觉也睡不了多久,距离天亮也已经没剩多长时间。   郑桑野没有盖被子,这样的天气,开着空调正正好,盖被子反而热,虞乘刻意不去看他,却怎么都忽视不了郑桑野的存在。   他没发现的是,当他躺下去的时候,郑桑野也显然缓了口气。   其实在扭床头那颗螺丝的时候,郑桑野给自己留了余地的。   动手的时候想放纵,扭到一半又停了手。   那张床真的落地的那一刻,他反而窃喜,因为他有正当的,能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的理由接近虞乘了。   虞乘现在就躺在他身边,这是这四年来,他渴望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画面。   静谧的夜从这一刻开始被拉长,漆黑的环境里视线失去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不由自主地想往身边的人身上延伸,每分每秒都变得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侧的人呼吸均匀平缓,郑桑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口的浅淡光亮将他的眉眼鼻梁轮廓清晰,甚至能看到他细腻肌肤上一层淡淡绒毛,挺翘的鼻尖小巧可爱,睡颜不太安稳,像是睡的不舒服。   他没敢动,怕把人吵醒,只能像个渴望了许久终于偷得便宜的胆小鬼,贪婪得眼也不敢眨,只想将这一幕深刻进记忆里。   突然虞乘鼻翼轻皱了下,郑桑野以为他要醒。   或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虞乘轻轻低喃:“为什么……”   虞乘鼻间委屈的梦呓嘤咛连续几声,郑桑野听不太清,可黏腻的鼻音却揪得他心尖疼。   他想去抚一抚哄一哄,可手抬起来却又僵住收回。   不敢碰,也不能碰。   虞乘眼皮轻动,眼睫蝶翼一样轻轻颤动着,郑桑野四肢僵硬。   却听到他委屈极了,哽咽着地低低唤了声:“桑野哥哥……”   郑桑野无法无动于衷,心疼地翻身靠了过去。   长臂已经揽到虞乘身侧,将人笼罩在自己怀里,他真想抱一抱虞乘,但最终那条手臂克制到发抖,也没敢多逾距触碰虞乘一寸。   “你骗我。”虞乘哭怨了声。   “对不起,乖乖。”   他极力压抑的声音颤抖沙哑,濒临破碎。   虞乘做了一个和以往的梦,但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在噩梦中惊醒,到后来他的梦境消失,安稳地睡到了天大亮。   如果不是外头声音太吵闹,恐怕他醒不过来。   很久没这样好睡过,舒服得让他不想起床。   “早啊,新领队。”   这低沉散漫又随性的音调,除了郑桑野还有谁。   虞乘头发凌乱,额发卷翘几缕,没回过神的表情呆萌可爱。   外头艳阳高照的七月盛夏大晴天,炽热的阳光从窗口打进来,铺了一层在地板上,也给虞乘身上渡了一层银白的光,粉粉白白得像个软乎的小天使。   阳光刺眼,他难受地揉了揉睡眼,小孩儿似的两只手背都按到眼眶上,嘟嘟囔囔着礼貌回应:“唔,早。”   郑桑野双手揣兜懒懒倚靠在浴室门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蹭烧到了心口,操字在齿间转了一圈,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他没敢再盯着床上的人看,转头就出了宿舍。   GA的作息都是早上十点半到十一点起床,但队员很少有自觉的,晚上训练太晚凌晨才睡觉,总是会超过起床时间,所以领队的工作包括叫他们起床。   虞乘慌慌忙忙收拾好,刚好十点半。   他早上睡的太沉,起床的时候都已经十点过十多分了。   他换上昨天新领的队服T恤,拿着手机慌慌忙忙出了宿舍。   宿舍门紧闭,走廊上难得的安静。   都没还醒?   虞乘站到宿舍门前,鼓着勇气敲了敲门,但里头毫无反应。   他犹豫片刻,自己开了门。   典型的男生群居所,衣服袜子乱扔,被子枕头乱七八糟皱成一团,饮料零食胡乱堆在桌上,垃圾和拖鞋混在一起,一打开门就扑来一股子混臭味儿。   虞乘皱着鼻子,宿舍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忙转去另一间宿舍看,也是一样,一队包括二队的成员一个都没在,工作群里也安静了一早上,并没有其他的安排。   他又赶紧下楼去训练室,可训练室也没人。   睡一觉起床所有人都不见了,他心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工作安排,不由心慌。   直到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一二一的口号声。   楼下三人纵队一路从远处跑来,领头的几个人正是一队的,口号声逐渐响亮,虞乘在训练室窗边往外看,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GA有早上训练这一项吗,昨天雷经理没有说啊。   “队长,我,我回健身房跑行不行?”   二月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楼下往二楼喊,他本来就有些胖,喘的话都说不清。   拉莫手臂架到二月肩上,抖着前胸湿透的队服,满脸痛苦:“队长,我也,我回健身房,跑到,吃饭的时间行不行?”   虞乘奇怪地往外探头,他记得那边好像是健身房,难道郑桑野在健身房?   郑桑野应该是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虞乘看到几个停下来的人又痛苦摇头着边继续跑。   他转去健身房。   郑桑野正在跑步机上跑步,他没穿上衣,肩背肌肉绷得很紧,腰部细而紧实有力,汗珠从肌肉上滚落到浅灰色松紧裤腰带上,氤湿了一片。   他裤腰落得有些低,隐隐引诱人看那氤湿那片下方。? 郑桑野真狠、是因为他们触犯队规,还是……因为他?   虞乘脸颊微热,从郑桑野身上收回目光。   健身房周围是全落地窗的结构,能看到大半个基地,底下一二队的成员们顶着烈日,正围着花台四散五落继续跑。   “他们、为、为什么、跑步?”   郑桑野闻声回头,看到是虞乘,一把扯过挂在跑步机上的衣服套上。   他脚下没停,又回头看了眼,没想有一天虞乘会穿上GA的队服,还挺好看。   “运动时间。”   虞乘记得昨天看的资料里,战队作息安排表里是有这一项,但不是像训练那样属于硬性规定。   而且运动不应该是在早上吗,这个点起来运动有什么意义,天气还这么热。   听刚才二月他们的意思,好像是郑桑野要求他们跑的。   虞乘:“没、没有硬性规、规定,而且、外面很热。”   今天少说也是三十三度往上的高温,临近中午更热。   “闲野了,紧紧他们的皮。”   “……”   一直到十一点半,底下的人陆陆续续都跑完上楼,郑桑野也连续跑到十一点半,虞乘惊讶于他的耐力,居然能跑这么久不停。   郑桑野从跑步机上下来,从身边走过时,虞乘都能感觉到他身上蒸发出来的热气。   他随意一瞥,看到郑桑野扯起衣摆一角,抹过腰腹上的汗液,动作随意,擦干汗液后的腹肌肌理清晰,块垒分明很性感诱人。   他触了一眼就急忙转移视线,没看见郑桑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十二点午饭时间,一点训练室训练。   虞乘没什么食欲,餐厅的饭菜都不太符合胃口,他一贯也吃得少,在家都是祝姨和哥哥哄了又哄才好好吃东西,一没人盯,也就这么饿着了。   他一直在会议室里待到一点,早前从雷州那里要了战队成员的详细档案资料,一边在看GA战队比赛时的内部集锦视频。   他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群人怎么这么爱说脏话。   如果有自动消音功能的话,那GA的主场比赛视频原音应该全程都是XXXXX哔——   几乎每句话都要殃及父母,听到他们带上生殖器的时候,他更是没耳朵再听下去,赶紧按下静音。   GA战队队员的行为素质也太……一言难尽了。   战队规则上明确表明,队内文明交流,说脏话或是语言攻击他人都是要罚款的,这群人一个月到底有多少工资禁得起这样扣。   看了时间临近一点,虞乘赶忙收拾东西转去训练室。   一层楼不远,他爬楼梯上去,刚要出去就遇到一队几个队员从电梯里出来,他退到门后,没有直接和他们碰上。   几个人两两勾肩搭背往训练室去,有些扶着腰,有些撑着大腿,腿都是哆哆嗦嗦的。   看来早上郑桑野让他们跑的有些狠,不过只是运动怎么会要求这么严厉?   虞乘放轻脚步,等他们转过去才从安全通道出来。   阿淮腿一抽,要不是小治拉着,他差点跌下去,“卧槽,我这腿算是废了。”   小治扶着他的腰把他拉起来:“行了,四肢健在,大小便可以自理,未来可期。”   “我他妈——”阿淮撑着墙嘶了声,按着膝盖脸色痛苦,“二十圈,我上学的时候一天都没跑那么多圈。”   “谁让你傻逼,二十圈你还真跑个不停,你就不会停下来走?”拉莫嘲道。   二月推了一下他:“你停下来走了?”   拉莫蹭了蹭鼻子:“那不然你能跑完?你没走?”   “走是走了,但队长搁二楼盯着呢,没敢走太久。”   小治哼笑了声:“谁让你们晚上闹事的,该。”   “操,我们都没动手,就吓吓他那也叫闹事?简直有损你二爷有仇必报的威名!”   “以前我们惹事他都没罚那么狠,而且那新来的居然没有被赶出来,操,这不科学!”   几人又唠叨埋怨了几句,虞乘停下脚步,站在拐角处没急着跟上去。   他眨巴着眼眸,手里攥紧了那几张零散的A4纸。   昨天晚上?是凌晨那件事吗?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昨晚上郑桑野是说了句让他们跑二十圈,他还以为郑桑野只是口头恐吓,说说就过去了,没想到真的罚了。   顶着烈日,可比在半夜痛苦多了。   郑桑野可真狠。   虞乘还在发愣,鼻息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道。   他抬头,正对上对方打量的眼神。   昨天进群的时候,初丹的微信头像用的就是本人自拍,但显然本人更漂亮些,身材高挑气质温婉,眉目和善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虞乘颔了颔首,礼貌打招呼:“初、初丹姐姐好、好。”   初丹眼眸一亮,连着急走两步到他面前,笑声爽朗愉悦:“你好,你就是虞乘?”   虞乘点点头,很是乖巧:“嗯、我、我是,姐姐好。”   初丹围着他左看右看,意外和喜爱之色尤其明显:“我以为会是拉莫阿淮那样的小混蛋,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可爱,长得真好看。”   天气炎热,初丹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很显优雅气质,搭配的项链也很有品味。   虞乘语气真诚:“初丹姐姐也、也很漂亮。”   初丹噗嗤笑了声,看着虞乘粉白无瑕的脸蛋微微泛红,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哎呀嘴真甜,长得跟小桃子一样,你真过二十啦宝贝?”   在家倒是经常被家人叫做宝贝,但陌生人见面第一次就这样称呼,虞乘还是有些羞涩。   “啊,不好意思,我女儿两岁了,脸蛋也是粉扑扑的,看见你我就一下想起她来了,顺嘴的习惯称呼,你别介意。”   没想到初丹竟然已经结婚了,虞乘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初丹看起来好年轻,不过看她容光焕发笑容甜美,她应该很幸福。   虞乘摇摇头:“没、没关系。”   “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咯?”   虞乘怔了怔,耳尖微红:“……啊?”   初丹没想到他还不禁逗还爱脸红,又捏了捏他的脸,笑说:“开玩笑的宝贝。”   虞乘:“……”   两人一道去了训练室,初丹边问:“你真揍了郑桑野?”   这有些尴尬,虞乘犹豫着:“我……”   “嗯。”他点头。   “干得漂亮。”   “?”虞乘心里那点惴惴变成疑惑。   初丹朝他扬了扬眉:“这群人个个都欠揍,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把郑桑野打成那样,还是你这样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真挺新鲜。”   虞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教练卜森和助教凯希前一脚他们进去,初丹遇上卜森闲聊了几句,GA几个队员全都懒散地坐在椅子里,看向虞乘时目光变得不善。   虞乘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要怯场,但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不禁然地捏手指,他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又蜷,   雷州最后到的,一进训练室就看到他们没精打采的样子,文件夹拍了几下桌子:“都精神点儿,放两天假都收不回来魂了是吧?”   他对卜森说:“就说一天假期就够了,你看看一个个都惯的臭毛病,休息一天回来要死不活的,给他们放什么假。”   “不罚跑什么事没有。”卜森无辜道。   雷州老早就出去谈工作,才回到基地,还不知道GA被罚跑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又犯事了?”   几人没敢多话地摆了摆手,雷州看了靠窗的郑桑野一眼,又看向身边的二月:“什么情况?”   二月鼻息一嗤,看向虞乘时,眼里藏掩不住的哀怨愤怒:“凌晨聚众喧闹,扰乱他人休息。”   虞乘眸光微闪,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视线飘向郑桑野,郑桑野是因为他们触犯队规,还是……因为他?? 他是个结巴、居然找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结巴来当领队?   如果是因为他的话,他反而看不懂郑桑野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郑桑野整理着桌面,鼻梁上贴了一个创可贴,伤口没那么丑了,他漫不经心道:“你们想交钱?”   队规原本是以罚金来勒令,但郑桑野总喜欢罚他们跑步,谁都不想自己工资平白上交,郑桑野轻描淡写的语气问的谁也没敢吭声。   雷州也知道他们那些臭德行,想也是又合伙欺负新来的。   不过平常他们每天训练一坐就十几个小时,训练紧的时候活动范围都不超过基地,虽然年轻,但总是熬夜身体确实存在隐性问题,所以郑桑野用这种方法,雷州也不怎么插手。   他幸灾乐祸地哼笑了声:“那确实得罚。”   没再纠结于此,雷州把初丹升职,还有虞乘加入GA,上岗GA领队一职的事情快速简练通知了下去。   “虞乘来做个自我介绍,正式和大家认识一下,来,说几句。”   雷州话音刚落,训练室里所有视线很快聚落到他身上,虞乘往前走了一步,其实他很紧张,掌心里都冒了汗。   因为身体原因,从小上学是家人每日早晚接送,也总有人跟着为他解决一系列问题,身后更是有个与他形影不离的虞岸陪着,所有人都将他保护的很好。   而因为每次在人前张嘴说话总会引来取笑,所以他鲜少在人多的场合开口。   可既然来了GA,就不能总是躲在壳里。   他深呼吸了下,尽量平稳声音:“大家、好,我、我是虞乘,新、新来的、的领队。”   GA战队的小群在这时跳出了消息。   【拉·聋的传人·莫:他说话怎么老是磕磕巴巴的?】   【阿淮腰子已被噶:吓吓吓的的的吧吧吧】   【苦练到肾虚的小治:可能是紧张】   【二月好鸡儿蛋疼:[抠鼻.jpg] 他昨天打队长那劲儿头磕足着呢,放狠话都是你你你砸我,我我我、我就、打你!】   【拉·聋的传人·莫:操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这他妈不会是个结巴吧?】   几人盯着拉莫那条消息,乍然抬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玩味。   小群消息突然间跳的飞快。   【二月好鸡儿蛋疼:卧槽槽槽,他就是个结巴!】   【二月好鸡儿蛋疼:昨天队长面试的时候问他个人情况,他老是说话重复,我以为他是故意装可爱呢,妈的,原来真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结巴!】   【拉·聋的传人·莫:[黑人问号.jpg] 老雷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找个结巴来当领队???】   【阿淮腰子已被噶:关系户果然牛逼,我就问他话都说不清楚凭什么来当咱们的领队?】   小治看了眼那头的郑桑野,他拿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群消息,但是似乎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他摩挲着下巴,难道他猜错了?   但下一秒群就被全体禁言了,虽然操作人是初丹。   虞乘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在讨论什么,只能尽量表现得淡然:“希望、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多”   “多多多多什么啊?”二月故意呛声插话问。   拉莫脚下一蹬滑轮椅,也凑了过来,边笑边说:“多多多多多多,不行,我嘴也哆嗦了。”   他故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动作充满了邪恶的指示性:“哎哟,怪我嘴嘴嘴笨。”   阿淮也学着虞乘双手蜷缩揪着裤腿的局促模样:“你你你,居然还有嘴笨,笨的毛毛、病吗,我我我怎么怎么不不不知道呢?”   几人故意学舌,围在一起发出恶意的取笑声。   雷州警告地凛了他们一眼,却没让他们收敛,个个笑得前仰后翻。   郑桑野手机砸回桌面磕出不悦的声响,几人顿住笑声朝窗边位置看去。   郑桑野侧颚线条冷硬,声色沉缓:“快点儿,两点半要进训练赛。”   虞乘尴尬得脸色发白,他抿紧唇角,心头掠过莫名的失落。   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从小就经历过无数次,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用嘲笑别人的先天缺陷。   或许他们总是不懂,“嘲笑”对于别人来说,会造成怎样一种无法治愈的心理伤害。   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懦弱,哥哥和他说过,表现得软弱,别人只会更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他隐忍着情绪眼眶忍不住泛红,但还是微微昂起了胸:“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雷州看他眼中浮现的坚定,欣慰地笑了下,领头鼓起掌:“大家欢迎。”   掌声不算热烈,除了这几个成熟点儿的管理者,GA几个人都懒恹恹的,要不是雷州几番眼神威吓,恐怕一个都不愿意举手做个样子。   虞乘察觉得出他们的敌意,烦恼着小声道了谢。   欢迎仪式结束,雷州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叮嘱了初丹几句,让她带着虞乘熟悉工作便离开了。   初丹给虞乘介绍了两位教练,虞乘一一打过招呼。   “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吗?”凯希问。   虞乘点头:“嗯。”   凯希眼神中夹着同情,面含揶揄地拍了拍他肩膀:“那祝你好运,希望你能,喜欢上GA。”   他意有所指,所有人都看出来GA的主战队成员们不怎么欢迎他,并且对他敌意深重。   虞乘虽自小娇生惯养被捧着长大,倒也没那么娇气脆弱。   听凯希这样一说,他反而更加坚定要留在GA。   虞乘眉眼皱的紧,初丹以为他在紧张害怕,笑着嗔了凯希两句:“哎哟,你别吓他了。”   凯希耸了耸肩:“开个玩笑,有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嗯,谢谢凯、凯希哥。”   凯希道了句不客气,转身去和卜森研究今天的训练计划。   “虞乘,你有不会的地方就随时问我,别紧张。”   “嗯,谢、谢谢初丹姐,我不、不紧张。”   初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这群混小子虽然平时挺混蛋,但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挺混的,也不怎么受管教,拿了几次冠军年少成名,难免洋洋得意眼高于顶,就谁都瞧不上。”   “其实他们心地都挺好的,可能是因为昨天你一来就和郑队产生了矛盾,郑队不是在你手上吃了那么大亏吗。”初丹好笑,“可没人能让郑桑野吃那么大亏,你还是第一个呢。”   “他们这群人很偏心眼,这几个人的小团体确实是让人头疼,以前有次打比赛,小治在后台被其他战队的人给欺负了,你可没看见他们那次闹的多凶,都差点被官方直接现场退赛了。”   初丹揽着他转去一旁的领队岗位位置上,继续道:“这种情况有时候真不好定义是好是坏,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现在只是和你不熟,你以后慢慢和他们相处久了就知道了,别和他们生气。”   虞乘轻轻点了下头,可能是从小玩伴少的缘故,对GA这种团体氛围,他反倒莫名生出了丝羡慕。   初丹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GA这群人除了懒到不修边幅,性格野蛮粗鲁,唯一还称得上优点的,那大概就是团结了。   “嗯,初丹姐,我知、知道了。”   初丹揉了揉他脑袋,又给他安排了些基本的日常工作。   过了会儿,初丹手机上收到雷州的消息,她把文件夹交给虞乘。   “我要去趟雷州办公室,你有事在微信上给我消息。”   虞乘点头:“好。”   “真乖。”初丹笑盈盈地捏了下他脸蛋,“你可真像只清纯小白兔,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   她又叹了口气,笑道:“你来GA呀,可真像兔子落进狼窝。”   狼窝?   虞乘挠挠脑袋,不太明白这个比喻。   难道是他看起来比较容易受欺负吗?似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可他只是比较讲道理而已,曾经教他防身术的教练说过,能用语言解决就不用要拳头,得以理服人。   但教练老师还说过,需要用拳头讲理的时候,就要快狠准。   他都记着呢。? 秀气的要命(修)、郑桑、桑野,你、你听见了吗?   初丹瞥了眼手机,给雷州回了消息。   在雷州的聊天框下,有条郑桑野前几分钟给她发的消息,让她开启群禁言的私聊。   她掩唇笑了下,别有深意地看了郑桑野一眼。   “好了,你在这儿守着他们训练吧,教练不在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松懈,你盯着点儿,然后训练室里的水可能不够喝了,你记得从桌上的便签里找人送水。”   虞乘看到桌前贴了很多张便签,全都有记录,很方便。   “我走了啊宝贝。”初丹刻意扬高声音。   虞乘弯了弯唇:“嗯,好的、初丹姐姐。”   郑桑野两道剑眉挤出一道深痕,手指透着些许烦躁地胡乱按了几下屏幕。   虞乘手上抱着初丹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文件夹,里面夹着当月的纪律考勤表,训练赛安排以及每个成员的训练登记表。   杂七杂八还挺多的,约线上训练的事情是凯希和卜森两个教练在处理,他就只用管理队员日常生活需求,以及比赛出行时的住宿车辆饮食安排。   他们在赛前先开了一把路人局,小治是替补,没有跟随队伍一起,独自匹了路人。   虞乘趁这个间隙,在心里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消息,默默整理了一下队员们的个人信息。   阿淮,GA战队狙击手,是个刺头儿,模样看着文气脾气却很冲,踏进电竞圈那天开始就在GA,是郑桑野一手从青训营带上来的。   拉莫,GA战队突击手,操天操地谁也不服的二世祖,据说为了不继承家业脱离家里专门为他出资组建的电竞俱乐部,17岁来GA的时候,狂的没边儿谁也不服,基本和战队里上至管理层下至青训营都产生过矛盾,刚提进一队的时候也打过不少架,这两年倒是稍微收敛了点儿。   二月,GA战队自由人,也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但技术凶狠,最晚入GA年龄也最小,听说郑桑野最爱带他,确实有实力,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急有时候不太聪明。   小治,GA战队的替补,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呆却不木讷,话不算多脾气还算温和,但大概是常年和GA这群人混在一起,时不时也会跟着一起犯浑,相对来说是GA战队成员里性格最温和的那个了。   而郑桑野,GA战队队长……   虞乘站在郑桑野身后,能看到郑桑野光洁细颈上的短黑发茬儿,他记得那触感,坚硬刺手。   他以为他算了解郑桑野的,但这一刻却突然空白词穷。   郑桑野从四年前初见时就在欺骗他,郑桑野顾自强势又霸道地闯入他的生活,想方设法地纠缠,半年时间里各种甜言蜜语撩拨他,在他动心沦陷时,骗他上了床后又在第二天玩失踪,冷暴力后冷漠无情和他提分手。   一切都是假象。   像朋友舒灿说的,郑桑野不过是一时新鲜,对方可以随时游刃有余地脱身,只有他固执,只有他深陷这谎言编织的深渊网里四年久久无法挣脱,最终执念成病。   失眠的每一个夜里,他想的除了骤然离世的父母,就是在他失去父母最痛苦时,还狠心将他抛弃了的郑桑野。   他抱着文件夹,视线紧紧盯着那张侧脸。   其实他都分不清,自己对郑桑野偏执的到底是爱还是恨了。   …   两点半的训练赛,要提前半小时进入T1房,这半小时就等着其他战队陆陆续续进房,两点半准时开赛。   按照初丹的安排,今天该是郑桑野直播了。   战队里的几个成员都是和平台签了直播合同,一个月要播满固定时长,训练赛是混时长最好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其他成员之前都有直播,郑桑野这两周都没有直播过,已经空了共两天的直播时长了。   他抱着文件夹走到郑桑野身边,看见郑桑野一个手机挂在T1房等训练赛开赛,另一个手机还在游戏里。   其他人都在摸鱼聊天,只有他分秒都不放过地训练。   虞乘看他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操作,指节细白又漂亮,还挺赏心悦目的。   这一刻虞乘才深刻感觉到郑桑野这些年的变化,十七八岁郑桑野的张扬又狂妄,一身锋锐利刺,如今郑桑野身上那股子痞气不改,但其他方面,倒是成熟内敛许多。   起码,打游戏的时候,脾气没那么暴躁了。   他温声唤了声:“郑、郑桑野。”   郑桑野眉心微微一皱,没应,游戏里瞥了个手.雷出去,收了对面一个人头。   虞乘又叫了声:“郑桑、桑野,你、你听见了吗?”   游戏里枪声四起,郑桑野处在中心位置被几方夹击,这又被虞乘那小甜嗓一叫,枪都没拿稳,被打掉一半的血,只能赶忙缩回来掩体后打药,错过了一个拿掉对方满编的机会。   旁边几人闻声,停下笑闹声全都偏着脑袋往这边看。   “你、你听、听见了吗?”二月哭丧着脸看向身边的阿淮。   阿淮立马戏精附体,掐着嗓子学虞乘说话:“听、听不见呢。”   二月:“那、那怎怎、么办呢?”   拉莫:“唔,那、那人家哭、哭哭了哦。”   一群人坐在电竞椅上笑弯了腰,虞乘听着他们的笑声,脸色一阵青白变幻。   他手指蜷紧咬着下唇,微垂着眼,眼睫脆弱轻动着,眼睑见红,快要落下泪来。   “怎么?”郑桑野操作着打药回血,回头望了他一眼。   虞乘吸了吸鼻子,怕说话太慢又被他们嘲笑,遂压低了声音,低到只能让郑桑野听到:“你,今天、今天该你直、直播了。”   “哦。”郑桑野继续操作着游戏人物慢悠悠应了声。   虞乘又说:“现、现在就可以、可以进直播、直播间了。”   “嗯。”   郑桑野倒是应了,但虞乘看他半天都没有动作。   虞乘以为他只是在忙着打游戏一时不好退出,可是他等了几分钟,郑桑野打完那局后就又重新进了游戏,还是没去开直播间。   另外几人一直看好戏般的往这边瞧,见虞乘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没忍住又幸灾乐祸地嘲笑出声。   “我就说让个结巴做领队这事儿干得傻逼吧,队长最看不惯这种废物了。”   “妈的,谁让人家有关系啊。”   “可千万别让他出去和其他战队交流,不然咱们GA得被人笑死,丢人。”   ……   语言轻飘飘落进耳朵里,却犹如无形的利刃插在心口上。   他们看不见别人的鲜血淋漓,所以没有下限的肆无忌惮。   虞乘咬了咬牙,盯着郑桑野的眸底难忍地现出愠色,他眼眶一热。   郑桑野,连你也要这样欺负我吗?   “郑桑野!”虞乘气得声音扬高了一阶,甚至都不结巴了。   他声音里夹着些没忍住的委屈哭腔,可怜兮兮的。   “咳,那个,”小治眼见事态逐渐快不可收拾,在那头瑟瑟缩缩举手。   虞乘吸了下鼻子,看向小治。   小治扬起个和善的笑,说:“领队,你帮队长开下电脑,他忙着接单呢空不出手来,你去直播APP上直接登录开播就行,那个每次都是初丹姐帮我们开直播间的,怕我们房间标题乱起惹争议。”   “别生气。”   虞乘眨了眨眼睛,把差点掉出来的眼泪给挤了回去。   领队还得帮队员开直播间?   好吧,领队果然是半个保姆。   虞乘哀怨地看了郑桑野一眼,虽然对方可能完全没看见。   他趴过去打开电脑,弯下腰时领口自然地往下落,漆黑的电脑屏反射,郑桑野在电脑屏里看见他那片洁白的胸脯。   眼睛一触上去,半天没能收回来,错过了游戏里标点的跳伞位置。   虞乘搭在鼠标上的手腕皓白纤细,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明显,皮肤白皙肤质柔软,指尖缀着一层淡淡莹润的粉。   真是秀气的要命。   两人挨得极近,郑桑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余光里能瞥见他白皙脖颈及那片骨形精致的锁骨,隐隐诱人在上头留下点什么痕迹才好。   郑桑野心里又暗骂了句粗话,脑子在让眼睛将视线收回,但眼睛和心脏却不受控。   “是、是这个吗?”直到虞乘开口。   郑桑野喉咙一滚,看向电脑屏幕:“嗯。”   虞乘点开那个APP,点击进去开播时,系统提示让登录密码,大概是好几天没有打开过,过了自动登录的时间。   “密、密码。”虞乘手放到键盘上,将领队工作尽职尽责,“你说,我输。”   郑桑野从虞乘手里抢过键盘,“不用,我自己来。”   “哦。”   察觉到虞乘还站在身边,郑桑野手指犹豫着。   他左手点了下游戏人物,虞乘见他又忙去操作游戏,便也没催他。   郑桑野趁虞乘转身,才把虞乘那个极具标志性的姓名拼音字母输入了进去,数字是虞乘的生日。   他的所有账号几乎都是这个密码,这么多年从未换过。   他飞速输入,虞乘再转过身来时,他已经登入了直播间。   虞乘奇怪地看了郑桑野一眼,他又不会乱记别人密码,郑桑野至于这么防着他吗。? 你给我道歉、去哪都行,就是别来GA   游戏号挂到直播间,虞乘又小声提醒他开摄像头。   郑桑野没动作,虞乘又道:“初丹姐、姐姐说,要开的。”   虽然这不是硬性要求,但一般来说,露脸确实能吸引到更多的人。   而且他之前看过郑桑野直播,每次他都开摄像头的,今天干嘛这么别扭。   郑桑野腮帮微紧,过了好一会才应声让他开。   虞乘去帮他打开摄像头,又帮他调整好角度,弄摄像头的时候不小心露了几次脸,弹幕突然刷的飞快。   【我靠靠靠!这是谁???】   【GA来新人了?】   【芜湖这是谁家小可爱,GA还能有这么清新脱俗的小帅哥?】   【没听说GA进新人啊】   【这把小甜嗓简直是GA净化器,谁啊谁啊让他再露一下脸,刚才就惊鸿一瞥,长得也太好看了叭!】   小治潜伏在直播间,用自己的直播账号说了句:“这我们战队新来的领队。”   【小治也在看直播吗哈哈哈有病啊,都在一起干嘛窥屏】   【新领队?真的假的,这软乎乎的看起来也太好欺负了,能受得了GA这群疯狗的磋磨?】   【小宝贝你怎么想的,去哪儿不好来GA……】   虞乘退到一侧,摄像头只能照到他那只垂落在身侧的纤白手臂,弹幕别样热情,都在追问他的信息。   大批GA战队粉在表示对他的欢迎,还开始刷起了礼物。   郑桑野侧身到旁边,似笑非笑地调侃道:“难得的好话,确实去哪都行,就是别来GA。”   他像是在回答弹幕,又像是在和虞乘说。   弹幕密密麻麻全是让新领队说话,虞乘觉得不搭理不太礼貌,便温声和直播间打了声招呼:“嗯,大、大家好,我是、是GA新来的领、领队。”   他以为弹幕会追问他为什么说话会磕巴,没想到全都是说让他别紧张的,甚至有人开始同情起他来。   虞乘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同情他,就听到二月在身后闹出动静。   “操,没水啦?”二月拿着空水杯,不爽地敲了几下饮水机,“我靠,热死了,我说领队,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儿?”   虞乘慌忙跑过去:“不、不好意思,我、我让人、送送来,等、等等。”   刚才初丹提醒过,他还没忙的及去打电话。   他又转去桌前找送水电话的便利签,翻到号码后,组织好措词后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个大叔,虞乘磕磕巴巴才说完让对方送水的需求,对方态度很好,答应半小时内送到。   他刚刚挂电话,二月就追问:“什么时候能送来?”   “送、送水的大、大叔说,说半小时。”   “操。”二月杯子砸到桌上,“那你渴死老子算了。”   虞乘无措站在一旁,心想去哪儿先给他接点水来。   拉莫在一旁埋怨:“这破jb天真他妈热,要不点奶茶喝?”   “昨天我就想喝,说好了谁赢谁请客,狗日的二月又耍赖皮。”阿淮愤然道。   二月一听便不乐意了,他把气撒到阿淮身上,伸腿就去踹阿淮的座椅:“我他妈才赢了一百块,拉莫赢了二百五,谁他妈耍赖。”   “你他妈的!敢踹你爹!”阿淮也伸腿来踹了他一脚。   拉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边笑边鼓掌起哄,两人像小孩儿一样,谁也不能落下风地闹起来。   阿淮腿上挨了一个脚印,腾地一下站起身挥拳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可训练室里有人仿佛司空见惯一般无动于衷,有个看戏的怕闹不起来还在旁边直煽风点火,戴着耳机训练的雷打不动似的装听不见。   虞乘见他们俩揪扯到一起,声音吼的一个比一个高亢,他忙道:   “等等,你、你们别闹了,马上训、训练赛就、就要开始、始了,我、我给你们买,奶茶我来买!”   虞乘打开手机,赶忙去外卖APP上下订单,他找了销量最高的那家。   “你们要、要喝什么?”他又拿起便利签和笔来,“你们点。”   小治一直都在专心训练着,二月和阿淮闹腾着的时候都没多看一眼,这会儿耳朵却很灵敏,头也不抬地说:“我要蔓越莓脏脏,加珍珠。”   虞乘快速在便签上记下,两人还纠缠在一起谁也没放手。   虞乘苦恼道:“教练他们、他们会、会过来,你们别、别闹了。”   可两人像是没听见,一人锁着另一人的喉,彼此挣扎得脸红脖子粗。   “二狗逼,老子给你个机会,松开我。”   “你他妈怎么不松?你怎么不先松!”   “狗日的你敢踹我,你再跟我比比划划的试试,松开我!”   “我他妈就比划,狗儿子,有本事你再踹我一脚试试!”   虞乘怕他们真的打起来,赶忙过去拉开两人:“你们、你们快、快松手,干嘛闹、闹成这样!”   两人都来了火气,冲着虞乘异口同声一顿吼:“你他妈瞎啊!”   虞乘委屈地撇了撇唇,小心试探地劝解道:“战队有、有规定,队员之间、之间不不可以、打架。”   “关你屁事!你连话都说不明白想管谁?”   “轮得到你管?滚开!”   虞乘被暴力推开,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桌上,后腰被磕的生疼,轻轻倒嘶了声。   看到桌上的那本文件夹,虞乘想起里头的那张考勤表。   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制止他们,他忙去拿起文件夹,想着拿考勤抓秩序做威慑。   这个月的考勤表上都没几处干净的地方,原先就已经被初丹画了不少扣款项。   他脸色严肃:“你们、不、不可以在训练的时、时候说脏话,也、也不能打架,这这、样不、好,会被扣、扣工资的。”   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转头看他。   虞乘拿着考勤表:“你们已经、已经被扣很多了,再、再记一次,就、就又要扣一、一千,还有、还有消怠训、训练,一次要扣、扣一百的!”   打一次架扣一千,情节严重者三千,见血破相五千,进医院罚款一万,以他们现在的情形,按照规定就该扣一千。   然而虞乘这副无害纯良的长相,再愤怒生气也会因为那双清澈瞳仁削弱了气场,那道嗓音又总是夹着那么股甜糯的味道,骂起人来也是温温软软的,毫无威慑力。   就像只孱弱无力的兔子故作凶狠,对着发狠的群狼咕咕地叫,仿佛在说:你们不听话我就要咬了!   所有人都静谧了下来看向他,训练室里陷入一种诡异又尴尬的沉默中。   没人对他的警告和威胁感到惧怕,反而觉得他这种不自量力的恐吓实在滑稽,他们突然哄声大笑。   虞乘愣然站在那儿,捏着那张考勤表只觉莫名。   他脸颊发烫,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二月表情欠揍地学他说话:“扣扣扣呗,你你你勾勾勾个试试。”   “反反正多多一次少少少一次都都都一样。”阿淮也跟着模仿。   虞乘隐忍咬牙,眼睑瞬间红了一片,看起来更软绵可欺了。   短暂的休战后,两人依然没就此停下手,又拉扯到一起,虞乘被推搡的两人殃及,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他手机被拍落掉在了地上。   他忙去捡,发现手机边角被摔裂了一块,他赶忙去试着滑开屏幕,但屏幕断触,滑了很多次才打开。   在裂开的边角处心疼地抚摸了几下,虞乘鼻尖骤酸。   这手机是程姝雅在他18岁那年给他换的,四年来他一直没舍得换,一直都小心翼翼保护得很好。   手机里最后保存的几条语音,是程姝雅去世前,和他说会和爸爸一起回来给他过生日的消息,他只剩这个可以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他手指反复在裂开的屏幕上揉搓,愧疚又难过。   听到虞乘微弱的啜泣声,二人松开了手,相比于打来打去争个输赢,看这小结巴哭好像更有意思。   “哟,又哭了?”二月和阿淮彼此投递了个戏谑的眼神。   “又要嘤嘤嘤了?哭大声点儿,我听听是不是哭的时候也是结巴的。”   “诶这该怎么哭,是额、额、额还是呜、呜、呜啊?”二月比划着,故作丑态。   “操哈哈哈哈。”阿淮和拉莫被他逗的笑得前仰后翻。   虞乘捏着手机,视线在他们取笑的面容上扫过,目光猝然一寒,一时怒从心起。   二月对虞乘就没有产生过惧怕的心思,甚至就没把虞乘放在眼里。   因为虞乘这样的角色,在他这里就是一拳下去能哭很久的小白脸。   他一直觉得郑桑野会在虞乘手下吃亏,是因为郑桑野难得忍让,也不想和虞乘这样的“弱势群体”计较,对他动手也显得自己不够大气。   可是当虞乘拳头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脑子懵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虞乘有着让人会对他放下戒备心的纯良皮相,出其不意地动手时,让人没有任何防备。   二月甩着脑袋,还没聚焦视线,又感觉自己手臂被大力翻转一圈压在后背上,以极端的角度死死卡住,手臂肌肉里的筋膜都被瞬间拉紧撕扯着。   他下意识地抬头,可很快连后脖子也被狠狠掐住。   虞乘捏着他后颈,将人粗暴按进电竞椅扶手和椅背的空档狭小间隙里,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竟成了钳制住人的最佳枷锁。   二月被迫呈半跪姿态趴在座椅上,脆弱的颈部卡在那处完全动弹不得。   他欲反抗挣脱,虞乘不客气地往他腿弯里重重踩了一脚。   二月疼得后脊椎骨发麻,分不清是手臂还是脖颈,还是挨了一脚的腿弯,反正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坦,只能痛声哀嚎。   虞乘虎口用劲,二月被按压着陷入座椅的脸部痛苦扭曲。   虞乘睫毛上还缀着几缕湿痕,语气却凶狠:   “给我、道歉!”? 是我前男友、这小白兔真有点儿意思啊   虞乘动作实在太快又狠,旁边几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拉莫蹭地站了起来,阿淮距离他们最近,目睹虞乘怎么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地把人给摁倒的,这会儿处在巨大的震惊里未来得及动作。   小治赶忙放下手机欲过来拉架,虞乘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看向他时只能算是愤怒并不凶狠,或者说其实没什么攻击力,那双漂亮眼眸湿漉漉的,眼眶上还盈着泪花。   好像他才是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个,让人无法忍心对他指责半句。   小治嘴角微抽:“……”   他赶忙拦住要围上去的拉莫和阿淮,犹犹豫豫道:“……领队,别生气……”   二月眼角迷蒙一片,他扭不过头来也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姿势很屈辱,心中一股怒气不甘,急促呼出的浊气喷吐:“妈的!操啊——”   虞乘拇指按到他下颚处,二月下巴被迫张开,稍一用力按,二月的骂声堵在嗓眼里,他疼得嗷嗷叫了两声,就痛苦得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二月额间布满了汗珠,吃痛的粗喘声拉扯着众人的神经。   虞乘下的是狠手,锁颈反擒拿的那三两下,就不同于他们平时那种乱戳一通再踹几脚的胡打小闹。   训练室里动静闹得太大,刚从二队训练室出来的两位教练也都听到了声响。   两人进来就看到了这场面,惊愕得一时失语。   “都干什么呢!”卜森气得吼道,头发丝儿都在颤抖,“闹什么!”   虞乘吸了下鼻子,却没松开手。   凯希满脸趣味地走到一侧,和郑桑野一样姿态随意地靠在椅子里,两人就这么整以暇地环抱着手臂旁观。   “虞乘,”卜森忍着怒气,叫了一声,“快松手。”   “让他、道歉!”虞乘红着眼睛,泪珠边落边固执道,“我的、手机被他们摔、摔坏了,道歉!”   “领、领队,”小治也磕巴了,“要不你先放开他吧,你这样掐着他,他也说不了话……”   怎么道歉?   二月嘴角大张,痛苦的呜咽声浓绻在嗓眼里越来越低稠,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卜森无奈扶额,感觉太阳穴一阵突跳:“虞乘,松手。”   虞乘秀气的眉毛轻轻一皱,他要是不按住二月的腮帮子,他开口就是骂人的脏话。   他小声埋怨:“他总说、脏话,要、要扣钱的,我帮他、省钱。”   无辜哀怨得傲娇的表情,就差说:明明该谢谢我。   凯希没忍住笑出声,他掩着唇:“这小白兔真有点儿意思啊。”   虞乘收回掐在对方后脖子上的手,二月立马挣脱着要爬起来,他又踹了一脚椅子,踩住二月一条腿弯,迫使二月重新趴回椅子上。   起不来的跪趴姿势,脖子紧紧卡住,更屈辱了。   “操!你他妈是不是太过分了!”阿淮急得气骂,作势要冲上来。   “道歉,修手机。”虞乘说。   小治手肘捅了下阿淮,示意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他们俩在那儿闹才把虞乘手机给摔了,这理该他们修没什么好推脱的。   阿淮不爽地一摆手臂,小治又低声道:“本来就是你们先错了。”   “操。”阿淮梗着脖子,“修就修呗,不就是修个手机。”   虞乘视线落回二月身上,脚下用力:“你、给我道歉!”   二月艰难扭过头,虽然还是心有不甘,但这种时候,最终还是识时务地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虞乘这才松开脚,退到一旁。   小治他们把二月给扶了起来,不知道谁不小心碰到了他那条手臂还是身体哪儿,二月疼得龇牙咧嘴直喊。   “疼疼疼,别动我别动我,我缓会儿。”   阿淮嫌他没出息,瞥了眼哭得伤心的虞乘。   这两个人,打人和被打的一个哭得比一个惨,这都是什么魔幻场面?   他又想笑又生气,嗤骂二月道:“操,至于吗你。”   二月脸色又红又白的变幻,难受得直打抖,不是他演,他是真的很疼。   手臂被扭得翻到后肩位置快要断了一样,眼角挨了一拳,腮帮被掐得厉害,后颈子被按着卡进坚硬的扶手里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哪儿。   他现在除了疼没其他感觉了。   倒也不是他被虞乘吓着,但是那两条腿弯就忍不住一直在发颤,停也停不下来。   看对方那样痛苦,虞乘又有些不忍,内心生起纠结,他好像手下的有点重了。   但他都没认真。   卜森朝凯希摆了下手,又对虞乘说:“你跟我出来。”   凯希忍下笑意,拍了拍手:“咳,还有五分钟,进房了啊。那个,二月下,小治顶二月的位置,最近好几个老对手都换了新人上来,你们第一局找找手感。”   二月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没法继续训练了。   “都回自己座位,小治进房。”   …   虞乘跟着卜森出去,他以为卜森那么生气,大概是要训责他了,但卜森只是看着他无奈地叹息了几声,又温声询问他受伤没有。   “我、我没没事。”虞乘歉意地鞠了个躬,“对、对不起教练,我、我影响队员们训、训练了。”   卜森摆了摆手:“你刚到GA,对GA还不太了解,一队这几个队员,性格都比较张扬,年少气盛的,有时候是很不懂事。”   “我为他们这种行为跟你道歉,这件事下来我会开会单独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虞乘摇头:“也、也可能是我的、我的方法不对。”   “但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二月那五大三粗的,居然,”说着卜森也笑了声,但很快又收起,恢复那副端正冷肃的模样。   虞乘茫然蜷着手指,他有时候不太能理解GA的相处模式,卜森刚才笑的和凯希幸灾乐祸的模样无二,怎么他们看到自己的队员被打,仿佛还觉得这是难寻的乐子?   大概是他没有过和很多人一起工作生活的经历,少见多怪吧,虞乘心想。   “你作为领队,除了日常的工作处理,主要职责就是协调好队员之间的关系,有矛盾很正常,毕竟每天在一起相处那么长时间,总会有磕碰的时候,但不能影响训练,如果今天是在正式赛场上出现这种情况,你会被战队直接开除,以及队员也会受到严重的处罚,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虞乘低下头,诚恳认错:“教练、我知、知道了。”   他也不想和GA的人关系恶化,更不想闹到不可开交,可是他们好像都很讨厌他。   卜森先回了训练室,虞乘借口去洗脸,不知道训练室里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感觉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会很尴尬。   “阿淮给我架一手,325那个方向有枪声。”   “那边是MN的落点,他们跟谁打起来了?”   “枪声很近,不出四百米,怎么样你们捡到枪了吗?”   “队长?要不要去打MN?”   “小治去,偷完把枪线往阿淮那边拉。”郑桑野道。   小治:“好。”   郑桑野视线落到另一个手机上,他在等消息。   刚才进比赛前他给初丹发了消息,但初丹一直没回,不知是看见了没有。   没多会儿初丹的消息提示跳了出来,连续两条。   初丹:[哟,到底什么人啊能让郑队操心成这样?]   初丹:[你要是不说,这条消息我就当没看见。]   他烦闷地冷然蹙起眉,手机屏幕朝下一放,匆忙得像多烫手一般。   这边八倍镜里瞬爆了远点一个三级头后,他又重新拿起手机,回了句:前男友。? 你泪失禁啊、[他爱哭,哄哄他。]   [他爱哭,哄哄他。]   初丹看着那条信息,臊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转向四楼,想着虞乘应该在这儿。   “小虞乘?”   听到初丹的声音,虞乘慌忙抹过脸上的泪。   “初、初丹姐。”   初丹应了声,看他脸上泪痕还没干,眼底划过抹暧昧的笑色。   如郑桑野所说,还真是哭了。   “来,擦擦。”   虞乘接过纸巾:“谢、谢谢。”   “手机摔坏了啊?\"   “嗯。”虞乘反复摩挲着屏幕上的裂痕。   “我看看。”初丹拿过来检查了下,“应该只是屏幕裂了,重新换个手机屏就好,不过你这个机型是这款牌子的旧款,都停产两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个机型的配件换。”   虞乘鼻息微颤,他也不懂这些,但听起来,可能修复的几率不大,更加委屈难过了。   初丹想这手机应该对他很重要,想着像虞乘这样的温和性子,之前对GA这几个人的挑衅嘲讽都能忍让,这次都生气到动手打人,那大概是真的被触及了底线。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虞乘抬眼看她,朦胧泪眼中绽出了丝星亮。   初丹笑道:“咱们俱乐部和这款手机品牌有代言合作,品牌方指定郑队接的,虽然今年合作已经到期,但可以让他去帮你联系联系,说不定能行。”   “而且就算停产了说不定还有滞销的库存,买个新的来互相换一下就好了。”   “可、可以吗?”虞乘心底跃起几分希冀,“他、他……”   郑桑野会帮他吗?   初丹笑容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要不你自己去找郑队问问,让他帮帮你?”   “我……”   她伸手去擦掉虞乘眼角的泪痕:“不哭了,看看这眼睛都快肿了。”   “爱哭鬼。”初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哭的这么惨,我还以为挨打的是你呢。”   虞乘手背抹过眼睛,匆忙解释:“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有的时候,会、会想哭,忍不、不住。”   他不是爱哭,也不是要用哭去博取别人的可怜同情。   他就是遇到和人对峙争吵,或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掉眼泪。他也不是害怕才会如此,只是不喜欢和别人吵架,可自己说话太慢,真和别人产生矛盾的时候,半天也说不清楚一句话,总会越说越急,越急越慢。   从小就这样,看到别人不耐烦又嫌弃的模样,自己就会急得手足无措掉眼泪,但其实多数时候自己也没有发觉,也无法自控。   “你泪失禁啊?”   虞乘想可能是吧。   初丹神色温柔下来:“你小时候,是不是总有人学你嘲笑你说话,然后你又没法和他们辩驳,所以变得敏感了?”   虞乘垂下眼帘,声音闷闷地嗯了声。   小时候他的口吃比现在严重,吐字不清大舌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见人,更不想说话。   初丹觉得虞乘这是心理问题,不过她没在虞乘面前直言,越辛就越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初丹一看——   郑桑野:[让他走,他不适合待在GA]   初丹:“?”   这人真是想什么说什么,这她可爱莫能助,雷州都没发话,她怎么敢起这种话头,而且这也得看虞乘自己的意愿。   她关掉手机,没搭理郑桑野。   “初丹姐,二月他、他还好吗?”   初丹不在意地一摆手:“不用担心他,他耐打,明天照样生龙活虎。”   虞乘有时真是搞不懂GA的相处方式,好像在他们看来都是家常便饭,而且谁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还有郑桑野也是,身为队长,队员之间闹成这样,他居然都全程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虞乘。”   “嗯?”   初丹笑盈盈的:“为什么来GA啊?你要是想来玩儿,随时可以来,怎么想着来做领队这么辛苦的工作。”   “我、我想找点事、事做。”   “是吗?”初丹倒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虞乘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会再多问,“好吧,那希望你能在GA收获你想要的,也希望你和GA的人成为朋友。”   虞乘牵了下嘴角,和GA的人成为朋友,那恐怕有些难吧。   二月下午没有参与训练,但也没能离开训练室。   晚饭前让周朔检查了一下,手臂肩膀处有些拉伤,眼角的位置伤的也不严重,相比郑桑野的外伤,二月这算轻的了。   “这也不严重啊,你刚才呜哇乱叫些什么,还以为你被小白脸给打惨了。”拉莫嗤道。   二月一动,疼得倒吸一口气,脸色依旧隐隐痛苦:“屈辱!”   “明白吗,尊严上的屈辱,比□□受伤更让我疼痛百倍。”   “相比起□□受苦,你会更想尊严受辱。”   几人看向对这件事沉默了一天的郑桑野。   郑桑野:“如果不是他收力,你那条手现在已经断了。”   拉莫才不信,“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就他?”   “不就会那么两手,哪有那么夸张。”   还是赖他们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不然就虞乘那小身板?   小治推了下镜框:“队长说得对。”   阿淮嘁了他一声:“去,拍什么马屁。”   小治扬了扬下巴:“你问问二月不就知道了。”   二月是真不好意思承认,当时确实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每次一挣扎动弹,他都感觉自己被反折的手臂就会断掉。   “你还知道你尊严受损觉得屈辱呢。”初丹走了进来,看他手臂都不敢大幅度活动,冷笑了声,“你用别人先天缺陷取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别人也有尊严?”   “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大高个儿,合着伙地欺负自家领队,怎么你们还很得意呗?”   “初丹姐,你是哪边的,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谁欺负他了,不是他一来就先欺负咱队长的吗?”   “我和二月就是闹着玩的,谁让他多管闲事没眼力见。”   几个人七嘴八舌似乎还要占理,初丹抱着手臂冷下脸:“我只再说一遍,谁都不许再用口吃的缺陷去取笑虞乘。”   初丹:“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初丹姐,我们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二月道:“初丹姐,我就是逗逗他,没有那意思。”   “别跟我说。”初丹冷哼,“有没有那意思你们都做了,两句话就给抹过去了?”   几人努了努唇,没再好意思辩驳,故意取笑学虞乘说话这件事确实做的难看。   虞乘站在训练室外的墙灯处,他也不是想偷听,就是看他们都在,一时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时郑桑野突然道:“他不适合待在GA,也无法胜任领队的工作。”   “让他走。”? 为什么赶我、郑桑野是把他放在哪个位置都觉得丢人吗   郑桑野余光瞥到训练室外那道削瘦身影,眼眸微闪,面上神情却始终平静。   “领队要经常对外交涉,他正常交流都难,领队要照顾队员,宿舍空调到现在都没人去修理,要协调队员之间的关系,但他成了矛盾中心。”   “他都不行。”   虞乘在GA的直播间出现过,消息会很快传出去,可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把虞乘留在身边。   再次见到虞乘的喜悦让他失了控,他可以骗自己一时,美梦总会有醒的时候。   昨夜的同床共枕,放纵这么一次,也够他再撑几年的了。   几人一贯以他为主导,郑桑野这么一说,倒是让其他人都觉得,原来郑桑野也不想这位新领队留下。   “你说了算?”初丹轻嘲,“还是我说了算?现实是老雷说了也不算。”   初丹笑容玩味:“普通人上岗都还有一个月试用期呢,这才一天你着急赶什么人啊?虞乘留下你怕什么啊郑队?”   郑桑野知道她在揶揄自己,就不该和她说那些。   虞乘突然明白,为什么郑桑野身为队长,几次看到他和队员们闹成那样却一直持旁观的态度。   原来郑桑野是想找他的错处,从而有更充足的理由将他从GA劝退。   原来郑桑野真的是因为怕得罪人,所以昨天才维持表面地忍让把他留下。   虞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是被针对被排外,还是又听到郑桑野嫌他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结巴。   郑桑野真是……把他放在哪个位置都觉得丢人吗。   …   虞乘从初丹那儿要了空调师傅的电话,催着对方来修了空调,再就是宿舍里坏掉的那张床,修不了得重新订一张,但是他联系得晚,得明天早上才能送来。   忙完已经近八点,松懈下来才发觉饿。   餐厅里只剩玲姨还在收拾卫生,餐台上空空如也,饭菜都没了。门口这边没开灯,只有厨房里还亮着一盏。   地上拖得干干净净,虞乘不好意思再找玲姨做,转身就想走。   “诶,虞乘吗?”玲姨叫住他。   虞乘站在门口,局促地点了点头:“玲、玲姨,玲姨好。”   “你好。”玲姨脸上堆起笑,朝他招招手,“过来吃饭呀。”   “我,”   餐厅里的灯亮堂了起来,玲姨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保温柜里把饭菜端了出来。   虞乘只好又走了进去。   “中午你就没来吃饭,晚上我看你也没来,就给你留了一份。”   虞乘心窝里满是暖意:“谢、谢谢玲姨。”   玲姨又拿了盒牛奶给他:“不客气,快吃吧,都热着呢,刚来不熟悉,忙工作呢吧,忙到这个时候。”   “嗯。”   虞乘看着面前这几碟子菜,全是他爱吃的,连牛奶都是他平常爱喝的蓝莓口味。   也太贴心了,但玲姨怎么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的?   “玲姨、谢谢您。”   玲姨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又讨喜,脸上也一直挂着笑:“不客气,你不能吃辣是吧,那以后我就把菜换道清淡的。”   “您、您怎么知道、知道我不、不吃辣的?”   “他……”玲姨话音一顿,讪笑了笑,“他们昨天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是重新又换了菜吗,我就想着你可能吃不了重口,我们常做饭的人,都会记人口味。”   虞乘“哦”了声,既半疑半信,又有些失落。   他回到训练室时,大家还在训练,晚上的训练赛才刚刚开始。   二月手臂还在疼,所以没有参与训练,只站在一旁观赛。   这会儿他正在郑桑野身后,在和直播间里的网友们聊天。   郑桑野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很少和弹幕交流,二月这嘴一直不停,倒把直播间给热闹了起来。   “看不到GA互殴现场,生活变得好没意思?”   二月没脸皮地笑起:“能给您的枯燥的生活增添趣味,那可真是我们GA的福气,今天戏台确实不太行,我提前负伤下场了,明天再殴给您开开眼,人随便您挑,你让打鼻子我绝不打他眼睛。”   “你在内涵谁,三爷还在这坐着呢。”   二月连忙摆手:“能动三爷的那能是一般人吗?我不是一般人,我动不了他。”   “我郑队到底怎么伤的,我好气!”   二月手搭到郑桑野肩上,推了推他:“队长,他们都问你怎么伤的,问你一天了。”   郑桑野懒得搭理他,二月只乐个不停,倒也没在直播间多说这件事。   本来二月觉得自己挺惨的,但是看到郑桑野鼻梁上的创可贴,自己青了的眼角,看起来谁也没比谁好点儿,两人还凑在这直播间里让那么多人当看猴一样调侃了一晚上,他倒也平衡了。   总不是只有他惨不是?   “哎哟,感谢三爷的狗赠送的超级飞船,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三爷,快给咱榜一大哥啵儿一个。”   郑桑野从直播间里看到虞乘站在身后,又把摄像头给掰了过来。   二月啧了声:“你脸都不让我露啊,他们都失去欣赏我帅气脸庞的机会了,队长你真狠心。”   虞乘沉默拿起文件夹,去另一头记录队员们的比赛情况。   队员们每天的训练成果是要在周会时总结上交的,要和教练一起探讨。   虞乘走开后,郑桑野才任由二月将摄像头拉了过去。   虞乘一晚上都记得认真,没发现郑桑野暗里频频的偷视。   近凌晨两点,下训时阿淮叫住了虞乘。   他语气不太客气:“我加你微信了,给你转五千,够你修手机了吧?”   虞乘从兜里把手机捞了出来,但屏幕失灵,滑了很多次才滑开。他艰难地操作完同意好友申请,聊天框立马就跳出了转账记录。   阿淮满脸不耐烦:“反正钱我已经转给你了,就算已经还你了啊,钱不够你再和我说,当然应该不会不够,除非你想讹我。”   虞乘张了张唇,他没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说,如果只是手机屏幕坏了的话,应该不用那么多钱。   但对方转完钱就走了,显然懒得和他多话。   虞乘握着手机,看屏幕乱跳却毫无办法。   他双肩耷拉下来,手机放回兜里,去给他们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游戏桌。   又耽搁了半个多小时,他收拾到郑桑野旁边时,郑桑野还在。   训练室只剩下他们两人,郑桑野一直戴着耳机,一直没发出什么动静,神情看起来认真又麻木。   看到郑桑野杯子里的水见底,虞乘拿起杯子,去给他重新续水。   嫌电脑屏光刺眼,郑桑野之前就关掉了电脑,虞乘一直在训练室里转悠,他心里也没静下来过。   看着黑屏里头那道模糊的身影,眼珠子像转不动,等虞乘转过身来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虞乘端了半杯水过来,放到他桌上。   C市夜里都是近三十度的高温,冒着白汽的开水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燥热。   虞乘给他接了杯滚烫的开水。   郑桑野抬眸看他,面上无澜,眼底却划过一抹复杂。   虞乘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长吵架,所以每次生气就会做这种故意的行为,来告诉别人,他不高兴了。   “郑桑野。”唤他名字时,虞乘语句顺畅,这还是郑桑野以前让他练的。   还有那声桑野哥哥,他也总是非常顺口。   “你为、为什么要、要赶我走。”? 我叫郑桑野[P]、小不乖,好久不见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听不出锐利。   虞乘眼睛有些肿,白天哭过又熬到这个点,瞧着愈发可怜。   郑桑野腮帮微紧,虞乘就不该来这儿受这种苦。   “为什么、赶我走?”   郑桑野没理他,游戏里枪声密集他想装作听不清晰。   但虞乘直接拉下他的耳机,“郑桑野!”   郑桑野边操作着游戏,再看向他时眼神微冷,笑得轻慢:“你老是连名带姓的,就这么喜欢叫我的名字?”   “……”   他答非所问的态度让虞乘气得抿紧了唇,他隐忍得鼻息微颤,片刻后,才说:“可、可,可是、是你,”   可当初不就是你想方设法地让我记住这个名字的吗。   虞乘哽咽的埋怨让郑桑野顿时心烦意乱,快要崩持不住想落荒而逃。   …   虞乘十七岁那年得了一场重感冒,病了很久,姨妈和何玥一起来家里探望。   何玥表面看着冷艳,其实性格叛逆,有段时间十分沉迷游戏,甚至想弃学去做职业选手。   当时何玥和程姝雅说,虞乘总憋在家里,白嫩得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就得出去让太阳晒晒,没有阳光沐浴的娇花会很容易被摧折。   程姝雅在何玥的几番诱哄下,终于松口。   后来虞乘总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好奇外面的世界,没有因为羡慕何玥偶尔的离经叛道和她一起去了XT,或许,他就不会遇到郑桑野。   XT是支老牌战队,是最早一代打职业的前辈退役下来后组建的队伍。   后来电竞行业逐渐被推入热流,当时XT在大力招揽实力选手,旗下分有多个游戏版块,甚至一道门后就是两个完全操作不同的竞技游戏。   第一次见到职业选手现场操作,虞乘心情激动又亢奋。   因为说话慢的缘故,他不太喜欢和人交流,除了沉闷在画画的世界里,打游戏是个不需要太多交流,就能获取到快乐的娱乐方式之一,所以他看到很多人聚在一起打游戏,总觉得格外新鲜。   “小乖,这儿很多人年纪和你差不多,你可以和他们多交流,也可以多交几个朋友。”何玥笑道,“最重要的是打游戏可以随时摇人,一定比你在家好玩。”   这个年纪,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虞乘被她蛊惑的心动不已,既期待又忐忑。   可有些游戏他看不懂,趁何玥去和老朋友叙旧时,他到处转了一圈。   来到基地另一头的小平层,这儿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挂着游戏内容的宣传海报,倒像是仓库一样的所在,而这儿也确实是从仓库暂时倒腾出来的训练室。   他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吵闹声,不由停下脚步。   “操操操给我架枪啊,你们搁这儿做梦呢!”   “别他妈看戏了,89,89方向,狗东西爆我头,我头没了。”   “拉我拉我,我起来弄他!”   “三哥,给瓶药吧,孩子要馋死了。”   虞乘像个好奇宝宝,趴在门口往里看。   吃鸡手游的分部是新建的,临时整理出来的地方环境不怎么样,大概是一开始对这款游戏并不抱什么信心,所以训练室很简陋,只有几台旧台式电脑,粗陋的桌椅,必备的饮水机和无数插电板。   看到他们手里玩的游戏,虞乘顿时就找到同好的走不动道儿了。   但他也不敢贸然进去。   “没药了,就俩绷带。”   少年的声音粗细不同,但终归是藏掩不住的张扬,可唯独这个人的嗓音却低沉,在一众躁动不安的喧闹里,他平缓的语调反而显得格外悠然自若。   虞乘视线落到那个被称为“三哥”的人身上,他戴着耳机,右耳上戴着一颗黑色耳钉,气质冷酷,他背对着门口,偶尔侧首和队员说话,才能看到他优越的眉峰鼻梁轮廓。   他们太聚精会神,都没有发现门外有人。   虞乘一直看到他们打完,在他们欢呼胜利吃鸡时,又怕被发现地缩回头来。   “终于赢一把了,卧槽这几个队伍好他妈难打。”   “走吃饭去,我眼睛有点疼,我得出去走走。”   “怎么着你被大黄那傻逼操作给辣到眼睛了吗?”   “怎么辣不瞎你,我真没看到他搁房顶趴着。”   “哈哈哈哈,走啊三哥,吃黄焖鸡去。”   郑桑野抖了根烟咬在嘴角:“嗯。”   他点上烟,才把烟和打火机撞到兜里,拿起座椅上的外套挂到肩上,跟着他们一起出了训练室。   虞乘站在门边,看到他们勾肩搭背的出来,忙退到一旁,手指不自禁紧张地抠着扶栏,飘忽的眼神是社恐人士遇见人群时的典型反应。   他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走廊太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平排走,他尽量往一旁退让,却还是被挤到了最边缘,摇摇地往后倒。   鞋子还不知道是谁踩了一脚,刚换的白鞋子,鞋尖上多出一个脚印。   “诶不好意思啊兄弟。”   虞乘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微微一抖,抬起头来,下意识就摇头想说没关系,可对方没等他说话,只是歉意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也没多看一眼,只慌忙着去吃饭。   只是踩脏了鞋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虞乘脚又往回缩,怕再被人踩到,再抬头时却看到有双锐利的眼眸盯在他身上。   那人眼角狭长窄冷,眼皮薄眼睑却宽,瞳仁黝黑深邃,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对方眸心微敛,像突然发现心水的猎物的野兽,锐利又隐隐亢奋。   寸头的模样将他浓颜的俊逸五官凸显,那双眼仿佛一个幽暗又诱人的无尽深渊,唇角牵动着那根烟,飘渺烟雾后漾起的笑容轻佻又危险。   很像妈妈说的那种坏孩子,虞乘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下意识想远离。   他转身时短袖T恤擦过对方的肩袖,一触即离时好像皮肤也温热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手臂也与对方触碰到。   喧闹声很快走远,虞乘悄然松了口气,他拿出纸巾,擦了擦被踩脏的鞋面。   被围拥着的郑桑野突然停下脚步:“我回去拿个东西。”   大黄奇怪地看着他:“你忘什么了?”   “你们先去。”   折返回去时郑桑野脚步加快了许多,心跳的频率也和脚步一样逐渐快速起来。   他想,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   看到蹲在训练室门口的那道削薄身影,郑桑野呼吸都急了一瞬。   虞乘听见脚步声抬头,他蹲在铁架雕花楼梯上,郑桑野就站在楼梯下,但郑桑野长得高,视线相接时可以算是平视。   盛夏的日光炽热,雕花栏外的青石板缝隙里冒出了些青草绿芽,夏日里不见萎靡,反而在这夏日添了几分绿野生气。   虞乘发质偏棕,微微卷得蓬松而柔软,脸蛋白皙透粉,眼睛圆润透亮,白色T恤将他脸蛋衬得越发白皙干净。   可很快那瞳孔里又浮起了慌乱害怕,像只林间迷路的小兔子遇到了凶狠的野兽,下意识怯生生地往后退,绵软又无害。   郑桑野三两步上了铁架梯,踩钢架的声音空沉敲打耳膜,他屈膝蹲了下去。   虞乘没想他突然逼近,对方鼻尖快要抵到他额头,虞乘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逼得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郑桑野五官俊美却锋利,没什么表情时看着不太好相处,而显然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虞乘有些慌。   可他好像没有招惹到这个人。   郑桑野看他慌乱无措的模样,不由勾起唇:“你怕我?”   虞乘不说话,看向他眉眼上不羁的那条断眉,左耳一颗黑色耳钉,下巴上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英俊却凌厉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散漫疏淡,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处处都透露着不良少年的危险。   从见到对方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对方不好相处,大概是刻板印象。   郑桑野:“叫什么名字?”   虞乘从地上爬了起来,闭紧了嘴不说话。   郑桑野笑了下,又说:“你是哑巴吗?”   “……不是。”虞乘轻轻皱下眉,“我、我会说、说话。”   他似乎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哑巴,可惜皱眉的样子都透着娇气,解释的声音又轻软温甜得很,像伸不出利爪的兔子,天生就凶不起来。   郑桑野紧紧盯着他,眸心深处欣喜如浪潮汹涌,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哦。”   虞乘茫然眨眼,又听他再问:“叫什么名字?”   虞乘不太想说,但是对方目光灼灼,眼神火热到他触上就不自在的脸颊发烫。   他低着声音:“虞、虞乘,虞乘。”   “我叫郑桑野。”   “……哦。”   郑桑野凑近他,嗓音低沉而蛊惑:“会说吗,叫一遍。”   虞乘犹豫着,唇瓣蠕动,才慢慢说:“郑、郑三、三野。”   “是关耳,桑田,山野。”   小不乖,好久不见。? 乖乖真厉害、原来虞乘不只会和他一个人撒娇   虞乘从没想过会和郑桑野这样的人有牵扯,更没有想过会和他成为朋友。   郑桑野只问过他一次是不是哑巴,却从未问过他说话为什么会结巴。   郑桑野也是除了父母家人,难得会愿意每一次都耐心听他说完话的人。   有时他半天才能吐露完一句完整的语句,他尴尬得不知所措时,郑桑野总会笑盈盈地捏着他的脸,满脸骄傲地对他说:   “我们小乖真棒。”   “乖乖真厉害,今天一口气说了78个字,奖励一下。”   他问:“奖励、什么?”   “奖励你叫声桑野哥哥,快,叫声来听听。”   他会在郑桑野的夸奖下逐渐大胆,也会在郑桑野每次故意占便宜的调侃里害羞不已。   最大的变化,就是他在郑桑野面前说话渐渐不会紧张,连断续都少了。   郑桑野总是教他念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时而久之,那个名字烙印一样刻在了心上,成了他睡梦中无意脱口而出的呢喃,也成了他面对恐惧时的身心依赖。   每次他念出郑桑野名字时,郑桑野都会很高兴。   虽然他也不明白郑桑野到底在开心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郑桑野很喜欢很喜欢他唤他的名字。   虞乘攥紧了五指,语气冷硬地换了称呼:“郑队。”   “为什么、要赶我走?”   郑桑野终于结束了这局游戏,原本稳吃鸡的局,却在慌乱走神间失了手。   他消掉后台游戏,去收拾桌上的烟盒火机。   没有直接回答,可身侧那道目光过于执着。   “你觉得呢?”郑桑野快速将东西装回兜里,语气平和却冷淡,“既然听见了何必总追问理由,还是想找我吵架?那很抱歉,我没时间。”   “你,”   “怎么还在呢,你们都不休息啊?”雷州擦着眼镜边走进来,打断了这场对峙。   “虞乘,明天早上十一点要开个早会,下个月有场冠军杯,下周开始训练赛要加紧,你明天早上通知下去,让队员们十一点到会议室开会。”   虞乘余光往郑桑野那旁瞥了一眼,“好。”   雷州看训练室里干净整洁的游戏桌,道:“队员们下训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给他们收拾,不能方方面面都惯着他们。”   虞乘迟缓点头:“知、知道了。”   “行,那你去休息吧。”   “雷经理,晚、晚安。”   雷州笑呵呵的:“晚安。”   虞乘离开后,郑桑野才去拿了个杯子过来,把水杯里的热水轮换着倒凉。   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雷州额间都忍不住冒汗,嘴角微抽:“这么大热的天,你喝开水?”   多少是有点苛待自己了。   郑桑野眉尾扬了下:“不行吗?”   雷州朝他竖了下大拇指。   “对了,seer区域经理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晚上那会儿他找我有点事,打电话的时候顺嘴跟我提了一下,说你要找他买手机?”   郑桑野想起他自己的那个私人手机一直放在角落,他忘记充电了,之前他给对方发消息,对方一直没回,他也没一直盯着等。   “嗯。”   “停产的手机你买它干嘛?”   郑桑野没说话,只认真地换着水。   雷州忽然恍然大悟:“你给虞乘买的?”   他从卜森那儿听说了下午的事情,虞乘就是因为手机被摔坏了才和二月打起来,他记得虞乘那款手机就是seer的牌子。   “郑桑野,你到底什么意思?”雷州嘁笑了声,“我刚刚可还听见你要赶人走呢。”   雷州都看不懂郑桑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私下为虞乘做这些,可一边又让虞乘离开GA。   郑桑野问:“他怎么和你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谁跟我说?”   “seer的人。”   雷州脸色无语,“他说没问题,那款手机虽然停产了,但是他们公司有存机,同城快递明天就能送到。”   “你到底什么意思?”   郑桑野没理。   “我可告诉你一件事,虞乘我送不走,除非是他自己想走,而且现状是,说不定明天虞乘一个心不顺,这支战队就换东家了,你我都得从虞乘那儿拿工资,明白我意思吗?”   郑桑野懒懒扫了他一眼,沿着杯口一吹,喝了下去。   雷州看得那个难受,扯着衣服领子,心想回去一定要好好冲个凉水澡败败这股子热气。   三点郑桑野才从训练室回宿舍,宿舍空调已经修好,坏的床还没搬走,还是睡不了。   二月的打呼声跟他的嗓门一样震天响,郑桑野洗了澡后,又在阳台抽了根烟,才转去隔壁宿舍。   虞乘已经睡下,他睡姿规矩到安详。   但太规矩也代表还没有睡着。   另一边床褥平整,显然是专门留出来的,郑桑野放轻动作,在地上打了地铺。   陷入黑暗后没多久,虞乘坐了起来。看到郑桑野在地上睡着,他气闷地捏着枕头一角。   在夜色里坐了半晌,虞乘都没有张嘴,可初丹又说修手机只能找郑桑野帮忙。   他总不能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要是发现他偷跑出家还不知道会多生气。   也只能找郑桑野了。   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   “郑桑野。”虞乘嗓子有些哑,轻又低,黏黏糊糊的,“你、你睡、睡了吗?”   郑桑野知道虞乘一直在打量他,本来想着如果虞乘是还要追问训练室那个问题,他索性就装睡了。   “郑桑野,我知道你、你没睡。”   虞乘往前爬了一些,一阵窸窸窣窣后,再开口声音柔软又可怜:“你、你理理我。”   虞乘声音愈近,像是贴在耳边呢喃,撩得人肌肤都一阵发痒。   郑桑野觉得自己来这里打地铺是个傻逼行为,他就应该忍受着二月如雷一样的鼾声,在那边对付一晚,也不至于来这儿听到虞乘这样柔柔怯怯地叫他一声,就不争气有了反应。   他侧过身,撩开眼皮:“干什么?”   “你能、能帮我修、修一下手机吗?”   虞乘坐在床上,窗外隐约投来的光线将他身形轮廓勾勒,那双肩单薄,发丝细絮杂乱,朦胧柔和。   看不清脸,郑桑野也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那双漂亮眼眸闪烁着期待,那双眉一往下皱出恳求,就无端让人为他心软,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初丹姐说、说你可以修。”   “可以吗?”   视线适应黑暗后看得清明,郑桑野看到虞乘亮晶晶的眼眸正紧紧盯着他,眼眶里水盈干净,瞳仁宝石一样透亮。   他心尖渐渐汪了一滩春水,喉结不由一滚:“嗯。”   虞乘轻轻笑了一下,很短很浅,忙高兴地去拿手机。   郑桑野转过头去,嘴角也跟着上扬。   坏了一天的手机,又不知现在这样灵巧,手指一滑就轻易打开了屏幕。   虞乘没注意,直接就把手机递给郑桑野,声音愉悦上扬:“谢谢。”   郑桑野手肘撑起半边身子,他伸手去接,却看到了虞乘的手机壁纸,唇角的笑容忽然僵止。   照片上的两个人亲密依偎在一起,虞乘笑得阳光灿烂,眼角弯得像月牙,眸心缀着碎星闪亮,鼻尖上沾了一抹莹白奶油,漂亮乖巧,而他身后的男人,则将他完全圈抱在胸前,双臂紧箍在他腰上,唇贴在他耳侧轻轻吻着。   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像沉溺于爱河里的甜蜜恋人。   郑桑野从未觉得虞乘的笑容如此刺眼,仿若一道柔软却尖锐的利刃,将他从突然再见到虞乘的那点庆幸和窃喜无情割裂。   呼吸停滞片刻后又急促了一瞬,喉间收紧时干涩得发疼。   他僵硬地接过手机。   原来虞乘就是在和他打电话,原来虞乘不只会和他一个人撒娇,他对别人也会如此依赖。   他们在一起了。   那他这些年的苦撑,是在坚持什么?? 不生你气了、郑桑野在身边,他竟然就没有做噩梦   虞乘没有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只想着手机能修好,持续了一整天的苦闷心情消散,翻身躺回床上的动作可以说得上是雀跃。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轻昂,傲娇道:“不、不生你气、了。”   虞乘睡相不安分,可是睡得很熟,后半夜翻着翻着从那头滚了过来,一条腿耷拉下来,脚尖碰到郑桑野膝盖。   郑桑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很疲累却又毫无睡意。   虞乘小腿光溜溜地搭在床边,郑桑野手掌小心翼翼地去托住他脚掌,那只洁白的足安静被他捧在掌心里,像捧份珍宝。   手指摩挲着虞乘的脚背,郑桑野笑容无奈苦涩。   *   虞乘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按下闹钟,翻转着看了看,这东西昨天晚上都没有,是郑桑野给他准备的?   而且他昨天晚上没有失眠,一夜无梦。   前一晚郑桑野没来之前他总觉得处处不习惯怎么都睡不着,可郑桑野来了之后,他好像就能睡着了。   还有昨晚上也是,郑桑野在身边,他竟然就没有做噩梦。   地上的被褥收拾得干干净净,郑桑野什么时候走,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他拨着闹钟上的按钮,郑桑野不是想赶他走吗,为什么又要做这些,不是不记得他了吗。   十点十五分,虞乘来到队员宿舍,全都在睡。   他温柔地敲了敲门,一室无反应,他只得进去逐个叫。   可队员个个有起床气,差点吵起来。   阿淮臭着脸骂了声,又冲虞乘吼道:“才十点叫什么!”   “十一点到、到会议室开、开早会。”   “开你妈,滚蛋!”   阿淮倒头又睡下,虞乘生气又无奈:“雷、雷经理说,十一点、十一点必须要到,不然、扣考勤。”   床上的人死也不动,虞乘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小治。   小治朝他做了个手势,无声说:“没事,我来叫他。”   虞乘苦闷垂首,又转去对面宿舍。   二月顶着鸡窝头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虞乘时,两人相视尴尬。二月的眼角好像比昨天看起来更青一些,时不时地按着肩膀。   “十一点、开会。”   二月慢悠悠哦了声。   虞乘又叮嘱道:“不能、不能迟到。”   他往里扫了一眼,没见着郑桑野,便打算走。   “那个,”二月叫住他,眼神飘忽一脸别扭又不想服软,“你手机修理费我会给你,但得等到下个月,我这个月没发工资,下个月再给你。”   虞乘摇头:“不用,阿、阿淮已经给、给我了。”   他还得问问郑桑野,修手机要花多少钱,如果还有剩余,得把钱还给阿淮,他也不占别人便宜。   “诶。”二月又说,“昨天学你说话,对不起啊。”   虞乘有些诧然地看向他,二月:“我是为嘲笑你这件事跟你道歉,但你打我这事还没完呢。”   昨晚上他做梦都是被虞乘按在地上摩擦的画面,真成噩梦阴影了,他一定得想办法找回点场子。   虞乘心想那要怎样才算完,总不能再打一架吧。   小治是第一个到训练室的,还以为自己最早,结果到训练室时郑桑野就已经在了。   他以为郑桑野又在接单,却不想看到了一桌子手机零件。   “队长,你居然还会修手机?”小治惊讶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这是领队的手机?”   “别乱动。”   郑桑野手里拿着把小梅花起子,利索地将手机调换的零件换上,顺便还将他内部陈旧的几个小部件全换成了新的。   小治看他操作熟稔,不像是瞎搞,为他点了个赞:“厉害啊队长。”   郑桑翻转手机试了下屏幕灵敏度,已经可以正常滑动使用,他试着输入了两个密码,可全是提示密码错误。   小治看他按的数字,其中一个好像是郑桑野的生日,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随意按的数字,但看起来应该也是生日之类。   郑桑野心里纵然失落,但又在意料之中。   他重新给手机换了张手机膜,把桌上旧的零件收拾干净,才问:“几点了?”   小治:“十点四十八,十一点开会。”   两人下了楼,下电梯后郑桑野又把手机转交给小治,“你等下把这个给虞乘。”   “啊?”小治犹豫地接了过来,“队长,你干嘛不自己给?”   “有事。”郑桑野转向餐厅那头,“他问的话,就说找人修的,不问就别多话。”   “哈?”小治茫然拿着手机,一时没明白。   虞乘在会议室里拉着表格,他在按照之前初丹交待的,把每个成员的训练状况统计,再整理下周的训练计划。   “领队。”小治把手机交给他,“你手机修好了。”   虞乘眼睛一亮,忙拿过来试了一下,外壳很崭新,明明只有屏幕坏掉,但是后壳都是新的。   手机资料什么的都还在,他置顶的聊天框还在,语音也都还在。   他欣喜地小心反复擦拭:“我还以为、还以为要好、好久才能修、修好呢,谢谢你。”   小治摆手,轻笑:“我只是帮你送过来而已,不用谢我。”   “是、是郑桑野吗,他找人修、修的?”   他以为郑桑野就算有办法,怎么也得一两天才能修好,没想到这么快。   小治对上虞乘那双晶亮的眸子,到嘴边的谎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额,”小治模棱两可道,“是队长修的。”   是队长亲自修的和是队长找人修的都可以说是队长修的吧,也不算多话。   虞乘还没细想,电话就响了,虞岸的视频电话。   他拿起手机,匆忙离开会议室,找了个僻静地方接电话。   餐厅里有个饮料柜,战队的人都爱喝碳酸饮料,牛奶到很少有人喝,但也必备。   郑桑野翻了一下,没找到蓝莓口味的。   “小野,找什么呢?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饿了吗我先给你拿点吃的?”   “不饿,玲姨,之前那种牛奶还有吗?”   玲姨手抹了下围裙,“你说那种方盒的吗,有的,不过我没放冰箱,在这边箱子里呢。”   她从冰柜旁边的牛奶箱里拿了一盒出来,“你好像不爱喝牛奶,拿给虞乘的吗?”   郑桑野笑了下,“他昨晚上过来吃饭了吗?”   “来了,一天没吃饭饿极了,全吃的干干净净,这小孩儿,说话磕磕巴巴的又爱道谢,也是乖得可爱。”   “麻烦您了。”   玲姨转回厨房,摆了下手:“没有,都是小事。”   临了玲姨又叮嘱:“今天菜有清淡的,让他别不来吃饿着,也别点外卖,过来吃就行。”   “嗯,知道了。”   郑桑野拿着那盒牛奶离开,到电梯拐角时,遇到了虞乘。   “才两、两天而已。”   “想的,没有、没有不想你,想的。”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虞乘笑了起来,“那我补、补给你,早、早安,这是昨天、昨天早上的,午安,晚、晚安,早、早安,这是、是今天早上的,还要提前、和你说、说午安。”   郑桑野眉间笼起一层阴霾。   虞乘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回头,只看到窗台边上一盒牛奶,和昨晚一样的口味。? 太高看自己、虞岸不会让虞乘有出现在他身边的机会   “哥哥,你那边、应该、应该很晚了吧,你早一点休、休息。”   “怎么又急着挂哥哥电话吗?”   虞乘确实有些着急,马上就到开会的时间了。   他无奈道:“不、不是。”   “知道了,那明天哥哥再给你打电话,最近想去哪儿玩吗?”   虞乘低下声音:“没有。”   “那就在家休息。”   “嗯,哥哥再、再见。”   挂断电话后虞乘又赶忙给祝姨打了个电话,他不知道虞岸会不会往家里打电话,但还是得让祝姨再帮他瞒几天。   虞乘拿起窗台上的那盒牛奶,轻轻一晃,不禁笑了笑。   会议室里,队员们已经陆续到达,初丹坐在虞乘身边的位置,正在看他拉的表格。   “初丹姐。”虞乘打了声招呼。   他看了眼对面位置的郑桑野,把那盒牛奶放到桌上。   “虞乘,你是不是会玩这个游戏啊?”初丹问。   虞乘点头,他一开始是有过打职业的想法的,但他正常交流的能力成了最大阻力,后来父母去世,发生了许多事,渐渐地就没了那份心思。   “怪不得,不过这个地方你要注意一下,这样弄就会简便得多。”   虞乘认真听着,余光边注意着郑桑野。   但郑桑野毫无反应,手上转着只笔把玩,低头看着手机。   虞乘照着初丹说的改,初丹顺手拿起那盒牛奶插管就喝,郑桑野笔尖点到桌上,漫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初丹敏锐察觉到郑桑野那似有似无的埋怨,她咬了咬吸管,想了一遭心下了然。   她故意道:“啧,感觉这个蓝莓味的没草莓的好喝啊,虞乘,你下次尝尝草莓味的,很不错。”   郑桑野扔下笔转动座椅侧过身去,初丹唇角掠过偷笑。   虞乘摇头,语气认真地说:“我只喜、喜欢蓝莓的。”   郑桑野点着屏幕的指尖微顿。   “口味这么专一呐?”初丹往那头瞥了眼,“行吧,那明天我给你带个蓝莓口味的小蛋糕,当换你今天这瓶奶了。”   “嗯,谢、谢谢初丹姐。”   到点人员到齐,于昨天训练室里发生的事情,雷州严厉批评了队里两位队员,虽然他这个战队经理看起来没什么威严,但是该罚的款照样要罚。   虞乘之前上缴了五千被雷州退回,这还没两天又重新上缴一次。   闹事的几个人,阿淮倒是爽快缴了罚金,郑桑野身为队长也免不了责任,受了同等处罚。   二月却磨磨蹭蹭,最后是臊红了脸说:“从工资里扣。”   雷州没留情面地哼笑了声:“一个个的裤兜里捞不出俩子儿就安分点,以后就得让你们出餐补费,就得扣得让你们连饭也吃不上,免得你们有口免费吃的就管不住自己。”   会议结束后刚好到午饭时间,虞乘接到家具公司电话,又去宿舍换了床。   下午初丹把战队的各个软件的官方号转给了虞乘管理。   初丹把管理这官方号的专用手机交给虞乘,“咱们官博都是围绕游戏赛事和战队成员的内容,官宣赛事参赛队员,比赛期间的参赛照片,比赛时实时发博赛况以及战绩,还有队员们的赛后采访剪辑,平时还有面对粉丝的抽奖福利等等。”   “如果战队集体接了代言,或者是部分队员接了代言广告,官博也要宣传转发。”   “另外视频号也要经常发布小视频,内容可以是官方赛事中队员们的精彩击杀镜头集锦,也可以是平时队员们的训练赛日常,生活日常这一类的视频可以发布但不能太多,你就看粉丝们在评论区提及频率最高的是谁,可以在某些节假日里专门发布一下那位队员的vlog满足一下粉丝们的好奇心。像GA的话官博号和视频号粉丝都有几百万,所以回应的评论发言不能太个人主义,语气官方一些,只需要围绕GA就可以。”   虞乘连连点头:“好、好的。”   初丹又问:“你知道GA人气最高的队员是谁吗?”   “郑桑野,他最、最好看,也最厉害。”说完虞乘又挠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其、其他队员们也、也很优秀。”   郑桑野带队多年,是扬名在外的老将,从每次直播粉丝们蹲点涌入就可以看出他人气有多高。   初丹掩唇轻笑:“但是郑队没有微博,他是咱们战队里唯一一个没有开通个人微博号的,这件事粉丝们叫了很久,但他一直没开。”   “所以平时你也可以多拍拍他,粉丝会很高兴的。”   可郑桑野不爱拍照,但初丹这么要求,虞乘觉得以后可以考虑。   “我知、知道了,初丹姐。”   “然后还有件事,之前一队约训练赛都是凯希在约,但是最近二队有场比赛,他可能没时间,暂时由你来约一下。”   约战群人比较杂,实力强弱的队伍都有,流程简单,虞乘听她说一遍就明白了。   他照初丹说的去群里敲了人,定下午的训练赛时间,群里其他战队的负责人回应都很积极热情。   虞乘突然发现,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好像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他认真地在给自己整列的工作计划上打了标记,下一项就是提醒队员直播。   其他队员都是自发的上线就挂了直播,郑桑野那儿安安静静,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手机和烟都不在桌上。   虞乘在四楼找到了郑桑野,灌进楼道的风里卷着呛人的烟味,他不由皱了皱鼻子。   郑桑野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无声吞云吐雾,宽肩撑出一道颓然。   虞乘脚步很轻,也或许是郑桑野太出神,虞乘来到身边都没发现。   “郑桑野。”虞乘试探地叫了声。   郑桑野转头,虞乘站的位置没像他这边占了阴凉,阳光下虞乘整个人都白得发光,他身后的天空湛蓝,云朵慢悠悠飘动,虞乘就和那朵云似的,没有棱角柔软得诱人。   郑桑野收回视线,敛起心绪,“嗯。”   “你要开、开直播,差了,之前差了48个小、小时,昨天只有十个、小时,不、不够。”   虞乘话音落,郑桑野猛吸了一口,眼见着那点星火逐渐燃到烟头,虞乘看着都觉得嗓子疼。   郑桑野吐出那股烟雾,捻灭烟蒂,回头朝他笑了下:“知道了,辛苦领队。”   不知道为什么,虞乘总觉得他那抹笑里头似乎搀着自嘲的意味。   郑桑野拿起座椅上的手机,走到虞乘面前时,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真的不走?”   他似笑非笑的,棕色的瞳仁冷寂无光,可虞乘却又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走。”虞乘字句缓慢却坚定。   郑桑野没什么情绪地笑着扬了扬眉,从他脸上稍移开了些视线,状作闲聊地说:“那来这儿干什么,你又不适合这份工作。”   他语调轻淡,说出来的话,暗着隐喻却明着伤人。   虞乘发觉自己判断错了,郑桑野刚才那不是自嘲,而是冷嘲。   曾经郑桑野对他的每句夸赞都是让他自信的勇气,但当郑桑野表现出对他嫌恶时,不敢置信和被欺骗的痛楚让他变得极度敏感。   任何人都可以抱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恶意伤害我,只有你不可以。   “我想来就、就来!”虞乘视线落到他手里的烟盒上,目光微变,难得气势傲人,“我过得、过得比你好,不用、不用你你你操心!”   虞乘气得嘴都哆嗦了。   郑桑野顺着他视线,看到自己手里这十块钱一包的烟,忽地嘲弄笑起,连连点头却无言。   似是无话可说了般,郑桑野转身先下了楼,头也没回。   一开始他以为虞乘是为他而来,就算是雷州给出那样的理由,他也还是心存侥幸猜测,像得了上天眷顾一样忐忑又惊喜,几番自控下还是背着罪恶感悄悄放纵了那么一次。   可在看到那张照片后,他才觉自己可笑,他有什么值得虞乘眷恋的地方?   他未免太高看自己。   况且,虞岸不会让虞乘有出现在他身边的机会。? 小乖你好笨[P]、虞乘,你怎么还是这么乖啊   虞乘收到过郑桑野做的一条手串。   一串玉质乳.粉白色珠串,中间挂着两块心形小银片坠,上头刻着他和郑桑野名字的末尾单字。   银片形状很土,色盲式的颜色搭配,款式更谈不上漂亮。   但因为是郑桑野亲手做的情侣款,所以他很喜欢。   可刚才郑桑野手上也戴着一串同样的款式,只是银片坠上的名字,已经不是他的“乘”字了。   -   何玥把虞乘放到XT之后,就应了一个国外朋友的?自己去国外玩儿了,走前只叮嘱朋友照顾好虞乘,等她回来就来接人。   独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XT,虞乘新奇和紧张的心情各占一半,可他也不想回家被父母管制,便也大着胆子留了下来。   何玥的朋友叫流哥,虞乘也不知道对方全名叫什么,听别人都这么称呼他也跟着这样叫。   因为何玥出资投资过他们这个俱乐部,大概是一群青春正好的狐朋狗友的心血来潮,何玥身边一圈富二代朋友,随意拉了人砸了一大笔钱进来,所以俱乐部的创建人因着何玥这层关系,都非常优待他。   生活住宿,娱乐游戏,只要他张口,一定满足。   如何玥所说,想玩什么游戏,只要他张口随时可以摇到人,上分完全无压力。   这对热爱游戏的少年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和虚荣满足,虽然虞乘并不是张扬的性子,但单是鲜少有人取笑他说话结巴这一项,就让他喜欢待在XT。   然而虞乘去的最多的就是和平分部,因为他只对这款游戏最熟悉。   来俱乐部五天去了和平分部十几次,早中晚都去一趟,一来二去的倒是和XT的人混了脸熟。   大黄把郑桑野身边那个位置让了出来,也不算让,而是郑桑野把人撵走的,为了给虞乘腾位置。   虞乘刚来时挺拘谨,郑桑野带他认了人,XT的人才和他逐渐熟络起来,   但虞乘还是习惯坐在郑桑野身边看他打,郑桑野很厉害,他打游戏的时候总有一种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自信,别人或多或少慌乱叫喊,而他总是气定神闲。   虞乘也很喜欢看郑桑野打游戏,因为郑桑野总能赢,绝境反杀这种操作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简单,让人热血沸腾的同时又被他这股悠然自若的气场折服。   而且那双手指骨节修长漂亮,是不错的视觉享受。   “我厉害吗?”   虞乘一直看着他的游戏界面,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郑桑野是在和他说话。   “嗯?”   郑桑野重复:“我厉害吗?”   “嗯。”虞乘点头,真诚夸赞,“很、很厉害。”   郑桑野反应迅速,各方面都发挥稳定,指挥能力也很强,鲜少见败绩,他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虞乘那双眼睛跟葡萄似的,瞳仁亮的仿佛能让人直直看到他心底去,虞乘大概是那种说不了谎的人,他的眼睛太干净,情绪也太透明。   所以他的夸赞让人很是受用。   郑桑野笑道:“想玩吗?”   虞乘抿抿唇,挺想的,但他不太好意思在他们面前玩,他们都太厉害了。   或许是处在这个环境里,他心里隐隐也生起了打职业的想法,也或许是想融入他们那种热血的氛围中亲身感受一下,但他自知自己达不到要求,一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与队友正常交流就已是一大难关,再者他的水平和职业选手可算是相差甚远。   “会玩吗?”   他还没说话,又听郑桑野说:“我教你。”   “啊?”   虞乘还是打开了手机,登录上游戏。   他段位不高,郑桑野一看他历史数据就知道他大概什么水平,关键连操作盘都是用的原始键位。   郑桑野调笑他:“二指战神?”   虞乘羞窘地遮了下手机,他来这儿后才发现他们都是四指五指,操作起来确实要比二指更灵活。   他私下也试过,但是适应期里笨手笨脚老是落地就成盒,心态都搞没了,他就又给换了回来。   其实他二指也还可以的,虽然段位比不上他们,但平常娱乐打打也还能用。   郑桑野拉开椅子坐到他身侧,环抱着手臂气势莫名迫人。   “开一局,我看看你玩的怎么样。”   虞乘竟真就乖乖听话开了一局,但是旁边有人盯着,他紧张得不行,手指麻木了一样老是出错,人物操作得像人机,还没真正开始展示自己就惨遭淘汰,还是最不该的死法。   他尴尬得怯怯看向郑桑野,只见郑桑野脸上挂着的笑意慵懒撩人,嗓音沉黏地说:“虞小乖,你好笨啊。”   郑桑野那声“虞小乖”像是融在嗓子里很久,喊出来时柔得缱绻,闻得暧昧丛生。   虞乘脸蛋红红,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羞赫,心里懊恼自己,明明平时没那么菜的,但郑桑野视线太灼热,看得他莫名慌张。   郑桑野捏了下他脸,忍不住笑:“外面看门的张大爷都比你会玩。”   “……”   虞乘掌心蹭着被他捏过的位置,心里反驳说那张大爷都六十多岁了!   郑桑野看他呆着脸拧着眉的模样,失笑了声,靠了过去。   郑桑野身形高大健硕,那双长臂轻易就能圈过虞乘,虞乘在他怀里,竟显得娇小得很。   手被郑桑野掌心包裹住时,虞乘身体不由一僵。   “学我那个键位吗?”郑桑野问。   郑桑野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过耳廓,酥麻痒意瞬间细密蔓延过半边脸颊脖颈,虞乘不禁缩了缩脖子。   “手把手独家教学,包教包会。”郑桑野诱哄着。   他嗓音沉,呼吸都掺杂着蛊惑,虞乘转头,鼻尖不小心擦过郑桑野脸颊,一时急忙往后缩。   他紧张又慌乱地连连眨了几下眼睛,“我我、我,”   抱歉,虞乘心说。   郑桑野手掌落到他后颈上轻轻捏了捏,毫不在意地上挑起眼角,流溢的情绪像安抚又像胁迫,“保证你一星期就出师,虞小乖,要不要学?”   他眼神太直白,也无恶意,虞乘到底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大概是心里对郑桑野的抗拒感不够强烈,也可能是脾性惯于乖顺使然,那道反抗的声音太过微弱,虞乘最终是以沉默作答。   他僵硬地坐着,空闲的那只手放在腿上捏成拳,紧张的样子是一点儿也藏不住。   郑桑野从他腿上收回视线,笑说:“怕我啊?”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了。   虞乘对他其实说不上真的很害怕,就是下意识觉得郑桑野这样的人,他就应该像妈妈说的那样遇到就离远点。   可细想,从认识郑桑野开始,郑桑野就从未做过伤害他或是伤害别人的事。   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别人总是时常投来或打量或可怜,或嘲笑的目光,可郑桑野从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他总是静静地听着等他慢慢说完,从不曾取笑过他。   而且郑桑野也只是看起来很凶,他从来没听郑桑野说过脏话,郑桑野也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游戏控制情绪,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摔砸东西。   虽然他们还算不上非常熟络,但郑桑野是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没有抱有目的对他好的人。   虞乘回头,又细细描摹了一遍郑桑野的容貌,这时的郑桑野和上次在训练室门口遇见时有所同有所不同。   还是那样俊逸张扬,却从他所以为的“坏孩子”成为了他的朋友。   虞乘轻轻弯起唇角,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不怕,哥哥很、很好。”   听到他叫的这一声,郑桑野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眯起的眸里笑意愉悦轻佻:“你叫我什么?”   虞乘又甜甜叫了声:“哥哥。”   喊的倒是很顺口。   郑桑野脸上笑意渐深,很快又克制下来故意横起冷眉,“不是这么叫。”   虞乘怔怔收起笑容呆看着他,尽管没出声,但那张脸上显然是在问:那该怎么叫?   “嘶——”郑桑野指尖轻轻敲了下虞乘手背,面目带着些揶揄的痞气,“叫桑野哥哥。”   虞乘愣然片刻,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但在郑桑野似狠似诱的目光逼视下,还是乖声糯糯喊了句:“桑、桑野哥哥。”   郑桑野沉声低笑,得逞了什么大便宜一样,脸色无比的灿烂愉悦。   他没忍住伸手去捏了下虞乘透着粉白的耳垂软肉,眸底眷恋情绪暗涌翻腾:   “虞乘,你怎么还是这么乖啊。”? 谈恋爱了吗[P]、虞小乖,你怎么这么好哄啊   从调键位到操作,虞乘指节完全被操控,郑桑野还真做到了手把手教学。   虞乘才发现原来郑桑野手指这样长掌心这样宽大,总是能完全将他的手托住。   “用这边,这个手指。”   “拇指压枪,四指完全足够了。”   虞乘慢慢适应了郑桑野圈着他的这个姿势,有时候他忙不及的时候,郑桑野就会按着他手指去操作。   手机屏幕此时在他们手里显得极小,有郑桑野在一旁指导,虞乘也不算手忙脚乱。   两人太入迷,没有发现训练室里其他人投来的玩味目光。   “哎哟哎哟,这是干嘛呀?”   “三哥,能不能也教教我,人家也不会。”   “叫什么三哥,要叫桑~野~哥~哥~”   大黄调侃的尾音拉得暧昧又羞人,虞乘突然感觉颊上火热。   郑桑野哼笑:“行啊,我挺乐意听的,以后你们都这么叫。”   三人抖着“咦”了声,笑闹着坐了回去。   午饭时间,XT的人总是去外头吃,俱乐部不供应伙食,其他分部有领队管理,都是订的外卖或是去外头吃,XT偶尔也会点外卖,但是在训练室憋闷太久,他们更喜欢趁着吃饭时间到外头走走。   虞乘蹭了蹭手背,郑桑野掌心的温度还存留,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一起去吗?”郑桑野声音在头顶响起。   虞乘回头:“我、我吗?”   郑桑野挑了下眉,虞乘有些想去。   这几天他都是和流哥他们一起吃的,但是流哥那群人年纪比他大很多,处在其中他更像说不上话的弟弟,他倒是更想和郑桑野他们这几个常说得上话的在一起。   “可、可以吗?”   郑桑野:“谁说不可以?”   大黄也说:“之前流哥饭点老来叫你,我们以为你和他们一起,就没叫,而且吧,”   他讪笑了声,又没继续说。   而且什么?   虞乘抓住郑桑野衣角,轻轻晃了晃:“而且什、什么?   腰侧被布料轻轻擦过,郑桑野垂眼去看,红色队服在虞乘白皙的手掌里显得颜色分明,衬得虞乘那只手白皙柔软,一下就晃到了他心尖上。   郑桑野看他拧着眉,笑说:“他们说你看起来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肯定吃不了我们吃的东西。”   “不、不会啊。”虞乘不太高兴被这样定义,怪不得他们每次吃饭总是不叫他,“我和、和你们一样、一样的。”   郑桑野失笑:“是吗,行,那带你去试试。”   虞乘以前遇到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异类而排外,可XT的人没有这样,所以他喜欢待在这里,喜欢和他们交朋友。   人有时候会讨厌别人误会自己不合群,他莫名想证明什么。   但到了的时候,虞乘还是有些讶异。   距离基地两条街外的普通市场,小吃街在市场另一头,门面本就拥挤,又因为店铺面积太矮仄所以餐桌都摆到了街面上,使得一条小吃街都是桌与桌人与人拥挤。   虞乘扫了一眼几家店铺的菜单价目表,都不高,基本都是十几到三十区间。   油烟味很重,却诡异地飘香。   虞乘喉咙微微咽了一口,他从来不知道吃饭除了各种中西法餐厅和菜馆,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表情太过惊奇,大黄搂过他肩膀,“虞乘,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吧?”   虞乘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他上学的时候都甚少在学校吃饭,经常都是妈妈给他送的,平常都是在家,偶尔跟着父母去赴宴,家庭聚会选的也都是高级餐厅。   大黄大笑着,和身旁几人说:“我就说吧,虞乘肯定吃不惯,你别看这里其貌不扬,但是味道不错饿,而且卫生很干净,尝尝嘛。”   “我、我可以。”   卫生干净就可以,虞乘心想。   虞乘去看郑桑野,对方朝他笑了下:“那想吃什么?”   “都、都行。”   大黄道:“那黄焖□□,好几天没吃了,我想吃他家的土豆。”   酒酒回过头调侃:“大黄,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大黄撤开搭在虞乘肩上的手,冲上去挂到酒酒身上:“我就说我就说,说鸡就说吧。”   一群人闹得往里走,耳上突然被只手掌盖住,虞乘转头,郑桑野手臂搭在他肩上,掌心捂着他耳朵,“别听,学坏了。”   郑桑野掌心干燥,温温热热的,虞乘轻轻哦了声。   他们一进店老板就热情地迎上来招呼,“还是四份吗?”   大黄扬着嗓子:“今天再多加一份。”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他们家味道好价格实在,生意很好的。”大黄热切道。   虞乘不是没吃过这道菜,但他感觉外面做的和祝姨做的不一样,他不知道外面的黄焖鸡会这样辣。   他们眼神期冀,虞乘硬着头皮地点了点头,囫囵咽了下去。   “是吧,他们家是老店了,来,再尝尝这个拌萝卜,特别下饭。”   大黄夹的萝卜条上裹了很多辣椒,腌制了很久,虞乘不好意思拒绝,嚼了一根下去,又赶紧扒拉碗里的米饭混下去。   吃了没几分钟,郑桑野就看到他嘴巴通红,额间冒汗不停还一直吸鼻子,边拼命地往嘴里塞饭。   “你不能吃辣?”   虞乘艰难地咽了口尝不出多少好滋味的干饭下去,抽出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难地点了下头。   郑桑野起身去外面的冰柜里头拿了瓶冰的酸奶,又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瓶常温矿泉水,朝里面的虞乘喊了声:“过来。”   虞乘是冲他手里那瓶水去的,他刚才都没看到店里卖水,以为没有,所以一直忍着,原来冰柜在外头。   “漱一下嘴。”   虞乘接过水,把嘴里那股辣味吐出去一些,又想灌一口下去压压。   “喝这个。”郑桑野拦住他拿水的手,牛奶喂到他嘴边。   “这个止辣,在嘴里含一会儿,慢慢再咽下去。”   虞乘深信不疑,冰冰凉凉的酸奶含在嘴里,腮帮子鼓着,唇瓣辣得通红,微微仰着头往嗓眼灌,听话的模样傻又呆。   郑桑野手指去戳了下他鼓起来的脸颊,“吃不了辣怎么不说,不会拒绝吗?”   他唔唔了两声,郑桑野笑了声:“可以咽了。”   “你、你们会、会觉得我我不、不合群,而且、而且说了会很、很扫兴。”   看得出来大黄他们都挺喜欢吃的,难道因为他吃不了就说不吃了,多败坏别人兴致,也多扫他们的面子,显得他挑三拣四。   他说了两句,嘴里又辣的斯哈两声,拉着郑桑野的手,凑过去喝了一大口奶,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   怕被别人排外就强忍着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郑桑野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吃不了就说,不敢和别人说就和我说,”郑桑野坏心一起,故意逗他,“只要叫声桑野哥哥就行。”   虞乘傻笑着嗯嗯两声,又清脆地朝他喊了声:“桑野哥哥!”   看他嘴角留出一道奶渍,郑桑野轻轻嘶了声,指肚抹过他嘴角,在指尖里悄悄摩挲了几下。   “虞小乖,你离十八岁还有三个月吗?”   “嗯,桑、桑野哥哥怎、怎么知道?”   虞乘发现郑桑野总爱这么叫他,但郑桑野是怎么知道自己小名的,还知道他今年几岁,他记得自己从没和其他人说过自己几岁,郑桑野也没问过的。   郑桑野勾了勾唇,又问:“谈恋爱了吗?”   虞乘张了张眸,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话题,连忙摇头:“没、没有,妈妈说、说不可以早、早恋。”   “那你几岁才不算早恋?”   这个他不知道,但是妈妈说过,十八岁以前绝对不可以谈恋爱,那应该是没到十八岁以前都不可以吧?   他小声说:“十、十八岁之、之前都、都算吧……”   郑桑野眼神在他脸上流连,“哦,那就是说,到了十八岁就可以?”   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虞乘嗯了声:“应该、应该可以。”   郑桑野低笑,“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郑桑野怎么那么高兴?   “还辣吗?”   虞乘感觉好很多,但还是得喝一口。   郑桑野抬手喂给他,虞乘才发现刚才一直是郑桑野给他喂的奶。   还没有除了亲近的家人以外的人喂他吃过东西,他眼珠轻转,抬起时发现郑桑野也在看着他,郑桑野瞳仁深邃,他辨别不清里面是什么情绪,但是令他莫名灼热羞涩。   郑桑野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抓了抓他额前被汗沾湿的头发,朝他伸出手。   虞乘疑惑地看向他,这是要干什么。   “手。”   “啊?”虞乘眨巴着的眼睛里满是无辜茫然,为什么要突然牵手?   他看着那只掌心,还能想起被握住时的温热,耳尖隐隐有有些烫起来。   郑桑野却很是坦荡:“带你去吃别的,牵着,人很多,等一下挤丢了。”   又要让我找你好久。   “……哦。”   虞乘犹豫着伸出手,却被郑桑野一下紧紧握住,像是怕他会反悔。   “虞小乖,你怎么这么好哄啊。”郑桑野坏笑着,“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不怕别人骗你。”   虞乘却眼神真挚地看向他:“那你、你会、骗我吗?”   “可能,说不定…”   “桑野哥哥。”虞乘漾着笑甜丝丝地叫了声。   郑桑野愣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无法招架似的低笑骂了声:“操。”? 我们睡一间[P]、你晚上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每次郑桑野他们训练,他就在一旁自己玩儿,偶尔有人要上厕所或是有事,他就临时顶上,没想倒是混成了XT的“编外替补”。   XT周末有一天休息日,很多时候大家都还是埋头在训练室,但因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好好休过假,所以这一周大家决定出去玩两天。   几番讨论后,定了去海边露营。   他们议论得火热,谁买酒谁买吃的都分工精准。   虞乘坐在郑桑野身边,轻声问:“桑野哥哥,我可以和、和你们一起、一起去吗?”   “你想去?”   虞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连连点头:“想。”   “行啊,但去了待不惯不许哭。”   虞乘撇嘴,“才、才不会。”   *   他们和流哥借了张皮卡车,食材帐篷往车后箱一扔,说走就走。   教练没和他们一起,加上虞乘一共也就五个人。   他们这一行人只有郑桑野和酒酒有驾照,所以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轮换着开车,前一段是郑桑野在开,虞乘坐副驾驶,后一段换酒酒开。   换位置的时候,郑桑野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虞乘也给叫了下去。   郑桑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大黄一把捞了下来,“去前面坐。”   大黄:“?”   “你自己说的副驾驶宽松坐着舒服留给虞乘坐,好家伙现在又不想让人舒服了?”   “让给你坐还多话?”   郑桑野坐到后排中间位置,又把虞乘给拉了上来。   大黄嘁笑了声:“得,我总算看出什么意思了,你这是要把虞乘绑你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哪儿想虞乘也挺乐意,笑嘻嘻地坐到郑桑野身边:“我要、要跟桑野哥哥坐。”   前座的酒酒和大黄回过头同情地看着EI,无情嘲笑。   EI无奈摊手,要是有其他位置,他一定不坐这儿。   郑桑野懒得搭理他们,看虞乘眼皮半睁不睁的,“困了?”   虞乘嗯了声,刚才差点睡着了。   “那睡会儿,还有两小时才到。”   郑桑野手臂伸过去搂住虞乘,让他靠到自己肩上。   虞乘没有扭捏地自然靠到他肩头,被郑桑野手把手的教着打游戏了一个多星期,他们的关系要比其他人都更亲近,虞乘不排斥和郑桑野这样靠近,甚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全身心地依赖上了郑桑野。   酒酒开车技术一般,比不上郑桑野那样平稳,虞乘一路上都睡的不太舒服。   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时间正好。   一群人下好东西支起架子,大黄道:“虞乘,你去帮三哥搭帐篷吧,烤好了叫你们。”   “哦。”虞乘开心地应了一声,拖鞋踩着细沙朝车边跑去。   酒酒看虞乘那飘扬的头发丝都洋溢着欣喜的身影,不禁摇头轻笑:“虞乘这个新鲜劲儿,不会是第一次出来玩吧,开心成这样。”   EI笑得暧昧:“虞乘随便一件T恤都是五位数的,人家玩的最低标配都得是马尔代夫,就这地方,能和马代比吗,你以为他新鲜的是什么?”   “他俩能成。”大黄笑说,“就看虞乘什么时候真正开窍。”   几人相视八卦一笑,又忙活起来。   虞乘还没跑到就扬声喊:“桑野哥哥。”   郑桑野上身穿了件黑色背心,衣摆扎进裤腰里勒出一道细而有力的腰线,倒显得那双肩越发宽厚坚实,两相对比,虞乘发现自己身材真是太弱了。   他闻声转头,鸭舌帽下眉眼一扬:“怎么过来了。”   “帮你。”虞乘看他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堆在一起,“都要、要怎么弄?”   “我自己来就行。”   虞乘皱了下鼻子,郑桑野又笑哄道:“会脏手。”   虞乘抱膝乖乖蹲在一旁,“哦。”   他发现好像就没有郑桑野不会的,训练室的电脑坏了是他修,桌椅坏了也是他修,他会接电路会换灯泡,连门口张大爷的小电车他也会修。   突然想起上次郑桑野去宿舍叫他的时候的,折了一张纸飞机从一楼飞到他的三楼窗口,后来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折出能飞这么远的纸飞机,就算照着郑桑野折的方式,可除了郑桑野亲手折的其他的就是不行。   好神奇,虞乘歪着脑袋想。   三个帐篷撑起来后,虞乘还是懵懵懂懂地没看懂是到底怎么捋开的。   他满眼晶亮地为郑桑野鼓掌:“哇!桑野哥哥好厉害!”   “哦虞小乖,已经可以连续说八个字了哦。”   虞乘愣了愣,还真数了一下,郑桑野蹲在他面前轻笑说:“小乖真棒。”   虞乘害羞抿唇,这种话术都是小时候妈妈教他说话时才会说的,他都很多年没听过了,而且还是从郑桑野嘴里说出来,仿佛他像个小孩子。   “只有三、三个吗?”   “嗯,两人一间,单独搭了一间给你。”   怕虞乘和别人一起挤不习惯,而且只住一夜,今天晚上说不定都得喝得烂醉,帐篷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带多了也是累赘。   虞乘四下看了看,空旷广阔,他们就在驻扎在浅滩边,唯一的遮挡物就是这辆车,现在海风还不大,万一夜里海风挂起来,倒显得这帐篷摇摇欲坠,躺在里头,能睡吗……   他有点不太敢睡。   趁着海边夕阳好,一群人拍了不少照,虞乘最喜欢的就是酒酒给他和郑桑野拍的那张合照,反复看了很多次。   听到相机快门的声音,虞乘抬头,郑桑野举着手机在拍他。   虞乘冲他笑了笑,郑桑野又赶忙拍了几张。   郑桑野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能和虞乘离得这样近。   “桑野哥哥,你拍、拍完了吗?”   “不太想拍完。”   “啊?”刚才一阵海风掀起浪潮,虞乘没听清。   郑桑野收起手机,“怎么了?”   虞乘凑到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你晚上可以和、和我一起睡、睡吗?”   “我不敢、不敢一、一个人睡。”   那头三个帐篷远看挨在一起,实际中间相隔甚远,有点儿什么动静谁能听见,而且帐篷就薄薄一层,太没安全感。   郑桑野藏着眼底笑意:“你说什么?”   “我们、我们睡一间,可、可以吗?”? 不记得也好[P]、虞乘,你以后会交男朋友吗   郑桑野眼底划过得逞,刚才虞乘问过他为什么把帐篷之间搭那么远,他说因为大黄他们睡觉不安分总是打呼磨牙,虞乘真信了。   “等下再考虑。”   郑桑野留下一句,就径自先往烤架那边去。   虞乘知道这是被拒绝了,心里忐忑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丝丝不太高兴的情绪。   烤串的味道夹着咸湿的海风,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到让虞乘暂时忘了那点情绪。   “还好EI有先见之明,搞了个箱子裹了一层冰镇着,几个小时了咱们这啤酒还是冰的。”   一共从车上搬了五箱酒下来,像是按着人头算的,一人一箱。   虞乘见他们各自一人拎了一瓶出来开盖就喝,只默默吃着烤串,他坐在郑桑野身边细细嚼巴着烤串,像个和家长一起出门玩儿的天真乖宝宝。   “虞乘,你不喝吗?”大黄递了瓶酒过去,“你别三哥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啊。”   虞乘摇了摇头:“我不、不可以喝。”   “哎哟不至于,EI和你一样岁数,照虚岁算都十八了,你看看他。”   EI耸了耸肩,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虞乘瞥着他们手里的酒瓶,酒液滋滋冒着泡,他们说吃烤串就得配啤酒,不然没滋味,大黄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想试试。   他伸手去拿,却被郑桑野给拍了回去。   “少教他这些。”郑桑野把果汁放到虞乘面前,“喝这个,小孩儿跟人乱学什么,怎么这么容易被蛊惑。”   大黄笑嗤:“操,EI喝得醉死怎么不见你说一句?”   EI举手制止,一派正色地道:“别cue,爱过。”   几人笑起,虞乘小声反驳郑桑野:“你、你才比我、比我大一岁。”   “那也比你大,喝醉了怎么办。”   虞乘唇角一撇,不情愿地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有了叛逆的想法,就越是不让干什么越想干什么,就像前几天接到程姝雅的电话,虞乘因为不想那么快回家,所以和何玥一起扯了谎,现在他也惦记着那瓶酒。   所以趁郑桑野去接电话的时候,虞乘接了大黄的酒。   郑桑野大半个小时以后才回来,等他回来时虞乘都已经两腮泛红,面前倒着两个空的酒瓶。   EI准备的酒有好几种,虞乘这是混杂了喝的。   他过去,虞乘仰靠在折叠椅上,脸颊红晕渐深,眼睛湿漉漉的已然有了醉意,眼珠子迟缓转动着晕晕乎乎的模样实在很呆。   从小到大没沾过酒的人一瓶就够倒了,别说是两瓶。   虞乘无力地倒靠在折叠座椅上,木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疑惑出声:“桑野哥哥?”   郑桑野轻轻揪了下他耳朵,没想他还认得出来人呢。   “我就去接个电话,就喝成这样,谁让你喝的?”   “唔,是、是,”他坐了起来,手臂摇摇晃晃抬起去指人。   郑桑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睨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三人连忙七嘴八舌否认。   大黄嘿嘿笑了下:“我就让他尝尝,谁知道他越喝越多,没想到虞乘看着挺软的,人还挺豪爽,一灌就是大半瓶。”   他蹲下身手掌去蹭了下虞乘的脸,刚见夜没了阳光,海风很凉,虞乘脸蛋却烫得很。   “哎呀三哥,两瓶而已,能醉到哪儿去,吹会儿风就醒了。”   “嗯!”虞乘用力地点头,又摇头,“不,我、我醒、醒的。”   “醒个屁。”   虞乘伸手抓住郑桑野的嘴,故作凶狠地皱眉:“不许、不许骂我!”   那双手倒是冰凉,郑桑野看他指尖缀着红,不禁笑了笑:“醉了耳朵倒挺灵。”   “没、醉!”   “没醉舌头大成这样?”郑桑野把他按了回去,“坐好。”   他起身转去了车那头,虞乘看他走远,也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   郑桑野听到身后踩沙的声音,回头虞乘跟只螃蟹一样歪歪扭扭跟着他来,他忙折回去扶了虞乘一把。   “让你安安分分坐着,跟我过来干嘛?”   虞乘耳尖都是红的,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染着酒气,他站不稳,拉着郑桑野当支柱,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郑桑野身上,嘟囔道:“要、要跟你在、在一起。”   虞乘有些大舌头,说完就闭着眼靠在他身上不出声了。   郑桑野顺势抱住他,鼻尖在他发上触了触,轻笑:“为什么要跟着我?”   “就、就跟。”   虞乘不擅长和人相处,他来XT这段时间也只和郑桑野他们几人相熟,可就算和大黄他们也总是每天待在一起,如果郑桑野不在,他也还是会偶尔觉得局促,但郑桑野在的话,他就舒服安心很多。   郑桑野半抱半揽地带着他去到车边,把他扶正:“站好,摔了别哭。”   “哦。”虞乘拖长了尾音,还真乖乖立正站好。   一副认真的傻劲儿,郑桑野心想。   “不会喝酒逞什么强,难受吗?”   “有点、有点晕。”   郑桑野给他拿了件衣服,夜里海边风大,怕他晚上吹感冒了。   给虞乘穿上衣服,两人又回了酒桌边。   虞乘喝醉以后倒还算乖,大概是太晕乎没什么精神气,吃了点东西就倒在躺椅上睡了。   他们玩的晚,一直玩到凌晨把酒都喝光才罢休,实在摸不着酒喝了,才醉得找地方睡觉。   明天得有人清醒着开车,所以郑桑野没喝多少,最后也就他一个人还清醒,他把几个人都拉进帐篷,才回去找虞乘。   虞乘只露着半张脸,郑桑野蹲在海风吹来的方向,捏了捏那张红晕久久未散的脸。   他目光温柔,手指在虞乘睫毛上轻轻碰了碰,他很喜欢虞乘这双眼睛,他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这样的明亮清澈,不含杂质。   “十年了,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和小时候不像吗,虞乘,你怎么一直都没认出我,还是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暗自叹息着苦笑了声:“算了,不记得也好。”   反正那时候的他,也实在是落魄得难看,而且老天爷眷顾他,又让他再遇见了不是吗。   他们可以重新认识。   他低下头去,要落到那张柔软唇瓣前时又停了下来,最终还是在虞乘额间轻轻落了个吻。   凌晨三点以后冷风渐渐猛烈,车子也没有挡过多少,一阵一阵的能把帐篷给吹飞,郑桑野给虞乘盖好被子,拉开帐篷拉链就迎面灌来一阵冷风,吹得人瞬间清醒。   他爬了出去,烤架桌椅都来不及收拾了,风里带着湿意,看起来是要下雨。   他去把几个醉得烂死的人叫起来,EI和酒酒倒是醒了,EI喝得少,半拉半背地把酒酒给送到了车上,大黄自己一个人睡,外头狂风呼啸,他呼声震天,郑桑野在他腿上踹了几脚都没能叫醒,雨点就落了下来。   “三哥,先上车躲会儿。”EI在车上喊。   郑桑野回去把虞乘给拉了起来,对待虞乘动作温柔,改成揉脸了。   “小乖,醒醒,要下雨了,帐篷抵挡不了那么大的风,我们去车上。”   虞乘正好睡,突然被从睡梦中拽出来,难受得直哼哼。   郑桑野给他穿上鞋子,抱着人就往车边走,虞乘又突然拉着他领子急急晃着腿,“上、上厕、厕所。”   “虞小乖,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睡觉前问你要不要上你不吭声。”   虞乘没睁眼,鼻息间难受地“唔”的哭呛一声,闹脾气似的。   郑桑野只能抱着他又调头去了沙滩远处的公厕,大雨无情来得猛烈,郑桑野手臂收紧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背着雨抱着人跑到了公厕。   看他们往另一头去,EI忙朝他们吼:“三哥,你们去哪儿啊?”   风雨声太大,郑桑野没听见。   EI看了眼被吹得变形的帐篷,还好他们出来得快,不过大黄就惨了,四边固定的角都被吹得脱离地面,人还在帐篷里好好睡着毫无知觉。   “啧,算了,反正也淋不到,就这么睡吧。”   郑桑野把虞乘放了下来,虞乘裤腿和头发湿了些,看他灰色裤子上的痕迹,他取笑:“虞小乖,你没尿裤子吧?”   虞乘哼了声,忙钻进了卫生间。   “虞小乖,要不要帮你扶啊?”   虞乘含着醉意的声音满是羞燥:“不、不要!”   郑桑野笑着靠到角落避雨,地上很快就汪了水,再迎着这雨回去,恐怕都得湿个透,他们也没带多余的衣服,穿着湿衣服在车上待一夜滋味不会好受。   等虞乘出来的时候,他带着虞乘去了前面的电话亭。   大雨滂沱,电话亭上被雨幕浇过,朦胧得看不清,两人挤在逼仄昏暗的电话亭里,转个身都难。   但好歹能挡雨。   虞乘被风吹清醒了几分,他抬头就看到郑桑野满脸的雨水,雨滴滚落成珠滑过他眉眼,又从他下巴滴落,他视线往下落到郑桑野的胸口,往后退了退。   郑桑野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往后退了些。   “你、你冷吗?”虞乘问。   刚才郑桑野把外套盖在他身上给他挡雨,结果自己湿了个透。   “不冷。”郑桑野把衣服叠了叠,盖到虞乘头上,给他擦着身上的雨水。   电话亭许久不用,有股像是霉味和胶漆的味道混杂,不太好闻。   郑桑野把衣服递给他,又挤着蹲下身,给他把湿了的裤腿卷起来,露出了那双纤长白净的小腿。   虞乘的脚踝骨形有致,皮肤上毛发稀少,纤长又漂亮,全身上下都透着股秀气。   感觉到他指尖在腿肚上划过,虞乘缩了缩。   郑桑野捏着他脚踝,“别动,不卷起来会贴在腿上,很冷。”   “桑野哥哥。”   “嗯。”   虞乘想说让郑桑野先把自己身上擦一下,他肩臂上都还淋着水,但看他给自己卷着裤腿的动作,他也拿出衣服,去给他擦着身上的雨水。   郑桑野抬起头,虞乘弯着腰挨近他,朝他浅浅笑了下。   “虞乘。”   “嗯,嗯?”   郑桑野说:“你以后会交男朋友吗?”? 我要追你了、你的东西还给你,我不要了   虞乘其实不完全清醒,但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可他也没听出郑桑野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   电话亭长久不使用,灯坏了也没人来修理,狭窄的空间里彼此并不看得完全清楚。   虞乘感觉鼻尖被碰了一下,应该是被郑桑野的额头或是鼻尖碰到了。   他头微微往后仰,忙躲开。   郑桑野比他还高大半个头,站在面前完全遮挡,虞乘只能隐约看到郑桑野的肩颈轮廓,宽厚结实,刚才郑桑野抱着他过来的时候,为他挡了大半风雨。   郑桑野目光太炙热了,将他身上那股冷意融散,让人莫名升起些燥热来。   “你以后会谈男朋友吗?”郑桑野又问。   以后?男朋友?为什么不是女朋友?虞乘没想过这个。   他小声问:“为、为什么不、不是女、女朋友?”   男生应该谈女朋友才对,郑桑野是不是说错了。   “也可以谈男朋友。”郑桑野默了一会儿,“还是,你接受不了和男生?”   虞乘仔细想了想,但又完全想象不出来男生和男生该怎么恋爱?   所以能不能接受,他一时也没个准确的答案。   “你讨厌和男生亲密吗?”   “我、我,”虞乘手指不自主地蜷了蜷,“哪种、哪种亲密?”   郑桑野拽着他往自己怀里抱,下巴搭在他肩上,柔声道:“像这样,还会比现在更亲密。”   虞乘僵怔了一瞬,脑子一时乱糟糟的,又听郑桑野含笑说:“虞乘,我要追你了。”   他语气认真又略急切,掩藏在笑意里,淹没在雨声中,虞乘听不真切。   “送你件东西。”   冰凉的珠子圈在手腕上,虞乘呆愣着,像个木偶,不知道是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还没有清醒,还是迷蒙在郑桑野说的这些话里一时转圜不出来,竟也没拒绝。   郑桑野握着那只纤白手腕,手指从珠子摩挲到他掌心,许久了才贪恋又卑微地说:“虞小乖,它不值钱,很廉价,但我努力让它不那么廉价。”   “它等了你好多年,你别摘它。”   这是福利院的院长妈妈教他们做的,福利院里每个小孩都有一条挂着自己名字的手串,但长大以后反而没人愿意戴了。   十年前第一次遇见虞乘的时候,虞乘说这手串好看,所以他留到了现在。   在又见到虞乘之后,他才终于把另外那块空白永恒镌刻。   做好之后他一直都将这串手串戴在身上,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给虞乘。   他想过很多说词,用玩笑的方式也好,强制也罢,总之能套到虞乘手上就行,他只给这一个人。   可最终他也只能趁着虞乘不够清醒,看不清听不清的时候,半掩半藏惶恐窘迫。   虞乘后来才知道,这手串是郑桑野亲手做的,他和郑桑野一人一条,是彼此无二的专属。   …   GA训练室一贯热闹,他们在训练时总是特别亢奋,但此刻虞乘融不进他们的情绪里。   他目光落到郑桑野手腕上,那串手串何其眼熟,同样的款式,相同的材料,不同的是,那上面的名字已经不再是他的“乘”字,而是个“宣”字和一个“野”字。   他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其他人。   郑桑野曾经说过只给他一个人做过这样的手串,到底也是只有他自己当真了。   承诺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听承诺的人认认真真一点一滴地记在了心里。   卜森看到他眼圈通红,过来关切地拍了下他肩膀,“虞乘,你怎么了?”   虞乘转头急忙抹了下眼睛,挤出丝笑来:“我、我没事,刚才、刚才在外面被、被风、风迷眼了。”   “哦,没事吧?坐着休息会儿。”   虞乘回了自己的位置,没发现自己出镜了直播间。   刚才他站在阿淮身后,距离阿淮最近,导致其他队员直播间里的粉丝也跳到了阿淮直播间,就为了看清楚虞乘一点。   【麻耶小可爱是又被GA这群老六欺负了吗,为啥哭啊?】   【靠他好可爱,怎么会去给GA做领队啊,怎么这么想不开】   【GA这群老六,又欺负新来的领队是吧,看看人家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小可爱,别在GA做了,我给你介绍隔壁STG,那待遇比GA好十倍】   【啧,我打赌他肯定GA待不久】   【呜呜呜他好可爱,能不能让他多出镜啊,直播间有没有特效把阿淮的脸遮一下,他很拉低GA颜值[嫌弃]】   【附议!GA领队出镜直播!】   阿淮看着弹幕无语,“你们什么审美?”   “待不久正好呗,谁也没求着他待。”   阿淮回头,故意问:“领队?”   “嗯?”虞乘刚坐下去就赶忙站了起来,“怎、怎么了?”   阿淮满脸轻慢道:“你之前不是说要请我们喝奶茶吗?”   是有这么回事,虞乘拿起桌上的便利签,朝他们走了过去:“好,你们想、想喝什么?”   小治还是心念着没喝到的蔓越莓脏脏,虞乘不怎么喝这些东西,偶尔才会喝一次,这几年他吃的最多的就是药,反而不爱吃甜的东西了。   他一直以为女孩子会更喜欢奶茶这样的饮品,没想到这群人平时看着粗糙,结果喝个奶茶还这么讲究,几分糖温度都要求非常精确,喝珍珠奶茶不要珍珠只要椰果和西米露的也有。   他记了两张便利签,转到郑桑野那儿,眼睛又不受控制地落到郑桑野手腕上。   其实他原本上去找郑桑野,不止是想提醒他开直播,他还想和郑桑野道个谢的,感谢郑桑野帮他修好手机,花了多少钱正好还给他。   可他们对话并不愉快,其实从再见到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他不太客气地问:“喝、喝什么?”   郑桑野冷淡道:“不用,谢谢。”   郑桑野的态度让虞乘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他气恼地扬高声音:“问你、喝什么!”   训练室里其他人目光同时投来,郑桑野语气软了几分:“不用。”   随后戴上耳机投入了训练赛,“开了,标点。”   彼此还是落了个冷脸。   虞乘转头拿起手机快步离开了训练室。   阿淮朝直播间得意打趣道:“打个赌,他要是能待超过一星期,我认直播间各位当爸爸,不然你们就叫我爸爸。”   弹幕刷过一片爹爹在此,阿淮嗤嘲一声还想再说,突然被郑桑野点了名。   “飞过刷车点了你看不见?”   郑桑野口气不太好,其他几人彼此传递一个诧异的眼神,都噤声不敢再多话。   过了半小时左右虞乘才回来,他把奶茶照他们各自点的口味分发,只有小治和卜森接过时和他说了谢谢。   “辛苦了领队。”小治道。   虞乘笑笑摇头:“不客气。”   其他人都还在游戏里,阿淮已经被淘汰在观战,他只顾着和二月说话,奶茶顺手拿起就喝,结果喝下去一口就赶紧呕了出来。   “操!”阿淮赶忙站了起来,冲向卫生间。   虞乘愣了下,“你怎、怎么了?”   二月也被淘汰了,摘下耳机时闻了闻,“这不是我的吗,靠,阿淮对芒果过敏来着,还挺严重,平时别说吃了,闻他都不乐意闻。”   过、过敏?   虞乘心下一沉,赶忙追了过去。   阿淮边漱嘴边骂:“我要的奶绿,你给我买的什么,我他妈对芒果过敏!”   虞乘微惊,他拿起手机,对了一下订单,他没点错,芒果那个是二月点的,他都是照着他们点的放的,是阿淮自己拿错了。   他解释道:“我点、点的是,是你拿、拿成二月的、的了。”   “你故意的吧!”阿淮却还是没好气地吼了声。   他难受得直呕,已经感觉到嗓子开始发痒,他芒果过敏很严重,基本上是沾也不能沾,刚才猛地吸了一口全灌嗓子眼里去了,这会儿吐也吐不出来多少。   “抱、抱歉。”虞乘有些慌,他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阿淮喝的不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给你找、找药,你等等、等等。”   虞乘又跑回训练室,初丹在柜子里储备了很多药,就是为了防备队员们平时生病意外,她之前和他说过在哪里,过敏药应该也是有的。   卜森看他着急忙慌的,问:“阿淮怎么样?”   “过敏。”虞乘边找药边说。   卜森皱起眉,那脸色就差直接说没一个省心的了。   阿淮被送去了医院,虞乘没有想到过敏反应会那么快严重到难以喘息的程度,他拿着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才喝了一口,居然就严重到要送医院的地步。   一直到晚上下训,阿淮也没回来。   他惴惴不安,又满腹委屈,明明不是他的错,可是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又显然是在责怪他。   仿佛他就不能表露出不担忧阿淮的模样,不能事不关己,他就该懊悔慌张。   训练室里都走空了,郑桑野看虞乘一直耷拉着脑袋,心里头虽然因为那张照片依旧憋闷,但还是没忍住想去安慰他。   虽然想来想去,他只有把初丹回复的阿淮没事的消息给虞乘看一看这种烂方法。   然而他刚起身,虞乘就叫住了他。   虞乘看着他,郑桑野的那双瞳仁如以往深黝无波,不带任何感情的时候反而具有极大的反差,他唇角的弧度浅淡,似在笑却又明显冷疏。   虞乘曾见过这双眼睛看着他时呈现过怎样极致的温柔,所以一旦那股温柔不见,他也是最先察觉的人。   他还是在意郑桑野手腕上的手串,垂眸时看到那两片心形片坠轻轻摇晃纠缠,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攥在掌心里的手串珠子坚硬,紧紧嵌进软肉里挤得肉生疼。   虞乘最终还是递了过去,这条手串的线当初断过一次,他重新一颗颗再穿起来的。   而如今,倒显得他那时的认真像是笑话。   他看着郑桑野,故作轻松强挤出的笑容苦涩难看:“不管你是、是故意装不、认识我,还是、真的不、记得我,我不、想再追问了。”   他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有力:“你的、东西,还给你。”   “我不要了。”? 输的叫爸爸、虞乘不要他的爱了   郑桑野僵住, 他甚至不敢去看虞乘,只能盯着他手里的那条手串。   他没有想到虞乘会一直留着这串手串,可他还没开始窃喜, 虞乘就将东西还给了他。   他张唇想说什么, 可实际一片混乱。   很慌张,也很恐惧。   一片杂乱的思绪里, 内心有道声音在呼啸, 他想对虞乘说可以不可以再等等,再等等他。   可他张嘴却说了句:“阿淮没事了。”   郑桑野深知自己愚蠢,懊恼地攥紧了拳。   虞乘牵强地弯了下嘴角,略带嘲讽地说了句谢谢。   他视线落到郑桑野手腕处,把手串放到了桌上,可能郑桑野早就不想要了, 是他自己想还, 也或者郑桑野可能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人一样的东西, 变得廉价的又何止这串珠子。   郑桑野摸到自己手腕上的手串,才明白虞乘刚才是在想什么。   他粗暴地摘下手腕上的东西, 满脸的燥郁无奈。   他很蠢, 该聪明的时候却不聪明, 他应该在打完电话后就摘下来的,可他居然给忘了。   但摘不摘又有意义,他以为虞乘是为他来的, 可当他看到那张照片时,才觉得自己的窃喜荒诞, 他有什么可值得虞乘念念不忘的, 甚至连活着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虞乘已经有了选择, 自然不会再要他的爱。   郑桑野在楼顶僵坐到半夜, 满地的烟蒂,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四年前他把这串手串戴到虞乘手上时,既像胆怯小兵大战初捷一样士气昂扬,又像高攀者奸计得逞一样卑劣窃喜。   他摩挲着手串上的那个乘字,第一次遇见虞乘的时候他八岁,他没有来得及问虞乘叫什么名字,十年后再遇见虞乘时,他如获至宝般迫不及待地将虞乘镌刻在了这个空白处。   虞乘说不要了,他不配有不甘,因为从他放开虞乘的手那一刻开始,他就不配再在虞乘身边占据任何位置。   …   初丹和阿淮一点半左右回到的基地,她早前在群里回了消息,阿淮吊了水,又做了检查才耽搁了时间,已经没有大碍,让他们不用担心。   虞乘回宿舍后又私聊了初丹再确认了一遍阿淮的情况,但初丹最先道是“郑队没告诉你吗?”   郑桑野是和他说了,他把手串还给郑桑野后,郑桑野回答他的第一句就是说阿淮没事了。   他无话可说,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宿舍。   凌晨两点,他躺在地上的身躯蜷缩起来,到现在为止,他眼眶干涩得发疼,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平时情绪激动就眼泪软,但此刻却难得地哭不出来。   今天恐怕又要失眠了。   想了想,他还是爬起身去拿了行李箱的安眠药,今天晚上不吃的话,他大概是真的睡不着的。   吃完药他晃着回到床边,就地躺下了。   阿淮回到宿舍的时候隔壁就闹了起来,虞乘听到外头有动静,但他没出去,大概他们也不想看见他。   GA几个人都还没睡,阿淮嗓子又肿又疼说不了话,还不忘给他们带宵夜。   “队长呢?”阿淮梗着嗓子问。   二月摇头:“不知道,估摸还在训练室呢吧,他最近不是接了好多单子吗,估计打不完。”   “那给他留点儿。”   小治啃着鸡爪,悠悠道:“不用,他吃不下。”   几人看向他,小治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扯了下嘴角,又说:“到不如去问问领队吃不吃。”   三人神同步地翻了个白眼。   小治无奈:“差不多得了,那不是阿淮自己喝错了吗,领队又不是没给阿淮买他想要的,自己拿错了干嘛赖别人身上,你们是把人当出气包呢,什么火都往领队身上撒。”   拉莫脸色一变,睨着小治很是不快:“你哪边的?”   “就是。”二月也瞪着他,“你乐意他待在GA啊,你没看队长也不乐意他待在这儿吗,队长都说要让他走了,你捧什么火。”   小治叹了口气,哼笑了声小声嘀咕:“那可没谁比队长更想让他留下来了。”   郑桑野只要闲下来,那双眼睛都是悄悄跟在虞乘身上的,也就这群傻子看不出来。   “你嘟囔什么呢?”   小治耸了耸肩,他到也不是要维护谁,他知道拉莫他们什么意思,就因为虞乘突然空降,又在来到GA第一天就和郑桑野闹了不愉快,所以都不喜欢虞乘,这又看虞乘是个谦和温软好拿捏的性格,就想着法地要把虞乘赶走。   虞乘那身气质也不像是适合待在GA的,他就像在公主屋里头被娇着长大的,出生就含金汤匙,身边个个宠惯,注定这辈子都吃不上苦头。   单纯,干净,金尊玉贵的别人说脏话都怕污了他耳朵。   而他们这群人呢,五大三粗,臭袜子穿几天不换也行,邋遢到泡在训练室几天不洗澡也是有的,口吐芬芳才是正常聊天方式。   无形的对比中,在本就不喜欢的基础上,排斥心理就会更重。   其实比起虞乘离不离开GA,他只是更想知道虞乘和郑桑野之间到底是种什么关系而已,八卦明明更有意思。   小治:“我劝你们啊,少招惹领队,打又打不过,图什么呢。”   几人放下手里的串儿,捋起袖子朝他围了过来。   小治往后退,“实话实说,输了就认。”   “诶诶诶,不带动手的啊——”   几人闹作一团,在这凌晨半夜,笑闹声满走廊都能听见,实在吵闹得扰民。   郑桑野阴沉着张脸站在宿舍门口,“闹什么。”   “不睡就滚出去。”   郑桑野鲜少发火,平常他们不触及底线,不在比赛时乱来,郑桑野训责他们也都是多少带着点纵容,但像今天这样火大的模样还是少见。   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之前转会那个队员在比赛场上犯了重大低级错误导致GA输了一场比赛,那次郑桑野直接把人骂哭了。   几人收起吊儿郎当,二月拿了两串羊肉串递过去,笑呵呵的:“队长,我们吃宵夜呢,你要不要吃点儿?”   郑桑野冷目扫了他们一眼,“上次二十圈没跑够?”   “队长,二队那哥儿几个刚回来都没睡呢,我们没打扰别人睡觉。”   小治撞了下二月,让他少说两句,上次被罚跑不就是因为大晚上不睡觉闹的,管别人睡不睡,到点了还闹腾就是犯了队规。   “你们要是静不下心训练,下个月冠军杯就让二队上。”   郑桑野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凝了凝,也浮起些傲慢。   郑桑野声色冷沉:“你们是觉得二队赶不上来?二队每个人周训练总积分都在稳步上涨,有些成员已经可以达到可以提入一队做替补的成绩标准,再看看你们这几天的训练战绩,在GA谁强谁上,打不了就滚回青训营回炉重造。”   气氛沉默下来,小治最先出声:“知道了队长,我们会把心思都放到训练上。”   直到郑桑野回了对面,几人才低声说起话来。   “我就说你今天打的稀烂,都特么被TY掐着脖子打了。”   “你赖我?TY那阴兵臭德性你不知道?全他妈是老六。”   “行了行了别吵了,收拾收拾睡觉。”   ……   外头安静下来,虞乘竖耳听了几句,依然毫无睡意。   肌肤贴在冰凉地板上,他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手机振了两下,是虞岸发来的消息。   虞岸给他发了两张洛杉矶的落日,记得是昨天拍的,昨天在电话里虞岸提了一下,当时他没细听。   拍得很漂亮,橙红的晚霞唯美,但他无心欣赏。   他按下锁屏键,想装作晚上睡着了没看见,明天早上再回,不然虞岸肯定要追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是没睡。   但他不知道如果对方也处在聊天框界面,如果他这边在读消息,那聊天框上方是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办公桌前男人长腿交叠,西装裤上暗纹规整,修长指节上的银环戒指轻轻磕打着桌面,他黑发翻梳露出光洁的额头,面容俊美气质矜冷,此刻眉眼微微凛着层阴鸷,他视线静静落到手机聊天界面上,显然是对虞乘这样的行为有些不悦。   没有等到回复消息,显然虞乘是看到了却故意没回。   他打开手机的另一个软件,摄像头依然无法连接。   虞乘卧室里的摄像头已经坏了快半个月了,虞乘也好几天没有接过他的视频电话,难道虞乘是发现了什么和他闹脾气?   办公室门被叩响,文森朝虞岸微微颔首:“虞总,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名。还有午饭时间快到了,您约了德森先生午饭应酬,地点已经定好,十一点半出发。”   虞岸眉眼阴沉,“手机给我。”   文森没有多问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虞岸输入一串号码后拨了出去。   祝姨披着外套来到客厅,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来,还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电话:“喂,您好。”   “祝姨。”   祝姨睡意瞬散,背脊微微僵直,“小,小岸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回来了。”   虞岸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言语柔和平缓如往常,可面上的笑容却渐渐冷了下来。   祝姨并不擅长撒谎,他之前就该发现的,可他更没想到虞乘也学坏了。   他拿起手机,还是没有收到虞乘的回复消息。   他唇角微勾,眸底却一片冷鸷,小孩儿果然是长大了,不仅学会搞破坏,还学会撒谎骗人了。   *   虞乘起得很早,虽然吃了药,但还是睡不着,快天亮时睡了三四个小时还总做噩梦,眼睛里通红能见血丝,眼下的乌青明显。   他脸色太憔悴,初丹见着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忙过来拉着他关切询问:“虞乘,你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出来了。”   虞乘揉了下眼睛,躲了躲道:“初丹姐,我没、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一看就是一夜都没睡好。   “因为阿淮的事啊?”   虞乘没说话,是有这原因,但也不完全是。   初丹轻叹了声,扶着他肩柔声安慰:“虞乘,这不关你的事,他们又不是没有自主能力的孩子,难道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还真得你去一个个提醒啊,真那样了他们也不嫌臊得慌。”   “但始终是、是我没有照顾、照顾好队员们。”   “那你可就对领队这份工作理解有偏差了,管理他们的生活起居是在工作职责内,可没让你做保姆啊,人家调侃领队是保姆,难道真就是保姆啊,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虞乘唇瓣轻动:“初、初丹姐,我或许、或许不适合、合这份工作。”   他昨晚上想了想,或许他确实不适合和人相处,弄的一团糟。   “你是因为和队员们相处不融洽这件事吗?但我觉得你可以制服他们的,这么快就想放弃了?”   虞乘轻轻摇头,他从没想着制服谁,他只想和大家和睦相处,但这也只是他的想法。   初丹轻笑:“还是说你是因为……郑桑野?”   她环抱起手臂,“如果你是因为和队员们无法相处想要离开我还能理解,但如果是因为郑桑野,那我可要嘲笑你了。”   “不就是个前男友而已,这么难以面对吗?”   虞乘诧然看着她:“初丹姐,你、你怎么知、知道的?”   “郑桑野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初丹不清楚他们的纠葛,却也没想到一句话又让虞乘有了误会。   虞乘闻言后心沉到了谷底,果然郑桑野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郑桑野明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认出他来了。   难免又想起郑桑野说的话来,他这个傻结巴带出去都丢人,“前任”这样的身份,自然更羞于启齿。   所以昨天,郑桑野也是故意让他看见那条手串的吧。   那郑桑野这样的举措是想和他证明什么,证明他找到了比自己更好的人?   郑桑野分明是在故意羞辱他,也是在侮辱他们曾经那段感情。   别的话虞乘没怎么听进去,可初丹说的那句“你就这样灰溜溜地走,那岂不是输得比当初更惨”却让他记在了心里。   他不能总是躲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做菟丝花,也不能总是沉浸在失去双亲的伤痛里无法振作,他更不可以因为别人的嘲笑就自卑到尘埃里。   难道因为别人嫌弃,他就真的只能缩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了吗。   “所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初丹温柔的嗓音引诱力十足。   虞乘原本的黯淡眼眸泛起了丝丝光亮,他朝初丹颔了颔首,目光别样柔和:“初丹姐,谢、谢谢你,我、我会努、努力的。”   午饭后照常训练,虞乘提前约了训练赛。   训练室里气氛诡异,阿淮嗓子疼难以交流,二月手臂疼痛未消,但也能勉强上阵。   开赛前半小时,虞乘提醒他们进直播间,到郑桑野那里时,顺便提醒了他还有多少直播时长没补。   “还、还有,手机、修、修了多少钱?”虞乘拿出手机,“我还、还你。”   郑桑野以为虞乘会再也不想看见他,虞乘说不会再追问的时候,他也以为虞乘是打算要走,不会再在GA继续待下去,可没想到虞乘竟无事发生的模样。   而且看起来他并没打算走。   “不用。”   虞乘却固执:“你故、故意的?”   看虞乘这副较真的态度,说不要恐怕也不行,郑桑野淡声道:“照市价给就行。”   虞乘之后托初丹给郑桑野转了两千块,他想维修应该差不多是这个价,之后他又把剩余的三千转还给了阿淮。   郑桑野看着初丹给他转的款,一时心情复杂。   郑桑野:[他让你转你就转?]   初丹:[?那不然呢,谁能拒绝小虞乘啊?]   郑桑野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虞乘刚和卜森交流完今天的训练赛安排,之前几天约的战队其中一部分实力连小组赛十五强都进不了,可这样GA的成绩相较平时更下滑严重,今天在职业赛场圈里排得上号的几支实力战队重新整顿,难得齐整地参与到了训练赛中,规模堪比PEL分组赛,也不知道GA总积分能不能挺进前十。   卜森重新给他布置的战术,尝试了与以往不同的分配打法。   “今天都有谁啊。”他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以为然。   虞乘道:“STG、CYG、ZX、TY、MN、KBG、DS。”   “谁?”几人同时回过头来。   虞乘又温声说:“除了几支老、老战队,DS战队这、这次增、增加了新、新成员上、上来,wan4和、和阿行,实力、很强。”   他们当然知道这俩人实力很强,都是赛场上的老对手了。   “是的,HK被DS收购合并后,wan4和阿行这两位队员转会进入了DS,他们之前一直在打T2,这周被提到一队了。”卜森顿了下,又道,“因为在T2,没人能打得过他们。”   T1和T2之间有道无形沟壑,能打T1的一定可以打T2,能打T2的却不一定能打T1。   几人脸上表情都一言难尽,但也默默正肃起来。   下午的训练赛结束,GA的排名靠后,十五支队伍,排名第十一。   虞乘发现GA除了郑桑野,其他队员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不可避免的,卜森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不该是之前夺冠队伍该有的水平,二月用新战术不熟悉的理由辩解,却被卜森骂了个狗血淋头。   虞乘才发现卜森有这样严厉的一面,平常看着还算近人,没想到训责起人来,连他这个旁观者在一旁听着都快抬不起头来了,更别说GA几位队员。   “晚上加训三小时,明天要还是这个成绩,打不了就滚回二队去!”   卜森离开后,训练室里的低气压反而越沉了,每个人都板着张脸,没一点笑颜色。   虞乘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他们五点下训,卜森骂了他们整整半小时,但七点就得开始训练,八点还有训练赛。   他们得吃晚饭了。   他放下文件夹,轻声道:“去吃、晚、晚饭吧。”   阿淮看向虞乘的眼神中透着不友善,虞乘避开他的目光,去清掉他们桌上的杂物。   不小心碰到二月的手臂,二月冷冷瞪了他一眼。   虞乘抿了抿唇,道了句歉继续收拾着。   “七点要、要训练。”虞乘又道。   “都他妈怪你!”二月愤愤啐了一口。   虞乘:“……”   二月又继续埋怨骂道:“要不是你我手能疼成这样,我不疼成这样能发挥失常?”   虞乘委屈撇了下唇,说:“是你、你没有听、听好队友的、的指令,而且你、你的手,是你先、先动手摔我手、手机的。”   “你什么意思?”阿淮嗓子疼,有些大舌头平翘都不分了,“你说谁的指令有问题?”   虞乘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拉莫:“嗯,他、他的指令有、有问、问题。”   几人冷冷瞪着他,满脸不快,虞乘往后退了一步。   拉莫:“你说谁有问题?”   虞乘站定,抬头看着他们:“都有、问题。”   他们满含不屑地嗤了声。   虞乘却磕磕巴巴解释道:“二月不、不该去、去支援的,你是自、自由人,不是、不是突击手,而且枪、枪线也不、不该那么拉,你侧、侧身一旦、一旦暴露,就是靶子。”   “突击手,应该、应该先配合狙、狙击手,你、你冲太快了,突围、突围时机不、不对。”   “狙、狙击手不、不能犹豫,可你、你慢了,错过很、很多次一击爆、爆头的绝佳、绝佳机会!”   郑桑野靠在座椅里微微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虞乘居然能一针见血地点出来。   当初虞乘和他待在一起,也就是能达到会玩的水平,不曾想现如今居然还会战局分析了。   他唇角掠过丝笑,不过虞乘倒是把他想说的话都给说了。   其实这些不算是在训练中称得上非常严重的失误,但如果每个人都出现了问题,那么有很大可能会影响整支队伍,即便队长下达战术指挥,可是队员的操作才是真正决胜的关键。   虞乘说的没错,这都是他们今天各自操作时不该出现的行为,复盘一遍就会发现,除了卜森和虞乘,GA这几个人到现在都没察觉出来。   被一个看不上眼的人挑毛病,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哥几个,算了,咱们跟这种嘴强王者说什么,纯纯浪费时间。”   “走了,吃饭去,别让他倒了我胃口。”   “你这嘴真行,不亲自上职业圈都可惜你这位人才了,懂哥。”   那声懂哥拉莫咬得极重,毫不掩饰嘲讽。   二月撞了下拉莫,附和道:“懂哥一上,哪儿还有我们的位置。”   几人齐齐朝他抱拳讥讽:“感谢懂哥不上之恩。”   他们故意臊人,虞乘自然听得出来,他咬着唇,脸上浮起了红晕。   “那什么,其实要是不服,那就比比?”小治弱弱道。   其实他不是煽风点火,他就是觉得,虞乘既然能看出来问题,那他应该是会玩儿的,而且他可没漏掉郑桑野刚才那赞赏的眼神。   “我们和他比?”拉莫一脸“你认真的”的不屑表情,“传出去我都嫌丢人。”   二月和阿淮也觉无趣,他们对这种一方完全吊打的PK提不起兴趣。   虞乘睫羽轻眨,眼睛也亮了亮,其实也不是不能比。   他凑了过去,微扬起下巴的表情颇有几分傲娇,又透着几分乖巧的狡黠:“可以、试试。”   几人一愣,突然笑了起来,阿淮拍了拍手:“懂哥这自信的勇气,牛逼!”   “和懂哥PK,懂哥输了可怎么办呐,呜呜人家会哭哭的吧。”拉莫浮夸地做着大哭的动作,假式地抹着眼泪,逗得其他人笑个不停。   二月也凑过来一起抹眼泪:“嘤嘤嘤,太欺负人了。”   虞乘眉头轻轻下压,胸口微微起伏,被他们激得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红脸上认真又固执:   “对掏,数、数人头,你们选!”   其他人:“……”   他掐着最甜软的嗓音,发出了所有人都觉得最不自量力的愤怒挑衅:“输、输的,叫爸爸!”   郑桑野眉尾一下扬得老高,他站在虞乘身后,略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那颗后脑勺上毛发微卷乖顺垂着软乎乎的,才来几天,这就学坏了?   所有人惊住,声音一时卡了壳。   可还记得虞乘第一天来就说因为他们说脏话要按队规扣钱,可虞乘现在居然也出口成脏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当别人爹的傻逼操作诱惑,GA的人肉眼可见地支棱了起来,傲得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连原本觉得胜之不武的那点不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虞乘坐到了阿淮的位置上,他耳尖红得不像话要滴出血,脸蛋也滚烫。   他有些羞耻,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气之下就说出了那种话,大概是被GA的人感染了。他有些懊悔,应该文明一些,换其他的赌注也行,可话说出来像泼出去的水,没有反悔的余地。   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一下要去把自己的考勤记上,到时候让财务姐姐从他的工资里扣。   二月手疼,被推成现场最弱,所以先和虞乘PK。   二月擅长玩近战,也不想用这个占便宜,所以让虞乘先选,可虞乘却选了对掏。   “你跟我贴脸打,就你?”   虞乘擦了擦手,态度认真地对二月不失礼貌地点头应答:“嗯,就、就我。”   郑桑野没忍住轻笑了声,怎么会有人应接人家的讥讽挑衅还那么认真的,一点锐气也没有,真是傻得可爱。   嘈杂的声音里,虞乘还是捕捉到了郑桑野的那声轻笑。   他回头,显然不太高兴地凶冷了郑桑野一眼,像在说:笑什么,等一下就打你。   郑桑野:“……”   二月不屑地冷笑着开了张房卡,进去后阿淮和拉莫就找了地方蹲着,看他们俩互相掏。   虞乘用的是自己的号,他没买过什么装备,游戏人物都是原厂,看起来像足了出厂人机。   赢面似乎更窄了。   “操,你键盘透明?”拉莫像是质疑像是鄙夷的语气。   阿淮竖起拇指:“懂哥牛逼,装逼都是全套的。”   观战的两人互相击了个掌,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虞乘当做听不见,戴起耳机认真起来。   郑桑野其实还想看看,虞乘用的是不是自己之前用的那套操作键盘,但没想到虞乘居然还玩起了自信哥那一套。   全透明键盘操作,通俗来说是另一种无形装逼方式,技术主播们直播间里最为常见的吸粉点。   而其实虞乘只是觉得这几年游戏改版更新后,无用的操作键太多很碍眼,和郑桑野分开后,他除了睡觉画画就是打游戏,总是自己一个人,不需要交流所以很多操作键对他来说无用。   1V1红蓝两方,谁先淘汰对方次数达到40谁就胜出,虞乘在蓝方。   二月站在出生点不动,悠哉哉喝了口水,态度轻慢。   虞乘来到中间仓库也没动,甚至枪都没持,显然他也不占二月这个便宜。   “哎哟,懂哥这么冲呢?”二月没等他来出生点捡人头,阴阳怪气道。   虞乘能听到他说话,但也没有搭理,脸色如往,虽认真却又不像在和人紧张地为尊严而战,整个人持着一种平和的自信。   虞乘站的位置很明显,对面只要上集装箱就能直接爆他头。   二月也确实上了集装箱,他露头时没持枪,虞乘从游戏视角里都看出了二月的傲慢和轻视。   他迅速切枪点爆了二月的头盔,拿下了第一个人头,虽然是站.撸操作。   “开始了啊,还是要让你三个?”二月打趣问。   虞乘没理他,往侧边开始移动。   二月前三个人头都有点敷衍的意思,拉莫笑着拍了他肩膀一把,“速度解决,都饿了。”   “操,你别动我肩,疼着呢。”   说着也开始认真打,被教练骂的狗屎不如的那股憋屈气散了一半,才知觉到饿了。   二月多少有点秀的嫌疑,一枪没开走出来就是各种闪身枪拜佛跳枪。   看到虞乘从集装箱后出来,他切枪要打,却被虞乘又给收了。   0:4。   再一次,两人终于是有点正面对上的架势,可虞乘居然也会巧妙躲闪,又成了红0蓝5。   拉莫哼笑了声:“原来是玩过啊,怪不得敢单挑呢。”   “玩过几天啊,就玩全透明键盘了,诶别说,还是四指。”   阴阳怪气夸赞,语气还是轻蔑。   可逐渐的画风却开始不对,本该是二月占上风的,他却逐渐有了难以还手的势头。   虞乘操作的人物活动灵敏,压枪极稳,手指轻巧灵活地在屏幕上滑动,切.枪换.弹,锁头控弹身法娴熟果断又干脆利落,一通操作行云流水打得让人跟着热血渐渐翻涌,属实和他那副小白兔的软绵样子没一点相似。   “操,你特么是不是手抽筋,这都没把他打掉?”   虞乘打到36VS28的时候,出去时收起了枪。   沉默了大半天的人终于开口说话:“让你、四次。”   比二月的三次还多一次,他不占便宜。   二月眼睛都瞪圆了,气得胸脯直起伏,简直太羞辱人了!   一开始二月不接,虞乘就假意持.枪和他对枪,但是一枪不开,让了他四个头后,剩下四个淘汰数虞乘一个没让,连出生点都没回,直接连下二月四次。   压在二月门前打,打得对方完全喘不过来气。   最终40VS32,虞乘胜。   游戏跳转到数据结算界面,二月转头死死盯着虞乘看,一副不死心又无法相信事实的震惊表情。   “……运气吧。”   阿淮还是说出了那句所有职业选手永远不会为自己找补时说的话,实力高于运气,一旦有一天把胜负归于运气,那就证明他们对自己实力产生了质疑。   几人同时瞪向他,阿淮闭上了嘴。   虞乘眨了眨眼,却说:“不服,可以、可以、再一局哦。”   尾音扬着小得意,明明该是得意到让人讨厌的话语,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显得尖锐。   “……”   二月这次没像上一把那样张扬敷衍,虞乘一开始甚至连连被爆头,几人脸上终于浮现了笑色。   可在二月连淘汰了二十次之后,虞乘又开始还击了,这次虞乘40VS21胜。   显然,虞乘一开始就是故意在让。   他们一连掏了三局,虞乘三比零连胜,虽然每局人头淘汰数相差不算多,可是三比零的战绩却让二月震惊到捧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拉莫一把将二月拽了起来,要说近战他比二月都要更强点儿,否则当不了突击手。   但他们最后也是二比一的战绩,虞乘二拉莫一。   虞乘脸色无澜,转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阿淮,什么话也不说,却激得人越发火大。   他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打一遍?   阿淮在队内的狙击水准和郑桑野不相上下,可他和虞乘居然打成了平局,而且还是输在了装备上,如果他和虞乘同样的装备,他会比虞乘更先被淘汰。   所以他还是输。   今天没有比GA战队更难受的了。   被最看不上的人来踢馆,还被人给打得鼻青脸肿,而且最后还得乖乖叫人一声爹。   小治摩挲着下巴,慢悠悠推了下鼻梁上的黑镜框,他没有参与,应该不用叫吧?   有难同当也得分场合,小治如是想。   郑桑野扬唇懒洋洋笑着,不难看出他眼里的得意。   “愿赌服输。”郑桑野先于虞乘开口,显然是在提醒他们。   但也没参与,说完就离开了训练室。   虞乘心里有些雀跃,这几年他所有在失眠的闲暇时间里都是在画画和游戏,倒也没白玩儿,毕竟曾经有过也想打职业的想法,如今看来,他也能做到。   在这几天对GA的观察里,虞乘虽多少对他们的实力有底,但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完全有百分百的把握觉得自己能赢。   但还是赢了。   面前的三人面面相觑,有人梗着脖子依然不服气,有人脸色涨红羞于愿赌服输,有人还沉浸在不敢相信的震惊里。   这三人大概想羞愤欲死了。   虞乘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履行赌约,静静等待的模样温软乖顺却显然要坚持不退让。   他们平时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可那性质与这不同,他们彼此关系亲近,玩笑时大家也就过个嘴瘾,说过了谁也不会真放在心上。   可对虞乘不一样,这是认认真真地对他服输,这无疑是打他们的脸,职业选手输给了自家业余领队,怎么都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可说出去的话谁都听在了耳朵里,这时候玩赖,岂不是更丢面子?   二月最受不了虞乘那双眼睛静静盯着他看,所以他是最先想张口喊的,可是嘴张开后,又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虞乘浅淡扬了下唇:“如果今天是、是我输,你们就、就会围在一起,看我的、笑话了吧。”   还会逼着他,他要是不低头,决不罢休。   无疑是,三人别扭得眼神飘忽,他们也这样肯定。   二月没了耐心,粗着嗓子,想蒙混过关的口齿不清模糊说了两个字。   虞乘眼眸清亮地看着他:“没、没听清呀。”   “操!”二月瞪红了眼,“爸爸!”   小治噗嗤笑出了声,二月圆目一瞪,小治趴在电脑上笑得发抖。   另外二人也别扭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反正脸已经要丢了,大家一起丢也比一个人丢的好。   虞乘很满意,他也不是个尖锐性子,他们既然履行了赌约,那这事就算翻篇了。   虞乘终于在GA吃了一顿愉悦的晚餐,平常豪气云天的一对队员们,却都是耷拉着张臭脸,餐盘子都快戳破了。   到了晚上训练赛开始时,虞乘才想起来虞岸的消息还没回。   他今天忙着工作,消息太多把虞岸的聊天框给压下去了,他都没注意。   他给虞岸回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小乖。”虞岸语气听起来与往常一样温柔。   虞乘捏着手机游戏忐忑地唤了一声:“哥哥。”   “嗯,怎么了?”   “我、我,我想和你、和你说件事。”   虞岸指间的钢笔磕到桌上,眉眼冷厉凛起,话音却如常:“什么事。”   “哥哥,”虞乘声音软了下来,有几分恳求和撒娇的意味,“我说了,你、你可以不、不生我、我的气吗?也、也不要不、不理我。”   虞岸周身逼人的寒厉气息瞬间柔软了下来,他从来都抗拒不了虞乘对他的任何请求,只要虞乘想要,他都会义无反顾倾尽全力地给。   他轻轻叹了声:“哥哥不会对你生气,也不会不理你。小乖,哥哥永远都不会。”? 我闻闻味道、不是不认识我吗,怎么不装了   “我找了份工、工作, GA战队的领、领队。”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虞乘没有提卧室里监控的事情,但虞岸应该猜到了。   他试探着开口:“哥哥。”   “哥……”   “小乖, 你不听哥哥的话了。”   虞乘垂下眼帘, 声音也低了下去:“对不、对不起哥哥,我不、不是不听。”   虞岸是他的哥哥, 是父母去世后他仅能全心信赖依赖的人, 虞岸一直都很优秀,少时勤恳好学,上学时成绩优异懂事有礼,才上大学就跟着虞正阳学习怎么管理公司,父母不在以后,更是一人将公司扛了起来, 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小时候被父母护着, 长大了有虞岸护着, 虞岸什么都不让他做,几乎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 远在海外每天工作那么辛苦, 还总是记挂着他有没有生病有没有不舒服。   可他不能让虞岸总是操心, 真的让虞岸养一辈子。   他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你答应过我什么?”   虞乘呼吸微沉:“听、听哥哥的话,不乱、乱跑。”   可他又不是还小,还能跑丢了, 难道他离开家也是乱跑了吗,他又不是断绝消息谁也找不到了。   “我不、不算乱跑。”   “小乖, 你这是在欺骗我。”   “对不、起, 哥哥。”察觉到虞岸心情不好, 虞乘忙道, “哥哥,你说了不、不生我气的。”   虞岸挂断了电话,虞乘看着手机发了下愣,忽地慌了。   他忙又打了回去,可那头一直无人接通,打了几次都是如此。   他急得掉眼泪,虞岸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也不会这样冷待他的。   “哥哥,对、对不起,我不、不是要骗你,你别生气……”   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文字,可虞岸都没有回。   看来哥哥这次是真的生他气了。   虞乘心不在焉地回到训练室,一时没察觉到今天训练室与往常的气氛不同。   凯希从二队训练室过来,看到虞乘满面愁容的模样,笑问:“小祖宗怎么苦着张脸啊?”   “助、助教。”虞乘礼貌应了一声,又疑惑道,“什么、什么小祖宗?”   “你现在是咱们GA的小祖宗。”   虞乘:“?”   凯希抱着手臂坐在他办公桌边上,看他懵愣的模样好笑道:“一队的人不是都认你当爸爸了吗。”   都知道虞乘有关系,来GA后惹过他的也没谁得了好,就连打游戏一队的几个首发队员都输给了他,就都这么喊起来了。   虞乘尴尬挠头:“我、我们就、就是闹着玩、玩的。”   这是从哪传出去的,明明下午训练室只有他们几个人,他们几个应该不会把这种丢脸的事往外说吧。   “GA哪有瞒得住的事情,一队这几个家伙现在成二队和青训生们的笑话了。”凯希抬了抬下巴,“你看,都被你打得头都不好意思抬了。”   “啊?”虞乘转头看了眼坐在那排训练的几个人,“没、没有不抬头、抬头啊。”   不是都挺聚精会神的吗。   不过今天气氛确实不像之前那样昂扬,每个人脸上也都没什么笑脸,看来训练赛打得并不那么顺利。   凯希被他逗得直乐,听说一队这几个人,连晚饭都没能吃得进去,回来就埋头训练,输给同水平的职业选手都没那么气不顺过。   “不过挺好的。”   凯希:“他们心态太松懈,是得下剂猛药让他们紧紧,不然一直这个状态,下个月冠军杯恐怕连决赛都进不了。”   卜森在盯着,凯希来待了会儿又去二队了。   虞乘这个时候没什么事做,虞岸一直没有回消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坐了会儿反而困意袭来。   GA今天晚上要加训三小时,平常都是一点两点下训,今天加训的话最迟得到四点才能休息。   刚过凌晨那会儿训练室还有动静,但时间越往后也逐渐没了声,大概是都累了,又是自由训练的时间。   “不行我得歇会儿,我眼睛疼得不行。”阿淮揉着眼睛靠回座椅上。   其他人也陆续冒声喊累,二月把眼药水扔给他:“给你这个。”   拉莫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哎我有点饿。”   “我也是,晚饭都没吃,我快饿死了。”   “搞点东西吃吧,我饿的枪都压不稳了。”   “不知道隔壁街那家小面今天开门没?”   “那叫个外卖。”   “点吧,给我点个大份的。”   拉莫拿起手机,阿淮突然按住他,眯着眼示意他们往后头看。   虞乘趴在桌上睡得正熟,在静谧的环境里他反而总是失眠做噩梦,可在训练室里他却难得好睡。   他们的默契总是恰时不恰时的能统一,彼此对视一笑,显然是又有了坏主意。   “领队。”二月率先叫了声。   见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二月又扯高了嗓子大喊:“领队!”   虞乘怔然惊醒,睡眼惺忪地转过头,“怎、怎么了?”   阿淮友善的假笑着:“我们饿了。”   虞乘眼睛还迷涩着,他忙起身,摸起桌上的手机,“哦哦,我点、点外卖。”   “我们要吃隔壁街那家的小面和烧烤,但是他们家的外卖每次都要等一个多小时才能送到,自己去买还快点儿。”   “我们实在是很饿,要不你帮我们去买吧,自己去的话半小时就能回来了,就在咱们基地隔壁街,位置看着有点绕,但是挺近的,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   虞乘迟钝地“哦”了声,揉着眼睛问:“那你、你们要吃、吃什么?”   虞乘记下他们点的餐,往外走时边在手机里搜索着那家店的地址。   几人看他离开,没忍住笑出声。   二月推搡着拉莫,催他快点餐。   “我要炸鸡,加杯快乐水。”   “操,点一家的得了,点个披萨呗,不然老是送不到。”   “行行行,披萨是吧,还有啥,来个全家桶吧。”   小治无奈摇头:“你们就作吧。”   虞乘还不知道他们的恶作剧,地图上搜索的路线复杂,他一直埋头看手机,也没注意眼前,额头撞到郑桑野冰凉的掌心里才发觉。   郑桑野伸手挡在拐角的墙灯上,那处尖锐,要是撞上他额头必然会伤。   郑桑野来外头抽烟,看虞乘脸颊上还有些衣服褶皱印子,红一道白一道的,额前的头发也乱糟翘起一缕,整个人呆又恍惚,眼睛揉得通红。   “走路不看路?”   虞乘抿了下唇,偏过头不看他,没什么好态度地说:“不、不看。”   郑桑野却笑了,手揣回兜里一脸不正经地逗他:“那就撞上去,撞一次知道疼好长记性。”   “?”   虞乘气瞪了他一眼,绕过他走。   “去哪儿?”   虞乘不理他按下电梯,低头看着手机地图上的路线头疼,这看起来绕的有些远,可二月他们说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这确定能到吗?   郑桑野看着电梯前那道身影,刚才他看见虞乘手机上在搜地图,看来是要出去,可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见电梯下来,他也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虞乘见他跟上来,莫名地看着他。   “去哪儿?”郑桑野又问。   “带宵、宵夜。”   想起郑桑野也是GA一员,带别人不带他的也实在是有点故意恶心人,刚才郑桑野没在他没记,正好了。   他问:“你吃、什么?”   郑桑野瞥到他手机上搜索的地址,“不知道,去看看。”   “……”   去看看?什么意思?   虞乘来GA以后第一次出来,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   这个时间街上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商业街上灯亮着却没什么人。   虞乘跟着郑桑野,看起来他知道路,也知道是哪一家,他索性关掉手机跟他走。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郑桑野突然左拐转进商业街后门的那条巷子,虞乘也跟着他转进那条灯光昏暗的后巷。   这里头灯光不似前路那边明亮,好长一段才有一盏路灯,有些店铺后门开了灯,倒也能照亮一点。   “你去、去哪?”   “抄近路。”   虞乘小快步跟上他,还以为郑桑野是唬人的,没想他们继续走了两三分钟后就到了。   那是条夜摊后街,烟火气很重,一路走来的巷子深幽静谧,过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虞乘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息了,他只有跟郑桑野混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来这样的地方吃东西。   有些小店门口摆的灯牌很劣质,灯管大概是要坏了,一闪一闪的。   每家店铺门前都摆了桌子,将门口的小广场都占了满当,烧烤的烟火飘了老远,年轻人聚拥在一起享受这段放松的时光。   虞乘脚步微滞,这场景何其相似,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四年前。   郑桑野说手串不能摘,虞乘真就没摘,乖乖戴着。   XT从青训营里提来了位新成员,训练室简陋,本就没有太多余的地方,所以虞乘的位置得腾出来让给正式队员。   虞乘倒是不在意,他也不是正式队员,也不需要训练,就是每天跟着玩玩,当然是要让。   索性他拉着个凳子坐到了郑桑野身后去,郑桑野坐的位置靠墙靠窗,再往里也没位置了,而虞乘也不想去和别人挤,就坐在了郑桑野身后。   大黄他们一瞧虞乘那乖溜溜地趴在郑桑野椅背上等人的模样,忍不住调侃:“虞乘,你怎么总是屁颠跟在三哥后头,三哥去哪你去哪。”   “他就去买个饮料,看你那眼巴巴等着他的样子,你还怕他不回来了。”   “就是,”酒酒笑得暧昧,露着几颗龅牙,“来我这边坐,那儿那么挤,我们这边多宽敞,去那挤什么啊。”   虞乘抿唇笑了下,还是不动。   几人一直拿虞乘打趣,郑桑野拎着个袋子进来,“笑什么?”   大黄懒洋洋倚靠在椅子里笑道:“说你的小媳妇离不开你,夫唱夫随。”   郑桑野从袋子里拿了瓶可乐朝大黄扔了过去,“少说这种话逗他。”   “哟,难道三哥不爱听啊?”   “哪能不爱听啊,有人心里乐死了吧?”   郑桑野从袋子里拿出盒牛奶,袋子扔给他们边笑骂了句滚。   牛奶递给虞乘,虞乘接了过来,是他喜欢的蓝莓味。   “谢、谢谢桑野哥哥,你怎么知、知道、我喜、喜欢这个。”   郑桑野眉尾一扬:“你猜。”   他知道的还很多,虞乘来这里一个月,他基本就把虞乘的喜好摸的七七八八了,但和大黄他们在一起近一年,他到现在都不记得其他人都有什么喜好。   虞乘笑笑,他知道郑桑野最照顾他。   “下个星期我们有场线下赛,想不想去玩?”   “线、线下赛?”虞乘眼眸一亮:“我可、可以去吗?”   郑桑野:“当然,邀请你去看我们比赛。”   “我去!”   这场线下赛算不上正规比赛,只是官方与品牌方联组的一场宣传活动性赛事。   参赛的有大学生队伍,也有一些自发组织的草根战队,也有部分职业战队参赛,XT这几个队员都是之前从CF转过来的,正式训练时间只有半年,而这个时候游戏官方赛事体系还不够完全成熟,所以很多队伍都是从这样的小型赛事一路摸爬。   比赛地点在品牌方的商场区,中心处荧屏上循环播放着赛事宣传海报,战队名称排名滚动。   虞乘捕捉到XT的时候,拉着郑桑野往那里看,“是你、你们。”   “看见了。”郑桑野看到身边那些女生手里的手幅和灯牌,他揉了下虞乘脑袋,“小乖。”   “嗯?”   郑桑野说:“我在场上的时候,你可以在台下为我举手幅吗?”   “可以啊。”虞乘又苦恼撇眉,“但是、但是现在没、没有。”   他没有准备那个东西,现做来不及了吧。   郑桑野拉起他的手,他手腕上那条手串银片坠在轻晃,“用这个也可以。”   “只要你在场下,我就能看见你。”   “好,桑野哥哥加油!”   郑桑野在场上认真的模样比平常还要更有魅力,虞乘学着身边那些为了男朋友而来的女孩子一样,手机拍了许多张。   一共六场比赛,按照总积分排名,XT配合默契,一路杀进了决赛并夺得了第一。   现场沸腾,虞乘举着手朝台上的人挥舞,神色激动地扬声喊:“桑野哥哥!”   郑桑野摘下耳机,去了队友们领奖的反方向,虞乘看他朝自己来,也穿过人群朝郑桑野奔去。   “桑野哥哥!”   郑桑野过来紧紧抱住他,低声笑着:“嗯,我们赢了。”   “你好厉害!”虞乘红光满面,神情激动地一直蹦蹦跳跳。   郑桑野捧着他脸揉了揉:“虞小乖可以连着说四个字了哦,再夸一句我听听。”   “桑野哥哥好帅!”   郑桑野手伸进裤兜里,故作神秘地逗小孩儿:“再夸一句,能连着说完一整句就给你个奖励。”   虞乘立马脱口而出:“桑野哥哥好帅呀!”   “虞小乖你学会耍赖皮了啊。”   虞乘嘿嘿了声,傻兮兮又古怪灵精的。   郑桑野没绷住笑意,从兜里拿出颗糖撕了喂给他。   俄罗斯风味紫皮糖,甜的发腻。   “三哥,来拍照了!”大黄朝他们喊了一声。   郑桑野牵起虞乘过去,虞乘咬糖乖乖站在一旁等候,他不是XT的人,不好站进去。   “来。”   虞乘看着郑桑野朝他伸出的那只手,眼珠子转了转,他也可以参与吗?   郑桑野偏头看他,朝他动了动手指。   大黄他们也都说:“来呀虞乘,一起留个纪念。”   他站到郑桑野身边,腮帮子嚼动着,手里还有咬了一半的糖。   郑桑野看他脸蛋一动一动的,吃个糖都那么认真,他笑:“好吃吗?”   “嗯。”虞乘很大方地把另一半递过去,“分你。”   “我先闻闻。”郑桑野低头在他捏着的糖上嗅了嗅,“闻不出来啊。”   那头拍照的人已经在让他们数茄子,郑桑野突然凑到虞乘脸边,鼻尖抵到他唇角轻嗅了一下,“闻到了。”   很浓的巧克力味道。   照片定格,所有人都看向镜头,只有郑桑野侧着脸的模样像在偷看虞乘,而虞乘则是一脸震惊,却没躲开。   晚上庆功宴,赢了比赛大家情绪都很激昂,也都喝了不少。   虞乘被郑桑野管着,倒是一口都没沾到。   看郑桑野脸上也有了醉意,虞乘去店里和老板要了杯水。   夜摊上人多又混杂,虞乘端着水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撞上了,水泼了些到对方身上。   对面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瘦高年轻人,也剪了个寸头,T恤下肩部往脖颈延伸着纹身,身上酒气浓重,摇晃着凶狠地瞪着虞乘。   虞乘忙捡起杯子,朝对方弯腰致歉:“对、对不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湿了的衣服一角,怒地推了虞乘一把,气骂:“你瞎啊!”   虞乘退了几步,老板看快要闹起来,赶忙过来劝拦。   EI歪偏靠在椅子上,瞥见那头围拥在一起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诶诶,那是不是虞乘。”   “操。”   一群人赶忙站了起来,郑桑野冲进人群里,一把将虞乘拉到怀里护着。   “桑野哥哥……”   郑桑野拉着虞乘上下看:“怎么样,有没有事?”   看到虞乘衣服上湿了一片,他脸色一变:“谁泼的你?”   虞乘摇了摇头,有些慌张:“不、不是,是我、我没拿、拿稳。”   “你瞎吧你,那么宽的路你偏偏撞我身上?”   他指手画脚地迎上来,手快要甩到虞乘脸上,郑桑野眼疾手快地推开他,冷声警告:“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   “你他妈谁啊,跟我动手是吧!”   酒劲儿上头只壮怂人胆,争吵着对方就先动起了手,XT几个人见势一同围了上去,虞乘被挡在了后头。   桌椅被掀翻,酒瓶子落地砸碎的动静闹得不小,一群人围在一起,虞乘看到郑桑野打人的架势,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急的,脸色陡然煞白:“桑野哥哥!”   他听到老板打报警电话,赶忙挤了进去想制止郑桑野。   “桑野哥哥,别打、别打了。”虞乘急得快要哭出来,“桑野哥哥。”   郑桑野听到虞乘的声音,狠狠踹了一脚面前的人。   虞乘只看到郑桑野慌乱地拽着他往怀里拉,随后就是酒瓶在耳边破裂的声音,以及郑桑野一声忍耐的疼痛闷哼。   酒液和血液的气息混杂,虞乘感觉到有只手臂紧紧护着他的脑袋。   虞乘永远记得那一天郑桑野右后肩的伤口染红了大片衣裳的场景,看到郑桑野身上流血他被吓哭了,郑桑野慌忙地来捂住他的眼睛,哄着他让他别看,从兜里拿了颗糖喂给他。   那颗糖是他唯一一次尝不出甜味的。   虞乘盯着郑桑野的肩膀发呆,直到店老板上来问他们想吃什么,虞乘才回过神来。   “好久不见你们来了,今天怎么只有你来,这是你们队新来的?”   老板是个胖大个,语气熟稔地和郑桑野搭着话,看来GA经常来这儿聚餐,老板都和他们相识了。   郑桑野笑了下:“都在训练,饿了,过来给他们带份宵夜。”   “那你们俩是在这吃是吧?”   虞乘想着带回去一起吃,免得二月他们等太久,而且这家店生意确实好,他看门前的桌子都坐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   但郑桑野却说:“在这吃,先上两碗面。”   “好嘞,那带走的呢,是要面还是烧烤?”   虞乘忙捞出手机,把写上的点餐记录递给老板看。   胖老板扫了一眼,就说:“行,马上来,等几分钟,很快来。”   虞乘感觉老板都没仔细看,确定真的能记住吗。   郑桑野一坐下来就拿出手机打游戏,虞乘没见他戴耳机,手机游戏也没外放声音,都不知道他怎么听脚步的,还是靠盲猜,不过这环境里,戴耳机也没什么用。   他看着郑桑野的肩膀,记得那里愈合后有道疤痕,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散。   过了会儿,老板娘给邻桌送餐时不好意思地对他们说:“小帅哥,不好意思啊今天人实在太多了,你们的面已经煮好了,要不你们自己过去端一下?实在不好意思了。”   “哦哦,好。”虞乘忙站了起来。   “坐着吧,我去。”   虞乘看他游戏还没结束,想着他是在训练,“我去、去吧,你看、看桌。”   郑桑野也没和他抢,只快速结束了游戏,返回微信D代打群管理让对方结钱。   接过面的时郑桑野第一感觉就不好,看着碗里的那些料,他都怀疑这家店是不是换成川菜厨师了,怎么能各式辣椒都放一遍,还放那么多。   他看虞乘碗里的,清清淡淡肉末酱原滋原味,显然那才是出自老板手里的招牌面。   郑桑野搅拌着碗里的面,看来是虞乘给他加料了。   他唇角扬了扬:“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一对他生气就故意整人,又不会直接说自己生气了,对其他人又能忍让,偏偏就只对他这样。   倒也是唯一的特殊,郑桑野总是会为这种事高兴,以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虞乘捏着筷子的手微滞,郑桑野这是不和他装了?   但更让人火大了。   “不是不、不认识我吗。”虞乘拿起桌上的醋,不客气地往郑桑野碗里直接倒,“怎么不装、装了?”? 虞乘有分寸、郑队换情人如衣服,定情信物都是批发的   “后来想起来的。”郑桑野面不改色地扯谎, “你把手链还给我的时候。”   “难得,你还记、记得,还以为、以为郑队、换情人如衣、衣服, 定情的信、信物都是批发的, 恐怕连自、自己都、都不记得送过哪些、哪些人了呢。”   “你的、感情,真廉价。”   他本来还想骂谁都可以拥有的礼物更廉价, 可无比气恼时还是忍了下来, 郑桑野的家庭条件一般,他不想用这种话语,用这种伤害别人自尊的方式去攻击别人,毕竟他总在承受,知道那有多难受。   然而物质是可以用真心填补的,可郑桑野不仅没有物质, 连真心也没有。   虞乘天生就不尖锐, 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又或是说话行事, 所以连阴阳怪气都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这是对别人。   郑桑野却不同,虞乘的每字每句, 都能牵动影响他所有情绪。   他八岁遇见虞乘, 在情窦初开时意识到自己对记忆中那个人已经有了深入骨的执念, 十八岁那年的情意交托,除了虞乘,他注定不会再把这种感情付诸在任何人身上。   他也做不到, 从遇到虞乘那天开始,他就注定只会爱虞乘。   一无所有的人都有两种极端, 要么极度贪婪, 要么极易满足。   他所求只有虞乘, 所以他只要虞乘就够了。   可没有想到, 有一天他的爱在虞乘这里,是廉价的。   郑桑野低头吃了口实在重口到已经尝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的面,笑着:“哦,一直在关注我?所以数过我换过多少任对象了吗。”   他笑得轻佻,可那笑容落到虞乘眼里却刺眼得很。   仿佛那种分手多年后,再相遇时发现原来你还在要死要活地爱着我的得意。   真是令人恼怒。   虞乘真想把面泼到他脸上,他早该认清郑桑野心到底有多硬的,曾经说爱时能演得那么真诚,得到了又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抛弃伤害,这样的人又能有几分真心。   虞乘愤然起身。   直到身旁的身影离开,郑桑野筷子夹着的面被夹断落回面汤里,他终于难以维持那副散漫轻淡的表情。   他想问虞乘关注他吗,数过吗,那是不是代表虞乘没忘了他。   他实际更想问,你相信那些是真的吗。   可他没有资格再向虞乘问这样的问题,更没有立场,虞乘相信与否,也已经没意义了。   而且不论当初是什么原因,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他先伤害了虞乘。   何况他该解释什么呢,无法言说的误解,这四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从哪一件说起,反正结果已经是这样了。   过去的这四年,再无力再无法喘息,他也能因为虞乘而支撑下去。   可现在他已经失去虞乘了,他甚至都颓丧的想得过且过了。   虞乘去老板那里拿了餐,老板记性真好,虞乘自己写的都没记住,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做的一样不差。   付款道了谢,虞乘穿过拥挤的桌椅,袋子勒得手指发白,有人将他手里的外卖拎了过去,解放了他的手。   郑桑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浅笑的模样有距离的客气,倒是没有一点旧情人之间挑破的尴尬。   “面你没吃完,要打包吗?”   虞乘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带回去、还能吃吗。”   “哦,那就浪费吧。”   虞乘觉得再和郑桑野多说几句,他会被气死的。   最后还是回了他们那张桌子,郑桑野跟在虞乘后头,无声弯了弯唇。   虞乘来GA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虞乘虽然比之前长高了那么一点,但是瘦的厉害,甚至白得不正常,还总是不好好吃饭。   看到郑桑野碗里只剩汤的时候,虞乘惊得张了张唇,郑桑野怎么下得了口的?!   折返的路上虞乘走得很快,一是想着GA队员们肯定饿的不行了,得快点把吃的带回去,二是实在不想看见郑桑野,所以要走在他前头。   郑桑野双手拎着两个袋子,之前还说虞乘走路不看脚下,可这回儿却也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虞乘看。   “领队。”   虞乘回头,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郑桑野往左边偏了下头,“这边,往前走是脚底按摩。”   “……”   他提步转进那条来时的巷子,郑桑野跟在他身后,虞乘走得很快,他都怕虞乘万一踩着什么摔了。   “领队,打个电筒。”   “自己、自己打!”   郑桑野抖了抖手里的两个袋子,“我没手。”   虞乘觉得郑桑野今天格外讨厌,他不情不愿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脚下。   郑桑野颔首笑了笑,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希望回去的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他们回到基地已经快两点半,还没进训练室,虞乘就远远闻到了炸鸡的飘香。   他的那张小办公桌上,吃的喝的,吐出来的骨头番茄汁乱七八糟,像是垃圾堆。   “……领队。”   小治最先打了招呼,他手里还拿着个没吃完的鸡腿,见虞乘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赶忙藏回背后去。   战队有要求不能在电脑桌前吃东西,所以他们占用了虞乘的桌子,还把虞乘的工作报表当做废纸垫在了披萨盒底下,浸了一层油。   郑桑野把东西放到桌上,扫了一眼,倒是没比他们吃的更好的了。   另外三人回过头来,他们刚才给郑桑野发消息让他回来吃东西,但郑桑野一直没回,还以为郑桑野是回去睡了,没想到是和虞乘一起出去买宵夜。   这很尴尬。   小治很想缓解一下气氛,他走了过去,推着镜框赔笑脸:“领队,我的炒面买了吧,我看看。”   他轻咳了声示意其他人:“来来,大家分了吃吧。”   阿淮靠回椅背上,摸着肚子道:“哎呀,吃撑了,吃不下。还是兄弟厚道,一只炸鸡全进我肚子。”   拉莫朝他抬了抬下巴,很是豪气:“好说。”   “嗝——”二月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吃完这次,我这个月都不想再吃KFC了,撑得我顶胃。”   小治无奈暗暗叹息了声,他拿起袋子里那盒炒面,不想真落了虞乘面子。   郑桑野沉下脸,“谁点的外卖?”   拉莫举着手坐着转椅转过来,一副吃饱喝足的懒态:“嘿嘿,队长,你吃吗,我们给你留了。”   郑桑野:“既然订了外卖为什么还要人去买?”   几人一人一语的插科打诨,二月摊了摊手一脸无谓道:“那不是领队太慢了吗,我们都快饿死了,实在等不了他就先点了。”   “是啊,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等他吧。”阿淮避着虞乘朝郑桑野眨了下眼,一脸讨巧。   “晚饭没吃,真的太饿了,饿的都没办法好好集中精神训练。”拉莫啧了声,指责虞乘,“领队,你真的太慢了,我们实在等不了你。”   虞乘捏着拳,咬紧了唇瓣。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郑桑野没和他们嬉皮笑脸,“他连店在哪都不知道,这个点基地外打不到车,你们想干什么?”   如果他没有在训练室外遇到虞乘,那虞乘今天要怎么找到那家店,不从那条巷子走照着地图上的路线虞乘少说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要是能遇到有出租车还能快点,十来分钟的路程都是穿了商业街的后门街巷才到的。   他们常去自然知道怎么走,可虞乘才来多久,以前就是个路痴又不常怎么可能会知道。   KFC离基地倒是挺近的,外卖都是店里员工直送几分钟就能送到,所以他们显然是在虞乘刚出基地就点的外卖了。   郑桑野讥讽勾唇:“输给业余领队,都觉得打脸了,打的烂玩的菜还输不起?”   二月忙解释:“不是,队长,我们和领队说了店在哪的。”   “就是,打不到车不会叫车吗,现在都是网上操作多方便啊。”   “再说了,不就随便玩了几把,侥幸赢了而已,倒也不至于说我们输不起。”   郑桑野脸色一沉,还没开口,虞乘一把拉过他,“可是、是你们说要、要这家,指定了、指定了让我去、去买的!”   他微颤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如果你、你们等不、等不了,可以和我、和我提前说啊!”   那他就可以让老板加急,或是想其他办法,去更近的地方带其他吃的回来,可是全程他们都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一句,也没有和他打过任何招呼,这显然就是在恶整他。   虞乘胸口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着,脸色因气恼而变得涨红,眼圈也开始盈起了水雾。   “你们、你们是不是故、故意的?”   几人眼观鼻不作答,轻待傲慢之色浮现于脸上,话都挑到这个明面上了,谁都懒得再装下去,沉默就是默认。   “可我已、已经带回来了。”   没人理他。   “不、不能浪、浪费。”   一人点了一份,还有他们要的烤串,这么多难道说不吃就这么扔了吗。   “哦,可是我们已经吃饱了啊。”   “实在吃不下了,领队。”   这句领队咬的重尾音拉的长,不难听出嘲弄的意思,几人脸上笑的表情贱得慌实在气人。   虞乘眼前朦胧,他忙抹了一把眼睛,到底是没让眼泪掉下去。   他是战队领队,管理队员们的生活在工作范围内,只要符合要求他都可以尽全力去做,训练室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放这些东西,垃圾全弄在他的办公桌上也不算大事,就算他们是恶意戏耍他也能忍让。   可是这也轻蔑别人的辛苦实在可恶。   “要不领队你自己吃?要不就扔了。”   虞乘吸了吸鼻子,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身看向小治,问:“周末放、放假吗?”   小治掰着一次性筷子,愣愣道:“啊,放,放的吧。”   “最近没、没有比赛,对吗?”   “……没有,我们距离下个月冠军杯还有二十八天。”   虞乘了然地点点头,走过去拎起桌上的宵夜走到几个队员面前,照着他们点的餐一个个分发放到他们面前。   几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们、点的,吃了。”   几人呵笑了声,都懒得搭理他。   拉莫“客气”地把餐盒推到一旁,要不是阿淮接着,差点掉在了地上,阿淮嫌弃地嗔怪啧了声,“小心点,别泼我身上。”   拉莫只是冷漠笑笑:“谢谢,吃饱了。”   “吃了。”虞乘固执,语气还算平淡,但没什么威胁力。   阿淮哼笑:“要不领队,你自己吃呗,怎么还强塞呢,都说了不——”   闷沉的磕桌“咚”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虞乘人清瘦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被按着脑袋压在电脑桌上的两个人懵了一瞬,吃痛怒骂的声音片刻后骤然吼起。   二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突然的场面。   被砸了脑袋的两个人很快又下意识开始口头叫狠,拉莫骂的最狠,开口就飙脏,虞乘抓着他头发又砸了下去,这次倒是把人砸得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   虞乘动作堪称粗暴,暴力地按着他们往键盘上压,“吃、了!”   “操,你他妈!”二月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起身就冲了上去。   这次的动静闹得比之前更大,小治手里还捏着筷子忙不迭地跑去劝架,可他看到郑桑野投来的警告阻拦目光,又停下了脚步。   郑桑野再看向虞乘的眼里又转变了慢慢的赞赏,脸上扬起玩味的笑容。   小治:“??”   队长什么意思?不管吗?   训练室深夜里传出阵阵凄惨的痛苦哀嚎,所有的叫骂声都只嚣张了半分钟不到,冒起又接惨叫。   小治站在角落,虞乘的拳头落下去时,他仿佛也被打到一样往后缩了缩。   郑桑野站在训练室门口悠悠点了根烟叼在嘴角,在烟雾中微眯着眼,看着那只小乖兔咬人,趣味地勾了勾唇。   凯希还在二队训练室加班,听到声响忙跑过来,却被郑桑野拦在了门外。   “干什么呢!”凯希看到里头的场景,瞳孔震惊地缩了又缩,“虞、虞乘?!”   他趴在玻璃墙上往里看,里面那场面跟格斗电影现场似的,只不过格斗的是虞乘,其他人都是沙包一样的存在。   三个人居然都毫无还手之力,这他妈是在干什么!   二月他们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比虞乘身形壮实,论外表论脾性那虞乘更像极了磕着碰着都得哭好久的类型。   然而虞乘满眼通红确实像在哭,但更多的是满脸愤怒。   “他在哭吗,他哭什么?”   凯希迷惑,揍人的怎么总是比被揍的还先哭上了?   看到阿淮肚子上重重挨了虞乘一脚,凯希捂着自己的肚子没眼看地别过头,“嘶……”   他看向郑桑野的目光显然是在说:你也不管管,就看着?   郑桑野挑了下眉不搭话,他要管刚才就拦着了,就不会站在这里。   虞乘生气了,重要的是二月他们根本不是虞乘的对手。   其实第一次看到虞乘和人打架的时候,他也非常震惊,毕竟虞乘真是个十足十的乖宝宝,逗多了会脸红,特别害羞的时候还会羞到急哭了,很不擅长和人吵架,因为一激动就会流眼泪。   这么温软的性子,谁想气急了发狠起来也让人害怕。   再乖顺懂事的人,也会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凯希看他拦在门前那姿势,就像纵容的帮凶,“你不管你也不让我管?”   郑桑野:“年纪大了耳背很正常。”   看不见听不见自然就不用管了。   凯希暴起:“你说谁老呢!28正青春!”   郑桑野吞.吐着烟雾,哼笑了声:“虞乘有分寸。”   “……”   有分寸?   凯阵希听着那几阵惨叫,只能看到一队那几个崽子只要还手就会被打得更惨的下场,一个个都疼得开始喊妈了,这还叫有分寸?   “混人,就得用混办法治。”郑桑野轻飘飘道。   虞乘确实有分寸,起码还给他们留了点端碗的力气,没真的把他们打得爬不起来。   面在刚才倒了一盒在桌上,油渍汤水留了一桌一地,满训练室飘着杂酱面的味道,还有不知道是谁吐了一地,整个训练室一片狼藉。   小治背抵在墙上,手里拿着筷子嘴角微抽,心想事情可闹大了。   虞乘动作算不上好看的吸了下鼻子,瞪着通红的眼睛,养着下巴奶凶奶凶的:“吃还是、不吃?”   “吃,吃!”小治忙出声,他小跑过去,挤出抹惨笑过去重新端起面,大口往嘴里扒拉。   另外几人互相搀扶着,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喘息痛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看他们不动,虞乘又道:“不吃、完,今天谁、谁也别想、走、走出去!”   二月是三人党里最先怂的,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他总说自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会被兄弟们啐一口。   二月那条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已经伤上加伤了。   小治忙过去给他掰筷子,又给其他两个人拿了过去胡乱塞到他们手里。   身上疼得站不稳,又不敢把面扔了,只能抖着端着面就地蹲下,   这几人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的吃过东西,想反抗,但又打不过,多骂一句多挨一拳头,真他妈日了狗了!   三个人身上基本都挂了彩,鼻青脸肿头发乱糟,衣服上灰扑扑的脚印证明他们的惨状,彼此哀怨对视着,无声中尽是埋怨,   都有个共同的认知,心说他们这么几个人,三打一竟然都没得打过一个小结巴。   训练室里只能疼的倒吸气的声音,面已经坨得吃不了,在嘴里根本尝不出味道,辛辣伴着铁锈的血腥味,好几次差点呕出来。   二月蹲在地上哭得直抽抽,哽咽着说:“我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说着崩溃地嘶嚎出声,委屈极了。   虞乘收拾着桌上倒了的那盒面,偏头看了他一眼,二月闭下嘴,心想这面怎么他妈这么多吃也吃不完!   一个小时后周朔来了,他无奈道:“要不我在你们分部常住算了。”   他都快一天来一趟了。   雷州本来已经下班回家,接到凯希电话连睡衣都没换就急忙赶来了基地。   虞乘主动找雷州认罚缴款,“雷经理,我可以、可以支付罚款和、和他们的医药、医药费。”   雷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脸上挂着不好意思指责的苦笑,又气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顺着胸口里的气,笑容很是难看。   他总不能对虞乘像对一队那些家伙一样,指着鼻子就骂,反正一队这群人皮厚又不要脸,怎么骂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虞乘不一样,因为上头的关系没法训骂,再一个对虞乘他总是有着更多的宽容,兔子急了不也会咬人呢么,只是这次把人打成这样,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看虞乘现在这副模样,他都怕多说两句虞乘就哭出来。   “事情的起因经过我都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不对。”   “但是,”虞乘抢话道,“雷经、经理的但是,我、我也不能、动、动手,是吗?”   雷州还没点头,就听虞乘又说:“我问过、小治,他、他说,GA最近都没、没有比赛,正好、正好周末了,让他们休、休息两天。”   他算好了时间的,最多也就是让他们两天下不来床,而且第二天会更痛而已。   雷州:“?”   “他们、不喜、喜欢我,总找我的麻、麻烦,一次解、解决,我要在GA待,既不能和、和平相处的话,那服我、怕我,总得选一、一个。”   治混人就得用混方法,这还是郑桑野教他的,GA的人就挺混的。   雷州咋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闹了一夜到早上六点了才算消停,虞乘回到宿舍后,才发觉自己手疼。   他手背指骨上破了皮,五指关节也有些疼。   怕是有大半年没练过了,每次练完虞岸都特别心疼,给他找各种擦的药抹的护肤品保护他这双手,要是虞岸看到他手伤成这样,肯定又要生气了。   他正准备去洗澡,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郑桑野站在门外,看到他手上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手里拿着去和周朔要来的药,递过去却又说:“初丹让我送来的。”   “……谢谢。”   “需要帮忙吗?”   虞乘抬头看他:“不、需要。”   郑桑野绕过他进了宿舍,虞乘皱着眉看他。   郑桑野无辜扬了下眉尾:“不是你说的需要吗?”   手被郑桑野握住的时候,虞乘还是不自觉地僵了僵。   棉签沾上碘伏,擦上去时有些轻微刺痛,郑桑野给他吹了吹,“这种天气,不好贴创可贴,会不透气,也别沾水。”   “谢”   郑桑野兜里的手机响起,打断了虞乘。   看到来电人时,郑桑野放下手里的棉签,“我接个电话。”   虞乘垂眼没说话,只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他刚才无意瞥见了郑桑野手机来电的备注,是个叫小宣的人。? 我抓不住他、他找到新的人了,我既抓不住他,也没资格留他   郑桑野回来后虞乘已经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郑桑野想提醒让他别沾水,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周末一队果真放了两天假, 下午虞乘去餐厅时遇到了小治。   “领队。”   虞乘礼貌颔首:“嗯。”   他犹豫着又问:“他们好、好点了吗?”   小治强颜欢笑:“……还好。”   也就是一个个爬不起来,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痛的睡不着满宿舍都是哼哼声, 他忙着端茶送水一天, 这不刚有点时间过来吃东西填一下肚子。   虞乘抿唇不语,小治端着餐盘紧跟着虞乘。   “领队,”小治给他递了瓶饮料,“对不起啊领队,昨天的事情,很抱歉。”   一开始他们是因为虞乘对郑桑野动了手结怨, 后来矛盾逐渐变得复杂, 其实二月他们嘴上不说, 但是心里始终是因为下午PK输了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是GA的首发队员, 少年冠军气盛未免多少持着点傲气, 就算嘴上认输了, 心里终究不会真的认了。   他们这群人平常混在一起做事说话向来没个轻重,对虞乘确实做的过了。   虞乘筷子挑着餐盘里的菜,“你们、倒是护、郑桑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挺平淡,不像阴阳怪气的意思。   小治讪讪笑了笑:“因为队长也护着我们。”   “我们都很小就进青训营了, 后来出了规定18岁以前不能参与任何赛事, 所以基本我们就是在青训营里泡着, GA换过好几任教练, 其实卜教和助教来GA的时间不算长,甚至还没我们久,也是队长带我们最久。”   “人都有慕强和依赖心理,队长很出色,而且不管是训练还是生活方面,他都很照顾我们,所以在我们心里他除了是队长,其实更像是兄长一样的存在,相较于其他人,我们更信任他。”   “早上队长已经训过我们了,也警告了我们不准再找你的麻烦。”   他是觉得应该没人再敢找虞乘麻烦了,那几个家伙现在还躺在床上疼得抹眼泪,只是这关系以后会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定。   虞乘唇角抿了下,大概警告了也只会起到一时的勒止作用,那群人不服他照样会时不时给他找绊子。   但且走且看吧,他来GA一周都不到,哪有那么快就能扭转的关系。   不过他一早上都没见到郑桑野,洗澡出来就看到药被收拾好放桌上,就看到一张纸条上叮嘱让他别沾水。   “郑桑野他、他又去训、训练了吗?”   “队长吗?”小治摇头,“没有,我看他早上背了包出去,应该是离开基地了,这不是这周有双天假了吗,他可能有约吧。”   虞乘垂眸,早上……那不就是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   “哎,每次队里放假,队长要么是泡在训练室训练,要么就是出去一整夜都不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干嘛。”   虞乘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关于郑桑野的绯闻来,他夜不归宿,大概就是在那些地方留宿了。   *   郑桑野转乘了两趟公交车才到目的地,终点站下车后步行了一段,路旁的老榕树枝繁叶茂,郑桑野扯了下背包肩带,朝福利院的方向走去。   门卫是个六十多的小老头,靠在老木椅上闭着眼,嘴巴张着时不时传出声鼾声,木桌上的录音机播着当天的新闻,时不时传来嘶嘶沙沙的声音,郑桑野趴在窗口,把录音机的音量调低了点。   录音机声音刚低下去,小老头就醒了。   郑桑野先笑了起来,老人家总是这样,听着声音反而睡的安稳,没动静了倒是瞬间惊醒。   穆老头眯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后,一下就笑了出来,“你个臭小子,比赛不是打完好几天了吗,刚刚放假啊?”   “嗯,这几天战队有点事儿。”郑桑野把来时在借口买的花生米和零嘴干货递给他,懒洋洋靠在窗边,“没给你带酒,你那身体还是少喝。”   他小时候在福利院,穆老头总带他玩,后来他常来这里,穆老头算是看着他长大,一直把他当半个孙子。   穆老头扬着下巴哼了一声,拿了颗花生剥了扔嘴里嚼巴嚼巴,眯着眼笑说:“没酒,干嚼还是没味儿。”   郑桑野笑着要去拿回来:“没味别吃,酒更不能喝。”   “去。”穆老师拍走他的手,“回来待几天?”   “就放了两天,明天就走。”   穆老头:“知道了知道了,进去吧。”   郑桑野又和穆老头聊了几句,才往福利院里去。   倒是楼里吵闹得很,他进去就看到两个孩子在打架,一个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小男孩,眼距歪斜,也没办法好好站立,凶巴巴地揪扯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掌不放,揪扯时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另一个小女孩不退不让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东西,都挣扎得脸红。   门后还有个小女孩歪着脑袋趴在门边,在看到郑桑野时,眼眸一亮,朝郑桑野就奔了过来。   郑桑野过去将两个揪打在一起的孩子分开,让护理阿姨把人抱走。   他腿被人抱住,郑桑野看着腿边的小女孩,将她抱了起来。   小孩儿只有七岁,先天唇腭裂,瘦瘦小小的一只手臂轻松就能抱起。   一被抱起,她就拽着郑桑野手腕看,郑桑野换了只手抱她,举起手抻开袖口给她看手腕上的手串,捏了下她耳朵:“戴着呢。”   “美宣。”庄蓉在屋里喊了声。   郑桑野抱着她过去,庄蓉忙着给其他孩子喂饭,她回头看到郑桑野时,松了口气地熟稔道:“你可算来了,美宣一早上趴在门口眼巴巴等着你。”   庄蓉和郑桑野差不多的年纪,她面容清秀,不似其他女孩儿那样打扮精致,在几个孩子之间忙来忙去,连头发都忙得有些散乱,她草略捋到耳后,又给另一个孩子喂了一口饭。   “早上有点事,路上也耽搁了。”   郑桑野要把美宣放下去,美宣双手紧紧抱着他,就是不愿意下来。   庄蓉好笑:“她就黏你,怎么都非要等你回来喂。”   郑桑野褪下包:“行,哥喂你。”   半个月前美宣做了矫正手术,前几天才刚出院,这会儿还是只能吃流食。   两兄妹相对而坐,郑桑野呼掉汤里的热气,小心细致地喂给美宣。   美宣唇上伤口上线才拆了不久,嘴巴不敢张太开,每次只能吃一点点,所以吃得极慢。   郑桑野语气温柔,“第几口了美宣小朋友。”   美宣扒拉着手指,朝他比了个八。   “哎哟这么棒啊,那今天吃完这碗,数对吃了多少口的话,哥哥给你个奖励好不好?”   美宣笑眯着眼,朝他连连点头。   庄蓉看着他们,不由笑了笑。   吃了半个小时才吃完,美宣又伸手来要让抱。   郑桑野把桌子推开,把美宣抱了起来,看到她手腕上的手链珠串,郑桑野伸手去和她碰了碰,两条手串轻轻碰撞,银片坠上的名字相同,美宣看着他的眼里笑意满足。   美宣拉过他手,在他掌心里写下了个数字,是刚才一共吃了多少口饭的数量,她有认真数着。   随后她又朝郑桑野张开手,要她的奖励。   郑桑野把她放了下来,扬了扬下巴:“在包里,自己去拿吧。”   美宣开心地去桌上拉开他的包,从里头拿出一颗巨大的彩虹棒棒糖,还有个长耳兔玩偶。   庄蓉看她很是激动,忙叮嘱让她不要牵扯到伤口,美宣说不出话,只能举着玩偶和糖果蹦蹦跳跳转圈表露着她的欣喜与幸福。   郑桑野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他拿过美宣手上那颗超大棒棒糖,柔声道:“小兔子是奖励美宣今天好好吃完饭的,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伤口疼就抱着它。这颗糖呢是特别奖励,这次上手术台前没有哭,美宣特别勇敢特别棒,但要等嘴上的伤口好了才能吃,伤口没有好之前都不能偷吃,知道了吗?”   美宣乖巧地点着头,鼻息里模糊地发出一声应答,凑头过来和他额间相抵,又侧着脸颊和他贴贴。   郑桑野给她整理着小裙子,浅垂的眸子深处既欣慰又心疼。   手臂被拽了一下,美宣指向墙上的员工栏照片,看向郑桑野的眼里满是期冀的询问。   郑桑野眼底黯淡一瞬,正想着想什么借口,庄蓉突然道:“美宣,该睡午觉了哦。”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来得快去得快也容易被转移,她抱着郑桑野,显然是要郑桑野哄着睡。   “好,哥给你讲故事,哄你睡。”   庄蓉收拾好屋子里的卫生,再回来时看到美宣已经在郑桑野怀里睡着了。   郑桑野坐在高凳上背靠窗户,阳光在他身上铺了一层柔和的银光,那双宽厚可靠的肩部被明亮的光线勾勒,他为美宣挡住了刺目炙热的阳光,将她圈护在怀里,让她可以安稳入睡。   这福利院里不少因为先天残疾身体残缺的孩子,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来这里上班的男性护理,不管时间待的长短,她从没见过有几个真的能像郑桑野这样对孩子有十足耐心,会不耐其烦地给孩子们换尿布擦洗身体。   可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这些,也愿意做这些的人。   庄蓉一直觉得郑桑野身上有股经历了无数苦难后沉淀下来的淡然与沉稳,看似不羁糙野张扬,实际心思细腻又温柔细致,但这杂糅的气质也总是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好像满怀希望,有时他又总是消靡颓丧。   “放到床上吧。”庄蓉小声说。   “抱着吧,也哄不了她几次。”   庄蓉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抚了下美宣的手。   “在医院准备做手术那几天,每次我和她说你希望她勇敢,她还真就忍过去了,一次都不哭,连医生护士都夸她懂事。”   郑桑野唇角轻扯:“七岁,就不该是懂事的年纪。”   “是啊,可命运没有给他们可以不懂事的机会。”   郑桑野看着墙上的照片,上面的女人头发黑白相间,面目慈善笑得很和蔼亲人,“命运不给,有人可以给,有人比命运造物主更伟大。”   庄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轻轻笑了声:“慧姨给了你这样的机会。”   “我命好。”郑桑野说。   在可以称为痛苦的厄运相伴的人生里,因为遇到郑慧,他有过一段可以轻松任性享受做孩子的时光。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他知足,也幸运。   庄蓉暗暗叹息,“所以你接替慧姨给美宣这样的机会。”   “但我做不好。”郑桑野看着怀里的孩子,捋了捋她额间的软发,“没时间陪她,也没时间照顾她。”   郑慧当初和他说,如果他有能力,就照拂着点美宣,没有多余的叮嘱,就是那么随意的一句话,他应承了,可该尽到的责任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好。   他甚至想过,在美宣完全康复后,就给她找个可靠的家庭领养,有对父母关爱呵护,总比跟着他好过。   庄蓉听闻他这个打算,倒也并未觉得有多惊讶。   福利院这些孩子,有些是永久残疾,有些症状轻微经过治疗还能正常生活自理,遇到符合条件的家庭来领养,自然是个比在福利院待着更好的去处。   美宣三岁才被送来福利院,虽接受治疗得晚,但这几年经过手术修复矫正和不断的治疗,再过几年就能恢复,即便还有些小瑕疵,但也能过不一样的人生。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因为养母想要把这个孩子领养在自己名下,便也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样照顾,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而那时候郑桑野也不过才18岁。   庄蓉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慧姨怎么样了?”   郑桑野沉默半晌,才沉着声音说:“不知道,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无力。   庄蓉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故转移了话题,笑说:“你们战队最近新来的那位领队,看起来有些眼熟哦。”   “感觉他没什么变化,你们怎么样,还有希望吗?”庄蓉暧昧又好奇地看着他。   郑桑野摇头,牵强的笑容无奈又苦涩。   “他找到新的人了。”   “啊……”庄蓉语塞。   她对郑桑野的过往也不完全了解,但知道郑桑野是有这么一个爱极了的人,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后来就听说分手了,过去复杂坎坷难言。   这一时间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抓不住他。”   “我既抓不住他,也没资格留他。”   如果那是虞乘觉得最好的选择,那他这些年的苦捱就失去了一半意义,所以他颓靡,却又不敢完全消沉。   周末的时间流逝得很快,郑桑野总觉得回来什么都没做,就又得归队了。   穆老头从家里给他拿了一盒泡菜,他家老太太腌的,小时候郑桑野最爱他家这一口,老是端着饭盒跑来和他蹭。   上次回来他没遇见穆老头上班,本来也只待了一个中午就走了,穆老头没见着他,念念叨叨了很久,这次知道他周末下午走,早早来门卫亭里等着。   “太多了这个。”郑桑野拎着个桶子,晃了晃,“当饭吃也吃不完啊。”   “谁让你当饭吃了,你拿去冰箱里放着,够你吃几个月的。”穆老头背着手背对着他,说话时才回下头,别别扭扭的,“谁让你多久都不回来一次。”   郑桑野笑着,又逗了老头几句,气得穆老头裹着报纸追着打才走。   穆老头气笑:“小混蛋,跟小时候一样,皮得很。”   *   周末两天虞乘一直没能打通虞岸的电话,他问了祝姨,虞岸除了那天打了一次电话后,也没再给家里打过电话。   晚上七点过,虞乘宿舍门被敲响,是小治。   “领队,琳琳姐说有人找你。”   虞乘先想的是谁是琳琳姐,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第一天来GA时,热情带着他找到GA分部的前台姐姐,她的工牌姓名上好像就有个琳字。   “在、在哪里?”   “不知道,楼下呢吧。”   虞乘点点头和他道了声谢,下了楼。   基地大门进来还有一段路,虞乘先去了前台,琳琳说是门卫给她打的电话,人还在外边儿。   虞乘又只能出去,晚霞染了夜色,橙红变成暗红,视野不太清明,他只隐约看到两道人影站在收缩门后。   直到走近了,虞乘才看清那道背影。   “哥哥!”虞乘甜软的嗓音高扬着喊了一声,漂亮眼眸里满是惊喜,“哥。”   虞岸转过身来,衬衫纽扣扣到最高一颗,商业精英的领带配色讲究规整,高级定制西装包裹精壮的身材,双腿笔直修长,冷傲矜贵的气质出众。   头发翻梳露出精致的眉眼,在见到虞乘时,深邃锐利的面庞上扬起浅淡温柔的笑容。   不笑时入骨冷疏,笑时如沐春风。   他站在原地,朝虞乘张开双臂,显然是要虞乘过去抱他。   虞乘知道惹人生气了,也最知道怎么哄虞岸。   他小跑奔了过去,撞进虞岸怀抱。   郑桑野下了地铁一路过来,刚过拐角就看到了这一幕,虞乘笑容洋溢地抱着虞岸。   他站在暗处,浑身像注了铅,血液僵冷,指尖发麻。? 跟哥哥回家、小乖,你是在反抗哥哥吗   虞乘像是有些委屈:“哥, 我以为你、你再、再也不会理、理我了。”   “小乖,我很生气。”   “对不起……”虞乘低着声音,“哥, 我只是、只是, ”   “你答应过我什么?”   虞乘低下头:“听哥、的话,不会、不会乱跑。”   虞岸依然语气温柔:“爸妈把你托付给我, 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否则我对不起爸妈。”   提到父母,虞乘刚雀跃起的心情又瞬间低沉了下去。   虞岸又抱住他:“对不起,小乖,哥要和你道歉。”   “在你卧室里装监控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为我思虑不周, 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而道歉。”   虞乘没有想到虞岸会先提起, 他想着这件事如果他不说, 他们彼此装作不知道也好,说出来也难免尴尬, 而且他也知道哥哥是因为担心他。   虞乘微低下头:“我……哥, 是我、我弄坏的。”   “我知道。”   “对不起。”虞岸又道了歉, 他掌心贴在虞乘脸颊,温柔摩挲着,“小乖, 哥只是担心你,你知道我只在意你, 可你又总是不会照顾好自己。”   “哥也并不是要监视你, 哥只是想时刻就能见到你。”   虞乘手指轻轻蜷着, 闷闷道:“我知、知道。”   虞岸侧首看着里头灯光明亮的电竞基地, 眸中闪逝过冷意,“你来这里,是因为发现哥哥装了摄像头吗?想逃离家里,不想在哥哥身边了?”   “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对上虞岸漆色瞳仁,深黝得令人不敢直视,虞乘目光躲闪,是有这个原因,他不想总是待在家里这样过下去,也不想真的只会依附虞岸而生活。   而其他原因,他也已经找到答案了。   不过虞岸只知道他交过男朋友,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即便虞岸问起他也从未说出来过,后来虞岸就不再问了,因为每次他们提起这个话题,虞岸总是生气,也总是不欢而散。   而他和郑桑野在一起的事情,家里也只有妈妈知道。   所以,他又再一次对虞岸撒了谎。   “没、没有。”虞乘微微侧过身,“是因为我、我知道表姐家、家里旗下有、有个电竞俱、俱乐部,所以才、来这里的。”   “哥哥,是我、我自己要来,你别、别怪表姐。”   虞岸从小都和何玥合不来,何玥也一直对虞岸都是怕里带着不喜,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又让他们再生嫌隙。   虞岸眸底波涛翻涌,面上却依然笑意温和,“是吗。”   “……嗯。”   “哥哥,你不要、不要生气。”虞乘最知道怎么哄他,凑过去抱住虞岸,“你不、不在家,我在家里很、很无聊,我做一段、一段时间,不好、不好玩我就、回家啦。”   “哥哥,你、你辛苦了,我很、想你。”   虞岸之前出国就说要去两个月,可刚才他见虞岸明显是风尘仆仆的,想来是气头之上赶回国,为了不让虞岸生气,他撒娇的伎俩都使上了。   虞岸眼中原本散不去的戾气可在听到虞乘这句话后,又瞬间消失殆尽。   他轻抚着虞乘后脑勺,“那陪哥哥吃顿饭吧。”   “嗯。”   郑桑野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看着那辆车子卷起烟尘,逐渐驶远。   虞乘虽然乖巧可爱,却不逢人就亲近,看得出来他和虞岸在一起时有多开心,那种模样伪装不出来,因为他见过。   二月已经可以下地了,他扶着腰要去卫生间,看到郑桑野回来,伸手就挂到郑桑野肩上。   “队长……”二月扬着哭腔,“队长,扶,扶一把。”   郑桑野脸色阴沉本就不好看,这会儿更是烦躁,推开二月让他自己去。   “队长,你好狠的心,你都不疼我了。”二月抹着泪,“你看看我身上这伤,真疼的不行,你还推我。”   郑桑野拎着他后领子,把他推进了卫生间。   二月被他扯到受伤的臂膀,疼得龇牙咧嘴,“我的手手手!”   “不是,队长你怎么了?”   出去一趟回来这么大火气?   郑桑野包甩回衣柜里,就又要走。   “队长,你去哪啊?”   “训练室。”   啧,要不要这么拼,都这么晚了,出去一趟不累似的。   …   虞岸一向迁就虞乘,似乎这些年来连吃东西的口味都更偏向于虞乘,所以二人吃饭的地点也都是口味清淡的餐厅。   “小乖,我给你调杯玫瑰冰?”   虞乘愣了愣神,“啊,不、不用了,我不、想喝。”   虞岸悄然轻轻扬了下眉尾,虞乘心情不好,来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那种情绪和在家时不一样。   从父母去世之后,虞乘就鲜少有高兴的时候,一种情绪太持久,稍微有点变化他都能察觉出来。   然而这种情绪导因不是他。   他双腿交叠,喝了口温水,压下心中的情绪,才问:“从来没有出门上过班,真的能习惯吗?”   其实还没上了有几天,算起来也就一周而已。   其实不习惯,晚上他甚至还是失眠,情况并没有比在家里好多少,安眠药吃了几次也是这样。   不过他要是真这么说,虞岸肯定要不管不顾地带他回家。   “哥哥,我挺、挺好的。”   虞岸垂着眉眼,白皙指节轻轻摩挲交叠,“小乖,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家吧,好吗?”   他商量的话语,语气却不闻软和。   “吃完饭,我们回家,姨父那边我会去说。”   “哥哥。”虞乘神情怯怯,“我、我想在、在这里。”   虞岸指尖停下动作,“为什么?”   “我、我总、总要学会、学会和人相处,”他声音闷闷,“我不想、一直待、待在家里。”   “但以前医生建议你经常出门的时候,你却又怎么都不愿意踏出家门一步。”   虞乘头垂得更低了,那个时候父母骤然意外离世,那段时间他哭得眼睛近失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病了又病,他噩梦连连无法安然入睡持续至今,心理多少有点问题。   曾经他还动过自.杀的念头,因为他从未想过父母会惨死,会突然离开他。   可虞岸说过,如果他死了,虞岸会死的,他知道他在虞岸心中有多重要,所以从那之后,他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哥哥那么优秀,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哥,你可以、可以永远把我当、当成孩子,可我、我不能永远把、把自己当成孩子。”   文森悄然瞥了虞岸一眼,虞岸心情很不好,他每次发怒前,就会惯性的摩挲手指。   其实从两天前虞岸就是这样,他忙完手头最重要的工作后直接就去了机场,到国内下飞机后就直奔了GA基地。   “小乖,你是在反抗哥哥吗?”虞岸语气一沉,冷下脸来,“我是为你好,你不合适待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虞乘现在非常厌烦听到别人说他不合适这样的话,那他该待在哪里?   “那我、适合待在、在什么地方?”虞乘没敢直视虞岸,却闹起了脾气一样反驳,“在那间、那间卧室里,还是在、在你身边。”   程姝雅疼他,也从未阻拦过他想做什么,程姝雅更担心的是他会被外界带着恶意的人伤害,却从不阻拦他去感受这个世界,甚至总是和他说他应该去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但虞岸却总是更想将他留在自己圈划好的可见之地,虞岸不想让他去感受,只想让他享受。   虞岸恨不得走到哪里就把他带到哪里,两年前虞岸要到国外出差,他跟虞岸去待了半个月。   那段时间虞岸完全代替了祝姨的工作,他每天穿什么吃什么都由虞岸安排,出行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虞岸身边。   父母离世后他们彼此依赖,他们是最亲的亲人,但直到发现那个摄像头的存在,虞岸过度的无微不至让他感觉自己被关爱的同时又像在被束缚。   “所以你是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小乖,可哥哥是在照顾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我一样保护你,但你好像在责怪我。”   虞岸像在伤心,又很诧异。   虞乘悄悄抬眼,又赶忙垂下了下去,他苦恼皱眉,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没有责怪,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你是因为觉得哥哥在你的卧室里安装摄像头的事情生气,那哥哥和你道歉,并且以后都不会了。”   虞乘摇头,“我不、生气。”   “那就跟我回家。”虞岸霸道地径自下了决定。   “哥,”   “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虞岸终于再难以维持平静。   虞岸陡然凌厉的声音吓了虞乘一跳,虞岸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以前也只有谈论起他谈男朋友时,虞岸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虞乘唇瓣轻抖,胸脯起伏间眼眶微微泛红。   “不回。”   饭没吃成,虞乘第一次和虞岸甩了脸子,只说了句不回起身就走。   虞岸也没拦他,可虞乘不知道虞岸在他走后发了多大的火。   虞乘打车回了基地,但他们去的远,回去的路上司机载着他绕了好几圈,结车费的时候司机师傅看他问也不问一句,心想就该再带他再绕几圈。   没发觉自己被坑,虞乘还礼貌地和人道了谢。   郑桑野接的单子堆了两天,可是之前几个小时就能打出来的单子,今天却连升段都艰难。   他扯下耳机扔到桌上,烦闷地抹了把脸。   一晚上他脑海里都是挥之不去的基地前一幕,烟灰缸里插了一堆烟蒂,脚边箱子里几瓶冰水,实际他连眉毛都在燥。   他仰靠在椅背上,往外瞥时从窗口看到身影,滞了一瞬又坐了起来。   拿起桌上的手机忙出了训练室。? 去找三哥玩[P]、谁家小孩儿啊,迷路了还是等人啊?   郑桑野在窗口看到虞乘进了大楼, 站在窗边片刻,又疾步过去按下电梯上下键,逼得电梯必须要在这一楼停。   虞乘手机关了机, 他第一次和虞岸这样闹脾气。   电梯在三楼停下, 郑桑野看到虞乘的时候,发现他脸色郁气沉沉, 而且应该是哭过。   他微扬了下眉, 又垂下脑袋,捂着肚子钻进了电梯。   “领队,帮忙按个一楼。”   郑桑野声音有些虚,进来就歪靠到一旁,看着好像不太舒服。   虞乘犹犹豫豫地去帮他按了1,电梯还在往上, 很快到了四楼, 虞乘提腿迈出去时又回头看了郑桑野一眼, 看他紧皱着眉眼,两眼紧闭, 神色痛苦。   “你、你没、没事吧?”   郑桑野似乎说不出话, 虞乘看他脸色不对劲, 又折了回来。   “郑队?”   “没事。”   感觉他不像没事的样子,但虞乘刚哦了声,郑桑野又说:“等会儿就好了。”   虞乘:“……”   “那你下、下楼去干嘛?”   “买药。”   “你不、不舒服?”虞乘来搀着他, “什么药?”   初丹已经把药都给他了,需要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他。   郑桑野却像是听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说:“你和初丹都不在, 我只能自己去买。”   语气挺正常平淡的, 但虞乘听着却感觉好像是被埋怨了, 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你哪里、不舒服?有备、备用药的。”   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一般的常用药都有备用,难道就不会先问问他,非要下楼去买。   “胃吧。”   虞乘奇怪地看着他,胃、吧?自己哪里不舒服都不确定吗。   郑桑野自若移开视线,唇角隐隐一道弧度。   “很难、难受吗?”   他想说如果很难受就去医院,倒是郑桑野自己先说:“嗯,那就吃药吧。”   虞乘扶着他回了训练室,看到那一箱冰水,虞乘心想晚上喝那么凉的水,胃不疼才怪。   从柜子里翻出药,虞乘给他倒了杯温水来,看着箱子里的那些空水瓶,郑桑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待训练室。   “你吃、吃过饭了吗?”   “没有。”   他确实没吃,也没觉着饿。   虞乘把药放到桌上,“不吃东西、不、不可以吃药。”   以前祝姨就是这样叮嘱他的,每次都要盯着他吃点东西才可以吃药,不能空腹吃药。   郑桑野懒惫靠坐着,“那怎么办?”   问题抛向虞乘,可虞乘也没照顾过病号,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   “那、那我去问、问问玲姨。”   “一起。”郑桑野跟上他。   两人到了餐厅,这个点玲姨已经下班了,餐厅里没人。   “我给你、点、点外卖。”   “你觉得我还能等到外卖到吗?”说着又疼得倒抽气,扶着桌艰难坐下。   虞乘看他挺难受的,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钻进厨房,除了面和一些干货食材,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了。   “那、那我给你煮、煮。”   虞乘心里只想着,郑桑野是GA队长,可千万不能因为身体原因影响训练,否则一队成什么样子。   可他从未做过饭,从小到大连牛奶都没自己煮过一杯。   面要怎么煮?   他拿出手机又在百度做法,浑然不知郑桑野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厨房,还在他身后站着。   “小少爷,这么多年了还是连最简单的面都没学会煮?”   虞乘回过头,郑桑野挨得他极近,脸上似笑非笑的。   他局促地握着手机,又听郑桑野问:“蛋炒饭也没学会?”   虞乘没应。   是啊,他什么都没学会,所以连照顾好自己都学不会。   “你一直都一帆风顺吗。”   身边总有人照顾,所以可以什么都不用学。   郑桑野站到他身边,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那到挺好的。”   他拿过锅接上水,“行了,你出去吧。”   虞乘离开厨房,他站在橱窗边,灯光柔和倾泄,在郑桑野背影上洒出一层柔晕。   以前郑桑野教他煮过面,但他总是搞得一团糟。   那个时候郑桑野给他挡酒瓶肩臂上受了伤,郑桑野没办法继续训练,只能暂时回家休养。   郑桑野不在的日子,虞乘觉得XT的生活好像失去了乐趣。   他每次去到训练室的时候,郑桑野的位置空空荡荡,有时候会有人把杂物放到他桌上,虞乘看到就会过去收拾干净,然后在那个位置无所事事地坐一天。   “虞乘。”   虞乘抬头,大黄从对面探出头来,脸上堆着暧昧的笑:“三哥那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要是觉得在这儿闲得无聊没事,就去找他呗。”   酒酒:“就是,你看看你一天来这儿,我们不跟你说话你就不会主动和我们说话,你要是在这待不住就去找三哥玩呗。”   “可、可我不、不知道他、他家在哪里。”   “我,”虞乘犹豫着,眼眸却又藏掩不住地亮了起来。   实际上他从未自己出过远门,出行总是有司机和家人接送,他甚至都没坐过公交车和地铁。   “这有什么难的,你去问流哥不就知道了,和俱乐部签合同的时候都会填资料的,给你一查不就查到了吗。”   虞乘“哦”了声,高兴地跑出了训练室。   几人见他那副小孩儿模样,不禁好笑。   虞乘但真去找了流哥,羞涩磕巴地要了郑桑野家的地址,当天中午就离开了基地。   一路上打车转地铁再转公交,虞乘出门就只知道带个手机,又想着要给郑桑野个惊喜就没有和郑桑野提前透露,结果后来坐错站一番耽搁,终于艰难达到了目的地,可手机又倒霉的没电了。   郑桑野留的是个大概的地址,这儿是片老城区,在这儿住的基本都是外地来的租户,原居民都已经往城中心搬了。   虞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居民楼老旧,错综复杂的电线裹缠,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开窗都会撞到对面的墙,错综复杂的小巷卫生环境堪忧,距离主街道的巷子人声吵闹,各种小店前摊贩聚集。   离他最近的小摊子油锅里煎炸着土豆饼,看到挂牌上一块钱一个土豆饼,虞乘都惊了。   比他看到辣条一包五块钱时还要更震惊。   郑桑野没有留门牌号,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而他更是不记得郑桑野的号码,也联系不到人。惨的是他没带钱,手机上才有钱可是手机没电了。   他四下观望,想去借个充电器,但是到人家店门口又羞怯得不敢说话。   理发店小哥以为他是要做头发,挺热情地询问他要干什么。   虞乘这才大着胆子,“你、你好,我想、想借、借一下充、充电器,可、可以吗?我我可以、可以给你钱。”   小哥上下扫了他一眼,看他这一身都是名牌,笑得更热情了。   “可以啊,帅哥要洗个头吗,边洗边充。”   虞乘也觉得借了人家东西,不在人家店里消费一下好像也不太好。   虞乘被那小哥拽进了店里,按到洗头床上坐下,小哥朝店里另一个男生摆了下手,“来,把这个小帅哥的手机拿去柜台那里给他充一下电。”   手机从掌心被抽出去时,虞乘有片刻慌张。   他从下车看到这个地方时,就觉得这里的治安肯定不会太好,而别人格外的热情也让他忐忑。   被按着洗了个头,又吹了个发型,虞乘看到他拿着不知道梳过多少人头发,上面还有长短不齐的头发卷缠的梳子要来给他梳头时,他忙往后退。   “不、不用了,吹、吹一下就好。”   小哥给他吹头发时,他总往柜台那儿看,心里头惴惴。   小哥挤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精油给他抓了抓,虞乘闻到那股浓郁刺鼻的气味,在自己脑袋上萦绕,微微皱了皱眉,又不敢开口拒绝。   “我的手、手机开、开机了吗?”他温声问。   “给这小帅哥开口,手机开机没。”   站在柜台玩手机的男生看了眼,“开了。”   虞乘心里终于松快了些,他忙去解锁打开手机,给郑桑野打了电话,但郑桑野那头没接。   两位托尼一人站在柜台时不时瞥他一眼,偷看似的打量,给他洗头那位靠在门口环抱着手机,向他投来和善的微笑。   “多、多少钱,我付、付给你。”   给他洗头的小哥试探似的开口:“380。”   站在柜台那位瞪大了眼睛,门口洗剪吹也就30,他朝门口的人递去个眼神,但那人只是朝他眨了下眼。   虞乘只顾着看手机,没看到他们的暗度陈仓,毫不怀疑的就乖乖扫码付钱。   虞乘拿着已经充到20电量的手机出了理发店,一直在给郑桑野打电话,依旧没打通。   在巷子口的理发店前等了一个小时,虞乘也没打通郑桑野的电话。   之后他又往里走了走,但巷子太多他怕自己走岔,没敢太深入,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蹲着,他托着下巴观察着行人,想着能在其中找到郑桑野,依然没能找到。   他失落地低下头,最后还是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路口耳朵理发店时,他才看到理发店玻璃橱窗上塑胶贴的字:洗剪吹 30元、烫发/染发 180元。   “……”   他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在这个处处刷新他认知的地方,被人坑了几百块。   但他没勇气进去理论,郁闷地站在路灯下踹石子。   眼前压来一道身影,虞乘听到有人问:“谁家小孩儿啊,迷路了还是等人啊?”? 那就是想我[P]、虞乘,但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郑桑野刚从福利院回来, 公交车到站后还得走几分钟,他戴着顶鸭舌帽,长腿迈步走的快, 转过巷口那道路灯, 走进昏暗里了,才又折返了回来。   看到路灯下有个小孩儿脑袋都快垂到胸口, 昏黄的路灯下, 露出的后颈骨节凸出一小块,一下一下地踹着水泥路上的那颗粗铁钉。   虞乘抬头,帽檐下的阴影遮过郑桑野半张脸,露出的半边下巴,唇角轻轻扬起。   “桑野哥哥。”虞乘骤然的喜悦变成了委屈,见到郑桑野, 他焦躁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他撇了撇唇欲哭不哭的, “我找、找不到你……”   刚才他还在想着要是找不到人,手机没电了要去哪, 也不敢再回去那家理发店借充电, 怕被再坑一次。   也一直在回想着回去的路线, 可是中途他坐错了站点,反复转乘了好几站,早就忘了该怎么走了。   见他又要哭似的, 郑桑野收敛起调笑,他忙过来把虞乘从那层石阶上抱了下来。   “怎么了?”郑桑野抱着他, 闻到他脑袋上理发店独有的浓郁洗发水味道, 微微皱了皱眉, “对不起啊乖乖, 我手机没电了,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   “嗯。”虞乘趴在他肩头声音低闷,“手机也没电了。”   “找不到我就回去,在这傻等着干嘛。”   虞乘想着碰碰运气,而且他手机没电,回去路上都付不了车费也买不了票。   郑桑野看他委屈得眉毛都拧起来了,刚才他路过的时候就是余光一瞥,觉得身影眼熟才又折返了回来,要是他没回来,虞乘岂不是还要在这里等。   他欣喜的同时又心疼,抱住虞乘哄:“好好好,是我的错,怪我一整天都没看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抱歉。”   就匆匆余光一瞥,还好他看见了。   虞乘小声道:“可以、原谅你。”   “虞小乖你怎么没脾气的。”郑桑野低笑,要换成别人指定都生气了,他手掌在虞乘背上轻抚,“来看我的吗,还是想我了?”   虞乘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确实是想郑桑野了,但是说出来实在有些羞涩,便说成:“来看你,你、你的伤。”   “那就是想我。”   虞乘:“……”   “我也想你,”郑桑野紧紧抱住他,“做梦都想。”   之前周末放假去海边那次,原本是答应了郑慧要回家的,这几天郑慧在福利院又很忙,他带伤了正好当休个假,回来看看,忙着就走不开。   “不过你什么时候换的洗发水?”   他记得虞乘用的是青柠味的,味道清新又好闻,一点不像今天这个味道。   虞乘将自己为了借充电的地方又莫名其妙洗了个头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那模样像找到了靠山一心告状的小孩子,说起来滔滔不绝,偏偏吐字慢语气又急,说半天脸都急红了。   虞乘好半天才说完整件事情的原委,他不是想把钱追回来还是怎样,他其实就是想倾诉一下,就是想和郑桑野说一说,他来的这一路有多倒霉,不管他说话多费劲,郑桑野都会很认真的听完,所以他想说。   实际他也没有发现,或许这每个字里都是想念。   郑桑野静静听着,虞乘以为郑桑野肯定要说他傻,说他胆小也不知道和别人确认一下才会被坑骗。   但郑桑野只是看向他身侧的那家理发店:“这家是吗?”   “…嗯。”   郑桑野牵起他朝理发店走去,虞乘拉住他,“桑野哥哥,你要干、干什么?”   郑桑野朝他笑的温柔,转过脸去时却又完全变了张脸。   “帅哥,洗头吗?”小哥正坐在小沙发里玩手机,见有人进来就下意识地顺口溜,一看是郑桑野,忙又赔上笑脸套近乎,“三哥,哎哟你难得光临我这店啊。”   “你这店装修烂技术差。”他挑眉,“我瞧不上。”   郑桑野顶着张冷面阎王脸往那一站,对面五分胆也吓掉了三分。   托尼小哥看到站在郑桑野身后的虞乘时,心想不妙。   郑桑野冷目一扬,冷笑了声:“你们家洗头三百八一次?”   店里两人面色讪讪,还没开口辩解,郑桑野又问:“谁给他洗的头?”   “三哥,那我不知道这小帅哥和你认识,这不就闹误会了。”   “三百八你收的什么八十什么三百?洗头三百还是电费三百?”郑桑野松开虞乘,步步往他逼近,确保虞乘听不见后还是压低着声音,“在龙曲这片洗个头你敢收三百八,你这店他妈的是不想开了?”   他忙摆手:“不不不,三哥,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看他一身名牌又有点……是吧,最近生意不景气,就动了点心思,真没想到是你朋友,要知道是你朋友那我肯定尊尊敬敬免费服务啊。”   谁让虞乘看起来就一副单纯好骗的样子,说话也磕磕巴巴的看着特胆小好欺负。   “三哥。”他又惧又怕地讨好喊了声,“钱我还给他,好吧,全部还给他。”   虞乘见过郑桑野打架时凶狠的模样,他只是看那小哥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被郑桑野吓到了。   他忙跑过去,“桑野哥哥。”   “对不住啊小帅哥,不知道你是三哥朋友。”他忙让人从钱柜里数了钱出来,交给虞乘时又道了次歉。   虞乘捏着三张红票子和几张零钱愣愣,“没、没关系。”   郑桑野懒得和他们多话,拉着虞乘就要走,虞乘把那八十的零钱还给了他们:“洗、洗头,还有充、充电的。”   “不用不用,你是三哥朋友,应该的应该的。”   虞乘只是摇摇头,没再要。   守在柜台的小哥看他们走远,“就说不该宰的人就不能宰吧。”   “闭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来到路口,虞乘看到那个买土豆饼的老爷爷还在,他够着脖子往摊子里瞧,油锅里滋滋滚着油,炸好的土豆饼放在上头滤油,金黄焦脆,应该很好吃。   他来的时候就想吃了。   郑桑野看他眼巴巴的模样,柔声道:“路边摊,油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你不能吃。”   “那你、你吃过吗?”   郑桑野笑:“嗯。”   他这种从小就行走在街头巷尾的人,过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一块钱的土豆饼,是挺好的口粮,便宜啊,饿的时候用来随便垫巴。   可虞乘不一样,从小就养得金尊玉贵的,郑桑野是觉得虞乘来踩了这儿的地,都会脏了虞乘的脚,更别说这样不知道是什么劣质油里滚出来的食物,入不了虞乘的口。   “可、可我想、想吃。”   虞乘走近小摊子,从上头够脖子进去,“要、两个。”   郑桑野揪着他后领子把他拉了回来,对摆摊的老头说:“不要了。”   虞乘站在那儿不动,眉头撇着一脸不高兴。   “我带你去吃别的。”   “就吃、这个!”   在家的时候总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是被决定好的,辣条也得躲着悄悄吃,终于可以实现垃圾食品自由了,郑桑野又来管他了。   虞乘像个不给买玩具就走不动的孩子,威胁的表情特别像要滚地撒泼的前兆。   郑桑野无奈地啧了声:“你要想吃,我给你做行不行。”   “我、我饿了。”他中午就没吃东西,饿到现在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哼。”摆摊的老头这时候突然气哼了一声,“你来吃的时候怎么不嫌了,就你长嘴了是吧,吃过就忘本的东西。”   “我这个油,一天一换!比你都干净!”   郑桑野看向他,显然不信,他在这儿生活这么多年,他还能不知道这些摊贩的道道,老头儿仗着年纪大说谎也不脸红。   “行了,这锅是新换的油,昨天的早就倒了,自己过来闻嘛。”   郑桑野看虞乘那期盼跃跃欲试的眼神,绕过去看了一眼,倒确实比以前干净点。   “装两个。”   老头又傲娇地哼了一声,“要辣椒面不要?”   “不要。”   吃上土豆饼,虞乘总算是开心了,跟在郑桑野身后,一路走一路吃得认真。   郑桑野真是觉得虞乘太干净单纯,过于不谙世事。   有人为他抵挡了外界的人间险恶,他在家人创造的美好世界里被保护着长大,导致他连被人坑骗伤害了,也只是在想别人为什么要骗他,他甚至无法站在坏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他只是疑惑为什么,因为他不会这样去骗人,所以他震惊于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他也没有想着去把钱追回来,他的倾诉中只是充满了疑惑和委屈。   像现在,吃个饼都像解锁了新体验一样,满脸的傻兮兮高兴样。   郑桑野真喜欢他这双眼睛,还和小时候一样那么清澈那么明亮,像纯净无瑕的天使。   “我哥哥,也、也总给我买、我想、想吃的。”   “你哥哥?”   郑桑野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这还是第一次听虞乘提起他有哥哥,原来虞乘还有个哥哥。   虞乘点头,言语中都是崇拜:“嗯,我哥哥很、很优秀,很厉、厉害的!”   郑桑野偏过头,虽然知道那是虞乘哥哥的身份,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那我给你买吃的,你也是把我当哥哥吗?”   虞乘又摇头:“不、桑野哥哥还是、还是朋友。”   “但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虞乘咬了一半饼叼在嘴里,迷愣愣地看着他:“……啊?”? 想做男朋友[P]、我就是喜欢看你,老是感觉看不够   虞乘想起来之前在海边电话亭里躲雨那个夜晚, 郑桑野现在的眼神和那时无二,甚至更炙热些。   可是他没想好,之前郑桑野说要追他, 他犹豫着没给出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该和郑桑野往哪个方向发展才是正确的。   他没有想过要喜欢男生,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想做你男朋友。”   郑桑野果然说了那句话, 虞乘脸登时染上一片酡红。   “虞乘。”郑桑野从认识他之后, 就很少会这样叫他,总是含笑地调戏叫他小乖,虞小乖,逗他的时候叫他小乖乖。   “我之前问你能不能接受男生,是想问你对同性会不会产生排斥,你当时没有表现出厌恶, 所以我和你说我要追你了。”   “我对你从来就不是对弟弟对朋友的心情, 这半个月我都在等你适应这种关系的有可能转变情况, 可能时间有点短,但我等不了了。”   虞乘还不明白他说的等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郑桑野就朝他倾靠过来更近一步。   夜色暗, 小巷无灯, 只有远处拐角有个自售的成人用品店灯牌格外炽亮,稍稍给予了些微弱光亮,郑桑野背对着那抹浅淡亮色, 轮廓影绰,致使听觉就格外敏锐, 也能听出郑桑野话语里的认真。   “虞乘,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是想要保护你疼爱你,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想和你拥抱接吻,想每天起床第一眼就能看到你的那种喜欢。”   虞乘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看向他身后,郑桑野也回过头去看,那家成人用品店的灯牌上广告的男女格外开放,但是灯牌好像是出现了故障,长闪后又灭,灭了后又长闪亮起。   郑桑野按住眉心,歪过身躯挡住虞乘的视线不让他再看。   心里又懊恼怎么选在这种破地方表白,看到虞乘来找他,真是高兴得一时脑抽了。   他很久之前就幻想过无数次和虞乘表白的场景,当时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虞乘,但已经开始臆想无数遍,每一次都很浪漫,结果却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郑桑野顿了顿,“算了,下次再说。”   虞乘从那块灯牌上收回目光,悄然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郑桑野,能感受到郑桑野对他的不同,但他一时说不出同意,也一样说不出拒绝。   其实他心里有点儿高兴,但这点喜悦又不足以让他此刻就应承什么,他很喜欢和郑桑野待在一起,因为郑桑野是他在外面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但到现在为止他没有确定自己对郑桑野是什么感觉,他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哪种感觉才是正确的。   有些模糊,期待,也不安。   郑桑野故作轻松地笑着:“下次挑个环境好点的地方,现在再说下去,怕把你吓跑,毕竟你胆子这么小。”   其实他更怕被拒绝,虞乘短暂的沉默让他忐忑,但他只敢在心里头这么想。   闻言,也没那么胆小……虞乘在心里反驳。   郑桑野牵着他上楼,让他小心台阶。   “你现在不用给我答案,虞小乖,你也不用怕我。”郑桑野边上楼边说,“等你十八岁我会跟你要答案的,但在这段时间里,我要开始追你了,你可以先做好准备。”   “……”   虞乘突然想起之前去吃饭,郑桑野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谈恋爱,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认识多久,也就才认识了一个星期不到,郑桑野就已经喜欢他了吗?   虞乘低头咬着土豆饼,难不成郑桑野对他一见钟情?   旧居楼没有电梯,上楼的楼道都狭窄的只能容一个人上行,感应灯得跺脚才能亮,墙面上贴满了各种让他瞳孔震惊的小广告,这样的环境难免令人感到对未知的恐惧,虞乘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郑桑野拉着他的手力时重时轻,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掌心温度,那股温热令人踏实,虞乘又不那么害怕了。   “桑野哥哥。”他轻轻唤了一声,嗓音里都透着乖巧。   “嗯?”   “只有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住吗?”   其实他还想问,自己一个人住的话,这样的地方晚上回家会害怕吗,但看起来郑桑野好像什么都不怕,去质问故意坑骗人的理发店老板也很气场强势。   “不是,和我妈住,我妈上班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郑慧基本都是在福利院住的多,他回来要是看到郑慧不在,就会去福利院帮忙,今天也是刚从福利院回来就遇到了虞乘。   屋子比虞乘想象的要大些,看上楼的楼道那么窄,他以为房子应该也很小,但是屋内还是挺宽敞的三居室,环境干净也很温馨,家具齐全处处都充斥着生活气息。   虞乘没想到外头是那样脏乱的环境,郑桑野的家里却这么干净清爽。   “进来吧,不用换鞋我家没那么讲究。”   “……哦。”   虞乘还在打量着屋子,郑桑野看他唇瓣沾了土豆饼的油,饱满润亮有些诱人,他伸手去擦掉了一下,指肚抹过他的唇腹,若有似无地按了一下。   虞乘感觉到了,低下头齿间咬住下唇,局促地站着,不敢动也不敢坐。   “没吃饱吧,给你做碗面?”   “你会、会吗?”   郑桑野拉着他进了客厅,“养你的话,不会也得会。”   虞乘羞涩挠着下巴,听着厨房的动静,按捺不住新奇看着这间屋子与自己家完全不同的摆设家具。   两人各一晚鸡蛋面,虞乘没想到郑桑野还有这样的手艺,味道很不错,刚吃完他就已经期待起郑桑野说的蛋炒饭了,说不定味道也很好。   时间渐晚,已经过了十点,公交车都晚趟了,所以虞乘只能留下来住。   两人自然而然睡到了郑桑野的房间,小房间面积只有他家里的换衣间大,衣柜书桌一张床,一些运动器材和各种游戏设备,门后的箱子里还有好多款老旧键盘,看得出来郑桑野很喜欢打游戏了。   郑桑野给虞乘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让他去洗澡。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郑桑野坐立不安,靠回沙发上时不小心压到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他伤口不严重,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这几天又在福利院帮忙给孩子们搭了个滑滑梯,做了点重活伤口应该是又裂开了。   他都没敢让郑慧知道自己受伤了,怕郑慧担心,他摸着肩膀,听到浴室停下的水声,赶忙就脱了衣服。   虞乘出来的时候看到郑桑野在擦药,但是在后肩的位置,他反手反脚的看起来操作得艰难。   “桑野哥哥。”虞乘踩着拖鞋跑过去,“你的伤、你的伤怎么还、还是这样。”   看起来完全没有好转Hela,虞乘坐到他身侧,细小伤口中有道最深的伤痕,而且伤口上还有凝起来的血珠,有些可怖。   虞乘有些急:“你、你,你不是回、回家养伤的、的吗?”   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有好转。   郑桑野背着他的嘴角微弯,又疼得吸了口气,“我妈不在家,只有我自己,有时候我自己也忘了上药,睡觉的时候挣到,可能结痂的地方又挣开了。”   虞乘越听眉头皱的越深,郑桑野是为他受的伤,他心里头本就愧疚,听到郑桑野这么说,他更是揪紧了心,越发觉得对不起郑桑野了。   “桑野哥哥,”虞乘声音低轻,“对不起……”   郑桑野肩往后靠,手掌搂了他后脑勺一把,“虞小乖,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道歉,不过……”   他转过去面对虞乘,笑得散漫痞坏:“伤在我身上你哭成这样,你这是心疼我啊?”   虞乘垂眼去看他肩上的伤,如果这种情绪是心疼的话,那就算是吧。   他拿起桌上的棉签,“我、我帮你。”   郑桑野转了回去,虞乘给他擦的很小心,又不敢用力,所以这个过程极慢。   郑桑野从小就常受伤,打架闹事斗殴,这点伤疼对他来说只是挠痒,十六岁以前他身上就没有超过三个月身上干干净净的时候,大伤小伤总有一样,后来进了职业战队,才稍微走上了正规。   但当虞乘又将棉签按上去之后,郑桑野却又疼得直哼声。   “很、很疼、疼吗,我轻、轻轻的。”   郑桑野眼底闪过狡黠:“你吹吹我就不疼了。”   虞乘真乖乖凑过去吹了吹,玻璃窗上倒映着郑桑野满脸的得逞笑意。   两人挤了一张床,郑桑野肩上有伤只能侧着睡,说是睡,其实是盯着虞乘看。   虞乘一直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灼热,执着,烧得他细胞神经都躁动,根本没法入睡。   他睁开眼,耳尖红透:“桑野哥哥,你、你不要盯、盯着我看,快、快睡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虞乘偏过头来,“你每次、每次看我,我都知道。”   郑桑野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从第一次在训练室门口遇见时他就发现了,就好像完全锁定了他,他一定逃不了。   一开始他恐惧这样的目光,可渐渐地恐惧不再,倒是羞涩更甚。   “抱歉,因为你长得太好看,我忍不住。”   这十年里,他幻想过无数次虞乘长大后的模样,所以如今人在眼前,他就是怎么都看不够。   “我就是喜欢看你,老是感觉看不够,老在想遇见虞小乖我好幸运。”   在床上夸别人长得好看,多少有点耍流氓的意思。   “桑野哥哥!”虞乘羞臊地哀怨一声,不好意思直面对方的目光,只好翻过身去背对着躲藏。   郑桑野低笑着往虞乘身边凑了些,虞乘又往里挪,这么来回几次,虞乘被挤进最里的位置,额头贴着墙退无可退,而郑桑野胸口就贴在他背上,夏天两人衣服单薄,掩盖不住肌肤的滚烫。   虞乘脸往里埋,闷闷的声音里充斥着羞涩和紧张:“……桑野哥哥,你,你”? 疼的快死了、虞乘,以后来我身边做小孩儿吧   你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 倒是逗得郑桑野连声低笑。   身后的人动了动,虞乘暗自揪紧了被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 既不排斥和郑桑野睡一张床, 却又害怕郑桑野距离他太近,虽然心底也知道, 郑桑野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耳廓喷洒过一缕温热的呼吸, 虞乘身体僵直,露在被子外的脚趾都蜷在一起,郑桑野看他连脚都在诉说着恐惧的模样就不免好笑。   结果最后,郑桑野也只是在他耳边,温柔轻语了句:“晚安,乖乖。”   虞乘一怔, 缓缓睁开眼睛, 而郑桑野也已经退了回去, 两人中间空出位置,直到睡着前, 虞乘也没感觉到郑桑野再靠近。   可他也睡不安稳, 他一向认床。   郑桑野也没能睡着, 鬼知道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了多久的双人动作片,身边人的呼吸轻浅绵长,他心里就越躁动轻浮。   更折磨的是虞乘自己滚到了他怀里, 趴在他肩窝里黏腻的嘤咛,温热的呼吸喷在他下巴上。   郑桑野顺势把人搂到怀里, 这一夜心满意足了。   虞乘醒来发现自己在郑桑野怀里, 郑桑野鼻尖几乎快要碰到他的唇瓣, 他动时唇珠似乎碰到了郑桑野的鼻尖, 而郑桑野也醒了。   对视很尴尬,虞乘觉得。   但郑桑野迷糊片刻就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带着未散的睡意,低沉而魅惑:“小乖,你好像亲到我了。”   虞乘:“……没有!”   虞乘忙翻过身去,一直捂着的脸颊压得一面泛红,郑桑野捏了捏他耳朵,“害羞啊?该害羞的是我吧,是你来亲我,占了便宜还不承认。”   “不、不是!”虞乘瓮声瓮气的,“是、是压的、脸红。”   虞乘感觉到刚才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顶着他,他撤退不及抬头就碰到了,而且他也有同样反应,所以感觉十分尴尬。   听到郑桑野的低笑声,他拉着被子蒙过半个脑袋,实在不好意思让人瞧见。   被子扯开,郑桑野看到自己身下,先翻身下了床。   随后他又趴到床头,低声说:“虞小乖,其实按虚岁算你已经十八了吧,男生十几岁就有的正常反应,你干嘛那么害羞,还是,你从来没自己解决过?怎么忍的?”   虞乘逃避一样啊了几声,在被子里慌忙捂住耳朵。   作坏成功的某人轻啧了声,拿着纸巾放到床头方便他,“别弄被子上啊,我家没洗衣机,如果你乐意让我洗的话。”   “你你你走、走,别说了、不要、说了!”   郑桑野的笑声像是魔音,虞乘快要羞死了。   他隔着被子拍了下虞乘脑袋,“还早,再睡会儿。”   听到郑桑野脚步离开后,虞乘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但他回头时就看到郑桑野正环臂靠在门边扬着一脸戏谑的坏笑,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探头出去看。   对上他目光时,虞乘又赶紧拉起被子蒙住自己。   灰色被褥外那双白足露了出来,洁白与冷灰形成鲜明对比,那双踝骨纤细,脚掌一层淡淡红润,郑桑野眸心微微沉了沉,故意出声逗他:“脚露出来了。”   虞乘触电一样缩回被子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蜗牛拱起来。   郑桑野笑得胸腔都在抖:“乖乖,你好可爱。”   终于门口的笑声不再,虞乘才从被子里偷偷掀开个缝看,他躺到在床上,不好意思地夹紧了腿。   其实他很少有这种反应强烈的时候,在家里也是洗个澡就下去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隐隐就燥热难耐,特别是想到郑桑野,又想起昨晚上给他擦药时的场景,郑桑野的腹肌腰线,宽肩窄腰,看起来紧实有力的臂膀……   乱七八糟的画面一帧帧浮到脑海,怎么都散不去。   郑桑野也没好到哪去,凉水不敢碰到肩上的伤口,冲着腰腹的水珠往下淋,照样昂扬。   两人磨磨蹭蹭一早上,九点半醒,十一点半才在家里又见着面。   虞乘很臊,因为早上的事情看郑桑野的眼神总是时不时闪躲,直到郑桑野提出要给他做饭吃。   考虑到郑桑野肩上的伤,他忙道:“不、不用了,要不、要不我们出去、出去吃。”   “今天,37度,这个点了,出去一趟我这伤口还能要吗?”   在家里待着都能汗流浃背,更别说出去外头走一趟了。   郑桑野揉了他脑袋一把,“坐着,我去给你做。”   但虞乘很快就跟上了他,“要、要不,我、我做。”   郑桑野受伤后,他也就只为郑桑野上过一次药,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过,既然是过来探望,那也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郑桑野手上动作没停,“不用。”   “桑野哥哥,我可、可以!”虞乘走到他身边,“你、别再、弄、弄到伤口了。”   他真担心郑桑野反反复复这样,伤口一直不好。   “弄到了,你再帮我擦药。”   虞乘嗔怪地瞪着他,郑桑野赖皮脸似的:“你吹吹我就不疼了,你比药都好使。”   虞乘抿唇羞赫别过头,玩着桌上的葱叶。   “做过饭吗?”   “没、没有。”他从来没下过厨,“都是、都是祝姨和、和妈妈做。”   就算他们都不在,也还有哥哥,反正轮不到他下厨房。   “那知道这个是什么吗?”郑桑野拿起根葱问。   “葱。”   郑桑野又指着一旁的粗,“这个呢?”   上面没有字,虞乘看着黑乎乎的,“酱油!”   “那是醋。”   虞乘:“……”   “五谷不分也是种幸福,证明你家人把你照顾的很好,让你能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郑桑野:“挺好的,我还……”   他笑了下又没再说。   从小见过太多福利院里有缺陷的孩子,所以小时候第一次遇见虞乘的时候,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当时还以为虞乘是走丢了,想着父母要是找不到该多着急。   后来发现他是个结巴,说话大舌头,问他父母叫什么名字也说不清楚,就知道哭,有人诱哄他跟着走,这个小傻瓜就当真跟着人走了,他好不容易把人给抢回来,又怕这个奶乎乎的小哭包再被坏人拐,在那里陪他玩了一下午。   再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   见过太多被遗弃的孩子,对于他来说,有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就是最幸运的事,有对疼爱自己的父母,那更是万幸。   幸好,那个哭起来得哄好半天的小哭包看起来过的很幸福,是被疼爱着长大的。   虞乘从郑桑野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感慨,他误以为那是羡慕。   因为他昨天发现郑桑野家里挂了很多孩子的照片,只有两个孩子的格外多,其中包括郑桑野,其他的都是一人一张或者合照,但这些照片里只出现过同一个女人的身影,从未出现过男人。   他猜想郑桑野可能是单亲家庭,郑桑野的妈妈还可能是个幼儿园老师,所以郑桑野从小就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别人,和他不一样。   “还是、要长、长大的。”   郑桑野揉了揉他的发,笑说:“长大有什么好的,这样就挺好。”   默了会儿,郑桑野又突然道:“商量个事啊虞小乖。”   虞乘张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嗯,什么、事?”   郑桑野手臂撑到厨台边,将虞乘完全圈住,他笑容散漫语气却真挚:“以后来我身边做小孩儿吧,行吗?”   他说的直白,虞乘听得懂,他转过身去,心里热烘烘的脸蛋也隐隐发烫。   也是因为听得懂,很快他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的声音,指尖都在发麻。   他害羞得快把脑袋埋下去,郑桑野不逗他了,边弄着边教他:“这个要扒了一层葱叶,洗干净之后再切。”   看他特别好奇往这看,郑桑野又像当时教他打游戏那样,把着他的手带着他切菜。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变得笨拙又暧昧起来,可是谁也没有嫌麻烦,做得细致又缓慢,水滚了又滚,虞乘才回过神来。   “桑野哥哥,水、水开了。”   他退不开身后人的怀抱,心底也不是那么想推开。   郑桑野侧身过去时唇瓣从他耳边擦过,虞乘缩了缩肩膀,可郑桑野面色淡然地像是无事发生去拿面,那个温热的触碰好像是错觉,他没忍住轻轻抖了抖。   虞乘跑出了厨房,沉浸在耳尖那个温热的短短一触。   吃面的时候,郑桑野说希望他学会做面,这样即便以后虞乘的家人没在身边,亦或是自己没在他身边时,他也能勉强照顾自己。   可惜他只是口头教学,虞乘的心思又总往他身上飘忽,到底是没学会。   小少爷就不该做这些,郑桑野说。   他语气谈不上阴阳怪气,倒更像是感慨一些。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虞乘坐在餐厅里愣愣回神,手指抠着掌心,“不该做、什么?”   “有人自己说、说的,不也没、没做到吗。”   “自己也做、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管别、别人该、该做什么,不该、不该做什么。”   他大概是心情不好,说话也呛人。   郑桑野背对着他,筷子搅着锅里的面,轻轻弯了弯唇。   那个逗几下就害羞的要命的虞乘,原来也会有说话这么呛的时候,看来和虞岸大概是吵架了。   但他卑劣地感觉到了愉悦。   两碗面,谁都没吃完,像是走个过场。   虞乘把药给他,盯着他把药吃完。   “我走了。”   郑桑野叫住他,手捂着胃,笑得有些死皮赖脸:“领队,好歹扶我一把呗。”   那一瞬间虞乘好像看到了当初的郑桑野,也是这样的姿态语调逗弄他。   虞乘过去扶起他,两人挨得不算近,刻意疏远的距离,十分别扭。   “领队,和你商量件事。”   虞乘瞥他一眼,淡淡嗯了声。   郑桑野浅笑道:“担任领队的同时,下来也辛苦做一下一队的陪练吧。”   “嗯?”虞乘茫然地看着他。   “一队陈固于一套训练方式太久了,面对已经熟知的老对手们,输一场赢一场成了固定模式,胜负欲可见减弱,但职业战队最忌的就是失去胜负欲,他们把胜负欲减弱归于瓶颈期的借口,实际不是无法突破,只是大家都在这样水平线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竞争心。”   虞乘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所以郑桑野是想让他去刺激一队这群队员吗,像那天的PK一样,可他又不是专业的。   而且他和一队成员的关系都已经恶劣到这样的程度了,确定一队的队员再被他刺激几次,还真的能继续相处吗?   这像是被他推入更艰难的境地的做法,把他当工具人使呢。   “这也是教练的意思。”   郑桑野没瞒他,卜森和他讨论过,原本定在下周周会上提议,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   如果虞乘不愿意,他们自然也不会强迫。   虞乘扶着他上了电梯,按下楼层后,才谦虚地说:“我的技、技术,一般。”   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做陪练恐怕勉强。   “你或许没有去了解过一队这几个人队员的历史联赛成绩,他们还很年轻,未来前途无限。”郑桑野轻笑,“你有些低看自己,领队。”   郑桑野倒是会说话,谁都夸了一遍。   “正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所以在你手下承受失败,才会更容易激起他们的胜负欲望。”   冠军杯后S3赛季继而开赛,之后PEC赛事接踵而至,海外战队实力不容小觑,国内的老牌战队,冠军每年换一捧,他们如果还是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明年初的春季赛还能不能打进PEC。   郑桑野又道:“你可以考虑考虑。”   虞乘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和GA的关系已经够恶劣了,那就恶人做到底好了。   回到宿舍,二月躺在床上不知道和哪个宝贝煲着电话粥,哼哼唧唧挺开心的模样,看到郑桑野本想打招呼的,结果看到他身边的虞乘,又躲闪着翻过身去。   “……”   虞乘感觉二月的态度变了,要是以前一定会先翻个白眼,现在却是害怕更多些。   虞乘自觉地没再往里走,他松开郑桑野,“你、休息吧。”   “嗯,辛苦。”郑桑野脸色痛苦地说,他按着肚子,脚步艰难背影坚强地往床边走去。   虞乘一直都肠胃不好,他知道胃不舒服时那种绞痛阵痛的感觉有多难受,看郑桑野佝偻着腰,又有些心生不忍。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郑桑野轻勾嘴角。   “我给、给你按一下。”   他在家胃不舒服的时候,都是祝姨和哥哥帮他揉的,确实会舒服很多。   郑桑野躺会床上,闭着眼的神色痛苦:“那就辛苦领队了。”   二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后头的动静,翻过身来:“队长,你怎么了?”   他急忙下床,“你不舒服啊,队长你哪儿难受啊?”   郑桑野眉头皱的更紧了,虞乘先道:“他胃、胃疼。”   “胃疼?”二月忍着身上的疼痛蹲下身,“那我给你揉揉。”   他伸手要去给郑桑野按,郑桑野手臂搭到眼前,藏掩着冷冷睨了他一眼。   二月还没明白郑桑野是个什么意思,就被从外头路过的小治给拽着往外走,“能下床了?能下床陪我去拿饮料。”   “我腿疼着呢。”   “你不是能下床了吗。”   小治拖着他往外走,还贴心地带上门。   二月莫名其妙的被推搡着走,叫叫咧咧的:“我疼成这样了,你拽我干嘛!你没看队长不舒服。”   “要不说你蠢呢,无脑莽夫。”   “说谁无脑呢,我担心队长怎么了?”   “用你担心,多管闲事。”   两人争执着声音渐远,虞乘蹲到床边,“要不然等、等二月来、来帮你吧。”   看二月那脸色,也不想看见他似的。   郑桑野翻过身蜷缩着,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   看他那副可怜样子,虞乘这还怎么走,伸手覆到他腹部轻轻揉着,学着祝姨的手法,郑桑野腹肌分明块垒坚硬,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上时温热相接,虞乘刻意别过眼。   “领队,你是在按摩吗?”   这力道跟撸猫似的,很像在摸他,摸他的腹肌,再来一会儿他得有反应了。   虞乘哦了声,手上加重了力道,他掌心下压,手指微微翘着些,指尖缀着粉色,郑桑野忍不住想着那双手摸在他肌肤上的触感。   陷入沉默,彼此却又心跳不算平稳,避开对视的刻意不知道是在尴尬还是掩藏什么。   虞乘只能专注手上,而郑桑野则假寐眯着眼,视线飘忽几次,悄然又大胆地再次落到虞乘身上。   他在数虞乘一共眨了多少次眼睛,转而又想他眼下挂着乌青是不是在这儿睡不惯,每一帧都当做是极珍贵的画面深藏于眼底刻入脑海记忆。   他曾经还数过虞乘有多少根睫毛,就在分开的前一晚,虞乘乖巧睡在他怀里,他抱着一刻也舍不得放。   这四年他几乎每个夜晚都能梦到虞乘,每次打完比赛,他都会去那条长凳上待上一夜,他渴望能见到虞乘一次,即便是远远一眼也好。   可是很奇怪,也许是天公不作美,也许是注定了他们有缘无分,也许是命运对他的惩罚,那么多年那么多次,那么多个夜晚,那么多个清晨,他一次都没再见过虞乘。   他在那条长凳上呆坐的每一夜,只盯着那个方向,可是一次都没让他见过。   偶尔遇到那扇窗开启时,他激动地站在栏杆边巴巴远望,每分每秒里都在祈祷,只看一眼都可以,如此也讨不到一次幸运。   一次都没有。   他在拼命努力,暗自贪婪想着希望虞乘再等等他,可惜,心心念念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却再也不会是他的了。   克制着的爱意终究还是敌不过如海浪汹涌的嫉妒酸楚,他只能用这样拙劣的小伎俩,贪婪地再靠近虞乘一些。   像曾经放飞的风筝突然回到了手边,可牵着风筝的人已经不再是他,他既无法忍受这只风筝在别人手里,却又无法把风筝抢回来握在自己手里。   偶尔压力迫顶时他也自暴自弃地想过,如果虞乘已经遇到新的人,那他就该放手,可真的看到虞乘在别人怀里了,他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甚至现在他想开口问虞乘一句你幸福吗,都无法张口。   虞乘看向他,“还、疼吗?”   郑桑野合上眼缝,偏过头去,气音强忍着:“疼。”   疼的快死了。   疼得每根神经细胞,每根骨骼都像遭遇了凌迟一样,像个疯子红了眼,内心压抑着无能为力的情绪在无声嘶吼,最终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乘去爱别人。   他真的快要痛死了。   他真的很想卑微地求求虞乘,不要喜欢别人。以前想求虞乘再等等他,现在想求虞乘别把爱给别人。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虞乘手上又卖力了些,可是无意看到郑桑野眼角滑过泪的时候,动作忽地僵住。   “这、这么疼、疼吗?”   虞乘从来没见郑桑野哭过,从来都没有,这让他很是震惊。   当初郑桑野即便是受伤见了血,不打麻药去缝针也不会喊声疼的人,他从没见郑桑野掉过一滴眼泪,他一直觉得郑桑野就像是不会哭的人,可现在就因为身体不舒服就痛苦成这样了吗。   “那那、我送你去、去医院。”   “不用,麻烦领队帮忙倒杯水吧。”   “哦,好。”虞乘不敢懈怠,只怕他真出事,忙就跑下楼去接水。   郑桑野翻身坐起,眼底泄出丝崩溃,他钻进浴室,打开花洒仰头由凉水冲刷。   再不冷静冷静,他就快彻底崩盘了。   虞乘再回来时,没见床上有人,只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   “郑桑——郑队,你还、还好吗,水。”   郑桑野曲着条腿坐在地上,凉水湿透了全身,身上的衣服坠落紧贴在肌肤上,那双眸猩红布满了痛色,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   “放在桌上就好,谢谢。”   虞乘听出其中的冷淡,眸色黯了黯,水杯放置到桌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深夜,二月鼾声如雷,郑桑野睁着眼,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几个小时,无睡意也不知在想什么。   身侧的手机亮起,一串没有存储的号码,刺眼又熟悉。   郑桑野微微锁眉,他还是等到了这个电话,意料之中却又厌恶至极,他还是按下了接听。   双方静谧,绵长的呼吸声作对峙。   直到那头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嗤,郑桑野神情隐隐浮现阴霾:“有话就说。”? 再贪婪一次、郑队,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哦   “看来你最近很忙,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电话呢。”   郑桑野牙关咬紧,下颚紧绷着,恼恨的情绪难以压抑。   虞岸听他冷沉的呼吸声, 却是愉悦笑了。   郑桑野眼前仿佛浮现着虞岸那张脸, 满脸的得意高傲,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他, 看他像落败失意的狗。   总是如此, 虞岸时不时就会来一通电话,有时带着警告的意味,有时是炫耀,有时又像是宣泄。   但他只能承受。   虞岸在等他电话,他又何尝不是。   虞乘的突然出现,扰乱了虞岸强制制造了四年的“平静”, 出乎郑桑野的意料。   但是他还未窃喜多久, 就看到了虞乘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将他的幻想无情打碎。   虞岸笑声渐歇,声音染上几分冷意:“你动摇了, 真是不坚定啊。”   郑桑野闭了闭眼, “你想说什么!”   他焦灼地抓着后颈, 因为无法不爱虞乘,所以他不可避免会动摇。   他藏不住汹涌的爱意,即便他忍了又忍。   装作不认识虞乘, 想把戏做全套,想让虞乘走, 那样他可以暂时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可他还是不舍, 他甚至连在虞乘熟睡时悄悄抱一抱都不敢。   他只放纵了自己一次, 就那一夜和虞乘同床共枕,他一夜未眠看了虞乘一整晚。   克制了四年,他只纵容了自己那一次,到如今想到那一晚虞乘梦呓中埋怨地喊了他名字,他总是愧疚又窃喜。   虞岸语调平缓自若,高脚杯里轻晃着葡萄酒液,“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的郑队。”   “我不喜欢违背自己承诺的人,这真的很不礼貌。”   他话语中威胁的意图太明显,郑桑野语气充斥着浓浓的无奈:“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虞岸手上动作停滞,暗红的酒液缓缓从杯沿内往下凝聚,他将酒杯放到桌上,收回桌上的腿,起身走到前方的墙柜前。   墙柜左侧摆置着一个青花瓷瓶,轻轻扭动后墙柜往两边自动拉开,展露出一张与墙柜大小完全合贴的拼图海报,是虞乘十八岁生日时他为虞乘拍摄的照片,也是他花了很长时间,一张一张拼接起来的。   虞岸扬起唇角,他非常满意这副作品,他喜欢虞乘对他笑的样子,所以家里的书房,公司的办公室,目光所及之处他都放置了虞乘的照片。   虞岸突然的沉默,让郑桑野也有些不耐。   “所以你应该明白怎么做,需要我重复吗?”   这句话四年前郑桑野就听过,他捏紧了手机,终究是要重蹈覆辙。   他沉下心绪,逐渐冷静下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让虞乘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有必要吗?”   郑桑野在试探,既然虞乘已经选择了他,虞岸又何必来多此一举,如果虞岸真的那么有把握的话。   但虞岸性情阴晴不定,满腹城府,他一时又拿不准。   虞岸愉悦道:“在失败者面前炫耀胜利,我一向享受这种感觉。”   虞岸就是如此无耻,也不会给他任何一丝可能,郑桑野再一次领教。   “郑队,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哦。”虞岸轻笑低语着,却又森冷残忍到极致,“否则我也爱莫能助咯。”   虞岸手指轻轻抚摸着拼图上虞乘的脸颊轮廓,笑容渐渐浮现冷色,自言自语道:“乖乖待在哥哥身边不好吗。”   总是让他这么苦恼,费尽心思。   -   郑桑野垂首坐在床边,冷月洒出一片孤寂银色,他赤脚转去阳台想抽根烟,刚捞出打火机想避着点微风,就看到隔壁坐在地上背靠阳台推门上的虞乘。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他怎么还坐在那里?   虞乘腿盘的有些麻,伸直后又懒倦往下落了些腰,他偏过头时轻轻眨了眨眼,很累的模样,却又显然没睡。   难道他失眠了吗?   郑桑野放轻了动作,身影隐没在角落里,凝望着那道消瘦的身影。   他应该没有资格伤害虞乘了吧,他们现如今最近的关系也只能是同事,再也无法跨越过这个界限。   可是,他还是想再贪婪一次。   所以他敲响了隔壁的门。   虞乘迷迷糊糊的,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幻听,侧着耳逐渐才听实。   他撑着艰难爬起,这个时候谁还来找他?   郑桑野眼睑有些红,眉头紧皱神色疲倦,他倚靠在墙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领队。”   “你怎、怎么了?”虞乘看他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你胃还、还是不、不舒服吗?”   郑桑野点头,虞乘还能听到隔壁二月传出来的呼噜声,可真是双重折磨了。   郑桑野还没张口说要借宿,虞乘就先给他让了路,垂下躲闪的眸子:“进、进来吧。”   他主动邀请绝不是因为郑桑野不在他就失眠,所以想让郑桑野来缓解一下他此刻的困顿,只是因为郑桑野是战队队员,而他身为战队领队,就必须要照顾好每一位队员。   就是这样,虞乘在心里反复和自己解释,连郑桑野说话也没听见。   “领队?”   “啊?”虞乘抬头看他,“怎么、怎么了?”   “我借宿的话,介意吗?”   虞乘摇头,避过他的视线,解释的语气有些刻意:“你是、是GA的一员,照顾你、你们,是我的工作、职责。”   郑桑野勾了勾唇:“谢谢领队。”   “你去、床上吧,我给你倒、倒水。”   郑桑野走到床边躺下,床褥平整没睡过,虞乘大概是洗完澡后就没上过床,这么长时间,他都是在宿舍里坐着?   不,应该也有躺着的时候,他看到床尾处有条夏天用的薄款毛巾被,揉得皱皱巴巴的。   记得上次二月他们来闹事,当时他进来时也看到了那条毛巾被被揉在角落,当时他没有注意,还以为是从床上掉下去的。   可现在看来,虞乘是认床?   但他在这里睡的那两晚,虞乘不是睡的挺好的吗。   虞乘很快倒了水来。   “很疼、疼的话,我送你去、去医院。”又怕被人误会什么似的,很快解释了句,“不能、不能影响你、你明天的训、训练进度。”   “没事,睡一觉就好,躺下来舒服多了。”郑桑野玩笑似的语气,“不过辛苦领队,今天晚上要和讨嫌的前男友挤一挤了。”   虞乘:“……”   郑桑野不提还好,提起来反而平添了几分尴尬。   虞乘去关了灯,郑桑野顺势闭上了眼,虞乘收起床尾的毛巾被,心情复杂地躺会了床上。   他不能继续躺在地上,也不能让郑桑野发现,他们分手后这些年,他的状态有多差,在前任面前没有人会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往往这种胜负欲也总是莫名的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虞乘也不例外。   但他的矜持并没有维持多久,睡前总想着郑桑野就在身边,反而最快睡着,滚到郑桑野怀里都不自知。   郑桑野没睡,就着把人揽到了怀里,就这一次了,最后一次。   他试探着,在虞乘额间轻轻落了个吻。   ……   虞乘一直睡到十点半才醒,耳边听到心脏平稳跳动的声音,侧过头看到郑桑野放大的脸,忙爬了起来。   他怎么滚到郑桑野怀里去了!   他动作太大,郑桑野也被他给弄醒了,看到郑桑野手臂上的红印子,虞乘真是恨不得去把那些痕迹抹平。   但郑桑野未察觉一般,翻身下床道了声谢,穿上鞋就走了。   虞乘站在洗漱台前,牙刷用着劲儿,牙龈都刷出血了发觉疼才将嘴里的牙膏吐出来。   他越想越懊恼,真讨厌自己这不争气的模样,明明吃药都治不好的失眠,怎么一挨到郑桑野身边,就自动治愈了,连噩梦都没做。   周一的早会一队全队迟到,雷州光是这件事就训了半小时,之后又因为上周的斗殴事件逐个破口大骂,却没人真仔细听在耳里,无精打采的无人在意。   卜森朝雷州示意,雷州才收了声,直到卜森将虞乘要兼任一队陪练的决定传达,才有了那么点波澜。   拉莫嗤了声:“不会吧,咱们是专业的职业战队,要不要搞这种没水准的操作?”   是不是太给虞乘脸了,关系户也不至于把身份摆到这种层面上来吧。   陪练的最低标准也得是能达到二队的技术水准,那才有资格做一队的陪练。   虞乘是赢了他们没错,但也就赢了那么几局完全算不上正规的PK,但是不代表他真的就达到了职业水平,就因为几场比赛让虞乘来做陪练,这不是闹呢吗?   “电子竞技,谁强谁上。”卜森冷淡地扫视了一眼,“如果你们连业余的领队都打不过,还待在一队里占着首发队员的位置干什么?趁早下去换更有实力的人上来。”   “但就赢了几局PK就直接让他干陪练,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你见过他打游戏吗,我们PK那天教练你都不在,贸然就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也太不负责任了?”   面对队员们的质疑,虞乘率先开了口:“可以再、PK。”   他不保证自己每一局都会赢,但他定然会每一局都尽全力,而且经过这些天对一队这几个队员的观察,抓他们的弱点其实太简单了。   众人神色各异,都心想虞乘还真就傲起来了。   卜森乐见其成,他也就是听郑桑野那么一说,也没有真的看过虞乘打游戏,他做这个决定是凭着对郑桑野的熟悉和信任。   “行,那就再打一局。”卜森道。   一群人转回训练室,这次PK方式由卜森来定,虞乘认真听着,乖巧点头,“明、明白了。”   其实PK方式相差不大,只是要求相对虞乘来说更高了一些。   小治在郑桑野身边,小声问:“队长,你胃疼没事了吧?”   郑桑野视线盯着虞乘,“嗯”了声。   “那你觉得领队还会赢吗?”   “能保持之前的水准的话,应该会。”   毕竟虞乘不像他们每天都会训练,而且上次二月他们吃了轻敌的亏,这次一定会全力以赴。   虞乘状态要比之前还要好些,可能是因为昨晚上睡了个好觉,他精神还不错。   每人走了三轮,卜森一直都是沉默看着,不曾点评和指导过一句   “可惜了。”卜森低声遗憾地说了句,“虞乘要是没有口吃这个毛病,好好打磨打磨说不定还真能上场试试,但现在年纪也晚了。”   这次包括小治在内,一共打了十二局,虞乘其中有输有赢,但是越打越顺,反观一队这几人,有些人因为被情绪影响,好几次都错失了最佳的反杀机会,有些勉强能打个平手,   “还用我说什么吗?什么结果你们心知肚明了吧。”卜森脸上满是嘲讽,“你们也就在斗嘴这方面强,游戏打不过,拳头也硬不过别人,我要是你们都得把脑袋缩脖子里头,一群废物。”   虞乘很会掐时间插话:“不服,可以继、继续哦。”   “……”   几人脸色变幻,很是难看。   卜森扫视一眼,冷哼了声,看向虞乘时脸上又挂上了和蔼的笑容:“虞乘,那接下来一个月就辛苦你了。”   虞乘颔了颔首,卜森又说:“这群废物一个月之内要是还是现在的水平,下个月冠军杯,GA直接换首发,提二队上。”   虽然他们平时除了训练比赛,都不怎么听卜森的话,但是在首发队员安排这方面,卜森还是具有完全话语权的。   几人脸色从轻慢转而深沉严肃,当虞乘回视他们时,又一个个仓惶转移视线。   恢复正常训练,虞乘提醒他们开直播间,阿淮今天却磨磨蹭蹭地没有动作。   虞乘过去提醒了他直播时长,周末两天都没有直播,他们每个人都堆了十几个小时,往后训练任务加重,恐怕就没这么多时间了。   “知道了。”阿淮语气里隐约不耐,却又不得不屈服的别扭,“等下就开。”   “怕叫粉、粉丝爸爸吗?”虞乘站在他身侧问。   阿淮诧异抬头,又暗暗骂了声,虞乘怎么知道的。   那天虞乘听到了阿淮和直播间粉丝们的赌约,而且其他人的直播间里也已经早就刷起来了。   “愿赌、服输,叫吧,别让粉、粉丝失望。”   “你,”   虞乘转身回了自己位置,仿佛就是顺带的工作提醒,阿淮一时语塞,他以为虞乘肯定会等着看笑话,可对方脸色淡然到根本毫不在意。   【还真待下来了,这新领队够耐的啊。】   【儿砸,叫你爹之前,先告诉你爹你那脸上咋了,为啥青一块紫一块的?】   【二月也顶着俩熊猫眼,你俩不会又打架了吧。】   【今天GA都怪怪的,都没以前那么欢乐了,是我的错觉吗?】   【传下去,GA内斗严重,队员不睦,内部关系破裂】   “……”   要照平时,都争先恐后地开始辩解谁赢了,谁是手下败将,但这会儿谁都没好意思吭声,自然而然的无视。   二月和拉莫转头就眼巴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边怂恿着阿淮:“叫吧。”   “操……”   “玩不起是吧,诶直播间的听见没,阿淮玩不起。”   阿淮被激着对着直播间就叫了一声,身旁两人最爱占便宜,替直播间应了下来。   二月:“好大儿,叫的真甜。”   拉莫:“再叫一声给爹听听。”   ……   虞乘只有在自由训练的时候才起到作用,二队听闻了卜森那天在一队成员们面前说的话,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要往上走,一队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危机。   最先找来的是二月,平时虞乘不会主动找他们训练,他有其他工作要做,而且队员们自由训练都有自己的训练安排,这段时间是自由的。   二月顶着乌青的眼,来时趾高气扬的,看着虞乘时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微微一抖,平时的大嗓门都不自觉地低了几个分贝。   “领队,陪我练会儿?”   略显挑衅的眼神里显然是在说:来挨打!   虞乘收起桌上的报表,虽然不知道一直输的人怎么会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自信,但虞乘还是温声应了声“好”。   卜森私下和虞乘说过,让他平时也言语刺激,就像平时二月他们对他那样,可虞乘说不出那样的话,不过他的沉默平静似乎比嘲讽来得更有效。   二月赢的那局虞乘脸色平淡,还会温温软软地说:恭喜、加油、很棒。   二月输的那局虞乘脸色依然没有变化,照样温柔轻淡地鼓励,不见骄也不见躁。   别人气瞪着他时,他也是眨巴扑闪着眼睛,满眼无辜茫然,到把人气得牙痒痒。   虞乘那晚和虞岸不欢而散,可第二天还是给虞岸打了电话道歉,但他坚定自己不回家,而这次虞岸没有强迫,反而同意了他留在GA。   虞岸只有一个要求,队里放假他必须回家,虞乘答应了。   他们的关系恢复如往,虞岸依然会每天打来电话,得空时虞乘会和他聊上一两个小时,不得空时草草几句,但每天都会彼此问候。   郑桑野总能看到虞乘抱着手机打字,他偷看过几次,虞乘的聊天框总是停留在虞岸那里最多。   但凡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他都不会感到这样的溃败。   不知道他们到底每天都在说什么,为什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虞乘总是毫无保留地向虞岸表达他的心情烦恼和每天战队中遇到的小趣事。   他每天像个不敢见光的老鼠一样在阳台偷听虞乘打电话,听着虞乘和别人撒娇,分享日常,他沉默着,看虞乘被爱,看虞乘爱别人。   每次情绪濒临崩溃时,他就会狠狠吸一大口烟,呛进喉咙和呼吸管道,肺腑辛辣刺痛的时候,能有效减轻心脏的疼痛。   他醋意滔天,被嫉妒折磨到快要发疯,可他一丝都不敢表露。   面上他与虞乘是关系远疏维持得正好的同事,曾经的事谁也不再提仿佛默契遗忘。私下他日夜兵荒马乱痛苦难捱,只有在虞乘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向虞乘的眼里才会藏掩不住情绪。   但这一切天知地知他知,虞乘永远不知。   -   经过一个月高强度加训,已经临近冠军杯开赛。   虞乘做陪练的方法果然有效,虞乘和他们之间关系虽然并未亲近,但也不像以往那样紧张,如今没人会再嘲笑为难虞乘,最多就是哪天真打赢了虞乘,放几句得意的狠话。   在参加比赛前,战队打算组织一次团建活动。   从之前连续放了两天假期后,接下来封闭式训练的一整个月都没有放过一天假,连续的高强度运转精神紧绷,也无益于接下来的比赛,所以在比赛前一周,准备组织一场三天两夜的团建活动,让队员们好好放松放松。   虞乘参与开了小会,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初丹在安排,如今虞乘是战队领队,自然由他组织。   雷州道:“虞乘,你先看看哪些活动适合战队的时间安排,三天两夜能回程就行,时间短了不尽兴,长了他们心野,这个经费由战队负责,预算按照往年的来就是。”   “哦,好、好的。”   虞乘下来就去问了初丹,以往他们都是去哪儿玩,然而虞乘能想到的他们都已经去过了。   山间露营,山庄度假,野外烧烤,桑拿SAP,有点意思的都已经玩了个遍。   虞乘翻了一整天的团建攻略,晚上正巧看到小姨在社交软件发布了一条动态,他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午饭后,一队训练室。   二月呛了一口水,他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虞乘:“三天两夜豪华游艇趴?!”   “就我们这抠抠搜搜的经费预算???”   真的假的!   他们这辈子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话虽是如此,可二月眼睛已经燃起了兴奋期冀的光芒,“真的?”   “嗯。”虞乘道,“我已经、已经安排好了。”   “操!”二月激动从椅子上跳起来,隔着电脑和对面的小治击了个掌,“虞——领队,你可别唬我们啊!”   虞乘摇头:“不会。”   二月拽着身边的阿淮叽叽喳喳个没完,拉莫家条件不错,倒没那么新奇,但是自从脱离家里独自闯荡后,也是很多年没享受过了,也不免高兴。   “有太子爷在就是好啊,以前咱们哪儿有这待遇。”   几人朝虞乘竖起拇指,难得有一次真心实意的吹捧:“多谢太子爷。”   虞乘听得出他们话里没恶意,抿唇笑了笑。   郑桑野脸色冷淡,似乎兴致不高,   他想虞乘这样安排,以俱乐部拨给战队那点儿经费肯定是不够的,那他应该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   虞岸应该知道,也或许,就是虞岸安排的。   “你不、不去?”   郑桑野:“嗯。”   虞乘语气一急:“可、可这是教练和、和雷经理为、为你们准备的,就是为了、为了让你们可以在赛、赛前放松一、一下。”   郑桑野:“我会和他们说。”   虞乘一急脸色就变得像是委屈的神情,“你为、为什么不、不去?”   难道因为是他安排的?   这次总是不配合他工作对他排外的几个队员都兴致勃勃,怎么又变成郑桑野不乐意了。   “我有约。”   “什么、约!”   “私人事情,领队就别问了吧。”郑桑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烟盒,轻笑着,“很重要,推不开,祝你们玩的愉快。”? 虞乘掉海了、他是不是就是你十八岁时候谈的那个对象   私人事情, 他有什么私人事情连战队的团建活动都不参与?   “可你、你不去,还算、算什么团建?”   郑桑野可是队长,连队长都不去, 这个队伍就像失去了主心骨, 恐怕其他成员也都没了一半的兴趣。   “一队那边你放心,不用担心他们不参与。”   郑桑野没有再和他多说, 先回了宿舍。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 既彼此心知肚明的选择陌路,又因工作不得不每日在一起相处,可是这段关系注定无法往好的方向发展。   虞乘心中有怨气,却又要维持着仅存的骄傲在郑桑野面前故作云淡风轻。   郑桑野面上漠然心中压抑,和虞乘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这样岌岌可危的关系像一条陈旧缠绕的麻绳,已经断裂糟融到只剩一根丝线勉强牵扯, 可很显然已经摇摇欲坠, 或许哪日风再大些, 就彻底断了。   …   一队空出三天假期,二月见郑桑野老早就起来收拾衣服, 还以为他改变主意了。   “队长,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了吗?”   “不去。”   二月失望地躺回床上, “去呗,肯定很好玩儿。”   “不过队长,你要去干嘛?”二月试探问, “回家吗?”   郑桑野嗯了声。   二月讪讪捏了下鼻子没再言语,他们不常见郑桑野回家, 过年过节郑桑野常在基地待着, 有时候会出去待一两天就回来, 所以他们一直猜测郑桑野可能是和家里不和, 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但郑桑野从来不提他们也不敢问。   虞乘老早就起床联系了车子,上楼时遇到了郑桑野。   郑桑野换了一套休闲装,身上背着一个斜挎包,外套拉链拉到最高,白色鸭舌帽檐压得低,在电梯擦肩而过时眼也没抬,虞乘在电梯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但郑桑野却也只是按了楼层后侧身靠着电梯。   虞乘欲说什么,可电梯门关的太快,大概是郑桑野进去后就按了关门键,他又忍住了。   郑桑野不可能没看见他的,只是选择性无视罢了。   电梯门最后关上时,郑桑野侧了侧首,可惜一眼都没瞧见。   一群人在九点出发,九点半到达了登船港口,海面停立的大型豪华游艇上,何玥朝他们招了招手。   二月张着嘴瞪大了眼睛,拉莫帮他合上下巴:“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见过?”二月神情激动,抬起的手微微颤抖,“我还真没见过世面,这得得得多少钱?”   “估计不下四千万吧。”拉莫拍了下他,跟了上去。   二月唇瓣颤抖着:“四四四千千万万?”   他为当初觉得虞乘装逼的想法深感抱歉,原来人家不是装逼,人家是真牛逼。   郑桑野赶到了医院,庄蓉带着美宣在医院门口,看到郑桑野时,美宣挣开庄蓉的手,朝郑桑野跑了过去。   “美宣,跑慢点儿,会摔倒的!”庄蓉急得喊道。   郑桑野也怕她摔了,忙过去把她接住,轻轻就举了起来。   他故作严厉:“不许这样跑,摔到伤口怎么办?”   美宣抱着他蹭了蹭,眼角弯着唔唔了几声。   “哎呀这丫头,知道你有空来陪她做检查,高兴的不得了。”庄蓉边念叨边笑着说,“看看她这么黏你,你要是想把她……恐怕难呢。”   郑桑野揉着小丫头的头发,他连自己以后的归宿都未知,怎么带呢。   现在他只想治好美宣,让她健康长大。   庄蓉轻轻叹息了声:“走吧,你们这次放几天,不是要比赛了吗,怎么还放假了呢。”   “嗯,快了,两三天。”   两人一道转进了医院。   复查的过程并不繁琐,美宣的情况要比一开始好很多,她已经做了三次手术了,按照现在的愈合程度,再做两次手术就可以恢复正常。   这是个好消息。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郑桑野递了张卡给庄蓉。   “你上次转给我的钱没用完呢,美宣术后疗养费也用不了那么多钱,你自己留着吧。”庄蓉道,“而且,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把慧姨的房子给买回来吧,不然你也没个家可以回。”   “福利院也是我家。”   庄蓉无奈:“是,福利院是你的家,可你从被慧姨领养的那天开始,慧姨的家才是你真正的家。你现在孤家寡人在哪都行,但万一慧姨要是哪天回来了呢,难不成你到时候带着慧姨流浪街头啊。”   郑桑野扯了扯唇,他倒是希望有那一天,希望郑慧回来。   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如今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郑慧能平安。   “走一步看一步吧。”   庄蓉到底是没要那张卡。   -   二月他们在下面已经玩嗨了,何玥上来时,看到虞乘趴在那儿发呆。   那种精神状态特别像之前虞乘在家里时一样,眼神黯淡无光,像个没有情绪的瓷娃娃。   他总是不开心,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没有生气的冷颓。   原先就是因为虞乘总是这样,她才在虞乘提出要去GA后帮他安排,可看起来虞乘并没有好转,似乎比以前还更丧气了。   “小乖,想什么呢?”   虞乘转过头来:“姐,没、没想什么。”   “姐,谢、谢谢你,帮我安、安排这些。”   “最疼你的姨妈亲自给我直接下令了,我当然要给你安排,都是自家旗下俱乐部的人,就当是员工福利了。”何玥手里端着杯香槟,坐到虞乘身边,“怎么不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虞乘摇摇头,他没什么兴趣。   何玥捏了捏他的脸,“在GA不开心吗?”   “没有。”虞乘垂下眼,“没、没有不、不开心。”   “那就是不开心了,不开心你去干嘛?还求着我帮你安排,是不是自己去找罪受。”   虞乘抿唇不语,垂着脑袋抠着手指,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你就是为了今天没来的那个人去的GA吧?”何玥轻哼,“你既然不甘心,想知道为什么,那你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虞乘手指都抠出指甲印了,也没说出句话来。   “既然恨他,那有成功报复了吗?”   “……嗯。”虞乘低低应了声,“我、我打了他、他一巴掌。”   何玥扶额:“……”   “你果然做不了坏事,也做不了坏人。”   “他是不是就是你十八岁时候谈的那个对象?”   虞乘诧然抬头,这件事家里只有妈妈知道,甚至虞岸也只是知道他谈过对象但不知道是谁,他谁也没说,一直都藏得很好,何玥怎么知道的。   “你怎、怎么知道?”   何玥冷呵:“果然是他。”   也是那天虞乘自己去GA面试后,程姝娴在家里念叨埋怨她时说出来的。   当初程姝雅偶然撞见过虞乘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也经历了几番心理波折,后来虞乘主动坦白,程姝雅一贯都心疼这个儿子,只以虞乘为先,对虞乘更是从小就有求必应,虞乘那样诚恳哀求渴望母亲的祝福,程姝雅自然也是以默认同意了的。   但是虞正阳就没那么好说话,所以这件事程姝雅就没有和虞正阳提起,只先帮虞乘瞒了下来,直到后来虞乘生日前夕才告知的虞正阳。   程姝雅两姐妹关系亲近,这种事情自然不会相瞒,恐怕当时程姝雅还找程姝娴吐过苦水。   不过程姝娴具体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是想起之前虞乘那么难过,她自己猜测的,后来又找了当年的一位老朋友确认,才知道是自己当初把虞乘带出去惹的祸。   如果她没把虞乘带到XT,或许虞乘就不会遭遇那些。   “是你自己信誓旦旦地说那个人对你很好,他很爱你,你也很喜欢他,所以大姨才同意让你和他在一起的,但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   虞乘不敢抬头,埋头抽泣着。   是,是他说的,是他和妈妈保证的,他当初坚定无比,如今却惨败至此。   “行了,你也别再回GA了。”   虞乘抬头,泪眼通红,“不,不行。”   GA马上就要比赛了,他不能离开。   “你回去干什么?”何玥以为他是不舍郑桑野,心疼的同时又觉得他不争气,“那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人从福利院里领养出来,过上正常日子了也不学好,从小就是个街头小混混,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虞乘怔了一瞬,又缓缓瞪大眼睛:“姐,你、你、你说、说什么?”   什么孤儿,什么福利院领养,郑桑野怎么会是孤儿,他还见过郑桑野母亲的,虽然只是远远一眼,郑桑野怎么会是孤儿。   不过郑桑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怎么和他多提起家里的事情,他只知道郑桑野只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还以为郑桑野是单亲家庭,怕提起这些让郑桑野伤心所以从来不过问。   却没想到,郑桑野居然是这样的身世。   “你不知道?”何玥一时也迷惑了,很快又转而浮现冷嘲,“这样的身世,他怎么可能会和你说,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她查过郑桑野,这些年冠军虽然拿了不少,但花边新闻也一样不少,她实在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   虞乘浑身冰凉,愣愣然呆坐着,睫毛上的泪痕被海风拂过,眼皮上传来丝丝凉意。   他恍惚地看向海面,迟来的被欺骗的震惊让他久久缓不过来神。   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何玥没再多言。   晚上虞乘被二月他们强拽着入伙玩游戏,结果把自己给喝醉了。   半夜十二点,一群人醉得七歪八倒,二月还惦记着自家队长,酒劲上头不知今夕是几点,当即就给郑桑野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郑桑野刚刚忙完,院里有几个孩子得了热流感发烧,护理老师们都忙不过来了,他帮着照顾,孩子烧刚退下去才能歇口气。   他靠着斑驳发黄的墙面休息,手指里夹着根烟,刚按下接听,就受到二月照着自己那挤得肥硕的双下巴死亡视角冲击。   一接通,二月就喊了起来:“队长!看我!”   小治靠到二月肩上,看来也喝多了,眼镜都歪到下巴也不知道拿起来,只会冲着他笑:“队长,你不来,真亏了。”   郑桑野吞吐着烟雾,笑了笑:“都少喝点。”   看起来一个个都醉得不轻,玩的挺高兴。   二月他们都是在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郑桑野在视频里找着虞乘的声音,却只能听到阿淮他们还在叫闹着玩游戏让喝酒的喊声。   小治眯着眼,从二月手里夺过手机,神秘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队长,你在找什么?”   郑桑野没有被点破的尴尬,依然神情自若淡淡笑着:“晚上风大,喝了酒少吹风。”   “你在找领队吧!”小治自顾扬着嗓子一喊,看着迷迷瞪瞪,动作倒是挺快,立马就把摄像头给换成了后置,摇摇晃晃地举起照到对面。   “领队也喝多了,他今天喝的特别多,没想到领队平时不爱说话,喝酒这么猛,不过还是没我们猛,他都喝懵了。”   郑桑野迷离的眼神清明,又不免担忧。   虞乘两腮酡红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眼眶也红得能看出圈印,倒靠在座椅上微张着嘴,居然也没人管管。   “你们怎么喝的这么醉,初丹呢,老雷呢?”   小治又拿着手机走了,可能听成郑桑野要找他们,举着手机摇摇晃晃地去找人,摄像头翻转几圈,断断续续的话音嘈杂,郑桑野挂掉了电话,重新给初丹打了过去。   初丹手机没在身边,静音状态听不见,他又给雷州打了过去。   雷州接的挺快,“哟,后悔了?”   郑桑野懒得和他打趣,听雷州这边的声音,应该离小治他们比较远,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纵容他们了。”   “就是让他们来放松的,出来了还束手束脚的干什么。”   郑桑野话到嘴边溜了又溜,才说:“他们喝的太多了。”   “你跟初丹说啊,她在那边,我在这头海钓呢,没空。”   “操。”郑桑野低低骂了句。   “诶,气啊?谁让你不来呢。”雷州急忙把手机放到一旁,拉着被咬住的鱼竿,声音都高低不一了,“我们还没完全进海,要来的话还来得及。”   雷州顿了顿,“福利院里头有人管,你不是每个月都给汇钱吗。”   郑桑野吸了一口,“今天复查,有空陪陪她。”   “没事吧?”   “没事,恢复的挺好的,再来两次手术就能完全缝合了,就是……”   “这种残缺程度,能恢复已经很不错了,孩子还小,长大伤口就愈合了,总比以前那个样子强。”   小治回去找不到雷州,发现郑桑野挂了电话,又折了回来,跌跌撞撞地和在蹦迪斗舞的阿淮拉莫撞上,差点没爬起来。   他过去拍了拍虞乘,叫醒了他,“领队,领队,我们队长,找你。”   虞乘也迷糊着,睁眼就天旋地转坐都坐不稳,他扶着桌子勉强立稳身形,“怎、怎么?”   “队长,找你。”   “唔?队、队长,谁、谁啊?”虞乘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转着脑袋四处乱看,“队长,谁?”   喝的神志不清了,连队长是谁都不知道了。   小治揽住他,两个喝多的人只能勉强互相牵扯,要是没靠着身后的桌子,恐怕就摔了。   他道:“我们队长,郑桑野,郑队啊。”   虞乘忽然像被按住了停止键一样乍然安静了下来,混沌的目光渐渐从失焦的状态凝聚一个焦点,粗喘的呼吸逐渐均匀,这个过程经过了几分钟,他像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小治都懵过回神想要找个地方坐会儿了,突然听到虞乘嘶声力竭地吼骂:“骗子!”   “混蛋!”   骂人的时候,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结巴。   小治被他吼懵了,“领队,你骂谁呢?”   “郑桑野,”他哽咽的声音里满是委屈,“是个骗子。”   他转身朝船外的甲板上走去,耳边又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阿淮和拉莫闭着眼摇来晃去,虞乘就感觉有黑影总是在眼前晃,他伸手去挥开,却不知是把人给推倒了。   拉莫倒在小楼梯上,虞乘眼眶发热什么都看不清,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抬腿就踩了上去,脚上软乎乎一阵,踩着就爬了出去。   “操,谁他妈踩了我一脚!”   阿淮在一旁看到阿淮躺到在地,幸灾乐祸地笑着:“是你爹!”   虞乘两耳不闻,下去时眼前灯光炽白,脚下能不能踩到实处也不知道,伸腿就踏了下去,就这么从二层摔了下去,脑袋撞到游艇边缘扶手的边角,额角顿时就破了口子。   他们音乐声放的太大,虞乘砸下去的声音被掩盖了过去,半天无人发觉。   虞乘脑袋麻木,酒精麻痹了神经,连感受疼痛都是迟缓的,他只觉得后脑勺都是麻的,脚踝上的刺痛感让他最先感知到,他轻轻翻过身,埋在底下的右侧额角露了出来,鲜血留了小片,被脸颊搓染,变得猩红可怖。   “疼,”他痛苦地□□了声,低声呜咽着喊了声,“桑野哥哥……”   手上胡乱抓着,抓空了几次才抓到船边的扶手,他用尽全力才攀爬起来,头上伤口的血流到眼角模糊了视野,黏黏糊糊的在脸上,他伸手去擦抹,手指按到伤口处,他疼得弯了腰。   看着手指上的血,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清醒了一瞬。   雷州这次终于钓到了大鱼,他急得都忙不及和郑桑野说话,两腿往后一撑,扯着鱼竿就拉。   “守一晚上了,终于给我钓——”   落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声音,他在船尾眼见着有人从同侧的船头栽了下去,溅起了一阵水花。   他愣了片刻,见那人掉水里不也不扑腾,想到郑桑野说他们喝醉了,心下登时就慌了,扔下鱼竿就往船里跑,扯着嗓子喊着救人。   意外太突然,郑桑野只听到雷州惊慌失措的喊声。   “老雷,怎么了?”   “老雷?”   听清雷州的喊声后,郑桑野才心觉出事了。   他挂掉电话,又给初丹拨了过去。   船上很混乱,雷州和周朔立马跳下去救人,还有几个迷醉不醒的浑然无觉躺在地上好睡,小治清醒一些,想过去帮忙却被初丹给拉了回去让他别添乱。   虞乘被救上来时,初丹才想起把这件事告诉郑桑野。   接到初丹电话,郑桑野匆忙离开了福利院。   “你们都在干什么,他怎么会掉到海里!”郑桑野吼声显然失控,他想起当时和雷州童话时,是隐约听到了一声落水声的。   间隔那么远他在电话里都能听见,可想当时虞乘是怎么掉下去的。   他喝多了,这样掉到海里连反应都来不及做,溺水也就一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雷州他们但凡慢一点,但凡……   他不敢往下想,急得焦灼抓头,气怒不得地往车门上重重锤了一拳,吓得司机师傅不由频频往后看。   初丹慌忙解释:“我们都没注意,没想到他会跑到那儿去,都喝多了,谁也没注意……”   她声音渐渐低下,郑桑野强迫自己冷静,可声音还是隐隐发颤:“他怎么样。”   “额头破了个口子流了血,从二层摔下去的,没到缝针的地步,你别担心,其实也不算高,就是他不小心磕到尖锐的地方,所以……”初丹顿了顿,又说,“他掉下去没多久就被救上来了,但喝多了的情况下呛了水,全程都不清醒,船上有周朔,还有医生也在,你不用担心。”   郑桑野呼吸很沉,初丹隔着电话都能情绪听到,她刚想开口宽慰,就听郑桑野说了句知道了,电话挂断。   郑桑野声调很冷,挂掉电话后的脸色阴沉显得很凶悍,司机师傅迫于胆怯欲言又止。   他抬眼看到后视镜里司机师傅的目光,靠回椅背上,焦灼无力地闭了闭眼,“对不起师傅。”   师傅面色讪讪:“遇到急事儿了吧,那我开快点,不过你现在过去,半夜这个点那儿可没有船出海了。”   “那也要去。”? 我好爱你啊、你喜欢别人,我不要你了   他声音低到像融在嗓眼里, 含糊不清。   郑桑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流哥,当初XT和平分部被迫解散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因为那个时候, 其实闹了些不愉快。   流哥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桑野,他先上前来朝郑桑野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了, 桑野。”   郑桑野垂目, 未和他相握,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侧过身去。   他一贯都性情还算温和,见谁也都能聊上几句,也鲜少和谁冷脸。   流哥尴尬地缓缓收回手,牵强地扯了扯唇,面色复杂。   当初这款游戏还没那么火的时候, 很多电竞俱乐部的战队都没有太多比赛可打, 平常也就是约着相熟的那几支队伍私下约训练赛, 要么就是参与一些非正规的线下比赛,奖金并不多, 但对于他们来说能上场比赛已经是最终目标。   XT就那么五个人支撑着, 终于等到正式比赛的赛制下来, XT那段时间从未如此的振奋过,他们一路拼进总决赛,后来却又因为虞岸从中作梗, XT分部被迫在赛前全队退赛。   郑桑野无法逃避其中罪魁祸首是他的事实,可如果当时流哥没有被金钱所动摇, 那XT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他还记得当时大黄, 酒酒, EI, 阿金接到退赛通知时,那样激奋反抗却又无法不低头的溃败模样,那天他们站在会场外哭得撕心裂肺,他们在训练室里泡了那么久,就等着这一天。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将人追逐梦想的资格扼杀更残忍的事了。   流哥拿出烟盒递到他面前,“最近还挺好的吧,我看你们战队刚刚斩获S2赛季总冠,恭喜啊。”   郑桑野没接,简洁说了句:“谢谢。”   他态度依然冷淡,不知这句谢谢是对他的恭喜还是对他发烟,也未曾正眼看他。   泊口船只上有人朝他们这边喊了一声,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   “到了吗?到了就可以走了。”   流哥朝那头扬起手:“再等等,到了就走。”   他回过头又问郑桑野:“是去找你的队友们吧,我也是去那儿,一起吧。”   郑桑野疑惑蹙眉,忽而又想起流哥当初和虞岸的交易,想来应该也是与虞岸有些关系。   “我和虞乘的姐姐是朋友,我最近在这边有些工作,正巧虞乘也在,所以她约了我过来,也算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们等了几分钟,来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他身上背着一个药箱,随他们一起上了船。   已经过凌晨两点,郑桑野坐在船头一言不发,冷风往领口疯狂的钻,他微眯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刀削的面庞似乎更凌厉了些。   流哥递了瓶水给他,“还有一会儿的。”   郑桑野接过他的水,转过身来背对着风向。   “没想到啊,这么几年过去,你和虞乘还在一起。”流哥不在乎他的态度般,还是不咸不淡的和他搭着话。   郑桑野斜眼看他,流哥轻笑:“后来虞乘突然没了消息,你也转辙进了GA,后来陆陆续续听到的消息就是你又……”   他摇头笑着,大概是在感慨他们又重新相遇的缘分奇妙,“我当时想,难不成你和虞乘分手了?没想到前段时间又看到你们战队的消息,虞乘到GA做了领队。”   “不是没做战队了吗,我要是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脸再沾染听闻这个行业一丝一毫。”   郑桑野今天晚上第一次和流哥搭话,却犀利得很。   还记得当初进XT,郑桑野就是因为组建这个俱乐部的人是他玩电竞的启蒙师,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在网吧见到他们这群人的时候,花T恤半截裤,一双人字拖在网吧和人拉线下战,一打就是一整天,泡面盒里泡烟头,可他们那种对电竞纯粹的追求和热爱深深感染着他,他们这一代承载了太多电竞追梦人的初心,更是很多电竞少年心中最纯净的情怀,一路追随的标杆。   可如今他在流哥身上看到的,只是早已浸染在商业里的铜臭气。   一个扬言“为电竞燃热血,为电竞至死不休”的最新创一代老前辈,却能为了钱,抹杀了五个少年的职业梦。   他运气不错,后来遇到了雷州,签进了GA。   但大黄他们,在XT被迫解散后,也四分东西,这些年来已经断了联系,前年在比赛上遇见过阿金,已经从替补打到了首发,可也到了退役的年纪,那一年他所在的战队遗憾没有打进总决赛,就这样遗憾退役。   而其他人,他从没在任何一场比赛上再见到过他们的身影。   他们只是普通人,任何机会对他们来说都至关重要,可是就是有这样的一批人,永远的淹没在了人潮中,再无发光的可能。   所以他无法站到流哥的角度去思考,他也无法去理解和谅解流哥的做法。   流哥摇头笑着,笑容中有无地自容的愧疚窘迫,又有一丝宛如听到笑话般的自傲。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应该是要比任何人都要更世故的,但你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你纯粹到固执。”   “梦想的终极目标,不还是金钱吗?”流哥反问他,“不然大家都这么拼命干什么?”   “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当初把你们卖了的事,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流哥摊了摊手,“而且你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职业冠军,实力战队的队长,前途无量啊。”   郑桑野和他无话再说,违背了初心的无耻之人,是没有资格再去谈论梦想二字的。   而且,虞岸当初那些龌龊的手段,也都是因为他,所以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   跟着他们一道的斯文男人是何玥的私人医生,一上游艇便被拉着进了船舱房间。   郑桑野要跟着进去时,却被何玥拦住了。   何玥先是和流哥闲聊了几句,“你上去坐,我等会儿过来。”   “好。”流哥朝他们颔了颔首,先上了三层。   身旁的人都走空了,何玥才收敛下脸上的笑容,淡淡审视着郑桑野。   郑桑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其实他以为他会先看到虞岸,可到了这儿才知道虞岸没在这里,他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其实我们应该四年前就认识的,可惜居然从来没见过。”   也在XT待了几天,可就是这么巧,她居然真的一次都从未见过郑桑野,还让他在自己公司旗下的战队里待了那么久。   何玥也并非戴有有色眼镜看人,可郑桑野的为人品行光是粗略一看,她就已经完全无好感可言。   何玥容貌冷艳,气场太强势,郑桑野能感受到她的不喜,可他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只想看看虞乘,只想亲眼确认他没事。   跟随他们来的医生像是与何玥相识,甚至在上船后,何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药带了吗。   那应该是给虞乘的药,但他们如此熟络的对话方式,却让郑桑野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船舱里一直没有动静,郑桑野莫名更心焦。   “我想见见虞乘。”他语气尽量温和,细听还有恳求的意味。   “你的关心是出于对同事还是前男友?”   “只对虞乘。”   何玥顿时便嗤笑出声,她环抱着手臂,目光睥睨着傲然冷漠:“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都让我误以为你对小乖还余情未了。”   “你新欢不断的时候,小乖彻夜痛苦难眠,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提出要离开他,唯独不能是他父母意外去世的时候。”   “你,你说什么?”郑桑野瞳孔微微收缩了下,“虞乘父母……去世了?”   他记得曾经虞乘和他说起家里人时满足幸福的模样,光是从虞乘的描述中,他就能猜想出来那是一对绝对开明宽厚的父母,能把虞乘教的这么善良天真,待领养的虞岸都尽心竭力教导,一定也是骨子里就极温柔善良的人。   他还记得虞乘曾和他说过,他妈妈同意他们在一起了,还要带他回家见见他的父母。   那时他想和虞乘说,其实他小时候就见过虞乘的父母了,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早已记不清模样。   这些年他从未听说这件事,这段时间也从未听虞乘提起过。   虞乘那么依赖深爱的家人,骤然离世后对他打击会有多沉重,郑桑野不敢想。   郑慧离开他身边他都那样痛苦难捱,更别说是被父母从小就捧在掌心里呵护长大的虞乘,而那个时候他还那么狠心绝情的伤害抛弃了虞乘。   “郑,郑队?”初丹从下层船舱房间里出来,手机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你来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   他们俩面色都不好看,但初丹想到里头的情况,还是讪讪开口:“你要不进去看看虞乘吧。”   “怎么了?”何玥最先走过去。   “虞乘不肯让医生给他上药。”初丹叹了声,看向郑桑野,朝他示意了一眼。   卧室里挤满了人,雷州他们不放心一直守在房间里不肯走,小治半醉着也知道出了事,扒着凯希不放手也挺担心虞乘。   医生来了后周朔就退让到一旁了,只是虞乘一直哭着喊疼,却又谁也不让碰,谁要贸然靠近他就开始又哭又闹,把自己逼到了角落。   之前他呛水晕过去的时候周朔给他临时包扎的纱布也被他扯开,伤口又弄出了血。   从来不知道虞乘还能这样闹腾,一直他都性格安静乖巧懂事,更不会给人添麻烦,向来也是别人招惹他实在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才会怒然反击。   可能酒还没醒,他连谁是谁都分不清,又是摔了一跤又是掉海的,身上没有舒服的地方,难免要闹。   二月眯了会儿,醒来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醉意清醒不少,从里头出来看到这副场景也是吓得咋舌。   “这怎么回事?领队怎么了又和谁干架了?”   雷州拍了他脑袋一下,让他闭嘴。   小治侧身过去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二月哗然瞪大了眼睛,“操!我,我没发现啊,那没事吧,严不严重,不送医院吗?”   “医生已经过来了,但是领队的酒劲儿这个时候突然叛逆,谁也不让碰。”   二月胡撸了一把头发,“那就上去按着他啊!你看看那脑袋上都流血了,按一会儿他不就消停了吗?不然你们准备让他嚎到什么时候,嚎到酒醒吗!”   几人突然觉得他脑子好像终于聪明了一回,正想实施这个馊主意的时候,何玥他们就进来了。   虞乘脑袋无力靠在墙灯边,眼睛通红脸色痛苦,嗓眼里沙哑着撕裂的疼,时而冷时而热的导致一直发着抖。   他一直低声哭着,脸上布满了泪痕。   “小乖,我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医生语气耐心温柔,诱哄着过去,虞乘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凶狠地张牙舞爪撒泼不让人靠近,伤口撞到坚硬的墙灯,又疼得直抽搐摔下了床。   医生忙要上去扶,却见身旁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冲了过去。   “小乖,小乖,”郑桑野扶起他,先去扒开他湿成一缕缕的头发,“摔哪儿了我看看。”   看到那条鲜红的伤口,郑桑野心揪的发紧,心疼地把人抱到怀里,虞乘额头都是汗,脸也是湿的,可身上那么冷。   初丹赶忙把挤在卧室里的这群人都赶了出去,二月瞪大了眼睛还在不明所以,想问什么时又被小治狠狠踹了一脚,挤攘着离开船舱卧室。   虞乘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唇瓣却苍白,时不时就瑟瑟发抖的模样脆弱至极。   “很疼是不是?”郑桑野嗓音有些发颤,也不知道是在问他额头的伤,还是其他。   虞乘醉眼迷蒙,哭得抽噎不止,听到这道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叫他:“桑野哥哥……”   “是我,是我,我在。”   得到回应后,虞乘眼角又掉了眼泪,趴在他肩窝痛哭出声,委屈到极致地抽咽着,“我好、好疼,好疼、好疼。”   郑桑野揪心的要命,像是要将他抱的挤进骨子里,手怜爱不及地摩挲着他脸颊,却又不敢触碰到他的伤口,小心又克制。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保护你的。”   可他总是做不好,总是让虞乘受伤。   “桑野哥哥……”   “你、你骗、骗我,你骗、我。”   “对不起乖乖。”   “快把他抱到床上,我给他检查伤口。”   听到医生的提醒,郑桑野忙把虞乘抱起放到床上。   虞乘分不清面前的身影面孔是真实还是虚幻,就是身体自动反应地睁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郑桑野的手臂,满眼通红固执的模样可怜又可怖。   郑桑野反握住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坐到床头让虞乘靠在他胸前。   虞乘似乎是疲累到极点,他在郑桑野怀里逐渐温顺安静下来,医生本想说什么,可看他们又这样欲言又止。   “小乖。”郑桑野柔声轻唤着他,捧着他的脸方便医生上药。   医生一通简单检查后,给虞乘重新包扎了伤口,“还是要去医院拍CT检查一下,先输液吧,他发烧了。”   郑桑野守在床边,给他扎针的医生拿出输液管,虞乘半阖着眼睛,看到他拉着输液管要过来,往后缩了缩。   “桑野哥哥,不、不打针,疼。”他哽咽着,慌乱去抓郑桑野的手,“不打针。”   “好,不打不打。”郑桑野倾身过去捂住他的眼睛,“不打。”   医生趁机拉着虞乘的手把针扎了进去,边说:“他从来都不怕打针的,奇怪,以前每次给他打针,他眼都不眨,麻木的像个木偶,像是不会疼。”   郑桑野却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某个词眼,“每次?”   “他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这几年来他除了打针和吃药后能好好睡一次觉,其余时候都是长期失眠的状态。”   郑桑野喉咙收紧,所以那天晚上虞乘也是失眠。   医生胶贴粘上他手背,“精神衰弱,其实应该是心理问题较多,他很矛盾,似乎在积极接受治疗,另一面又很消极。”   愧疚和心疼挤满了郑桑野的内心,他以为虞岸把他照顾的很好。   “看起来他很依赖你,或者,很喜欢你。”   虞乘酒后这个状态,诉说的太明显了。   是吗,郑桑野却感受不到欣喜。   他一直以为虞乘选择了虞岸,暗自痛苦那么久,自己泡了自己那么久的酸醋,他想躲起来不去面对,明明该感到高兴的。   可这一刻他反而希望虞乘不喜欢他,希望虞乘恨他,那样的话虞乘这四年,或许要开心许多。   医生把卧室留给了他们,郑桑野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液,虞乘一直半睡半醒惊愕不断喊着疼。   怕他动到血管里的针,郑桑野只能按着他作乱的手,一声声温柔哄着。   虞乘睁不开眼总是半阖着,他还总是哭,一边哭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控诉着郑桑野的种种行径。   郑桑野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虞乘突然安静下来,郑桑野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   他又说:“你喜欢、别人,我不要、不要你了。”   说完就委屈的像个孩子哭的呼吸都匀不上来,仿佛一口气就要抽过去。   郑桑野轻轻吻着他,细密温柔的吻从额头到脸颊鼻尖,他鼻翼红得可爱,郑桑野含住咬了一下,吻到他唇瓣时,才突然加重了力度。   虞乘还是没学会换气,不清醒的时候更不会,郑桑野唇瓣退离了些,虞乘急促呼吸着,几度温热喷洒到郑桑野脖颈处,他喉结滚动,苦涩的笑容惨淡痛苦。   “虞小乖,我好爱你。”   我好爱你啊。   “我会疯的。”   郑桑野抵着他额头,分不清是呼吸太炙热,还是眼眶藏不住热泪,交融在一起窒息又不舍分离,像要溺死在其中。   其实在以为失去虞乘的时候,他就想,如果郑慧也放弃了,那他也就死了。   到那个时候,他所有的坚持都失去了意义,更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本就是漂浮的孤木,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弃置路边,被爷爷抱回去艰辛养到七岁,可老头子等不到他长大享福,寒冬天在垃圾房旁边的小棚子里话也没给他留一句就撒手人寰。   没了爷爷,他彻底成了孤儿,走街串巷挨饿挨冻挨打的日子过的还不如丧家的野狗,直到八岁那年,雨夜里他高烧病倒在龙曲小巷的下水道边不省人事,是郑慧把他带回福利院,才救了他一命。   郑慧养了他十年,亲生儿子一样,给了他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让他享受了从未拥有过的母爱温情。   可他总是来不及回报,郑慧就病了。   他不想让郑慧也像爷爷那样熬到油尽灯枯,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待他好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一个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养的母亲,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让郑慧活下来。   或许虞乘不曾记得在儿时见过他,也不曾记得自己给予过他怎样的温暖,他这一生就只有这三个人不能失去。   这四年他只祈求着虞乘再等等,他一定还有机会可以把虞乘再追回来。   可是在看到虞乘选择虞岸以后,他才明白他早就已经失去了虞乘。   如果郑慧也不要他,那他真就成行尸走肉了。   不论那位医生说的可信度有几分,郑桑野此刻都悄然庆幸。   他又放纵了自己一次,像是要把这四年的想念都补偿回来,直把虞乘吻到乖的不出声,沉睡过去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船舱甲板上,平时聚在一起就聒噪个没完的一群人半天也没说出句话。   雷州眼睛瞪了又瞪,凯希满脸玩味,小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二月惊得嘴巴大张,初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镜治。”二月机械地抬起手臂推了小治一把,“我刚刚应该不是醉了看眼花吧?”   小治高深地挪了下镜框,眼里隐隐兴奋:“我就说他们有故事!”   “地下恋?”   “小情侣!”   小治和凯希隔着二月,都以为自己猜对了,默契地激动击了个掌。   初丹不失礼貌地一嗤:“前男友,旧情人。”   “什么?!”? 你是夸我吗、那只猫的名字,就是以虞乘的名字取的   雷州捏了捏鼻梁, 原来之前郑桑野是这意思。   二月嘴唇抽搐,脸色纠结成一团,他们的领队, 竟然是他们队长的前男友。   这也太操……了!   船本就是往回折返的, 到达泊口的时间比郑桑野来时更短。   郑桑野透过小窗往外看,天渐亮, 虞乘必须要去医院检查。   他疼爱地轻轻抚摸着虞乘的脸, 虞乘睡梦中依旧不太安稳,指尖抚着他眉心,郑桑野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穿上了水晶鞋,这艘船就是南瓜车。   “再等等我,乖乖。”   再等等。   医生来拔针时何玥也跟着一道,看到郑桑野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侧, 冷淡疏离的模样像早前对虞乘慌张的不是他。   “车到了, 送小乖去医院。”   郑桑野看了眼床上的人, “嗯。”   “我来吧。”他过去,将薄毯裹到虞乘身上, 抱着他出了船舱。   何玥看到虞乘红肿的唇瓣, 意味深长地凛了凛眸, 却也是没拦得住郑桑野的动作。   GA一群人齐排排站在一旁,跟护卫军似的目迎目送他们。   何玥倒是让他们继续玩儿,但谁都没了休假的心情, 谁还能在这儿待下去,索性全都下了船。   这是一场并不美妙的短暂旅行, 另外还沉醉不醒的两人被扛着上车都没发觉, 要是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基地宿舍, 恐怕还得魔怔一会儿。   何玥心中突然串连起一条隐约的线来, 可一时又没法将其明确,只是在上车时,突然对郑桑野开口:“你是怕见到虞岸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她就是想问。   郑桑野为什么不和GA的人一起来,在他上船的时候,何玥明显看到他在看见自己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一瞬怔松。   她从小就不喜欢虞岸,没有缘由,从在虞家看见虞岸的那一刻起,她的第六感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深深的排斥感。   瘦小,阴郁,眼神躲闪,眼神深处透着凶恶不善,有着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势利,她那时将这人的形态归于贼眉鼠眼,是种极厌恶的定义。   即便是姨父姨母精心教导循循善诱,虞岸如今也算一表人才出众卓绝,可何玥仍旧觉得人骨子里的本性难以扭转,大概是曾经亲眼看见过这人的阴鸷面,又从小都与他争锋相对向来不和的缘故。   而且虞岸对虞乘的占有保护欲,已经完全超乎了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照料,偏偏虞乘也从小就偏护这个哥哥,她虽只是怀疑,但倒是从没见过虞岸过于明面的行为,所以她也只能偶尔提点提点虞乘,虽然虞乘向来不放在心上。   她想如果她是虞岸,像郑桑野这样的人,她是绝不容许留下的。   所以……   郑桑野轻轻将车门关上,目光在虞乘脸上流连,淡声解释:“有私事。”   何玥不信地挑眉,郑桑野又道:“我妹妹今天去医院复查。”   “你不是孤儿吗?”   “养母名下的养女。”   何玥微微张唇,没再追问。   他们的车子先行驶远,车影不见时郑桑野才转身回去,几人在一起不知聊着什么,见到他时,都自觉地噤了声。   初丹朝他走了过来,眺望着远处已经不见车子踪影的方向:“不跟着去看看,还有两天假呢。”   “今天的事,以后都别再提起。”郑桑野说。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落进众人耳里。   初丹耸耸肩,朝二月他们挥了下手,让他们上车。   郑桑野回到基地就钻进了训练室,阿淮和拉莫醒来发现自己在基地都懵了,还被二月和小治捉弄了一阵,才知道虞乘进了医院。   虞乘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睁眼一片白后就看到虞岸坐在床边冷沉的面孔,他扯着干涩沙哑的嗓子喊了声:“哥哥……”   “不会喝酒为什么要喝?喝醉了也不知道安安分分待着,你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在沙发上浅寐的何玥听到声音,忙起身过来。   虞岸很生气,不仅是虞乘违背承诺欺骗,也因为虞乘没有照顾好自己,又是摔到头又是掉海。   虞乘还没完全回神,他眼神麻木迟缓的转动着,他只感觉头疼,身上也散架了一般酸痛不止。   脑子里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更具体一些的就是何玥和他说郑桑野身世的时候,再往后……再往后他只记得一直被拉着玩游戏喝酒,然后他就喝多断片了,好像,好像还摔了一下感觉特别疼。   脑袋特别疼,他感觉自己睡了特别久,久到郑桑野在他的梦境里迟迟不走。   梦里郑桑野抱着他在哭,他听不清郑桑野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虞岸看他目光呆滞,微收敛了火气。   “小乖。”   虞乘轻轻转过头,哑着嗓子只能发出气音:“哥哥,对不起,让你担、担心了。”   虞岸是生气的,气虞乘瞒着他,气虞乘不会照顾自己。   他把虞乘拥在怀里抱着,“我很生气,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对、对不起……”   何玥过去状作无意地拉开虞乘,把他和虞岸分开,手掌在他苍白的脸上轻轻抚了抚后又捏了下:“你说你是不是傻啊,喝多了也不看脚下,摔了也不知道喊人,还能从船上掉下去,还好雷州发现了你,不然,”   “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   虞乘住院的事情何玥还没和程姝娴说,要是程姝娴来看到虞乘这副样子,不知道会多生气心疼。   “不,是我、自己不、不小心。”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何玥拉着他询问,“头还疼吗,身上还有哪儿疼吗?”   虞乘朝她笑笑,轻轻摇头。   姐弟俩一时亲密没有顾及到旁人,也不觉虞岸眼神深处的阴霾。   “他、他们怎、怎么样了?”   虞乘问的是GA的成员们,何玥摇头:“都回基地备赛去了,原本是想让他们继续在海上玩,但是你出事后,大家都很担心你,怎么还有心情。”   “对不起,”虞乘低下头,“是我、我的错。”   他出意外,才打乱了行程。   虞岸却道:“你错在不该到处乱跑,不乱跑就不会受伤,以后这样的活动少参加。”   虞乘抠着手指抿唇不语,瞧虞乘那在虞岸面前瑟瑟缩缩乖巧的模样,何玥心里头一时不悦,她冷眼一扬说话毫不客气:“小乖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他想去哪里参加什么活动是他的自由,这次受伤是意外,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你可以叮嘱他注意安全,但不是完全限制管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没有自主能力。”   “如果我要控制他的自由,那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虞岸气势凌锐,“你既然没法保证他的安全,就不要把他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更别擅作主张。”   “你在指责我吗?”   虞岸面色沉沉,不答就是回答。   如果要说虞乘身边哪些让他最讨厌,那何玥一定在其中排列首位。若不是虞家和何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又因着程姝雅的关系,他永远都不会让何玥再接近虞乘。   何玥气得不轻,虞乘忙劝道:“哥哥,姐,姐,别吵、别吵了。”   虞乘无奈,他们俩每次聚到一起,总是明里暗里的较劲。   小时候何玥嫌虞岸是个跟屁虫,总跟在虞乘身后甩不掉,长大了何玥又嫌虞岸是个控制狂,总是对虞乘管东管西,一个哥哥的身份,倒是给他担了许多借口。   虞乘看不出来,何玥以前也没看出来虞岸的别样心思,但是这两年,她倒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所以她这次才答应虞乘,帮他从那个家里出来。   “姐,我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出、出院?”   何玥:“出什么院?”   虞岸:“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都表示拒绝,虞乘又乖乖躺下去,谁也不理了。   何玥冷睨了虞岸一眼,道:“GA的比赛在下周,你轻微脑震荡,外伤也得再养养,脚也扭了知不知道,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等你伤好再去工作。”   “……哦。”   虞岸却说:“出院后,回家。”   虞乘脑袋缩回被子里,也没应。   之后虞岸让文森把工作都搬到了医院,他不会把虞乘交给其他人照顾,就连何玥,也被他使了手段用工作拖走了脚步。   所以虞乘身边只有他日夜守着,照顾得无微不至,点滴小事也从不假手于人,但也不让虞乘碰手机,与外界联系。   每次虞乘和他要,他就搬出医生的话来压劝诫。   一直到第三天,虞乘都没有碰到过自己的手机一次,这几天除了医生护士,就是虞岸在他面前晃悠。   有时他实在无聊,想在电视上看看队员们的直播情况,却总是看了没几分钟就会被虞岸掐断,勒令他休息。   或许是病了的缘故,虞乘终于感到了那股无形的窒息感,以往他会觉得那是虞岸对他的关心爱护,可现在他却开始偶尔感到烦躁。   “哥哥。”虞乘躺在床上背脊僵直地喊了声,“我想、我想出去走走。”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病房了,连上卫生间都是虞岸抱他去,就因为脚上的伤,但他只是扭了又不是断了。   “我想出、出去晒晒太、太阳。”   虞岸放下工作,手抬到虞乘脸侧时,虞乘微微偏了偏不让他碰。   “……好,我带你下去。”虞岸掩住那抹不悦和多疑,将虞乘扶了起来。   他要去给虞乘穿鞋的时候,虞乘又缩回脚,“哥哥,我、我自己穿、穿。”   虞岸收了收手,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好。”   虞乘也就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出去的。   拎着公文包来的文森在楼下遇到他们,主动要去接过虞岸手里的轮椅,却被拒绝了。   “你去楼上等我,等一下我就回去。”   “哥哥,你忙、忙的话,就去工、工作吧,我自己、可以。”   虞乘一向藏不住事,也说不了谎,他眼里的期冀和迫切太明显,虞岸抬了下手示意文森先走。   他蹲到虞乘面前,“小乖,你不喜欢哥哥陪着你吗?”   “哥哥是在照顾你,除了爸妈,任何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我都不放心,你知道我得知你受伤又落进海里的时候有多担心多着急吗,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弟弟,你绝对不能受伤也不能出事,明白吗?”   “我……”   “这次痊愈出院后,就回家。”   “不、不回。”虞乘急声道,“我、我还有、还有工作。”   冠军杯就要开赛了,他的脚只是肿已经可以下地,只要不长期站立走动,不用太长时间就能好,脑震荡也重新再拍过ct,已经没有问题,外伤会慢慢结痂的。   他心里驳了一堆话,可是面对虞岸,嘴里却又迟迟蹦不出来。   “你答应过我、我的,这次、这次放假,不,对于其他、其他人来说是放、放假,但对我、对我来说,不、不是,所以,我不算、违背、违背承诺。”   之前答应过虞岸,放假就回家,可他这次要照顾队员们,所以假期只是对队员们有效。   虞乘这样的借口于虞岸来说就像小孩子争执自己没有说谎一样幼稚,他自己也清楚,可他也只能这样说服虞岸。   他倾过身去,在虞岸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撒着娇:“哥哥,你、你答应过我、我的。”   “哥哥……”虞乘握着他的手,还像小时候那样,握着他的手臂依赖倚靠的模样,“这次是、是意外,我一定、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好自己的。”   “也一定不喝、喝酒了!”   虞乘一直哥哥哥哥叫个不停,虞岸才终于绷不住冷脸,泄出了丝笑。   他揉着虞乘的头发,面上笑容浅浅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如果我再发现你骗我,小乖,我一定会把你绑回家的。”   虞乘以为他是玩笑,也只会傻傻地朝虞岸笑。   医院拐角一侧,郑桑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拉高拉链的冲锋衣外套,像个偷窥者,不,他就是个偷窥者。   只有前天何玥给雷州传回了信息,说虞乘已经清醒,但是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之后何玥那儿就再没有消息,他不安,所以过来看看。   他知道虞岸在,不敢露面,只能躲在角落远远看着。   本想着或许这一趟会白来,但还是来了,没想到见到了来楼下散心的虞乘,如果没有看到虞乘亲吻虞岸的那一幕的话。   虞乘回到病房,和虞岸要了手机。   “我只玩、玩一小会儿。”他双手合十恳求着,“真的。”   虞岸把手机交给了他,虞乘打开手机界面干干净净,不免有些失落。   他以为怎么也会有人问候一下,没想到干净到连新闻推送都没有。   文森带来的工作似乎很麻烦,虞岸把手机交给虞乘后,就没怎么太在意他。   虞乘拿着手机,来打扫病房的阿姨来,拿着衣服钻进了卫生间,虞岸余光瞥见身影晃动,但抬头都只看到阿姨,时不时就会唤虞乘一声,虞乘边换衣服边应着,最后趁着虞岸不注意,从病房溜了出去。   逃出病房的虞乘感觉到医院空气都新鲜了,明明几分钟前他走过这条走廊时还嫌弃的直皱鼻子。   他瘸着腿,脚步却不敢慢,记着电梯的路摸了过去。   坐上电梯他也没有完全放松的松口气,抬头看着电梯楼层一层层下落,停缓时又紧张起来,直到手机振动,跳出虞岸的来电,他更慌了。   其实他早早就想着说服虞岸后,就先斩后奏提前出院,那样他还有借口去搪塞虞岸,但虞岸发现的有些快,他连医院都还没跑出去。   电话他没敢接,电梯到一楼后,就瘸着腿慌慌忙忙地往外跑。   医院门口的石阶太长,虞乘扶着扶手都走的艰难,怕再被虞岸带回去,心里总是不安地频频回头看,脚下踩空时恐惧的喊声又突兀止住。   “乱跑什么?”   却不是让他苦恼无力的那道声音,虞乘看着面前郑桑野放大的脸,一时都不知道是喜还是惊讶,大概惊讶更多些。   他眉眼往下一撇,莫名就露了几分娇气:“想回、回,不想医院。”   他说的急,大概是想说不想待在医院,郑桑野很快明白,就势托起他像抱孩子挂到自己身上,抱着他轻松快步下了楼梯。   虞乘一开始身体还有些僵硬,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被郑桑野抱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而且,医院门口的人也太多了,好像都在看他们。   他埋下头鼻尖抵在郑桑野肩上,抿着唇像不好意思,又像怕被人抓到的慌张。   郑桑野侧目看了他一眼,唇角悄然弯了弯。   “上车了。”   虞乘迟钝了会儿,才猛然抬头地轻“啊”了声,耳廓擦过郑桑野的脸颊,脸蛋又红了些。   郑桑野拍了拍他夹在自己腰上的腿,“上车,不是要回基地吗。”   “哦,哦。”   两人上了出租车,车子很快汇入车流,虞岸站在医院门口,却抓不到人了。   文森从咨询台过来,“虞总,小乘是出去了,他……”   “医生还没有让他出院,要不我去找找。”   虞岸呼吸微沉,用力抵着手机的掌心泛白,“不用了,他只会回GA。”   他知道虞乘刚才是在故意讨好哄,也猜到虞乘心里打什么算盘,可虞乘那个吻,还是让他心软了。   虞乘僵坐在位置上,还是惴惴不安,他看了眼手机,虞岸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就没再打,这种反常代表虞岸生气了。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俩挨在一起,不由笑道:“你俩不嫌挤啊?”   虞乘这才发现他就坐在中间还要靠右的位置,他上车就没往里挪,挤得郑桑野只能背靠着车门,他手臂抬着,更像是要把他搂到怀里。   他忙往左边挪了些,“抱、抱歉。“   “心不在焉慌慌张张的,跑什么,”顿了会儿,郑桑野又调侃似的说,“怕打针?”   虞乘匆匆瞥他一眼就避开视线,“没、没有,我不怕、不怕打针。”   说完就听到了郑桑野的一声轻笑。   他确实不怕,可能一开始怕,但他总是生病,打针打的太多就忘记怕了,有时候他病到都发觉不了针什么时候戳进去,所以很迟钝会感知到疼不疼,而且戳针的那点疼痛和身上其他地方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虞乘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郑桑野手抵着车窗托着下巴看他,白得外头的光线一照就透出一层浅淡的透亮,唇倒是有些血色,他那晚贪心,吻了虞乘好久,后来都有些肿了,没想到消散的这么快。   “你……”   “你,”   郑桑野:“你说。”   虞乘没有看他,手指轻蜷坐姿端正,“你先、先说。”   “好了吗,为什么要离开医院。”   他原本要走的,又实在放心不下,也想着这次去比赛可能会很久见不到虞乘,所以他想上去问问医生虞乘的情况,就算见不到虞乘,好歹他能安心一些。   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虞乘,还把人顺带拐上了车。   “要比、比赛了,我不、不放心。”   他还是想跟着去,初丹接了雷州的职位后工作很忙,如果还要帮他做他的工作,恐怕会很辛苦。   而且他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是虞岸总是不放心,要把他扣在医院。   “哦,领队倒是很尽职尽责。”郑桑野淡声道。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虞乘急着回GA,会有想见他的原因驱使。   不过这想法闪逝得很快。   “你是、夸我吗?”   郑桑野笑了下:“嗯。”   他又问:“你想说什么?”   “我……”虞乘想问郑桑野,为什么和他隐藏身世,可话到了嘴边,又没能问出来。   他看向窗外飞掠过的景色,清明水亮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晦暗和悲伤,突然说了句:“不乖它、死了。”   郑桑野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动,慢慢拢紧。   他哽咽着,又像在强忍着情绪:“在我们、分手的、两个月后,它、它死在了我家、我家的池塘里,那天下了、下了雪,我找、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已经僵硬了。”   不乖是他从小就养在身边的猫,是他儿时和父母暂时走失后,从外面抱回家的。   但不乖是只很奇怪的猫,它在家里除了他和谁都不亲,任爸妈祝姨他们怎么照顾讨好,它都非常冷淡,只有在见到他时,才会表露出愿意搭理的黏人模样来。   就算是把它送给他的原主人虞岸,它也不爱搭理。   记得当时把不乖带回家的时候,不乖非常瘦弱,病恹恹的好像要随时饿死病死,因为不让别人靠近所以吃饭洗澡都是他亲自照料,也因此他非常喜爱不乖。   后来他把不乖带去见过郑桑野,奇异的是不乖一见到郑桑野,就朝他扑了上去,对待郑桑野像对他一样亲密黏人,然而那明明是不乖第一次见到郑桑野。   郑桑野和不乖亲密的有时都让他吃醋,那明明是他养了很多年的猫,怎么能一见面就这么喜欢郑桑野。   在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他崩溃痛哭的时候,不乖就会来拱他舔他的泪,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也总是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陪着他睡。   但他的父母,郑桑野,和不乖全都接二连三的离他而去,仿佛有只命运之手残忍地将他的一切都剥夺。   郑桑野扯了扯T恤领口,手掌抚在胸口上,仿佛在摸着那只猫。   其实他到如今都从来没和虞乘解释过,那只猫的名字,就是以虞乘的名字取的。? 这是好上了[P]、虞小乖,现在全战队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他们没在家里待很久, 郑桑野给郑慧打了个电话后,就带着虞乘回了XT。   地铁上没有位置,两人只能站着, 郑桑野正好指着地铁上的站点牌, 一路都在教虞乘认路,虞乘听得迷迷糊糊的, 还是没记清。   郑桑野啧了声, 轻轻弹了下他脑门,“你是不是从小就不记路。”   “我不、不用记。”虞乘扬了扬下巴,“哥哥会、会帮我记的。”   “哦,那要是你哥哥不在呢,你家人都不在呢,你自己也不记?”   虞乘拉着郑桑野衣摆, 笑嘻嘻的:“桑野哥哥, 会就、就可以啦。”   下一个站点挤了人上来, 郑桑野边笑着边把他往怀里带,低头在他耳边说:“那我得天天跟着你, 以防你丢了。”   虞乘拉不到扶手, 就自然地抱住了郑桑野的手臂,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与郑桑野挨得有多亲密。   他说:“我、我小时候走、走丢过一、一次。”   郑桑野眸光微闪,“你”   “我那个、那个时候,”虞乘像是想起了趣事一样兴致勃勃地和郑桑野分享, “我是和爸爸妈妈去、参加活公、公益、活动的,人很多, 我也不、不知道怎么就走、走到了外面。”   “后来想回、回去找我爸妈, 但是迷、迷路了。”   郑桑野笑意蔓延, “是不是怕的哭了?”   虞乘羞赫微恼地抿唇点了点头, 找不到爸爸妈妈他当然很害怕,只会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找,他那个时候说话也不清楚,除了父母没人能听懂他说什么,几乎是一路哭一路走,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手背上全是泪,总也抹不完,掌心里全是汗,特别害怕。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怎么也走不对,后来他在路上遇到了位大叔,那大叔看他在哭,就说要带他去找爸爸,他信了,就跟着别人走。   当时他没注意到旁边的院墙里,尖角铁栏旁边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看到那个大叔要带他走,才急忙出声喊人。   他记不清只和矮墙一样高的哥哥和那位大叔说了什么,只是那个大叔把他的手抓的很紧,勒得很疼,然后哥哥就从围墙里翻爬了出来去推搡那个大叔,他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吵争执,哥哥被大叔又打又骂,把他从那个大叔手里抢了回来,他们跑了好远才躲开那个大叔的追逐。   后来哥哥和他说那个大叔是坏人,他那时候也不知道坏人是什么意思,只会哭着说要找妈妈,哥哥和他说了很多话,他不记得自己听懂还是没听懂,哥哥还给他糖吃,他还模糊记得那颗糖的糖纸很皱还有些脏,但是很甜,哥哥哄着说让他别哭了,还抱了自己的小猫给他看。   他们俩蹲在那间小报亭旁边玩了很久很久,说了很多很多话。   逐渐长大后虞乘反而记不太清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小时候也不记得,只记得略略几句。因为他被父母找到带回家后发了一场高烧,病了一个多星期才好。   看到家里那只猫的时候,才想起来哥哥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很多遍“小乖”,哥哥逗他说小乖不乖,乱跑找不到家了,虞乘听不懂,摸着那只猫嘟嘟囔囔含糊不清说不乖。   哥哥说他给猫取了名字,那猫就跟着他吧。   他还记得哥哥说只要把猫带去,虞乘一定能认出他。   听虞乘磕磕巴巴地讲起小时候的事,郑桑野真的很开心,没有想到虞乘还记得,虽然后来虞乘没有如约出现。   虞乘发现站在身侧的人都很安静,还会时不时地侧目看他们,他熟悉那种目光,奇怪怜悯同情玩味,都只在表达一点,他们觉得他说话奇怪。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郑桑野,他是不会说这么多的,说话费劲别人不爱听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沉默,但郑桑野从来不会嫌他烦,所以他爱说。   他侧过身,脸藏到郑桑野手臂里。   郑桑野把水递到他面前,虞乘想接过来,郑桑野却直接喂他。   虞乘微微往后退了些,张大眸子看着郑桑,像是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轻微的不适应。   除了他哥,没人会这样喂他喝水吃东西。   “不喝吗?”郑桑野故意逗他的把水收了回去,“那算了。”   虞乘声音微若蚊音:“……喝,我自、自己”   “我在追你啊虞小乖,对你好的机会留给我行不行。”   虞乘耳朵从来没红得这么快过,喝水的时候他甚至感觉郑桑野身上的气息前所未有的强烈,好像要将他完全包裹逃无可逃。   他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头顶上郑桑野灼热的视线,他转过身背对着郑桑野,实在不好意思抬头。   郑桑野手臂伸到他身侧,“不要扶手了吗?”   虞乘听到旁边传来几声没忍住的偷笑,有两个女生在一直看着他们举着手机拍,虞乘脸蛋微微发烫,正想侧过身躲躲,脸很快又被一只手掌挡住。   郑桑野挡着他的脸,朝她们道:“不好意思美女们,别拍了,他很害羞。”   两个女生忙道了歉:“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被捏了下脸的虞乘抬头,手缓缓重新搭上了郑桑野臂弯,那双眼睛黝黑透亮,郑桑野觉得这一幕特别像装在口袋里猫突然探出头来,呆呆的眨着眼睛,第一眼就先去捕捉主人的存在。   太可爱了,想藏着谁也不让看。   “虞小乖,你爱哭的毛病一定要改改。”郑桑野调笑的话音里笑意温柔,“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能沾眼泪,哭红了真的很惹人心疼。”   “不过有时候还是能哭的,比如……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虞乘鼻音发出一声让他不要再说了的羞臊,郑桑野逗着捏他的脸,他埋头进郑桑野臂弯里,好半天都没再抬起过。   回到XT的时候,郑桑野突然问:“你能把那只猫带来给我看看吗?”   “嗯?可以呀!”虞乘当然很乐意,他先从手机里翻出了不乖的照片,“你看。”   郑桑野拿过手机,一张张翻着不乖的照片,心里欣慰又复杂。   不乖是他在爷爷曾经住的那间小木棚里捡到的,爷爷去世后他常常在外头流浪,有时候想爷爷他就回去看看,在福利院醒来后,他偷偷回去过一次,就是那天就在爷爷那张破旧木床上遇到了不乖。   他们都一样无家可归,偏偏它又出现在了爷爷曾经睡过的床上。   如果他那天没有把不乖带回来,恐怕它已经饿死冻死在那儿了,但福利院不让养猫,他就把它藏在了福利院墙角的一个小洞口里悄悄养着。   虽然他每天都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不乖吃,可是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养胖,它瘦弱到郑桑野总觉得可能哪天不经意照看,它就活不下去了,所以一直没有给它冠名。   如果注定活不久,那不如没有名字呢。   和他一样,爷爷也总是只会叫他小野,没什么文化,他是个野孩子嘛。   直到那天遇到虞乘,他问虞乘叫什么名字,虞乘说了几遍他才隐隐约约猜出来可能叫小乖。   他说虞乘不乖,乱跑是会找不到家人的,小孩子间的口齿记忆总是天马行空,虞乘也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理解,他让虞乘给猫取名的时候,虞乘就只会重复说不乖不乖。   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养在他身边可能随时活不久的猫,没想到被虞乘养的这么好,都快胖成球了,小时候毛发稀得一沾水就能看到它的皮肉,可照片里不乖毛发柔顺光滑,眼睛瞪得圆溜溜,凶里透着憨。   “下次、下次我回家,一定把、把它带来给你看,它可、可爱了。”   郑桑野轻笑:“那它乖吗,它脾气不太好。”   虞乘诧异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知道?”   “看得出来,它好像在臭脸。”   他刚把不乖带回去的时候,不乖就很难伺候,大概流浪猫都差不多,总是更防备也更不安,看着瘦小却特别爱挠人。   他也是养了很久,不乖才愿意窝在他怀里待着。   “嘿嘿。”虞乘笑着,“对别人、别人脾气不、不好,但对我、很、很好,它很、很黏我的。”   “它吃、吃饭,洗澡,梳、梳毛,都只让、只让我弄。”虞乘被不乖“独宠”的还挺骄傲得意,“唔,我都、都有点想、想它了,不知道我、我不在的、时候,它会、不会瘦了。”   我也很想他,郑桑野心说。   郑桑野突然抱住他,动作很轻柔:“谢谢你,小乖。”   谢谢你养着它,还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虞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愿意把猫带给他看,乐得和他说了句不客气。   “哟!你们俩进展这么快呢!”大黄从训练室出来就见到两人抱在一起,打趣道,“这是好上了?”   他回头冲训练室里喊,“哥几个,咱们队可有大喜事了。”   一群人放下手机都冲了出来挤在门口看,虞乘想从郑桑野怀里出来,郑桑野却抱得更紧。   “还差点儿,”郑桑野回了句,又看了眼怀里的人,“还得努努力。”   他们顿时哄闹起来,流氓哨吹得让人脸红。   郑桑野:“虞小乖,现在全战队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为什么骗我、手串都不要了,你还在意那些吗?   虞乘从回忆中脱离, 他抱着不乖僵硬的尸体,给郑桑野打了很多电话。   不乖最亲近的人就是他的郑桑野了,郑桑野那么喜欢它。   可是那天, 那通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郑桑野不知道不乖已经不在了, 虞乘想,郑桑野听到这个消息, 会难过吗。   郑桑野看着窗外一路缄默无言。   当初再见到不乖的时候, 都已经是十年后了,猫的寿命那么短,虞乘那个时候总和他说,不乖要是哪天离开了,他会很难过的。   那时候他答应过虞乘,会想办法把不乖永远留下来, 听起来像是哄人的, 虞乘也觉得那是劝慰。   在分手后不久, 郑桑野就去把不乖纹到了身上,他和虞乘的缘分始于这只猫, 如果不是那天他要去喂不乖, 也不会发现街上走失的虞乘。   而失去虞乘以后, 他能一直带在身上的,也只有不乖了。   在快要到基地时,虞乘突然语气失落地问:“你、你为什么要、要骗我?”   郑桑野眉心飞快蹙了蹙, “我骗你什么。”   “你的、身世。”虞乘看着他,眼眶已经隐隐泛红, “你是、是被领养的孤、孤儿。”   其实虞乘并不是真的想纠结郑桑野的身世, 到现在他都不会产生什么怜悯或是同情的感觉了, 因为郑桑野也说过, 他有位很善良很爱护他的母亲。   他只是觉得,曾经他们既然那样的熟悉亲密,为什么这种事情郑桑野都要隐瞒他呢,如果郑桑野这件事情都选择隐瞒,那郑桑野还欺骗过他什么。   郑桑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又有几分真假。   似乎去追究真假也没意义,可他都偏执四年了,他就想知道,难道他忘不了的记忆,也有郑桑野的欺骗吗,那他所有的认真岂不是更像个笑话了。   “你还骗、骗过我、什么?”   郑桑野直视他:“这件事谈不上我骗你,你从没问过我。”   既然没问过,他也不曾主动编织谎言,那就谈不上欺骗。   那个时候,虞乘也只是在他家里,问过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其他的就没再多问,她如实说的而已。   “那你,还、还骗过我、我什么?”   他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或许不止一个,很多点滴都有了疑心,虞乘不想这些年都是个傻子。   “手串都不要了,你还在意那些吗?”   郑桑野语气太平静,虞乘都猜不出他到底是以一种嘲讽还是玩笑,又或是感叹的态度反问的。   车内被阳光照射的地方飘散着细小微尘,虞乘觉得眼眶的酸涩是被光线刺的,可他还是将视线转迎向阳光透射进来的方向。   郑桑野心中本想,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一句一句问,他一定会实话实说。   但虞乘却不开口了。   “到了啊两位。”   下车时,郑桑野想去扶他,却被虞乘躲开。   虞乘恍恍惚惚的,都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踩到地上时脚踝上一阵刺痛,郑桑野架着他,没等他反应就把他给抱了起来。   “你,你别、别抱我,放、放我下来!”   他挣脱得太狠,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和他触碰似的,郑桑野只得把他放下来。   虞乘推开他,怒气沉沉地瘸着腿往基地里去。   郑桑野跟上去,虞乘又加快脚步,逃离一样,好像他是洪水猛兽,厌得不想见他。   “领队,小心你的脚。”郑桑野心里担忧,嘴上又是那副调笑漫不经心的语气。   “关你——”   虞乘吃痛的差点跪下去,又被郑桑野给拦腰捞了起来。   郑桑野笑道:“逞什么强,摔下去还不得坐在地上哭。”   “滚、滚开!”虞乘气极了,骂人时哽咽的声音里凶恶都显然是强撑,随即就抽噎着抬手去捂眼睛,不想让郑桑野看到他这副模样。   郑桑野顿时收敛了笑,弯腰把他扛到肩上,阔步回了基地分部。   “放开、放开我!”虞乘倒挂在他肩上,挣红了脸,使劲拍打着郑桑野后背,“郑桑野!”   “再叫几声,全基地的人都能听见你咋喊了。”   虞乘咬牙切齿,反抗不得又无能为力,几番挣扎后生生气哭了。   一直到四楼,虞乘都还在哭。   电梯一打开,一队几人全堵在电梯门口,看见电梯里的两人,笑闹声戛然而止。   虞乘也察觉到了其他人打量的视线,他羞愤地揪着郑桑野衣服,“放我、下来。”   郑桑野目光一扫,一群人识相地赶忙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郑桑野把虞乘给放下,看他脚着力,才想抽回扶着他腰的手,就莫名被虞乘打了一拳。   第一拳力道并不重,郑桑野看到他挥拳过来的动作了,但没躲让。   虞乘第一拳打到了他下巴处,第二拳打到了他脸上,打到脸上的那一下,郑桑野才有了片刻的懵愣。   电梯外几人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表情各异,谈得上缤纷多彩,默契的是这次谁也没敢吱声,或是为郑桑野站队拉偏架,还都恨不得钻到角落里,自戳双目当没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是谁先往楼梯通道跑的,之后更是全都一溜烟钻进楼道。   虞乘扶着墙回了宿舍,郑桑野摸着嘴角出了电梯,听到虞乘门关上后,才回了自己宿舍。   在安全通道门后的几人探头探脑,小治嫌弃地推了他们一把。   二月过去看了一眼,宿舍门全都紧闭,冷哼了声:“看到了吧,我说了还不信。”   阿淮和拉莫对视一眼,显然还是觉得过于玄幻。   哪儿能想到,他们队长和领队,居然还真有这么一层关系。   之前听二月扯了一通八卦,把当时在船上的情景说的绘声绘色,他们队长情绪怎样失控,抱着虞乘的模样怎样温柔。   但他描述的那种人设,就不会是出现在郑桑野身上的。   在场清醒的那几个人,雷州初丹一等全都无事发生闭口不言,小治也一样不参与议论,要不是二月大嘴巴,或许他们也还是不知道。   小治板着张脸,转身下楼,边说:“队长可是警告过了,那天的事情谁也不许提,说漏嘴的话,等着队长收拾吧。”   二月轻啧了声,追上他,“说不说不都一样吗,难不成领队真就一点都不记得?”   “你问问他们俩,他们还记得在船上干了什么吗?”   跟在后的两人一阵莫名,“我们干什么了?”   小治轻描淡写道:“你们蹦野迪兴奋到□□比大小,要不是初丹姐上来一人一个大嘴巴子,说不定第二天你们俩的果照就飘头条了。”   “这他妈还有这回事!”二人异口同声,“你他妈不会是忽悠我呢吧!”   小治从兜里捞出手机,笑容邪恶地点开了相册。   声音太熟悉了,阿淮靠在二月身上,一脸不敢置信。   二月最先醉倒,关于这件事倒是一点不知,但看到那视频也是不得不信,他们还真干了这事儿。   而且很明显这俩人都不记得,虽然他也不记得。   阿淮和拉莫挤开二月,搂住小治,笑得瘆人:“是兄弟吧?”   小治把手机扔给二月,“有时候也能不是。”   几人闹着争夺着手机,二月拿着手机就跑,“给爸爸洗一个月袜子,就让你们删。”   “操。”   ……   虞乘晚上给虞岸发了消息道歉,他再次保证下次有假期就回家,虞岸许久才回复。   虞岸从医院出来又回公司处理了工作,十二点才回到家。   这几天家里都没人,祝姨打扫完卫生早早便睡了,以为虞岸今天不会回家,从虞乘去上班后,虞岸也常在公司留宿,所以只留了门口的一盏灯。   从几年前开始,这个家就冷了下来,人太少总归是没什么人气。   虞岸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进门也没开灯,烦躁地扯了扯衬衫上的领带,没换鞋缓步走了进去。   这个家的每一盏灯,每一个摆件放置他都记忆清晰,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客厅。   他来到这个家时,有一段时间他会每天都把这个家里到处都打扫一遍,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懂事乖巧。   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为了能长久留在这里,他就得学会听话,他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外套扔到沙发上,他径直朝里角走去,隐约的光亮能看到虞正阳和程姝雅遗照上的温和笑容。   桌上的贡品处放着个打火机,正好,他想抽烟了。   虞岸摸了过来,橙红火苗点燃烟头,他垂眸看着烟叶一点点裹燃后,甩掉火机上的火,手臂随意一扬,把火机扔回了供桌上,再扔高一些,差点就砸到遗照上。   他静静抽着烟,烟雾吞.吐喷出,那双狭长眸子上扬时浅浅眯着,似是在看着照片里的人。   “爸,妈,小乖离开家那么久,你们也想他了吧。”   他笑着,眼底却蒙了一层冷霜,像是贴心孩子劝慰长辈的老成语气:“他说想一直陪着你们,偶尔一次不懂事,你们别生气。”   “他说会听我的话,但最近他总是说谎,我也很烦心。”浓墨的夜色掩饰了他眼里平静的疯狂,他疲乏地按了按眉心,轻声笑起,“我很快会把他带回来,让他每天都在这里陪着你们,让你们能每天都能看到他。”   “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每天都在一起,对吗,妈。”? 酸死你算了、郑桑野你别弄了,我不舒服   虞岸一路抹黑上楼去了虞乘的房间, 祝姨每天都有收拾,干净到他躺在虞乘床上,都闻不到属于虞乘的味道了。   他在虞乘的卧室里洗了澡, 翻出虞乘常穿的那套睡衣。   虞乘要比他矮小许多, 睡衣即便宽松也并不合身,袖口裤腿穿在他身上都要短上一截, 竟也这么穿着睡了。   第二天祝姨起床, 看到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才知道虞岸回了家。   她做好早餐上楼去敲门,却见虞岸从虞乘的卧室出来。   “小岸,你回来了。”祝姨走了过去,往他身后看,“不过你怎么从小乖的房间出来了?”   虞岸已经换上笔挺西装, 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避而不答, 面色如往温和中又自有冷疏:“早餐准备好了吗?”   祝姨面色微讪, 还是想不明白虞岸怎么跑到虞乘房间里睡了,不过他们兄弟俩平时关系很好, 想来是想念虞乘, 便也没多想。   她点点头:“准备好了。”   “以后小乖的房间不用打扫那么频繁, 三天一次就可以。”   祝姨感觉虞岸和她说话的态度变了些许,却又一时说不出来哪里变了,“好的。”   直到虞岸出门, 她又上楼去了一趟,才发现虞乘常穿的那套睡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晾晒。   …   郑桑野唇角青了一块, 脸上的红印倒不算明显。   虞乘走进训练室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最闹腾的一群人突然安静如鸡, 要是平时, 这训练室一天到晚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又吵又闹荤话一堆,在这里待着跟在菜市场一样。   他昨天没怎么睡好,早上叫队员起床后又回去休息了会儿,他是错过什么事了吗?   郑桑野今天戴了顶帽子,不知道是在打单还是在训练。   之前他得知郑桑野平时会私自接单时和雷州上报过,但雷州是默许的,他当时还想不明白雷州怎么会纵容队员有这样的违规行为,后来才知道郑桑野可能很缺钱。   而雷州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何况其他队员也没有像他一样私下接单,起码没带坏队伍风气。   虞乘过去提醒他们:“再直、直播一天,把时长补、补上。”   “知道了。”   “辛苦,领队。”   虞乘疑惑地抱着文件往回走,这几个人今天看他的眼神很怪,连平时都不稀得搭理他的拉莫都破天荒地跟他说了句辛苦。   这实在反常,难不成他们又憋着什么坏?   难道是因为昨天他又打了郑桑野,所以他们又想了什么办法准备整他?   虞乘想不明白,但也不怕,就是觉得昨天冲动了些,他已经等到没人的地方再动手的。   安稳无事过了一天,这让虞乘有些不习惯。   经过之前一次教训,二月他们也算收敛了,但平时就算不搞大动作,那也是暗里给他使绊子为难,今天实在和平得诡异。   明天冠军杯开赛,今晚下训下得早,十一点训练室里就差不多走空了。   郑桑野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的,虞乘看他似乎又是在打单子。   他不会把私人感情发泄在工作上,看时间不早,他还是过去提醒了下郑桑野,让他早点休息。   “明天要、要比赛,还要早、早起,回去休息。”   “嗯。”   见郑桑野又投入游戏,虞乘撇了撇嘴,他之前去查过,郑桑野接的代打单一个号就是几千块,一个月下来累计也就几万块,而郑桑野自己本身的工资和比赛分发的奖金也不算低了。   他有那么拮据吗。   本还想说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桑野过的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冠军杯赛事在市内体育馆举行,虞乘昨夜就联系好了出行的车,定好时间让队员们提前准备。   这次比赛在C市举行,他们不用提前一天去,只用在当天早上到达比赛会场就可。   小组初赛时间长达一周,他们在A组,前两天有比赛,第三天B组小组赛,第五六天小组决赛。   虞乘定好比赛会场附近的酒店,九点训练室集合出发。   “队服、手、手机,包,还有你、你们的充、充电器。”虞乘一件件提醒着,“都别忘、忘了。”   “好的领队。”小治先应声。   虞乘看二月的耳机线落在桌上,递到二月面前,“不是总、总爱听歌,找、找不到,又得、又得生气。”   “领队,你说的好像我脾气特差。”   “你本来就差,”阿淮在一旁嗤道,“暴躁莽夫。”   虞乘却轻声道:“冲动侧、侧面证明,性格、刚直,没有心、心机。”   阿淮撇嘴不语,二月把耳机线接了过来,乐呵呵地和他道了声谢。   这是虞乘第一次跟着队员们出赛,他心里雀跃又紧张,初丹担心他处理不过来,也一道跟着去。   GA基地距离市体育馆不远,开车也就四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先到了酒店,比赛下午五点开始,还有足够的时间热身训练。   虞乘去前台领了房卡,电竞酒店双人间,卜森和初丹单独一间,其他人两两分组。   “我俩一起。”二月先揽住了阿淮,朝他眨了下眼,“我俩一间。”   阿淮掩唇轻咳,“那就勉为其难吧。”   二月嘁了声:“瞧你那样!”   小治自发站到拉莫身边:“我和拉莫一间。”   几人眼神递来递去,就虞乘看不懂。   卜森和初丹一人从虞乘手里抽出一张房卡,卜森先说:“半小时后集合训练,下午休息两小时后出发。”   “好的教练。”   其他人都自发往电梯去,虞乘捏着最后一张房卡,脸色不太自然地看了看身侧的郑桑野。   郑桑野扯了下肩上的包带,从虞乘手里拿过房卡,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他掌心,倒不像虞乘那样满脸心事的为难,豁达地扬起唇:“走吧,领队。”   初丹在一旁掩唇抿过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郑桑野叫虞乘领队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含着几分暧昧的揶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   她上前去拍了拍虞乘肩膀,“辛苦啦宝贝,准备的很妥当。”   走在前头的郑桑野微微侧首,初丹朝他挑衅扬眸。   “谢、谢谢。”听到被夸赞,虞乘眸子染上笑意,“我会、会再努力、努力的。”   今天入住酒店的人很多,有部分是其他战队的成员,也有些是外地远来看比赛的游戏迷和粉丝。   二月他们先挤上了前一趟电梯,他们只能坐下一趟。   虞乘被挤到角落,初丹本来与虞乘挨在一起的,却又被郑桑野给挤到了另一侧。   初丹:“……”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郑桑野一眼,低声道:“酸死你算了。”   郑桑野唇角几不可闻地勾了下,看着身侧人的发旋,又往虞乘身上靠了些。   电梯停了一层,上了一个年轻男人,他抬着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上一层就下,稍微挤挤,很快。”   前面挤着行李箱往回推,他们又不得不往后退让,虞乘快缩到电梯壁上了,他低头看到郑桑野脚抵着前面那人的行李箱,也没让碰着他。   下了电梯,初丹捏了把虞乘的脸,“等会儿见,宝贝。”   看到郑桑野皱着眉,初丹才心情愉悦的扭着腰转进自己的房间。   虞乘和郑桑野一起回了房间,他不自在地捏着衣角,从得知自己和郑桑野住一间房后,他脑子里就一直忍不住回想起以前,那天晚上。   “带药了吗?”   “什么、药?”   郑桑野视线落在他脚上,“你脚不是还没好吗,不用擦药?”   虞乘坐回床上,“忘、忘了。”   昨晚上琳琳给他带了药来,说是有人送到楼下给他的,想也知道是虞岸,后来虞岸也给他发了消息让他记得擦药,不过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是给忘了。   两人没再多话,虞乘背对他坐着,只听到身后郑桑野窸窸窣窣不停,他拿着手机也心不在焉。   第一次和郑桑野,就是在酒店,可那之后,郑桑野就嫌弃他了。   身侧笼了一层阴影,郑桑野走到床边蹲下,要去拉他的腿。   虞乘往旁边缩了缩,“干、干什么?”   “这几天你得经常走动,不擦药会越来越严重。”   虞乘对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和关心搞得惶惶,他缩着腿不让碰,搞不懂郑桑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嘴角的伤也露了出来,他好像一直没擦过药,嘴角破了的伤口位置还有些猩红。   郑桑野动作强势,拉过虞乘的腿直接脱掉了他的鞋袜,边说:“初丹给我的药,我和你住一起,让我帮帮你,也更方便。”   ……原来如此。   也是,除了初丹姐,也没人会在意他。   郑桑野挤了药膏出来,手指轻轻揉搓着他纤细的踝骨,虞乘肌肤白得像新雪,肌肤纹理细腻光滑,小腿上也没什么毛发,干干净净的透着一层粉。   郑桑野上药上的自己口干舌燥,动作又极慢,按摩一样在他脚踝周围打着转。   也不止他不舒服,虞乘也被他摸的很不舒服。   脚踝的骨窝的位置他一向都不喜欢被人碰,郑桑野手指每次从那里划过,他的大腿都绷的很紧,连脚趾也忍不住勾了勾。   “郑、郑桑野,你、你别、别弄了,我不、不舒服,”虞乘气音轻颤,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好、好了,我自己、自己来。”? 不许骂GA、我现在、辞职啦   郑桑野早就听到虞乘那几声压抑的痛吟, 钻进耳朵里挠得他骨头发酥。   他没敢抬头,怕自己眼里的贪婪被虞乘看出来,只低声问:“疼吗?”   虞乘其实没感觉到多疼, 就是郑桑野总是时不时就往他那里捏, 不舒服。   “晚上喷药剂,别穿袜子和球鞋了, 会被挤压的更肿, 穿拖鞋好的快。”   郑桑野把药放到他床头的柜子上,拿起手机离开了房间,走时都没敢多看虞乘一眼。   虞乘埋头在膝盖里,也没发现郑桑野的异常,只觉得脚踝上热烘烘的。   初丹最后来的卜森这儿,进门看到虞乘踩着拖鞋的脚还有些肿。   “虞乘, 你的脚严重吗?早知道不让你来了。”   之前问过虞乘, 虞乘一直说不影响工作, 但这看起来是真挺肿的。   虞乘朝她笑得灿烂:“不、不严重,谢谢初、初丹姐的药。”   初丹疑惑地嗯了声, 显然对他所说的药一无所知, “什么药?”   “你给、给我准、准备的药。”   “我没给你准备药啊。”   虞乘回头看那边戴着耳机正在认真训练的郑桑野, 指尖微蜷,不是初丹给他带的,那是……郑桑野给他准备的?   下午他们提前到了体育馆, 已经有大批粉丝在门口等候。   虞乘愿意就看到了GA的手幅和灯牌,他住院的这几天都是初丹在经营账号, 昨天他回来后, 初丹才叮嘱他今天早上要发布一条队员们参赛的微博。   他当时拍了很多照片, 当时郑桑野是在和雷州说着什么, 他捕捉了一张正面照,照片里郑桑野眼角轻弯像是在笑,即便戴着口罩,也让人觉得那张面目英俊夺眼得很。   当时刚刚发布出去,评论就刷出了快千条,初丹说以前GA这个官博号,粉丝们从来没这么集体活泛过,评论都是一段时间一段时间的增多,不像今天全是一股脑冲进来。   看着这场景,二月感叹道:“到现场支持我的粉丝能有队长颜粉零头多,我就知足了。”   “那你还是做梦吧,咱队长这颜值,简直GA吸粉利器。”   虞乘提醒他们别落东西,看到郑桑野又重新戴上口罩,心里冒出丝丝忧虑,要是被那些支持他们战队的粉丝们看到郑桑野被他打成这样,会不会也会和当初二月他们一样,涌上来指着他劈头盖脸的骂。   郑桑野戴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帽檐,就只露出了双眼睛,很好地遮掩了伤。   他们陆陆续续下车,虞乘脚上不方便最后下,他背后背着个双肩包,都是些备用的设备和药之类,身上的T恤牛仔裤颜色偏浅,头发又顺着额头,看起来就像个刚刚毕业的可爱男高,干净又漂亮,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白的发光,让人无法忽视。   “是他吧是他吧,GA新来的那个领队!”   “长这么好看,当GA领队简直把GA的整体颜值都拉高了不少档次。”   “嗨弟弟,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弟弟,弟弟弟弟!”   GA粉丝们声音突然高昂了起来,朝他们挥摆着手臂,虞乘循声看过去,有人扬着嗓子朝他打招呼。   “这里这里,可以过来和我们拍张照吗?”   虞乘下意识先去看初丹,征求她的意见。   初丹在他身边道:“你愿意拍的话可以去,不愿意的话婉拒就好了。”   虞乘有些不习惯,他从遇见过这种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的场面,不免紧张,但是她们好热情,他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双手握了握背包肩带,还是朝她们走了过去。   “弟弟你好啊。”   虞乘面色有些羞赫,也显得紧张:“姐、姐姐好。”   旁边两个女生掩着唇,压抑着激动:“他好乖啊!”   “怎么声音也奶奶的,好可爱啊!”   她们手上都举着GA战队的手幅,虞乘就都打了招呼:“你们、你们好,我、我是虞乘。”   “你好你好,弟弟,你脚怎么了,在GA受欺负了吗?是不是他们弄的?”   “是啊是啊,他们老爱捉弄人又老是吵架,你在那里上班,他们欺负你了没,肯定被欺负了吧,连我看着都想欺负。”   “去!你说的欺负和那种欺负是一个意思吗!我都不稀得拆穿你。”   虞乘感谢她们善意的关切,朝她们弯了弯腰:“不是,是我不、不小心摔、摔的。”   “脚伤了还让你上班,GA这么没人性吗。”   “不、不是的。”   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几个女孩子又忍不住逗了他会儿。   初丹看时间差不多了,朝他招呼了一声:“虞乘,该走咯。”   “谢谢大家关、关心,我在GA很、很好,也谢谢你、你们支、支持GA,但是我们得进、进去准、准备啦。”   “好的,GA加油,弟弟照顾好自己啊。”   虞乘挥着手也不看脚下,不知道郑桑野什么时候来的,顺手扶了他一把。   郑桑野:“眼睛是用来看路的,不是看美女的,是嫌自己还不够瘸吗领队?”   “我、我只是没、没注意。”虞乘拧着眉,被郑桑野搀扶着,那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更强了。   郑桑野朝粉丝们抬了抬手示意,扶着虞乘进了会场。   “靠,我他妈刚才没听错吧,郑三狗居然夸老娘是美女!”   “我怎么觉着郑队那句话像是在吃醋。”   “我也……觉得,有点酸。”   ……   他们随着工作人员进了休息室,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虞乘收到通知,各战队领队去领取参赛证。   虞乘回来时路过卫生间,听到了二月的声音。   除了二月,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在争吵。   二月推了面前的人一把:“你他妈再说一遍!”   “怎么,不服?”   被推搡的人不屑地抖着被抓皱的领子,冷声嗤笑:“ZY挂名的那个人就是我,统计一下,训练赛上我杀了你98次。”   他手指顶了下二月的太阳穴,嘴里故意羞辱地发出轻淡一声“砰”,姿态张扬桀骜,“我以为你多牛逼,没想到这么些年还是这么废。”   “你他妈的!”二月被刺激的狠了,手臂扬起来就要动手。   “二月!”虞乘急声制止,进来拉开二月抓着对方的手,“放手。”   二月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发现被虞乘看到觉得面子下不来,气急败坏怒斥:“你别TM管闲事!免得误伤你。”   “马上就、就要比、比赛了。”虞乘急起来口头更迟钝,眼眶红了都没发觉,“你不、不许闹闹、闹事!”   “操,”ZY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笑骂出声,“你谁啊?”   虞乘今天穿了件薄外套,他队服藏在外套里,手上拿着一串参赛证,像是工作人员。   虞乘把二月从他们面前架开,把要往上冲的二月挡在身后,客气地自我介绍:“你、你们好,我是GA的领、领队。”   “结巴?”方杰嘲弄道,“GA有点意思啊,怎么什么人都往队里招,牛鬼蛇神小结巴都聚一窝垃圾堆了。”   虞乘觉得对方的敌意实在太强烈,刚才他在外面也听到了一些,听起来像是这个人曾经也是GA的成员,只是二月或许和他是竞争对手,但最终的结果是二月留在了GA,对方则从GA离开了。   “你他妈说话客气点儿!”二月看他那副傲然睥睨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侮辱我就算了,你敢侮辱他们。”   “今天创个记录,”方杰依然气定神闲地继续挑衅,“打你一百次,做个集锦视频,记得到时候去看哦。”   二月飚了句脏话,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的虞乘就挥着拳头过去。   一直站在方杰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上来便和二月动手。   对方显然故意挑事,偏偏二月是个急脾气耐不住激。   他们一旦打起来,那今天GA的比赛就不用参加了,何况虞乘注意到上来要和二月动手的人连队服都没穿,都不知道是不是ZY的人。   虞乘眼疾手快先二月动了手,他上身往后一撤,拉着那人臂弯反手一折,将人按到了隔间门板上。   “你说谁牛、牛鬼蛇神?”虞乘按紧手里扣着的人,“不许、不许这么骂G、GA。”   二月惊愕住:“操!虞乘你,”   虞乘回头:“你,闭嘴!”   二月:“?”   “不想参、参加比、比赛了吗?”虞乘皱着眉,明明是想骂人,却凶不起来,“你动、动手,会影响整支队、队伍的参赛资、资格,出去!”   可还不等二月动弹,虞乘就把人给推进了隔间里扣上了门。   门板被撞的砰砰作响,叫骂声和吃痛喊声全是来自同一个人,二月和方杰站在外头,方杰听清痛苦的叫声是来自谁,愣了片刻才急急上去拍门。   二月感觉神经都被这阵声音给震麻了,他又想起那天在虞乘手下挨的打来,不由怜惜地抱了抱自己。   这谁能挨得住虞乘这么揍啊!   只听到虞乘一直在里面重复问:“你,Z、ZY的?”   问到对方挨不住打崩溃道:“不是,不是!我他妈就是他朋友,不是ZY的!”   虞乘心想,果然!   他收了手,打开了厕所门。   方杰迎上来,虞乘不惧不退,警告说:“你动手、我就去举、举报你,取消你的参、参赛资格!”   参赛选手赛前斗殴,不仅涉事选手,连带着整支战队都会被官方取消参赛资格,无法再参加比赛。   这两个人,一个是ZY新签队员,而另一个却不是ZY的人,方杰这是给二月下套呢。   只要刚才二月动了手,不管情节严重与否,一旦上报检举,GA今天全员回老家。   “你他妈不也是GA的人!”方杰气狠吼道。   虞乘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工作牌,躺在马桶边的人脸色痛苦眯着眼,只见虞乘头也不回地把工作牌精准扔进了他脸侧的垃圾桶。   他朝方杰扬了扬下巴,表情傲娇又凶厉:“我现在、辞职啦。”? 他受伤了吗、领队把责任都给担了   二月属实惊呆了。   方杰:“你!”   虞乘擦了下眼睛, 他感觉眼角有些湿了,眼睛不太舒服。   “干、干嘛,还是你、你也要打、打我?”   “谁他妈打, 嘶, 打你了!”躺在卫生间里的人爬了起来,控诉抱怨着。   他甚至连手都还不上, 净被虞乘按着锤了。   虞乘故作凶狠地警告:“你如果还、还想继续参加、参加比赛, 就乖乖的,不然,我就举、举报你,反正我已经辞、辞职了,但你可还、还是XY的、的人!”   虞乘脚落地时候,才感觉到脚上锥心的疼, 他又忘了自己脚上有伤。   二月上来扶住他, 虞乘拉着他往外走。   “就这么, 不是,领队,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嘘!”虞乘让他噤声, 眼睛滴溜溜地环顾着四周, “那不、不然呢?”   两人来到走廊一角,虞乘才说:“你要和、和他们真的打、打一架吗?你如果、如果真的在意GA,就不应该这、这么冲动。”   “你倒是出、出气了, 那GA呢?”   二月自然明白虞乘说的,他刚才也听出来了, 方杰那混蛋就是故意的, 曾经他逼得方杰退了一次比赛, 方杰一直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如今也想让他体会一次这种羞辱,方杰永远如此下作!   虞乘感觉脚上钝痛,他拉起裤腿,脚踝位置的红肿又严重了,还有些充血。   二月一时五味杂陈,如果不是虞乘刚才阻拦,恐怕他真就动手了,一旦动手,那方杰必定会刻意针对,他会葬送GA所有人的参赛资格,影响GA,这是他担不起的责任。   职业选手没有几年黄金期,所以每一场比赛机会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他唇瓣轻蠕着,对虞乘既感恩又歉疚,越想越懊恼,明知道方杰是故意的,他还是差点没忍住,还好虞乘拦住了他。   但虞乘这也是帮他背锅了。   “对不起领队,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二月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惭愧,“还有今天,谢谢你啊。”   虞乘摇了摇头,“你是G、GA的人,我是GA领、领队,而且,比赛、很重要。”   不仅对GA很重要,对他们更要重要。   检查他手上的参赛证,还好都没少。   “在卫生间发、发生的事情,不要、不要说,X、XY的人应该、应该暂时不敢、不敢声张。”   马上要比赛了,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以免影响队员们的状态。   二月点头:“知道了领队。”   两人若无其事地回了休息室,虞乘把参赛证给他们分发了下去,休息室单独分隔,每个战队一间,空间不算大,基本上背包放置,人往里头一坐,就没什么位置了。   二月上前把拉莫和小治推开,殷勤地扶着虞乘,“领队,你坐这儿来。”   “没关、关系,你们休、休息。”   二月拉着他把他按了下去,“你好好休息。”   他又去给虞乘拿了瓶水,拧开递到虞乘面前。   休息室里几道莫名其妙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盘旋,小治推了下镜框,这场面跟疯狗被驯化了没什么区别。   门被笃笃敲响,初丹道:“提前半小时进场,进去检查设备,虞乘,你和教练一起去。”   被点到名的虞乘脸色犹豫,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脚,“我……”   “初丹姐,我的、我的脚不方便,你、能麻烦你去吗?”   他都放话说自己辞职了,而且他的入场证都扔垃圾桶了,他想去也进不去。   “嗯?”初丹进来,看到他脚踝好像又更严重了,“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严重,早上还没这样。”   虞乘拉下裤腿,“我刚刚、刚刚不小心又撞、撞到了,没、没事的,我休、休息一下。”   初丹哎呀了声,埋怨地瞪了另外几人一眼,“你不方便就使唤他们啊,干嘛都亲力亲为。”   “算了,那就我去吧,都准备一下。”   虞乘拉住二月,想让他别再和方杰起冲突,碍于人多也不好开口。   二月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他们的小动作没躲过小治的眼睛,这俩人肯定有事。   郑桑野入场时没见到虞乘,初丹看他到处逡巡,“虞乘脚疼,我让他在休息室休息了。”   “严重吗?”郑桑野皱了皱眉,他记得抹过药后明明消散了很多。   “没那么严重,可能是来的时候走了几步路,就让他在休息室休息吧。”   其实挺严重的,初丹看到他脚上红肿比之前更甚,皮肤上像是充着血,想着郑桑野还要比赛,就没直接告诉他。   郑桑野若有所思的带队进了场。   他们前排位置是XY,方杰回头眼神丝毫不藏掩仇视,二月攥紧了拳,肩上被拉莫推了一把。   “愣着干嘛?”他顺着二月的视线看去,语气微惊,“方杰?他什么时候进的XY?”   几人到他们的位置,话题还绕在方杰身上。   “卧槽,他不是从STG退队了吗,什么时候又进的XT,没听说是转会啊。”拉莫拉着阿淮八卦。   阿淮嗤了声,“看见他刚才瞪咱们的眼神没,恨不得把咱们都灭了。”   “怎么每次都搞得好像咱们欠他似的,当年那事儿不都是他自己搞的吗。”   郑桑野捋着耳机线,抬眼就看到方杰,方杰对上郑桑野视线后,才收回视线。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二月哼道,“个垃圾!”   阿淮啐了一口:“操,有他在,我老感觉今天的赛场就不干净了,妈的。”   拉莫和他碰了碰拳,“谁不是呢。”   见二月脸色依旧难看,几人劝慰道:“别在意,他故意恶心人呢,干他就完了。”   二月搭在腿上的手指捏成拳,“这段时间XY挂名那个新人就是他。”   “什么?”   郑桑野将耳机挂到脖子上,另外两人诧异探过头,“就XY那匹黑马?”   “真的假的,你他妈别是逗我呢吧,就他?”   “操!亏我还夸过他。”   “那他在训练赛上那么多次……”   二月咬了咬牙,训练赛上不免有刻意针对的情况,只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方杰。   曾经方杰也在GA青训营,和二月是同一批,那时因为年龄不达职业比赛标准,所以他们总是泡在训练室,而郑桑野常会给他们拉一些外放打线下赛的机会。   那年有场第三方的线下赛活动,二月和方杰还有阿淮一同出赛,二月发现方杰开挂,私下制止无果就上报了郑桑野,当时比赛已经打到一半,二月和阿淮知道这件事后,都以退赛威胁,方杰才下场。   之后因为这件事郑桑野对方杰进行了处罚,而事情在GA内部传开,方杰难免遭到嘲讽排挤。   原本方杰如果以此为戒不再犯也就罢了,没想到又故技重施。   二月倒也不是一直都盯着他不放,但是他了解方杰,也知道方杰的水平高点在什么位置,只是这次闹的很难看,他们争执时不巧被其他战队听到,休息室的隔间外所有参赛队伍都在,方杰的丑行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当时青训营提人上二队,二月和方杰的成绩不分上下,出了这件事后,郑桑野把二月提到了二队,而方杰则被GA劝退。   说是劝退,但在外人看来这和驱逐没什么区别,   郑桑野这里原则有一无二,他已经给过方杰机会,只是他不珍惜。   再后来方杰辗转进了其他战队,不过二月性子也张扬,赛场相遇总是鄙夷轻视,外加几个兄弟也都总是拉帮结派,这梁子就这么点点结下了。   后来方杰也退出了原战队,之后销声匿迹。   他们这行太多这样昙花一现的人,总会有更强的人出现,而方杰这样的,除了可以拿出来随时嘲讽的挂王污点,去处更是无人在意。   “你和他说了什么。”   几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就听郑桑野淡声开口,显然是在问二月。   二月眼神飘忽:“我,没说什么啊。”   郑桑野懒懒抬眼看他,二月慌忙撤下视线,他向来没办法在郑桑野面前撒谎,因为总是会被看出来。   “我就是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他了,然后……”   他把在卫生间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拉莫和阿淮都来了脾气,骂骂咧咧个不停。   郑桑野却沉下了脸色,“所以虞乘先动了手?”   “不不不是,队长,是方杰带的人先动手的,我本来是要上去,但是领队把他给我拽开了,那种时候了,也躲不开啊,所以领队就把他给按厕所里打了一顿,但那人不是XY的人,我觉着方杰也没那么大胆子,不然上报后他也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二月挠着头,脸色为难:“但是领队把责任都给担了。”   如果事情没闹出去还好,他现在更担心如果事闹出去,那虞乘可能没法再待GA,否则网上舆论都会指向GA。   “他受伤了吗。”郑桑野问。   “那倒没有,那种小角色根本不是领队的对手。”二月特别得意的一笑,看到郑桑野没什么表情的脸时又立马收起笑容,“队长的脚可能有点严重,但他说没事来着……”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   郑桑野回头在卜森耳边说了几句,卜森挑了挑眉,看了眼前方的XY,“知道了。”? 好爱好爱你、烫得郑桑野掉泪   卜森去和初丹说了几句, 初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怒气冲冲走了。   休息室有现场转播,虞乘听着电视里的声音, 有些按捺不住脚踝的疼痛。   只是这么一会儿, 他脱开鞋子看,脚反而更肿了, 原本纤薄的脚背上鼓起一个大肿块。   只能再忍忍了, 等GA打完比赛,回去再擦药。   今天GA表现还不错,不算冒进,一直稳扎稳打的,就是今天总是爱卡圈,每次XY要进圈的时候, GA就开始冒头了。   虞乘看到后面就发现, GA大概是刻意找XY的麻烦, 也不止他看出来了,解说今天晚上也总cue这两支队伍。   比赛一直到晚上八点结束, 三个多小时, GA成绩紧追DS, 扣紧前六的位置,如果他们明天还能继续保持,那进小组总决赛没问题。   他们回来时, 虞乘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定好外卖, 回到酒店就能吃。   “领队。”   一群人进来陆续和他打了招呼, 二月到他身边关询:“领队, 你脚怎么样了?”   “没、没事。”   “真没事啊?”   “嗯。”虞乘笑着:“很、很棒, 真、真厉害!”   二月扬了扬下巴:“基操啦,我们还没发挥真正的实力呢。”   休息室热闹起来,虞乘把座位让给他们,又被二月他们给按了回去。   “坐着吧,小心你的脚。”   他们难得的关照虞乘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以前非必要都是把他当透明人,难道是因为今天发挥的不错所以心情还不错?   郑桑野最后回来,把身上的参赛证交还给虞乘。   赛后要收回参赛证,避免被队员们弄丢,见郑桑野先交,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摘下递给虞乘保管。   “车找好了吗?”郑桑野问。   虞乘点头:“找、找好了,我让师傅在、在外面等了。”   因为不知道他们赛后会不会还耽搁,又怕错过时间,所以他麻烦司机师傅在外面多等一会儿。   “嗯。”郑桑野侧过身,“都回车上。”   几人很有眼力地各自拿起包离开,走时一个个都和虞乘打招呼,虞乘疑惑地挠着头。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郑桑野才开口:“出事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和我们说?比赛前发生这种事情性质有多恶劣你知道吗?”   “我……”   “你以为动手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是吗,出事了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有更好的方法去解决,而不是靠你的拳头。”   郑桑野劈头盖脸质问责备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虞乘僵坐在沙发上,没想郑桑野这么快就知道了。   虞乘忙道:“如果官、官方要追、追究,我可以、可以去,就当我是先、先辞职的,这样我就不、不属于GA,那就、就不会影响到GA了。”   “而且这、这和二月没、没关系,是我、我动的手,我可、可以去和、和教练说。”   他忙的站起身来,初丹和卜森一直迟迟不回来,恐怕就是去解决这件事,他得去看看。   “脚不要了是吗?”郑桑野语气又沉了几分。   虞乘耷拉着眉眼坐回去,心里不免委屈。   那种时候哪儿来得及找人,他辞职离开GA没关系,但是他们不能错过比赛。   郑桑野看他不说话,又有些懊恼。   他就是想到虞乘脚上有伤,又说自己要辞职离开GA,一时就没忍住。   正当他不知怎么再开口时,初丹他们回来了。   “站门口干嘛?”初丹进门看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诶,那群小子呢,都去哪了?”   “先回、回车上了。”虞乘道。   “哦,正好,虞乘,下午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的?”   虞乘神色紧张,初丹坐到他身边,“你别担心,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也和XY那边沟通过,这种事情我想只要他们俱乐部还想要脸就不会自己捅出来,不过以后出这种事情你要先和我们通知一声,不能自己一个人解决。”   他不是不想通知,只是比赛在即,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队伍的比赛状态,原本也是打算等比赛结束就和初丹说的,相比卜森,初丹肯定要更好说话些。   只是还没等得及他开口,郑桑野就先跑来教训他了。   “我不是、想隐瞒,只是想等、等比赛结、结束,再说。”   初丹看他眼圈微红,揉了揉他脑袋,声线温柔下来:“不是指责你,但是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能这样自己冲动,今天是你占了便宜,那万一对方也发狠呢,你受伤了怎么办,你看你腿还伤着,是不是更严重了,我们多担心啊,”   “是吧,郑队。”初丹故意多问了句。   刚才进来她就嗅到气氛不对,虞乘脸色又不太好看,想也知道是郑桑野又没好好说话。   郑桑野平时对谁都算温和,偏偏和虞乘就是好话说不上几句,一身别扭劲儿。   郑桑野本也是同样的担忧,可话说出来就没初丹那么好听。   他侧过身不语,初丹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一眼。   “好了好了,先回酒店吧,卜森还要让他们回去复盘的。”   虞乘撑着沙发站起,脚上不敢落地,瘸的更厉害了。   “郑队,过来扶一把虞乘啊。”初丹叹了口气,“我穿着高跟鞋站一天了,脚实在疼。”   “没事、没事的,初丹姐,我自己、自己走。”   郑桑野回去朝虞乘伸出手,虞乘看着那只洁白的掌心,轻轻别过头去,僵硬道:“谢谢,不、不用了。”   郑桑野收回手去,转身就要走。   看到他冷绝的动作,虞乘轻轻唇角不可闻地撇了撇,难以言说的怨气和怒气交集,倒是给自己撑起几分固执的坚强来,艰难提着腿就走。   初丹无语地按住眉心,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郑桑野脑子里在想什么。   从那天在游艇上就看得出郑桑野明明很在意虞乘,看到虞乘头上流血的时候那模样都快急疯了,平时那双眼睛也总是盯在虞乘身上,可该表达的时候又比谁都沉默。   让人看不见的在意根本毫无用处,郑桑野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郑桑野背对着虞乘,手往后伸去,拉着虞乘扑到他背上。   他弯下腰,手掌扣住虞乘腿弯,把他背了起来。   虞乘闹脾气似的抗拒着,郑桑野把他腿扣紧在腰身上,偏过头说:“等你瘸着腿蹦到楼下,天都亮了。”   “你,”虞乘唇瓣微颤,没忍住委屈地低泣出声。   郑桑野脚步轻松稳健,大步流星,背上的人仿佛没什么重量似的。   电梯那头人多,郑桑野背着他走的楼梯,初丹抿唇一笑,转头去了电梯方向。   安全通道僻静没什么人,虞乘搭在郑桑野肩上的手指紧攥,但又不愿意和郑桑野贴的太近,僵直着上身远离往后偏倒,形成一个诡异滑稽的姿势。   听到虞乘不停的啜泣,哭声强忍着都有些抽抽,郑桑野故意松了下手,虞乘突然往下掉,吓得双手下意识忙去抓住郑桑野。   听到郑桑野那声短促的笑声后,虞乘哭的更惨了。   原先还稍微忍着些,后来却是越哭越大声,他埋头在臂弯里嘶声哭嚎,像是在发泄什么,又像是在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又像是在以这种方式控诉。   每一声都穿过郑桑野耳膜,又一声声砸进郑桑野心口。   郑桑野无法平静,隐藏在昏暗中的脸色痛苦隐忍。   对不起乖乖,不是故意凶你的。   对不起,不是要责怪你。   对不起。   一条条数出来的话,一时间他都数不完,可是到如今虞乘都没有认认真真清醒地听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郑桑野声音依旧很低,融在了嗓眼的气音,不知道有没有被虞乘听见,但郑桑野的肩突然被狠狠咬住了。   虞乘发狠了一样的咬,他身体微微抽搐、呜咽着,呼吸急促灼热的透过衣料喷洒在郑桑野肩窝处。   烫得郑桑野掉泪。   郑桑野不知在拐角处站了多久,他倒是期望虞乘再咬久一些,虞乘咬的越狠,他才感受到虞乘这么多年有多想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混蛋。   一直到虞乘哭声沙哑,好像嗓子也要撕裂了,终于渐歇下来他都没有再说过话,眼泪如虞乘一样,可他只敢无声的汹涌。   等到虞乘情绪平静下来,他才又背着虞乘离开。   拦了辆出租,带着虞乘去了医院。   而虞乘从上车都像是没有意识的木偶,他歪头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眼神从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渐渐变得失神无焦,像个漂亮又憔悴的布娃娃,惹人怜爱却又不敢贸然触碰。   郑桑野拳抵着唇撑在窗边,他们中间相隔距离并不远,可又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道无形的深深鸿沟,谁也跨不过去。   大哭过后虞乘浑身脱了力气,他心神俱疲到连抬手都觉累,不知道郑桑野要把他带去哪儿,反正他也走不了,随他吧。   他还记得喝醉的时候身上不舒服,但也没觉得有多疼,但是后来好像见到了郑桑野,就感觉特别特别疼,那种疼痛好像突然被放大了百倍,从心脏的位置陆续遍布全身,突然就承受不了了。   哪想是梦,所以醒来后他更唾弃自己,在梦里竟然都还是会下意识地依赖郑桑野,四年了一点没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一时都捋不出一个清晰的理由来,明明把手串还给郑桑野的时候他都没哭,被郑桑野冷待的时候他也没这样哭。   可能是被郑桑野责怪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被郑桑野疼爱的点滴,可能是被郑桑野嫌弃的瞬间想起曾经郑桑野满眼爱意夸赞的瞬间。   就那片刻的回忆浮现,却让他嚎啕不止。   可能他还是无法想得通,明明总是在耳边说好爱好爱你的人,怎么就不爱了。   不只是“我爱你”,也不只是“我很爱你”,是郑桑野入骨深情一般和他说,“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这又不是面,又不是蓝莓味的牛奶,怎么能会因为吃太多次就腻了味道。   人怎么可以这么善变。   郑桑野把他放到座椅上,虞乘脸上湿痕遍布,他泪腺像断了,已然到了即便是情绪平静也会止不住的失声落泪。   郑桑野想去为他拭泪,手抬起却又忍了回去。   “我去找医生,乖乖坐着。”? 可我不敢抓、他不是我男朋友   晚上医院急诊部还是人来人往, 虞乘耳里就只能听到小孩儿的吵闹声。   他缓缓转过头去,小男孩儿不知是哪里不舒服,一直张着嘴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任家长怎么疼哄, 他反而哭得越厉害。   虞乘觉得刚才的自己和小男孩有些像,却又不像。   因为他哭得越厉害, 爱他的人会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郑桑野去医院看他, 把他从医院带回基地,给他带药,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他总是会因为郑桑野的一点好,就忘记了郑桑野给的伤害,然后很快郑桑野又给他当头一棒。   他突然有些想虞岸了。   到如今, 好像也只有虞岸才会毫无保留永远如初地疼着他宠着他。   医生过来查看了虞乘脚上的伤势, 虞乘拍过CT, 骨头没有问题,只是扭伤严重, 医生说他的脚也只能外敷用药, 如果疼得厉害, 就打消炎和止痛。   郑桑野去领了药交给护士,二人辗转到输液区。   看虞乘裤腿贴着脚,他蹲下身去给他卷起来些, 突然听到虞乘说:“我想、我哥了。”   他手上僵了僵,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   虞乘往后缩了缩腿, 既不像大哭时那样的情绪紧绷闹腾着抗拒, 也不激动地控诉, 声音格外的平静:“不用, 别碰、我了,谢谢。”   郑桑野一直垂着眼,逃离一样离开。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虞乘看了眼自己的脚,他都感觉不到疼了,还打什么止痛。   他撑着扶手,艰难地起身往外走去。   郑桑野来到饮水机附近,手上的一次性纸杯被他不知不觉中捏变形,他有些站不稳,已经没剩多少水的矿泉水被他胡乱一撑,带着饮水机往墙上撞出声响。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只是以沉默摆着高傲的姿态,总是要等着他先开口哀求。   郑桑野努力沉静,语气尽量平和:“让我跟我妈,通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声戏谑的冷笑,伴着打火机的声音,“你觉得,以你的表现,有资格向我提这样的要求吗?”   “算我求你。”   “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郑桑野双肩微微下塌,摇摇欲坠的身形撑着墙才能勉强站稳,他闭着眼,低下声音,“求求你,我想和她说说话。”   郑桑野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台上,静默地抽完一根烟,才拨出了那个跨国电话。   他在医院,不方便视频有些可惜,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也别让郑慧看见了,免得郑慧担心。   电话通后,那头传来一声浅淡的急促喘息,满是欣喜地唤了声:“小野?”   郑慧的声音虚弱,仿佛很难再喘息上一口气,又总是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听到郑慧的声音,郑桑野一直紧绷冷硬的面颊终于缓和了几分柔色。   “妈。”   “诶,小野,最近都没给妈打电话,是比赛很忙吗?”   “是啊,上次比赛结束后又封闭训练,这两天又比赛了。”郑桑野声音含笑,听起来与以往无差,“忙里抽闲实在想念我们家母上大人,妈,我都好久没梦见你了,你是不是没想我?”   郑慧嗔怪地笑了声:“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惦念了,我不想你还能想谁。”   “我也想你,美宣也很想你。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吗?”   郑慧轻轻叹息了声:“好好听着呢,虽然还是只能听懂你好再见那两句。”   郑桑野笑个不停:“那也够用了,下次我再教你两句,让你也能和医院那些外国老头聊上几句,说不定还能来场跨国黄昏恋。”   “去,你这小子瞎说什么呢。”刚才的低沉气氛消散不少,郑慧又问,“美宣怎么样了?”   “她很好,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也不错,再做几次手术,就会长合了。”   “是吗,真好,你上次给我发的照片我看着也是好了不少。”   “嗯,”郑桑野指尖夹着烟盒打转,“我也很忙,好久没去看她了,可能回去她伤口就愈合了,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让你见见她。”   美宣唇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他也不想让郑慧看见又担心,每次给郑慧发的照片都是美宣比之前更好的模样。   “好。”郑慧笑着,突然又喊了郑桑野一声,“小野。”   “嗯,怎么了妈。”   “我这段时间老是梦见你。”郑慧顿了顿,“还都是不好的梦,有时候是你小时候病了,有时候是你受伤,你,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郑慧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她虽不曾十月怀胎带过郑桑野,可这么多年,或许也是有些母子连心的心灵感应。   最近太频繁地梦见郑桑野,梦见他过的不好。   对一位母亲来说,即便是梦境也会令她恐惧,时刻忍不住忧心。   “是比赛不顺利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郑桑野笑着眼角却酸涩不止:“没有,我一年到头都不吃一次药,好着呢。”   “你老是报喜不报忧,每次问你你都说很好。”   “没骗你,真挺好的。”郑桑野仰头舒服地喟叹了声,“我的奖金工资给美宣做手术绰绰有余,而且这项手术有福利补贴,花不了多少钱,等美宣手术成功了,我带她出国去看你,你好好养病等着我们,不用担心。”   “好,我一定好好养着,等你们。”   郑慧也只是故作轻松,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说话太久都累的要喘好久的气,还能撑多久她不知道,她不能也不敢放弃,因为郑桑野在撑着。   郑慧缓了好一会儿,恢复些力气后,又语重心长地说:“美宣如果好了,就给她找个好的人家,福利院和真正的家,还是不一样的。”   “嗯,我会为美宣安排的。”   “还有啊,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找个伴儿吧,别老是自己一个人单着,找个人在身边,也能照顾你。要是我……好歹你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也能放心。”   以前郑慧也总是会说这样的话,每一次都像交待遗言一样,操心他的身体,操心他的个人问题,就怕没有下次,以后可能也再也说不上,所以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郑桑野没像以往一样和她逗趣,插科打诨的就过了。   他沉默着,郑慧听他半天不说话,“小野,怎么了?”   郑桑野眼里黯淡无光,“妈,最近我总是在想,有些东西一直选择放弃的后果是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拥有,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小野,有些东西能放弃,可有些不能。遗憾就是因为一辈子都无法弥补,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才称之为遗憾,如果放弃不了,那就抓牢了。”   “可我不敢抓。”郑桑野疲倦地扯了扯唇,“也不能抓。”   他有时候真怕,怕郑慧好不起来,也怕虞乘再也不愿意看他。   这通电话打了近二十分钟,虞乘不想见到他,所以他暂时躲一躲,可没想到回去却找不到人了。   郑桑野去问了护士,反被护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今晚急诊室很忙,刚才要去给虞乘输液却找不到人。   问了虞乘旁座的人,只说虞乘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郑桑野找了好几圈,给虞乘打电话也不接,给初丹打电话时,才瞥见住院部楼下的石桌边上坐着个人,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虞乘?”   虞乘轻轻转动了下眼珠,手臂撑着桌子慢悠悠地坐正身子。   郑桑野脸色犹急,但语气和缓:“怎么不接电话?”   “护士要给你打药,你怎么跑出来了。”   虞乘没有抬眼,平视时只看到郑桑野垂在身侧的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上有重复拨了他很多电话的记录,他还瞥到了初丹的名字。   “哦,抱歉。”虞乘声音哑的不像话,“我不是、不打针,只是不、”   他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不是要给郑桑野找麻烦或是耍什么脾气,他知道脚上的伤再不处理明天可能会更严重。   他只是很累了,睁眼累呼吸累,说话更累了,所以不想在那里待着,太吵了让他不舒服,消毒水的味道也让他很难受。   刚才从另一个出口出来时他看到郑桑野了,郑桑野在打电话,脸上的笑意温柔,他不好去打扰,就在这边坐了会儿。   从虞乘现在这副模样,郑桑野依稀想得出他这几年失眠时候的状态,羸弱无力,枯败无色。   虞乘任郑桑野抱着,护士给他打针时,看他年纪小,脸上又没什么血色,态度温和许多:“要扎针了,有点疼,忍一下。”   虞乘眼波无澜地看护士手里的针尖靠近他手背血管,突然有只手拦在了他眼前,瞳孔慢慢聚焦后才看清郑桑野掌心的纹路。   “不疼,马上就好了。”郑桑野说。   虞乘眸光微闪,忽然觉得这句话在哪听过,只是郑桑野此时的语气要比当时更冷硬些。   护士笑了下,“你男朋友很关心你,一晚上都在为你跑来跑去,刚才他回来发现你不在,又急的横冲直撞到处找人,别生他气了。”   虞乘茫然,护士不会是在和他说话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可以先走、在想要怎么和你提分手   “啊?”护士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十二点,医生嘱咐过虞乘这段时间伤了的脚尽量不要再落地,得好好静养。   “走吧。”郑桑野伸手就要去抱他。   “不、不用, 我自己、走。”   “等你从医院走出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酒店?”   虞乘以为他在埋怨,语气也有些不善:“你可以先、先走。”   郑桑野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僵持, 强制抱起他, 离开了医院。   “三哥?!”   擦身而过的人忙追了上来,郑桑野脚步一顿,回头便见一张熟悉的脸。   “三哥,真的是你!”大黄神情激动,上来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看到他怀里的人时, 登时瞪大了眸子, “虞乘!”   “大黄?”很多年没见, 虞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郑桑野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大黄,脸上浮起笑意:“大黄, 好久不见。”   “啊呀, 真的是你们!”大黄都顾不得虞乘还被抱着, 凑了上去十分热情地抱住他们,扯着嗓子爽朗笑着,“这灯不够凉, 我从那头过来你背着光,我就觉得特别眼熟, 没想到真的是你!”   虞乘也终于高兴了些, 深夜碰见老朋友, 心情既复杂又惊喜。   他们一道去了附近的大排档, 得知虞乘脚受伤,大黄就给他叫了份猪蹄汤,说伤什么补什么。   “虞乘,你这脚怎么弄的,还有头上,这么严重?”   多年不见,大黄倒是没有那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之间的生疏,还是和之前一样,真令人亲切。   虞乘摸了下额头的纱布,讪讪道:“之前战、战队团、团建活动的时候,不小心喝、喝多,摔了。”   “哎哟,那得赖三哥,你们俩现在在一个战队里,他都保护不好你。”   虞乘表情变了变没说话,郑桑野给他倒了杯茶,想让他歇歇嘴,但大黄没看出来似的,还在继续说。   “真是没想到你们俩还在一起,我之前看到三哥那些新闻,我以为……啊,哈哈哈,”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以为你们俩分开了,现在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郑桑野淡然地挑开这个话题,“你去医院干什么?”   大黄有些忧虑又有些期待地叹了口气:“我媳妇儿要生了,预产期就在这两天,我刚下班,过来和我妈换班守她。”   “你、你要当爸、爸爸啦?”虞乘连忙道了恭喜。   “嘿嘿,谢谢谢谢。”   大黄相较于那几年,长胖了不少,幸福满足的笑意就显得很憨实。   郑桑野举起杯子碰了他茶杯,“恭喜,成家立业,幸福美满了。”   大黄其实比他还大一点儿,就是那时候大家都爱叫他三哥,但也没想到再见,大黄孩子都快出生了。   “嗐,家是成了,业没立。”大黄一摆手,窘促讪笑了声,“现在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打工人,时不时就得加班到半夜,喏,今天就加班干到十点多。”   大黄现在特别像那种身边结了婚后生活稳定下来的朋友,褪去青涩,多了些市井气,更像普通人了,也不再谈理想,更多的是讨论,家庭,工作,询问老朋友如今现状如何。   虞乘之前还觉得疲累得很,见到大黄后反而心情雀跃了起来。   “酒、酒酒和EI,还和你、你有联系吗?”   “前两年还有,后面这一两年慢慢就淡了,毕竟也不待在一起,各自都有事情做,而且也都不打游戏了,慢慢的共同话题就少了,联系方式倒是有,偶尔给对方点个赞。”   “是、是吗。”虞乘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我还、还以为你们都、都还在、还在继续打职业呢。”   那个时候大黄他们也如二月他们现在一样,整天在一起打打闹闹关系那样亲近,没想到如今也只是点个赞的交情了。   大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XT解散后我们是去别的战队待过一段时间,但这条路确实挺难走,熬了一年也没打得到首发,我认清事实,既然走不了这条路那就奔向其他前程,总要生活嘛,酒酒在我后头走的,去年的时候来和我聚了一次,当时他是去电竞学校应聘,后来我忙着也没问,估计是应上了。”   “阿金倒是混的不错,他当时转去别的战队后,还和三哥在赛场上遇见过几次,现在应该是转幕后了。”   “EI做了一段时间的直播,但是被公会合同坑了,后来和我们联系很少,这两年来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大黄虽然脸上云淡风轻,但眼底还是抑制不住沮丧和渴望。   虞乘当初就在XT待了三个月,后来就很少回去了,那段时间听说XT报名了比赛,战队一直都很忙碌,而他因为被妈妈发现被何玥独自留在俱乐部,就把他留在家里好长一段时间。   他一直都有关注XT的时态,郑桑野带队,带着他们一路闯进决赛,前势大好。   不过那段时间他和郑桑野发生了些矛盾,他听到XT退赛的消息,还去找过郑桑野,后来父母出事,他和郑桑野也分手了,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关注XT内部的事。   只是如今听着,他们没有参与那场总决赛后,人生轨迹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实在令他遗憾感慨。   “你们当、当时为什么要、要退、退赛?”   大黄脸上的笑色微僵,无可奈何地冷笑了两声:“因为XT背刺了我们一刀。”   大黄喝茶跟喝酒似的,茶杯怒地砸到桌上:“流哥把我们给卖了,把我们卖给了另外一个战队,他甚至都没有通知过我们一声,那时候我们也傻,是吧三哥。”   大排档的热茶是苦荞茶,很难吃,郑桑野还是抿了一口。   “签合同的时候谁都没长心眼,谁知道有一天会栽在这上头,他把我们卖了之后,我们就不能以XT战队的名义上场,他又找了理由向官方申请退赛,我们还是在总决赛当天才知道的!”   大黄情绪激愤地拍着桌子,眼睛红的不知是怒还是真要哭出来,“我们一路跑到比赛现场,进不去,那天几个大男人,在外头哭的跟狗一样!”   “这一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虞乘瞠目结舌,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缘由,更没想到流哥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转头去看郑桑野,只见郑桑野面色淡漠,但显然也还心有不甘。   他不知道当时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那段时间郑桑野心情很不好,也总是很忙很少联系他,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郑桑野歉疚地看着大黄:“抱歉,我没能带你们打那场决赛。”   其实在事发之前,虞岸找过他,警告威胁让他离开虞乘,虞岸也够狠,不曾给他明确的指示,只留一句他可以试试就让他整日惶惶,决赛那天的事情,突然到让他也猝不及防。   不止大黄他们,连他也被逼得无处可去。   那段时间郑慧住院,他到处筹钱,还是雷州出现才帮了他一把。   流哥给他们都结了一点钱,一件件棘手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何况其他人。   大黄豪气地拍了下他肩膀:“都是兄弟,说什么呢,那也赖不了你,流哥那刀子又不是只捅了我们,你不是更惨吗,你有多想打那场比赛我们都知道,谁心里也没比谁好过。”   “不过要说XT里,现如今就属咱三哥混的最好了,全国冠军实至名归。”大黄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三哥梦想成真!”   郑桑野摇了摇头,笑容苦涩的和他碰了杯。   原来这些年谁都没能好过。   “哎,不过后来我也听说了件事儿。”大黄打了个嗝,“当年好像流哥和老容他们分干了,连XT的名号都没要,老容他们单开了个电竞俱乐部,和流哥分道扬镳,不过好像现在流哥却是混的最好的,听说跟人开了个贸易公司,快上市了吧。”   “嗯,老容他们瞧不上他,把他踢出局了。”郑桑野话里满是鄙夷的意味。   大黄冷嗤:“果然,这样的人,确实让人瞧不上。”   虞乘指尖微攥,眉头轻轻蹙着。   流哥和何玥是朋友,他记得之前是听姨妈提起过,何玥和朋友一起搞了个贸易公司,但她一直都是当甩手掌柜,难不成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提这些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对了,我孩子满月酒你们一定得来喝啊,以前结婚找不到你们人也就算了,这次好不容易又遇到,真的是缘分,到时候必须得来!”   虞乘轻笑:“嗯,一定、一定去。”   这样的喜事,一定得去。   他们一直坐到十二点半,大黄母亲来电话催,他们才分开。   大黄在时他们都能热聊,大黄一走连空气都微妙的凝滞了。   郑桑野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车郑桑野给司机报了个位置,虞乘坐在左边车窗一侧,郑桑野也靠向右边,二人又开始无声的僵持。   “当时发、发生了这、这样的事,你为、为什么不和、和我说?”   虞乘觉得,他当时就算和XT的人相处时间不算久,但也勉强算得上是提得上嘴的朋友,可郑桑野居然一句都没和他说过。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想要怎么和你提分手,所以这些没有提及的必要。”? 是真的疯了、虞乘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   虞乘才知道原来这么早, 不,也许还更早。他还在满心憧憬他们的未来时,郑桑野就已经在考虑怎么甩掉他, 在计划和他分手的事情了。   郑桑野对他的嫌弃是真的, 嘲骂他拿不出手的那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可郑桑野还是把他骗他上了床, 一切都只是为了和他睡一觉。   郑桑野彻底把他的心, 把他的身体都玩过一遍之后,才甩的手。   陷入沉默的氛围显然是在酝酿什么,虞乘一路上只有无言的愤怒。   曾经猜测,和亲耳听到是完全不同的心理体验,即便他当初也为此哭泣悲痛过无数遍。   他越想越咬牙切齿,愤怒冲顶到极致后他就像个吹鼓气的气球, 快要膨胀炸开。   回去酒店的路上下了雨, 一段比一段大, 快要到酒店的时候,红绿灯路段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远远只能看到豪车的车身燃起了火焰, 但很快又被浇灭了。   交警放了路障提示车辆让绕行, 原这个时间点已经稀疏的路段车辆慢慢聚集到拥挤。   司机师傅和同事们确认了路况,前面是走不了了,但距离酒店也就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后面已经堵一长串,回去打弯绕路很麻烦, 他们夹在中间, 甚至没办法调头。   郑桑野也看出了司机的纠结, 已经快一点钟了, 再折腾回到酒店恐怕得两点。   外头雨势很大,这场雨来得没什么征兆,出租车的刮雨器发出艰涩的声响,司机师傅一声声地叹着气。   空气变得潮湿,显得这车里的空气越发沉闷,闷的人隐隐濒临窒息,待也待不住。   郑桑野倒是熬夜惯了,可虞乘可谓是精疲力尽,他老早起来准备,又跟着折腾了一天,哭过那场后,很显然人的气力也都仅存无几,或许是累了,郑桑野看他眼底都布满了血丝,再熬下去恐怕坚持不住。   “师傅,我们在这儿下车。”   “啊?”司机师傅回头,“下着雨呢,反正堵车,要不等会儿吧?”   郑桑野看他前座车门边上塞了一把伞,多给了几十块买了司机这把旧伞。   司机师傅也只要了他们到这段的路费,“你们绕一绕吧,我看前面出事那里是红绿灯那段,过去应该不拦行人。”   郑桑野道了谢,伸手去扶虞乘时,虞乘却冷漠地借助车门的力,撑着下了车。   后面的车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车祸,只一个劲儿的按着喇叭催促,在这本该消停静谧的夜,狂躁得让人心烦。   虞乘扶着车身一蹦一蹦地绕到车尾,从中间的花台穿过去就是另一条公路,穿过公路再走一段就能到酒店。   车不能横跨花台,但人可以,虽然这行为和翻越栏杆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一样不道德,但虞乘只犯这一次规。   他走在郑桑野前头,车与车之间只够一个人过,郑桑野想要抱他也不能,撑着伞去给他挡雨倒把自己淋了个透。   虞乘踩上花台,花台里泥土浇了个泥泞,踩进去沾了一脚泥后,虞乘才觉得自己这个选择很错误,面目被漂了斜风雨,橙红赤白的车灯闪烁打在脸上,那些刺耳的喇叭声此刻就像道德警示铃一样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蓦然感到一阵羞愧和恼怒,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指责他横穿马路踩踏花草,又会以怎样的词汇去形容他。   他还是胆怯,也自卑,因为这张脸他总是会轻而易举地成为视线焦点,可也因为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成为议论中心,仔细想他身上挑不出什么好,被骗被玩,是挺活该。   郑桑野跟在他身后,看他突然低下头不动,见他的白鞋子陷了一半在泥里,便伸手去揽住他的腰,将他轻松抱了起来。   两条道路之间的距离并不宽,郑桑野一腿便迈了过去,全程都稳稳踩在石台上,不像虞乘踩了一脚泥,落魄至极。   虞乘脚尖陡然离了地,看到郑桑野鞋面干净,身上虽是沾了雨水也依旧风姿卓然不见狼狈。   和他们这四年的一样,他破糟不堪,郑桑野问鼎冠军荣耀满身追求者倾慕者无数。   虞乘突然发现这就是他和郑桑野的不同之处,不止是在做了违反道德规制的事他会感到内心谴责而郑桑野一脸无谓毫无歉疚感的时候,也不止是他真心真意打算一生只认定这一个人而郑桑野只是抱着和他玩玩的态度的时候。   他会因为做了小小的一件坏事都会感到懊悔慌张,衣服带断一片花草绿叶而在内心反复说着对不起,但郑桑野可以明明内心嫌弃他嫌弃的要命,却还是能忍受着和他在床上赤.裸纠缠。   接近和离开都有预谋,郑桑野永远清醒,只有他在那些虚假情意中消耗感情消耗自己。   一切,真是虚伪恶心透了。   气球膨胀到极致时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崩裂炸开。   虞乘一直都压抑着,无以计数的委屈终于让他没绷住地哭嚎过那一场,过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干涸,灵魂都被掏了个干净。   可再一次清醒地得到认知后,他才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崩毁溃散。   “放开我!”   郑桑野让过那辆车,把人擒抱在腰侧,带着他往对面去。   “放开我!”虞乘突然惊疯了一般喊着,他抓挠着郑桑野的手臂依旧重复着那句“放开我”。   原本就已经嘶哑到不行的嗓音在这漆黑雨夜中显得那样沉厉又脆弱,挣脱不开后他只会嘶声力竭地崩溃哭喊。   像是真的疯了。   郑桑野从未见过虞乘这样,他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慌忙把虞乘给放了下来。   虞乘推开他后站不稳地往后靠,脑袋砸到广告牌上,那声沉闷的碰响让他慌得扔掉了手里的雨伞,过去拉住快要跌到地上的虞乘。   没了伞,二人身上都被淋了个透。   虞乘抵靠在身后的广告牌上,推开了靠过来的郑桑野。   他侧首贴紧了广告牌的玻璃,里面的微弱光线照亮了他痛苦的神色,他以一种奇怪又丢脸的姿势双手撑着背后的广告牌支架勉强站稳,没好的那条腿在止不住的发抖。   额头上护士原本怕他流汗影响伤口重新贴的薄薄纱布不知何时被扯掉了,雨水冲着他额头的伤口,头发被雨水浇的贴着额头往下顺,不乖顺也不柔软,更像是被摔碎的晶白琉璃,脆弱破碎不堪。   郑桑野还不算太熟悉这种恐惧感,小时候他领会不到什么叫死亡,所以看到爷爷的尸体僵硬时,他一半茫然一半慌乱,那时候他来不及体会恐惧。   真正领会到什么叫恐惧是在四年前,医院给郑慧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医生和他说让他准备准备把人接回家,那次他站在病房外,第一次害怕到手脚发软,跌坐在医院走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内心有一道声音在急促恐慌地挥使着他,清晰冷绝地和他说:你再也留不住他了。   和虞乘再见后的这段日子,他有试探成功后的窃喜,也有误会后的自暴自弃,柳暗花明时他故技重施,自大的认为只要虞乘的心里还给他留了那么一点位置,那他以后就还有机会再和虞乘重新开始。   这个过程他在纠结,也在压抑,只求虞乘别爱别人,再等等。   但他不曾想过虞乘在承受的又是怎样的痛苦,就像当初他为了郑慧,放弃了虞乘时一样。   人的感情消耗是有底线的,而虞乘显然已经见底。   虞乘的再一次崩溃,说明他对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后一点——或是藏匿,或是压抑,或是自欺的感情。   没了就是没了,有些抓得住有些抓不住,有些能弥补有些无法弥补。   郑桑野慌的失去了对虞乘的冷静克制,喇叭声还在不停不休的响着,郑桑野心跳声砰砰如战鼓阵阵锤擂,呼啸着催使着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后果一定是他曾经设想过却又无法接受的。   郑桑野从未这样慌张无措的接过吻,虽然当初第一次亲吻虞乘时他也紧张,可他那时表面却像个滚了无数轮情场的老手一样淡然,内心的情绪并未让虞乘察觉。   而今天他却慌得全身发抖,唇瓣相接时颤抖得让雨水也灌了些进口腔。   这个年纪了,以前亲过虞乘那么多遍,这会儿却比十七八岁的时候还青涩无比。   虞乘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郑桑野吻了一会儿,他第一反应就是将郑桑野推开,可惜这人反而抱着他抵回广告牌上,将他一双手臂按到头顶,另一只手托到他臀下免了他脚踩地的疼痛。   是将他完全控制,让他必须依附对方的姿势。   虞乘退不开也走不掉,郑桑野把他逼得无处可逃,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吻。   刚才的嘶吼坏了嗓子,他嗓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只是想咽下那股味道却给了郑桑野舌头侵占进来的机会,他瞪大了眼睛,以舌作防守推拒。   可是这却更让郑桑野兴奋了,他的动作让郑桑野误以为那是迎合与纠缠。   发了疯的野狗一旦咬住骨头,不真啃个尽兴是不会松口的。? 你还回来吗、怕他真的不要我,所以又逼了他一次   凌晨的雨夜, 在大街上淋着暴雨接吻。   好几次虞乘都感觉自己快窒息而死了,郑桑野才松开他,把阵地换成他的嘴角, 等他缓过来气, 郑桑野又重新攻城略地。   反反复复几次后,虞乘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个吻也一样。   …   虞乘是被郑桑野面对面抱着的姿势一路抱回酒店的, 他双手无力地搭在郑桑野的双肩上,两人走进酒店时淋了一条水渍线。   比前台先来问候的是二月,初丹他们回来的路上说了方杰的事情,XY那边已经给了处理结果,方杰后续退出比赛,不再参与冠军杯, 其实这也是初丹对XY的威胁, 她向来就不是好脾气, 因自然忍不得自家队员吃这个闷屈。   但好歹也给方杰留了点最后的面子,否则以他以往的丑行加上今日的行径, 那方杰是没法再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了。   而且XY既只是说让他退出冠军杯, 那就还是想再保人的意思, XY虽然算不得知名战队,但也能占职业赛场的一个位,都是以后还要在赛场上碰面的对手, 也不能真的做的太绝,两家闭紧嘴, 事也就么掀过去了。   事情倒是解决了, 但是因为他的冲动让虞乘被牵连脚上的伤加重, 他怎么睡得着。   得知郑桑野送虞乘去医院, 他就在大厅一直等着,没想就等了那么长时间,后来下雨他给这俩人打电话,就没一个人接的,所以他更不敢回去了。   “队长,你们怎么淋这么湿,没坐车吗?”   虞乘艰难地撩开了些眼皮,又累的闭上了。   郑桑野脚步没停上了电梯,二月急忙跟上,“领队怎么样,他怎么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趴在郑桑野怀里像只被挂在肩上的猫,还是被雨淋的一身毛贴皮露出瘦弱的骨相,瑟瑟发抖奄奄一息快要死的那种。   不仅虞乘很不舒服,郑桑野看起来也满脸不快,而且他嘴上的伤好像又严重了,难不成又被虞乘给打了?   这俩人不会又吵架了吧!   二月怀着的一腔忧虑变得更加沉重了,所以他贴心地一路相送,给他们打开房门,还想亲自去接点能和的温热水来,却被郑桑野拒绝了。   郑桑野嫌弃的表情很明显,大概是多一刻都不想看见他。   行吧,那他走。   临走想和虞乘道句谢谢+再见,可是郑桑野已经在给躺在浴缸里的虞乘脱衣服,那氛围,他不能不懂事,贴心地带上门,在房间门口给小群里帮郑桑野他们道了平安。   虞乘还存留一丝神志,除了小时候没人在他长大后给他洗过澡,郑桑野是第一个,也是第一次。   他用仅存的那点力气表示抗拒,却还是推不走郑桑野在他身上游走的手。   他闭着眼又倦又哀怨的委屈抽咽着,却不知那点愤怒在郑桑野看来像撒娇。   终于能舒舒服服躺到床上,虞乘又感觉到那双手在自己脸上和腿上摸来摸去,睡意侵袭的前一秒,有人躺到了他身侧,但他没力气再将这个人赶走了。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了他说:“我爱你,乖乖。”   “晚安,宝贝。”   虞乘发烧了。   郑桑野昨天就想着虞乘可能会发烧,还让酒店送了感冒冲剂来,好歹是喂了下去,却没想到还是病倒了。   初丹去买了药和退烧贴来,照顾虞乘郑桑野不假手于人,她也就劳了买药这一趟,换药擦酒精都是虞乘自己亲手来。   她无语地叹息了声:“所以你们到底又怎么了?”   郑桑野细细给虞乘擦完胸口,才说:“怕他真的不要我,所以又逼了他一次。”   初丹没明白逼了他一次是什么意思,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结果,否则虞乘也不会发着高烧迷迷糊糊都在重复一个“滚”字。   又听虞乘低喃了句滚开,   郑桑野低头去吻住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唇,他不想听。   牙齿在他唇瓣上咬了咬,直到虞乘不发声了才松开,又去吻住虞乘紧皱的眉心,直到眉心的皱痕平缓舒展开后,他才满意的揉了揉虞乘的头发。   初丹按住眉心,这一幕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郑桑野真像那趁人之危的老流氓。   -   虞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只感觉身上像散了架似的提不上力气,又哪哪儿都疼,身上黏了一层汗,黏黏腻腻的实在不舒服。   坐起来后才发觉外头天黑了,床头柜还有一堆药,以及一张便签纸。   初丹给他留的话:宝贝,我们去比赛现场了,你要是醒了就给我发消息,我让酒店给你送吃的上来,你发高烧了,如果烧还没退就吃完东西后吃药,我等会儿回来就送你去医院。   虞乘虚弱地靠回床上,他头疼欲裂嗓子疼胃也疼,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个舒服的地方,根本吃不下东西。   手机安静放置在桌上,昨天淋了雨,没想到还能用。   淋了雨……   他想起昨晚雨夜的一幕,郑桑野他……   他打开手机,在没有几个联系人的通讯录里拨出了个电话。   比赛结束后GA没有在赛场多停留,回到酒店后一群人都跟着郑桑野过来,说要去看看虞乘。   不过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头柜上的药还在,虞乘的包却不见了。   “诶,领队去哪儿了?”二月转去卫生间看,也没人。   “是不是下楼去了?”阿淮道。   “估计是睡一天闷了,是不是出去吃东西了?”   初丹看着手机,皱着眉道:“虞乘请假了,老雷批的。”   雷州也是刚刚收到虞乘的消息,他知道虞乘之前就是从医院直接回的基地,脚上的伤没好,昨天又因为二月和方杰的事情导致脚上的伤更严重,所以雷州给他批了假。   雷州的消息刚转告到工作群,虞乘给初丹私发的信息也到了。   大意也就是感谢她的关心,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工作,比赛很重要,所以他先请几天假,也免得给大家添麻烦。   初丹倒是能理解,虞乘那个模样也确实不合适再待在这里,只是在她问虞乘是回家了还是去哪儿,谁来接的他时,虞乘又不回了。   “唉,回去也好,咱们也没人能照顾他,要是在基地还行,在酒店咱们真顾不上,别越拖越严重了。”   小治诧异地看着阿淮,不敢信这话是从阿淮嘴里说出来的。   阿淮扬着下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以为你会说,走了也好免得拖累我们比赛。”   阿淮脸色讪讪地翻了个白眼,要是以前他确实是会这么讽两句,但经过XY这事,他也说不出来那种话。   初丹看郑桑野冷沉着脸色,便开口驱赶:“行了,都回去休息吧,别都杵在这儿了。”   一群人走后,房间空静下来,郑桑野站在床边,扯下背包放到了床上。   看他情绪不太对,初丹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虞乘只是请了假,他待在这儿确实没人能照顾他,回去了也好,你在担心什么?”   或许郑桑野的表情是可以用担心来形容吧,跟被抽走了魂儿似的。   郑桑野拿着烟的手在发抖,他只是没想到,虞乘真的就不要他了。   …   “到了。”   虞乘缓缓睁开眼,付了车费下车。   “虞乘?!”   有人喊了他一声。   虞乘抬头,舒灿正朝他小跑过来。   舒灿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他们从认识到如今很多年,见面的次数也很少,但难得的是他们这些年都没有断过联系,他们无话不说,不常见面也很亲近。   他和舒灿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特殊学校,舒灿儿时遭遇意外,双耳永久性失聪,所以只能在特殊学校学习,而他也是因为融入不了普通学校,去特殊学校待了一段时间,他们也是从那个时候相识,但后来他换了学校,也就四年前见过舒灿一次。   “你没事吧?”舒灿看他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忙扶住他,“我说去接你你也不愿意,你的脚怎么严重成这样?”   “没、没事。”虞乘比划着手语边说。   舒灿笑了笑,他听不见但是会看口语,只要不说的太快,像虞乘这样,不用手语他也看得懂,但虞乘怕自己说不明白,所以总是和他比手语。   “我背你进去。”   虞乘摇头:“不、不用,我自己可、可以走。”   舒灿拉开他裤腿,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还是温柔:“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呀,我家离路口还有一段呢。”   “不用,我自、自己走就、就好。”   舒灿绕到他面前弯下腰,“快上来,我背你回去,我们俩还讲究这个吗?”   他回过头:“我家是真的很远。”   “好吧,那麻、麻烦你、你了。”   舒灿朝他笑笑,背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   虞乘疲累地靠回舒灿肩上,不想回家让虞岸总是管着,又不想让何玥和姨妈担心,所以他来找了舒灿。   还好还有舒灿一个朋友可奔,不然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贴在腿边的手机嗡嗡振了振,虞乘拿出来看,竟然是郑桑野发来的:   “你还回来吗?”? 过于亲密了、你听话,我不会关着你   虞乘将手机关机, 他谁也不想理。   舒灿的家是栋复式小洋楼,空间不大但是室内设计的很温馨,暖色系和各种针织摆件, 显得这个家像极了梦幻乐园。   “我给你收拾好了房间, 你的脚不方便就住一楼吧。”舒灿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好像还有点烧, 正好我上次用剩的脚伤药还有, 我给你拿。”   虞乘心头温暖:“谢、谢谢。”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虞乘就这么在舒灿家住下了,手机没再开机过,难得的清静。   -   洛杉矶。   虞岸点上根烟,疲倦地靠回办公椅上。   文森给他倒了咖啡来,他们是从国内连轴赶到国外的,这两三天的时间, 虞岸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不仅要操心工作, 还要担忧虞乘的身体。   “虞总,小乘从GA请假了。”   虞岸搭在眉间的手一顿, 冷皱的眉微扬:“请假了?”   具体的文森还没有得到消息, 不过就是知道虞乘请假了, 没在GA待着。   虞岸拿起手机,他是前天晚上和虞乘联系的,之后虞乘就没再给他发过消息, 他昨晚上实在想虞乘,就给他发了一条, 也没回。   “他回家了吗?”   “没有。”文森摇头, “我找人查过, 他去了一个朋友那儿。”   虞岸思索着虞乘的朋友行列, 虞乘的交际圈非常非常小,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一个网上常聊的叫舒灿,他之前查过,背景干净为人不错。   “那人叫舒灿?”   “是。”   虞岸紧锁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浮现出几分像是愉悦的情绪:“知道了,找人盯着点他们。”   他指尖有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看来他押的冒险赌注成效不错。   与其完全控制让虞乘起逆反心理,不如把他暂时放回郑桑野身边,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虞乘只能待在他身边。   “安排一下,明天去趟医院。”   文森愣了片刻,恍然明白:“好,我去安排。”   说起来,他也是好久都没去过医院了。   郑慧耳边隐约传来对话声,她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交错的管子。   金发碧眼的女护士看到她醒来,走过来公式化地询问,每天都是那几句,她不懂外语这么些年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点头摇头作回应,偶尔护士会问多一些,但多话的时候,就代表她身体相较昨日有了其他异样。   “你的家人来探望你了。”   郑慧听懂了这句,睁着的眼绽放出些许亮色来,她转头看着病房的玻璃窗外,缓缓地绽放起一抹柔和的笑。   护士给她接通了电话,放到了她耳边。   虞岸站在那儿,朝她笑了笑:“妈。”   “小岸。”她声音憔悴虚弱,却一贯的温柔恬静,“你看起来又瘦了,工作很辛苦是不是。”   “最近是有些忙,一直没时间来看您,抱歉。”   郑慧轻笑:“不用老是来看我,你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国内国外的飞,身体也吃不消。”   “我没事的,您身体最近怎么样,我听医生说,您最近下床次数增多了,精神还不错。”   “嗯,最近是感觉比之前好多了,可能是睡的有些多,养了点儿力气。”   虞岸:“那就好,您一定好好养着,等下次有时间,我再带您出去转转。”   郑慧朝他点点头:“好。”   “不过下次要是我能出去,你把小野也叫过来吧,”郑慧叹了叹气,“我想见见他。”   这头顿了顿,虞岸面上依然挂着笑色:“他忙着比赛呢,最近都没时间,他最近给您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前几天打了一个,听着情绪不太好,我想着他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虞岸趴在玻璃窗边,一扫平时的那副端方,身姿慵懒像窝在母亲身边的少年般惬意:“估计是比赛不顺心吧,人太忙了是会容易累,您放心,我回国后去看看他,我们兄弟俩也很久没见了,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好,好。”郑慧连说了两句好,很是欣慰。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虞岸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转过身时眼神却变得如冬日寒冰。   文森在走廊一头等候,虞岸这样的表情他早已司空见惯。   其实他大抵是不喜欢郑慧的,否则怎么会每次探望完郑慧都是这样一副冷倦阴鸷的模样。   “虞总,回公司吗,还是回去休息?”   虞岸冷声:“订明天的机票,我要回国。”   文森声音犹豫:“那这边的工作?”   “你留在这里,我几天后就过来。”   “……是。”   ……   虞乘已经睡了好几天,烧已经退了,就是感冒鼻塞还没好,偶尔还有些昏沉。   门铃响了很久,虞乘才想起来早上舒灿说他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他忙翻身下床去开门。   却没想到门外的是虞岸。   看到虞岸时,虞乘不经意地撇下嘴,唤了声:“哥哥……”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几天,没想到虞岸这么快就知道他在哪儿。   突然有些紧张,之前从医院跑出来,虞岸虽没有责怪他,但是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可能是气还没消。   “我以为你跑出医院是确定能照顾好自己,挂心工作也能把工作做好,但你现在既没有照顾好自己,也没有把工作完成就请假跑到这里待着,所以你是不想待在医院,还是不想待在我身边?”   虞岸语气并不严厉,平和轻缓,明明说的是质问的话语却听不出质问的语气。   虞乘低着头,小声道歉。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体会这、这么差。”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不想给初丹他们拖后腿,更重要的是,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桑野。   “请假了之后为什么不回家?”   虞乘眼睛急急眨了几下,又躲闪似的垂下,手指紧张地卷着裤腿轻蜷。   虞岸上前一步,语气微沉:“我之前在医院和你说过什么?”   “哥哥,我,”   “我说过,如果我再发现你骗我,那我就把你绑回家。”   虞乘咬着唇,他委屈的时候也会想虞岸,可是他就怕回去了之后,又得像以前那样生活。   虞岸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你是觉得我把你留在家里,是关着你吗?”   “虞乘,你可以想着往外飞,但你不能认为我对你的担忧和宠爱是囚.禁是控制,你这样想的话哥哥会很伤心的。”   “你听话,我不会关着你,”他微微弯下腰靠近虞乘,眼里没什么温度只剩霸道,声音听似温和却平静到冷漠,“可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听话,那哥哥真的就把你关起来了。”   他藏掩着扭曲的独占欲,但还是会露出马脚,虞乘有些诧异自己是不是听错,总觉得虞岸的话里似乎是真的带有些威胁。   看虞乘眸光闪烁,没等他那股复杂的情绪清明,虞岸忽而笑起,笑容温和明媚,如他身后所盛的阳光灿烂炫目,还是那个能保护他以他为全世界的哥哥。   虞岸朝他张开了手:“小乖来,哥哥抱。”   像小时候那样,每次虞乘害怕或是被欺负了,他都会像父母一样对虞乘哄哄抱抱。   那个怀抱是温暖安全的。   虞乘朝他走了过去,靠在他肩头小声唤了句哥。   虞岸抱住他时,扬首时满足的笑意既像掌控者依然大权在握,又像痴瘾者终于如获至宝,俊美的面容上神情诡异。“   他在虞乘耳尖上方轻轻一吻,“跟我回家,祝姨也想你了。”   “……好。”   虞乘关机了几天的手机终于开机了,消息陆陆续续弹进来,二月发的最多,其他人也是隔天就问候几句。   他一一回复后,又给舒灿发了消息。   “小乖,有很多人关心的感觉怎么样?”   “嗯?”   虞岸弯了弯唇:“有了朋友,每天都有很多人关心的感觉,是不是挺好的。”   虞乘看着手机里的聊天框,他才回复过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又给他发了消息。   是挺好的,他并不是渴求别人的关怀,只是喜欢这种身边没人再歧视,把他当朋友的感觉,或许是他朋友太少的缘故。   看着虞乘开心的笑容,虞岸眸底却越来越冷。   回到家,祝姨看到虞岸的车回来,迎到了门口。   “祝姨。”虞乘还没下车就先从窗口探头出来喊了一声。   “哎呀,小乖!”祝姨忙跑下楼梯,她抱住虞乘,“怎么瘦了,脸怎么那么白,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药啊?”   虞乘轻轻摇头:“祝姨,你还、还好吗?”   祝姨疼爱的揉着他的脸:“我很好我很好,这段时间你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也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   “祝姨,去给小乖做点吃的吧。”虞岸状作无意地牵起虞乘的手,把虞乘从她身边拉了过来,“好了,回去休息。”   虞岸去抱起他,虞乘心想都到家门口了,也就几步路。   “不许皱眉,”虞岸手没空闲,便用下巴去碰了碰虞乘的眉心,“也不看看自己的脚都成什么样子了。”   看他们这样亲密的动作,祝姨不禁皱了皱眉。   以往一直觉得他们兄弟俩关系好,所以比其他家庭的兄弟都更亲密些,可自从那天她看到虞岸从虞乘的房间出来,又发现那套洗晾的睡衣,她莫名就多了些不该有的猜忌。   小时候这样也就罢了,可这个年纪,也太过于亲密了些。? 不相信你哥、亲密,是指肢体接触吗?   “和爸妈说说话?”   虞乘闷闷嗯了声, 虞岸见他情绪突然不好,又道:“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让他们看见, 说不定会担心,先上楼吧。”   “……哦。”   回到卧室后, 虞乘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当初发现摄像头的位置, 在床的正前方,挂钟的位置。   察觉到他的目光,虞岸轻笑:“不相信你哥?那不然检查一下。”   “没,没有。”   他不是不信,就是下意识的一眼,还被虞岸瞧见了。   “要不要洗澡?”   虞乘这两天一直躺着, 今天才觉得烧退下去, 确实一直没洗过澡, 还真有点难受,他闻自己都一股味儿。   不等他说话, 虞岸就抱着他进了浴室。   他脱掉西装外套, 解着袖口的纽扣, 边说:“你的脚不方便,我帮你洗。”   “什、什么?”虞乘抓着屁股下的座椅,“我自、自己可以的, 哥哥,我自己、自己洗。”   小时候虞岸是常给他洗澡, 他们也会一起洗, 但在十三四岁开始发育后, 他就很少和虞岸一起洗澡了, 长大了后更是不会。   “听话,洗完去好好休息。”   虞乘很想拒绝,所以在虞岸来给他脱衣服时,他攥着衣角不让脱。   虞岸蹲到他面前:“小乖,跟哥哥不用害羞也不用见外。”   “可是、可是我们长、长大了。”他抿唇垂首,“我可以、可以自己来。”   他不由想起那晚,好像就是郑桑野给他洗的澡,他很累也很不舒服,但是那双手在他身上游走,还是把他给摸出了反应。   郑桑野帮他解决的时候,他只要睁眼就会被郑桑野亲,到最后甚至没力气反抗了。   虞岸见他面上掠过羞涩,唇角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好吧,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他揉了揉虞乘的头发,在他额间亲了亲。   这样的亲吻动作虞岸总会做,虞乘也习惯了,因为以前妈妈也总会这样亲他,即便他长大成年了也依旧会。   在他心里虞岸和妈妈同样是亲人,所以不会抗拒,可他不知道虞岸每每亲吻他时,内心如何激荡。   虞乘乖巧温软的模样深得他心,虞岸又没忍住再亲了一次,才心情大好地出了浴室。   虞乘脱了衣服正准备进浴缸的时候,浴室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缝,虞岸的声音传来:“小乖。”   “啊?”虞乘慌张地背过身去,扯起一旁的浴巾挡住身体,“怎、怎怎么了?”   虞岸的视线在他身上有意无意的逡巡,目光明显暗了暗,面上倒是自然。   他说:“头别自己洗,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我给你洗。”   “哦,知、知道了。”   虞岸重新带上浴室门,他已经对虞乘的生活习惯了解到,虞乘洗澡脱衣服要用多长时间都精确把握了。   虞乘回来后这个家活络了起来,以前虞岸回来也鲜少和祝姨搭多少话,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今天难得三人一起坐下来,饭桌上的话声一直就没间断过。   睡前祝姨习惯性地来给虞乘拿睡衣,看到那套被虞岸洗过的睡衣规整叠放在不常穿的衣服堆里,祝姨犹豫着,还是给虞乘拿了另一套。   “祝姨。”虞乘嗓音软软地喊了她一声。   “诶,怎么啦?”   虞乘偏头看向衣柜,“我的那、那套睡衣呢?”   那套睡衣一共买了两套,他习惯那个布料,只带了一套去GA,另一套放在了家里。   “你要穿那套吗?”   “嗯,要,谢谢、祝姨。”   祝姨关了衣柜,空着手走到床边坐下。   虞乘看她像是有话说,拉住祝姨的手,问:“祝姨,怎、怎么啦?”   “小乖,你哥哥最近,有谈对象的打算吗?”   虞乘想了想,又摇头,“不知道。”   虞岸给虞乘热了杯牛奶,听到了卧室里传来的谈话。   祝姨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声:“我想着小岸这个年纪,是应该谈对象了,你们兄弟关系亲近,说不定你会知道呢。”   “不、不知道。”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虞岸就没有好好谈过对象,也不是说他滥情,而是虞岸似乎在这方面很冷淡。   虞岸上学的时候就常有各种爱慕者,递了挺多情书他还看过不少,但虞岸那个时候都是说学习为先不为所动,后来大学时听说和一个女生走的挺近。   那时程姝雅可开心了,多方打听发现那个女生挺不错的,就让虞岸和对方试试,但据虞乘所知,虞岸和那个女生也只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可能女生是挺喜欢虞岸,但虞岸其实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直到如今,虞岸身边确实没有出现过关系更为亲密的女生。   “是吗,”祝姨眼珠轻转,又试探着问,“那有没有……男生啊?”   “男、男生?”虞乘有些诧异祝姨会这么问,“应该没、没有吧。”   有时候他也怀疑虞岸是不是喜欢男生,但虞岸身边也连男生都没有出现过,比起同性恋,虞岸其实更像个无性恋者。   虞岸在外永远都是规正有礼,沉稳温和的形象,没什么陋习更没什么大的缺陷,会是那种去哪儿都被人追捧迷恋的人。   祝姨闻言面上更是忧愁了,虞乘以为她是担心哥哥的终身大事,祝姨在虞家待了那么多年,算是他们的亲人,如今父母不在,祝姨有所忧虑也是正常。   不过催婚虞岸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他也想知道虞岸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看虞乘满脸天真,祝姨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小乖。”   “嗯?”   “虽然说小岸他十岁才来到家里,很早就和你是同一个户口,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是难以分弃的兄弟,可是,他终究不是虞家亲生的。”   祝姨面上带了几分犹豫:“我知道我的身份不适合说这些,我也并不是撺掇你去和小岸争什么。”   如果虞岸真的对虞家的资产有二心,那在当初虞正阳夫妇意外事故发生后,他就可以全权操作完全掌控虞家的一切,可他没有,对小乖更是比以往更好上数倍。   而且他是虞正阳在众多亲朋好友面前亲口承认的儿子,从十几岁起虞正阳就带着他出入各种商业酒会,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看重。   程姝雅性格温婉善良,看虞乘就知道,所以在这方面更不会狭隘算计。   祝姨讪讪笑着,又不好把话说的太开,“你看刚才你们说晚上要一起睡,我知道你们是开玩笑的,你这次也要在家住上好几天,你没看你哥那眼下都有乌青,想来是工作很累,晚上说不定还要照顾你。”   虞乘不笨,他听得出来一些隐性的示意。   他手指轻轻搓着祝姨的手掌,像以前拉着程姝雅一样,柔声乖顺问:“祝姨,你想、想说什么?”   祝姨看他那个小动作,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虞乘从小就有个这样的习惯,从吃奶时候起被程姝雅抱着就会用手指去搓她的掌心,有时候她抱着虞乘也会这样,而且虞乘也只会对她们俩这样。   那是对母亲的一种天生依赖,也是完全信任的姿态。   她慈爱地捋了捋虞乘的额发,委婉道:“我只是觉得,你和小岸是不是也太过亲密了?”   她回想着虞正阳夫妇去世后,虞岸待虞乘的样子,虞岸似乎毫不掩藏对虞乘的疼爱,某些举动甚至超过了兄长对弟弟的亲密,有些不正常。   但转而一想,失去了父母的一双孩子,悲痛中互相依靠,往后的日子只能彼此依赖,而且虞乘一直沉浸在这种悲痛中显然心理已经有了疾病,所以他们更亲近这也应当。   虞岸不喜欢让虞乘出门,是因为虞乘身体不好,这倒也是事实,生病了就该静养。   可这几天她总是回忆着以前的事情,反反复复疑惑,推翻,确认,一时觉得是自己多想,一时又觉得那确实可能有些越距。   因为她当时在虞乘那套睡衣上看到了一点没洗干净的男人的东西,或许是男人的东西?   衣服洗过,也可能洗的时候沾了什么其他的残余,她也不确定。   虞乘太单纯至性,虞岸对虞乘好这一点她是肯定的,只是这份心思里是纯粹的亲人兄弟,还是报恩当年虞乘求父母去福利院将他领养回来的恩情,又或者是……对虞乘是别样的感情?   若是单纯的亲人还好,要是虞岸是想和虞乘成为那种关系,她不能接受,先生太太也不会接受。   而虞乘是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   她年轻时候就待在虞家,早年和丈夫得了一个孩子,可惜孩子早夭,自己身体也无法再生育,所以一直都待虞乘如亲生,和程姝雅也不像老板与员工,倒更像是多年好朋友。   她记得有一次程姝雅和她聊起过虞乘以后的婚事,她说虞乘以后的妻子得性情宽厚,起码不会嫌弃虞乘的缺陷,但程姝雅却说,虞乘也不一定会娶妻。   当时话题没聊完,就被其他事给打断了,如今想来,恐怕程姝雅是想定了些什么。   祝姨心思百转,虞乘也一样。   过于亲密,是指肢体接触吗?   那虞岸确实是很喜欢亲他,也喜欢让他主动去亲他,可他以为那是亲人之间也可以有的,毕竟他长大了妈妈也还是很喜欢亲他的脸,也喜欢哄自己去亲她。   但显然祝姨说的不是这个。   不过除了有时候虞岸会猝不防地亲他耳朵脖子,还有一次差点碰到他的唇,那次着实吓到他了,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是个小误会。   其他人的话他可能不会多听多放在心上,但祝姨的话他肯定会入心。   所以哥哥是……?? 波瓜与嘎嘎[P]、你的意思是,这只猫,是一个哥哥给你的   隐约猜到了一些, 但又不太敢确定。   他面色开始不自然,应该不会的,虞岸是他的哥哥, 他们是亲人。   看虞乘的脸色, 祝姨就知道他大概对虞岸是没那种心思的,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松了口气又惴惴不安。   “可是、可是也不一、一定, 或许,或许……”   虞乘抓着祝姨的手抓得很紧,祝姨就知道他可能也是在担忧或害怕。   “小乖,先喝杯牛奶再睡。”   虞岸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虞岸是早早就在门外还是刚刚到的, 虞乘像做了坏事怕的模样, 怯怯往门口看。   “祝姨, 还没休息吗?”虞岸语气平常的顺口问了句。   “啊,我看看小乖, 给他找找衣服, 这就去休息了。”祝姨从床上站起, 又示意般地看了虞乘一眼,“早些休息,晚上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吗?”   “嗯。”虞乘乖巧点头,“祝姨晚安。”   祝姨眼神尴尬地朝虞岸颔了颔首, 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卧室。   虞岸试了下牛奶温度, 递到虞乘手里。   “谢、谢谢哥哥。”   虞岸拉开被子一角, 看他脚上的红肿消散了些, 又拿了药来。   “不用、不用哥哥,祝姨刚刚、刚刚帮我擦、擦过了。”   “那哥给你揉揉。”   虞乘搭在他腿上的脚僵了僵,虞岸也察觉到了他像是抗拒的动作,他唇角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按着虞乘腿的动作轻柔。   “哥哥,我想、想睡了。”   虞岸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看他,绽出抹笑来:“好,那哥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不用、不用了。”见虞岸微沉下的眉眼,虞乘又忙道,“哥哥你从、从国外回来,很辛苦,很累、累了,早点、早点休息。”   虞岸却不为所动,给他拉上被子,“我不在你能睡得着吗?还是出去一段时间,连失眠都好了?”   他失眠没好,很多时候也是靠吃药缓解,有时候工作太累倒是还能睡着,但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虞岸哄着睡。   “我,”   “睡吧,哥哥陪着你。”   虞乘从来没这么难以入眠过,以往觉得虞岸在身边是最安全的守护,可现如今倒是让他感到无比的不安。   也不是恐惧,只是有些关系不能有质变,否则就会怪异起来。   虞乘几次睁眼,虞岸都是和以往那样,也不出声说什么,只是坐在他床边要么看书看杂志,偶尔也会处理一些工作。   “不睡?”   虞乘睡姿板正,搭在被子上的双手往被子里伸,小声道:“……睡。”   “那就好好睡。”   “哦。”   “没说晚安。”   虞乘抿抿唇:“哥哥、晚、晚安。”   过了一会儿,虞岸才又笑说:“晚安。”   虞乘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知什么时候松懈下来,睡梦中他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哽咽声。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茫白,程姝雅正坐在床边暗自掩泣着。   “妈妈……”他难受地喊了一声。   程姝雅看到他醒来,高兴得忙朝他扑了过来,在他脸上不停地亲吻着。   “小乖,还有不舒服吗?”   虞乘眼珠滞涩地转动着,七岁时的他长得白嫩漂亮,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只是久病,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看着憔悴非常。   程姝雅赶忙叫了医生,自从上次和虞正阳参加活动后,虞乘走失了一下午后,她就害怕的片刻不敢离开虞乘身边半步,就差把虞乘捆了绑在身上。   虞乘看着一群医生护士来给他做检查,问他的时候他也不太能听懂,他都是下意识地去看程姝雅,程姝雅又给他重述一遍,他点头或摇头。   医生说:“烧是已经退了,不过还得再观察,发烧都是反反复复的,还是注意不能受凉,小孩子惊吓过度,慢慢疏导就好。”   “谢谢医生。”   “虞太太不用客气。”   病房安静下来,虞乘看到程姝雅眼睛通红,他知道是自己让妈妈担心了,伸出手去要让程姝雅抱。   程姝雅坐到病床上,抱他紧紧抱到怀里。   “妈妈抱,对唔洗(对不起)。”他不该乱跑,让妈妈找不到。   他说话不清晰,程姝雅却听懂了,她哭道:“小乖,对不起,妈妈差点把你弄丢了。”   找不到虞乘的时候,她急得崩溃大哭,六七个小时里她设想了无数可怖的可能,她不敢想她那么乖巧的孩子,万一要是被坏人拐走了该怎么生存,她这一生又该怎么过。   在槐林路那边找到路边的虞乘时,一贯温婉端庄,优雅自持的人都急得踩不稳鞋,赤脚飞奔过去抱着虞乘又哭又嚎,毫无形象可言。   虞乘在程姝雅脸上连着亲了好几下,程姝雅才停下哭声。   住院观察后没有再发烧的迹象,虞乘就被接回家了,身边围绕着很多人,父母姨妈和表姐何玥,还有一些父母的好友,虞乘是被簇拥宠爱的小王子。   回到家后,虞乘就先朝祝姨奔了去,小短腿却跑的飞快,一下就扑到了祝姨怀里掐着小奶音喊她。   祝姨心都化了,抱着他也是失而复得般的激动落泪。   虞乘听不懂大人说话,被带着和何玥一起上了楼。   回到卧室的时候,何玥先是惊喜地叫了声,就朝浴室跑了过去。   “小乖,你屋里怎么会有猫啊?还是这么丑的一只。”   浴室空间很大,那只猫瘦小,随意躲到哪个角落就看不到了,虞乘跟着何玥进去,在浴缸角落看到了它。   它被洗过,但是毛发很乱,一撮撮打结,很是落魄。   何玥看着好玩,先扑了过去,瘦猫躲了几次却还是被她给抓住了。   虞乘站在浴室门口,呆愣愣看着那只猫,嘴里吐出一声轻轻的:“喵?”   “小乖,它好丑啊。”何玥把猫举到他面前,“哪里跑来的野猫,咦,不会有跳蚤吧!”   何玥一惊,把猫给扔了出去,嫌弃地拍了拍手。   猫落到地上,就往外面跑了去。   虞乘突然想起来,诧异又惊喜地喊着追了出去:“不、呱!”   不乖往楼下跑去,家里来了很多人,一只猫根本无人在意,是虞乘追了下来,扶着楼梯下楼时边口齿不清地叫着,一群人才回过头来。   “小乖,你跑什么,摔了怎么办?”程姝雅从一群穿着华丽的人堆里出来,掐着他的肩窝把他从楼梯上接了下来。   虞乘倒腾着腿,只往门外看,要把程姝雅推开,程姝雅只能把他先放下来,虞乘立马就追了出去。   “怎么了玥儿,你们俩跑什么呢?”程姝雅问后面下来的何玥。   “猫跑了。”   程姝雅:“猫?”   “啊,是那只,太太,”祝姨想起来了,“你们带小乖回来那天,他不是抱了只猫吗,小乖很喜欢也不让别人碰,但他回家没多久就病了,我在家见过几次,怕小乖回来会找,就给洗干净养家里了。”   程姝雅想起来了,当时她看那只猫很脏,不让虞乘抱,虞乘还跟她哭,确实喜欢的不得了。   虞乘已经追到不乖了,不乖好像不怕他,只是跑到花园里就不跑了,它趴在草地上,歪头看着走来的虞乘,轻轻叫了几声。   虞乘叫着它名字,有时候不乖都能叫成波瓜,看见这只猫,他想起那个哥哥来,对着猫叫哥哥也叫嘎嘎。   “小乖,你在说什么呢?”程姝雅走到他身边蹲下,“你要养它吗?”   “嗯嗯,妈妈。”小乖拉着她,一会儿说波瓜一会儿说嘎嘎。   程姝雅听了很多很多遍才隐约猜到虞乘要说什么,她试探问:“你是说它叫不乖吗?”   虞乘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得眼角弯弯,漆黑瞳仁亮晶晶的,“嘎嘎。”   “嘎嘎又是什么?”何玥问。   “好,你要养它的话可以,但是要先带去医院检查一下它有没有什么病,还要给它打针,之后才能带在身边养好吗?”   虞乘舍不得放,一直都抱在怀里。   没办法,谁让虞太太宠孩子,当天就着手安排,把不乖带去检查打针修理仪容,才美美让虞乘带回了家。   虞乘一直在和程姝雅说要把嘎嘎带回家,程姝雅用了很多答案去和虞乘对,虞乘都是摇头,到最后程姝雅都问烦了,虞乘急得闹脾气哭了起来。   正巧着虞正阳送朋友离开,对方握着虞正阳的手,笑容满面的道别:“老哥,那咱们下次约,下次一定要喝个尽兴。”   虞乘哭的泪眼婆娑,哭嗝抽抽着,听到那人的话,拉着程姝雅的手往虞正阳身边跑去,指着叔叔喊“嘎嘎”。   “小乖,不许对叔叔不礼貌。”虞正阳嘴上责备,下一秒就把虞乘给抱了起来,“要叫叔叔。”   虞乘却指着虞正阳也叫了声嘎嘎,他期冀地看向程姝雅。   几个大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程姝雅突然问:“宝贝,你说的是哥哥吗?”   “嗯嗯!”虞乘水眸睁大,重重地点头,“妈妈!”   程姝雅聪慧,她想着那只猫的由来,又联想着虞乘说的“哥哥”,像平时教虞乘识物说话那样引导。   “你的意思是,这只猫,是一个哥哥给你的?”? 会记得我吗[P]、小乖,怎么可能乱亲别人   虞乘坐在她腿上, “要、嘎嘎。”   “要哥哥?”   他点了点头:“要大、大嘎嘎唔、唔家。”   程姝雅皱了皱眉:“要带哥哥回家?”   “嗯嗯嗯!”虞乘拉着她,眼神祈求。   程姝雅问了虞乘许多,才大致捋清了虞乘的意思。   他走丢的那天下午, 遇到二楼一个哥哥, 那个哥哥把他从一位叔叔手里抢了回来,还陪他玩了一下午, 陪他等着父母找来, 那个哥哥担心他害怕,所以抱了自己的猫来给他玩,而虞乘则答应了那个哥哥,要把他带回家。   程姝雅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带那个哥哥回家呢,是要感谢他,邀请他到咱们家玩吗?”   “那妈妈可以帮你找找, 找到他的话, 咱们邀请他到家里来做客。”   虞乘疑惑地歪着脑袋, 他抓着脑袋想了想,又摇头。   “不是邀请他来家里玩, 那是什么意思?”   虞乘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她, 他说:“嘎嘎没、没唔妈妈。”   程姝雅诧异:“哥哥没有妈妈?”   “嗯嗯。”   程姝雅一时哑言,她想她大概明白虞乘的意思了,虞乘口中的那个“哥哥”没有母亲, 所以虞乘想把他接到家里来住。   虞乘说他答应那个哥哥了,要把他带回家, 把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分给他。   小孩儿之间的话跟承诺似的, 程姝雅却只是好笑, “哪有把自己爸爸妈妈分给别人的, 你舍得把妈妈分给别人啊?”   他当然舍不得,但如果是哥哥的话他愿意。   因为哥哥很可怜,他说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爷爷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家可以回,现在是暂住在福利院,他只有那只猫,可是哥哥为了哄他,担心他害怕,还把留了好久的糖和猫都送给了他。   所以哥哥连猫都没有了。   病了好多天,他其实都不太记得请那个哥哥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他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洗的很旧已经发白,衣角的布料还破了些。   虞乘觉得他很可怜,所以他和哥哥说,可以带哥哥回家,他可以把爸爸妈妈分给他。   像分糖果一样,哥哥把他最好的东西分给他了,那他也要学会分享,他最好的是爸爸妈妈,所以他也可以分。   而且他也很想和哥哥在一起,也想有个哥哥,哥哥会保护他哄他的。   他磕磕巴巴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哥哥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要是想谢我,帮我把不乖养大就好了。”   但虞乘坚持,非常坚定要把哥哥带回家,他记得哥哥只是笑着和他说:“你会记得我吗?”   哥哥逗着在他怀里的猫,说:“那你下次来接我的时候,把猫带来,就能认出我了。”   所以他很怕不乖跑丢了。   “那你知道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吗?”程姝雅又问。   听虞乘说的,那孩子应该也没多大,却能这么勇敢,她越想越后怕,要是没那个孩子,说不定现在虞乘已经不知道在谁的家里,再过几年连自己父母都不记得,跟别人改名换姓,又或者被拐走,不知道辗转多少城市,她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虞乘了。   她抱紧怀里的孩子,珍宝一样疼爱着,还好不是那样的结局,否则她一定会疯的。   心里越害怕,对那个孩子,就越是道不尽的感恩感激,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报答这份恩情。   他们是在虞正阳公司资助的福利院旧址的老街找到虞乘的,那边很偏僻,既然没有父母的话,那会不会是福利院里的孩子?   程姝雅答应了虞乘会找到那个孩子,睡觉的时候又和虞正阳说了这件事,夫妇二人都觉得是要感谢这个孩子,虞正阳便着手去安排了。   这件事并没有往外宣扬,虞正阳也只和福利院的院长联系询问过,没过几天,虞乘就和父母再一次去了福利院。   虞乘知道是去接哥哥,所以一路都很开心,他抱着猫,含含糊糊的和猫说着话,程姝雅真是鲜少见他那么开心。   程姝雅对虞正阳说:“要是那个孩子真是在这福利院里,要不,咱们把他接回家吧。”   以他们的条件,多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如果真的找到了,了解一下他的背景。”虞正阳思虑要多些,“再考虑吧。”   “我觉得如果年纪不大,却能这么勇敢聪明的,那就不会是坏孩子。”也许是做了母亲,程姝雅笑道,“而且这世上就没有坏孩子,都在于父母和身边人怎么教。”   “再说了,要是有人能陪着小乖也挺好的,他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一行人到了福利院,院长是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客气谦逊。   “我们福利院有很多孩子,但是身心健全的其实没有多少……”   虞正阳在前方和院长说着话,虞乘牵着程姝雅的手,好奇地到处观望着。   “小乖,妈妈问你,你还记得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吗?”   虞乘“唔”了声,抬头看向程姝雅时只茫然地眨了眨眼。   回到家已经半个月,当天就病了一场,持续一个星期才好,醒过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想起来有只猫,回到家看到猫才想起这件事。   所以他其实有些记不清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穿的衣服颜色是红色。   不过——   他现在一只手都能举起不乖,他举着不乖看向程姝雅,大着舌头说不乖认识,而且哥哥养的猫,哥哥一定也认识不乖的。   他们在院长的办公室等了很久,虞乘吃着程姝雅带的小零食一边玩不乖的猫爪子,但是猫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开始躁动不安,虞乘和它玩闹了一会儿,不乖就要往外跑。   虞乘只好跟着出去,程姝雅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小乖,你跑慢点儿,不乖不会丢的。”   那只猫可有灵性得很,最听虞乘的话,也只爱和虞乘黏在一起,虞乘没有多余的兄弟姐妹,也就这只猫作伴了。   不乖跑下楼就不见了,虞乘追过去嘴里一直喊着不乖的名字,在他以为猫又跑丢的时候,听到了福利院楼转角传来的一声微弱猫叫。   程姝雅穿着高跟鞋,都快跑得跟不上,追上虞乘的时候他已经往转角走了。   “小乖,不许乱跑,你等等妈妈。”   虞乘过去时看到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小男孩儿蹲在那儿,不乖蹲在他前方,吃着地上的玉米肠,另一半还在小男孩儿手里。   “喵~”   不乖叼着嘴里的玉米肠跑到他脚下,身子蹭着他的脚,猫尾巴轻摇着去勾他的小腿。   它叼来的那截玉米肠没有吃多少,只咬了一点儿,像是要把玉米肠给虞乘。   虞乘捡了起来,他知道不乖爱吃这种玉米肠,那天哥哥也是拿了半截喂给不乖,他们还一起喂了。   “嘎嘎!”   虞乘高兴地朝蹲在地上背靠着墙的小男孩开心地奔了过去,看到他身上的红色衣服,又看到不乖一路原来是跑来找他。   他信了哥哥说的,只要他带着不乖,就能认出他。   那天他哭的满眼是泪,只记得手抓到了哥哥的衣摆,那里破破的,衣摆布料卷成一小条,中间是空的,他小小的手掌就是抓着那条红布线。   就是他!   虞乘蹲了下来,双手捧着小脸的样子笨拙的只会笑,他像只小鸭子似的一条腿一步步挪着往前,然后猝不及防地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哎!”程姝雅制止不及,替他羞又没忍住笑地惊呼了声,“小乖,怎么可能乱亲别人啊!”   “还好人家不是女孩子,不礼貌哦。”   虞乘转头对着程姝雅笑得很是可爱,玉藕一样的手臂直直指向面前蹲着的人,声音甜甜地和程姝雅说:“嘎嘎。”   不乖在虞乘身后,伸出爪子抓挠着他的衣服,像是要让他抱,也或许是催促他走。   虞乘把它抱了起来,举到面前让对方看。   “小乖,是他吗?”   程姝雅心想这么巧?   “小乖。”蹲在墙根的小男孩喊了虞乘一声,又对着他手里的猫道,“不乖,你还好吗?”   程姝雅眨了眨眼,会心一笑,把他们带回了院长办公室,又把虞正阳和院长都叫了回来。   院长一进门,便诧异地喊了声:“周岸?”   程姝雅和虞正阳对视一眼,程姝雅持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走到周岸面前,“你好小朋友,你叫周岸是吗?”   周岸抓着衣角,点了点头:“……嗯,阿姨好。”   挺有礼貌,程姝雅笑意更深了些:“你好,我是小乖的妈妈。”   程姝雅问了他遇到虞乘的事情,周岸紧张又胆怯,虽然说的慢,但和她从虞乘那里知道的相差无几。   而且虞乘也一直都围在他身边打转,抱着不乖和他玩,像只水鸭子似的嘎嘎个不停。   虞正阳夫妇两和院长退到一旁说话,周岸和虞乘站在书柜面前玩,虞乘很想把不乖报给周岸看,但不乖一直往自己怀里钻。   周岸说:“它很喜欢你,你把他养的很好,都快忘记我了。”   虞乘嗓音清甜,笑起来也极悦耳好听,他咯咯乐个不停,突然凑到周岸面前,睁着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周岸目光躲闪,嗓子一直不停吞咽着,虞乘凑过来时,他微微侧过脸,有些颤颤巍巍的:   “你叫小乖,它叫不乖,它爱抓人,你爱哭。”   “唔。”虞乘把不乖放到怀里,他看周岸一直很害怕担忧的模样,疑惑地挠了挠头,眼睛霎时一亮。   他双手握成两个小拳头在眼前做出副假哭的模样,哼哼唧唧了两声,等周岸过来,又忽然张开双手堆起满脸惊喜吓他,“呀!”   周岸被他逗笑了,虞乘这才又傻乎乎的笑起来。   虞正阳出面,领养手续并不难办,周岸就这样跟着被虞乘牵着手,带着一起回了虞家。   走时,周岸从未回头看过福利院一眼,他只紧紧抓着虞乘的那双干净白净的小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敢松懈不敢放。   没多久,周岸的名字在福利院消失,而虞家,多了一位养子,名叫虞岸。? 过来亲一下、给哥哥的早安吻呢   虞岸轻轻合上书, 虞乘睡的不安稳,他轻轻抚了抚虞乘的眉心,关灯上了床。   他刚刚躺下, 虞乘就滚了个身, 钻进了他怀里。   虞岸抱住他时,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   虞乘的梦境里光怪陆离, 全是小时候的事情, 而在小报亭外遇见的人脸部一直模糊,他怎么都看不清,其实他自己都忘了,只是在看到周岸的时候,才又完全清晰。   小时候程姝雅就和他说过,如果当时哥哥没有把他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那他的人生可能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感激这份恩情, 也把虞岸当亲生哥哥, 难以割舍的亲人一样对待。   所以在看到自己从远怀里醒来的时候,虞乘还是惊愕了好一会儿。   虞岸什么时候上的他的床, 他竟一点都没察觉。   虞岸双臂箍在他双肩上, 二人长腿交叠, 是相当亲密的相拥姿势。   父母去世后,虞岸也常会这样哄他睡觉,在他恐惧频频噩梦时, 在他夜里辗转长久失眠时,这个怀抱如父母一样, 让他安心可靠。   可现在, 或许是祝姨的那些话让他心里产生了些从未有过的猜测, 便觉得怪异了起来。   他从虞岸腿中抽回自己的脚, 碰到红肿的地方疼得轻嘶了一声。   “醒了吗小乖?”   虞岸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虞乘还感觉到虞乘用下巴抵了抵他的发旋,然后又落了个吻。   他往后撤了一些,脱离了虞岸的怀抱。   “哥哥,早、早安。”   “给哥哥的早安吻呢?”虞岸语调含笑,指着自己的脸颊,“过来亲一下。”   虞乘从不吝于对亲近的家人表达爱意,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孩子和父母的疏离期,多坐一会儿都能三言两语争吵起来,可虞乘十七八都还会在父母怀里撒娇。   以前虞岸在父母前面规谨沉稳,很少会主动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父母去世后,虞岸才和他亲近不少,但在虞乘心中,那更倾向于失去父母的兄弟俩彼此相依。   “哥哥,我、我饿了。”虞乘眼神飘忽,起身准备下床,“我想、想上厕所。”   虞岸撩开睡眼,看着那道仓惶往浴室逃的身影,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神态慵懒惬意,像只心机阴鸷的狐狸。   祝姨虽然多事但也正合了他心意,正是因为了解虞乘,知道虞乘看似柔软温顺其实脾性固执偏执,所以他步步计划摧毁消磨虞乘对郑桑野的感情,这个过程漫长四年,但显然有效。   若不然,他也不会让虞乘待在GA,更不会一次次放纵郑桑野靠近虞乘。所以只要郑慧还吊着一口气,郑桑野就永远不会有机会。   何况如果他真的想拦,虞乘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和虞乘这段关系确实到了该转变的时候,他也真有些等不及了。   想要虞乘,他爱极了这个像天使一样的漂亮宝贝。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小乖,我回去洗漱,等一下来接你下楼吃早餐。”   “不、不用。”   但虞岸没应,显然不容他拒绝。   虞岸没去公司,基本时刻陪伴虞乘左右,端茶递水照顾的很周到,连祝姨也被发落到一旁。   虞乘收回搭在虞岸腿上的脚,试探地开口:“哥哥,你工作、工作不忙吗,我自己在、在家休息就、就好啦。”   “不忙,都交给文森处理了。”虞岸状若无意地把他的腿拉回来,“对了,我过几天要去洛杉矶,你跟我一起去。”   “这……可、可我……”虞乘脸色犹豫。   他不想去。   “哥哥,我的脚不、不方便,去了也、也是给你添、添麻烦。”他悄悄抬眼看了眼祝姨。   祝姨领会,上前道:“是啊,小岸,你工作那么辛苦,小乖的脚又不方便,还是适合静养,就在家里养着就好了。”   “而且在家里,我也能照顾他。”   虞岸笑容浅浅地抬眸看向祝姨,那双眸子漆黑如一汪幽冷寒潭,深不见底探不清情绪,他是在笑的,却又让人不感受不到他的笑意。   她也算从小看着虞岸长大,虞岸来到虞家的时候,性格乖顺听话,也很有眼力,待谁都很有礼貌,只是那些行为中总透着一股刻意的讨好。   有时候她觉得虞岸的目光里会有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精明,但先生太太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把虞乘照顾的很好,学东西也认真,后来在程姝雅和虞正阳的教养之下,逐渐褪去了那种怯懦之气,倒是越长越发玉树临风,颇有点儿贵公子的气质。   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氛围也十分平和温馨。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虞岸逐渐的心思越来越重,倒也不是觉得他有了什么坏心,就是感觉那种精明和算计的模样开始展露,也或许是先生太太去世后,他必须得担起这个家,所以长大成熟了。   “对、对啊,哥哥,我不想、不想到处动、动弹了,就想在家、在家休息。”他拉住虞岸,“你去忙、忙吧,祝姨会、会照顾我的。”   虞岸手指刮了下他鼻子,玩笑道:“就爱赖着祝姨照顾你是吧。”   虞乘摸着鼻子,笑道:“祝姨做的、做的东西,我爱吃嘛。”   洛杉矶那边的工作确实棘手,虞岸想到了什么,低笑了声,再抬起头时点了头:“好吧,那就不带你到处跑了,不然你到时候叫不舒服,还是我心疼。”   他长臂揽过虞乘到怀里,“那哥哥去几天,忙完就回来。”   “好……”   祝姨去给虞岸收拾行李,虞岸晚上的飞机,到那边正赶上公司会议。   “记得接电话,还有,每天好好睡觉,不许再躺到地上,也不能不吃东西。”   “知、知道啦!”   虞岸走近他,想吻一吻他额间,却被虞乘躲开了。   虞乘撤到一旁:“哥哥,司机、司机叔叔等你好、好久了,等你、等你回来,陪我去看、看流星雨吧。”   这才让虞岸心情好些,“好。”   送走虞岸后,虞乘和祝姨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虞岸上飞机时和他联系过,虞乘躺在床上,思绪烦闷,抬头时看到墙上的挂钟,才发觉时钟时间比手机的慢了近一分钟。   那个挂钟是从小就挂在他卧室里的,时间从未出过错,之前他发现这个挂钟走表慢了,摘下来要重新弄的时候才发现了那个摄像头。   可那次他明明调试好了,为什么这次回来走表又慢了?   之前他都没注意,刚才抬眼一瞥才发现。   虞乘半躺在床上的身体滞涩,他打开手机就是虞岸的聊天界面,前一分钟虞岸还在和他发信息。   而现在,说不定虞岸就在通过那里的摄像头看着他。   他压下心里的愠怒,故作无事地玩着手机。   虞岸关掉手机上的监控画面,嘴角微弯扬着满意的弧度。   他问身旁跟着的女秘书,“事办了吗?”   “虞总放心。”   “嗯,走吧。”   虞乘晚上睡的格外早,祝姨想给他送牛奶的,进来看他睡了就没打扰。   第二天一早。   虞乘是被祝姨的拍门声叫醒的,祝姨语气很焦急。   “祝姨。”虞乘应了一声。   祝姨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睡衣,脸色急得发白:“小乖,你赵叔叔现在在医院,我得过去看看。”   “赵叔叔?!”   赵叔叔是祝姨的丈夫,虞乘见过很多次,是个很憨厚老实的人,待他也很好。   虞乘:“怎么、怎么回事?”   祝姨急得眼圈发红,摇了摇头:“说是上班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可能脚下没踩稳,他身边只有几个同事陪着,我得过去看看。”   “哦哦,祝姨,我和、和你一起、一起去。”   他说着就要下床,祝姨拦住他:“你脚不方便,就在家休息吧,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早餐我”   “不行、不行,我陪、陪你。”他怎么能放心让祝姨一个人去。   “你的脚还不能下地,别跟着我折腾了,家里亲戚都离得远,我得过去看看,小乖你听话,就在家休息,吃的我会让林师傅给你送来。”   虞乘摇摇头:“您不、不用管我,让林师傅送、送你去医院吧。”   祝姨神色犹豫,林师傅是虞家专用的司机,她哪有那个资格用。   虞乘陪着祝姨一起下楼,通知了林师傅让他送祝姨去医院,虞乘又叮嘱林师傅在医院帮帮祝姨,免得祝姨一个人在医院手忙脚乱。   一直到中午,虞乘才等到祝姨的电话。   赵叔叔伤的挺严重的,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撞到了脑袋,膝盖骨裂,得住院一段时间。   赵叔叔中年的年纪,骨裂的话不像年轻人那样痊愈的快,身边基本离不开人,虞乘心想自己这里也不需要时时照顾,总不能让赵叔叔那边请护工,让祝姨来照顾他,所以让祝姨留在了医院。   家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周围的一切是熟悉的奢华,可是再没有那些熟悉的身影,只有他自己。   口渴时想去倒杯水都难,拖着一条不能落地的腿,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犹犹豫豫地打开了直播间。   已经请假好多天了,他一直都刻意地没去关注GA的赛事,但到底还是没忍住。? 偷偷看虞乘、郑桑野怎么在这里?   GA表现不错, 连续三天的比赛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卜森:“明天少加两场训练赛,让他们多休息会儿,好好准备之后的比赛。”   初丹嗯了声:“好, 我知道。”   “教练。”郑桑野背起包, “我请个假,明天回基地。”   “你要去哪儿?”卜森扫量他一眼, “不重要的事情往后搁, 大后天的比赛很重要,回去好好休息。”   郑桑野面色不改:“明天早上就回。”   “啧,到底去干嘛?”   郑桑野戴上帽子,压了压,“明天就回。”   他朝初丹递去个眼神,初丹拦住卜森, “放心吧, 他把每场比赛都看的比自己重要, 绷了那么多天,就让他自己松松弦吧。”   卜森皱着眉, “你盯着他点儿, 冠军杯GA必须夺冠。”   “我知道。”   初丹看着郑桑野走远的方向, 摇了摇头。   比赛结束就已经临近十一点,郑桑野从后门出去,看到了门口的人。   对方脸上画着浓妆, 模样倒是长得不错,红色头发上像是落了金粉, 灯光下殷红的唇和那些金粉闪着淡光, 他穿着条紧身裤, 勒出一双纤细的腿, 外套下一件镂空的白色蕾丝背心,胸口两点在蕾丝下若隐若现。   郑桑野蹙了蹙眉,无视他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三哥。”他喊了一声。   郑桑野脚步没停,懒得搭理他。   “三哥,前面人特别多,说不定有你很多粉丝。”   “等等我嘛,人家都亲自来看你比赛了,等了你一晚上呢。”   “三哥,三哥。”   他故意扬声悠悠喊了句:“老公——”   郑桑野转过身,眸底隐忍着怒气,“滚。”   “跟我上车,不然,我的嘴可不把门哦,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绯闻小男友,不知道这边会不会有人偷拍到呢?”   他晃着手上的车钥匙,笑的像个小恶魔,邪恶又气人。   郑桑野上了副驾驶,连续三天比赛他已经很疲累了,还要应付丁贝这个麻烦精。   丁贝坐上驾驶位,就朝郑桑野倾身过去,郑桑野手撑着额头紧闭着眼,眉心紧蹙又完全不设防备。   “哼。”丁贝没趣地哼了声,“就这么不乐意看我?”   他垂眼看了眼自己今天的装扮,很是满意地扬笑扭着腰坐了回去,扒着后视镜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拜托,我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那些男人的眼睛都快把我盯出窟窿了,可惜今天晚上的质量都太差了,不然,谁有时间来这儿吹秋风等你啊,我早在床上销魂死了。”   他边念叨着边发动了车子,“唉,不过这年头高质量男人真是难找,有钱的活差,活好的没钱,烦死了。”   郑桑野眼帘浅浅掀开一道,厌恶似的睨了他一眼。   丁贝像没看见似的,依然笑面如花,黏腻的声音娇嗔:“嗯~别这样看人家,不然我可把车停路边咯,那今天你可别想从我这车上下去了。”   “……”   郑桑野鼻息嘲讽地哼了声:“怎么,虞岸给你的钱还不够?”   “谁会嫌钱多啊!”丁贝神情很是认真,又不禁一乐,“所以我现在挑男人都眼光高了么,以前活差钱少都行,现在两个总得有一样,要么钱让我爽,要么身体让我爽,当然两样一起,那就最好了。”   郑桑野落下车窗,嫌恶地转过头。   丁贝知道郑桑野这是嫌他身上味儿呢,虽然抹了名贵香水,但郑桑野从心底就嫌他那股低俗的味儿,但他不在意,依然心情极好的哼着小调。   “去玩会儿么,让你放松放松。”   “不去。”   “啧,”丁贝斜了他一眼,“放心,这次不偷亲你。”   他朝郑桑野眨了眨眼:“我对你够好了,虞岸让我搞你的床照,我可是一次都没搞,识相点我的桑野哥哥。”   “要不然,”他顿了顿,嗤笑了声,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就你,早他妈不知道被我骗上床多少次了。”   “不过说起来,上次坑你,这过去都没多久呢,虞岸最近有点儿频繁找你麻烦啊。”他幸灾乐祸道,“怎么的,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可爱是又跟你旧情复燃了?”   丁贝神情兴奋拍了下方向盘,突兀刺耳的喇叭声急促地响了一声,“这戏有点儿精彩啊!”   郑桑野懒得和他多话,抱起手臂靠回座椅:“送我过去。”   “使唤我你倒是顺口,人虞岸找我办事都给钱的,我每次都大半夜开几个小时的车送你,你给我报销过一次油钱吗?”   “你也就只剩这张脸,”丁贝扫了眼他下身,“身材倒是不错。不然谁搭理你,穷男人,狗都不要。”   郑桑野懒得理会,闭上眼补觉。   丁贝也从福利院出来的,他记得丁贝从小就一直很活泼开朗,后来他被领养后有几年没见,再见面时,整个人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副鬼模样,他曾经问过,但丁贝避而不谈,他就没再追问。   刚遇到丁贝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栽在了丁贝手上,第二天各种绯闻跃上热搜版面的时候,他才知道丁贝是抱有目的地接近,还是受了虞岸的指使。   他知道虞岸这么做的目的,即便他什么都没做,也无法去解释半句。   他和丁贝的关系谈不上好,当然在福利院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年纪小心性单纯,不像现在,丁贝为了钱,诋毁他名誉的事情也愿意做,虽然他们本身就没有多深厚的感情能勒令丁贝的道德底线。   虞岸可以找很多人,偏偏就找了丁贝,就因为丁贝的职业并不见得光,虞岸的用意中侮辱的意味已然明显。   但在另一个角度看来,虞岸也帮了丁贝。   起码丁贝接触到虞岸后,就不用再靠身体赚钱,脱离了苦海,丁贝现在更多的是因为寻不到人生目标,而处在一种今日生今日快活,谁知道明天什么时候死的心态度日。   没有人的生活一帆风顺,他们都遭尽了不同的苦难。   郑桑野对丁贝,可怜谈不上,怨恨也谈不上,因为有时候他其实比谁都更想放弃。   这一觉郑桑野睡得很沉,不得不说丁贝开车技术不错。   凌晨三点半,丁贝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一下腰肩,凑到郑桑野面前想偷个香。   “不想躺到车底下,就给我坐回去。”郑桑野声音微沉,缓缓睁开了眼。   “啧啧,果然还是得灌你几杯才有机会占个便宜。”他没趣地坐了回去,“饿了。”   郑桑野拿起后座的包,不客气地关上车门,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   丁贝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饿不饿啊三三哥?前面有卖烧烤的,要不要给你带点儿?”   “不用。”   “嘁,”丁贝朝他的背影竖了竖中指,“每次都穿件红衣服,大半夜跟男鬼似的在外面飘,有病!”   车子驶远,郑桑野没回头,走到那条熟悉的铁架椅边,看着对面的那栋别墅。   初丹早上说,虞乘回家了,所以他来看看。   他不知道虞乘还会不会回GA,明明一开始他就想过,让虞乘离开GA的,可真当虞乘没了消息,那种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的感觉,比想象中更难以承受。   虞乘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他的活动地方甚至就是客厅,喝水,卫生间,沙发,把GA这几天的比赛全都看了一遍,看到他们的总积分排列总榜前五,他激动又开心。   但看完比赛直播后,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GA工作群里消息不算多,他一天都翻出来看好多遍。   虽然二月他们平常对他态度不怎么样,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那种耳边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生活,总比现在静得落根针都清晰可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好。   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艰难地爬上楼,他不太想回自己的卧室,看到父母房间紧闭的门,他朝那边走了过去。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就很少来这个房间了,只有梦里出现父母时,他才会半夜过来,在他们的床上睡一夜。   卧室里的陈设与以往无差,甚至连梳妆台上的化妆品,程姝雅打开没用完的口红,虞乘都保留的好好的,就像他们还没走一样。   他摸黑爬上床,窝在床中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但他还是睡不着,又撑着坐起靠在床头,发现阳台的落地窗没关,风拂着窗帘,想起之前祝姨说她刚打扫过爸妈的房间,估计是又忘了关窗了。   他爬下床,别墅区外的人工河边护栏灯都精致华丽,到了晚上全都亮成一盏盏星灯,河中央还有片别墅区的标志性建筑,晚上闪烁着别样的灯线色彩,是副很漂亮的夜景。   但虞乘最先看到的是河对面那个在往他这边看的人,他身上红色的衣服颜色尤为明显,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不清长相,可是那道身影,却有些眼熟……   相隔那么远,虞乘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的灼热和渴望,也或许是他的错觉。   他往窗帘后躲,又悄悄探出头去。   那人低下头不知道在找什么,过了会儿,又看到他按了一下打火机,腰下弯趴到栏杆上,手指上的烟时不时往唇里咬一咬。   虞乘眯了眯眼,转回床上拿过手机,侧拿着手机打开相机,照着那个方向几次放大,艰难对焦。   但他手机款式较老,摄像头放大后很模糊,只是看到那个人手递起烟咬到唇边时抬起了头,那道下颚线条锋利锐凌,不是郑桑野又是谁。   “他怎么在、在这里……?”? 你喜欢我吗[P]、我只要我家这个宝贝   郑桑野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 也没说要来找他。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的比赛直播十点半才结束,从比赛地点到他家,开车都得三个多小时, 他是比赛完之后就来的了吗?   可他来干什么。   虞乘站在窗帘后, 发现郑桑野一直都在往他家的这个方向看。   虞乘脚疼站不住太久,回了床上躺下, 可是总忍不住频频往那个方向转头。   他不明白郑桑野是什么意思, 就如那天晚上郑桑野的吻一样。   明明厌弃他,却又会照顾他,每当他心里隐隐泛起丝感情涟漪时,郑桑野又突然转变态度冷待。   所以郑桑野是想干什么,看到前任还念念不忘放不下自己,能满足他的虚荣心?还是郑桑野就喜欢看他这副一次次无法割舍的样子?   虞乘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再无睡意。   身后一阵车胎擦过地面的刺耳声, 郑桑野侧首回看, 丁贝手上拎着些吃的,臭着一张脸。   丁贝走到长椅边坐下, 顾自解开袋子边吃边念叨:“我真是遭的什么罪, 找个合心意的男人去酒店滚床单多好, 来这儿陪你当望妻石。”   郑桑野回去,先开了瓶酒自己喝上。   “那是我的!”   郑桑野挑眉:“你要酒驾?”   丁贝白了一眼:“我说,三哥, 有必要吗?”   第一次知道郑桑野来这儿还是在两年多前,当时他心想着算计了郑桑野, 心里总归有些过不去, 郑桑野半夜找车, 他就提出送郑桑野一程, 才知道郑桑野是来这儿。   后来有好几次他也会“顺路”送一送郑桑野,每次他都看到郑桑野在那河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就这么抬着头看着对面,一开始他以为郑桑野是在看那头的房子,后来才知道是在等人。   其实没意义吧,反正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丁贝盘腿坐在他对面,“你其实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郑桑野不语,只安静吃着,一罐啤酒很快干了。   他探头去看,那头黑漆漆的,就门口亮着一盏灯。   “你为什么不过去?”丁贝就是很奇怪,“你说你每次都希望他看见你,又不敢过去,你矛不矛盾?”   随即他又啊了声,“哦对,这里的富人区,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不过翻墙这种事儿你不是擅长吗,大不了游河,怎么都能过去。”   郑桑野闻言,一直烦郁蹙着的眉稍稍松了些,片刻后又不禁失笑出声。   翻墙游河这事儿,他还真干过。   …   从郑桑野家里回来后,虞乘和郑桑野的关系明显更亲近,虞乘也更黏人了。   虞乘每天都跟在郑桑野身后,郑桑野让吃什么吃什么,让喝什么喝什么,看着好像是郑桑野管着他,实际上郑桑野挑的全都是虞乘爱吃的,而虞乘每天就像个被娇养起来投喂的小白兔,每天乖乖地坐在郑桑野身边,嘴巴里嚼巴嚼巴地吃个不停。   发工资的日子,一群人决定去吃火锅。   郑桑野因为打单子晚了点,带着虞乘到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约在了火锅店,点的还是麻辣锅底。   虞乘看着中间红油滚滚的汤底,筷子都没拿起来过。   酒酒涮着肉,边哄他:“虞乘,真的不辣,你尝尝就知道了。”   虞乘才不信,上次他们就这样骗过他一次。   郑桑野:“你们就不能点个鸳鸯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忘记虞乘要来了。”   主要是每次大家都是这样的规矩,而且郑桑野也从不挑口,虞乘平时又都归郑桑野管,谁都没想起这茬来。   大黄起身:“我让老板换一份汤底,换鸳鸯的,小事情。”   “对对对,换一份换一份。”   “不不、不用了。”虞乘忙道,“我吃、吃不了多、多少,别麻、麻烦了。”   来之前吃了一份麻卷,他其实不饿。   看到菜单上有蛋炒饭,他说自己吃份蛋炒饭就可以。   只是蛋炒饭上来的时候,虞乘脸又皱成了一团,看着郑桑野:“桑野哥哥,他们的菜、菜单上没有、没有放、放葱啊。”   “哎呀,虞乘,有时候图片和实物不符很正常。”   “其实我觉得蛋炒饭里有葱花才好吃。”   “我也觉得。”   虞乘又怕被别人说自己挑剔娇气像大少爷,但是他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下意识就去看郑桑野。   店里头这个点人很多,外头还有人在排队,换也挺麻烦。   郑桑野接了过来,给他挑着里头的葱叶,又把自己的饮料放到虞乘面前,“馋了就喝这个,马上就给你挑好。”   虞乘抿唇朝郑桑野甜甜一笑:“嗯!”   围坐的几人连连啧声,大黄挑起一筷毛肚,看到上面的花椒,娇俏地撞了下一旁酒酒的肩膀:“哎呀,酒哥,人家也吃不了花椒,怎么办呀?”   酒酒过去帮他挑了出来,又把面前的麻酱递到他面前,“馋了就吃这个,哥哥马上帮你挑干净哦。”   “谢谢酒酒哥哥,爱你哟。”   一群人哄声大笑,虞乘低着头,脸红的快要钻到桌底下去。   郑桑野面上带笑:“行了,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少逗他。”   郑桑野也是有耐性,一盘蛋炒饭真就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挑葱叶。看他们都在抢着吃,一盘牛肉很快就要见底,可郑桑野都没吃上一口,虞乘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放到郑桑野碗里。   “没事,我也不饿。”   虞乘把碗推到郑桑野面前,凑到他身边,像只护食的小兽,“不行,都被、被他们抢、抢完了。”   “没关系。”   “要桑野哥哥也、也吃。”   “那你喂我。”郑桑野悠悠给他挑着葱花,“我不会用左手。”   虞乘没发现自己被套路,心里只想着郑桑野帮他他也要帮郑桑野,只哦了一声,夹起碗里的牛肉吹了吹,递到郑桑野嘴里。   “还要藕片,虞小乖,我不挑嘴,什么都吃,而且我饿了。”   意思很明显,他要虞乘喂。   “哦。”虞乘抿下羞涩,成了饭桌上最辛勤的小搬运工。   郑桑野挑干净的炒饭喂到虞乘嘴边,要说两人都有手吧,又谁都不自己吃自己的,要说没有手吧,又一口都没落下。   “我真无语了,吃个饭还要被塞狗粮,你俩腻不腻啊!”   终于两人一来一往终于引起了队友们的不满。   “自己吃自己的行不行,还非要互相喂,辣眼睛,红油锅底都没你们辣。”   “你一口我一口,你俩也不嫌手酸。”   “虞乘,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啊,怎么一副小情侣的样儿?”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这很显然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啦!”   他们成了被调侃的对象,可是郑桑野对这种误会一言不发不做解释,虞乘想要说什么,又会被他用食物堵住嘴。   郑桑野盯着他:“我喜欢你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追你所有人也都知道,虽然我们不是恋人的关系,但很快会是的。”   “还是你不喜欢我?”   桌上的人基本都已经酒足饭饱,听到郑桑野说话,全都安静了下来,视线全都在他们身上。   虞乘感觉非常局促,这种事情很私密,这样在很多人面前挑明像时没有了遮羞布,真的很尴尬。   可是郑桑野说这些话问这种问题的时候非常认真,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赫之感。   “嗯?虞小乖,还是你不喜欢我?”   身边全是打量和戏谑的目光,虞乘耳尖飞快染上一层殷红,“你、你别,”   他凑到郑桑野身边,“你别、别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前问。”   “行啊,你害羞的话,那我悄悄问。”郑桑野也朝他凑了过去,压低嗓音,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虞乘,你喜欢我吗?”   虞乘鼻息里全是火锅底料的味道,他往后一退,“我吃、吃饱了,好热,我出去吹、吹吹风、风。”   他逃也似的,转身跑出了火锅店。   其他人不由又笑了起来,大黄摇了摇头:“三哥,你这进度不行啊。”   郑桑野喝了口冰饮料,“才两个月,不急。”   他当然很想现在就得到虞乘,但两个月就追到手,这么短的时间岂不是也不够真诚,他有时间慢慢让虞乘感受他的真心。   “你们吃着,我们先走了。”   郑桑野去结了账,出去找虞乘。   虞乘脸红的不像话,跑到路边蹲在地上,心里想着郑桑野刚才说的话,嘴角总是忍不住地上扬。   郑桑野出来没见到虞乘,给他打电话的同时又去了对面给虞乘买盒牛奶,心想着怕虞乘会渴。   便利店门口也有个男孩儿在买东西,他老早就注意到郑桑野了,郑桑野拿着手机凑过来时,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嗨,帅哥。”   郑桑野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弯了弯唇回应:“你好。”   电话那头刚通,虞乘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生的声音:“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男生比他们想象的热情,不等郑桑野说话,就先自行自我介绍,连性别男取向男这样的话都直说了。   “当然,你要是接受不了可以拒绝我。”   郑桑野笑了笑:“没有接受不了。”   “那——”   虞乘听着他们的对话,站在街对面气得扬声一喊:“桑野哥哥!”   郑桑野回头,虞乘有些不高兴的皱着眉,正盯着他们看。   他得逞似的勾起唇,对男生说:“抱歉,我只要我家这个宝贝。”? 我好想亲你[P]、我永远爱你,这一点你不需要向任何虚幻的神许愿   郑桑野在听到虞乘喊他时就挂断了电话, 虞乘没听到郑桑野后来说了什么,但他看到了郑桑野还是和那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不由地去观察那个男生,长相不错, 穿着短袖短裤, 腿很长也很白,好像条件还不错……   郑桑野不知道在和他说着什么, 两人好像聊的很开心, 虞乘脸色越来越沉,刚鼓足了勇气要过去,郑桑野就和那人道别朝他走了过来。   他缩回脚,郑桑野把牛奶递给他。   “现在喝吗?”   虞乘摇摇头,郑桑野又装回自己兜里,“那就等会儿喝, 走, 带你去个地方。”   手腕被郑桑野攥住, 虞乘欲言又止的,脸上明显还有些不高兴。   两人上了车, 虞乘好奇:“我们去、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 虞乘哦了声, 想问他和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犹豫。   每次看到郑桑野手机上来了消息,他手指在屏幕上按的飞快,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聊,是刚才那个男生吗?   虞乘抠着手指, 反正是不高兴。   到地方已经过十点, 虞乘看好有多排队的人, 而且大部分还背着相机。   他拉了拉郑桑野的衣袖, “桑野哥哥,这是、是在干什么,他们都、都背着相机,是要、是要拍、拍照吗?“   可是这么晚拍什么?   身后的一对小情侣热情地凑了上来,“拍流星啊!”   虞乘眼眸蓦然一亮:“流、流星?”   “对啊,今天晚上有英仙座流星雨,凌晨的时候会很美,很多人都挤破头来高处看呢。”   他握住郑桑野的手,满脸期待:“桑野哥哥!”   “嗯。”郑桑野捏了捏他的脸,“带你看流星。”   其实他也是刚刚听到那个男生的朋友说起的,想着虞乘会喜欢,所以想带虞乘一起去,而他又不知道位置,所以让那个男生发了个定位给他。   缆车开放,他们坐上缆车上了山顶。   “虞小乖,你近视吗?”   “不,”虞乘很是自豪,“我视力可、可好了。”   “也是,你眼睛那么干净漂亮,那就不用给你借眼镜了。”   虞乘嘿嘿了声,“那你呢,你能看、看清楚吗?”   郑桑野道:“不知道,看不清楚就不看了。”   “嗯?”不看来干嘛?   郑桑野看着他说:“你看流星,我看你,你比流星好看。”   “……”那你还加别人微信!   来这儿的基本都是年轻人,他们找了个空地,郑桑野脱下外套垫在地上给虞乘坐。   两人挨在一起,虞乘抬头观察着天上,好长时间了也不见有流星划过的迹象,真的会有吗?   “他们说要到凌晨,现在还早。”   “哦……”   “要不要睡会儿,来了我叫你。”   虞乘看着周围,这怎么睡?   郑桑野朝他张开手臂,“过来,睡会儿,早上起那么早,今天尽看你打哈欠了。”   他也不是常常都和郑桑野很亲密,起码这种靠到郑桑野怀里睡觉的行为,也就只有在郑桑野家里不得不睡一张床上才会有的。   而且,他看了眼周围,也就只有情侣之间女生被男生抱在怀里才会这样。   他和郑桑野……   不由他犹豫,郑桑野直接将他揽到了怀里。   郑桑野下巴抵着他头顶,说:“冷的话就说。”   正好虞乘就听到身边那对小情侣,女生和男朋友说自己冷,男生把外套脱下来套到了女生身上,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热吻。   虞乘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低头看郑桑野的衣服都在他们屁股底下,所以要是喊冷有什么用?   郑桑野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语气暧昧低沉:“我可以把你抱得紧一点。”   “你——”   郑桑野挑起他下巴,直视着他眼睛,没忍住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   “桑野哥哥……”   “本来想亲你嘴的,怕你不让,也怕你不好意思。”他抬眼看着旁边那对吻的难舍难分的情侣,羡慕又嫉妒,还有些不服气,“等……以后,我想亲的就是别的地方了。”   虞乘撇了撇嘴,羞涩地埋下头。   听郑桑野这样直白地把对他的渴望表达出来,要是以前他一定会直接和郑桑野说不行的,可现在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刚才郑桑野看着他的时候,他其实看的也是郑桑野的唇,那一刻就像有什么引诱着他去靠近,他是希望被触碰,也想去触碰郑桑野的。   郑桑野手掌盖到虞乘耳边,又像是挡住他的脸,僵直着身体摆出一个让尽量让虞乘靠的舒服的姿势,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虞乘开始还睡不着,到后来慢慢有了睡意,只寻着最舒服的地方靠,殊不知把郑桑野都挤得只能往回靠,郑桑野又怕躺下去把他给吵醒,只能一只手撑在后方的草地上,让虞乘尽量睡的安稳。   “你对你男朋友可真好。”旁边的女生语气里满是羡慕,她看到郑桑野撑在地面的手臂已经鼓起青筋了,恐怕发麻酸疼得不行,也不见他喊怀里的人一声。   这声“男朋友”取悦了郑桑野,他颇有些小得意地挑了挑那道断眉,“他家里人把他养的很娇气,我也得好好惯着。”   “祝福你们。”   “谢谢。”   “诶,流星!来了来了!”   “流星啊,来了来了,快拍!”   渐渐哄乱声四起,人声都闹腾起来,虞乘也被吵醒了。   虞乘靠在郑桑野胸口的脸被衣服挤压出褶皱,被喊醒的眼神还迷蒙着,一脸小迷糊样,惹得郑桑野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虞乘双手捧着脸藏住:“你、你你你,你,”   郑桑野又在他额角亲了一下,“流星来了,快许愿。”   “来啦?”虞乘睡意瞬间清醒,他忙从郑桑野身边爬了起来。   浩瀚夜空里,繁星点点里划落过一道道月白星痕,有些长度跨过近半空,有些只是短暂的闪逝。   流星雨是奇观,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罕见景色,郑桑野觉得面前这个人亦是。   “虞小乖,你知道在这里看到流星的几率有多低吗?”   夜色里,虞乘的眼睛却格外晶亮。   他转头看着郑桑野,摇了摇头。   郑桑野看着天上又划过的那道星痕,视线重新落回虞乘身上:“很低很低,但我们看见了。”   “遇到你的几率更低,但我遇到了,我很幸运。”   “虞乘,我爱你很久了。”   很久之前,情窦初开的时候,或许说从儿时遇见之后,虞乘就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迹,那个爱哭又软乎的小弟弟,长大以后还是一样干净单纯。   “我从来没这么想把谁给捧在手心里疼,虞乘,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谈恋爱了的话,一定要把我放在首选的位置,可以吗?”   这次虞乘没有犹豫,他眼里盈着浅浅水光,眼角弯弯:“好。”   郑桑野缓缓睁大了眸子,仿佛虞乘爽快的态度是幻听。   他之前每次向虞乘表达喜欢的时候,虞乘都是躲闪的态度,要么就是眼神飘忽转移话题当做没听见,从来没这么爽快过。   他欣喜过望,一时竟哑言。   虞乘受不了他炙热的目光,忙转过身去,他指着天边划过的流星,高兴得像个孩子蹦蹦跳跳:“桑野哥哥,又、又、又来啦!”   “虞小乖,快许愿。”   “啊,对。”虞乘赶忙双手合十,嘴里吐字很慢,却还是咕噜咕噜念叨着。   郑桑野捏了下他耳垂,“谁许愿都说出来啊。”   “哦。”虞乘笑呵呵的乐了下,又重新开始许。   郑桑野其实不信这些,但这一刻他突然想许一个,他虔诚的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希望虞小乖永远开心。   “桑野哥哥,我许、许了三个愿,会、会灵吗?”   他像个懵懂天真的孩子,眼里满是真诚的求知欲和对这种愿望实现的可行性期许。   郑桑野抱着手臂微微弯下腰,逗小孩一样笑得有些坏:“你这么乖,不管是谁,都舍不得不如你的愿啊。”   “不过你许了什么愿?有关于我的吗?”没等虞乘说话,他又忙道,“没有关于我的话,那就别说了。”   刚才他可听到虞乘许的愿望都是关于家人的。   “有。”虞乘歪着头,“第一个愿望、希望、希望爸爸妈妈和、和哥哥身体、健康。”   “第二个呢?”   虞乘唇角抿着笑:“希望、桑野哥哥、能实现、梦想,成为、冠军!”   郑桑野脸色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希望、希望桑野哥哥,永远、永远……”他支支吾吾的,还是没说出口。   他看着郑桑野,第三个愿望,希望桑野哥哥永远在我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   郑桑野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虞乘对他的心动,那是他第一次在虞乘眼里看到的和他一样的眼神。   他莫名自信了一把。   “我永远爱你,虞乘,这一点你不需要向任何虚幻的神许愿。”   已经存在且会永恒的,不需要空抱虚妄去祈求未知的神。   “我好想亲你啊,虞小乖,可以吗?”? 虞乘我爱你[P]、只能是男朋友   虞乘没让他亲自己, 但是他主动抱了郑桑野。   这也让郑桑野很高兴了。   最近程姝雅的电话越来越频繁了,虞乘和何玥的谎言可能维持不了多久,而且, 程姝雅说虞岸也要从国外回来了, 让他回家吃饭。   虞岸被虞正阳单独派遣出国处理分公司的工作业务,所以虞岸这段时间很忙, 和虞乘联系的次数也少, 而且之前程姝雅说过他和何玥一起出门玩儿,虞岸挺不高兴的,打电话来问过虞乘,虞乘只说一直和何玥在一起,虞岸也没太在意。   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虞乘竟然一点都不想家, 以前可是离家一天都想念得不行。   “那你回去以后, 还会来吗?”郑桑野看着虞乘白衬衣领口下那截白皙纤细的饿后颈, 他手指勾着虞乘的发尾把玩,眼神中满是缱绻不舍。   虞乘本来就是来这儿玩的, 他也不是XT编内人员, 不可能一直在XT这么待着, 而且,虞乘还得上学呢。   “应该……会、会吧。”   虞乘自己也不确定,这次是因为他病了, 又是何玥陪着他才能出来待那么久,回去之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这样在外面待那么久的机会了。   看郑桑野黯淡下去的目光, 虞乘往他身边靠了靠, 说:“但我们可、可以经常见、见面呀。”   “我会去、去看你比赛的, 桑野哥哥。”他举着手机轻晃, “我会、会给你打、打电话的!”   郑桑野勾着他发尾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后颈的皮肤,“那会想我吗?”   虞乘抿唇,长睫如蝶翼轻轻扇动着,轻轻点了点头。   郑桑野背光站着,手掌推着虞乘往怀里揽:“我会想你想的夜不能寐的,虞小乖。”   “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知道了吗?”   虞乘:“……哦,好。”   ……   虞乘回家后,训练室突然就空寂了下来,虽然吵闹声依然如往,可郑桑野就是觉得心里身边都空了一块。   他总是会回头看,每次回头都能看到虞乘趴在他身后,就在他肩侧的位置,像只乖巧的小猫,平时都是懒懒恹恹的样子,只要他回头就会精神的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歪偏着头看他,眼里全是他的模样。   然后他就会去捏捏那张脸,问他饿了没累了没。   那是失落和想念交杂的感受尤为折磨人,郑桑野脑子里都是虞乘的身影,魔怔了一样。   可自从虞乘昨天下午走后,就没再有过消息,他昨晚上个虞乘发消息问他到家没,虞乘也没回复,倒是很晚的时候,在朋友圈更新了一张美食照,说欢迎哥哥回家。   虞乘不可能没看到他的消息,可虞乘没回,一直到今天中午,都没有回复过。   郑桑野心情不好,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郑桑野现在的模样和之前虞乘在这里等他时一样,好像总有事做,实际心不在焉坐立不安。   “诶虞乘不在了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每天在那坐着就像个漂亮摆件一样,看一眼都心情好不少,这一下突然没了真是不适应。”   酒酒不由白了大黄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虞乘死了,人只是回家了好吗!”   阿金也笑道:“可不是么,以前虞乘在,还能陪我玩玩,我还能蹭点儿小零食吃。”   酒酒扬了扬下巴,让他们去看郑野。   郑桑野拿着手机,眉心皱着一道深痕,关掉手机时两指顶着眉心,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这样了。   “三哥,怎么了,是不是虞乘没回消息啊?”   “直接给他打电话呗。”   “还是他不接你电话,那用我手机打。”   “不用。”郑桑野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中午的时候,虞乘才拿到手机。   昨天他先虞岸回到家,换了套衣服又跟着程姝雅去接虞岸,一路上都和虞岸黏在一起,也没时间看手机。   晚上收到郑桑野消息的时候,刚要回就被虞岸发现了,他不敢让家人知道是郑桑野,所以藏掩着拉舒灿出来挡枪,可虞岸几乎是和他寸步不离,晚上睡觉都是和他一起,他连拿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中午吃完饭,虞正阳把虞岸叫进书房说话,虞乘这才敢拿出手机。   郑桑野收到了虞乘发来的照片,立即就放下了筷子,动作慌慌张张的。   郑桑野打开看,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小蛋糕,虞乘照进一半的手指都显得很是秀气。   虞乘:[桑野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你吃饭了吗,我已经吃过咯。]   郑桑野轻笑了声,拍了张吃了一半的饭发了过去:[正在吃。]   郑桑野:[小蛋糕很漂亮,好吃吗]   虞乘:[好吃,可好吃啦!]   虞乘:[下次我给你带,这是我妈妈做的,她做的小蛋糕可好吃了,什么口味的都有。]   郑桑野脸上笑容放大,高兴虞乘说要带妈妈做的蛋糕给他,更高兴虞乘和他相约再见。   郑桑野:[好啊,很期待。]   就这样他们开始每日分享自己的日常,那种随时能联系到,却又见不到的渴望,反而将两颗心拉的更近。   郑桑野总是引诱虞乘说想他这样肉麻的话,他们没有明确彼此该是什么样的身份,该再进一步的时候,又因为没有完全确定关系而急急止住脚步,可又总是会沉溺在这种含糊不清却又无法阻止被吸引靠近的情愫里。   没有直接参与到对方的生活中去,可又熟知对方每天的生活细节,每天都不曾缺失过。   甚至因为太久没有见过,没有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没有见过那个人是怎样笑的,没有被那个人触碰过,激发出了更深层次的渴望。   虞乘每天就躲在卧室里,用画画的借口的推脱,和郑桑野聊天,语音,好久没有见过第一次开视频的时候,他还羞涩了好半天才出镜。   家里人发现最近虞乘心情特别好,总是自己待着就会笑,有时候抱着个手机也能特别开心。   虞岸更是发现最近虞乘晚上半夜也不会睡,有几次他到虞乘卧室门口偷听,隐隐约约听到虞乘似乎是在和谁说话,谁半夜会那么晚给他打电话?   他问了几次,虞乘每次都说是舒灿,有一次他甚至把聊天记录都打开给他看了,确实是舒灿没错。   虞乘说他拜托舒灿帮他做了个钥匙挂件,所以最近联系很频繁。   虽然他不喜欢有太多人接近虞乘,但虞乘从小到大也就舒灿这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可虞乘的行为实在有些反常。   周末,虞乘大早起来就和程姝雅说要出门一趟,要去找舒灿拿他的东西,让她帮忙做几个小蛋糕,她要带去。   程姝雅知道舒灿的遭遇,一直也挺心疼这个孩子,所以虞乘让她给做小蛋糕的时候,他一起带过去给舒灿,程姝雅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虞岸下楼就闻到奶油香,看到虞乘在餐厅里,正悉心包装着刚出炉的小蛋糕,包装盒精致小巧,眼里满是期待憧憬,特别开心。   “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做这么蛋糕,妈,你的朋友们要来下午茶吗?”   听到虞岸的声音,程姝雅从厨房探出头来,笑说:“不是,是小乖说要带我做的蛋糕去给朋友吃,老早就把我叫起来了,让我给他做。”   虞岸看着虞乘,看他精心挑着小蛋糕盒,像是在挑选礼物。   “朋友?”虞岸微微扬眉,“舒灿吗?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吃得了这么多?”   虞乘看了眼虞岸,又赶忙垂下眼:“嗯……他、他每天晚上都、都会出摊,我给他多带、带一些,他就可以、可以当作赠品或者、或者自己饿了吃都可以,妈妈说,放在冰箱就可以、可以储藏几天的。”   “那也太多了,这么多看着都腻了。”   虞乘朝他皱了皱鼻子,故作凶狠:“妈妈做的小、小蛋糕是最、最好吃的,才不会、不会腻呢!”   和程姝雅一起在厨房忙碌的注意不禁乐道:“哎哟,蛋糕还没吃到嘴里呢,嘴就这么甜啦小乖?”   “谁敢说、说妈妈做的蛋糕不、不好吃啊?”虞乘故意瞥了虞岸一眼,扬了扬下巴。   虞岸失笑,轻轻揪了下虞乘耳朵:“妈做的蛋糕当然是最好吃的,吃多少都不会腻。”   “你要去找舒灿,那哥哥送你去。”   “对,”程姝雅又重新端了一盘刚出炉的小蛋糕出来,“让你哥哥送你去,去拿了之后就回家,或者晚上把舒灿带回来家里吃顿饭。”   “啊?”虞乘眼神飘忽,“不,不”   “嗯?不什么?”虞岸看着他。   虞乘讪笑了声:“……不、不了吧,他很、很忙的,每天上、上学,晚上还要、还要出摊,等下、下次吧。”   “一天不摆摊也没什么关系的。”   “哥哥,他是、是自己赚生、生活费,他家只有、只有他自己,所以、所以生活过的很、很辛苦。”   虞岸没多议论这事,只说:“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虞乘快声拒绝,他赶忙把剩下的几个小蛋糕全部装进去,装了满满一个纸盒,抱着放到一旁,“我自己、自己去。”   他跑上楼拿包,程姝雅看他急急忙忙的身影,“家里又不是没车,那不让你哥送,让司机送你。”   “不、不要!”   “诶这孩子,”   祝姨回头道:“哎呀太太,小乖也长大了嘛,这没几天就要过十八岁的生日了,别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早不知道和朋友们玩遍多少地方了,那朋友都是成堆成堆的,你看他一大早就这么高兴,指定是和朋友约好了聚会玩玩,他好不容易有个交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你就让他自己去吧。”   程姝雅也不知是该愁还是该笑,她当然是希望虞乘能出去多交交朋友,可外面世界复杂,人心复杂,虞乘小时候去学校上学被人家欺负多了,她这心里也是害怕。   她感慨地叹了口气:“是啊,这眼看就十八岁了,怎么这么快,那会儿抱在怀里还那么小。”   两个女人一言一语的感慨起岁月无情来,之后又商议起虞乘十八岁生日宴会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   虞岸在一旁看着桌上那些东西,陷入了沉思。   虞乘洗了澡又换了身好看的衣服,搭配的项链和手表都挑了又挑,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才拿起包下楼。   下楼的脚步都是欢快雀跃的,他抱起桌上的盒子,“妈妈,祝姨,我走、走啦!”   虞乘还是第一次自己出门找朋友玩儿,以前少说也有个人在身边陪伴,虞乘儿时走丢的事情一直是程姝雅心中的阴影,她嘴上说让他去,但心里还是担忧。   “小乖,你看到好吃好玩的可以给妈妈分享。”   虞乘换着鞋子,敷衍地嗯了两声。   “晚饭回家吃啊,到时候妈妈让司机去接你。”   虞乘可不想那么早回来,桑野哥哥说要带他去看电影的,他穿好鞋:“晚上看、看嘛。”   “那去哪了和妈妈说一声,让妈妈知道你在哪里,注意安全,过红绿灯要小心看车,别人欺负你的话,就给妈妈打电话,”   程姝雅的唠叨里都是担忧,虞乘无奈,上前亲了亲她脸颊,柔声哄她:“妈妈,我会、会的,你放、放心吧。”   有郑桑野在,谁能欺负他啊,他心想着,不禁又笑了起来。   程姝雅真是不知道,去见朋友他真就那么开心吗。   “妈,我送小乖去吧。”虞岸从客厅里出来,也准备换鞋,“免得您担心。”   “那也行,那小乖,你”   虞乘皱着眉,他不想家人像看三岁孩子一样总是步步跟随,脸上的笑容变成抗拒。   “不用、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去!”他抱起盒子转头就跑,扬着手臂飘扬的发丝都在诉说着快乐,“再见!”   虞乘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家门,他逃跑的模样真是让程姝雅又好气又好笑,她摸着被虞乘亲过的脸颊,算了,都长大了,也不能总是绑在身边保护着,雏鸟长大都是会飞的,她也得接受这个过程。   程姝雅看虞岸也是拧着眉一脸的担忧,拍了拍他肩膀,“算了,让他去吧,你晚上去接他就好。”   虞岸微笑:“好的妈。”   他看着虞乘跑远的背影,虞乘又不是第一次见舒灿,真的就那么高兴吗。   虞乘回头看没人追来,才停下奔跑,可脚步也没缓慢多久,就又加快起来,他和郑桑野约的是下午一点,但他提前了时间,想给郑桑野一个惊喜,也想——早点见到郑桑野。   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不禁侧目去看这个眉目间带着笑意的漂亮少年,笑时春风和煦般艳目,洁白如雪的肌肤上盛着一层愉悦的淡红色,他时不时就拎起盒子看一眼,又高兴的小跑几步,绿荫大道上枝头的鸟儿在欢快的叽叽喳喳,仿佛也在为少年奔赴一场美妙的约会而感到喜悦。   郑桑野从来没这么臭屁过,今天故意挑了一套帅气又骚包的衣服,他站在游乐场门口,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已经有不下七八个男男女女来和他要联系方式,都被他拒绝了。   “哈喽,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不知道是第几个,郑桑野都被问的有些烦了,但面对女生还是拨出了几分耐心:“抱歉,不用微信。”   女生:“……”   “那电话呢?”   虞乘从出租车上下来,他和郑桑野约在游乐场见面,不过他提前了半小时,却不想郑桑野比他还早。   不知道那个女生在和他说着什么,郑桑野眉宇间好像有些不耐烦。   郑桑野:“今天没带手机。”   女生显然不信,她有些遗憾地道:“哇,真的不能给吗,还是你有女朋友了?”   郑桑野唇角很快地闪过一抹笑色:“没有。”   “没有的话,那交个朋友嘛。”   虞乘走近他们,看起来那个女生像是在和郑桑野要联系方式,所以他没靠的太近。   郑桑野抬头看到虞乘,对面前的女生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到了。”   “?”   郑桑野朝虞乘跑了几步,没等虞乘说话,就上前搂抱住了他。   “你怎么提前来了?”   虞乘也问他:“你怎么也、也这么早?”   他提前了半小时,郑桑野提前了一小时,都怕对方等,也都想提早见到对方。   “怕我们虞小乖找不到路,毕竟都没怎么自己一个人出过门。”   虞乘发现很多人在看他们,他轻轻推开郑桑野,“桑野哥哥,给你、这个。”   “是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   郑桑野打开看,里面都是一个个分隔开的小纸盒,精致又漂亮,每个单独包装上还有不同颜色的蝴蝶结和小花瓣。   他不由笑了声:“这么可爱气的东西,是什么?”   很快扑鼻而来的奶油香气让他有了答案,他微微张眸:“蛋糕?”   虞乘点头:“嗯,我让妈妈做、做的哦。”   郑桑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松软的蛋糕上糊了一层白润的奶油,最顶上铺了一层蓝莓碎,又撒了一层白巧克力。   满满的少女心,小巧漂亮到女生看到就走不动路,也是男生看了都会觉得这么可爱不尝一口会很可惜的程度。   之前虞乘给他拍的那张照片他还存着呢,虞乘说下次给他带,没想到真的带了。   他打开咬了一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好、好吃吗?”虞乘睁着眼睛,眸光泛着水泽,满眼的期待。   “嗯,很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阿姨手艺真好。”   虞乘笑嘻嘻地弯起眼角,脸上也扬起几分傲娇的小得意来:“是呀,我妈妈还会做、做很多甜点,桑野哥哥,以后、以后我带你回家吃、吃她做的、做的东西。”   郑桑野嘴里的蛋糕甜味更腻了,他看着虞乘:“你说什么?”   虞乘是说会带他回家吗?   “我……”虞乘抿下唇笑着,从包里拿出纸巾给郑桑野擦着唇上的奶油。   郑桑野拉住他的手腕,“你刚刚说什么,会带我回家?”   这是虞乘第二次和他说会带他回家了,可是第一次,在十年前,虞乘失约了。   虽然他那个时候也没真的期待虞乘会带他回家,也没想着一定会跟虞乘回家,比起那些,他只是更期待见到虞乘而已。   “以什么身份?”郑桑野没松开他,继续品尝着手里的小蛋糕,   虞乘感觉郑桑野的掌心炙热,莫名的,明明立秋后天气已经没那么炙热了,可和郑桑野挨在一起,他却感觉脸颊总是止不住的发烫。   “朋、朋——”   “不行,别的都不可以,”郑桑野打断他,“只能是男朋友。”   看虞乘呆愣羞赫的模样,郑桑野笑着,失约过一次也无妨,反正他们又相遇了不是吗。   他拉着虞乘往游乐场里走:“不过今天还是朋友,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可、可,这个、怎么、怎么办?”虞乘举着手里的纸盒。   他带了很多,本来是想让郑桑野带回去给大黄他们也尝尝的。   “不行!”郑桑野道,“不是只给我的吗,不能给别人。”   虞乘一共拿了十几个呢,这东西甜的发腻,吃上两个都腻的不行,郑桑野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吃得完。   郑桑野微笑,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我护食。”   他在游乐场里的商店,靠这张脸和老板讨了个便利,暂时帮他存放一下蛋糕。   郑桑野重新牵起虞乘,有些邪恶地朝他挑了挑眉:“走,虞小乖,今天带你玩刺激的。”   “……啊?”   虞乘回头看着坐在大摆锤上尖声嘶叫的人,牵强地扯了扯唇,他就小时候来过,那个年纪还只能坐旋转木马,郑桑野不会是要带他去玩那些吧?   然而比他想象中更刺激。   他们开玩第一个项目就是情侣蹦极,虞乘走上跳台腿都软了,要不是郑桑野架着,连站都站不稳。   “桑野哥哥,桑、桑野哥哥,我们、我们玩、玩其他的,好不、好不好?”虞乘往下瞥了一眼就赶紧别过头,“我、我害怕。”   他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底下是一片深湖,可他还是害怕。   郑桑野让工作人员给虞乘戴上护具,“是你说今天都听我的。”   工作人员提醒说可以了,虞乘唇瓣发颤,他咬了下唇,神情委屈:“可你、可你没说是、是这个。”   “害怕啊?”   虞乘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工作人员给他检查几遍,一直安慰着他,可他还是害怕,只希望郑桑野下一句就说那就不玩了。   但没想到郑桑野上前来,手臂突然一下紧紧将他箍进怀里,失重感来临前,他只看到郑桑野慵懒自若地朝他轻轻一笑,明明腹黑邪恶得很,偏语气温柔又坚定:   “怕什么,有我给你托底呢。”   头朝下的血液倒涌和凛冽刮利的风汇聚成了压迫性的恐惧,虞乘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尖叫了出来,郑桑野将他按在自己胸前,虞乘从落下来的瞬间就抱紧了郑桑野。   有些情侣跳下来后就经不住松开了手,只求身上的重量减少能获取一些安全感,但他们却更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   虞乘是基于恐惧求生的本能,郑桑野笑容中却满是恶作剧后得了大便宜的得逞。   他想这辈子虞乘怕是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一样把他抱得这么紧的了。   在半空来回落跃时,郑桑野仰头畅快的大笑着,肆声朝这宽阔的天空海地一声声喊着:“虞乘,我爱你。”   在上头排队的游客听到他的喊声,全都跟着起哄吹着口哨喊了起来,一声声传荡不绝于耳。   虞乘耳朵贴在他胸口,能听得到他从胸腔传出来的快意笑声和狂烈心跳,他失声的尖叫慢慢缓了下来,那一句句“我爱你”连绵不绝地传入耳里,他又收紧了些在郑桑野腰上的手臂,耳边猛烈的风声竟不如郑桑野的爱意强烈,让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我得回家了[P]、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虞乘活了快十八年, 没像今天这样刺激过。   以前他总是乖顺的,这种温顺下藏掩着克制,可在郑桑野面前, 他会更随心所欲的肆无忌惮。   “虞小乖, 你这胆子怎么时大时小的?”   蹦极的时候他怕的发抖,坐过山车却一点儿都怕, 别人下来脸都白了, 他还满脸笑意特别高兴。   “这个、好玩儿!”   郑桑野好笑,“那再带你玩一个。”   “嗯?”虞乘满眼放光,“还有?”   密室逃脱虞乘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从小就怕鬼,所以在云霄飞车和过山车那儿自信的勇气,来这儿后全都消失殆尽。   “桑野哥哥, 我们、我们玩、玩其他的、的吧。”   “害怕啊?”郑桑野手伸到他面前, “那就牵着我。”   虞乘拉住他的手, 几乎是将郑桑野的整只手臂抱到了怀里,之后更是全程就没怎么睁眼, 一直由郑桑野带着走, 中途被吓哭了一次, 郑桑野哄了好半天,最后是被郑桑野背着出来的。   虞乘鼻子通红哭的抽抽搭搭,郑桑野蹲到他面前, 要去给他擦掉眼角的泪痕,虞乘负气地转过头。   郑桑野低笑:“好嘛好嘛, 下次不带你玩这个了, 那都是NPC, 不是真的鬼。”   “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就是、就是故意的!”虞乘控诉道, “你就是想、想占我、便宜!”   郑桑野满脸无辜:“被占便宜的是我吧,是谁一直往我怀里挤,抱着我怎么都不撒手的,不抱还生气,不背就哭?”   “你你、你你你!”虞乘哽住,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这、这样。”   每次NPC故意凑过来吓人,他害怕就只能往郑桑野身边钻,郑桑野明明就是想抱他,从蹦极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竟然还不承认。   虞乘气的蹬了他一脚,郑桑野却笑得更开心了,他真是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看到路过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个甜筒,郑桑野又道:“不生气,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   虞乘眼眸亮了亮:“……好吧。”   郑桑野捏了下他的脸,“真好哄。”   虞乘以为他们去的会是大型电影院,却没想到会是私人的。   “这个可、可以看吗?”   郑桑野拿着票确认,电影票是EI给他的,原本EI是要和女朋友一起来看的,但是两人吵架了,这票就落到了郑桑野手上。   EI票给他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好好享受。”   票是正经票,电影院也是正经电影院,只是他们去的方向和别人去的方向不一样,单独的包间装修和外面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画风。   检票时工作人员看他们是两个男生一起来的,检票时脸上那表情更是变了又变,最后更是暧昧地对着他们笑了笑。   虞乘很莫名,不过是看场电影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郑桑野则是很快就了然了。   沙发很柔软能容纳半躺着,不开灯时空间很昏暗暧昧,“只有、只有我们吗?”   郑桑野嗯了声,影片他们可以自己挑,有些尺度大到让瞳孔地震,他赶忙移开视线,这是可以看的吗???   郑桑野面上装作无事的淡然表情:“你想看什么?”   “都、都行。”   他心说只要不是那种片子就可以。   看他僵坐着的姿势,郑桑野不禁好笑,想也知道虞乘肯定从来没看过那种片子,干净的像张白纸什么也不懂。   所以郑桑野挑来选去,最后挑了部白雪公主。   虞乘:“……”   “咳,先看这个吧。”   虞乘:“哦。”   虞乘像个小仓鼠一样嚼着薯片,渐渐地隔壁的播放声大了起来,两边声音交混实在很影响观感。   但慢慢地他们又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时高时低且痛又愉悦着,虞乘还以为是电影里传出来的声音,他记得以前看明明不是这样的,遂停下侧耳去听。   有只手掌盖到他耳朵上,他转头,郑桑野眸光隐在暗色里看不清情绪,只说:“别瞎听。”   “这个好、好像不、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虞乘又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尖叫,他一听是从隔壁传来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不是电影配音不一样了,是隔壁的人在……   他不由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影片,不会吧,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检票员那样看着他们,而且这里的装饰还如此暧昧。   难道郑桑野也想像隔壁那样……   虞乘突然有些紧张,郑桑野以为他会害羞,但现在看起来,虞乘不仅害羞还有些害怕?   他不由弯了下唇,没想到虞乘又问:“我们不、不能偷、偷听吧?”   “我们没有偷听。”   他们又没有蹲墙角,这不是隔壁太旁若无人了么。   “那、那要不我、我们也把声音开、开大一点?”   “不看了。”郑桑野拉起他,完全没了心情。   电影还是没能好好看成,两人在街头看了一场乐队表演,过九点,虞乘的电话就一直时不时在响。   郑桑野:“怎么不接?”   程姝雅已经在打第四个了,虞乘苦着脸:“我……”   接了电话,程姝雅肯定就会让人来接他,那他和郑桑野就得分开了,但他又不想那么早回去。   “接吧。”   虞乘走到一旁接通电话,程姝雅焦急但语气还算温柔,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郑桑野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的郑桑野,“很快、很快了。”   “那让你哥哥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自己回。”   “太晚了,不安全,让你哥哥去接你,听话。”   听到是让虞岸来,虞乘不禁有些慌,“不用!”   “妈妈,不用,我还和、和舒灿在一起,我十点之前会、回到家的,别、别担心。”   郑桑野等了几分钟,看虞乘拿着手机那紧张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阿姨催你回家了吗?”   “嗯。”   “行吧,那我送你回家,也很晚了。”   虞乘在XT那段时间养成了坏毛病,以前都是早睡早起,在XT学会了跟着郑桑野他们一起熬夜,有时还通宵不眠,所以晚上九点这个时间,明明才是夜生活刚刚开始。   虞乘站在那儿不动,低声嘟囔:“不想、那么早回。”   郑桑野笑的耐人寻味:“哦,为什么不想那么早回家,是因为舍不得——”   “因为他们、他们唱歌太好、好听。”虞乘抢话道,眼神从郑桑野身上转向广场中心被簇拥着的乐队,飘忽躲闪,“因为,很好听,所以、所以还想再听、听一会儿。”   “他们唱的好听?”郑桑野淡淡嘁了声,这也叫好听?   怪不得刚才虞乘站在那儿走不动道,非要听一会儿才走,看别的女生夸那主唱帅,虞乘还在一边跟着鼓掌附和,开心的不行。   郑桑野拉起他:“过来。”   “干、干什么?”   虞乘只见郑桑野朝他一笑,跑到场中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之后就看到他们朝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且都暧昧神秘地笑了一笑。   虞乘礼貌性地颔了颔首,就看到郑桑野走到话筒边,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心跳不由开始渐渐剧烈起来。   郑桑野目光直直逼向虞乘:“我第一次给人唱歌,虞小乖,好好听着。”   “哇!”   身边传出艳羡的惊呼,几个女生围在虞乘身边,“那是你男朋友吗,好幸福啊。”   虞乘耳尖发烫,微低着头,他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没说得出来。   郑桑野从吉他手那里接过吉他斜挎到肩上,哄闹声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虞乘第一次听郑桑野唱歌,他的声音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故事感,老情歌也能唱得独具味道,嗓音也有着与他形象不符的猛虎细嗅蔷薇般婉转缱绻。   身边那么多人,可虞乘就是能感受到郑桑野的目光精准地落到了他身上,以及身边那些陌生的,充满了祝福和羡慕的目光。   郑桑野又在说喜欢他,他总是时时刻刻都在这样表达。   虞乘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过,要是以往,他一定会想逃,找个地方躲避这些目光,可现在他却享受这些目光,即便他和郑桑野都是男的,但他不想躲避郑桑野的爱意,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他。   回去的时候,虞乘才后悔刚才居然没有录视频,那岂不是听过今晚就这么过了,他连重复看都没机会。   “好可惜……”   “嗯?”郑桑野凑过去,“什么?”   虞乘:“我说、好、好可惜。”   “还想再听我唱啊?”   虞乘点头:“桑野哥哥唱歌很、很好听。”   特别好听,比刚才那个主唱唱的还好听,他很喜欢。   “那简单啊,以后天天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想听,你叫声哥哥我就唱给你听,怎么样?”   虞乘差点脱口而出好,抬头时看到从路边驶过的车,赶忙缩到了郑桑野怀里躲着。   郑桑野抱住他,四处看了看:“怎么了?”   虞乘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虞岸的车消失在拐角,他忙从包里拿出手机,果然有好几个虞岸的未接电话,很快虞岸又打了一个,手机静音振动着,虞乘心底发慌。   “我,我,”他抬头看着郑桑野,有些不舍,“桑野哥哥,我得回、回家了。”? 我可以等你[P]、你的生日,可以让我先陪你过吗   不知道虞乘在慌张什么, 估计是家里人又催了,郑桑野点头:“好,那我送你回家。”   他们在回虞乘家的前半段街提前下了车, 虞乘知道还没到自己家, 但郑桑野叫下车他也听话跟着下了。   “走一段吧,不想那么早和你分开。”   虞乘轻轻抿唇, 他也不想……   路灯从背后照来, 将他们的身影拉长,虞乘盯着地面,他们原本中间还相隔着一段距离,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肩并肩,是郑桑野向他越靠越近了。   他转头去看,郑桑野也在看着地上。   他感觉到手背皮肤和郑桑野若有似无的碰过, 那种被那只掌心紧紧握住的触感变得格外清晰, 他手指握了握, 又空落落的。   突然手腕被攥住,郑桑野手掌从他手腕上轻轻落下去, 牵住了他。   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虞乘嘴角隐隐上扬, 却也没挣开,尽量让自己反握的力度不那么明显。   但郑桑野还是感受到了,他很高兴虞乘的回应。   两人一路无言, 走到别墅区外的街口,郑桑野停下了脚步。   虞乘从来没觉得回家这条路这么短过, 以前明明出门走路他都嫌累的。   郑桑野看着他:“虞小乖, 你的十八岁生日, 是要在家过吗?”   他知道像虞乘这样的身份, 十八岁生日一定会很受重视,父母亲朋会为虞乘专门办一场生日宴会,而他,可能只能远远看着。   “嗯,妈妈说,要办的。”   “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虞乘心想送礼物哪有直接问人想要什么的,不都是以惊喜的方式出现吗。   眼前远远被灯光闪了一下,虞乘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码。   他忙道:“桑野哥哥,我、我先回、回家了,到家我给你发、发消息。”   “好。”   郑桑野看着那道身影不见才转身离开,转过身时与那辆车正好擦肩而过,但天色太暗,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彼此。   虞乘靠边走着,忍不住频频回头,想看看郑桑野,也想看看虞岸到了哪里,发现什么没有。   果然虞岸的车子靠近后朝他闪了闪车灯,“小乖。”   虞乘手指抓着裤腿,小声唤道:“哥哥。”   虞岸拉着他手臂,上下扫量一眼,“怎么不接电话?”   “我、我手机没、没电了。”   虞岸瞥了眼他的包,“自己回来的吗?”   “嗯嗯,打车、回的。”   虞岸松了口气,“安全到家就好,上车,回家吧,妈还在等你。”   “今天玩的开心吗?”   想到今天的一切,虞乘不由笑了起来:“嗯,很、很开心。”   虞岸笑笑:“是吗,玩了些什么?这么开心。”   “嗯……就是,到处逛、逛了逛。”   虞岸嘴角牵了牵,没再多问。   他去舒灿常出摊的地方看过,虞乘根本没和舒灿在一起,而且舒灿一整晚都在摆摊做生意,虞乘在撒谎。   这还是虞乘第一次和他还有家里人撒谎,这很不正常。   那些蛋糕,他到底是送给谁的?   ……   这几天程姝雅一直在张罗给虞乘过生日的事情,跟要办件大喜事一样,每天都在念叨。   虞乘却不喜欢这样大动干戈,相比起那些,他更期望着生日那天,郑桑野会送给他什么礼物。   可在十八岁生日来临的前几天,计划出现了意外。   虞乘的奶奶去世了,奶奶是爷爷第二任妻子,虞乘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她,之后也就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在一起吃顿饭,平常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不过这消息太突然,一家人接到消息后就去了临市,他的生日宴会就这么耽搁下了。   郑桑野原本是要请假去给虞乘过生日的,又听说了虞乘奶奶去世的事情,他连忙就赶到了临市。   郑桑野没敢露面,只约了虞乘在附近的地方见面。   他还以为虞乘会哭的很伤心,心情很难过,一路上他都心急如焚,想着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他,却没想到虞乘情绪还挺稳定,只是眼睛有些肿,应该是哭过。   虞乘其实没怎么哭,奶奶原本就性情淡漠,爷爷去世后奶奶和他们来往的很少,过年时吃的那顿饭更像例行公事,所以感情并不算深厚,他就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不过看到郑桑野后好了许多。   “我在这儿陪你。”   “不、不用、不用了,你们不是、不是有比赛吗?”   他记得郑桑野说过最近这几天他们有场线下赛的,而且,他现在也不敢让家里人发现郑桑野,他从来没和家里人说过他喜欢男生,虽然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男生,但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家人来说可能不太那么容易被接受。   况且,郑桑野自己也说了,他只想以男朋友耳朵身份来见他的家人,现在他们还不是那个关系,所以,不合适。   “是有比赛,阿金最近表现不错,我让他打首发了,初赛他们打,我第二天去。”   其实要不是突然得知虞乘奶奶去世,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哦。”虞乘道,“那你来、来多久?”   郑桑野到反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后天不就是你的生日了吗。”   “妈妈说,生日等、等过段时间再、再过。”   “那……可以让我先和你过吗?”   郑桑野眼中难掩急切,他急的是什么,虞乘也知道。   虞乘含羞垂首:“可我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才能回家。”   “那我等你,你回家以后,我来接你。”   “……好。”   虞乘回家已经是三天后,葬礼结束,虞岸帮着虞正阳一起操持,倒是省了虞正阳很多精力,不少亲戚也都连连对虞岸竖指夸赞。   “哥哥,辛苦啦。”   虞岸欣慰一笑,朝他伸开手:“那抱抱哥哥。”   虞乘上前抱了抱他,虞岸搭在他肩上,沉沉呼了口气。   回家后程姝雅还是准备给虞乘在十八岁这天先给他简单过一个生日,家里长辈刚刚去世,不好邀请太多人到家里举办宴会,但简单的仪式不可少。   虞乘很为难,程姝雅早早就起来准备,给他做蛋糕,虞岸更是亲自下厨给他做菜,连父亲都推了工作在家陪他,可他又答应过郑桑野,生日要和他一起过,而且郑桑野,已经在来接他的路上了。   郑桑野进不去,他给虞乘打了电话,虞乘只说让他等一会儿,可他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最后他实在等不了,就偷溜了进去。   虞乘知道郑桑野在他家楼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趴到窗边看,果然看到有个人站在他家楼下。   他避着家人偷偷跑了出去,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你你你,桑野哥哥,你怎么、怎么进来的?”   郑桑野扬唇一笑:“你猜。”   郑桑野真厉害,他们这里安保可是很严格的,他到底怎么进来的,还找到了他家。   “对不起,桑野哥哥,我、我家里,在帮我、帮我过、过生日。”   他很纠结,他每天都能见到家人,这样的日子除了是生日相较以往并没有什么非常特殊,但今天对于他和郑桑野来说不一样,所以他格外地想和郑桑野一起过这个十八岁的生日。   郑桑野知道,这样的日子,就算是虞乘的生日宴会推迟不办,家里也会给他过生日的。   他不和他家里人抢,他只想虞乘今天能给他留一点时间。   “我知道,你可以陪着家人,但是给我一个可以给你唱生日歌说生日快乐的机会,而且,你还得亲口告诉我行不行,愿不愿意。”   “我可以等你。”   “嗯。”   “小乖,你在那儿和谁说话呢?”虞正阳刚去遛弯回来,看到虞乘站在拐角的位置,好像在和谁说着话。   虞乘吓得忙转过身,“没没没没有,我、我在,我在,我在、在……”   虞正阳越走近,马上就要看到郑桑野,虞乘慌的给郑桑野打手势,又赶忙朝虞正阳跑了过去。   “爸爸,我在、在跟不乖说、说话呢,它又、又乱跑。”   虞正阳半信半疑地往他身后的方向探头:“哦,那它在外面吗,你不把它带回家,跑丢了怎么办?”   “没、没关系,它、它记得路的,不会、不会丢。”虞乘拉着他往回走,“爸爸,我们回、回家吧。”   “把它一起带回去啊,不然真走丢了你又得哭跟你妈妈闹。”   虞正阳折了回去,虞乘急得不知该怎么办,郑桑野那个位置本就是死角,后面已经无路可退,这条绿荫道还有监控,前面又被虞正阳堵住,天又太黑郑桑野也没注意脚下,他以为踩到了草地上,结果那是挂藤绿植,脚下踩空后整个人都掉到了水里。   听到落水的声音,虞乘睁大了眼睛,赶忙跑了回去。   河面上荡出一圈圈涟漪,却不见人,虞乘急得喊:“桑——”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掉河里去了?”虞正阳去到那个拐角,拉开那片挂藤,看到栏边的泥土有挤压往下的迹象,“是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虞乘扒在栏杆边,突然看到底下冒出了个人,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松了口气,忙对虞正阳说:“爸爸,应该是、石头吧?”   “肯定不、不是人的,要是人,一定会呼、呼救的。”   “也是。”   虞乘拉着他:“爸爸,走了,我们去、去看看妈妈的蛋糕做、做好了没有。”   两人的对话声渐行渐远,郑桑野才自嘲地笑了声,还好没被虞乘父亲看到,不然他以后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真丢人。   虞乘回家后就上了楼,他站在阳台上,只看到河里有个人在往对面游,一直到他安全上了岸,虞乘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得去看看郑桑野。   还在餐厅准备蛋糕的程姝雅见他又往外走,叫住他:“小乖,你又要去哪儿啊?都已经十点了。”   “哦,我去、去外面看看,找找不乖,它、它又乱跑了。”   “是吗,那让你哥陪你一块去找。”   “不、不用了。”虞乘迅速换好鞋子,拿着手机溜出了家。   虞岸看他慌慌张张的,还专门换了鞋子,眸色暗了暗,悄悄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做我男朋友[P]、虞乘谈恋爱了,还是和一个男人   郑桑野看自己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不禁好笑。   他脱掉上衣拧着衣服上的水,他觉得现在自己特别像上学时候偷偷去见喜欢的人,结果被家长撞见, 然后落魄的东躲西藏。   不过能见到那个人一面, 再窘迫都是开心的。   郑桑野把衣服挂到栏杆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皎月, 仰头大张着双臂, 心情激荡兴奋,还有两个小时。   他都不期待能在十二点当面和虞乘说生日快乐了,只希望虞乘在和家人过完生日后,能再见他一面,告诉他答案。   但他没想到虞乘来得这么快。   “桑野哥哥!”   路灯下郑桑野视野还有些看不清,就听到虞乘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看到有道人影沿着小路朝他跑过来, 郑桑野渐渐看清了他。   “乖乖?”郑桑野过去扶住他, “你怎么来了?”   “你没、没事吧?”虞乘看他赤膊, “你怎么、怎么脱了,不冷、冷吗?”   郑桑野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因为刚才虞乘还穿着拖鞋的, 现在却换了鞋, 是什么意思,虞乘是要……?   他扶着虞乘肩膀:“你怎么出来了?”   “我……”灯光下虞乘眼睫落出一层阴影,但郑桑野还是看到了他眼睑处的羞涩淡红, 他小声道,“你掉、掉水里了, 我担、担心。”   “我没事, 不过叔叔没发现我吧?”   郑桑野还真不好意思以这样的形象被虞乘家人见到, 他还想着努力打职业, 以后有能力再去见虞乘父母的,那样虞乘父母才能放心把虞乘交给他。   虞乘摇头,“但你、你怎么掉水里了?”   “我,”郑桑野蹭了蹭鼻子,轻咳了一声,“故意的,不然往哪躲,万一被发现了呢,我是偷偷溜进去的,会给叔叔留下不好的印象。”   虞乘家教严,他也不敢自诩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形象,万一初印象就特别差,那以后岂不是难度更大。   虞乘抿唇偷笑,都不好意思揭穿他,郑桑野明明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过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你家人不是在给你准备过生日吗?”   十二点还没到呢。   虞乘头垂得更低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郑桑野嘴角泄出丝笑,弯腰凑近他:“只是因为担心我吗?”   “不止是担心我吧?”郑桑野越凑越近,虞乘下意识往后退,郑桑野唇瓣快要贴上他脸颊,“虞乘,你脸好红。”   被郑桑野逼得后腰抵着护栏,虞乘脸蛋想要滴出血色,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摸到一旁郑桑野挂着的湿衣服,侧身就想要钻出这个充斥着郑桑野气息的空间,却又被郑桑野揽腰给拉了回来。   虞岸没有跟的太近,虞乘跑的时候他以为虞乘是发现了自己,所以故意拉长了距离,可等他到时,就只看到虞乘和另一个男生亲密地抱在一起。   他登时感到怒火攻心,气得咬紧了牙关。   虞乘谈恋爱了,还是和一个男人!   虞乘最近心情很好,总是抱着手机傻笑,他隐隐约约是猜到了些,虞乘之前撒谎或许也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虞乘今天生日,他甚至不管精心为他准备了一切的家人,而偷偷跑出来和这个男人约会!   郑桑野低笑:“跑什么?”   “只是担心我吗,还是想和我一起过生日?”   “桑野哥哥……”虞乘蚊音一样低低怯怯,手掌抵着他湿凉的手臂,想把他推开一些,可劲儿也没真正使,倒像是把手搭到郑桑野身上引诱郑桑野去抱他。   “嗯。”郑桑野低笑应着。   虞乘垂着眸,看到就是郑桑野胸口以下劲瘦有力的腰,他说:“我想、想和你一起、一起……过生日。”   搭在臂膀上的手指秀气漂亮,手腕皓白纤细有着少年的削瘦,灯光下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郑桑野忍不住抱紧他。   少年的欲望来的莫名其妙不分场合,郑桑野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虞乘手腕上凸出的那处骨节为什么就突然有了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他眸心闪烁着暗火:“做我男朋友,行吗,虞乘。”   虞乘抬眼,眼底的羞怯是郑桑野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绝美一幕。   他对郑桑野点了点头,鼻间小声抵出一个音节:“……嗯。”   “同意了?”   “嗯,”虞乘这次又多说了句,“好。”   接而就是没有任何技巧又狂热焦急的吻,虞乘懵了一瞬,直到适应了郑桑野霸道直热的温度后,才缓缓闭上了眼,他只是轻轻抬了下头回应,郑桑野却像疯了一样把他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他揉到骨子里,他只能手臂攀附到郑桑野肩上,承受着这个热吻。   脑子里只在想,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种无法言说的美妙感觉。   虞乘四肢都软了,只能靠着仅存的臂力勾住郑桑野,郑桑野松开他让他缓口气,又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虞岸呼吸沉重,能撕裂嗓眼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捧在手里的宝贝,在他眼前被玷污,被抢夺走最珍爱的东西的感觉如此愤怒痛苦。   他们走了,虞岸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是等他失控地追上去时,他们早已上了车。   他只从隐约的光亮里,看到坐在车里的虞乘,主动去亲吻了别人。   “再亲一下。”郑桑野死皮赖脸。   虞乘羞然退开,“不、不要了。”   “真的很冷,这次亲脸行不行,可怜可怜我没衣服穿行不行宝贝?”   虞乘羞耻的快要把头埋到胸口,不知道司机师傅心里会不会在骂他们,他缩到一旁没有动作,郑桑野只好凑过去偷亲了一口。   亲到人时那得意的模样,不止是偷亲成功这一次,在听到虞乘同意和他在一起时,他就是这样的表情,张扬得意,比赢了比赛还要更开心兴奋。   “我们去、去哪啊?”   虞乘这才发现,他稀里糊涂就跟着郑桑野上了车,还不知道郑桑野要把他带到哪里。   郑桑野故作神秘道:“带你去过生日。”   郑桑野重新换了套衣服,带虞乘到地方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过了。   他去路口的小店取了一个蛋糕,之后他又取了一辆自行车,载着虞乘拐了穿了几条街,又穿了几条小路。   虞乘还没发现C市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像是小学课本上的乡村,稻谷丰田,居然还有蝉叫蛙鸣。   从没去过乡下的虞乘震惊了,即便一路无灯,月亮铺洒的银光也能照亮前路,而郑桑野更像是轻车熟路了一样,穿过的那些街道虞乘从来没走过,他甚至都不记得是些什么路,像走迷宫一样。   郑桑野停下车,拎着蛋糕牵着虞乘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很简陋的小石亭。   小石亭修葺的很简单,就四根石柱撑起,大概是挡不了什么风雨和烈阳的,但说能成为独立的景观更是勉强,因为它就是原本的水泥色,不过还算干净,因为在这儿附近种植庄稼的人平常也会到这儿休息,自然会爱护些。   虞乘觉得这里特别神奇,远处明明还能看到大城市的灯火如星点一样,绽放着属于它们的奢靡灿烂花火,可这儿却像独立的世外乡村,他从来不知道从小生活的城市,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片地方。   “很惊讶吗?”郑桑野看他惊艳新奇的目光,不由轻笑,“其实这里能很多年不变我也觉得很神奇,很多地方都快速发展,建了高楼大厦,藤蔓一样缠绕的公路,全都变了样,只有这里,还有这座亭子没变。”   他感慨的语气里还有深深的怀念,虞乘好奇:“你经常、来、来吗?”   郑桑野边给他拆蛋糕边说:“嗯,小时候吧,十三四岁以前常来。”   “为、为什么?”   他记得郑桑野家里虽然靠郊区,但是离这儿应该也不算很近吧?   郑桑野笑了笑没答,因为这里也是爷爷以前常带着他走的地方,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从他不会走路到会走路,就跟着老头天天走,而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   因为爷爷说就是在这儿捡到他的,多神奇,就这样一条偏僻的小路边,他的亲生父母把他丢下,而他的爷爷把他从这里捡了回去,延续了他的生命,更让他有机会可以遇见虞乘。   其实他想了很多给虞乘庆生的方式,但思来想去,还是选了这里。   郑桑野拿掉蛋糕上的盖子,虞乘缓缓瞪大了眼睛,惊喜出声:“不乖!”   “这是、是我吗?”虞乘指着蛋糕上大胖橘旁边的Q版小人,“这个好像、好像我!”   “哇!”虞乘抬头时眼底亮晶晶的像盛了一片碎星,明亮又澄澈,“桑野哥哥,这个好像,好像呀!”   这真是他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特别的生日蛋糕了。   “这是我做的,怎么样,不乖做的还像吗?”   之前虞乘给他发过一次不乖长大后的图片,他就是照着那张做的,他画画天赋不高,做成这样其实中间也遭遇了很多艰辛,不知道画废了多少张纸。   不知道虞乘发现没,Q版的虞乘旁边有座小报亭,还有那棵老槐树。   但虞乘的注意力只在不乖上,还有缩小版的自己,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虞乘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但是郑桑野画的很有他的特色,大眼睛,呆呆的,很无措。   郑桑野给他插上十八岁的蜡烛,生日歌唱的一如那晚给他唱情歌时温柔,郑桑野眼里的爱意,他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以前这样被郑桑野灼热的目光注视这,虞乘总是架不住而闪躲,可现在他却享受这样的目光,他喜欢郑桑野看着他又爱着他的模样。   “乖乖,许愿吧。”   他刚唱完歌,嗓音还有些隐隐的沙哑,叫他乖乖时低沉温柔,虞乘感觉快要醉倒在这样的幸福里。   虞乘双手合十相握许了个愿,这一次他依然把郑桑野算在自己珍稀的愿望内,依旧和之前一样,他希望郑桑野能实现梦想,永远平安健康,他们永远在一起。   吹完蜡烛,虞乘凑过去主动亲了郑桑野一下,语气非常认真:“桑野哥哥,谢谢、你。”   “我很、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他目光闪烁着忐忑,他想趁这个时机问清楚一些事,虽然郑桑野从来没说过,但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会嫌、嫌弃我吗?”   郑桑野轻轻挑眉:“什么?”   虞乘手指轻轻抠着:“我说话有、有缺陷,你会、会嫌弃我、我吗?”   郑桑野抹了点奶油在他唇上,同样回以认真:“虞乘,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这一晚虞乘玩的很开心,开心到忘记了把手机开机,忘记给父母打电话告知自己去了哪,今天回不回家。   郑桑野带着他下地摸鱼,摸黑拿鱼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脑筋能冒出来的想法,虞乘甚至能徒手拿青蛙。   这东西郑桑野一直都很嫌弃也从来不碰,谁知道虞乘这么一贯胆小的人,居然能跟一只青蛙玩几个小时。   两人裤腿卷到膝盖,悠然地躺在草地上,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困。   虞乘觉得,和郑桑野在一起的日子,他总是能体验到不同的新鲜,都是他以前不曾过过的生活。   但很多时候一想,如果这些经历里没有郑桑野,他大概又会觉得很没意思。   而这一切的不同,都是因为有郑桑野在。   ……   丁贝捏着根肉串,看着郑桑野一脸沉浸在回忆中的痴笑模样暗暗咋舌。   “所以,你和他从小就认识?”   郑桑野又灌了口酒,嗯了声。   所以他才做了那个蛋糕,上面有他的猫,有他的小哭包。   “几岁啊,你来福利院的时候也就七八岁吧?他那个时候几岁?”丁贝倒是很会找重点,“而且你们小时候就认识的话,他一直没认出你来?”   “他七岁,就在福利院旧址楼那儿,我第一次见他。”   丁贝连连啧声:“缘分真奇妙。”   郑桑野冷声一嗤:“是很奇妙。”   奇妙到他都不敢相信,会有一天能再见到周岸。   虞乘回家后被关了大半个月才能出门,郑桑野不知道虞乘回去后是怎么跟父母解释的,但那几天他明显感觉到虞乘情绪有些低落,大概是因为生日当天一夜未归挨了训。   他更不知道的是,虞乘回去后,虞岸朝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送虞乘回卧室后,更是粗暴地逼着他洗澡,像是有多嫌恶一样,吓得虞乘好几天不敢和虞岸说话。   虞岸找不到虞乘的时候也动了关系找人,他知道虞乘是跟人走的,可他没有和程姝雅说虞乘的去向,只任凭程姝雅他们一整夜焦急猜测。   郑桑野再见到虞乘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他还是因为陪着程姝雅出门取之前定做的首饰,才有机会离开家。   接到消息后郑桑野早早就出了门,他其实不算是第一次见到程姝雅,小时候见到这个女人时,他就在想原来小不乖有个这样漂亮的妈妈,怪不得他也长得那么好看。   后来虞乘回了学校,他们见面的次数才越来越多了些。   但郑桑野也没想到,虞岸在不久后就查到了他。   和虞乘在一起之后,郑桑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以前两星期回一次家,三五天就给郑慧打次电话。   有天郑桑野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和郑慧联系过了。   郑慧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没什么差别,就是没什么精神,她只说是太累,郑桑野叮嘱了几句,但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郑慧的病一开始就只是吃药,后来住院是因为骨折,但那时候没有确诊,过段时间后她身体渐渐出现了各种毛病,郑桑野带着她换了几家医院检查,才确诊郑慧是多发性骨髓瘤。   那时郑慧的症状已经到了晚期,郑桑野久久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他们明明有在积极接受治疗,就是晚了那么一些,没想到就已经到了晚期。   而郑慧病来如山倒,只能在医院接受治疗。   那段时间XT刚刚报名参加PEL联赛,他们终于从海选赛中获得了名次挤进了PEL。   他每天训练,比赛,忙的基地医院两头跑,白天训练比赛,有空了就到医院陪床。   郑慧没有其他亲人,年轻时儿子与丈夫一同遭受意外去世,她才去福利院上班,后来收养了他以后,心里才有了盼头。   他们彼此依靠,无论如何他都要给郑慧治病。   郑慧住院后,郑桑野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钱,每天的时间又有多紧凑。   原本还能挤出来稍微陪一陪虞乘的时间也几乎被占用,他真的很忙,经常忙到连饭都忘了吃,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是用来接单代打,郑慧每天的住院费和治疗费都能将他压垮,把他的时间挤到完全没有任何空间余留。   而他只有比赛夺冠拿到大笔比赛奖金,才能解决郑慧目前医药费的燃眉之急。   可当他把期冀放到比赛上时,XT又总是遭遇到那样这样的问题,比赛打得很艰难,而他被刻意针对,有人要让他离开这个赛场。   第一次见到虞岸是在XT,郑桑野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直到虞岸叫了他一声“小野”。   十年前周岸被领养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周岸走的很突然,郑桑野去问过院长,但院长不曾和他透露过周岸的去向,只说领养周岸的家庭条件很好,周岸也会过的很好。   郑桑野很为他高兴,周岸从小也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吃尽了苦头,和他经历相似,周岸能有个完整的家庭,他自然为周岸高兴。   周岸是后他几天来的福利院,他们都是福利院“新人”,或许也是那种隔离在陌生环境外的身份,让他们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   他们都由郑慧照顾,郑慧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亲近照顾,他们也都把郑慧当做母亲。   两人从小就关系很好,无话不说,没有秘密。   再见的时候郑桑野看到他衣着贵气华丽气质出众,就知道院长当年没骗他,周岸确实过的很好,他也很为此开心。   不过当周岸向他自我介绍时,郑桑野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因为他说,他是虞乘的哥哥。   上一秒他还沉浸在见到儿时“兄弟”的喜悦中,下一秒就坠入了冰冷地狱。   他以为周岸是来找他叙旧的,却没想到周岸是来向他落井下石的。   周岸,不,他现在叫虞岸,虞岸用XT威胁,让他和虞乘断绝联系,否则XT无法再继续参赛。   虞岸像完全变了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他,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傲慢不屑。   郑桑野才知道,原来当年收养周岸的是虞乘的父母,原来虞乘没有失约,虞乘如约来接他回家。   原来虞乘只是被骗了。   他不知道虞岸到底是怎么算计的,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怀疑过虞岸,甚至在得知这个真相后,他愤怒的都不是虞岸当年的欺骗,而是他用XT逼迫自己。   可他不能退出XT,因为他需要钱,他需要这场比赛的奖金来支付郑慧昂贵的医药费和住院费。   但在他拒绝之后,虞岸就真的动用了手段,XT被卖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虞岸早已不是儿时那个和他相依相伴的兄弟朋友。   虞岸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就不会担心他去向虞乘挑明真相,他也不能,只能把这个秘密将错就错的咽下。   因为虞岸给他垫付了郑慧的医药费,他还以多年不见养母,偶然得知曾经养母重病必须回来尽孝的孝子身份,出现在了郑慧面前。   郑桑野真不知道,虞岸竟这样会演戏,说起谎话来脸部红心不跳,明明和他撕破了脸,无情地打压他,却还能在郑慧面前和他上演一出兄弟多年不见感情依旧深厚的戏码。   郑慧再见到虞岸很高兴,郑桑野不想扫了她的心情,何况,虞岸确实帮他们解决了一大难题。   他就这样僵持着,和虞岸僵持着,也和虞乘僵持着。   直到郑慧的病情再次恶化,她手术后并发症突发,器官坏死需要移植。   虞岸又再次向他提出了警告,并以郑慧为要挟。? 逼他下决心、他的小王子,谁都不能觊觎   那段时间, 郑桑野每天最抗拒的就是从睡梦中睁眼,他不得不去做抉择。   郑慧的病情日渐恶化,短短几天整个人都呈现一副灰白的憔悴, 拿到郑慧病危通知书的时候, 他才真正深刻感受到恐惧,感受到郑慧真的时日不多了。   可他还从未让郑慧过上一天好日子, 郑慧养他十年, 病了痛了都是郑慧在照顾,他无法失去郑慧。   郑慧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虞岸看到郑桑野崩溃痛苦的模样,心中真是难言的愉悦畅快。   在福利院里,像他们这样身体健全的孩子很少,平常除了上学, 就是在福利院帮着带自己的护理老师, 也就是他们的“妈妈”, 照顾其他身体有缺陷的孩子。   虞岸都记不清自己在被虞正阳夫妇领养前跟过很多人,从他稍稍能记事一些起, 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人教过他善, 那些人总是教唆他去做坏事, 偷、抢,掠,因为小孩子就算触及法律底线很多时候也能被原谅, 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工具。   可那又有什么所谓,他需要依靠, 也渴望依靠, 即便这个依靠并不长固, 即便这个依靠可能是个酒鬼, 赌鬼,毒.瘾分子,即便他可能会常常遭到他们的殴打虐待,被当作他们生活不顺发泄的沙包,但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给他饭吃,做什么都无所谓,他给谁当儿子都可以。   他狭小的世界里,活下去是很艰难的事情,只要有人能让他活下去,给他暂时的庇护,虽然这层庇护的目的也不单纯,遭到嫌弃殴打是必然,反正他们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后来进了福利院,还是因为他最后一次跟着的那个酒鬼不争气的把自己给喝死了,因为酒鬼死的太突然,在他没有找到下一个落脚点,警察只能把他送到了龙曲附近的福利院。   他不是第一次进福利院,而他极度厌恶这个地方。   这里的人,身体残缺被抛弃的一批,智力缺陷的一批,他看着那些会爬到身边冲他傻笑的小孩,就害怕嫌恶得作呕,十几年前的福利院并没有那么好的设施和管理,披着天使皮的恶魔不在少数,祈求怜悯和施舍怜悯的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他那时只有一个想法,逃离这里,去哪里都好。   他被领养过,但运气不好,所以他跑了,他就算在外面流离失所,也不要再回到福利院那种地狱一样的地方去。   可遇到郑桑野后,他倒是有过一段还算快乐的时光,郑慧对他们很好,郑慧和他以前的那些“妈妈”不一样,可她不是自己亲生母亲,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母亲,虽然他心里也并不真的在乎。   从小的辗转流离让他学会的就是听话和精明,装懂事很简单,嘴甜哄人更简单,看人下菜碟他也是从那些人身上学的,他知道只要把郑慧哄好,他就能过上吧其他人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也愿意和郑桑野成为朋友兄弟,因为郑慧想领养郑桑野,郑慧既然能领养郑桑野,那他和郑桑野关系这样好,岂不是也能领养他?   可是福利院所有人都更喜欢郑桑野,明明郑桑野调皮又爱闹,他比郑桑野更懂事温顺,可所有人都只会夸赞郑桑野。   他是不会承认郑桑野更纯粹,更重情重义的,郑桑野的这种真诚会将他显得卑劣无比,这让他越发嫉妒厌恶郑桑野,极度的厌恶!   在听郑桑野说了遇到那个小孩的事后,他又偶然偷听到了院长和虞正阳的电话,当晚他去套了郑桑野的话,所有的细节包括那只猫。   其实顶替郑桑野被领养的事情他并没有把握能成功,一根玉米肠就让他成功了真是让他没想到,也怪郑桑野蠢,他只是撒谎说福利院那个常和他们在一起玩的智障小孩不舒服,郑桑野真就去陪那个孩子玩了一整天。   和虞正阳夫妇一起回家后,他心里兴奋的要命,这家人出乎意料的富有,这样豪华的房子是他梦里想都不敢想的,所有的富丽堂皇让他激动的手心直冒汗,他就像从地狱一瞬间飞到了天堂。   更重要的是,他的弟弟,真是漂亮得像个小天使,而他也愈发害怕虞家的人发现真相。   他每天都在想,如果真相被揭露,就算在这里过的比以往都不好,就算跪着他也要在这里待下去,但他想象的一切都没发生,他安稳地在虞家生活,与福利院,与过去的自己完全断绝,他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开始新生。   从他被虞乘找到,被虞乘认定是哥哥的那一刻开始,他和郑桑野的人生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现在他可以高高在上的主宰一切,而郑桑野只能像条卑微的狗祈求他寄予郑慧生命的延续。   他可以为郑慧找到适配的器官,甚至可以很快就安排手术,但他要郑桑野永远不能再出现在虞乘面前,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对虞乘提起半个字。   其实虞岸真的很难以置信,虞乘和郑桑野,明明已经是注定不可能再相交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十年后又相遇了,他们不仅遇到了,还相爱了。   他的小王子,谁都不能觊觎,郑桑野更不能,他不配!   -   郑慧危在旦夕,郑桑野拿到了卖房的钱也填补不了十分之一。   他向虞岸低头了,他要郑慧活着。   未生而养的恩情,他偿还不清,如果他真的看着郑慧这样死在面前,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他和虞乘还在纠缠时,虞岸擅自把郑慧带出了国,逼他下决心。   虞岸控制住郑慧,也完全掌控了他。   他唯余的信念就是以后把这笔钱还给虞岸,还清后他就可以去把虞乘追回来。   或许这个妄想是可笑的,但他一天都从未松懈过,这也是撑着他这些年日日夜夜熬过来的唯一坚持。   所以在误会虞乘和郑桑野在一起的那一晚,他所有的信念如山垒崩塌,那一晚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郑慧坚持不下去,那他一定会选择死亡。   他渴望虞乘,又害怕虞乘真的来到他身边,他更不能也不敢靠近虞乘,因为他会克制不住爱意流露。虞岸可以掌控郑慧的生死,而他对虞乘的爱意就像悬在郑慧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丁贝是不知道他和虞岸的这些过往恩怨的,他只知道虞岸被一个富人家收养,并且还在那对富豪养父母去世后,继承别人的家业。   这种完全走上人生巅峰的经历,是他们这种从小就无父无母注定漂泊无依的孩子,连做梦都不敢梦的妄想,偏偏虞岸命好,谁让人家命好呢。   “要不说人和人不同呢。”丁贝愤慨道,“人家被收养是去当富二代,从此人生完全不一样,上最好的学校,有最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有用不完的钱,你看我呢,过的猪狗不如。”   “真羡慕啊。”   “富二代?”郑桑野唇角淡淡浮起一抹嗤嘲,“做富二代就是好的生活吗。”   在他看来,爷爷能长寿享他的福,郑慧健健康康,美宣平安长大,虞乘开心幸福,才是最好的生活。   他不羡慕虞岸在虞家长大,过了常人永远不会过上的生活,他唯独羡慕过虞岸的是,在他为郑慧的医药费到处奔走求人走投无路的时候,虞岸却能只是动动嘴就让郑慧活了下去。   虞乘又到窗帘后往那儿看,郑桑野身边还有个人,他看不清脸,但应该不是GA的人,看群里的消息,二月他们都已经回到基地了。   郑桑野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的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他坐回床上,拿着手机翻出前几天收到的那条短信,拨出那个号码后又急忙挂断。   打过去说什么,质问郑桑野为什么来这儿?   他起身离开卧室,想着换个房间,但出去他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竟然是虞岸的车。   虞岸回来了。   虞乘想到卧室的监控,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又再次折返回了父母的房间,反锁上门。   家里没开灯,虞岸摸黑上了楼,他知道虞乘不在卧室里,虞乘自被祝姨叫醒之后,就没有再回过那间卧室,晚上也没回去睡。   但他还是过去敲了门,“小乖,是不是还没睡?”   虞乘隐约听到了声音,但他没应,直到脚步声靠近,门把显然转动了一下,但他锁了门,虞岸也进不来。   他明明装了监控,也肯定能看到他没在房间里,何必又多此一举的去敲门。   虞乘蹙着眉,还是没吭声。   门下黑影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虞乘走到窗边,郑桑野还在那里。   这一夜谁都没睡,天刚刚亮时,虞乘发现郑桑野站在河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看到郑桑野离开,虞乘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他希望郑桑野赶紧走,可看到郑桑野真的走了,眼睛又迟迟没法从郑桑野的身上收回来。   房门笃笃响了两声,虞岸声音在门口响起:“小乖,醒了吗?”? 65 虞岸要吻他(开了防盗,提示订阅率不够可以稍微等等)、他的哥哥对他有了男人的欲.望   “醒了的话, 起床吃个早餐。”   过了会儿,他又说:“吃完早餐,咱们去医院探望一下赵叔叔。”   虞乘这才有了反应, 去开了门。   虞岸依旧精神奕奕, 衣冠整齐,而虞乘则因为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又一夜没睡, 整个人都透着憔悴。   “怎么了, 又失眠了?”虞岸手摸到他脸上,“是不是没吃东西,脸都白了。”   虞乘轻轻脱离他的触碰,扯了扯唇:“嗯,昨天、祝姨不在,我就、随便吃、吃了点。”   “你那是随便吃的吗, 都吃零食。”虞岸撤开一步, “走, 下楼,我做了早餐。”   “哦。”   虞乘本想换套衣服, 但想到卧室里的摄像头, 又不想进去了。   “能走吗?”虞岸道, “哥哥抱你下去。”   “不不、不用了,”虞乘自己先走了几步,“我没、没事, 自己走就、就行。”   他的抗拒反应太强烈,虞岸不由皱下眉:“小乖, 你在躲我吗?”   “啊?没、没有。”   虞岸过去抱起了他:“等你到楼下, 早餐都凉了。”   虞岸一直都会做饭, 好像从他来到家里, 就一直都是什么都会做,只是慢慢的程姝雅也不让他再做这些杂事,他才做的少了。   而且家里人也都习惯了祝姨的手艺,这些事情都是祝姨在做。   “很久没有做过吃的了,看看还能不能吃。”   虞乘抿唇笑笑:“嗯。”   “对了,等等。”虞岸起身,从桌对面凑过来吻了下虞乘额头,“早安吻,吃吧。”   虞乘:“……”   九点过,他们到了医院。   赵叔叔的伤情已经稳定,就是骨折了需要住院一周,之后就能回家休养。   看虞乘自己脚也伤着还跑来医院看他,心下感动,“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等把你赵叔叔安置好,我就回去照顾你。”   “不、不用的,祝姨,我自己可、可以。”   “祝姨不用担心,我在国外的工作已经收尾了,其他的交给文森就行,我这段时间就陪着小乖,照顾他,您不用担心,只需要照顾好赵叔叔就行。”   祝姨微微怔愕了一瞬,嘴巴一张一合,下意识就先去看虞乘。   “你不、不上班吗?”   虞岸笑容温润:“上班和照顾你又不冲突,怎么,不相信哥哥?”   虞乘笑着摇了摇头:“没、没有。”   因为虞乘脚不方便,送回祝姨的时候,虞乘就没跟着。   “小岸,你们先回去吧,不用送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虞岸停下脚步,笑了笑:“好,祝姨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小乖的脚行动不便,我最近这段时间就不会带他过来了。”   “诶,好。”祝姨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岸啊,如果实在不方便,可以暂时找一个保姆,先让人过去照顾一下你们的生活起居,不然你们都不会做饭,家里也没人收拾,很不方便,我这边只要你赵叔叔他好一——”   “祝姨这个提议很好。”虞岸打断她的话,面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您年纪也大了,总是让您操劳来照顾我们,也实在不合适,您和叔叔也该到了养老的时候,我记得您老家是在D市那边?我以前听妈提过,您和我妈关系亲近,我和小乖也是把您当做亲近的长辈。”   “我给您和赵叔叔在D市置办一套房子,等赵叔叔的腿好一些,我让人送你们回家休养,那边的医疗条件也不错,而且空气也比这边好得多,之前就老听您说您老家的风景不错适合养老。”   祝姨没想到虞岸会想要让她走,一时惊诧的不知该说什么。   然而虞岸只是笑着:“您放心,医院我已经打过招呼,医生会对赵叔叔尽心尽力的。”   虞岸朝她颔了颔首:“等赵叔叔腿痊愈了,欢迎祝姨和赵叔叔来家里做客。”   “什,什么?”   祝姨懵愣站在原地,虞岸说“来家里做客”,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自诩是虞家的人,但也在虞家干了大半辈子,从不曾想过要占虞家半分便宜,她不过是年轻时丧子,又与丈夫是外乡来人,遇到了性情和善的虞正阳夫妇,让她留在家里做保姆。   虽和虞家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和虞家的关系那也如亲人一般,虞乘更是从在程姝雅肚子里就由她看着出生长大的,和她的孩子无异。   要论亲近,她都敢托大称自己是虞乘的半个母亲,因为以前程姝雅也说过她将虞乘带的很好,要让虞乘认她做干妈,是她觉得自己身份不够,不敢居这个身份,但虞正阳夫妇意外去世后,她只想不论虞家如何,她都要陪在虞乘身边,陪着这个孩子照顾他看他结婚生子。   可虞岸如今说什么,让她回虞家做客?   她也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听不出来虞岸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虞岸这是要赶她走啊!   “你,你”祝姨唇间轻颤,还处在巨大的震撼中。   虞岸头也没回,背影冷漠决然。   “等久了吗?”   虞乘摇头:“祝姨回、回去了吗?”   虞岸轻笑:“嗯,赵叔叔那边还需要照顾。”   “小乖,”虞岸脸色犹豫,“我要跟你说件事,我擅自做的决定,你会生气吗?”   “什么、什么事?”虞乘眨着眼,漂亮的眼里纯净,充满了疑惑。   “赵叔叔现在腿受了伤,医生说像赵叔叔这样的年纪,最怕的就是骨骼受伤,这次还好是摔下来的时候没有伤到腰,不然情况可比现在还要严重。”   他轻声叹息:“祝姨年纪大了,不能总是让她在家里做这些,我们又总是在外面,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住,她也孤单,之前祝姨不是和妈说过,以后老了想回老家养老,所以我给她和赵叔叔在他们老家那边置办了一套房子,等赵叔叔出院,就把他们送回去。”   虞乘皱着眉,听来听去就是一句话:祝姨要走。   “刚才祝姨说,她这段时间没办法来家里照顾你,所以让我们暂时先请一个保姆,所以正好提醒了我。”虞岸握住他的手,“祝姨他们没有孩子,咱们就给他们养老。”   他说的真情实感,虞乘心想也是,他本来就是把祝姨当做长辈,也想过要给祝姨他们养老送终的。   “一定要、要回老家吗?”虞乘很不舍,“要不、把、把赵叔叔接到、接到家里。”   反正家里那么大,那么多房间,也没人住。   “可祝姨他们想回D市养老啊,把他们接回去,他们愿意住多久呢,赵叔叔的腿需要静养。”   虞乘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哦了声。   “好了,先回家吧。”   …   虞岸的工作多半都搬到了家里来,有时会去公司开个会,虞乘被他精心地细养着,脚上也好了不少,已经可以落地走路了。   虞岸每天都找各种借口和他睡一张床,有时半夜他会感觉到虞岸在亲他。   今天也一样,睡前他多喝了点儿水,半夜想上厕所,却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被压住,温热的呼吸在他头顶,继而是他的眉眼脸颊。   这几天偶尔他也会感觉到有人在亲他的脸,有时候感觉特别像做梦,可现在他确定那是真的。   以前他觉得他们这样是因为他和虞岸是兄弟是亲人,所以可以这样亲近,可虞岸的唇离他的下巴越来越近,他甚至感觉虞岸可能下一秒就要吻他。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虞岸确实要吻他,在虞乘感觉到他呼吸越来越近时,他装睡无意地翻过身去,虞岸的唇擦过他脸颊,随即听到虞岸轻笑了声,平时宠溺的语气此时听来莫名添了暧昧:“睡觉总是翻来滚去的。”   感觉一双手臂搂过自己,虞乘背脊都僵硬了一瞬,虞岸以一个绝对占有的抱姿把他抱在怀里,腿压到了他身上,某处坚硬地抵着他的身后,侵略感那样的强烈。   虞乘心跳如擂鼓,又不敢动,一直到身后的人呼吸均匀,虞乘都没再能睡着,他手心里布满了汗,呼吸也发抖。   他的哥哥对他有了男人的欲.望,而且,很显然他的哥哥这样的姿势是想做些什么的。   他不是没有任何经历的小白兔,郑桑野在床上抱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势,也总喜欢这样顶着他故意逗他,而那样的结果就是他们会因为对对方有渴求而开始缠绵。   可身后这人是虞岸,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亲人。   虞岸怎么能……怎么能对他有那种心思!   虞乘很害怕,甚至感觉到恶心,他无法控制这种感受。   亲情的变质是对他道德底线的挑战,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在他心中,已经把虞岸当做亲生哥哥一般。   他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那个东西这样顶在他近私.密的地方,即便隔着衣料,也让他身体心理都不适。   祝姨是看出来了,所以才那样和他说的,他也猜想过,只是现在才真正确认。   那么,虞岸在他卧室里装摄像头,或许就不只是真的只是担心他,怕他失眠不好好睡觉,而是……在把他当做那种对象观察?   虞乘一夜没睡,他很早就醒了,起床换了衣服后,他只等虞岸醒来,和他说一声,他要回GA。   从GA出来他就是想躲开郑桑野,没想现在他又想躲着虞岸了。   “你说什么?”虞岸眉目缓缓斜睨过来,漆黑的眸子深邃无波,只是声调似乎冷了些,“你要回GA?”? 别和哥生气、你是放心不下工作,还是放心不下郑桑野?   虞岸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 抽出纸巾擦了下嘴,“GA少了你,工作一样能运行, 再者, 你的脚还没好,等好了再说。”   “哥哥, 我已经可、可以走路, 而且我、我的假期已经过、过了很久了。”   他原本请的是一周的假期,现在又过去一周。   “你之前在医院也是这样说,但最后呢,你的伤又严重了。”虞岸语气不容反驳,“这件事等你的腿好了再说。”   “我好了!”虞乘有些急,他只要想到昨晚, 他就很难面对虞岸。   虞岸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也是关系转变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 但他实在不高兴,虞乘对他的爱意竟这样抗拒。   “你没好。”虞岸语气平静, “正好过两天安排一下复查, 等你可以正常走路再考虑。”   “哥哥……”   “好了, 小乖,我是为你好。”   虞乘:“……”   虞乘才意识到这个家原来这样空寂,除了他们俩, 连个活物都没有,连能让他依赖的祝姨也不在了。   说起祝姨, 他也好几天没和祝姨联系过, 不知道赵叔叔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 赵叔叔应该要出院了,   虞乘道:“那祝姨,赵、赵叔叔出院,我要去接、接一下。”   “他们昨天就已经转院了。”   “什、什么?”虞乘猛地起身,“我怎、怎么不知、不知道!”   虞岸竟然都没和他说一声!   “你,为什么不、不和我说一声!”   虞乘拿起手机要给祝姨打电话,虞岸又道:“赵叔叔恢复的不错,一直住医院他们也待的不习惯,你放心,我让人亲自送他们回去的,已经平安到家了。”   “还有保姆的事情,因为是照顾你,所以挑人有些麻烦,过几天文森会送人过来。小乖,你就好好在家休养,如果想祝姨了,等赵叔叔的腿恢复,就让他们再过来。”   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而且D市离这也不近,真让祝姨过来看他,他也不忍心祝姨大老远奔波,但他要是去D市,恐怕也不习惯。   虞乘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悲伤,好像有种很难再见到祝姨的感觉,可那天祝姨还说会很快回来。   他看着父母的遗照,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虞岸就是祝姨,可爸爸妈妈不在了,不乖不在了,四年里像母亲一样贴心的祝姨也离开,他身边竟只剩下虞岸了。   他鼻尖一酸,无声地落了两行泪。   看到他哭,虞岸忙过来蹲到他身边:“小乖,怎么哭了?”   他哭腔委屈:“我要、祝姨。”   虞岸给他擦着眼泪:“祝姨有自己的家庭,她现在要照顾她的丈夫,她也不是不回来了,如果你真的想她,那我带你去找她。”   虞乘挣脱开他的手,“不、不一样。”   “那怎么办,让祝姨别照顾赵叔叔,回来陪着你吗?”虞岸摊了摊手,“还是把赵叔叔也接到家里来,让祝姨一直这样照顾你?”   虞乘当然没办法那样做,虞岸这话说的让他心里不禁产生负罪感,好像真那样做了,他就会打搅了祝姨的美好生活。   “小乖,不闹了,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烦了,那哥哥带你去看流星好不好?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流星吗,咱们一起去。”   虞乘冷色:“不去。”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国外,国内,东南亚,哥哥带你去玩。”   虞乘起身绕开他上楼,虞岸喊他也不理。   晚上。   虞乘没回卧室,一天都在父母的房间待着,他总是在往对面的方向看,可是这几天都没有出现那道身影。   他们在忙比赛,快要到总决赛了,过的真快。   祝姨打了电话来,这么多天,祝姨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虞乘赶忙接了起来:“祝姨。”   “祝姨,你还、还好吗?赵叔叔怎、怎么样了?”   “我很好,你赵叔叔也……挺好的。”祝姨轻轻叹息了声,“小乖,你怎么样,还好吗?”   闲聊了几句,虞乘才问:“祝姨,你还、还回来吗?”   “会的,等你赵叔叔能下地走路,祝姨就和你赵叔叔回C市,到时候不管别人说什么,祝姨都要回来陪你。”   不管祝姨是安慰还是说真的,虞乘都很高兴,鼻息间也有些哽咽:“好。”   他玩着衣角,恍然捕捉到祝姨说的话:“祝姨,你刚刚说、说什么?”   “别人,别人是、是谁?”   祝姨将那天在医院时,虞岸和她说的话和虞乘说了一遍。   虞乘蹭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哥哥为、为什么要让、让你走?”   “小岸可能不是要让我走,原本让他重新再找人回去照顾你的事情,就是我提出的,而且房子确实是小岸给我置办好了,这是他的一份心意我知道。”   只是,她就是心里觉得虞岸目的不纯。   虞乘没心眼,性子又温和纯善,她只怕虞乘被骗,毕竟现在虞岸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虞乘的。   “哥哥他竟、竟然对你说、说这种话?!”   虞岸在厨房,他在给虞乘做宵夜,虞乘从早餐过后就一直在楼上待着没出来。   听到身后有动静,虞岸回头,就看到虞乘怒气冲冲的模样。   “小乖,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赶、赶祝姨走!”   虞岸垂眸看到他手里的手机,轻轻笑了声:“我没有赶祝姨走,你误会我了。”   “是你说的,祝姨以后回、回来,是回来做、做客?”   这种话连他都听得出来是把祝姨当外人,可祝姨于他们来说不应该是外人,虞岸这样说,未免太让人伤心了些。   “你如果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可以解释。”虞岸擦了擦手,转身看着他,“我给祝姨在老家买房,是因为妈说过以后会善待她,而且爸妈不在的这些年祝姨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你,我也很感谢她。”   虞乘气的脸红:“可你不、不能这样和祝姨说、说话!”   “小乖,对于我来说,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别人的感受我不在意,你可以因为其他事跟我闹脾气,但是不要为了别人这样对我生气。”   “哥!”虞乘声音扬高了一阶。   “我的家人只有爸和妈,可他们已经去世了。”虞岸走到他面前,眼里的情绪浓稠,“我爱的,在意的人,只有你。”   虞乘很震撼,心里猜想想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虞岸在把祝姨送走时,他就想过要让虞乘知道他的心意,所以他不阻拦祝姨给虞乘打电话,他也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会多事。   不过是个自诩长辈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保姆,这几年要不是虞乘身边需要有人照顾,早在四年前他就一并送走了。   虞乘不能依赖任何人,只能依赖他,只能把他放在第一位。   虞岸要去抱他,却被虞乘躲开了。   “小乖,别因为别人和哥哥生气了。”   “那不是、别人。”   “好,那哥哥答应你,过两天就去把祝姨请回来,好吗?”   虞乘侧过身:“我明、明天就回、回GA。”   虞岸脸上的笑容缓缓沉了下来,听到锅上的提示音,他又返回厨房,搅拌着锅里的米粥,边说:“你回GA,是放心不下工作,还是放心不下郑桑野?”   虞乘微微张眸,虞岸怎么知道他和郑桑野的事情?   “我们很早就知道你和他的事情了,当年……”虞岸舀着粥放到碗里,“爸很生气,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妈妈阻拦,他才没有去找你质问,可当时爸被你气病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什么?”虞乘几乎是下意识就抬头去看虞正阳。   当时程姝雅和他说,她尊重他的想法,而他一直以为程姝雅也瞒着虞正阳。   虞岸把粥放到桌上,“小乖,爸不是不同意你找对象,他只是不想让你找郑桑野那样的人。”   “而且,”虞岸也转头看了眼照片上的人,“爸曾经嘱咐过我,让我照顾你。”   “不是只做为你哥哥的身份对你的照顾,而是和你共度一生的嘱托。”他目光变得惆怅,“爸他用了很长时间来接受你喜欢男生的事实,然而他最终则是让我去做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所以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虞乘急忙摇头,震惊又慌张,“我不、不明白!”   爸爸不会说那样的话,不可能的。   他和虞岸是兄弟,虞正阳不会那样说的,他们是亲人!   虞岸静静地看着他,眉宇间隐隐无奈。   虞乘抓着裤腿,可虞岸的样子又不像说谎,而且当初,虞正阳确实是有要把公司和生意都交给虞岸来打理的打算,从小就很是看重栽培。   “我可以现在对爸起誓,这些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虞岸叹息了声,“小乖,你想回GA可以,但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毕竟欺骗了你四年,我也不想再继续骗你。”   “做这一切并非我本意,可我也只能这么做,但请你相信,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你们?”虞乘眼眸轻闪,喉间干涩:“……什、什么?”   虞岸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当年你和郑桑野分手的事情。”? 开始追求你、你就这么不爱自己吗   虞乘呼吸越来越冷,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虞岸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又都是他和郑桑野曾经经历过的。   所以郑桑野是因为钱, 才和他分的手?   他可以理解郑桑野想要为母亲治病的孝心, 可他接受不了郑桑野利用他的事实。   “为了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可厚非,可是如果他真的爱你, 心里真的对你有愧疚, 这些年就不会这样流连花丛,你就算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爸吗?”   虞乘看着照片上笑意盈盈的虞正阳,早已泪眼朦胧。   “妈很疼你,所以她可以纵容你,可爸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会更理智, 正因为他知道郑桑野是个什么样的人, 深知郑桑野这样的人不会真心对待你,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手段。”   虞岸心疼地帮他擦干脸, “如果你觉得我们做错了, 那哥给你道歉, 但你别怪爸,爸是为你好,就算重新再来一次, 我也会帮爸做这些事,不, 就算爸不让我去做, 我也会亲自去做。”   虞岸像失了魂一样, 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虞岸抱住他:“你是被爸妈捧在手里长大的,就算他们不在了,你也是我心里最钟爱的宝贝,小乖,我们如此珍爱你,难道你要去那样卑微的,无底线地迁就一个不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困难,会随时把你放到放弃选项里的人吗?”   “你就这么不爱自己吗?”   ……   虞乘一夜没睡,总是在想以前的事,当时程姝雅说她会和虞正阳提,他想着虞正阳既没来找他,那或许是还不知道,而且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去世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回GA,虞岸也没有再拦他,只是让他履行曾经说好的约定,放假就回家,虞乘没应声。   不管他愿不愿意,恐怕虞岸都会去GA堵他。   “我送你。”   虞乘摇头:“不用,我自、自己去。”   “小乖,从今天起我和你的关系会发生转变。”   虞乘无奈:“哥哥,我只把你当、当做哥哥,你”   虞岸微笑:“可我不止把你当做弟弟,我对你的感情,不止是这么多年来的亲情,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所以当得知爸要把你交给我照顾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小乖,我是认真的,我会开始以另一种身份追求你,我知道你可能短时间内无法接受,但我不会放弃。”   “……”   虞乘逃一样离开了家,之前他逃一样离开郑桑野,现在又逃开虞岸。   回GA的事情虞乘没有和任何人说,一路上他都在想虞岸说的话,沉重的爱意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令他焦灼烦闷。   不过GA今天没有比赛,大概率是在训练室里。   训练室依旧吵闹,二月的大嗓门说话总是和吵架一样,老远都透着一股凶悍。   以前他每天来时,进去都要做一番或短暂或长久的心理建设,今天却产生了期待的心情。   想到家中卧室里的摄像头,他不禁郁闷地抿下唇,他还是没向虞岸问出口,毕竟虞岸都已经说的那样坦白,再问不也还是以“爱”为理由,所以在这里待着,比在家里待着要让他感到空气清新许多。   这种久违的吵闹,虽称不上愉悦,但也还真是亲切。   看到虞乘的时候,初丹都怔愣了几秒。   “虞乘!”初丹放下手上的东西,踩着高跟鞋快步朝他走了过去,“你回来了!”   “嗯?领队!”   二月上一秒还戴着耳机骂骂咧咧,下一秒就摘掉耳机飞奔过来。   虞乘还真有些不习惯他的热情,毕竟以前可是句句都要挑刺他,一天对他挤不出个好脸色的人。   郑桑野也没能坐得住,听到初丹叫他名字的时候,就摘下耳机回过头来,可他没敢像二月那样,只是愣然地看着。   “领队,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真要辞职了!”   虞乘:“你们不、不是一直、一直希望我、我走的吗。”   二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呀,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现在可没这个意思了,都是自己人。”   小治走了过来,轻轻撞了撞二月:“你之前不是立志要把领队赶出GA吗?改变主意了?”   二月朝他眯了下眼,警告道:“闭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领队,你的病好点儿了吗?”   “是啊,你脚怎么样?”   虞乘轻轻笑起:“没事,好、好多了。”   初丹抱臂轻叹:“回来就好,你回来我这工作就轻松多了。”   “辛苦初丹姐,我是不、是不是给战队添了很多、很多麻烦?”   “没关系,要不是你,说不定咱们还没发打这次的比赛呢。”初丹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原本说好只请一天假,结果又多拖了一周,我们都在想,你怕是不会回来了。”   “还好你又回来了。”初丹朝他伸出手,“欢迎归队,领队。”   “欢迎领队归队!”二月在一旁捧着场子,跟着小治欢呼起来。   虞乘扬唇,或许是在家里的这几天,总是隔着屏幕听到他们的声音,现在这样近距离的听着,竟诡异的亲切起来。   虞乘看向那个角落,郑桑野也正看着他,他先收回了视线。   晚上下训后。   虞乘收拾着屋子,他好几天没回来,阿姨就来打扫过一次,床褥还得重新换一下。   被子一角被拉了过去,郑桑野站在他身侧,虞乘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郑桑野面色有些憔悴,大概是这几天忙着比赛没休息好。   “我帮你。”   虞乘语气冷淡:“不用。”   他从郑桑野手上拉回被子,自己套了起来,但他实在没做过这种活儿,祝姨不在家的这几天都是虞岸在弄,他连被子角都找不到在哪里,装半天还是一团的揉在一起。   郑桑野无声从他手里拉过被套,给他装好抖开,平整铺到床上。   那被子到了郑桑野手上,就变得听话许多。   “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   郑桑野回头,虞乘脸色很平静,平静到让郑桑野很快确认了一点,虞乘只是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已经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可他该怎么说,说因为郑慧病了,说因为虞岸用郑慧的生命来威胁他,还是说虞岸用XT所有人的命运来逼迫他,还是说这些年其实他都活在虞岸的掌控威逼之下?   “我……”郑桑野快脱口的话又止在了嘴边。   “你妈妈、病了,我哥哥找、找到你,你以我、以和我的、感情,做了交易,代价是、和我分手,是吗?”   郑桑野隐隐焦躁的情绪一变,虞岸竟然先和虞乘说了!   虞岸怎么会和虞乘提前这件事,他以为虞岸会害怕虞乘知道这件事知道真相,所以才一直用郑慧威胁,让他在虞乘面前缄口。   虞乘又问:“是吗?”   其实他看到郑桑野脸色变化,就知道虞岸说的是真的,可他还是想听郑桑野亲口说。   郑桑野喉间苦涩:“……是。”   是这样没错,虞乘理解为交易也没错,他舍弃虞乘,买了郑慧活下去的机会,即便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机会亲眼见郑慧一面,即便让虞乘误会,他不想承认也不敢面对当年那是场交易,可他又确确实实的选择了抛弃伤害虞乘。   他极力想解释——   “很晚了,”虞乘整个人都非常平静,还朝郑桑野轻轻笑了笑,“回去休、休息吧,明天、还有比赛,养精、蓄、蓄锐。”   郑桑野捉摸不透虞乘在想什么,他以为虞乘会给他转机,可虞乘看他的眼里,看似友好温和,却又那么冷淡疏离。   “虞乘……”   虞乘笑着:“我理解、你的选择,也明、明白你的苦衷,但不、接受。”   不接受你以这样的方式,以伤害我的方式去成全你的良心。   他理解郑桑野的选择,可不代表他能原谅。   郑桑野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他坐在床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彻底失去虞乘了。   这一次,他无计可施,也无法挽回,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机会。   所有他认为可以作为转机的苦衷和无奈,虞乘都知道,但虞乘不会因为这些误会,而大度地选择原谅,更不会在心里给他留位置了。   二月不知道他怎么了,跟他说话也不理,去了趟虞乘的宿舍回来就这样,他意识到郑桑野情绪不对,但不敢上前搭话,做什么都非常小心翼翼,直到眼皮打架,郑桑野还是那样枯坐着。   虞乘进入状态很快,归队第二天就将工作全都安排好,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精神焕发的青春气息。   反观郑桑野,虽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却又总觉得他像丢了魂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丧,眼里没光懒倦无神。   他们刚要上车出发去赛场,琳琳就追着小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两捧花,说是送给虞乘和GA的。   那束百合里有张贺卡,恭祝GA比赛顺利,一举夺冠,落款是虞岸。   而那束火红的玫瑰,却是单独送给虞乘的,钢笔字苍劲有力,手写的爱意,比另一束上的定制要有诚意得多。   “送花的人说是你的追求者哦。”琳琳暧昧地朝虞乘眨了眨眼。   虞乘尴尬地扯了扯唇,车上几人从窗口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八卦追问。? 请你帮个忙、当年的事情,真的是虞正阳指使虞岸做的吗?   “领队, 谁啊谁啊?”   “领队,还挺会来事儿啊你这个追求者。”   “花真不错。”   初丹挑眉看向郑桑野,就看见那人臭着张脸看着窗外的虞乘, 恨不得把虞乘手上那捧花给踩烂揉碎。   “……”   她走到郑桑野身边位置坐下,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郑桑野瞥了她一眼没言语,初丹哼笑:“我要是虞乘, 我也不选你。”   郑桑野抱着手臂, 唇瓣冷抿成一条线。   初丹敲了敲车窗,朝虞乘喊:“虞乘,走了。”   “哦,好。”   虞乘看着怀里的花,又交回给了琳琳,“我没、没地方放, 麻烦你帮我、帮我保管, 谢谢姐姐。”   他把花塞给琳琳, 跑上了车。   郑桑野一直在看着他,虞乘淡然无视那道目光, 找了位置坐下。   到了会场却发生了突发情况, 阿淮病了, 下车就钻进卫生间,好半天才出来,到休息室的时候脸都白了。   “怎么回事,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初丹手搭到他额间试探,“温度正常啊, 你是拉肚子了吗?”   阿淮脸色憔悴, 无力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卜森皱着眉, “不是让你们比赛之前不要乱吃东西吗, 比赛前掉链子!”   “对不起,教练。”   阿淮自己也很懊恼,就昨晚上吃完宵夜后喝了点儿冰饮,昨天晚上只是拉肚子,早上更严重了。   卜森让初丹和虞乘去处理,聚集其他人到一旁,重新调整首发阵容。   “虞乘,你带药了吗?”初丹问。   “嗯嗯,带、带了,我找找。”虞乘从背包里翻出药包,还好他没忘记,随身带着。   初丹:“那我去接水,你给他找点儿治腹泻和肠胃的药。”   虞乘点头:“好。”   见阿淮一直捂着肚子,虞乘问:“你是不是胃、不、不舒服?”   “嗯,”阿淮疼得只能用气音说话,唇上都没了血色,“绞着疼。”   虞乘觉得只吃药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看起来挺严重的。   “我送、送你去医、医院。”   虞乘第一次带人看病,医院人来人往,挂号检查都是现问。   忙碌一通,虞乘端着杯热水回来:“护士很、很快就来给你打、打针了,还、还疼吗?”   “嗯。”   虞乘手伸到他肚子上,“我给你、揉揉。”   阿淮有些不太适应,但虞乘那只手搭到身上按压时,他又感觉到确实对疼痛有缓解。   虞乘朝他笑道:“以前我肚、肚子疼,我妈妈就、就是这么、给我揉的。”   他动作轻柔有序,阿淮觉得疼痛确实缓解不少。   “我没妈,也没人给我揉过肚子。”   他父母早就离婚了,各自成家,他妈妈有了孩子后不认他,而他爸身边一堆女人,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更没时间管他。   虞乘没想到阿淮的母亲也没在身边,顿时也对他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没关系。”虞乘拉开被子,笑起时眼角微弯,眼眸月牙似的清亮诱人,“我给、给你揉啊。”   阿淮被他那个笑晃了眼,其实虞乘从第一天来GA,最先让人注意到的就是这张脸,长得好看又不显女气的可爱,气质温柔干净,平时性格看着懦弱实则不然,他只是比很多人都更心胸开阔,也不愿总是计较,他只是更温和纯善,而这却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看他一直呆呆盯着自己,虞乘摸了摸脸,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伸手在阿淮面前晃了晃:“阿淮,你还、疼吗?”   “不,”疼字被他咽了下去,又赶忙改口,“疼,嘶,疼死了。”   “哦。”   虞乘加重手上的力道,照着顺时针的手法,一圈一圈地给他按着。   阿淮笑了声,如果是初丹,他可不敢跟初丹提这种要求,也就虞乘好使唤。   虞乘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等阿淮醒过来又盯着他吃药。   “胶囊很、很难咽的话,我就、就给你调、调水。”虞乘担心他怕苦,又说,“我带了、带了巧克力。”   虞乘方方面面俱到,阿淮被他照顾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还疼吗?”   阿淮摇摇头:“好多了。”   “那就、就好。”虞乘可算放心了,他们下午还有比赛,希望不会耽搁。   接过他手上的水,阿淮非常诚心的和虞乘道了谢。   两人离开医院,等车的间隙阿淮去了卫生间,虞乘一旁记着药的分类,一边计算下次提醒阿淮吃药的时间,感觉裤腿被人扯了扯。   虞乘低头,就看到个小女孩儿在看着他。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虞乘不禁吓了一跳,她的唇上有畸形,应该是做过手术,有未完全脱掉的痂和修补的痕迹,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她眼睛很漂亮,如果不是唇上有缺陷,那她肯定很漂亮。   看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虞乘蹲下身,朝她笑了笑:“小朋友,你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虞乘问什么她都是只会点头摇头,虞乘心想她或许是不会说话。   “那你、你记得父、父母的电话吗?”虞乘拿出手机,“我可以、可以帮你找、找他们。”   她还是摇头,只是伸出手指,戳了戳虞乘的脸,她好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高兴的笑了。   虞乘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   “美宣?”   “美宣!”   庄蓉急切地在那头喊道:“美宣。”   “谁让你乱跑的,我不是让你在那儿等着我吗,医院那么多人,你要是跑丢了怎么办,我到处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   美宣拉着她,朝身后的虞乘指了指。   虞乘看着她们,礼貌颔首:“你、你好。”   “你是、是她的姐姐?”   庄蓉讶异地张了张唇,随即笑起,主动朝他伸出手:“你好,庄蓉。”   “你好,虞、虞乘。”   庄蓉说:“我认识你。”   “?”虞乘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见过她,“我们、认、认识吗?”   “我单方面认识你,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在几年前,你和郑桑野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次你没看见我。”   几年前,郑桑野?   庄蓉介绍道:“哦,这是郑桑野的妹妹,她叫美宣。”   看他手上拿着药,庄蓉又关切多问了句:“你不舒服吗?”   虞乘摇头:“不、不是,是队里的一个、队员。”   “哦,听郑桑野说GA今天决赛,他们比赛怎么样,还顺利吗?”   看来她和郑桑野关系挺亲密的,GA比赛的事她都知道。   “嗯,应该、应该顺利的。”   “那就好。”庄蓉捋着美宣的马尾,“美宣应该是刚才在医院见到你,所以才追着你出来的,你别介意。”   “不、不会。”虞乘奇怪,“不过,为、为什么、追着、追着我?”   美宣抬手指着他,虞乘才看到她手腕上的那条手链,和郑桑野那条一模一样,连心形的小吊坠上的字都一样,只是这条看起来要小些,正合适小孩儿的手腕。   美宣,宣,原来那个“宣”是她?   竟然是郑桑野的妹妹……可他并没有听郑桑野提起过有个妹妹。   “美宣,不许这样用手指着人,不礼貌哦。”庄蓉拉下她的手,美宣又重新举了起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比划着手语。   虞乘看懂了,美宣在说:“他是哥哥手机上的人,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我记得他。哥哥总是在看他,我找到他了,我要告诉哥哥,哥哥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庄蓉无奈笑道:“让你学手语是让你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交流,不是让你真的不说话,而且平时让你多和老师学会儿你都不乐意,今天倒是话多。”   美宣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她又突然抓住虞乘裤腿,紧紧抱住虞乘的腿,一边催促庄蓉给郑桑野打电话。   “美宣,不许闹。”庄蓉要把她拉回来,可美宣只眼巴巴地盯着虞乘看,怎么也不愿意撒手。   “……”   “不好意思啊。”庄蓉抱歉地朝他笑笑。   虞乘摇摇头,“那你们来、来医院是?”   “之前美宣动了手术,隔一段时间就要定期复查,在福利院里美宣也是我在管,最近郑桑野没时间,所以都是我在带她。”   虞乘微惊:“福、福利院?”   “他居、居然把自己的、自己的妹妹放、放到福利院?”虞乘像是责备一样的语气。   他知道郑桑野母亲在国外治疗,但他母亲的治疗费是他们家在承担,而且以郑桑野的条件,每次比赛分发的奖金和工资,他应该不会养不起妹妹才对,为什么要把她送去福利院那样的地方。   虞乘抱起美宣,更近地看到她唇部,那里有切开后又愈合的痕迹,旧痂还没完全掉完,新长出的嫩肉浅浅一层新粉,她还这么小,恐怕会因为身体的缺陷从小就承受异样眼光,遭受这么多次痛苦的手术也就算了,还要在福利院里独自生活,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亲人照顾,虞乘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心疼她。   看他的怔愕怜惜的表情,庄蓉道:“美宣三岁就被我们福利院接收了,她和桑野不是亲兄妹,不过感情很好。”   “慧姨,也就是桑野母亲,她是我们福利院的护理老师,原本她是想领养美宣的,但是当时慧姨身体出了些问题,领养手续就一直没办,这些年一直都是桑野在带着她。”   “他年复一日的忙,训练、比赛,想着办法的赚钱,要给美宣做手术,还有慧姨的医药费,他平时没时间照看美宣,美宣做手术他也经常走不开,偶尔能带美宣来医院复查,那时间都要挤了又挤,慧姨留给他的房子,当年就被他变卖给慧姨治病了,他们也没个家可以回,所以还不如把美宣她在福利院,福利院里都是他老熟人,他还放心点儿。”   庄蓉是以为虞乘到了GA,和郑桑野在一起,兴许关系是熟络的,说起这些也没有避讳见外,闲聊似的全往外吐露。   可虞乘听到的却是,郑桑野要赚钱还他母亲的医药费?   “他、他妈妈的医、医药费不、不是有人给、给他付了吗?”   郑桑野不是和虞岸做了交易,又怎么还需要去赚医药费,难道,他是想把钱还给虞岸?   庄蓉疑惑拧眉,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其实以我对郑桑野的了解,他没有条件把慧姨送到国外去治疗,多发性骨髓瘤,这病并不好治,手术的费用以及手术后并发症的护理治疗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他只说是一位朋友帮的忙。”   那位朋友,大概就是虞岸了。   “我听福利院里资历久的护理老师说,桑野的那位朋友,好像也是以前慧姨带过的其中一个孩子,后来被领养了,去了个好人家,年少有为却不忘慧姨当年的恩情,这么多年过去,在知道慧姨病了后,他还愿意回来给慧姨治病。”   “但这些都是之前几个老师闲聊的时候说的,也不知道真假,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呢,进来的被领养的都数不清。我每次问桑野他都不说,不过对于桑野来说,即便那是小时候在福利院相识的玩伴,但那么多年没见,到底是生疏了,那么大一笔钱,也没法真的心安理得,他想还这笔钱,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吧。”   虞乘越听越混乱,郑桑野小时候在福利院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被慧姨领养这他知道,郑桑野就搬到了慧姨家里住,所以他的家里才有慧姨抱着那么多孩子拍的照片。   而慧姨病了之后,郑桑野承担不起医药费,这时有个曾经在福利院待过,而后又被领养了的孩子,不忘当初的养育之恩,回来报答恩情给慧姨治病。   虞乘思来想去,他们所说的这个孩子大概率就是虞岸,当年是虞岸找的郑桑野,而他和爸妈就是在福利院带走的虞岸。   那这岂不是说明……郑桑野和虞岸曾经都是慧姨的“孩子”,他们都被慧姨照顾过,而且,虞岸也认识郑桑野。   可虞岸那天晚上,虞岸并没有和他提起福利院就和郑桑野相识这件事,他用那么陌生冷漠、又满是鄙夷的口吻去描述郑桑野的为人,并不像是儿时就认识这两个人的样子。   虞乘怔然发着呆,心里很是震撼。   虞岸说,当年一切都是虞正阳安排他去做的,他也只是与爸爸统一战线,他只是个操作者不是决策者。   可如果虞岸真的惦记慧姨养育过他的恩情,想要为慧姨治病,又怎么会不和虞正阳直言?以虞正阳的为人,一定会看在虞岸的面子上帮一把的,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用这样下作的方式逼迫郑桑野和他分开。   虞乘更相信虞正阳不会做那样的事,虞正阳性子刚正,为人宽厚,虽在商业场上摸爬滚打,却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和程姝雅更是恩爱的模范夫妻,当初他走失时,就是因为虞正阳以公司名义组织了一场慈善活动,募捐的款项全都投入了市内几家福利院,那天他就是跟着父母来访走福利院的,因为福利院好像要旧址重扩建楼。   虞正阳都能这么宽心的把偌大家业交给一个他认为有才能,能担大任的养子,而不是局限于亲疏内外,怎么可能会对郑桑野那样不宽容呢?   而且,虞正阳在家就是个妻管严,即便虞正阳知道了他和郑桑野的关系,有程姝雅在一旁,程姝雅多劝解几句,想必虞正阳也不会真的太为难他们。   当年的事情,真的是虞正阳指使虞岸做的吗?   虞乘并不想邪恶地去猜忌虞岸,可是他更不该怀疑虞正阳,他的父亲是怎样的为人,他明明应该是最清楚的。   可如果不是虞正阳指使的,那虞岸……   虞乘背脊一凉,思绪混乱又很清晰,他清楚的知道虞岸在他和郑桑野的关系上骗了他,但他想不明白虞岸为什么要骗他,或许还利用了虞正阳。   “虞乘?”庄蓉叫了他好几声,“你怎么了?”   虞乘回过神来:“哦,抱、抱歉。”   “怎么了,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有些发白。”   虞乘慌张摇头,他放下美宣,看着庄蓉问:“我想、想问问,你们、你们福、福利院的名字,叫、叫什么?”   “C市龙曲暖阳福利院,怎么了?”   虞乘瞳孔微缩,往后退了一步,“那家、那家福利院外,还、还有一排,很多、很多年的老、老榕树?”   庄蓉点头:“嗯。”   “你们、你们福利院,以、以前有、有座旧、旧址?”   “应该是有的吧,但很久之前就重新建了,你说的旧址,可能得十多年前了吧,我只来了五年多,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阿淮过来搂住虞乘肩膀,虞乘没站稳,差点被他撞倒。   “诶——”阿淮赶忙拉住他,“领队,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这是谁?”阿淮看着面前的庄蓉问,又看到她背后的小女孩儿,“你怎么这么眼熟?”   阿淮绕了过去,直盯着美宣看,他手远距离挡着美宣的下巴眯着眼瞧,“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庄蓉拉过美宣,笑说:“我认识你,你是GA的队员,阿淮。”   “我粉丝?”阿淮一挑眉。   庄蓉低笑:“我是郑桑野的朋友,她是郑桑野妹妹。”   “哦——”阿淮一拍手,“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之前他有一次在训练室撞见老雷和郑桑野在说话,当时老雷手里拿着郑桑野的手机,上边儿就是有个小姑娘的照片,他当时蹭过去看了一眼,因为照片上那个小女孩是个兔唇他印象特别深刻,不过当时老雷让他别插嘴,特别嫌弃地赶他,他也就没多问。   他们就知道郑桑野缺钱,因为他妈妈病了,但是不知道他还有个天生兔唇的妹妹。   老天啊他们队长到底什么黄连命,居然惨苦成这样。   阿淮爱屋及乌,第一眼看见觉得有点可怖,但知道这是郑桑野妹妹后,顿时也跟看自家妹妹似的怜爱,马上挤出一张笑脸凑了上去逗小孩儿玩。   庄蓉扶住还在发愣出神的虞乘,“你没事吧?”   “没、没事。”虞乘低头,“脚有点、有点疼。”   “领队,你脚没事吧?”阿淮面色有几分愧疚,“等会儿我背你回去,你脚还没好,还帮我在医院跑来跑去。”   “没事,没事,休息、休息一下就、就好。”   没有和庄蓉他们待多久,GA上午的比赛快结束了,他们还得尽快赶回去和队伍会和。   走时,美宣拉住虞乘,朝他用手语比划:“哥哥,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吗,这样我哥哥就能联系你了。”   虞乘扯了扯唇:“他有,而且、我每、每天都能见、见到他。”   他看着美宣手上那条手链,问:“这个,是、是有、有什么意义吗?”   美宣:“福利院的传统哦,每个小朋友都有的,上面有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有哥哥,有家人,我和哥哥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戴的是哥哥和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郑桑野当初说可能很廉价,但他尽力让它不那么廉价,怪不得当初郑桑野给他时,那种羞窘害怕被拒绝的模样。   庄蓉上前来牵住她,边说:“你这个又松了,回去我重新给你换条线。”   “这、这个,是、是你做的?”   庄蓉笑:“你说美宣手上这条吗?是我做的,桑野让我做了两条,一条给美宣,一条给他。”   “这手串是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独自学习的第一个手工作,基本上都是自己做给自己的,像身份证明一样的存在,不会给别人做的。”   所以郑桑野只做过一次,就是他们的那两条。   …   上午的比赛结束,离场后郑桑野给何玥打了个电话。   何玥都不知道他怎么搞到自己电话的,接到郑桑野电话时都不禁诧异。   “找我什么事?”   郑桑野敛了敛呼吸:“我想请你帮个忙。”   “呵——”何玥冷嗤,“你觉得,你有资格向我开口吗?”   “可我只能找你了。”郑桑野眉心微压,“晚上比赛结束后,方便见一面吗?”? 他又胆怯了、你当年帮了虞乘,这份恩情,我们该还你   GA的人几乎是一整天都在一起, 下午的休息时间虞乘也没能和郑桑野有机会说上话。   下午的决赛很重要,虞乘也不想因为私事影响到郑桑野的状态。   在他们上场前,虞乘叫住了郑桑野。   从昨晚上开始, 虞乘和他说话都是例行公事, 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不知道虞乘又想说什么。   “比赛、加油。”虞乘垂了垂眸, 轻声说, “放、放轻松,正常发、发挥,就好。”   郑桑野微微怔了片刻,忽地扬了下唇:“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赛前听了那么多宽慰和祝贺的话语, 却没人能像虞乘这样, 能让他一瞬间就好像满血复活, 充满了斗志。   “你……”郑桑野声音忽然有些喑哑,“我会的, 虞乘, 你还没亲眼见过我在真正的赛场上比赛, 今天,你在台下看着我,行吗?”   他们约定过, 虞乘会在台下为他欢呼,而郑桑野也不需要那么多观众, 只要虞乘在就好。   可除了第一次比赛的时候, 虞乘都没有在台下好好看过他比赛。   郑桑野像是恳求的语气, 虞乘应道:“好。”   虞乘跟着他们一起进场, 郑桑野一眼就看到了他,朝他远远地笑了下,虞乘朝他轻轻颔了下首。   “对了虞乘,”初丹道,“今天总决赛后如果GA的名次排名在前三,那咱们战队得参加一下投资方的赛后采访节目,全队参与,还有几支海外战队的选手,意欲是让大家互相交流,没什么多余的剧情,就是走走流程,全程可能就两个小时,在赛后几天会在投资方平台上线。”   “我、也、也去吗?”   拍摄节目的话,他没有面对镜头的经验,而且交流也困难,还不如在场下呢。   初丹安慰道:“没关系,排名前三的队伍都去,这么多人呢,一场节目下来都不一定能轮到你说话。”   “好、好吧。”   其实初丹这样安排也有私心,这档节目是临时投资方加的,就是为了秋季赛打前期宣传,而且GA最近讨论度最高的就是虞乘,大家看GA这些老面孔都看腻了,如果GA今天夺冠,那换虞乘上说不定还能给GA或者这些队员拉点儿代言什么的。   而意料之中的,GA今天发挥的很好,最后一场比赛郑桑野一串五力挽狂澜,但因为前期积分被压制太多,最终夺得亚军。   站在奖台上时,郑桑野往台下捕捉着那道身影,终于看到了在人群中注视着他的虞乘。   虞乘是在为他高兴,但又不够热切,当年虞乘会在台下蹦蹦跳跳为他振臂高呼,可现在任身边人海沸腾,虞乘也只是站在那儿鼓掌祝贺,他是为GA高兴,不是在为他高兴。   或许是这样的。   郑桑野感受着这种失去,却像流水过指间,怎么都抓不住。   他果然真的抓不住虞乘了,以前还潜意识里尚存一丝希望,现在那抹希望都彻底湮灭了。   赛后采访节目,他们在对着上场后的队伍介绍以及个人介绍,也就短短几句台词,但因为是第一次上节目,大家心里激动又期待,几个人在休息室里练了又练。   因为节目里有主持人可能会问到队员们平常私下的训练生活这一环节,所以虞乘得以战队领队的身份跟着上场,可他只要想到这期节目会往外播,就无法克制紧张。   万一上场他说不清楚话怎么办,万一到时候被别人发现他是个结巴,因为他而嘲笑GA……他愁得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别担心。”郑桑野看出他的焦虑,“有我在,不想回答就不说,交给我就好。”   工作人员过来敲门:“可以过去准备了,今天耽搁的时间可能会有点儿晚,大家坚持一下。”   一群人激动应声:“好。”   郑桑野向他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虞乘的紧张情绪确实松泛不少。   他们来的是转播室,新增了几排椅子,国内战队一排,海外战队坐在对面,主持人坐在偏靠国内战队的方向,手里拿着提词卡,走了一通官方开场,接着就是每个战队的简单介绍。   他们旁边是DS战队,虞乘身旁右侧是拉莫,左侧是DS的队员。   虞乘在快要轮到自己时,心里反复一遍一遍的练习自己的自我介绍,但拿到话筒,还是说的磕磕巴巴。   最后那场比赛郑桑野打的很精彩,几乎是让全场沸腾,所以主持人总是喜欢cue到GA,但大多问题都被郑桑野挡了。   直到国内外战队互相交流提问的环节,虞乘发现海外的几支战队似乎对GA和DS都颇有敌意。   其实这几天GA一直和海外的T-sky骂战不断,这也是常见的现象,只是GA的人全都是一群油桶脾气,所以场上场下关系确实没见得好多少,在交流的过程中,话语更是不太客气,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挑衅,只是除了翻译和主持人,在座的人,也没几个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T-sky的Ada又把话题扯到了拉莫身上,只不过他对拉莫就没那么客气了,大概意思就是因为前几天无意鞭尸却被故意放大的矛盾重提,又因为几次拉莫刻意控圈导致T-sky连最后的决赛圈都没能进去,其实这种事情很难扯个明白,但Ada在节目上这样问,听着是有挑火的意思。   但拉莫听不懂,而主持人脸色也十分尴尬。   拉莫不傻,看对方那种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他又听不懂,翻译也是含含糊糊的,坐在身旁的虞乘突然拉住他。   拉莫看着他:“怎么了?”   虞乘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看向Ada,Ada是西班牙人,他同样以西班牙语回以反问。   Ada大意说他们GA会控圈,控圈这个词其实很敏感,如果Ada是以夸赞的语气说出来,那GA可以承受这份来自对手的夸赞,可Ada的语气显然并不是夸奖,而是原本GA保守的战术在他口中变成了类似于“捡漏、运气、K头”,说到底,在他眼中,GA的实力配不上亚军的位置,因为T-sky的总积分与GA只相差了两分而已。   每个战队的战术安排打法不同,会根据队伍位置以及队内场上存活的队员进行合理的安排,而Ada的质疑太具有针对性,要是拉莫说错一句,等节目播出,所有的矛盾箭头就会指向拉莫。   外界的言语攻击会大大影响选手的心态,虞乘只希望他们能好好打游戏打比赛。   “控圈也是实力的一种,我记得T-sky在入围赛期间似乎也使用了保守进攻的战术,艰难的在土耳其队手下拿到了晋级名额,如果只会一味的莽撞,那我想这个游戏大概是没有任何魅力的,GA的实力有目共睹,若S-sky不服,那明年的夏季邀请赛见。”   虞乘朝他礼貌一笑:“不过我想,到时候可能T-sky应该就没有机会再在GA面前向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了,因为还不知道T-sky还能否接到夏季赛的邀请呢。   他声音温甜,嗓音软软的,虽吐字缓慢但软刀子却不客气。   坐在一旁的DS朝他看了几眼,先为他鼓起掌来。   GA的人都很茫然,也不知道虞乘是说了什么,只看到DS队长sharp先鼓掌,就跟着一起拍起了手。   Ada脸色变幻,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人。   主持人赶忙cue下一个流程,把这一场给揭了过去。   节目录制结束,散场时二月上前来搂住虞乘,突然又想起了虞乘脚还没好,又赶忙换成扶着他的姿势。   “领队,你刚才和Ada那小子说的是什么语?”   阿淮拍了他脑袋一把:“你是不是傻,Ada西班牙人,还能是什么语。”   “我靠!”二月投来崇拜的眼神,“领队,你居然还会说西班牙语!”   “对啊队长,而且你怎么说起外语就不那么……不顺畅了?”   虞乘笑笑,不是不结巴,是他们没听懂所以没听出来。   他道:“因为、因为我妈妈以、以前在西班牙待过一段、时间。”   他是跟着程姝雅学的,也不止西班牙语,因为汉语拼音太难,nl这样的发音对他这种大舌头来说真的很困难,所以程姝雅就会从其他语言入手,英语日语韩语,基本上程姝雅会的全都教了他,所以其实他学中文反而是最慢的。   二月:“我去!那以后咱们队就用不着请翻译了,这不现场就有一个大佬。”   初丹也道:“这倒是。不过,虞乘,你刚才和Ada说的是什么意思?”   拉莫也问:“对啊,你刚才拦着我,你跟他说什么了,我们都没戴耳返,翻译只有队长能听见。”   “等、等节目播、播了,你们就、就知道了。”   他们一众人簇拥着回到后台,虞乘却找不到郑桑野,他本想找郑桑野问问福利院的事情,可初丹说他有事提前从后门走了。   从转播室出来也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郑桑野竟然就走了。   他给郑桑野打电话,对方也没接,只能给郑桑野发了短信:   “你在哪里,我有事找你。”   但一晚上都没等到回复,他们先回了基地,虞乘一直没睡听着隔壁的动静,凌晨两点的时候过去看了一趟,郑桑野依旧没回来。   二月正熬大夜呢,看虞乘时不时地往这边跑,“领队,你找队长吗?”   “别等了,他一般晚上出去的话就不会回来了,得第二天才能回来呢。”   “那他一、一般会去、去哪里?”   二月摇头:“不知道,不过晚上的时候听阿淮说你们遇见他妹妹了,应该是回去看妹妹了吧,哎呀你别担心,只要明天不出关于他的绯闻,那他肯定是回去看妹妹了,但要是出了绯闻,出了绯闻也不是真的,领队,你要相信队也长,他不是那种会在外面胡乱搞的人,他没谈过对象,起码我们没见过他谈,你别担心。”   虞乘:“……”他又没问这个。   不过经他这么说,虞乘才想起来,之前他好像听谁说过,郑桑野每次出去之后回来都会有绯闻,可那天晚上郑桑野又在他家对面待了一夜。   “他第、第二天一般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呢。”二月想了想,“有时候下午,有时候早上,不过每次回来看他都挺累的。”   “哦。”   …   虞乘还是没等到郑桑野,他连请了三天假,连雷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也没人能联系得上他。   何玥已经陪着郑桑野在国外城市找了好几家医院,都没能找到郑慧的所在。   那天晚上郑桑野找到她,和她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他和虞乘的事情。   何玥完全没有想到,领养的这种身份,居然也会被人顶替。   她是知道虞正阳夫妇是以着报恩的心去领养的虞岸,从虞岸进虞家后,虞正阳夫妇更是心疼这个孩子从小无依孤苦,所以更是完全没有藏有任何私心的疼爱,当做自己亲生孩子一样教育教导,可以说他们既是报恩,也是将虞岸从地狱拉到天堂。   就虞岸现在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优渥奢侈的生活,如果不是生活在虞家,他一辈子都过不上。   可这一切,就不该是他的!   郑桑野说,他并非是不甘虞岸过着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因为当初慧姨说过要领养他,所以他一直把慧姨当做母亲,就算是虞乘当时真的履行承诺和父母一起来福利院里接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何玥又问他,可是如果是他到了虞家,那他就能和虞乘一起长大,或许他们就不会经历这些。   可郑桑野却说:“可如果是虞岸在我妈身边,郑慧可能早就被放弃了。”   何玥从见到郑桑野第一面开始,就对这个人抱有偏见,可当时她却没有怀疑郑桑野话里的真实性,她感受得到郑桑野的真诚,也感受得到他的无力。   十八岁的郑桑野,没有任何背景,过着普通十八岁少年的生活,爱打架、爱打游戏,狐朋狗友一堆,大街小巷流窜,心里热忱执着地喜欢着一个人,虽然被亲生父母抛弃,儿时又艰苦辗转流落到福利院,但幸运的是被善良温柔的爷爷和郑慧先后领养,他们让他可以在不需要懂事的年纪就可以不懂事的只单纯做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有人陪伴的那些年日子虽简朴,但他是幸福的,因为他有家了。   何玥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是她的话,她大概也会和郑桑野做一样的选择,如果郑桑野当初放弃养母,何玥反而瞧不起他。   只是,于虞乘的角度,深爱之人欺瞒的伤害,却也难以原谅。   郑桑野请求她帮忙,带他去见一见郑慧。   何玥感觉到他很急切,就像在无垠的深海里漂浮着的人,急需的去确认支撑他继续在海面上苟活的浮木还能撑到几时,但明显是他自己想放手,想要溺海的是郑桑野。   “你说的那个号码我找人查了,是个私人号,而且不常用,也就只有和你还有虞岸有过通话记录,如果是和医院直接连线倒是简单,但这个找起来有些难,这也不是国内。”   每一次和郑慧通话都得请求虞岸同意,虞岸拿郑慧的消息吊着郑桑野,只要这通电话还能拨通,那郑慧就还活着,虞岸要让郑桑野在担忧恐惧中度日,这样即便郑桑野对虞乘再难以割舍,他也会终日惶惶不敢多朝虞乘踏近半步,任他随意拿捏。   何玥皱起眉:“这么多年,虞岸连把你妈妈安置在哪个医院都藏得这么紧,也怪不得你没办法。”   郑桑野仔细回想着,他突然想起郑慧以前和他说过,虞岸经常会去探望她,总是陪她说很久的话。   “你能查到虞岸在国外的行踪吗?”   “嗯?”何玥挑眉,“这个应该可以。”   “那麻烦你查一查,他除了在国外的工作应酬,经常出入的地方有没有医院。”   ……   很快晚上有了消息,他们找到了郑慧所在的医院,但没有虞岸的允许,除了他以及他身边信任的助理,外人不可随意进出,所以他们进不去。   四年了,他才找到这么一次机会来找郑慧,不论如何,他都要见郑慧一面。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何玥唇角抿了下,才说:“倒也不是没有。”   只是,她愿意带郑桑野过来,帮郑桑野找人,只是想确认郑桑野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但不代表她愿意帮郑桑野把人从虞岸手里抢过来。   郑桑野手机屏幕亮起,他滑开屏幕,是虞乘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虞乘一共给他发了三次信息,第二次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这次,虞乘却是直接质问他是不是和虞岸从小就相识,还问他虞岸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虞正阳。   郑桑野知道虞正阳是虞乘父亲,但虞岸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   何玥也看到了消息,她问郑桑野:“什么意思?”   郑桑野也不明白,他给虞乘回复了消息:   [为什么会提到你父亲?]   虞乘:[我哥哥说,那些事情,是我爸爸让他去做的。]   郑桑野眸心一暗,升起一抹寒意。   他:[不可能。]   如果是虞正阳指使虞岸做的,那虞岸绝不会在他面前隐藏,虞岸甚至还会用此来摆出更高傲的姿态,告诉他连虞正阳也瞧不上他。   虞岸没说,那就证明虞正阳不知。   郑桑野:[你父母很爱你,他们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从虞正阳夫妇能愿意听从七岁的虞乘的几句话,就决定领养一个陌生孩子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他们很爱这个孩子,所以就算他们不同意虞乘和他交往,也不会选择这样伤害自己孩子的方式来劝阻。   虞乘看着消息,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虞岸骗了他,不仅如此,虞岸居然把他自己做的事情推到已经去世的虞正阳身上。   虞乘气得浑身发抖,既愤怒又不敢置信。   郑桑野想跟他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又胆怯了。   “什么意思,虞岸自己做的事情,他骗小乖说是姨父做的?”何玥秀眉冷横,“姨父要是知道小乖喜欢男人,最多也就是气几天,还能真对你们做什么?”   他们这家人,每个人最疼的就是虞乘,一是虞乘从小就可爱乖巧又懂事听话,二是他天生口吃又黏人所以特别招人疼,就因为虞乘这个先天的毛病,他们不愿让虞乘长大后多想,所以没再要孩子。   虞正阳也不像其他父亲那样,非要要求儿子继承家业,他和程姝雅一样,只要虞乘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绝不强求,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用那种威逼的手段。   何玥阴沉着脸:“无耻。”   虞岸为了虞乘,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更是下作到无底线。   郑桑野抬头看着那栋医院高楼,就近在眼前了,可他却进不去。   “你当年帮了虞乘,这份恩情,我们该还你。”   她最常听程姝娴在她耳边唠叨,说当年虞乘要是没被找回来,不知道会有多惨,每每说起这事儿,她父母,虞乘父母对虞岸都是心怀感激。   可这些都不是虞岸做的,他凭什么占着那个位置,又凭什么管理虞家的公司产业,住在虞家的别墅里,任着虞家大少爷这个身份。   何玥戴上墨镜,依然是那副冷艳高傲的姿态:“你妈妈的病情我已经了解过了,这几年几乎就是在无菌室里吊着一口气,器官更换手术后的排异反应严重,引起的并发症很麻烦,她的情况并不算好,但也勉强,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接手治疗。”   墨镜下何玥那双美眸淡淡一扬,红唇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他虞岸能做的事情,我何玥也能做。”   对虞岸保持客气是因为两家还有生意往来,但那些都没有虞乘重要。   她自信的口吻里毫不掩饰对虞岸的鄙夷,对郑桑野也还是那样冷疏,只说:“放心,我会把你母亲接出来。”   郑桑野不知道她能不能真的做到,但唇角还是小弧度地牵了牵,他面色诚恳道:“谢谢你。”   “不用,”何玥顿了片刻,“只是还你当年拉了小乖一把的恩而已。”? 我不喜欢你、你听话,哥哥就放开你   C市迎来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雨, 从下午开始天色就暗沉沉的,乌云压顶雷雨不断。   虞乘和雷州请假回了趟家,他必须要当面和虞岸问清楚。   他下车后拦不到车, 就联系了林师傅。   林师傅是他家专用司机, 一直都专送他上下学,但长大后他不常出门, 虞岸也有自己的专属司机, 一般就用不到他,但每个月他们都照例给林师傅发薪水,也会让他出去接些私活。   接到虞乘电话后,林师傅很快就来了,因为下雨,林师傅车停的很靠近站台, 一时没注意, 车胎压了水泼到了站台上, 溅了在站台上躲雨的人一裤腿水。   旁边的小孩儿骂骂咧咧,虞乘赶忙道歉:“不好、不好意思。”   林师傅从车前绕过来给他开车门:“快上车, 小乖,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回来了?”   “我回家、有事。”   “哦哦, 行,那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两人没看见身后那个小孩儿怨愤的眼神, 虞乘上车落雨伞时,伞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雨势太大他关上车门, 也没太注意。   虞乘把雨伞放到一旁, “林叔叔, 我哥哥最、最近这几、几天回家了吗?”   “没有,他工作忙呢吧,从那天你去上班之后,他也没回家过,就偶尔会让助理回来拿几套换洗衣服。”林师傅叹息了声,“哎呀,以前你祝姨还在的时候,这家里好歹还有个人,现在你祝姨回了老家,那个家里空荡荡的,有时候我回来还给开个灯,不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没点儿人烟气。”   “想当年先生太太都还在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家里的花有人浇水,鱼有人喂食,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的不乖老是去叼院里喷泉池里的鲤鱼,每次都让先生抓到,你就抱着不乖和先生在那儿闹,真是从小就闹到大,你那个时候在家里多爱闹腾,哪像现在这样。”   察觉到身后没声音,林师傅又讪讪收声。   虞乘唇角上扬着,又不禁湿了眼眶。   那些都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所以他才那样无法接受父母的突然离世,那个家好像也在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他舍不得那里,有时又恐惧一直待在那里。   雨幕倾瀑朦胧一片,林师傅突然踩了几下刹车,他往左边打了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   “林叔叔,怎、怎么了?”   林师傅够身往前看了看,重新发动着车,“我就说今天感觉这刹车有点儿问题,踩下去那感觉就不一样,小乖你在车上坐着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哦,林叔叔,拿伞。”   林师傅笑着点头:“好。”   过了几分钟,林师傅才又回了车上,回头对虞乘说:“刹车出了点问题,我这两天就感觉老不对劲,但一直忙着就没时间查看。这雨太大了,咱们等雨小一点儿再走,下雨开车实在不安全。”   “好。”   林师傅又忍不住唉声叹气:“真没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前两天天气明明还不错的。”   虞乘靠回座椅上,整个人都懒恹恹的。   “我想起之前先生的那辆车来,他那辆车也是这毛病。”   虞乘困倦地闭上眼,就听林叔叔的声音和雨声交混在耳边不休。   “那天你哥哥非要开那辆车出去,我跟他说车刹车有问题,让他把车开去检修一下,过几天先生和太太回去祭祀你奶奶要用车,唉,谁想到,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   每次提起虞正阳夫妇,所有人都是唉声叹气句句惋惜。   虞乘奶奶走了三个月,夫妇俩回去祭奠,回程路上意外连车带人都落到了海里,连呼救和留遗言都没机会。   见雨势渐小,林师傅道:“这雨小点儿了,我慢慢开,你不着急吧?”   “嗯,没、没事,林叔叔注意、安全。”   虞乘回家洗了个澡,快晚饭的时候虞岸才到家。   本来接到虞乘邀约的时候,虞岸就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但后来又有个实在推不开的应酬,就耽搁到了现在。   回来后就看到虞乘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灯也没开,只有虞正阳夫妇遗照那儿亮着灯。   虞岸隐隐皱起眉梢,视线嫌避地从那儿移开,去打开了灯。   虞乘缓缓转过头来,虞岸脱下沾了水汽的外套,朝虞乘走了过去。   “怎么在这儿坐着?”他坐到虞乘身边,握住他的手,“花还喜欢吗,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回哥哥消息了。”   他手落到虞乘乱糟糟的头发上,“头发这么毛躁,是不是洗完澡又没吹。”   虞乘偏开头退开他的触碰,手也从虞岸掌心中抽回。   感觉到虞乘的疏离,虞岸手蜷起又缓缓收了回来。   “吃饭了吗,哥哥去给你做。”说着他边解着衬衫袖子的纽扣,“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小乖想吃饭还是吃面?”   “哥哥。”虞乘叫住他,“我有、有事要、问你。”   虞岸看了他一眼,视线无意地往遗照方向瞥了一眼,又笑起:“嗯,想问哥哥什么?”   “你和、和郑桑野,是不是、是不是小、小时候就认识?”   虞岸唇角微僵,他倒是不讶异有一天虞乘会知道这件事,只是讶异虞乘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他脸上的笑色淡下,“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虞乘唇瓣轻颤:“你明明、明明认识他。”   “你不、不仅认识他,你还、还和他是”   “是,我们认识。”虞岸打断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雨后的凉气从窗口灌了进来,难得令人清醒。   虞岸眼波无澜地看着那座喷泉池,他道:“很早以前就认识,那年我九岁,他八岁,他比我先到的福利院,我们都被同一个‘妈妈’照顾,怎么可能不认识。”   虞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眶已然泛红:“那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他做、做那些事?”   “你觉得呢?”虞岸回过头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小乖,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脸上的笑容浅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还这么漂亮。”   “你笑的真好看,每次你对我笑的样子,就像小太阳一样,那么耀眼那么纯净,我想你是来救我的。”   “我,”虞乘垂了垂眸,“我们是、是家人。”   “可我不止想做你的家人。”虞岸笑容苦涩,“你知道在和你回这里之前,我和多少人回过家吗?”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真的把我当家人,我吃饭得看他们的脸色,穿衣服得靠他们施舍,我得学会做很多事学会听话才能有个可以安安稳稳睡觉的地方,我得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去祈求,才能生活下去。”   虞乘想起当初,第一次带着虞岸回来的时候,虞岸身上的衣服旧的发白,手总是抓着衣角,看人的眼睛总是闪躲的,走路都要战战兢兢,看见活儿就干。   “小乖,刚和你回家的时候,我其实也很害怕会再一次被抛弃,但你说你会对我好,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的,可能是真的发现你长大了的时候,也可能是很小很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虞岸越靠越近,虞乘不由往后退,“可是,我只、只把你当、当哥哥,当家人。”   虞岸很不喜欢虞乘这种抗拒他的样子,他拉过虞乘手臂,将人紧紧抱住:“小乖,我们是家人,但换一种身份相处,也一样会是一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几年我们不是互相依靠,彼此依赖,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在熟悉的地方生活,每天分享生活点滴,我们也过的很好,不是吗?”   虞乘被他勒得肩臂发疼,他越挣脱虞岸就抱的越紧,虞乘第一次对虞岸生出恐惧的情绪。   之前虞岸和他表明心意,他震惊之余却没觉得害怕,因为他觉得虞岸以后心意转变,他们也还是最亲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会害怕最亲近的哥哥呢。   可是现在,他却真真切切感到虞岸对他的占有欲,管控他的生活,掌控他的行踪,监控他最私密的卧室……   “哥哥,”虞乘无奈,有些哽咽,“我不、不会喜欢你。”   这种感情无法转变,他也做不到像虞岸说的那样,经过每天在一起相处,他就对虞岸产生除了亲人以为的感情。   虞岸忽然松开了他,虞乘忙往后退了一步。   虞岸笑着:“小乖,关于我和郑桑野以前就认识的事情,是哥哥骗了你,哥哥和你道歉,但那是因为我不想再提起以前在福利院的事,那对我来说并不是好的回忆,我来虞家之后,你有再听我提起过以前的事吗?”   “那爸爸呢?”虞乘哽咽低泣,“你,你明明,明明是、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骗我是、是爸爸让你去、去做的?”   “是我做的,因为郑桑野和你不合适。”虞岸沉声道,“就算当年不是郑桑野,换做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哥哥!”虞乘气的扬高了声音,哭着说,“合不合适,我自己会、会分辨。”   这四年虞岸陪在他身边,明知道他一半的痛苦来源于郑桑野,可是他竟一次都没和他坦白过,就这么骗了他四年。   而更可怕的是,之前虞岸和他主动坦白时,讲述时那么气定神闲,让他以为一切都是因为虞正阳,而虞岸是无辜的。   虞乘想,如果这次他不是偶然遇到了庄蓉,他或许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他决定放下就不会再和郑桑野提起以往,郑桑野不说的话,那这些事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所以虞岸是怕事情败露,才提前这样圆了一个谎。   他愤怒虞岸擅自插手他的事情,也愤怒虞岸做过后还不敢承担,把责任推到虞正阳身上,虞乘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也憾于虞岸的行为,同时又难受得喘不过气。   虞岸看他一直在掉泪,心疼哄道:“小乖,对不起,哥哥只是怕你讨厌我,哥哥和你道歉。”   “小乖,我只有你了。”   虞乘何曾不这样想,他不是也只有虞岸了吗,他可以毫无负担依赖的亲人,不也只有虞岸了吗,可是连虞岸也骗他。   虞乘推开他,他现在根本没办法面对虞岸,他不想在这儿待着,他拿起手机就要走,却被虞岸给拉住。   “小乖,你要去哪?”   “回、GA。”   “已经很晚了,林师傅不在,而且外面在下雨。”   虞乘轻轻抽噎:“我叫、叫车。”   “小乖,你可以和哥哥生气,但是太晚了,外面不安全,就在家里待着。”   “外面哪、哪里不安全!”虞乘眼睛已经猩红一片,“你在、在我卧室里装的、装的监控,让我、我觉得更不安去。”   虞岸扶在他肩侧的手微微一松,虞乘竟然发现了。   虞乘拍开他的手,哭着控诉:“你明明、明明答应过我,再也、再也不会装的。”   “我只是喜欢你,虞乘,我只是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你身体不好我真的很担心,我没有恶意。”   “可我不、不舒服!”虞乘从未这样气过虞岸,“我不、不喜欢你,哥,我不喜欢你。”   “我也不、不喜欢被你这样、管制着,不喜欢像、像只被关在、关在笼子里的鸟,被你每天、每天的这样、盯着。”   虞岸没了耐心,虞乘说不喜欢被他管制,可当初他和郑桑野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被郑桑野管着吗,虞乘在郑桑野面前甘之如饴,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变成厌恶了?   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个相较对比下突然崩散,他粗暴地拽过虞乘,厉声质问:“不喜欢被我盯着,那你喜欢被郑桑野盯着吗?”   虞乘手臂疼得发麻,他边挣脱边说:“放、放开,哥,你——”   “你和他才认识了三个月就在一起,他不也是把你当孩子一样惯着吗,被他管控的时候,你会这样抗拒吗?”   他怒极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你去GA,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郑桑野去的,郑桑野不记得你,再怎么对你冷脸你也要待在那儿,为什么?”   “你明知道他在和你分手之后又和那么多人暧昧,心里也已经没有你了的那段时间,你也还是要待在那儿,为什么?”   “这么多年,你躲在家里难道就只是因为无法承受父母意外去世的打击吗,你明明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被郑桑野甩了的事实,连晚上睡觉都还总是叫他的名字,为什么?!”   虞岸几乎是用吼的,虞乘惊愣住,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情绪失控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虞岸便拉着他往楼上走,他越抗拒,虞岸就更粗暴。   “你、你,哥,你干、干什么!”虞乘有些害怕这样的虞岸,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发颤。   “我说过,你再骗我,我就把你绑回家,你只能在我身边待着。”   虞乘心头猛跳,以前他以为虞岸这话就是吓唬他的,可现在虞岸紧紧捏着他手腕的力度又在告诉他,虞岸已经很早就警告过他了。   “哥——”   虞岸将他扛到肩上,步步稳驱上了楼。   被摔到床上时,虞乘充血的脑袋还在晕着,虞岸欺身压了上来,虞乘忙不迭地逃。   虞岸手臂从他头顶伸过去,虞乘看到他从床头的床缝里摸出了一对手镯,他惊恐地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虞岸拷到了床头。   裤兜里的手机被虞岸抽了出去,虞乘急得手镯摇撞的叮当响,又惧又慌。   虞岸弯腰倾向他,虞乘拼命往后退,虞岸看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冷笑了下:“就因为这点事情,你就和我这样闹。”   要是虞乘知道他当年想带走的人是郑桑野而不是他,还有……那虞乘这辈子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虞乘突然来找他质问确实在他计划和意料之外,他本来想最多再放任虞乘几天,等虞乘彻底对郑桑野失望,他就找个理由把虞乘从GA带走去国外生活,但没想到虞乘会突然知晓了他和郑桑野儿时就相识的事情,不过也好在虞乘还不知道他当年顶替了郑桑野被领养。   虞乘突然间有种第一次认识虞岸的感觉,那个一向待人温柔和善,懂礼绅士,对他那么好,那么疼他宠溺他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害怕和震惊太过明显,身体都不禁开始瑟瑟发抖,虞岸掌心的温度更像是灼热的火焰,让虞乘缩了又缩。   虞岸整理好情绪,态度又恢复了以往温柔:“小乖,哥哥不是凶你,只是生气你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的脚还没好,走路都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这么晚出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哥哥是为你好,小乖,你要相信哥哥,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   可惜这样的说辞已经让虞乘无法相信,虞岸总是说为了他好,明知道他病了,还总是把他困在家里,在他的卧室装监控,每次都是为了他好,实际上是在满足他的私心,满足他的掌控欲和偷窥欲!   虞乘摇头往后缩,被拷住的手腕和手镯铁扣拉扯摩擦皮肤,也不愿再和虞岸靠近。   “好了,我知道你生气,你现在也许不明白我的苦心,但你以后会明白的,你先冷静冷静,哥哥不在这里让你生气。”   虞岸确实没有再多停留,他走之前将虞乘的窗户都关上扣了锁,门关上时也同样反锁了一道。   听到门把上锁转动又扣上的声音,虞乘瞳孔颤动,连叫喊都忘了。   哥哥真的把他锁在了家里,而且这手铐,显然不是刚刚才放在这里的,虞岸早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要把他拷在家里。   虞岸背脊发凉,这么近的位置,虞岸每天都来蹭他的床,午夜梦回,是不是也无数次地想过要把他拷在这里……   虞岸拔下钥匙时,并没有感到愤怒或是忐忑,他反而无比的愉悦,此时的心情,比谈成了任何一个大项目都要更令他兴奋。   虞乘没吃东西,他得去给虞乘做些吃的。   下楼时他想查看虞乘的手机,可发现虞乘改了密码,他试了虞乘的生日,父母的,还有他的,都不对。   以前虞乘都是用他的生日做密码的,虽然那也有他半哄半威胁的功劳。   总不可能是郑桑野的,他查了后又去试,也不是。   小家伙防备他了,以前手机随他检查任他看,上次走的时候密码还是他熟悉的,这次回来却完全改了。   虞乘哭过后就渐渐接受了现实,虞岸只是一时生气,应该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所以他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手机被拿走了,屋里没有电话,他联系不到可以帮他的人。   而且这手铐像是为他定做的,他手腕那么细都脱不出来,磨来磨去反而弄得手腕破皮留下一道红痕。   他拿着床头柜的摆件砸,也没能砸得开,折腾一遭,倒是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   没过多久虞岸送了吃的上来,虞乘哭的眼睛通红,虞岸自然是心疼的,在虞乘没防备时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不哭了,哥哥道歉,吃点东西好不好?”   虞乘往一旁避让,虞岸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心疼地皱了皱眉,又去给他拿了药。   擦药时虞岸也没打开手铐,边哄劝着说:“再挣扎等会儿伤口更深了,小乖,你听话乖乖的,像以前一样,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哥哥就不会这样绑你。”   “你听话,乖乖吃饭,也不伤到自己,那哥哥就放开你。”   看虞乘像是妥协,虞岸把粥喂到他嘴边,虞乘配合吃下,虞岸这才满足地笑了笑。   虞乘试探地开口:“哥哥,你放、放开我,我手、手疼……”   他示弱一样的语气取悦了虞岸,虞岸揉了揉他脑袋:“好,等哥哥把这些收拾好,等会儿抱你去洗澡。”   什么?洗澡!? 是我们的家、虞岸是要把他一直留在这里吗   虞岸再上楼, 看到虞乘手腕上血痕又加重,他不悦地蹙起眉:“小乖,哥哥才刚给你上的药, 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放开、放开我。”   虞岸叹了口气, “好。”   虞岸真给他打开了手铐,虞乘忙逃到床的另一侧, 两人中间相隔着大床, 虞乘双肩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身份去面对虞岸。   “小乖,你刚才闹得出了一身汗,去洗个澡,不然你晚上又难受得睡不着。”   虞乘表情呆滞地摇了摇头,虞岸无奈轻笑:“那哥哥帮你洗。”   “不要!”   他拒绝的太快太利落, 虞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散, 他转身走到衣柜前, 准备给虞乘拿睡衣。   虞乘回头看了眼被锁起来的窗户,朝门口疾步跑去。   可门打不开, 他慌忙地扭动锁时, 又被虞岸给拉进了浴室, 浴室门砸上的时候,虞乘惊得喊了声:“哥!”   虞岸:“你听话哥哥就不这样锁着你,可你总是会想着往外跑, 你的脚还没好,我这都是为你好。”   “脚不方便, 就淋浴吧。”虞岸说着, 边过去要给他脱衣服。   虞乘护着自己往后退, 看着虞岸, 他胸腔一度震颤,哭了出来。   “怎么了,还是要泡澡?”   “我不洗。”虞乘只能尽力的放软语气放低姿态恳求,“哥哥,你别、别这样,我……”   我害怕……   “你是不愿意洗还是不愿意让我帮你洗?”   虞乘没说话,他都不愿意,虞岸看他的眼神除了以往就有的宠爱,又添了更浓厚的欲望色彩,他害怕。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虞乘猜想着他会不会用强,毕竟刚才他就是被迫被虞岸给锁在了卧室里。   而虞岸则只是在思考,他当然能察觉到虞乘的恐惧和抗拒,虞乘对他的这种情绪可能会转变成厌恶,但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放虞乘离开,那以后就算他和虞乘的关系缓和,虞乘也会在心中留下芥蒂。   他这几年做了这么多准备,把虞乘所依赖的一样样剥离,把虞乘养成只会攀附缠绕他而生的菟丝花……   既然怎样都是这样的结果,那不如就让这种恐惧感时刻提醒虞乘,让他战战兢兢心有所惧,这样才能更听话不是吗。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虞乘心想他竟会松口,很快却又听虞岸说:“睡衣穿这套。”   那是他喜欢也常穿的睡衣,之前让祝姨给他找,祝姨却给他拿了另一套。   虞岸“贴心”地给他带上浴室门,虞乘呆滞地看着那道门,心底越发恐慌,他忙去开门,而虞岸就站在门口,显然是在守着他。   他又迅速把门关上,磨磨蹭蹭打开花洒,虞岸听到浴室里传出水声,才从浴室门前离开。   虞乘这澡洗了快两个小时,虞岸中途催过一次,虞乘懒得应他。   他现在觉得和虞岸同处在一片屋檐下,连空气都是压抑逼仄的,反而这浴室还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可再怎么躲也要面对,虞岸再一次来敲了门,虞乘已经换好了睡衣,头发还淋着水,他也没心思管。   “我进去了。”   虞乘反锁了浴室门,但他忘了虞岸有钥匙。   虞岸进来时看到虞乘头发还湿漉漉的,说:“怎么都不擦一下,出来,我给你吹头发。”   虞乘脚步沉重,以前虞岸也总给他吹头发,但那时和现在心境完全不同。   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却对他有了越界的情感,就如床头的那个手铐,虞岸绝不可能只是担心他晚上出门不安全这么简单,也大可不必这样偏激。   所以虞岸只是——想锁着他。   不让他离开,不让他出去,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让他和外人过多交流,他交朋友也需要得到虞岸的许可,他最好是只围着虞岸一个人转。   吹风机的热气在头顶笼罩,虞岸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和后颈皮肤,就像热浪中一道冰利划过,让他从朦胧混沌的意识中清醒。   身后的身影低下,虞乘感觉左侧眉尾处被亲了一下,虞岸的掌心在他脸颊抚了一把,“水珠滴下去了。”   “吹完头发我给你上药,你的手,还有你的脚也还没完全好。”   虞乘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刚才用水冲了一下,伤口不是很深,只是摩擦的皮肤被水冲过变得发白,看起来糟糟烂烂的。   他也没有机会离开虞岸的视线,虞岸每次离开都会把门锁上,虞乘跑到落地窗边,才发现窗户也换了密码锁,多可怕,多高级,他在这个房间住了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发现那道窗户锁是可以设置成密码!   四位数的密码,他输了几次都没对,听到门上传来的扭动声,他又赶忙跑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余光瞥到床头的手铐上,虞岸一直没拿下来,就是在明晃晃地提醒他,他不听话,可能就是继续被拷起来的下场。   他当然想走,以跑的方式,虞岸这样强烈到病态的占有欲情感也让他感到可怕,也很窒息,早已更换好的窗户,早已备好的手铐,还有随走随锁的卧室门。   可他打不过虞岸,从小学习各种防身术就是虞岸陪着,他有几斤几两,虞岸最为清楚。   而且,他也不想和虞岸真闹到动手的地步,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不禁觉得十分可笑,这是他的亲人,他们怎么能闹得那么难看。   “小乖,过来,哥哥给你擦药。”   虞乘走到床边坐下,看到虞乘手腕上的伤口,虞岸眸中流转着心疼,可想到虞乘都是为了逃离躲避他,他又不免愤怒。下手便是又轻又重的,心疼的时候温柔擦拭,愤怒时又故意将药按到虞乘伤口上。   “嘶——”   虞乘想缩回手,又被虞岸紧紧按住。   虞岸温声道:“乖乖待在我身边,你就不会受伤,好吗?”   他看似商量的语气明明是威胁,虞乘要是说不好呢,说不定虞岸又会把他再拷起来。   其实虞乘还是有些恍惚,他还是想再做最后挣扎,他们得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哥哥。”   “嗯。”   “我们、只做家人,还像、还像以前一样,好、好不好?”   虞岸看着他,忽然笑起:“好啊,我们在一起,也一样是家人。”   虞乘突然明白这像是一盘死局,虞岸不知道什么开始就走不出来了,而他则是无知无觉地被困在了其中。   “小乖,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也只能是我,不可能是别人。”他温柔地抚摸着虞乘的脸,“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明白吗。”   虞乘抗拒和虞岸同床共枕,他争吵抵制,虞岸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但代价是他又被拷了起来。   他知道卧室里有监控,他做的一切虞岸都会知道,索性也不再挣扎了。   睡前他还在想,等虞岸冷静下来,或许态度能稍微软和一些,他再想办法和虞岸好好谈一谈,可他没想到,虞岸竟然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虽然卧室里的装饰和以前一样,但窗外的风景却完全不同,而床对面的挂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他的照片拼图画。   虞乘身形一抖,手不由抓紧了被子。   床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床头两边的欧式扶手上,一边挂了手铐,一边挂了锁链。   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他慌张地手脚并用下了床往窗边跑去,窗户也上了锁,外面是海景,不是他以往所能见到的大片绿色草坪。   这里不是他家!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带到这里来的,过程中竟毫无知觉。   他转头看向床头,昨晚上虞岸和他争吵完,说怕他晚上口渴,给他送了杯水,临睡前他喝了半杯下去,水杯他就放在柜子边上,这会儿却不见了。   难道水里被下了药?   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虞乘眼里含泪,愤怒地瞪视着进来的虞岸。   可虞岸好像没有感触,托盘里的早餐丰盛,都是虞乘平时爱吃的。   “这是、是哪里!”   虞岸轻笑:“我们的家啊。”   “不是!”   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算陈设一样,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而外面的海景更是确认了他的猜测,虞岸在其他地方,装修了一间和他以前住的,一模一样的卧室。   虞岸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他一直留在这里吗?   那条锁链,那个手铐……   “这是、是什么地方?”虞乘扶着窗门,手脚发颤,“哥哥,为、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虞岸略有些失望,“你说喜欢海边,我就在海边给你买了一栋房子,这几年你总喜欢在卧室里待着,我就把卧室装修成你熟悉的,不止这里,这栋房子的所有构造都是一比一照着家里来装修的,小乖,你喜欢的,想要的,哥哥都做到了。”   虞乘心想虞岸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好了,过来吃早餐。”虞岸一一点数着,“你爱吃的玉米粥,还有涂了蓝莓酱的土司。”   虞乘摇头拒绝,他使劲扒着身后的落地门窗,密码慌张拼凑试了好几个,一个都不对。   而虞岸的声音此时突然在耳后响起:“想跑吗?”? 它不是不乖、你在想什么,想郑桑野吗   虞乘从没觉得虞岸的声音能让人这样的透骨生寒, 因为他发现,他就算和虞岸平心静气好好交谈,或是嘶声力竭争执争吵, 虞岸都不会改变对他的心意。   他精心布置的这一切就是很好的说明, 虞岸可能不会轻易放他走了。   …   何玥说办成之后会第一时间给消息,郑桑野就先回了国。   他相信何玥, 何玥既然说能办, 那就大概率能办成,而且他离开国内时间也太长了,虞岸一直在盯着他,时间太久也会被察觉。   只是回到基地后,他又听闻虞乘请假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请的假?”   初丹:“就前天吧,下午的时候他说要回家一趟。”   前天, 那不就是虞乘问他那件事的时候, 他回家, 应该也只会找虞岸对峙。   郑桑野眉心皱了皱:“请这么多天?”   初丹耸了耸肩:“那我可不知道了,老雷批的。”   郑桑野回到自己的位置, 又问:“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 你问问老雷呗。”初丹调侃道, “直接问虞乘,那不是更快?”   他以什么身份问,虞乘是领队又不是队员, 他们现如今的关系也仅限于同事,而且那天之后, 虞乘也再没联系过他。   不过这几天虞乘都没有在战队群里说过话, 这有些奇怪, 之前虞乘不在的那半个月, 工作群里有什么安排,他也会冒个泡,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不过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工作安排。   “你……你问问。”   初丹鼻息一哼:“自己问,你没张嘴啊。”   “没长。”   初丹翻了个白眼:“没长就闭着吧,反正心里难受的,牵肠挂肚的又不是我。”   初丹不帮他,郑桑野只能找二月了。   因为上次方杰那事,二月和虞乘关系好了不少,平时也是他最爱把虞乘挂在嘴边。   二月心想郑桑野说得对,虞乘确实也是好几天没动静了,所以就给虞乘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等到下午晚饭时间也没回复。   晚饭时,郑桑野坐到二月身边:“虞乘回消息了吗?”   二月啃着卤鸡腿:“怎么了队长,你是找领队有什么事吗?”   “你俩又吵架了?还是他不接你电话?”二月顾自八卦猜想一堆,嘿嘿笑着,“队长,你要是想领队了,那我帮你打电话,通了你跟他说。”   可电话通着却没人接,打了两个都是这样。   “估计忙着呢,队长,领队要是回了我告诉你。”   “不用。”   二月:“?”   不用你一天巴巴的问什么?   -   虞乘醒过来时手上的手铐已经打开了,早上和虞岸大吵了一架后,两人不欢而散,而虞岸大概是公司有事,中午就走了,一直没回来。   他下床又去试了门窗的密码锁,到了解锁上限也没能打开,又想办法去砸卧室门,却也砸不开。   虞乘不知道现在几点,但照他睡觉的时间来看,他是下午太阳落山后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时间大概是七到八点左右,而现在应该还不到十一点。   虞乘没开灯,他也顾不及去开灯了,也不敢,因为不知道虞岸会不会在哪个角落又装了摄像头。   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靠近,虞乘又赶紧回了床上。   虞乘没先听到虞岸说话,倒是先听到了猫叫的声音,而且这猫的声音,和不乖好像!   灯被打开时,虞乘也同时坐了起来。   他看到虞岸怀里抱着只橘白相间的橘猫,瘦瘦小小的,长得和不乖小时候特别像。   “喵~”   甚至连叫声也很像,虞乘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过不乖叫了,之前他手机里有很多不乖的照片和视频,可以有一次他手机不小心掉到了水里,就全都没了。   平时他想不乖的时候,也只能去一些社交APP上看以前发过的。   看虞乘直勾勾地盯着猫看,虞岸笑了笑:“小乖,怎么样,喜欢吗?”   这猫不亲人,性子都跟不乖很像,但它不是不乖。   虞乘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以前不乖死了的时候,祝姨和虞岸都说过再给他买一只,但他拒绝了。   不乖只能是不乖,谁也代替不了,即便他因为失去了不乖后非常难过。   而当时他还因为虞岸主动提出给他再买只猫代替不乖的事情,生了虞岸好几天的气,但虞岸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当时到底为什么生气。   明明小时候哥哥把猫给他的时候,那么不舍那么珍惜,怎么会在不乖死了后,还能很快就提出让他再养一只呢。   “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它会像不乖一样陪着你。”   “它不、不是不乖。”   “它确实不是,但你可以重新给它取名字。”   虞乘偏过头去,还在气头上,语气也不大好:“除了、除了不乖,我不会再、再养猫了。”   虞岸顺着猫毛,小猫也一声声黏腻孱弱的叫着,到显得虞乘说不养的话过于无情。   “爸妈希望有人陪在你身边,让你不会孤单,不乖也一样,它也希望有其他猫可以陪在你身边,他们寄托的情感是一样的。”   虞乘不禁侧头过来看,小猫正眼巴巴的看着他,虽然不主动亲人,但因为和不乖长得实在太像,他也忍不住又多留意了几眼。   可还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位置无可替代,父母如此,不乖也是一样。   而不乖,可是虞岸送给他的啊,难道最不能容忍不乖被替代的,不应该是虞岸吗?   不乖对他们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如果不是不乖,他病了一个星期,或许根本就想不起来曾经有个哥哥捡过他,也想不起来虞岸在福利院等着被他带回家。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而这只猫是他们成为一家人的牵引,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替代呢。   “不乖,是你、你送、送我的。”虞乘鼻尖泛酸,难过虞岸怎么连初心也变了,“哥哥,你小、小时候,很喜欢、很喜欢不乖的。”   这么多年很多细节他都忘了,但他却记得当时虞岸把猫送给他时,手一次又一次地在不乖身上揉着,然后告诉他,这猫送他养了,让他一定好好养,以后带来找他,一准能把他认出来。   “你怎么、怎么可以、可以让它被、被替代呢。”   “为什么不可以?”虞岸却又淡漠许多,他仍然温柔的顺着小猫的毛,“这不是替代,它可以独立存在,可以独立生长,是你不给它机会。”   也不给他机会。   不过机会可以靠自己去争取,也可以靠抢夺,唯独不需要靠别人施舍,他就是这样的。   “那你、你为什么要、要找、找一只和、和不乖那么、那么像的!”   如果是只布偶,暹罗,英短,那他觉得虞岸说的没错,或许可以让它独立生长,可虞岸故意找这样一只从毛色,叫声,眼睛都这么相像的,不就是想要让它完全替代不乖吗?   “相像”永远不可能成真,赝品也永远不会成为真品。   虞岸也不是不曾想过换只其他品种的来,但换了其他的,虞乘还会记得小时候那份情义吗。   虽然他也厌恶,厌恶那只只和它真正的主人亲近的猫,厌恶它,他刻意讨好也不亲近,更厌恶它能总是被虞乘疼爱让它相伴床榻。   他总是在想,虞乘那么喜欢那只猫,却不像喜欢不乖那样喜欢其他猫,是因为那只猫是郑桑野送的吗?   虞正阳夫妇死后,虞乘每天都沉浸在悲伤里,他总是抱着那只猫,所以他厌烦虞乘和它亲昵,虞乘愿意和那只不会回应他的猫说话,也不愿意对他笑一笑。   那天很冷,他从公司回来,手冰凉又僵硬,那只猫身上到有点儿温度,掐住它脖子的时候,它身上的毛发温热了他掌心虎口。   他还真有些享受那种使它濒临死亡时拼命挣扎的快.感,那只猫当时还抓伤了他的手臂,所以他在捏断了那个小畜生的脖子后,就嫌恶地把它扔进了喷泉池里。   猫在水里泡了一夜,倒是凑巧那天夜里下了雪,第二天去看都冻硬了,虞乘也察觉不出来它怎么死的。   虞乘眼角被泪痕染湿,虞岸轻轻为他拭过。   “你可以把它当做不乖,也可以当作——可乐,面包,”虞岸无所谓,“任何你想给它取的名字,你叫它什么,它就是什么,但是只要它能在你身边就可以。”   虞乘深觉无力,他从来不知道虞岸也这样偏执。   “不愿意给它取名字吗,还是不愿意要它?”   他自问自答:“是因为它是我带来的,所以你不愿意要它。”   虞乘不理。   他又说:“如果是郑桑野呢,你是不是就要它了,即便它长得和不乖很像,你也只会觉得郑桑野这样做,是在填补你的遗憾。”   虞岸把猫随意一扔丢到床尾,缓缓欺身压到虞乘身上:“如果是郑桑野送的,你是不是就爱不释手了?就不会像这个小家伙一样,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声音低而沉,似邪魅般的蛊惑,又如冰冷的毒蛇吐着蛇信试探。   虞乘听得出他嫉妒里的愤怒,虽然他并没有作此想,而虞岸的嫉妒也让他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不乖于他的意义在于他和虞岸儿时的相遇,是难能可贵的缘分契机,这和郑桑野送不送有什么关系,从不乖死后,他就说过再也不会养猫。   郑桑野如果,他想,郑桑野如果知道的话,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也那样喜欢不乖,怎么可能容忍不乖的位置被替代呢。   “小乖。”虞岸一口咬在了他颈间,唇瓣像贴在他皮肤上喃喃哝语,“你出神了。”   虞乘触电了般急忙逃缩,又被虞岸给紧紧压住无法动弹,看到虞乘满脸的惊慌抗拒之色,他咬牙切齿道:“我在和你说话,你在想什么,想郑桑野吗?”? 倒更诱人了、虞岸不是儿时送猫给他的哥哥,郑桑野才是   “哥, 你、你,”   虞岸的吻要往他唇上落,虞乘扭过头躲开, 他的抗拒挣扎, 却惹得虞岸更生气。   征服欲在这一刻彻底被唤醒,虞乘越是抗拒, 虞岸就越是想要得到他。   “你、疯了!”虞乘怒极的嗓音也没什么威慑力, 瞪圆的漂亮眼眸闪烁着水光,白皙剔透的皮肤浮着一层耻辱的红。   倒是更诱人了。   虞岸不觉得自己对虞乘有这样的想法可耻,虞乘对他来说就像白净无瑕的珍宝,想供赏更想亵玩,决不允许任何人碰。   他毫无章法地拉扯着虞乘身上的睡衣,两人进攻与抵抗的挣扎极耗费力气, 虞乘突然化身成只凶狠的猫, 尖利的爪子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虞岸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虞乘和郑桑野在路灯下拥吻时, 他愤怒到快失去理智,那种恨意无止境的蔓延生长, 每每想到那一晚虞乘没回家, 或许就在郑桑野怀里, 他都恨不得宰了郑桑野。   虞乘可以抬头踮脚去迎合郑桑野,却这样抗拒他!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的小乖不会这样讨厌他的, 他从没低估过郑桑野在虞乘心里的位置,所以他连续四年刻意在虞乘面前塑造郑桑野滥情的形象, 为了让虞乘对郑桑野死心, 这种低级的手段他都没有放过, 步步算计攻破虞乘的心防, 可即便虞乘在郑桑野那里受了这么多伤害,他竟也还是这样固执。   他握在虞乘腰上的手指猛地狠狠掐紧,像发泄像凌虐,都不知道到底是气什么在恨什么了,手上残暴的发泄着那股火气,同时虞乘突然尖锐的嗓音因为突然的剧痛急转直下到失声,惨白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像只虾一样瑟缩弯腰蜷缩起来。   虞岸忙松开手,他怎么就突然失去了理智,把那股滔天的嫉妒怨恨发泄到了虞乘身上。   虞乘疼得头皮发麻,痛苦闭眼时两行泪从眼眶夺眶而出,腰部那么脆弱敏感的位置,他甚至感觉到虞岸刚才差点把他的肚皮掐破按到他内脏上。   他埋头进枕头里,痛的边哭边直控制不住地发抖,虞岸那种忽如其来的暴戾让他脑门直冒冷汗,不止是因为身体突然遭受到的剧烈疼痛,更是因为被虞岸这样过分的触碰侵.犯。   身上的睡衣扣子被解开,只剩一颗勉强扣着,睡裤还没被脱下,但裤腿被虞岸捋到了大腿根,他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直都是浑浑噩噩脑袋胀痛,又遭受这样巨大的精神刺激,腹部一阵不适,边哭边干呕了起来。   “小乖?”   虞岸看了眼自己的手,他手掌宽大,而虞乘腰就那么细一把,他该是太用力了,可看到虞乘那副狼狈的模样,他既心疼地想把人好好宠着,又诡异的感到畅快。   虞乘刚才还有点儿血色的脸很快就变得煞白,他呕到最后尽是酸水,这几天他几乎就没怎么吃东西,常常也就是喝几口粥,要么就是水,胃里也没什么东西。   他脸上布满了泪痕,整个人看起来现在就像濒碎的瓷玉,那股脆弱可怜变得绮丽旖.旎。   虞岸想去把虞乘抱起来,但很快虞乘呼吸开始不畅,他止不住这种是可能是生理上或者心理上的恶心感,所以停不住的干呕,呼吸和呕声交错不及呛了喉管抽噎,他揪着被子又浑身抽搐。   虞岸问他是哪里不舒服,虞乘根本没力气回答他,虞岸的语气听起来很急,虞乘后来听到了他打了电话。   去医院的路上,虞乘清醒过几分钟,但他没有起来和虞岸对峙,他想这是他目前可以离开那栋房子的唯一方法。   -   郑桑野今天一直感觉心神不宁的,打的单子本来今天晚上可以结款,但因为老是出错,掉一局又得打好几局才能上,掉了又掉。   “队长,你要不休息呗,你都盒多少把了。”拉莫道。   没有状态的时候,就这么个打法,打一晚上都上不去,还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而且郑桑野明显也是心思没在这上面,不然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虞乘和你联系过吗?”   郑桑野突然一句无厘头的问话,让拉莫有些莫名,他和虞乘关系不算好吧,郑桑野为什么会觉得虞乘为什么会和他联系。   他们这几个人里,只有初丹和虞乘关系最好,当宝贝一样惯着,其他人虽然把虞乘当领队当自己人了,但也没到那种随时都能闲聊的熟稔程度。   看来今天郑桑野就是为这事儿烦的,拉莫试探道:“那队长,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   郑桑野也没拒绝,他也不是没打过,但虞乘没接他的电话。   “没接。”   郑桑野扒开充电接口,转身去找了雷州。   雷州刚从外面回来,基地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本该下班的时间又不得不回来加会儿班。   他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下电梯就被郑桑野揪了过去。   “干什么?”   “虞乘什么时候跟你请的假?”   “啊?”雷州看着他,一脸烦躁,“怎么了,你们俩又闹什么,你们能不能消停两天,我一天都快烦死了!”   郑桑野拽着他,声音冷沉:“他跟你请了几天假?”   看郑桑野脸色不好看,雷州又烦闷道:“他说第二天就回来。”   第二天?可现在都第几天了。   郑桑野:“他一直没回来你也不问吗?”   “我问什么,这种事情也需要我问吗?”雷州不客气地敲着腕上的手表,“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工作那么忙,这个点才应酬完回来,头疼到爆炸,这事情你不去问初丹你都要来找我?”   “而且他是什么身份,这工作对他来说又不重要,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问我那是跟我客气,我还能管得了他吗?”   “虞乘一直没回来。”   雷州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又说:“他哥他给我打过电话,说虞乘脚不舒服,再养几天再回来。”   郑桑野皱起眉:“虞岸?”   “是吧,正阳集团的虞总,虞乘他哥,人家都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我还能催着虞乘回来不成?”   郑桑野松开他,所以虞乘是回家找过虞岸对峙,但他还是决定原谅虞岸?   郑桑野眼底黯淡下来,也是,想起之前在基地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关系亲近,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感情深厚,而且虞乘那样依赖虞岸,这样的矛盾也不足够动摇虞乘对虞岸的感情。   “行了,别一脸蔫儿相,我看你也没多想和虞乘重归于好,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现在又是干什么?”   郑桑野进了电梯,准备回宿舍。   雷州诶了声,“你找他干嘛?之前他回去那么长时间,你也没这么急啊。”   他按下关门键,没搭理雷州。   …   虞乘情况不算严重,老毛病添些新毛病,就是太过惊惧又因为太久没有好好进食引起的痉挛,或许也不排除心理上引发的身体机能影响,反正当天晚上出不了院。   文森来时就看到虞岸脸色阴鸷的坐在病床边,床上的虞乘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都憔悴的不像样,他过去喊了声虞总。   “你去,买些吃的来。”   “好。”   虞岸按了按眉心:“算了,他不醒也没人吃,放久了就凉了。”   文森又去给他接了杯热水,想起件事,“虞总,昨天晚上郑桑野给我打电话了。”   郑桑野给他打电话,自然是除了想和郑慧通话没别的,但没有虞岸的许可,他从来不会接通,只有虞岸这边同意了,他才会帮郑桑野转接医院的电话。   “他没有找我。”虞岸说。   平常一般除了很着急很想和郑慧通话的时候郑桑野才会直接给他打电话,否则都是固定连线文森。   “他们上次通话过去多久了?”   文森看了看通话记录推算,“半个多月以前,快一个月了。”   到和以前差不多的时段,有时候他心情不好,几个月不给郑桑野连线一次也很正常,基本上都是郑桑野来求着他,他才通融一次。   他淡声道:“再过几天。”   “……好。”   看病床上虞乘呼吸均匀,虞岸又说:“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我就不去公司了,工作你暂代处理。”   “是。”   “还有,定两张后天飞洛杉矶的机票。”   “飞洛杉矶?”   国外的工作已经暂告一段落,还去洛杉矶干什么,他视线在虞岸和虞乘身上,“虞总是要带小乘去国外?”   “嗯。”   “虞总决定了,真的要带小乘出国?”   虞岸淡漠扫了他一眼,文森忙道:“只是小乘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会不会不太方便?”   虞岸:“他后天就能出院。”   “好,我这就去办。”   虞岸描绘着虞乘的眉眼,轻声叹息:“以后我们就在国外生活,你不是喜欢那儿的落日吗,以后每天都能看。”   “小乖,如果是郑桑野,他做不到这些,就算爸倾尽全力教导,他也做不到像我这样,所以,他就该烂在那种地方,我可以代替他爬出来。”   他静静凝视着虞乘,突然沉默了下来。   虞乘是醒着的,但他不敢睁眼,也能察觉到虞岸一直在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他后颈都僵麻了,才又听虞岸似无奈似不甘地说:“如果当年你带回家的是郑桑野,你十年后才遇到我,你会像爱郑桑野那样爱我吗。”   虞乘被子下的手指忽地攥起,虞岸这是什么意思?   “会吗?”   虞岸自说自话:“有时候其实我会感到那么一丝后悔,如果我没有把郑桑野那只猫引过来,你没有认错人,那我们再遇见,你是不是也只会把郑桑野当哥哥。”   他很清楚,如果当初跟虞乘回家的不是他,那他如今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一个烂人。   好一点的境遇,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每个月为那几千块钱的薪资奔忙,一辈子平平无奇。差点儿的,和丁贝一样,小小年纪卖了尊严,更差一点,行走在灰□□线上卖烂命捞钱。   他所能设想出来的生活,也就是这几种了,而在那种环境下,走错一步就是歧途,他们没得选。   如果郑桑野不是被郑慧领养,他的人生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但郑桑野也依然是他如今瞧不上的那一类人,虞乘和他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虞乘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难道他代替郑桑野的代价,就是失去虞乘吗?   “但你应该不会,那样的我你不会多看一眼。”   他陪了虞乘十年,不抵郑桑野和虞乘相识的三个月,以至于到如今虞乘都没能忘记他。   可他很多时候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无数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更珍贵的是,他陪着虞乘长大,和虞乘在一起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   虞乘一直都没敢动弹,即便虞岸说的这些令他心里震撼无比,恨不得爬起来质问虞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他不想再回到那栋复制的房子里了,那个让他害怕的地方。   他只能忍耐,找到时机离开这里,离开虞岸。   他一直熬,熬到后半夜,天快亮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这个时间是人最困乏的时候,虞乘轻轻睁开眼睛,虞岸就趴在他床边睡着,还在握着他的手。   试了几次,手才慢慢地从虞岸掌心里脱出来,他刚想掀被子,病房门就被打开了,护士来查看他的情况。   虞乘又赶忙躺回去闭上眼,怎么好巧不巧这个时间来,明明之前几个小时都没来。   不对,来了,可能三小时以前来过,虞乘感觉到床头有动静,当时一直想着虞岸说的那些话,他也没太在意。   虞岸听到动静就醒了,起来时发现原本握在他手里的那只手掌缩回了被子。   “没什么问题,但病人还没有醒,等天亮了做个全身检查。”   “嗯。”   “您休息吧。”护士小声说了句,就退了出去。   虞岸呼吸都不敢沉,虞岸一定在看着他,虞岸会不会发现他已经醒了?会不会让他提前出院,把他带回去……   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影,虞岸身上的气味笼罩,接着虞岸冰凉的唇瓣落到了他唇角。   他不知道虞岸是在试探还是没有忍住,但他没敢动,又这么熬到天亮。   这种闭着眼却要强迫自己不能睡的滋味太痛苦了,虞乘本来就是强撑着,这会儿却感觉脑袋越发疼,疼得好像快要裂开一样。   直到他又听到文森的声音,文森和虞岸简洁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早餐大概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了,有股淡淡的清粥味道飘进鼻间。   听到他们声音被隔绝在门外,虞乘才睁开了眼睛。   是间单人病房,而虞岸和文森应该是在门外说话,他起身下床,却晕的站不稳,艰难扶着病床跌跌撞撞往门口去。   外面没听到虞岸他们说话的声音,他轻轻扭开门,透过门缝往外看,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又胆怯惶恐。   外面往来的人很少,单人病房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费用,虞乘只听到两道声音在走廊一头,时不时传来,他按着欲裂的脑袋,往反方向走了。   “小乘?”   他跑了没几步,就听到文森喊了他一声。   虞乘都没敢回头看,只往前跑,还好走廊尽头还有另外一条安全通道楼梯,但他的速度实在赶不上两个身体健康的健康男人,被虞岸掐的腰这会儿隐隐抽痛,他脚下穿着双不怎么舒适的拖鞋,也跑不快。   文森动作很快,拽着他手臂就把他拦了下来。   而虞岸则是气定神闲地从上面一层楼梯慢慢下来,像是个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而虞乘就是他刀下随时待宰而且无力反抗的猎物。   虞乘红着眼,他本不想哭的,但情绪没法控制,眼泪也一样。   可这让人瞧着就觉得心生不忍了,文森其实没太明白虞岸和虞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了虞岸很多年,也知道虞岸的一些事情,知道他不是虞家亲生的,但以前虞正阳怎么对虞岸的公司里上上下下都看得见,那是当亲儿子一样的带,他也知道虞岸对虞乘有不一样的感情,只是没想到他们发展的这么不顺利。   文森先缓和气氛,柔声道:“小乘,你还没好,怎么乱跑?”   虞乘急促喘息着,只抬头看着朝他缓步走下来的院,空大的病号服随着他的呼吸一上一下,也很好地掩饰了他在不停发抖的四肢。   虞乘是害怕的,所以在虞岸走完最后一层楼梯站到他面前时,他哽咽的泣声连着抽了几下,还是文森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扶住他。   “很早就醒了是不是?”虞岸淡声问,嘴角还挂着浅浅的温和笑容。   明明是一副亲切近人的模样,可虞乘却看他如魔鬼,他想,如果昨天晚上虞岸说的那些是真的,那他就不只是被虞岸骗了四年,虞岸骗了他整整十五年。   他没有办法以正常的心理去面对虞岸,那个温润包容的兄长形象几乎是坍塌到面目全非,面前的这个虞岸,是个满口谎言的魔鬼。   虞岸不是儿时送猫给他的哥哥,郑桑野才是,他竟然认错了十五年之久。   怪不得不乖和虞岸不亲近,小时候每次虞岸要去抱不乖,不乖都不让他抱,而他第一次带猫去见郑桑野的时候,不乖却直接飞扑到郑桑野怀里。   猫都比他聪明,猫都比他会看人。   虞乘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临近崩溃的情绪,疲累不堪的身体,像被尖锐物一下下不停锥砸的脑袋痛的让他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和理智。   真的好累,好想妈妈……   虞岸越靠越近,虞乘推开文森,不停地往后退。   文森有些于心不忍,虞乘脸白得就像他身后那面墙,唇上也没有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通红,都看不到眼白的颜色了,像鬼一样。   他看向虞岸,一直以来虞岸都是最疼虞乘的,那疼法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哄虞乘高兴,可他这会儿也没有一点儿因为心疼而忍让的模样,依旧是那副淡笑从容的姿态。   虞岸看他身后是窗户,就没再逼近了,只温笑着朝他伸出手:“小乖,听话,回去做检查。”   虞乘喉间咽了咽,他扶着一旁的座椅才勉强撑着站稳,只是满眼防备又气愤地死死盯着虞岸,不说话也不跑了。   “医生说了,你今天要在早餐前先去做检查,乖,听话。”   他不能回去,虞岸订了去国外的机票,虞岸要带他走,离开了国内,那他就一辈子都只能被虞岸困着,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   而且,虞岸欺骗了他太多太多事情,他还没有找郑桑野问清楚。   郑桑野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他如果知情为什么从来不和他说,也骗了他那么多年,而他如果不知情,那他得当面把欠郑桑野的那句谢谢还了。   所以,他不能和虞岸去国外,可现在他跑不了。   楼下上来了个小护士,她戴着口罩,打量着气氛怪异的几个人,视线落到虞乘身上时,她秀气的眉轻轻皱了皱,又惊讶似的舒展开。   虞岸过去长臂一揽,把虞乘抱到了怀里。   虞乘极力挣脱着,护士忙制止道:“干什么呢,你没看到他脸色这么难看,外面入秋了啊这么凉,穿着病号服跑什么?”   护士可不惧面前的是什么人,她只是觉得病患就应该在病房里好好待着,而且虞乘脸色也白得太瘆人了。   “你们哪层住院楼的,要透气也得选天气,不看看外面什么温度,让病人乱跑什么。”   虞岸朝文森递去个眼神,文森转向那护士,顺便挡住了身后的虞乘,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想着病房里有些闷,兄弟俩吵架了,小孩儿闹脾气嘛,我们这就回去。”   护士狐疑地看了看他们,还是上了楼。   虞乘手腕在虞岸手里挣得泛白,他刚才想向那个护士求救,可虞岸却掐住他的下巴,在他耳边威胁:“小乖,嘴巴乱说话,会被惩罚的。”   他想就算他有机会开口,别人也救不了他,虞岸只会把他快速转院。   他从很早开始,就活在被虞岸完全控制的生活了,可他却以为那是爱。   虞乘无力地低泣着,该怎么办……? 那哥哥抱你、再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卸了   虞乘被带去做了身体各项检查, 文森去处理单子手续,而虞岸全程跟在他身边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是监视。   任医生和护士怎么询问, 虞乘都不说话, 所以医生也无法具体他的身体情况,但又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虞乘是真的很不舒服。   “小乖, 配合医生检查, 听到了吗?”   虞乘冷眼瞪着他,紧闭着唇不语。   虞岸也不是拿他没办法,就是想到昨天虞乘那副痛苦的模样,他又有些不忍。   “什么时候醒的?”   虞岸不确定虞乘是听到了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是没有听到,还是他昨天做的太过吓到虞乘了。   虞乘转过头不看他,虞岸只能把他带回病房。   反正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了, 到了国外, 他不信虞乘还能真的狠心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因为虞乘有过逃跑的“前科”, 所以虞岸更是寸步不离,而虞乘能做的, 也只有以抗拒治疗和绝食来做反抗, 然而虞岸却让人给他打了镇定剂。   …   今天主账号轮到郑桑野直播, 每次轮到他在这个号播,都是主账号粉丝最活跃的时候,不过以往郑桑野都会挺热情地和粉丝们互动, 今天他只是草草打个招呼就没再多话,眉头也一直紧锁着, 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虞乘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镜, 弹幕上一直有人在问, 其他人的直播间也是, 一直有人在问虞乘。   二月唠叨点儿,一直和直播间互动。   “哎呀,我们领队请假了,还没回来呢。”   “不知道啊,他脚一直没好全。”   “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哪儿敢欺负他。”   也没人能打得过虞乘啊!   弹幕突然飘过一条:【他好像在医院吧,我早上看到他了。】   原本弹幕压的太快,二月也没看见,是其他人追加了那条弹幕,又互相聊起来,他才看见的。   “什么医院,真的假的,你看错了吧,我们领队在家待着呢,怎么可能会在医院。”   【我肯定没认错,医院虽然人来人往,但是长那么好看的小帅哥,向来都是我们护士站私下里少不了的八卦对象。】   二月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眼郑桑野,见他戴着耳机,又问:“真的吗?别唬我啊。”   发布那条弹幕的人没再说话,而很快这条消息也被其他弹幕给压了下去。   二月心想真的假的,不过这几天他们和虞乘联系,是一直没回复,难不成虞乘生病住院,所以没办法回复?   他要不要和郑桑野说一声,还是郑桑野已经知道了?   旁边的阿淮拍了下桌:“发什么愣啊,进房了。”   “哦。”二月进去就喊了句,“快恭迎你父!”   “傻逼吧你。”   “傻杯儿子。”   几人插科打诨又把这个小插曲给抛在了脑后,一直到下训吃晚饭,二月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儿要说,盯着郑桑野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不会吧,领队又怎么了,为啥要住院?”阿淮边啃着鸡腿边问。   二月:“不知道啊,我给他发消息了,都没回过我。”   拉莫也说:“说起来,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一直没回我来着。”   几人同时看向郑桑野,只见郑桑野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郑桑野在给虞乘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在医院,电话拨出去也是熟悉的忙音。   “你直播间有回放吗?”   二月眨了眨眼:“应该有吧,不过这也不是比赛,就平时训练开着圈点粉的,直播弹幕除非点赞量高,又不留在评论区,一般都找不到。”   郑桑野嗯了声,把餐盘收拾回去,回了训练室。   他去看了二月的直播号后台,评论区翻不到发弹幕的那个人,不知道ID也找不到人问。   他只能给何玥打电话,这几天何玥都没有给他传来消息,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你这通电话倒是打的巧。”何玥道,“你妈妈,我今天就可以帮你接出来。”   郑桑野阴霾的脸色终于绽出了轻松的笑色,他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由衷地说了句:“谢谢你。”   “嗯。”   “对了,”郑桑野看着回放直播里飘过的弹幕,“你这几天联系过虞乘吗?”   何玥却反问他:“他不是在GA待着吗?”   “他回家了。”   “回家了?”何玥疑惑,“他回去干什么?”   郑桑野突然有些不安:“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他了。”   何玥联系了虞乘,也是一样,她只能联系虞岸。   他们联系很少,之前虞乘住院,因为虞岸要一直在身边照顾所以她都是在手机上和虞乘联系,也没再去医院,而且那段时间公司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她也没有空暇去看虞乘。   接到何玥的电话虞岸也不算太意外,除了父母之外,就何玥最爱管着虞乘,所以他也真的厌烦这个女人。   “小乖呢?”何玥单刀直入质问。   虞岸看着床上正在好睡的虞乘,淡道:“我带他到医院复查他的脚,怎么?”   “复查?”何玥半信半疑,“都多久了,还没好呢?”   “他只是感冒我都精心照顾着,你觉得呢?”   何玥嫌他虚伪的嗤了声:“把电话给小乖,我打他电话没接,我和他说几句话。”   “他在睡觉。”   “虞岸,你故意的吧?”何玥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哪家医院,我过来看他。”   “他很好,医生叮嘱他最近需要好好休息。”   没有多话,虞岸直接挂了电话。   他们总是这样,除了在生意场上,私下里绝对没有办法好好交谈超过十句。   前些年虞岸还对她保持着基本的尊重,但从虞正阳夫妇去世之后,最后那点儿客气都只是在虞乘面前面前维持的礼貌。   所以这些年,程姝娴也并不是常见到虞乘,每次程姝娴来,都被他以虞乘身体不适的理由推托,他就是厌烦这些人靠近虞乘。   “竟然挂我的电话!”   何玥又给郑桑野回了电话:“他说带虞乘去复查了,但是你们很多人多联系不上虞乘?”   “嗯。”   何玥蹙了蹙眉:“你有时间吗,去虞乘家看看。”   她是知道虞岸一贯喜欢管控虞乘的,而她也提醒过虞乘,但虞乘认为那是虞岸对他的关心,她虽和虞乘有血缘关系,但显然相较于他们,虞乘是更依赖虞岸的,这也正常,毕竟一日三餐一个屋檐下的人,是条狗都能产生深厚的感情。   郑桑野当即就出发了,他借了雷州的车,赶到虞乘家已经是下午。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虞乘家门口,,他按了门铃,但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   不知道虞岸有没有在,但只要郑慧不在虞岸的管控范围内,他就没有任何软肋。   郑桑野绕到拐角,还和几年前一样,那个位置下就是人工河,那里是处爬满了藤蔓的矮墙,他轻松翻了进去。   经过花园走岔到了地下车库,摆了好几张豪车落了一层浅浅的灰,至少有一个月左右没开过,只有一个空车位,而按照价位来摆放的顺序看,这个位置应该是辆商务车,所以虞岸应该不在。   他从另一个出口绕出去,大门打不开只能翻窗进去。   这片别墅区需要身份认证才能进入,所以一般没有外人可以随意进入,而户内的管控便有主人决定,郑桑野从窗口翻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装饰奢华,一些别样的小摆件也布置的温馨很有格调,却让人感觉没什么人气,他来到客厅看到一侧挂着的遗照,忽然停下了脚步。   照片上的女人和十多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一直都很美,笑起来也很是温柔,还记得当时他们找到虞乘时,他就躲在背后那道铁栅栏墙后,看到她抱着虞乘在哭。   他没有多停留,上楼去找人,虞岸不在,或许虞乘在呢?   他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他真的担心虞乘,所以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人,他不知道虞乘的卧室是哪一间,但到那里时,他就知道那是虞乘住的地方。   还是没有找到虞乘,虞乘也不在。   走时他思虑再三,还是去给虞乘父母鞠了一躬,他是翻窗进来的,终归不礼貌。   “复查的话,这个点也应该到家了吧。”何玥说。   郑桑野车停到了对面的老地方,一直往对面那个方向看着。   “家里看起来已经好像已经几天没人住了。”   一般这样的地方每天都会有固定的人来清理打扫,可家里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打扫过了,因为虞正阳夫妇前的供桌上都落了灰,那样的地方不应该会落灰的。   …   虞乘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被换掉了,他穿上了平时的便服。   他记得做完检查回病房后也就是十点左右,而现在外面一片漆黑,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他竟睡了一天,中途衣服被人换了都毫无知觉。   “醒了?”虞岸声音温柔,“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虞乘推开他退到一侧,“你要、要带我去、去哪里?”   虞岸笑道:“你既然哪里都不愿意待,那咱们就去国外住一段时间。”   虞岸真的要带他走,还是这么匆忙的连夜走。   “不,”他极力摇头,“我不、不去!”   虞岸却不急不慌,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鞋袜,过来边帮他穿边说:“只是去住一段时间,等你情绪稳定了,咱们就回来。”   其实他都等不及虞乘醒过来,可虞乘要是不醒,他们也上不了飞机,不然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去洛杉矶的路上了。   “我很、稳定!”   不稳定的明明是虞岸。   这几天虞乘像是重新认识了虞岸,他的占有欲强烈控制欲变态,性情变得阴晴不定,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惹怒了虞岸,而虞岸还骗了他和父母那么多年。   光是虞岸欺骗了他这么多年这件事,他就无法原谅虞岸。   面前的这个人如此陌生,虞乘甚至都猜不透看不透他。   然而他也挣扎不过虞岸,还是被迫穿上了鞋袜,虞岸看起来全程都语态温柔,但虞乘却丝毫感受不到。   文森道:“虞总,车已经备好了,两点的飞机,现在得出发了。”   “嗯。”虞岸伸手去牵他,“走吧。”   虞乘不动,虞岸轻笑:“那哥哥抱你?”   说着他就凑了过来,虞乘侧开一步躲避,虞岸只是缓缓勾了勾唇角,收回要抱他的手,说:“你不听话的话,我只能带你回家了。”   虞乘眸光微闪,虞岸在威胁他,他不听话,就得和之前一样,被他拷起来,锁起来,关在那间屋子里。   虞乘咬了咬牙,被迫被他牵着出了住院楼,他刚才看了眼一楼的钟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了。   文森:“我去开车。”   “嗯。”   秋季夜里风凉,虞岸给虞乘捋了捋衣领,“还想着你要是今天晚上醒不过来,那就改成明天的机票。”   他在刻意搭话,但又好像不太在乎虞乘回不回答。   虞乘只怨怼地看了他一眼,他就该多睡一会儿,就能延误这班飞机。   他们走的医院后门,这边人少,路口那段人多些,车灯时不时就往这边打过来一缕,虞乘真想跑,但他又不识路,也不一定能跑过虞岸。   “我要、去卫、卫生间。”   虞岸看着他,眼神淡淡,没有质疑但也没有同意。   虞乘语气不善:“很急。”   他睡了那么久,又吊了水,刚醒就被虞岸马不停蹄地拉了下来,怎么可能不憋尿。   “好。”虞岸拉着他往路口的公用卫生间走去。   虞岸知道虞乘的那些小心思,但这里就一个出入口。   虞乘解决完出来,一直站在洗手池前没动,他不想出去面对虞岸,可又知道或许拖不了太长时间,只能焦灼的来回踱步。   听到有动静,还以为是虞岸,没想到是位老人家。   他看了看外面,确定虞岸没有跟进来后,忙拉住了那位爷爷。   他越着急话就越说不明白,但老人家很有耐心,还中途安慰了他一句慢慢说,听到最后才明白,年轻人是想借他的手机打电话。   老人家很大方,把自己的老式按键手机递给了他,“你用吧。”   虞乘眼眶泛泪,连连朝他弯腰致谢,又钻进另一间卫生间,拨了个座机号出去。   那是GA基地的总机电话,他想了半天只能记起这个电话,因为他经常给队员们点外卖,外卖又只能送到楼下,所以他之前把自己的号码留成前台总机号了,三天两头就点次外卖,他也记下了那个号码。   拨通后的嘟声像示警的倒计时,他急得手指都攥成了拳,脚步原地来回踩动,还是无人接听。   这个点琳琳姐他们都下班了,根本没人接。   门被敲了敲,虞乘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了身后,可响起的却是老人家的声音:“小伙子,你打完了没?”   “我还得上去给我老伴儿送被子呢,入秋了天凉,她老寒腿晚上睡不着,还等我呢。”   “哦,打、打完了。”虞乘推开门,双手递还回手机,朝他连连弯腰致谢,“谢谢您。”   “不客气。”   “小乖,好了吗?”   虞乘耷拉下双肩,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老人家就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拖着一个简易的四轮小推车,绑着一个行李袋子,看着不重,但虞乘还是顺手帮了一把。   虞岸电话刚挂,对虞乘说:“走吧,文森在等我们了。”   老人家弯腰翻着行李袋子,他步伐挪动都很慢,虞乘看他一直往袋子里翻着什么,便不由多留意了两眼,却见老人家突然急了,嫌挂在脖子上的手机碍事往背后一甩,拉开袋子在毛绒毯子里按压搜寻。   “我的钱,哎呀我的钱!”他急得拍着大腿,又重新翻找起来,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扯了落在了地上,“完了,完了!”   虞乘被虞岸拽着离开,他听到老人家哭喊着,便要甩开他,但虞岸攥得很紧。   “你放、放开我,我不、不跑,我去看、看看那个、那个爷爷。”   虞岸不想让他多管闲事的,但虞乘奋力挣脱着,他又只能松开手,反正他们今晚就走,虞乘也跑不掉的。   虞乘回去询问了老人家,才知道老人家是回去取存了很久的钱来给老伴交住院费,他怕装在身上丢了或被偷了,就装在一些看着不起眼的地方,让人惦记不上,但没想到还是丢了。   虞乘觉得装在这样的地方,也很难丢,估摸着是他是不是记性不好忘在了家里。   “您是不、是不是忘、忘在家里了?”   “我就装在这里面的,就夹在毯子中间,不会记错的,医院催了好几次住院费了。”老人家怎么翻都找不着,边急得直拍腿,“住院费拖了好几天,我这好不容易攒到的。”   没了这笔钱,老太婆就没法继续住院医治,他可不着急吗。   虞乘道:“那您要、要不然再、再找找?”   老人家一直急得掉眼泪,虞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刚才老人家好心借他手机,他也是想帮帮忙。   可老人家只是抹着眼泪摇头不说话,一直叹息着神情也很无奈悲伤,他反应很迟钝,过了会儿才连连点头:“对、对,我回去找找,肯定是掉在哪里了。”   虞乘帮他收拾着毯子重新塞回行李袋里,老人家拖着行李袋往回走,脚步蹒跚慌张,只能听到小滚轮滚在水泥路上的声音。   “怎么那么容易相信人,说不定是个骗子。”虞岸道。   虞乘冷冷睨了他一眼,他只是看到老人家很着急伤心,所以想帮一帮忙,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   被虞乘责备的冷了一眼,虞岸道:“跟你说了很多次了,遇到陌生人要有防备心,别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小时候见过太多邪恶,坑人害人的方法不计其数,他从不轻易相信人,而且他也没心情管这种事情。   虞乘用脚疼的借口走的很慢,其实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虽然这可能并没有什么作用。   迎面走来两三个年轻人,身上都带着酒气,虞岸拉着他往身后带。   “有多少?数了没?”   “一万多吧,一万零点儿。”   “妈的这都能给你捞出来。”   “学着点,你看他一路都往包上摸,又一路护的死紧,就知道里面放了好东西。”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钱?”   “这种年纪的老头老太,又不会用智能手机,在这里盯久了就能看得出来哪些人是看病哪些人是来探病的,这个老头,这段时间一直在。”   他压低了声音:“就要找这种好骗的下手。”   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他们的对话也落进了虞乘耳朵里,看起来像是专业的扒手小团体。   虞乘瞥了眼他们手里捏着的人民币,心里还隐约猜想着,就听到他们在背后,忽然有个人急了起来。   “操,是那个老东西!”   “妈的,走走走,别惹事,往那边走。”   文森的车也到了,车灯闪了一下又暗了下来,文森下来绕到后座给他们开车门。   虞乘看那几个人沿着人行道要过马路,他盯着虞岸的手,在他松开的一瞬间,拔腿就朝那几个人追了过去。   而文森以为他又要跑,忙叫了他一声:“小乘!”   虞岸扶着车门怒然砸上,虞乘这种老鼠躲猫的逃跑行径,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站住!”虞乘跑得太快脚有些疼,但还能忍,他拦住几个人,怯怯抿了抿唇,“你、你们、你们站、站住。”   面前几个人身形都比他壮硕高大,只有一个瘦的像干柴,但看起来也不太好惹。   这几个人明明四肢健全的正常男人,穿的也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会干偷窃这种事。   虞乘原本还不确定,但听他们三言两语的这么一说,又在看到那位老人家后这么慌慌张张的绕路,看来老人家的钱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偷了。   刚才他问那老人家是不是掉了,老人家回想半天,就说路上他摔了一跤,有几个过路的年轻人扶了他一把。   他指着马路对面的身形佝偻的老人家,“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拿了、拿了那位老、老人家的钱?”   几人脸色一变,被突然这么质问,就算是心虚,也定然是不会直接承认的,反而会在被直接戳破后心虚得恼羞成怒。   “你个小结巴,你说谁拿了别人钱,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死结巴你找事儿是吧,你说谁是贼呢!”   虞乘被推的踉跄了一把,心里是害怕的,但也没退让:“你们、你们偷了、偷了那位爷爷的、钱,是不是?”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偷钱了?你有证据吗,乱说话我告你诽谤啊。”   “我都、都听见了,就是你,你们,合伙偷、偷了老人家的钱。”   想起老人家那着急慌张的模样,他就不禁生气,那可是救命钱,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可虞乘威胁的模样毫无威慑力,几人看他这副瘦弱苍白的样子,更是一点儿也不惧。   他们正说着,那老人家也看到了他们,忙拖着东西朝他们艰难跑来,嘴里边焦急喊着问说“小伙子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东西”。   “就是你们!”虞乘朝他们伸出手,“把钱还、还来,不然,我就,我就报、报警了。”   其实只是虞乘的话,他们是不怕的,就是看到文森和虞岸两个大男人也跟着过来,心里就变得胆怯,毕竟三打三也不会占什么优势,而且他们都是以偷窃为主,根本也不想惹事,所以几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就想跑。   虞乘抓住一个,直接就上了手,对付他们虞乘可没有像对付二月他们那样手下留情。   见同伴被打,另外两人也上来帮忙。   虞岸也不知道虞乘怎么突然就跟人动起了手,他还没过去帮上什么忙,虞乘就直接卸了按在身下的人的胳膊。   文森瞪大了眼睛,惊讶得一时语塞,在他印象中虞乘就是柔柔弱弱斯文温顺的一个小孩儿,在虞岸面前也是一直都听话乖巧的弟弟,说话都没大过嗓子,谁想打人下手这么狠。   他想他们应该不用帮忙了,他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报警,但手机拿出来后又被虞岸给拦了下来。   虞岸不让他报警。   “偷这种、偷这种钱,你们、你们没、没良心!”   虞乘的斥声和他们痛苦的喊叫交混,虞岸想过去把虞乘给拉起来,又见他起身追着前面要跑的人,照着人家后背就是一个抬腿踢,按着对方脚踝骨狠狠踩了一脚,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大概是骨头脱离了。   他掐着对方后颈,气得眼眶都红了,泪眼盈盈的,语气恶狠:“再跑就、就把你另一条腿也、也卸了!”   郑桑野开着车在这边绕了一圈,终于见到了虞乘。   他原本是一直守在虞乘家对面的,却在晚上的时候看到有人进了虞乘家,没多久又见对方带着两个行李箱离开了,他一直跟着这辆车过来,但过红灯时他被人别了一下车跟丢了。   他想着这附近就只有这一家医院,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但找了几圈都没找到,他都想着要进医院去寻人了,没想到就见到了虞乘,还有虞岸。   医院附近的店面夜里关店关的晚,药店里值班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虞岸见人越来越多,过去拉起虞乘要带他走。   郑桑野只看到虞乘在和别人拉扯,还哭得那么惨,他心口一紧,现下什么都顾不得,急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小乖,别打了,”虞岸想去拉起还处在暴怒情绪里已然失控了的虞乘,“过来,别打了,哥哥来解决。”   虞乘不需要他出手解决,他也不是真的情绪失了控,他是想帮那老人家追回被偷的钱,但他动手之后就想着趁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   他得想办法联系上何玥,他也不能和虞岸出国。   郑桑野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拉着个路人让对方帮忙报警,然后就挤进了人群里——   “虞乘!”? 你帮我擦药、疼,桑野哥哥……   虞岸把虞乘拉到了怀里抱着, 在听到郑桑野的声音后两人都抬起了头。   身边嘈杂的声音里,虞乘只能听到自己轻轻叫了一声“桑野哥哥”,缱绻浓稠, 像是从齿间传出, 又像是闷在了嗓眼里。   “嘶——”虞乘忽地倒吸了口冷气,虞岸掐在他手臂里的手指像要陷入他的肉里, 弄得他好痛。   虞岸把虞乘拉到身后, 侧身挡在他身前,完全阻挡完全占有的姿态。   他看向郑桑野的目光不善,那里面有警告有威胁,他偏过头对文森道:“待小乖回车上。”   “好的虞总。”   “不,”虞乘挣脱着,向郑桑野投去求救的目光。   郑桑野三两步过去, 却被虞岸给拦了下来, 他不客气地揪住郑桑野的领口, 眉眼阴鸷一片:“郑桑野!”   但郑桑野没有和他多话,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朝虞岸挥起了拳头。   他像是一头被惹怒忍耐到了极限的野兽, 他也没有和虞岸争吵争执, 红着眼发了狠, 每一次打出去的拳头都饱含了偏激的怨恨情绪。   虞岸自然真的愿打愿挨,他很快做出了反应,与郑桑野厮打到了一起。   郑桑野是从小混迹街头的野路子, 虞岸陪着虞岸练过那么多年的防身术,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更胜一筹, 但很显然这个时候他们都被愤怒的情绪蒙蔽了理智, 看着对方的眼里充斥着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滔天愤怒。   脸上挨一拳, 脑袋都被打懵了, 脚下还是要找回场子一样给对方肚子上来一脚,他们打得太狠,每次抬臂挥拳都带着股戾气的风,更是手上抄了什么就使什么,像是要把对方脑袋筋骨砸碎了都不肯罢休,根本没人敢上来劝阻拉架。   看他们两人身上都见了血,文森和虞乘想要过去,可两个人两步之内别人根本没法近身。   “你们、你们别打了!”   “哥哥,桑野哥哥!”   虞乘的制止叫喊起不到作用,虞岸把郑桑野按在灯杆上,手掌紧紧掐着他脖子,厉声威胁:“你胆儿肥了是吧。”   郑桑野沾血的唇瓣冷冷一勾,用头去撞虞岸的鼻梁骨,掐在脖子上的手短暂的松开,之后又是更凶狠的斗殴。   “哥!”   路人都在想,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有人打架快要把对方打死的,连虞乘都拉劝不开,更何况是其他人。   …   警局里。   虞乘愣然坐在那儿,没想到竟然还是闹到了警察局。   全程几个人就没有能有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是在警察同志的询问下才有了搭话的机会,但也都是因为矛盾的起因后果。   郑桑野和虞岸身上都伤的挺严重的,雷州听闻消息连夜就带着初丹赶了过来,而虞岸那边则是由文森处理,虞乘帮老人家追回了钱,那几个人是惯犯,当即就被扣了。   最后他们被警察叔叔教育了一通,文森保证会把破坏的设施双倍赔偿维修,又经过双方统一口径,都以为对方是和那几个偷窃者是同党所以产生了误会。   虞乘听到雷州和文森统一口径不由嘴角抽了抽,折腾了一夜,他们离开警局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虞岸还是要带虞乘走,只是这次可能没那么轻松,因为程姝娴来了。   何玥接到消息就连忙定了机票,但她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所以就告知了程姝娴,也因着程姝娴的关系,所以他们才能以私了和解的方式,这么早从警局里出来。   “小乖啊。”程姝娴连忙小跑过来,拉着虞乘就上下一阵摸索打量,“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姨妈,我没、没事。”   程姝娴急得唠叨:“哎呀你说你去搞什么见义勇为啊,多危险啊,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还是大半夜的!”   “姨妈,没、没事的、我没事。”虞乘说着边拉紧了袖口,没敢让别人察觉到他手腕上的伤。   但这个小动作却没逃过郑桑野的眼睛。   “小岸,你怎么样?”程姝娴看他脸上都是伤,伤口也就是草草处理过。   虞岸神情冷淡,但还是客气颔首:“没事。”   程姝娴刚关切完,又埋怨起来:“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和小乖一起出门,还闹出这种事,你怎么管你弟弟的,大晚上你带他在外面转悠什么,他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   虞岸一直都处事有度也恪守规矩,怎么会大半夜跟人打架,还真是太颠覆她对虞岸的印象。   “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让你公司那些员工看见会怎么想?”   程姝娴絮叨起来没完,虞乘扯了扯她手臂,让她别说了。   虞岸倒是并不在意,他道:“是我的问题,小姨,不会有下次了。”   他这声“小姨”叫的虞乘和郑桑野同时脸色一变,然而虞岸也丝毫不觉羞愧,还是如往常那样淡然从容。   “小姨,很抱歉让您跑一趟,我这就带小乖回去。”   虞乘睁眸,抱住了程姝娴的手,还没等程姝娴说话,初丹就先过来打圆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现在虞乘是我们GA的员工,他之前请了假,但假期已经超过很多天了,我看这样,要不我们先带他回GA吧?”   面前站着的是他们GA背后的正牌老板娘,她试探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属实是冒着犯上的风险了,但谁让郑桑野把她给推出来了。   “不用,小乖跟我回家。”虞岸挥使身旁的文森,“去开车。”   程姝娴叹道:“你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伤成这样照顾自己都难,更别说管小乖了,我把小乖带去我那儿,等你伤好了你再来接他回去。”   “小姨,”   “姨妈,”虞乘突然开口打断虞岸,“我和、和哥哥说、说几句话,你先、先过去等我。”   虞乘朝虞岸走了过去,初丹几人也不好多插话,人家毕竟是一家人是亲戚,有他们这些外人什么说话的份儿。   郑桑野想要追过去,又被雷州给拦下:“行了,等等吧。”   “小乖……”   “哥哥,”虞乘的语气没存着什么怨怼,只是也不如往常那样亲热。   “小乖,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偏激了,哥哥那样对你,你是不是生气,再也不会理我了。”   虞乘:“……”   其实如果不是郑桑野叫人报了警,或许虞岸是有机会把虞乘带走的,但谁都没想到郑桑野会突然出现。   虞岸懂得进退,否则也不会让虞正阳夫妇这样如亲子一样待他,只是从虞乘回家质问他的时候开始,事情发展就偏离了他的计划,他急切地想要把虞乘留下,虞乘对郑桑野的执着让他多疑也恐惧,他不确定虞乘这次走了还会不会回来,忍了那么多年,他没有办法再忍了,所以他要把虞乘留在身边,即便手段强硬到会对虞乘产生伤害。   “你不、不是当年那、那个哥哥,对、对吗?”   虞岸漆黑的瞳仁凝滞一瞬,他微微张了张唇,那天晚上那些话,虞乘果然都听到了。   所以虞乘第二天逃跑时,没有质问他是为什么?   虞乘见他不说话,又问:“你不是,对吗?”   “不是。”虞岸没有否认,他语气冷静,“我不是。”   但很快他眼里也盈起了水光,虞乘从没见虞岸哭过,从小到大都没有,即便是被爸爸责育教导还是被被人欺负了,他都没有见过虞岸掉过眼泪,所以虞岸在他心中,也是无法言说的靠山一样的见人存在。   虞岸故作平稳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所以,你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吗?”   他这话问的像是往虞乘心上插刀子,虞乘霎时红了眼睛,如果他能真的不要,也就不会这么痛苦难受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就把虞岸当做了亲生哥哥,越是气愤想着割断,以前虞岸保护他关心他对他好的画面就一帧帧浮了出来。   他气虞岸骗他,囚禁他,也讨厌他对自己说那些越距的话做那些过分的事,但他只有这一个哥哥,在一张饭桌上吃过那么多次饭的亲人里,他只剩下虞岸在身边了,就算当初身份搞错,他也没办法无情的完全割舍,和虞岸划清界限做陌生人。   而且,现在虞家是虞岸掌家,公司也是虞岸在管理,他们的关系千丝万缕,根本没有办法说断就断。   这半夜里他冷静地想了想,当初认错也不只是虞岸的原因,也是他没有确认清楚,他也能理解虞岸那样做。   虞岸刚来到家里的样子他也还记得,人都是自私的,在那样的环境下,做错决定也并非就罪不可赦,妈妈说过,以后他们兄弟俩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的。   “没有、不要。”虞乘别过脸,声音别扭着又委屈巴巴的,“但你、你骗我。”   “对不起,小乖。”虞岸想去拉他却又忍了下来,“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小乖,如果你不要我,那我就没有家了。”   “……”   虞岸了解虞乘,看虞乘眸色闪烁,就知道虞乘心软了,虞乘一向心软,又没心机,很容易哄。   他看向那头的郑桑野和程姝娴,以现在的形势,要把虞乘带走的计划恐怕得搁置了,先把虞乘哄顺了,其他的事,再做计划。   虞乘轻声道:“不会。”   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叫虞岸哥哥。   虞乘蜷了蜷指尖,说:“我不、不回家。”   “哥哥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小乖……”   “那也不、不回家。”虞乘有些急了起来,“我不、回去,我有、有工作,而且,”   他没再继续说,那里是他的家,可那间卧室是他这几天的噩梦,他不敢也不想回去面对,冲击实在太大,等他们都缓过这阵再说吧。   虞岸面上歉疚万分,又满心不舍地艰难点头:“好,那……等你想回家了,给哥哥打电话,哥哥去接你。”   “嗯。”   虞乘转身要走,虞岸又叫住他,“小乖,你别恨哥哥,好吗?”   “我可以接受你不会爱我的事实,但我没有办法接受你恨我,从爸妈去世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他情真意切,那样脆弱卑微,虞乘听到他提起爸妈,更没办法和他置气了。   虞乘轻点了下头,还是和他说了句:“你、你去看、看一下伤,我、我走了。”   文森一直站在远处,见虞乘离开,才来到虞岸身边,“虞总,不带小乘走吗?”   虞岸看着虞乘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又深深看了郑桑野一眼,“回去吧。”   “虞总……?”   虞岸捂着腹部,难受地皱了皱眉,他闭下眼:“会有办法让他回来的。”   程姝娴那里不好过关,还有个何玥也是个麻烦。   虞乘只能在他身边待着。   上了车之后,虞岸的目光还是在虞乘身上,他万般不舍,却又没办法,紧攥的全握紧又松开。   “走吧。”   再多看几眼,他恐怕又克制不住要把虞乘带走了。   “你哥哥跟你说什么呢?”程姝娴过来拉着他问。   “没、没什么。”虞乘摇头,“姨妈,我,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虞乘道:“姨妈,我想、我想回、回GA。”   “什么?”程姝娴看他脸色那么苍白,整个人状态都不如以前,反而更差了,定然是不同意,“不行,跟姨妈回家,那工作咱们不做了,你看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跟姨妈回家,姨妈给你做好吃的。”   “姨妈,谢谢您,但、但是我、我想回去。”   他还有事要问郑桑野。   何况,现在相较之下,他觉得GA还让他待得舒服自在。   “姨妈,您放、放心吧,我没事的,他们、他们很照顾我。”   左劝右劝,程姝娴才愿意松口,“是你姐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出了事,她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带走,带回家照顾,说别让你和你哥待在一起。”   何玥当时在电话里的那语气挺不善的,她都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虞岸欺负虞乘了。   “我知道你姐和你哥不对付,他们俩从小就这样,但现在你哥管着家里的公司,家里头各种生意往来牵扯,你们兄弟关系亲近是最好。”   “姨妈,我明、明白的。”   “真的不跟姨妈回去吗?”   虞乘还是摇头:“您放心,过、过几天有、有空了,我就去看、看您。”   程姝娴犟不过他,“好吧,那有事就给姨妈说。”   “嗯。”   初丹接到雷州的眼神示意,她朝虞乘他们走了过去,程姝娴见过她,虞乘进GA后,她也看过几次GA的比赛,虽然看不懂,但是里面这些人她也认得那么一两个,而且之前也听虞乘提过,队里之前的女领队挺照顾他的。   程姝娴叮嘱了她几句,初丹自然都应承着,又扯了半天,才把程姝娴送走。   程姝娴的车离开后,虞乘才有些撑不住的晃了晃,初丹赶忙扶住他:“虞乘,你怎么了?”   他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又被强制打了一针镇定剂,醒来虞岸给他的吃的东西,他也鼓着脾气没要,又打架又熬夜,身体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   他倒下去时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都酸软无力,但后背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他落到了郑桑野怀里。   郑桑野手臂原本脱臼了,昨晚上人多现场混乱,趁着警察问话的时候他自己接了回去,抱着虞乘才感觉到痛。   其实他身上大小伤无数,昨晚上他和虞岸都没有手软,他脑袋上也有伤,虞岸砸他的脑袋的时候他躲的及时,就额角破了一道比较深的口子,出来的时候给他们处理伤口的那位女警还叮嘱让去医院做个检查,但他从小就是个打架惯犯,身上这些伤严不严重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虞乘半阖着眼,郑桑野搂在他身上的手臂收紧,他喉结轻滚,眼底急切:“小乖!”   “怎么回事,虞乘,你还好吗?”雷州忙过来询问。   虞乘咬了下舌尖,清醒了几分,“没、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有点晕。”   “还好吗,我们送你去医院。”   “不、不去,不去医院。”他才刚从医院出来,不想再回去了,他只是有些晕,没什么问题。   “我没、没事,回、回基地吧。”   他只是很累,想找个安全,也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几人还是回了基地,虞乘在半路上就睡着了,下车的时候初丹想把虞乘叫醒,却被郑桑野制止了。   他小心翼翼地去把虞乘抱了下来,初丹看他衣服那么脏,嘴角脸上头上都有伤,道:“让老雷来吧,你身上的伤……”   “没事。”   抱了一个人的重力压迫,身上的伤口自然会崩裂苏醒,但他能捱。   初丹:“你——”   “算了。”雷州摆了摆手,“别管他们。昨晚上的事情,处理了没有?”   “嗯,消息不太容易压,我索性就发出去了,反正虞乘见义勇为的事情不假,网上都有视频,郑桑野和虞岸的事……还是你们编的那个借口呗,反正也没人知道虞乘是虞家的小少爷,也没人知道虞岸是谁,电竞战队又不是娱乐圈,没那么持久的讨论度和热度,两天就淡下来了。”   雷州点点头:“那就行,你这两天盯着点,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对他不好。”   “我知道。”   …   一路上来虞乘都没醒,郑桑野把他放到床上时,他反而醒了过来。   郑桑野在他背后和腿弯上的手还没收回来,虞乘醒了后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郑桑野一时间就没舍得把手伸回来,就这么弯着腰僵站在床边,被打过的腹部肌肉一挤,疼得他牙关发紧。   “队长,我听初丹姐说领队回来了,你们咋——”   二月的声音戛然而止,虞乘动了动,郑桑野收回手,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二月看到郑桑野脸上的伤,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关切,就被趴在门边偷看的小治给拧着耳朵拉了出去,门关上时宿舍里才落得一片清静。   郑桑野不想让虞乘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他黑色的裤子上还有些脚印灰尘,脸上的伤口血液凝结青肿,真的很窘迫。   “你还不舒服吗,那我给你找药。”   他转过身去翻着抽屉,心里是想着要找药的,但是打开抽屉后又杂乱无章地翻来翻去,明显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虞乘强撑着坐了起来,他看着郑桑野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轻声开口:“桑野哥哥。”   郑桑野动作一顿,这是他们再遇见后,虞乘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这样叫他。   “你身上、都、都是伤,你,你擦、擦一擦药吧。”   郑桑野没回头,他缓缓合上抽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虞乘是在关心他,虽然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里面的关心是只出于同事老相识,还是……他想的那样。   他扶着及腰高的柜子艰难站起,腿上青了的地方这个时候都开始闹了脾气,只能借力柜子才能勉强站稳。   虞乘也从床上站了起来,他道:“伤药在、在训练室,我去、去给你拿。”   他们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从虞乘倒在他怀里时对视的那一眼,郑桑野就察觉到虞乘有话想要问他,还有刚才,虞乘看着他的眼里有无数的情绪翻涌,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先开这个口。   但他还是拉住了虞乘,虞乘好像比之前还瘦了,手腕也细得他一只手掌握住都盈盈有余。   虞乘转过身来,都忘了自己手腕上还有伤口,还是郑桑野先拉起他的袖口,才反应过来要藏。   但已经晚了。   看到虞乘手腕上的红痕,破裂的皮白皱卷起来一些,底下的红肉倒是结了点薄薄的痂,应该是之前上过药膏,伤口上还有些淡淡的半凝滞白色乳质。   郑桑野瞳孔微缩,语气一沉:“怎么弄的?”   这不是简单的擦伤,看那层皮就知道是反复摩擦过后才能产生的伤口。   虞乘轻轻挣脱着要缩回手:“没、没事,不、不小心弄、弄到的。”   郑桑野又拉起他另一只手看,那只手的伤口要浅一些,但是这样一对比,郑桑野大概就明白了。   他不由拽着虞乘往自己怀里带,眸心里跳跃着火光:“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几天虞乘没有一点消息,他总是心神不宁,谁都联系不到的时候他就应该早早发觉了的!   以虞乘的性格,就算他心情不好或是有事,别人的消息和电话他也不会真的一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所以他一定是没有办法和外界接触。   虞岸这个混蛋!   郑桑野气得呼吸都沉了些,腮帮子咬紧,忽然松开了虞乘,转身就要走,他要去找虞岸。   不是要和他抢虞乘吗,不是自诩自己对虞乘最好吗,难道他就是这样对待虞乘的?   郑桑野身上充斥着浓重的戾气,虞乘赶忙拉住他,急道:“不,不是,你、你别、别管我的事了!”   其实他想说你别管了,先管自己的伤要紧,但这话说出来又是这样不太亲善的语气,就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他不想要也不需要郑桑野管他的事情。   “他这么对你我能不管吗!”郑桑野也来了火气吼了出来。   他并不是不知道虞岸那些心思,虞岸既然敢这样绑着虞乘,那就证明虞岸就没有了再掩藏对虞乘的这些心思,他想要什么,他想要虞乘,想要虞乘的身心,或许他没有成功,所以他才用这样偏激的方式。   他不在意虞乘和虞岸发生过什么,他只是愤怒他捧在心上的宝贝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羞辱性的伤害,他更不敢想象虞乘在被拷着锁着的时候,会有多害怕多恐惧。   一直以来依赖信任又亲近的哥哥突然露出了狼的真面目,虞乘很害怕吧,那个时候的虞乘连呼救都无望。   想到这些,郑桑野就好像被人往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插刀子,疼得他喘不过气。   虞乘被他突然的吼声吓懵了一瞬,下一秒唇角一抿,眼泪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软,眼眶顿时湿了一片。   他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或委屈,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没比他高多少还特别瘦的郑桑野,就是用这样护着他的姿态去和要拐走他的坏人对峙的。   他想那个时候的郑桑野,挨着那几个巴掌是不是也很疼。   郑桑野还是要去,虞乘赶忙举起手,把伤口又露到郑桑野眼前,他撇了撇嘴,小声嗫喏的模样像撒娇,只是要比平常更别扭。   他软着嗓音:“你帮、帮我擦药。”   “好疼……”   郑桑野一腔火气撒不出去,憋在胸腔里烧得人没了理性的克制,他捧着虞乘的脸,咬住了那张唇。   “唔——”唇瓣短暂的分离空隙里,虞乘哭腔含糊不清听着缱绻,“疼,桑野哥哥……”? 虞乘你偏心、那我再追你一次,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郑桑野咬的重, 牙齿在他唇上咬磨,可能是气虞乘,也可能是气自己,   “桑野哥哥……”虞乘脸上铺满了泪痕, 鼻尖缀了一点淡红,“我、我认错、认错人了。”   郑桑野顿住, 慢慢离开那片唇瓣, 捧在虞乘颊边的手指轻轻给他抹了泪。   “对不起。”虞乘哽咽,“你为、为什么不、不和我说,那个、那个哥哥是你?”   “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认、认出我了?”   郑桑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或许就认出他来了,是他没认出郑桑野。不乖在见到郑桑野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怕生, 他竟然也没有想得到, 郑桑野那么高兴, 应该也是在欣慰他把不乖养的很好吧。   “你都知道了。”郑桑野喉咙艰涩,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虞岸主动和你说的?”   “嗯。”   其实如果不是他装睡听到, 或许一直都不会知道, 除非郑桑野主动和他托出。   郑桑野嘲弄地哼笑了声,虞岸倒是会演戏,先做了恶人, 知道事情瞒不住太久,又来主动承认自己做的恶事卖惨博同情, 怪不得虞乘遭到他这样对待后, 还愿意把他当哥哥。   郑桑野松开他, 沉声问:“他还说了什么?”   虞乘咬了咬唇:“你们小、小时候认识, 你和他说了、说了我们的事,他顶、顶替了你,我也、认错了人,还有、还有你妈妈生、生病的、的事,我全都、全都知道了……”   他也知道,郑桑野这些年也并没有像他所见的所想的那样,他来GA的这段时间,就没有见郑桑野真的和谁暧昧不清过,他每天都在忙着赚钱,打比赛,照顾妹妹。   郑桑野装作不认识他,是害怕虞岸用妈妈威胁他吧。   其实他猜想得到,就是虞岸胁迫了郑桑野,可他们本不该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他当初没有认错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报答郑桑野,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既无法承受满心的愧疚,也抚平不了那些遗憾。   虞乘已然泣不成声:“你早、早一点和我、和我说就好了。”   那他们四年前就不会遭遇那些了。   郑桑野垂了垂眸,淡声说:“我没想真的跟你回家。”   他一直没等到虞乘,以为虞乘失约了,但他其实没真的想被虞乘报恩或是施舍,郑慧很好,他也只认郑慧一个妈,他只是更想知道这个小孩儿和他的猫过的好不好。   而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郑慧会突然生病,也没想到虞乘口中的那个哥哥就是他儿时的玩伴兄弟周岸。   郑慧没病的时候,他无忧无虑,一心只想打游戏走到职业赛场上让全世界都看到他,他十八岁就遇到了虞乘,生活那样美好,未来充满希望,他为未来做了无数规划和憧憬。   虞岸出现的让他猝不及防,郑慧的病让他束手无策,那一年幸福和劫难都来得如此之快,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承受不起。   很多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   “为、为什么?”虞乘是记得的,这是他和郑桑野的决定,郑桑野没有家,他要带郑桑野回家。   “有我妈在,我就有家。就算虞岸把我藏起来不让我见她,每次和她打电话我都要征求他的同意才可以有短暂的通话时间。”   郑桑野扯了扯嘴角:“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原谅了虞岸吗?”   虞乘目光微闪,一时不敢去看郑桑野的眼睛,是,郑桑野说得对。   所以即便他气恨虞岸,即便知道虞岸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哥哥”,可他们也实实在在日日夜夜的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虞岸也是爸妈引以为傲的儿子。   “桑野哥哥,”虞乘神情急切,“你妈妈的事,还有、还有很多事……我替、替他向你道、道歉,对不起。”   “你放心,我会、会让你去、去见你妈妈,以后你们、你们不用、不用只打电话了。”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因为郑桑野脸上并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反而越来越阴沉。   虞乘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又喃喃了句:“对不起。”   “他做的事情,为什么是你‘替’他道歉?”   虞乘手指又紧张地蜷在腿边:“我,我”   郑桑野眼里满是无力的悲伤,他苦涩地低笑了几声:“虞乘,我不怪他顶替了我的身份被你带回家,福利院并不是每个被抛弃的孩子心中最好的港湾,在很多人心中,那里更像是地狱。”   那些无法正常行走,只能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的孩子,那些歪嘴斜眼连口水都不会自己擦的智障儿童,普通人看到他们肢体的畸形,会不禁害怕嫌弃,但在福利院里,他们就要每天都在一起生活,那种感觉很压抑,好像正常人也会逐渐变得不正常了一样,没有几个人能忍受。   虞岸就是无法忍受的那个,所以他才做了那样的选择,抓住一切往外走的机会。   郑桑野嗓音喑哑:“他没有义务为我妈治病,不论他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身份,但他确实让我妈活了下来,这是事实我不否认我也不会忘记,我做的选择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那个代价就是失去你。”   “虞乘,你可以对我失望,不再对我留有选择权,可他对我做的,对我身边人做的那些事情,他害得XT所有人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接近梦想的机会,我也有选择怨恨的权力。”   “所以你为什么帮他道歉?你张口了,那我该说什么?你想让我说没关系还是说什么?”   他一句句反问逼得人心慌,虞乘仓惶摇头:“不、不、不是,桑野哥哥,我不、不是”   “难道你一句代替的对不起,我说没关系,我就可以替酒酒,大黄,EI和阿金原谅他了吗?”   “我没有资格,虞乘。”   你也没有。   是因为他要和虞乘在一起,是因为他不愿意放弃虞乘,甚至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决定,虞岸就已经迫不及待先“杀鸡儆猴”以作警告了,虞岸随意拿捏主宰别人的命运,害了别人一生。   郑桑野眼眶因隐忍而猩红了一片:“虞乘,是因为我,才让他们落到今天这样的田地,你代他向我道歉,那你又让我怎么去面对以前的这群兄弟?”   虞乘本来也脱不了关系,他们都在局中,可他不想让虞乘也像他一样心中背着负罪感,可虞乘现在凭什么?就因为他心里还是把虞岸归为他“自己人,一家人”的偏颇吗?   郑桑野气又怒,但更多的是无力。   他差些哭出来:“虞乘,你别这么偏心。”   在他们的故事里,虞岸明明是个抢掠者,可虞乘却在为这个无耻的人对他低头弯腰,变相的利用他的不忍,这让他怎么接受。   郑桑野从未把自己的脆弱袒露人前,在他身边的人,都会潜意识里有个统一认知:天塌下来有郑桑野扛,出事了有郑桑野办。   他就是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所有人都惯性的被他照顾去依赖他,却不知道他也是会哭的。   郑桑野哽咽的声音让虞乘突然无措,虞乘也慌了:“不是、不是的,桑野哥哥,”   郑桑野打开宿舍门,二月和小治还在门外,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两人被现场抓包的尴尬站到一旁,赶忙立正站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虞乘追了出来,“桑野哥哥……”   郑桑野头也没回,虞乘怎么喊他也不应。   虞乘猜想当初XT的那件事一定有虞岸在搞鬼,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郑桑野也生气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不是要为虞岸求得谅解,也不是想为虞岸辩驳什么,他可能自以为是了,也说错了话。   …   郑桑野没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楼下,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但是他麻烦玲姨给做了点吃的,又让初丹找了药,让她一并送过去给虞乘。   拖着一身伤的身体去浴室,脱衣服的时候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口疼。   二月扒在浴室门口,“那个,队长,要不我帮你?”   “不用。”   二月欲言又止,他看郑桑野身上好多青肿的地方,肩上还有被砸出来的伤口,这也碰不了水吧?   但他又不太敢问,郑桑野刚刚和虞乘吵架,脸又那么臭肯定心情不好,也不太敢去撞枪口。   “那队长你有事就叫我,小心伤口别碰水,我就在外面。”   “嗯。”   郑桑野没管身上的伤,开凉水从头就浇了下来,早秋里的冷水澡,骨头都凉。   虞乘被初丹盯着吃了东西又吃了药,被郑桑野弄的也没了睡意,心里一直揪着,也休息不安稳。   他拿着药去了隔壁宿舍,郑桑野站在窗边抽烟,刚捻掉烟头,转身就见虞乘站在门口,一副不敢打扰的模样。   郑桑野裸着上身,他垂眸看了一眼,捞起脏衣篓里的衣服随意套上。   “我给、给你送、送药来。”虞乘低声道。   郑桑野敛下眸:“谢谢。”   虞乘朝他走了过来,郑桑野看他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放那儿吧。”   其实他们都挺累的,说话声音很明显都听得出来疲倦。   虞乘看郑桑野手上都有伤,抿了抿唇,小声说:“你的身上还、还有伤,我、我帮你吧。”   “不用了。”   “你背上、背上都是伤。”   郑桑野看他一眼,态度语气都还算平和:“没关系,等会儿让二月帮忙就行。”   虞乘撇着嘴不说话,也不走。   刚才还在这儿刷存在感的二月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遭人烦的时候一直在眼前晃悠个不停。   虞乘手里捏着棉签袋,嘁喳的声音轻浅又突兀,郑桑野扯掉衣服,坐回了床上。   看到他胸口上的纹身,虞乘缓缓张大了眼眸。   “这是、不乖。”   郑桑野垂首看了一眼,嗯了声。   那片纹身栩栩如生,眼睛和表情都非常灵动,从走针和上色就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虞乘鼻尖泛酸,郑桑野怎么会把不乖纹在身上,是什么时候纹的,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太真实鲜活了,连阴影的位置都那么逼真,就好像不乖真的在他身上一样。   虞乘不禁伸手去抚了抚,“你怎么、怎么把它纹、纹到身上了。”   那些毛发纤细,深深浅浅的颜色,该多疼啊。   郑桑野这个纹身分了三次完成,他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针,为什么要纹它,因为之前虞乘说,如果有天不乖不在了,他再也见不到不乖,他会很伤心的,所以他才把不乖纹到了身上。   其实留下这个纹身他有很多心思,比如纹身能跟一辈子,比如想着某一天,暗戳戳地能让虞乘发现他和这只猫的关联,想以备后患,如果不乖不在了,那他就能让虞乘每天都能看见。   太多小心思了,都是为了虞乘。   “好像。”虞乘笑了下。   这个时候的不乖,还被他养的白白胖胖的,脾气虽然越来越臭,但是不乖一如小时候,只黏他一个人,还有郑桑野。   “它第一次、见你,就、就认出你了。”   郑桑野也没想到,他以为过了那么多年,不乖不会再记得他了,而且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玉米肠。   “对不起。”虞乘眼睫染了水雾,“我竟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就认出你。”   郑桑野没有说话,反复的话说了太多遍了。   虞乘吸了吸鼻子,拆开面前和酒精纱布给他处理伤口,边擦药他边说:“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要、要你一定原谅谁。”   “我只是,”虞乘顿了下,又抬起眸,“我只是……”   他只是不想下次郑桑野和虞岸再见面,还是像昨晚上那样,他以为他在中间转圜,会让郑桑野心里舒服一些,却没想到XT的事在郑桑野心中是难以揭过去的结。   郑桑野叹了口气,拿过他手里的棉签,先给他上了药。   虞乘:“……”   “害怕吗?”   虞乘轻“啊”了声,看到手腕上的伤口,才反应过来:“嗯。”   他鼻音里带了浓浓的委屈,郑桑野鼻息淡哼:“就算你知道他喜欢你,对你的感情不止是亲情,还这样折磨你,你也还是要叫他一声哥哥。”   虞乘低下头不语,是还会叫虞岸一声哥哥,因着从小到大虞岸都在保护他照顾他,可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回到从前了,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轻易就被抹平当做无事发生过。   听到郑桑野的呵声,虞乘头埋的更低了。   “我去找过你,翻了你家的墙,但没找到。”郑桑野手上动作小心,不急不缓地道,“后来在外面蹲了很久,才发现有人进了你家,我跟着他的车,才在医院附近找到你。”   “如果我没有来,你是不是就跟他出国了?”   在警局的时候他听到虞岸的助理说他们耽误了飞机航班,当时又看到他拿了行李箱放到后车厢,想来虞岸是想把虞乘带走的。   “我不想走。”虞乘答的很快,“所以、所以我很、很感谢那个老爷爷。”   其实昨晚上在看到郑桑野的那一刻,他心里冒出了一种得救了的喜悦,劫后余生一样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真的出国,否则……   他目光黯淡,想想都有些后怕。   “你不喜欢他吗,还是不会喜欢。”郑桑野像是陈述又像是提问。   这个“他”自然是指虞岸,虞乘摇头,“都不会。”   虞岸对他做那些事后,他当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喜欢虞岸,而换成另一种身份,那更不可能。   郑桑野动作一顿,他握着虞乘的手指越捏越紧,郑慧已经被何玥带出来了,他可以不用畏首畏尾。   他深深凝视着虞乘:“那我再追你一次,你还会给我机会吗?”   虞乘:“……?”   虞乘眼里的疑惑和诧异太明显,郑桑野又重述了一遍。   虞乘还是愣然,他以为刚才郑桑野已经对他很失望了,毕竟站在郑桑野的角度,他说出那样的话,郑桑野该是很生气对他失望的。   大概是这段时间郑桑野总是时冷时热地待他,搞得他也有些摸不清郑桑野的心思了。   “同意了?”   虞乘还没说话,郑桑野又自答了句:“同意。”   接着又自己说了声:“好。”   “……”   戏都被郑桑野自己一个人演完了,怎么有这么厚脸皮又无赖的人。   但虞乘心里并没掀起多少波澜,他没想着和郑桑野重新开始,他被消磨太多次,也失望太多次了,已经提不起多少热情。   …   文森安排虞岸去医院做了检查,送虞岸回去的路上,又接到了国外医院的通知,郑慧被强制带走了。   他把这个消息转告给虞岸时,虞岸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文森低下头:“是何总做的,医院也拦不住她。”   这世上就很少有钱办不到的事,何玥买通医院,又能出示郑桑野和郑慧是母子的凭证,又凭着何玥父亲在国外的人际关系,想办这件事确实不会难。   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何玥。   何玥竟然会帮郑桑野来办这件事!   就只差一步的,只差一步就能把虞乘带走,偏偏……   虞岸指尖在膝盖上轻点,文森知道他心情不好,“那要不要找何总谈一谈?”   虞岸闭着眼,何玥既然把郑慧带走,那就证明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没了郑慧,那他就没法控制郑桑野。   不,也不全是。   他缓缓睁开眼,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你去,联系一下龙曲区暖阳福利院的现任院长。”   算起来,那儿应该换了好几批院长了吧。   “好的。”文森迟疑片刻,“那何总那边?”   “不用管。”   最多不过是和何家撕破脸皮,何况何虞两家这些年交缠捆绑,就算何玥想冒头找他的麻烦,她父亲也不会同意,况且他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哪儿那么容易被拉下来。   “不回那边,去润景苑。”   文森应了句“好的”,就调转了车头。   润景苑是他接管了公司买的一处市中心的大平层,是准备以后带虞乘搬出来住的地方,和原来的老别墅区还有海边完全复刻的那栋房装修完全不一样,那里是按照虞乘所喜欢的装设布置的,可惜虞乘一次都没去过。   虞岸扶着额,如果不是虞乘喜欢待在家,他是一步都不想踏进去那栋房子的,这些年他给虞正阳夫妇点过几次香,也就每年清明和过年的时候点过,但每次点完后,那一夜他一定会连夜噩梦。   -   虞乘身体不舒服,郑桑野身上挂了彩,训练室里这两天也都蔫儿头巴脑的,除了训练时的必要交流,平时也不吵闹了,成俗的菜市场氛围骤然消失,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这几天他们也从雷州嘴里抠出些料来,林林总总这么一凑,大概也知道了虞乘的遭遇和郑桑野受伤的原因,不由都心疼虞乘。   郑桑野休息了三天才从宿舍里出来,虞乘也一样,第四天才踏出宿舍。   训练室里。   看到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进来,二月感叹道:“哎哟,您二老可算是出关了啊。”   其他人都很默契同时喊了句:“恭迎闭关结束。”   虞乘:“……”   郑桑野:“……”   一群人先朝虞乘挤了过去,“嘿嘿,领队,怎么样,你好点儿没?”   “脸色红润不少,看来这几天咱们喂养的那些鸡汤鱼汤什么的都挺有效果。”   “还真是,你看看,当时那脸白的,现在这脸红的,没过几天,保准就能让他脸又圆回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虞乘被他们围住,听的莫名,又绕不开,被围在中间显得弱小又可怜。   原来每天送去的那些油腻腻的鸡汤鲫鱼汤,还有吃不完的鸡蛋都是他们送的,他就说玲姨怎么每天做东西都是不变的全是那几样,吃的他腻死了。   “领队,你放心,你就在GA待着,保管想吃什么有什么,谁也饿不着你。”   虞乘不解:“……啊?”   初丹把他们推开,笑着驱赶:“行了行了,都回去训练,你们一天送的都是些什么,当别人坐月子要下奶呢。”   被这么调侃,虞乘耳尖更红了,他奇怪地看了初丹一眼,初丹把他拉到一旁。   原来是二月他们得知他父母去世,又因为虞乘有先天口吃的原因失去了掌管公司的权利,而原本该是正主的虞乘却只能看被领养的哥哥眼色生活,哥哥不仅占了他家的公司,还把虞乘绑在家里不给吃不给喝,虞乘惨遭虐待后活活被饿晕了过去紧急送医——   而作为前男友的郑桑野在得知虞乘消息后更是怒不可遏,在街头和虞乘的哥哥大打出手,而且在此这之前,虞乘明明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竟然还强撑着见义勇为,一群人对虞乘是既心疼又怜惜,更是悔不当初,竟然也那样取笑过他的缺陷。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听完这整通各种加工想象又胡编乱造后,虞乘嘴角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做到天亮、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郑慧醒过来时, 眼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房间让她微微张了张眸,她茫然地逡巡了一遭。   “你醒了。”   郑慧眨了眨眼,这个穿着防尘服的护士她不认识, 以前常来的那几个护士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这个却是个中国人。   “你……”   “我是专门照顾您的护士,您叫我小廖就好。”她笑了笑, “您的儿子已经将您转院了。”   郑慧疑惑凝眉:“……我儿子?”   难道是小岸?也是, 她这副身体,时常就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难为医生们了。   “您休息吧。”   郑慧虚弱地眨了眨眼,她这次睡了好久,实在是不想睡了,不过现在这间病房要比之前让人舒心得多, 也可能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   以前就是封闭病房, 四面封闭入眼都是一片白, 有道窗户却从来没开过,而这里却更像家里的卧室, 开阔玻璃防护外远处有片海和沙滩, 天色极致的蓝, 外面楼外有,看一大片绿荫,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要不是身上还打着针, 又摆着那些医疗仪器,郑慧都不觉得这儿是间病房。   何玥把病房的景象转给了郑桑野, 告诉他郑慧已经醒了。   郑桑野盘算着等忙完这阵, 就带着美宣过去。   他关掉手机, 看了眼虞乘,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虞乘去见一见郑慧。   虞乘抬头时,发现郑桑野在看他。   这几天他们只碰过一次面,还是晚上他失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被郑桑野给遇了个正着,郑桑野问他是不是又失眠了,他说是,郑桑野要过来陪他,被他拒绝了。   桌上的手机振了振,是郑桑野发来的消息:【我让玲姨给你留了吃的。】   虞乘中午的时候睡过了,起来看都快到训练时间,想着餐厅也没吃的,就直接来了训练室。   虞乘其实不太饿,但是郑桑野专门让玲姨给他做的,不去的话显得不太领情。   虞乘:【谢谢。】   他到餐厅时,玲姨正在收拾厨房。   “虞乘来了。”   “嗯,玲姨。”   玲姨笑笑,给他端出留好的饭菜,边说:“这些都是小野给你做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下厨。”   “郑、郑桑野做的?”   “嗯,早上他们没会,他早早就过来给我帮厨,就为了让我把厨房借给他一会儿。”   虞乘看着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但尝了一口之后,发现这个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他还是吃完了。   他帮着玲姨收拾完餐盘,临走时玲姨让他别忘记拿牛奶,那也是郑桑野给他留的。   晚上下训,郑桑野又留在了最后。   虞乘见他一直在打单,嗫喏半天,郑桑野摘下耳机:“怎么了?”   虞乘一时愣了愣,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郑桑野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了,话里还带着笑意,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而下一刻郑桑野就会来捏捏他的脸,问他是不是累了。   郑桑野也确实这么做了,虞乘发着愣,也没躲开。   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郑桑野还是神色自然地放下手,“你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把单子打完就回。”   “没、没有,”虞乘越想忽略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就感觉那处更火热,他侧过身,手背在那里抹了一下,“只是已经很、很晚了,该休、休息了。”   就算养了三四天,伤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好,还是早点休息少熬夜。   虞乘在心里自己念叨了一番,嘴上却没多话,只是眼睛往他额角的伤口瞥了又瞥。   郑桑野悄然弯了下唇,“嗯,我知道了,这单很快结束。”   他又说:“你可以等会儿我吗。”   “啊?”   郑桑野勾着唇懒懒笑了声:“只有我自己在这儿,我害怕,领队。”   虞乘:“……”   那你以前怎么不害怕?   虞乘转身时的那声轻哼只有他自己听见,去给队员们收拾桌子时,嘴角不禁抿起一抹淡淡笑意。   郑桑野嘴上说着很快结束,实际又拖了快一个小时,他这几天休息拖了很多单子得补回来。   一直到一点过,他才从游戏界面退了出来,他起身去接水,虞乘看他一直活动着肩颈,想着帮他把电脑关掉,却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群消息。   这个号应该是他的接单号,群里有人艾特了他,虞乘看到了他的昵称,“小乖不乖”。   他管着GA的短视频平台账号,一般推送的视频也都是关于游戏的,也刷到过接单代打的类似视频,这个ID在代打圈还挺出名的,当时他没想着会是郑桑野,有很多人模仿取和他相似的ID,还有人冒领说那是他男朋友,所以他也没在意。   而且他的头像,还是他抱着不乖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十八岁,是一张侧面照,猫挡住了他的下巴,只露出鼻子以上的侧脸。   “看什么。”   郑桑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抓包偷窥别人隐私,虞乘慌忙抬头,撞到了郑桑野身上。   其实是郑桑野离他太近,几乎就是胸贴背地挨他站着。   虞乘想往旁边让,郑桑野手搭到桌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举着水杯递到虞乘面前:“喝吗?看你忙了那么久。”   “不、不用,我不、不喝。”   虞乘大半个身子都是和他挨在一起的,郑桑野身上淡淡的沐浴香味,让他半边脸都不自禁一阵酥麻,他想要往外走,又被郑桑野给顶得挤到桌边,被扣住了手腕。   虞乘侧着身子,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往前转郑桑野从后挤着他姿势尴尬,往后转就得扑到郑桑野怀里。   郑桑野低笑了声,虞乘听到他喝水的声音,侧眸去看,就看到郑桑野微仰着头,喉结滚动……   “真的不喝?”   虞乘看他杯子里剩的半杯水,摇头小声说:“我不、不渴。”   “可你嘴唇好干。”   郑桑野突然吻上来的时候,虞乘才明白他问要不要喝水是什么意思。   可他还是推不开郑桑野,一开始推了一下,推不开就僵站着不动,郑桑野还是那样具有攻击性,舌在他齿间勾转,虞乘对他建立的防线轰然崩塌,最后还是软到了郑桑野怀里。   虞乘陷入迷离时,听到郑桑野在他耳边说:“乖乖,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没应声,也没办法应,郑桑野可能是怕他说拒绝,一直咬着他唇不让他说话。   回到宿舍后,虞乘也还没完全回过神,他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唇瓣,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和郑桑野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门被敲响,他还没说请进,郑桑野就自己推开门进来了。   虞乘蹭地从床上站起:“你、你过来干、干什么?”   “二月占了浴室,我过来借你浴室用一用。”郑桑野偏头朝他笑了下,“可以吗,领队。”   他都叫领队了,虞乘还能说不让吗,但他低估了郑桑野的无赖程度。   “你失眠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吗?”郑桑野问。   “你问、问这个干、干什么?”   郑桑野肩上挂着毛巾,带着一身水汽逼近他,说:“想办法帮你改善改善。”   虞乘没说话,郑桑野笑问:“不愿意啊?”   虞乘鼻息轻哼,也没说愿不愿意。不过,郑桑野在的时候,他确实好睡一些。   也没等虞乘说话,他扯开毛巾就躺到了床上。   “……”   关灯躺到床上,虞乘很快就闭上了眼,但耳朵一直听着身边的动静。   灯关上后,郑桑野睁开了眼睛,他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偏头去看虞乘。   大概是感受到了郑桑野炙热的目光,虞乘翻过身背对着他,郑桑野也跟着他翻转朝同一个方向。   “你知道你刚到GA的那天晚上,我是怎么来蹭你的床的吗?”   虞乘睁开眼,不就是因为床坏了,二月他们还来砸他的门,吓了他一跳。   郑桑野轻笑了声:“我把床的螺丝给扭了,躺在上面的那几个小时,我都在想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塌,又害怕它真的塌了。”   但真的摔到地上的时候,他是笑着的。   “那个时候我都不敢抱你。”   虞乘没说话,只感觉身后窸窣一阵声响后,有一道温热贴了上来。   郑桑野也在试探,虞乘没有推开,他才敢去抱虞乘,鼻尖抵到虞乘后颈上,“每次打完比赛,胜利或失败,我都最想先和你分享,所以我每次都会从赛场去你家找你,每次到那里都是半夜,很难会见到你家卧室里的灯亮着,也可能是我去的不巧。”   “我好想见你一次,远远的偷偷的,就像看你一眼,”郑桑野无声苦笑,“但应该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居然一次都没见过你,这四年,你好像从我的世界完全消失了,又没完全消失。”   虞乘记得那天晚上郑桑野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他想着郑桑野是不是想着想让自己醒目一些,让自己能发现他,又或是想隐喻地提醒他什么。   “还从来没跟你说过,在XT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在那之前我对以后长大的小不乖只有一个模糊的幻想轮廓,想着你长大了是会大变样,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郑桑野鼻尖在他颈间蹭了蹭,低喃:“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眼睛那么干净,那么漂亮。”   “所以,你就、就是故、故意接近我、我的?”虞乘翻过身来,推了他一把,“你,”   郑桑野拉住他的手,在唇间吻了吻:“是,因为我已经找了你十年了,也想了你十年。”   他还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时,对虞乘的记忆就是一个爱哭的小弟弟,很软乎像小包子似的,胆小还说不清楚话,可是很乖很乖,像小天使一样漂亮可爱。   少年时期对另一本产生幻想时,他的脑海里每每出现的身影都是虞乘,没有具体的脸,但他记得那双眼睛,眼型圆眼睫长而浓密,瞳仁漆黑像葡萄,眼睑尾部缀着一抹浅粉,卧蚕不厚笑起来时才有些明显,那是一双很标准的葡萄眼,他想那个小哭包长大肯定也是清瘦白净的,就那样一个轮廓,他迷恋至极。   “你一说话,我就确定了是你,所以我贸然莽撞地闯入你的生活。”   如今想起来还觉得恍惚得很,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那样一个平常的午后遇见了。   可惜他没能一直抓得稳,就松开四年,就差点再也抓不住。   三年前冬天他病过一场,高烧不退顶着上了赛场,他总是感觉虞乘坐在他身后叫他,他都迷糊到把队友叫成虞乘的名字了,那也是他和虞乘分开后,虞乘的面容在他眼前最清晰真切的一次。   他甚至期望自己能病的久一点,好歹能多听虞乘叫他几次。   他从兜里拿出那条手串,两条都在,重新串过那条是虞乘的,珠子和小挂坠错了一个位置,不细数看不出来,那条是虞乘的,而另一条的小银片挂坠上,刻着乘字的银片坠字体已经不如原先那样还能凹陷具体,显然是经常拿在手里摩挲抚摸。   郑桑野没舍得放开虞乘的手,就着他的手握住那串手链,说:“你说不要了的时候,我在天台上坐了一晚上,不止那天晚上,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没了你,如果我妈也坚持不下去,那我也失去了所有让我留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郑慧没病之前他是在为自己活,为了未来的自己活着,可在那之后,他就只为了郑慧和虞乘活着了。   “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郑桑野呼吸一缕缕急促地喷吐到虞乘的指间里,“乖乖,对不起。”   虞乘任由郑桑野将自己的手越握越紧,明明手指被他捏的很疼,却没有想缩回来,而虞岸那样掐了他的腰一把,他都痛到产生恶心作呕的心理反应。   他放弃了的,从知道郑桑野选择放弃他,不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开始,他也想过就算以后没了那些苦衷和不得已,郑桑野再来找他,他也不要了的。   可是现在郑桑野就躺在他身边,胆颤恐惧地紧紧握着他的手求他再回一次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郑桑野用这样深情地看着他了。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之前他以为已经看淡彻底放下的爱意,如覆在死灰下还未燃尽的微末星火,抵不过那阵春风侵袭,狂风过境再一次烧红了他的心野。   如果他真的放得下,或许就不会来GA了。   如果真的可以不要郑桑野,那他不会在被伤害了那么多次后,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朝郑桑野迈出脚步。   如果真的可以不爱这个人,他也不会在以为郑桑野身边留过那么多人后,还是会为他痛苦了一千多个日夜怎么都走不出来。   虞乘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也和郑桑野一样,除了这个人,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虞乘也不知道何时流下的眼泪,泪珠从鼻梁上掉落进眼睛里的时候,他才闹着小脾气般别扭哽咽,哑声说:“你不要、不要再把我、把我放到,放弃的、选择项里了。”   “好,”郑桑野鼻息泣声轻轻,激动地捧着他的手放到唇上深嗅深吻,连连重复说着,“再也不会了。”   “桑野哥哥……”虞乘狠狠抽噎了一下,单薄睡衣下瘦削的肩头可怜地抖了抖,“我没有、没有爸爸妈妈了,你说要、要把我、把我养成小孩子,不可以、不可以再丢下我的。”   “这样、不对。”   他控诉郑桑野这样的行为不对,语气却像小孩子一本正经的和大人讲道理。   郑桑野和他相对流泪:“好,不对,一定改。”   郑桑野欺身过去,柔声哄着说一定改,唇却往虞乘唇上凑去,把虞乘的哽咽哭声都堵在了嗓眼里。   温柔到粗暴只需要虞乘一声无意的低吟,像催.情的魔咒,郑桑野的欲.火从没烧的这样旺盛过,压在虞乘身上就不想起来,彼此只恨不得肉与骨严丝合缝地相连融合,才能承受这晚来又积攒了许多的浓郁欲望。   到了浴室虞乘才敢松开快被自己咬破的唇,被牙齿咬紧的泛白唇瓣瞬间挤上一抹血色,破碎的吟声连绵从唇间泄出,甜软的嗓音每疼又愉悦地哼出一声都极致的婉转柔媚,疯狂引诱着郑桑野的兽.欲。   像又尝到了多年前尝过一次后怎么都念念不忘的美味珍馐,郑桑野比四年前更加急躁,他额头抵着虞乘的头,痴迷癫狂一样大口大口深嗅着虞乘发间的气味,把虞乘推到墙边时,他手掌从下脱离,手背靠上冰凉的墙壁,贴在了虞乘侧脸上。   他一下一下地亲着虞乘的脸颊,虞乘的脸在双重挤压下皱成了一团。   虞乘也不知是难受的哭还是舒服的,一直抽抽搭搭,他捏住郑桑野在下巴处的手腕,攥得很紧很紧:“桑野哥哥。”   “我在,在呢宝宝。”   听到他染了□□的低沉嗓音电流一样入耳,虞乘身体不自禁地抖了抖,那一刻的感觉很像神经过了电流,浑身的毛孔都如花朵迎阳绽放一样愉悦。   他齿间颤抖,红唇旖旎:“明天、明天起床,你、你还会在、在吗?”   会像之前一样,等他张开眼睛怎么喊也没人应声,冷清清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满地的狼藉都在嘲笑他被玩了又被扔了。   他会联系不到郑桑野,就算打通了电话,也是郑桑野冷漠疏离的声音。   他承受不了的。   耳边都是郑桑野亲吻时流出的暧昧水声,却没等到郑桑野肯定的回应,虞乘手上的力道更重了,明明软成一滩水的身体突然又僵住。   虞乘撩开眼缝侧眸看着郑桑野,只见郑桑野浅尝后又越发贪婪的双眼里染着浓浓的欲色火焰,盯着他凑唇来轻轻吻了他的嘴角一下,他狭长眼角缀着的笑意邪魅慵懒,像终于醒寐过来的野兽,眼底流转的那股游刃有余迷人又危险。   “那做到天亮。”   “好不好?”   “……”   虞乘根本没有机会说好或是不好,他只记得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浴室,宿舍不隔音,虞乘也不知道浴室的隔音效果如何,但后来完全没法顾及了,没办法站立,郑桑野又抱了被子来,他们在浴室的各个角落疯狂了无数遍。   ……   以前熬大夜郑桑野也会支撑不住精神萎靡,可这一次他却无比的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中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满面红光,像遇着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队长,你好像心情不错?”拉莫眼神怪异地在他身上扫视。   “是啊。”二月看他端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清汤寡水的看着就没食欲,他道:“队长,你怎么全拿这种,不顶饿啊这个。”   阿淮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废话,这么清淡的,那肯定是送给领队吃的。”   “哦对,队长,你昨晚上没回来睡,你在哪儿睡的,领队那屋吗?”   郑桑野拿上筷子,朝他弯了弯唇:“嗯。”   看到郑桑野那个笑,几人同时皱起了眉,围到一起七嘴八舌。   回到宿舍时虞乘还没醒,郑桑野给他来了个叫醒服务,虞乘从睡梦中脸色红潮一片的醒来,愠怒地轻踹了他一脚,郑桑野拉住他的腿,捏着他的脚尖把玩。   “起来吃东西。”   虞乘蹬不开他,只好翻身过去继续睡,他被折腾到天亮才睡着,累得都快散架了哪有胃口吃东西。   郑桑野把他抱了起来,被子卷着人像裹婴儿一样抱到怀里,“吃完再睡。”   虞乘闭着眼吃完了一顿饭,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多小时才起床。   原本他是打算今天请个假的,他腿软的走路都很难走稳,可初丹孩子病了,她不在基地自己就必须顶上,郑桑野一路背着他下楼。   下来时遇到了好多人,虞乘埋头进郑桑野颈窝,心想还好没同意郑桑野让他抱,不然多尴尬。   二队的人还没来,郑桑野把他放到座位上,又捏着他下巴亲了一口。   “啪”的一声,像是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虞乘慌忙推开郑桑野,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二队几个人齐排排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你亲我一下、他的小乖这么可爱,哪会有人不喜欢呢。   “卧槽!”   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喊了一声, 一群人就跟动物园里的猴儿突然冲出园门似的,叽里哇啦就喊闹了起来。   虞乘转过身去,耳尖红的快要滴出血。   二月他们涌了过来拍桌狂喜, 闹哄哄的吵得人耳朵都嗡嗡的。   “队长, 你们和好了啊?”   “这不废话,嘴都亲一起了。”   “哎哟哎哟, 再亲一个呗, 我们刚才都没看清。”   虞乘:“……”   “对啊对啊,再亲一个!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郑桑野掌心托着虞乘发红的脸,“行了,别闹他了。”   “哟——”他们拉长了尾音打趣,“我们以后不会每天都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这口狗粮我到底吃不吃呢?”   “拜托,放单身狗一条生路吧!”   虞乘羞红了脸, 赶忙解释:“不、不会影响、影响你们的。”   刚才是没人所以……都怪郑桑野。   二月他们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了声, 虞乘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虞乘和郑桑野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GA, 也没瞒过粉丝,因为有天直播的时候, 郑桑野给虞乘送吃的, 两人都没注意后边儿的直播间, 郑桑野趁着没人注意偷亲了虞乘一下,这段关系就这么被公开了。   没多久,大黄的请柬也送到了, 大黄亲自送来的。   接到电话虞乘和郑桑野一起下楼去接他,大黄站在楼下抬头张望着GA的基地, 眼里流转着羡慕, 还有那极力压抑着的不甘。   虞乘先喊了一声:“大黄。”   “虞乘, 三哥。”   郑桑野和他碰了碰拳, “怎么亲自过来,手机上说一声就好,我们一定会去的。”   大黄笑了声,请柬分作两张分别递给他们俩,“那怎么能行啊,虽然现在做啥都是手机联系,但是你们俩这儿我一定得亲自来。”   “行,”郑桑野收下请柬,“上去坐坐。”   “这,”大黄脸色犹豫,他是挺想去的,但又怕不太方便,“会不会太打扰?”   郑桑野锤了他胸口一拳,笑说:“别说废话。”   大黄脆声点头:“行,那上去看看,咱们国内的豪门战队基地怎么样,是不是以前咱们幻想的那样。”   虞乘嘴角的笑意微僵了僵,大黄搂着郑桑野边八卦他们俩的事,到没注意到虞乘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手上轻轻被捏了下,虞乘抬头,看到郑桑野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抿唇笑笑,紧跟在郑桑野身边。   “哎,我可是在网上看到你们的消息了,你们这官宣的是不是太晚了?看着像地下恋突然露馅啊。”   虞乘小声道:“不是、不是官宣。”   郑桑野却说:“是准备官宣,但大意提前了。”   大黄嘿嘿笑着:“那下次是不是轮着我喝你们喜酒了?”   “嗯,应该很快了。”   郑桑野回复的语气淡然,似乎是真有这样的打算,倒是虞乘听的茫然,郑桑野都想那儿去了,还是就大黄的话赶话应的?   “真的假的?”大黄倒是比他们还开心,“那一定得通知我啊。”   ……   几人来到训练室,凯希正带队训练,小治坐在对面朝他们点了点头。   大黄朝他挥了挥手,“诶,那是小治吧。”   “嗯。”   大黄感慨地叹了口气,一时眼里就泛起了水光,“这条件可比咱们那会儿好多了,咱们那会儿的训练室就是个仓库,墙上两道破窗户,那桌子上的划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夏天穿短袖,手臂搭在那儿有时候还会被划上两下。”   这里的人大黄基本都认识,都是GA的老面孔了。   郑桑野给他介绍了一遍,二月道:“我知道你,哥,你和我们队长是老队友了,我看他最早期的比赛视频时候见过你。”   “是,我跟你们领队也是老相识了。”   “啊?”几人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什么时候,你们以前一个战队的时候?”   居然还有这种事呢?   “是啊,那个时候虞乘去我们战队玩儿,是我们队的陪练。”   “嚯!”   大黄和他们聊起来就停不下,一会儿八卦一会儿游戏,倒是没了虞乘他们插话的机会,最后是大黄顺带也邀请了二月他们,到时候和郑桑野他们一道去,他女儿满月酒挑的日子本就往后延了,又恰好定在了周末,GA也放假。   “我们一定去。”   他们还真一起去了,周末那天,包了张车一队全员到席。   大黄还叫了酒酒他们,虞乘都差点认不出来了,XT的人和GA的几个队员围坐了一桌,一边是志气昂扬生气勃勃的职业选手,一边是已经被生活磋磨得没了少年气,已见青年的沉稳气质的前职业选手。   大家还是很聊得来的,一队这群人虽然平时傲得很,但是面对郑桑野的朋友老队友,态度还是非常客气友善。   只是酒酒他们的客气下又藏着几分羡慕,虞乘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紧攥着,越看越觉得心酸愧疚。   现如今他们的工作基本没有和游戏沾边的,可虞乘见过他们曾经热爱电竞疯狂的样子,没想到最终还是去和生活对了线。   虞乘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那天郑桑野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说自己没有资格,其实连他也没有。   他不保证酒酒他们继续参加那场比赛后,是不是就一定会赢,一定会走上真正的职业道路,是不是会像郑桑野一样有明媚的未来,但是他知道那场没有能参与的总决赛,是压垮他们斗志的罪魁祸首。   很多人其实没有那么多机会的,可能转变人生的机遇就那么一次,那一次抓不住以后都很难再有了。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郑桑野握着他的手无声抚慰。   虞乘扯了扯唇,反握住他。   “虞乘,你当初离开XT,我们都还以为你会回来,结果后来就没再见过你,今天能遇见真不容易。”酒酒举起酒杯,“来,咱们喝一杯。”   “喝饮料吧。”郑桑野说,“他不怎么喝酒,酒量也差。”   酒酒无语地笑了笑:“三哥,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别这么护着了,以前你不让虞乘喝说他是未成年,今天可不是未成年了,咱们就是意思意思,也不能真喝醉。”   他低下声音:“而且我也不敢喝多,不然回去得我女朋友呲。”   郑桑野挑了下眉,酒酒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鼻子:“还是原来那个,分分合合分不了。”   几人低声笑了笑,“是好事儿,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快了快了,估计今年年底。”   “那提前恭喜了啊。”   “恭喜恭喜。”   酒酒摆摆手:“谢谢谢谢,兄弟几个到时候都来啊。”   “恭喜。”虞乘举起酒杯,这次郑桑野没拦他。   酒过三巡,都有些喝高了,EI已经有了醉意,他端着酒杯来到郑桑野身边,顶着张红脸,拍着郑桑野的肩边笑边叹气:“三哥,我真羡慕你。”   “现在咱们就只有你一直在打职业,而且还越打越好,都没有往下滑坡的。”   他无非就是感慨,遗憾,羡慕,虞乘问了他的职业,他如今在老家市区那边找了份电子电器售后维修的活儿,一个月也就是一万来块的工资,在一线算是拿不出手的工资了,但在老家的二三线城市,也还是份不错的活儿。   从大黄那儿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过,郑桑野让二月他们先回了基地。   “怎么不、不一起?”   郑桑野牵起他,“想和你一起走走夜路。”   其实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虞乘手牵手在大街上走过了,没分手以前,他每次出门都要牵着虞乘的手,一开始虞乘还很害羞,因为总是会被很多人关注,也会被非议,但郑桑野从来不惧怕别人的目光,牵着他大摇大摆的走街串巷,恨不得把他炫耀给全世界看。   郑桑野喝了些酒,风吹过,他身上的酒气飘散,虞乘却不觉得像其他人身上的那样难闻。   他看着彼此紧紧相扣在一起的手,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还是又和郑桑野走到了一起。   “桑野哥哥。”   “嗯?”   虞乘痴笑了下,眼神又遗憾的黯了黯:“妈妈说,她想、想让你跟我回家,吃、吃顿饭的。”   “好可惜呀。”   程姝雅从知道他和郑桑野在一起,就没说过郑桑野不好的话,她最多也只是问了几句郑桑野为人如何,程姝雅每对郑桑野提出一个问题,基本上全是他在说话。   所以他觉得很可惜,如果程姝雅见到郑桑野,她一定会喜欢郑桑野的。   “不可惜。”郑桑野说,“我吃过阿姨做的小蛋糕了,所以她做菜也一定很好吃。”   “嗯,我妈妈的、手艺,和、和祝姨很像,因为都是、都是祝姨教她的,等下次,我们去、去看祝姨,让她做给你吃。”   “好啊。”郑桑野拉起他的手亲了亲,“你刚才说要给酒酒他们介绍工作,是真的吗?”   “嗯,如果、如果他们愿、愿意的话。”   “那你……”   虞乘摇头:“我姐,她可以帮、帮忙。”   他才不会去找虞岸,他和虞岸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联系过,虽然他也没有删除虞岸的联系方式,但是虞岸的消息他都设置了免打扰,现在完全是半拉黑的状态。   今天晚上之后,他对虞岸的怨怼更深了,他也不是为虞岸弥补,他只是觉得自己是牵扯其中的原因之一,他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郑桑野也不反对,他来到GA后,也想过帮他们一把,但他没打出名气前连自己都顾不了,那个时候他以为大黄他们到了其他战队会发展的很好,但没想到就这样慢慢失去了联系。   其实他也到了该退役的年纪,只是他太需要钱,所以才一直这么坚持着。   “虞乘,过段时间我想去看看我妈,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   他可以去吗?   “我和我妈说起过你,她之前还说,让我把你追回来,那时候我不敢。”郑桑野道,“她会很喜欢你的。”   虞乘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好啊。”   “只是……”虞乘咬了咬唇,“我、我说话这、这样,阿姨会、会嫌弃我吗?”   万一郑桑野妈妈不喜欢他,那怎么办。   “不会,对不起,乖乖,当初说那些话伤害了你。”郑桑野知道自己当初说的那些狠话,给他心里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你都不知道看见你的人,会有多喜欢你。”   虞乘撇嘴:“二月他们,一、一开始就、就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你把我揍了。”   要是虞乘那天没那样动手,一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他,而且,说不定不超过三天,以虞乘的脾性,他在GA一定会非常受欢迎。   虞乘鼻息轻哼,故作凶狠:“那是、是因为你欠揍!”   “是,那要不你再揍我一次?让你把以前的气都出了。”   虞乘刚举起手,郑桑野就在他掌心里亲了一口,“行了,打吧。”   “你,”   郑桑野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要不用这打?”   “你亲我一下,我让你怎么收拾都行。”他扬唇坏笑着,低声说,“要不今天让你在上面,你好像很喜欢骑我。”   虞乘掌心那处温热酥麻,听到他暗示性这么明显的骚话,脸蹭的就红了,他环顾着四周,气道:“你,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在外面说这种话!”   “哦,”郑桑野脸色自然,弯腰下去扛起他往旁边的酒店走,“那去床上说。”   “郑桑野!”虞乘拍着他,旁边有人路过,他又赶忙捂住已经羞红的脸,“你、你放我下来!”   虞乘都不知道郑桑野什么时候把他的身份证也带了出来,去到酒店房间,他的脸已经红的不行。   郑桑野抱着他毫不温柔的撞击,疼爱地细细吻去他眼角的泪,“宝宝,我妈不会嫌弃你,她是个很好很宽容的人,她会很喜欢你的。”   能那样常年如一日的有着用不完的耐心照顾那些难以进行交流的孩子,收养他收养美宣,她怎么可能会嫌弃虞乘呢。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他的小乖这么可爱,哪会有人不喜欢呢。   虞乘白皙纤细的手臂挂到郑桑野肩上,紧紧攀附着,唇间□□不止,半天才细碎的蹦出个“嗯”声。   ……   可没等他们能腾出时间,国外那边就传来了郑慧病危的消息。   郑桑野半夜接到的电话,瞬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夜给雷州打了电话。   最近没有比赛,雷州给他放了假,他知道郑桑野的事情,以前郑桑野总是说没有机会去看郑慧,可没想到突然就传来了病危的消息。   虞乘也跟着郑桑野一起走,他不会和郑桑野分开,而且看郑桑野的脸色,他知道这次可能情况不会太乐观。   这段时间郑桑野基本每天都会给郑慧通视频电话,以前虞乘没好意思出声,但在郑桑野说要带他去见郑慧之后,他就出镜了。   郑慧是个很温柔很和蔼的人,他在郑慧身上看到和程姝雅一样的和善特质,他那个时候在想,如果程姝雅还在的话,一定会和郑慧很聊得来的。   而且这段时间看起来郑慧的身体好转很多,一开始和他们对话还很虚弱,说一段话要缓很久,所以郑桑野总是话特别多,怕郑慧看出来他在担心,怎么就这么突然。   虞乘轻轻握住郑桑野的手,“桑野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嗯。”   他们在去福利院的路上,他想带美宣一起过去,他怕如果这次不去,美宣可能就没机会再见到郑慧了。   踏进福利院的时候,虞乘心情非常复杂,他当初就是从这里接走了虞岸,阴差阳错,害得他和郑桑野都受了那么多罪。   在进大楼前,郑桑野安抚他让他在外面等,他不知道虞乘会不会害怕,害怕那些孩子。   “为什么?”虞乘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我都、到这里了。”   郑桑野张了张唇,在想怎么说合适,“那,如果你害怕他们的话,也不要表现的很明显好吗,其实他们能感觉到别人对他们的喜恶的。”   “你说、他们吗?”虞乘指着那头的窗口。   郑桑野回头,窗边趴着好几个小孩子,长相都有些奇怪。   虞乘撇嘴哼了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虞乘绕过他先走了进去,他也没和郑桑野去同一个方向,因为趴在窗边的小孩子在朝他招手,所以他先过去了那边。   “乖乖,你在那别乱跑,我等下过来找你。”   “知道啦。”   郑桑野去找了庄蓉,接到电话后他当时就联系了庄蓉,又找人帮美宣加急办了护照,接了美宣他们就走。   但出现了意外情况,有人要领养美宣,手续都已经办齐全了,今天就来接。   “我不同意!美宣没有挂名,为什么通过她的领养手续?”   庄蓉也很着急,她也刚刚从院长办公室那里出来,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显然是被瞒着进行的,而且说到底她只是福利院的护理老师,只是福利院的员工,她只是暂时照管着这个孩子,并不代表她具有所有监护管理权。   郑桑野脸色阴霾,美宣要养在郑慧名下是全福利院都知道的事情,虽然还没来得及办手续,但是美宣这几年的生活费手术费都是他在承担,按理来说不管是谁要来领养美宣,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对。   “我也很奇怪,院长都没有来找美宣问过她的决定。”   福利院的孩子在被领养之前,有个要和新父母相处适应的过程,双方都能接受彼此,且父母那方条件完全符合,才能办理领养手续。   但她天天带着美宣,美宣从未跟她提起过这件事,显然他们都不知情,而是院长自己一意孤行。   “你要带美宣出国的事情我还没和别人说过,也幸好我没说,不然美宣怕是已经被带走了。”   福利院现任院长是两年前上任的,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过五的年龄,郑桑野和他交流不多,这个人看着就市侩,在福利院碰到也不过点头随意聊几句的关系。   郑桑野阴沉着脸:“我去找他。”   庄蓉一片愁容,心里还不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她还没走到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声,她从没见过郑桑野那么生气过,院长被他揪着领子推到了窗边,她赶忙冲了过去。   “桑野,你干什么,快放手!”   郑桑野把李院长脑袋卡到窗外,厉声警告:“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带走美宣。”   “郑桑野,我,咳咳,我给你脸了是吧!”李院长脸色羞愤涨红,“给你几分好嘴脸,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有权决定福利院的孩子被谁领养,美宣既不在郑慧名下,那她就是暖阳福利院的孩子!”   郑桑野才没有时间听他说这些废话,郑慧那边他已经非常焦心,偏偏李院长还要来为难他。   他不客气地把李院长脑袋砸到玻璃窗上,眼底戾气翻涌:“我再说一遍,我很快会把美宣的户口过到我妈名下,她是我妹妹,谁也带不走,不信你就试试。”   他会给美宣亲自挑领养家庭,背景不干净家庭情况不乐观他谁也不会交。   郑桑野手掌从他领口缓缓伸到他颈间,又猛然掐住,李院长瞪大了眼眸,惊恐万分,郑桑野低沉的声音森冷:“没有我点头,谁敢把我妹妹送人,我就弄死谁。”   他不信李院长,院里健全的孩子还有好几个,那些都没有办得出去领养,美宣一个患有先天兔唇的孩子,谁会来养这个“拖累”,谁又会嫌钱烧的,带走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几句的孩子。   看李院长已经喘息困难翻白眼,庄蓉用力地拉开他们,“郑桑野,快放手。”   “你快放手!”   郑桑野手下有度,他也不是冲动的人,只是刚才来找李院长时,他态度倨傲还不让他过问来领养人的情况,他心里着急郑慧的病情,怎么还能忍。   他松开了手,李院长脱力趴在窗边贪婪呼吸着,嘴里时不时咒骂几句,但被郑桑野冷一眼又瑟缩回去。   郑桑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他要带美宣走,今天如果不是他来的突然,恐怕美宣被带走他才会知道,到时候为时过晚了。   庄蓉去扶李院长,却被他发泄出气骂了几句,庄蓉道了歉又追着郑桑野出来。   “你怎么这么冲动,李院长是个记仇的脾气,你得罪他,以后美宣怎么办?”   郑桑野冷声道:“美宣不会再回来了,我会想办法给她办领养手续,这次之后,我会把她过到我妈名下。”   庄蓉皱了皱眉,无奈:“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样带美宣走是违规违法的,李院长可以随时报警,你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美宣坐在地上玩,看到郑桑野回来,小跑奔了过去,郑桑野抱起她就走,什么都没收拾,迫不及待又无法忍受待在这里似的。   “那就让他来抓我,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我没点头之前,带我妹妹走。”? 我们回来啦、不许说漂亮哥哥是傻子!   “你, ”庄蓉无奈,还是跟上了他。   虞乘被孩子们围的脱不开身,才半小时不到的时间, 他就混成了这儿的孩子王, 孩子们都很喜欢他,虞乘一手抱了一个, 腿上还挂着两个。   庄蓉:“虞乘, 你也来了。”   虞乘回头就见郑桑野沉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刚才还不高兴。   他道:“嗯,我们来接、接美宣。”   虞乘背着郑桑野悄悄带了糖,但还是不够分,所以一个人只给了一颗,还留了一颗最好吃的给美宣, 他哄开扒在他身上的孩子们, 朝他们美宣走了过去。   美宣见他过来, 就朝他张开了手,虞乘顺势从郑桑野怀里把她接了过来。   他背过身去, 小声和她说:“最好吃的、一颗, 只给你哟。”   美宣侧脸过来贴了贴他, 大概是亲亲的意思,虞乘也亲了她一下。   他们没逗留多久,从庄蓉那里拿到护照后就带着美宣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穆老头, 他刚从家里来换班,就看到郑桑野带着一个小子和美宣往外走。   “臭小子, 带你妹妹干嘛去?”   郑桑野牵起虞乘的手到他面前, 先和他介绍了虞乘, 告诉他这是自己男朋友。   虞乘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直接, 虽然看起来好像郑桑野和这位爷爷关系也很好。   “男朋友?”穆老头围着虞乘转了转,上下扫量了几眼,颇为不解地看着虞乘,“你怎么就看上这小子了,长得多标致,就是这眼神不怎么样。”   虞乘:“……”   “老穆头,我有那么不入人眼嘛。”   穆老头鼻息哼了一声:“人家跟你,是亏了人家。”   虞乘察觉得出来穆老头不是不喜欢他,反而还挺喜欢他的,不过——   “我觉得,他挺、挺好的。”虞乘羞涩笑笑,“我不亏。”   穆老头又扬着鼻息哼了一声,又不禁笑了下:“行,是个小傻子。”   突然美宣扬着下巴对穆老头比划起来,她在说:“不许说漂亮哥哥是傻子!”   “哟,小丫头片子你还挺护人,跟你哥一样是个偏心眼儿。”   美宣:“就是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穆老头连连点头,背着手回保安室,笑着催赶他们:“行行行,走吧走吧。”   “对了,还要泡菜不?”   郑桑野笑了笑:“下次吧,这几天没空吃了。”   “原来基地里,之前经常吃的那、那个泡菜是、是那位爷爷给、给你的?”   “嗯,我从小吃惯了,每次回来他都给我带。”郑桑野回头看了眼保安室里听着广播的老头,“他记着我爱吃,所以每次都问我。”   虞乘在基地的时候也吃过,确实很好吃,他还以为是玲姨做的。   他们上了去国外的飞机,辗转十多个小时才到。   郑慧已经很久没醒过了,但郑桑野来时她却如有心灵感应似的醒了过来,她看到外面的郑桑野和美宣,不禁笑了起来。   她脸色呈现没有血色的灰白,眼角下坠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瘦憔悴,像秋后的草木濒临死亡的枯败。   何玥早已在医院,她是最早接触到医生的,也了解郑慧的情况。   “阿姨的病情实在……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虞乘轻轻去拽了拽她,何玥无奈摇头,她表达的还算委婉了,迟早是要说的,如果还有办法,她也不会让郑桑野这么快赶过来。   这些年郑慧一直坚持着,365天躺在那间封闭的病房里,一年也就只有那么几天能出去透口气,但每次回来后都会更严重。   其实这些年她就是吊着那口气,她就想再见郑桑野一面,心里最记挂的也只有郑桑野,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着郑桑野的恳求,她知道郑桑野只有她了,所以她要再熬一熬。   在得知他和虞乘又重新走到一起后,她心里那块大石头就落下了。   她也确实,有些难以坚持了。   “妈。”先发出声音的是美宣,她不会正确发音,但这一声却让大家都听出来了。   郑桑野从上飞机到下机都没睡着过,美宣又有些晕机,他照顾了一路,眼底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状态很差。   “想进去的话,我可以和医生说。”何玥先开口。   “谢谢。”郑桑野嗓音有些哑。   郑桑野和美宣换上了无菌服,他抱着美宣坐到病床边,脸目都被蒙去了大半,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   医生叮嘱让他们不要和病人肌肤过于接近的触碰,所以他们也只是坐在病床边,没敢去握一握她的手。   美宣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郑慧了,她那个时候也就三岁,不记事,只是看到福利院里郑慧的照片,所有人都说那是她的妈妈,所以她才记得。   “美宣,果然好很多了呢。”   郑桑野把美宣抱到腿上,“是吧,我没骗您,再做两次手术,美宣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了。”   郑桑野很想说,让她快些好起来,到时候他们就回家,郑慧就每天接送美宣上下学,他一定给她好好养老,可看郑慧说句话都要喘息好久的模样,那些话又都卡在了嗓子眼。   美宣倒是话多,一直不停地比划着,郑慧都能看懂,不禁被她逗得直笑。   “你很喜欢和哥哥在一起的另一个哥哥?”   美宣点了点头,郑慧笑了笑,对郑桑野说:“小野,妈想见见小乖。”   “阿姨。”虞乘一直站在隔间门外,他走到窗边,眼角弯了弯,“阿姨。”   虞乘和她说话就不会那么结巴,因为不管他说话多慢,郑慧总是笑意盈盈的,就像程姝雅那样,也像郑桑野刚刚和他认识的时候一样,所以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们待了半小时,就被医生催促离开了,郑慧现在没有办法一直保持着清醒,她到后来完全是强撑着。   郑桑野站在病房窗外,目光紧紧盯着她,好怕看漏了一眼,连眼都不敢眨,但其实他到后来都看不见郑慧了,只能看到几个医生围在病床边,他们身影匆忙交错,完全挡住了郑慧。   郑桑野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可能再也看不到郑慧睁开眼睛了。   他双手撑在隔离玻璃上,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刚才在郑慧面前故作轻松,聊的都是家常话,谁也不愿意去面对现实。   虞乘手掌覆到他手背上,轻声安慰:“别担心,一定、会好的。”   郑桑野摇了下头,郑桑野扶他去一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桑野哥哥。”   其实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虞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紧紧牵着郑桑野的手,无声的告诉他自己在他身边,一直陪着他。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因为他们已知那个结局,却又无力阻止无力挽回。   “我只有十年真真正正的只用做一个孩子,就是我妈养我的那十年。”   “八岁以前,爷爷带着我,我在不该成熟的年纪就要学会懂事,因为只有我多分担才能减轻爷爷身上的担子,所以其他小孩子嘲笑我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小垃圾时,我也不能委屈。”   郑桑野唇瓣轻颤:“可是我妈,宠着我惯着我,我不看动画片,她都觉得我不正常,所以总是用她那点微薄的工资给我买各种玩具,我在楼下和其他小朋友玩傻玩泥她也不会骂我,她说小孩子就应该有完整又胡闹的童年。”   他的所有想法都会得到郑慧的赞许夸奖,所有选择都有郑慧在背后撑腰,在十八岁以前他完全不用考虑应该怎样才能让他们的生活过的更好一些,因为郑慧不需要他去考虑,他们只是过的平凡的日子就已经很美满开心了。   他很喜欢那间房子那个家的,卖房为郑慧治病的时候,交了房后他坐在家门口嚎啕哭了几个小时。   那时候他想,他又没有家了,他怎么又没有家了。   但后来郑慧告诉他,只要她在,郑桑野在,那他们就有家,所以他一直坚持着,也期望郑慧能一直坚持下去。   “我也、没有家人了。”虞乘抱住他,“可我有、你,你也有、有我。”  遖峰 …   医生表示很遗憾,郑桑野冲进病房,郑慧也只是费力地睁眼看着他,和他说:“小野,辛苦你了。”   她知道这些年郑桑野压力很大,过的很不好,都是她拖累的。   “我知道,是小岸不让你来见我的,但你别怪他,他小时候,也挺苦的。”   没转院之前,她想和郑桑野通话都很难,视频一次更是麻烦,但来这儿之后,从医护对她的态度,到郑桑野每天不间断地打来电话,她就猜到了。   而到现在为止,虞岸也没有出现过一次,倒是那个陌生的姑娘常来,虽然每次也只是和她点头打个招呼。   “妈只愿你们都平安,你去追求你想追求的,美宣……你帮她找找,如果有合适的家庭,就让她过去吧。”   郑桑野从小虽然调皮爱闹,但心细温柔会照顾人,她知道郑桑野既然管了美宣,就会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烫淉妹,可她不想郑桑野身边拖了一个又一个。   他还那么年轻,应该是自由的。   郑桑野以为看到郑慧在自己怀里咽气,他会崩溃哭喊,可他异常的平静,因为郑慧是笑着的,她说她可以去见她想见的人了。   郑桑野握着她的手,没哭也没喊,就这么静静地看她闭了眼。   虞岸到时医生已经通知了死讯,虞乘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也没想到他会来,看到他时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小乖。”   “哥……”语气比以往还要生疏。   虞乘下意识去看病房里的郑桑野,何玥也不在,只有他一个人,那些回忆又涌现出来,他不由有些害怕。   虞岸朝他走了过去,虞乘往一旁慢慢挪动着,很明显的躲避恐惧状态。   他的反应刺痛了虞岸的眼,以前最黏他的小乖,现在竟然这么怕他。   他掩藏下情绪,说:“我来看看她。”   郑慧自从被何玥接走以后,他就没再关注过郑慧的情况,他对郑慧本就没多少感情,当初不过是因为要牵制郑桑野,知道郑慧快不行,也是因为福利院李院长和他通了个电话,得知郑桑野带着虞乘来了国外,他才追了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虞乘了,虞乘从那天之后就完全避着他,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他经常连夜开车去GA基地外,但也只见过虞乘一次,而那一幕他宁愿自己永远都别看见。   和郑桑野在一起的虞乘完全不一样,他总是笑着的,郑桑野只是随意逗他两句他都能笑得那么好看,自从父母去世后,虞乘就很少笑,甚至常常泪眼朦胧,所以他总是想尽办法讨虞乘欢心,然而虞乘每次都是应付。   虞乘颔首不语,垂在腿边的手指抓着裤腿,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去打扰郑桑野,可他又止不住地害怕。   “小乖。”虞岸又喊了他一声,朝虞乘越走越近,他知道虞乘在恐惧他,可他忍不住,就算只是近近地闻一闻虞乘身上的味道都好,“你还好吗?”   “你没看见我们小乖最近红光满面,眼睛明亮,连脸都圆了,当然是过的很好了。”   看到何玥来,虞乘下意识就躲到了她身后。   何玥看虞乘那瑟缩的动作,下意识皱了皱眉,虽说虞乘知道了虞岸顶替了郑桑野的真相,但也不至于怕他吧,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虞岸败了兴致,没和何玥搭话,转身进了病房。   他来晚了他知道,但戏也得做足,虞乘还在外面呢。   郑桑野没驱赶他,在郑慧面前,他会保持着和虞岸的体面,郑慧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和虞岸的纠葛,现在也不想扰她清静。   虞岸什么也没说,只是来鞠了一躬,他原本也没什么话可说,郑桑野在场的话更没得说了。   出来时虞岸才看到美宣,他原本想把这个孩子带走,偏偏又遇到郑慧病危,如果再继续下去,虞乘一定会查到和他有关,他又失去了一个可以牵制郑桑野的砝码。   …   他们没在国外待多久,郑桑野带着郑慧的骨灰回了国,葬礼处理完后,郑桑野去找了李院长,他要知道是谁要领养美宣,但李院长避而不见。   庄蓉道:“其实你问了也没用,资料都在他那里一把手,难不成你还能用强?”   “而且你之前得罪了他,你现在想要办美宣的领养手续恐怕会很难,再一个你年纪也不达标。”   如果郑慧还在还好,他们可以借用郑慧的名义,但现在郑慧去世了,他们没有办法。   “那要是我呢?”   虞乘和何玥一道过来,葬礼后郑桑野就来了福利院,虞乘担心他,所以就跟了过来,何玥是陪他来的。   “姐?”虞乘心想她是不是一时冲动,她还这么年轻,领养别人干什么,而且姨妈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何玥挑了挑眉:“养个孩子,我们何家养得起。”   程姝娴天天催她结婚生孩子,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正好带一个回去给程姝娴解解闷,免得一天都把眼睛盯在她身上。   “真的吗?”虞乘目光明亮,“桑野哥哥?”   他深知姨父姨妈为人,他们一定会对美宣好的,绝不会亏待美宣。   而且那样的话,美宣就也是他妹妹了,不止是因为郑桑野这层关系。   郑桑野其实没这个意思,但目前他也没有办法,重要的是他不能把美宣留在这里,如果这次不是他来的突然,美宣会被到哪儿他都不知道。   何玥说:“我挺喜欢她的。”   这几天虞乘一直陪着郑桑野,美宣年纪小,交给别人他们不放心,基本上都是她在带着美宣,何玥对她除了同情,心里也觉得这小丫头确实挺可爱的。   “那要不,我们问问美宣的意见?”庄蓉道。   美宣听得懂他们说的,她眼圈红红地看向郑桑野,满眼哀怨,在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美宣,你哥哥不是不要你了,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带你回家,所以……”   虞乘也和她解释了他和何玥的关系,但美宣还是不愿意,她只想跟郑桑野在一起。   何玥听他们一人一句的哄听的都烦了,她在美宣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美宣伤心的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看着何玥,仿佛是在确认。   “嗯,不骗你。”   美宣点头:“嗯。”   他们也不知道美宣怎么就突然愿意了,到后来才知道,因为何玥和她说,只要美宣去她家,她就能每天都见到郑桑野和虞乘,不会像现在这样很长时间才能见到他们一次。   美宣也每天都能见到了,因为何玥把郑桑野和虞乘的照片海边放大挂到了她的公主屋里,果然美宣每天睁眼就能看见。   -   转眼到了年底,刚打完比赛从赛场出来,就遇到初雪了。   这场初雪像是为庆祝他们夺冠,来得很是时候。   下一次比赛日程在二月份,距离下次比赛还有两个月,雷州给他们所有人都放了三天假。   虞乘和郑桑野回了在外面租的房子,在把美宣送到程姝娴那里没多久,他们就在外面租了套房,平时除了基地,基本就是在这里待着。   郑桑野说要给虞乘养条狗来着,但是两人都没时间,计划就暂时搁置了。   两人身上都沾了雪,虞乘身上还好些,多半都是郑桑野给他挡了,郑桑野衣服潮湿了一大片,进门虞乘就帮他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   虞乘换上拖鞋,开心地往屋里蹦跶跑去,边喊:“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啦!”   郑桑野瞧着那道背影,宠溺地笑笑。   每次回来这里,虞乘就会先跑到照片墙上给父母的照片擦灰,虞正阳夫妇的,郑慧的。   这里挂的长辈照片和在家里摆的不一样,就是平常生活中很简单的合照,还有很多他和郑桑野平时拍的,已经占了整整一面墙。   “说了还是要弄镜框嘛,不然再擦几年就氧化黄了。”   郑桑野每次回来都要说一遍,都成了惯性的唠叨了,虞乘有时候会理他和他争论,有时候当做没听见。   有相框的他留在客厅了,但这里是他们每个时段的纪念,具有很浓烈的生活气息,就是要父母的也在,才显得圆满。   “给你下面吃啊乖乖?”   “嗯,好。”   “对了,你早上说祝姨要来,那什么时候到,咱们去接她。”   虞乘轻轻把照片钉回墙上,又跑向厨房,“说今、天呢,应该是因为下、下雪,耽误了吧。”   虞乘现在说话已经没之前那样结巴了,虽然常常还会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停顿,但已经很少会重复。   有一次郑桑野惹虞乘生气,虞乘那天气得指着郑桑野劈头盖脸一顿训责,郑桑野一直静静听着,每次虞乘很快地说完一句话,他还会死皮赖脸地笑着夸虞乘真棒,每次都弄得虞乘一腔火气发到一半就全泄完了。   GA的人都笑郑桑野是妻管严,也知道他是想帮虞乘训练说话,所以他们也和郑桑野一样,虽然时不时故意学着郑桑野那副强调故意调侃,但夸赞鼓励是真心的。   虞乘渐渐变得自信,和人说话也不怯了,有时候说的慢,也没人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虞乘够着脖子往锅里看,一边应着好。   电话里没传来好消息,虞乘是让林叔叔去接的祝姨,原先是定好在他们比赛回家后的时间,但祝姨说林叔叔路上出了车祸,是医院给她打了电话,因为林叔叔的最近联系人是她。   面都没来得及捞出来,两人赶去了医院。   林叔叔子女在国外和外地,一时半会儿都没法赶回来,祝姨自己也慌了神,见到虞乘和郑桑野才有了主心骨。   郑桑野去办手续,虞乘陪着祝姨在手术室外等。   “是你林叔叔追尾,估计是下雪天太滑了,也看不清路。”祝姨叹了叹气,“刚才来处理的交警同志说,你林叔叔那会儿还清醒的,一直念叨说自己忘记去检修车的什么,什么刹车线。”   “唉,那里是下坡路段,还好前面的车是在缓慢行驶的,不然你林叔叔这次可能……”   “刹车线?”虞乘心里隐隐不安,他记得上次回去下大雨,林叔叔就说车子有问题,还和之前爸爸开出去的那辆一样的毛病。? 他只属于我、郑桑野,你也不配   林师傅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他胸部肋骨受伤,还好没有刺破内脏,其他地方只有一些轻微擦伤, 几天就能好。   郑桑野在医院守着, 虞乘熬了一夜,郑桑野让他和祝姨回去休息, 准带中午给他们带饭过来。   “你是?”   林师傅没见过郑桑野, 醒来就看到个陌生人在他床边坐着。   “您醒了,我叫郑桑野,是虞乘的男朋友。”   他语气坦荡,倒是把林师傅惊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怎么也没想到虞乘会谈男朋友。   林师傅讪笑了声:“你好。”   “您好好休息,虞乘他们中午就来。”   “嗐, 没事, 昨天刚撞上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 过了会儿就疼得遭不住。”   他们聊起昨晚那场事故,林师傅有个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的毛病, 逮着谁都能聊, 也不管别人应的热情还是冷淡, 郑桑野也健谈,聊起来也有话。   “我当时送小乘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那车有问题,但后来忙着其他事儿我就给忘了, 之后那几天小岸说不需要我在家里守着,他有自己的专属司机, 再一个小乘也很少回家, 车我停车库就这么搁着, 前几天我回去检查车库, 正好要办点儿事才又开了出来,白天开着都还好,就是去那段下坡路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林师傅摇了摇头:“也该是我今年会触的霉头,一早心里就记挂的事儿,到了还是忘了。”   “唉,就像当年先生和太太,车也是一样的问题,但修了还是出事了,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清楚,都是注定的。”   听他提起虞乘父母,郑桑野便也多嘴问了一问:“虞乘父母也是车祸意外吗?”   他从没问过虞乘关于他父母意外的事,有时虞乘晚上也还会因梦见父母惊醒,他舍不得去揭虞乘的伤疤。   “是啊,那年虞乘奶奶去世,满三个月的时候要去祭拜一次,小乘那天有事也不在家,小岸代先生主持公司会议也没空,所以也就先生和太太自己去了。”   “他们开的是那辆常用的商务车,先生也没叫我送,就他们自己去的。”他叹了叹道,“那辆车之前出现了点儿问题,我原本打算联系4S店了,但有天小岸说要用,我就和他说了一声,让他先用别的车,可他说他到时候开去处理,正好他也顺路,我就没多管了。”   都是顺道的事儿,他确实也没太在意。   郑桑野却捕捉到其中信息:“您是说,虞岸吗?”   “啊,就是小乘的哥哥,虽然是领养的孩子,但是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而且小岸也很懂事聪明,帮先生分担了许多。”   “那虞先生和虞太太是怎么出的事故?”   说起这个林师傅就长吁短叹的:“警方说是疲劳驾驶,回来的路上有一段下坡弯道,那边儿是沿海的尾滩,估计是晚上视线不好,就从车道上直接撞了出去,连人带车都落到了海里,水不算很深,但那种情况下,基本是没得救了。   “第二天才从海里捞出来,人都没法看了,小乘不甘心非要去见一面,结果当场就急晕了过去,之后就一连大病,糊涂了好一阵子。”   郑桑野听的揪心,他当然明白那种痛楚,虞乘胆子本来就小,父母那样的惨状,恐怕他根本无法接受,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多重打击下彻底崩溃。   “通报的时候,就只说是疲劳驾驶吗?”   “嗯。”林师傅点了下头,“像虞先生他们这样的身份,遇到这种事检查过程都要非常仔细的,先生的尸检结果没有酗酒,当时也没有别的车辆和他们同时行驶,除了疲劳驾驶,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郑桑野眸心微凛,他看着林师傅:“没有检查车辆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那辆车前部撞了栏杆,车头几乎都报废了,又在海里泡了近一夜,当时只定性成疲劳驾驶,谁也不会去太关注车的问题。”   “而且车除了刹车也没有问题,小岸都去修过了嘛。”   那要是……虞岸没修呢?   郑桑野心想着,却没问出口。   不是他没有气度,也不是他不君子,可他对虞岸的人品实在没有太大的自信。   小时候虞岸就很会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嘴上哄着人,内里却没入心,他那时候就是觉得和虞岸同病相怜,又因着郑慧,他把虞岸当做兄弟一样待。   遇见虞乘的那天他只和虞岸说了这些事情,却没想到虞岸竟然早早就有所准备,否则遇到虞乘那天他是从哪儿来的那根可以引诱不乖的玉米肠,他明知道虞乘是认错了人,也一句都没有解释,故意扮可怜故意欺瞒所有人,他为的都是一已私心,可那个时候的虞岸也不过才十岁。   十岁的孩子,有几个能有这样的心机算计,还能滴水不漏地这么骗了所有人十五年,虞正阳夫妇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养错了人。   郑桑野能理解他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这样做,但他不能原谅虞岸为了留住虞乘而囚禁虐待虞乘。   虞岸对虞乘做的每一件都称得上是违法,就这样一个偏执又疯狂的人,他无法信任他能坚守多少道德底线。   其实他也不是怀疑虞岸,就是隐隐有些说不太清楚的感觉罢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又找不到什么证据,而且疲劳驾驶这样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   不过,他也可以查一查。   林师傅思虑的浅,他以为郑桑野问的意思是说会不会是车子有问题但他们没有及时发现,而且他也没有怀疑到虞岸头上。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郑桑野没有再多问。   虞乘和祝姨一起送了饭来,下午的时候林师傅的女儿赶到医院,他们就离开了。   两人陪着祝姨好好吃了顿饭,祝姨很是喜欢郑桑野,打心眼里的喜欢,郑桑野忙着收拾厨房的时候,祝姨还拉着虞乘说了很多郑桑野的好话,就是希望他和郑桑野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我会的,祝姨。”虞乘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傻乐着说,“我们不、不会再分开了,一定会、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祝姨欣慰道,“你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虞乘拉着她的手,撒娇道:“祝姨,你和赵叔叔在那边、还习惯吗?”   祝姨笑了笑:“谈不上什么习不习惯的,那儿是老家,虽然在这边待了几十年,但回去住上几天也就习惯了,只是我们俩就总是惦记着你,你从小就被先生太太精细地养着,我实在怕你自己一个人不习惯,不过还好,我看小野是真疼你,也很会照顾人,我就放心了。”   “那你们要搬、搬回来住吗?”   “暂时不搬了吧,有人照顾你,你过得也好,那我们就不担心了,你赵叔叔还没法完全下地呢,我也待不了几天,过两天就回去了。”   虞乘有些失落地“哦”了声,他还是挺希望祝姨回来的,总觉得有个熟悉的人也有个念想。   郑桑野收拾了客房出来给祝姨,祝姨说这儿好像比之前那间别墅还更有家的感觉,虽然只有郑桑野和虞乘两个人在,但起码这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很有生活气。   趁着虞乘陪着祝姨的这几天,郑桑野去查了林师傅说的那家4S店往年维修记录。   一般这种记录不是车主本人或事物委托人都无法查看,而且那辆车已经报废了,郑桑野只能找阿淮和拉莫帮忙。   ……   其实郑桑野没有想到虞岸会这么不严谨,他甚至都猜想不出来,虞岸是忘记把车开去检修了,还是故意的。   他想如果虞岸是忘记了这回事,林师傅察觉出问题后明明特意提醒过,那虞岸自己开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不可能会没有发现的。   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虞岸知道车有问题,他要么也没在意,要么就是知道后故意没去管修。   可他既然代替了虞正阳去公司参与会议,那他就知道虞正阳会出行这一趟,他如果没有去检修车子,为什么又不提醒虞正阳一声呢?   他如果提醒了虞正阳,车上还有程姝雅,虞正阳不会这样置程姝娴和自己的安危不顾,因为虞乘说过,当时他偷溜出来和自己出去过了十八岁生日,导致父母错过了为他补办生日的机会,而虞正阳他们回程当天,程姝雅还欢欢喜喜地策划为虞乘办一次生日,虽然虞乘再也没等到这个机会。   虞正阳一定会非常小心的,如果他早就知道车有问题,一定不会这样冒险,所以虞岸并没有告知虞正阳车有问题。   郑桑野第一次踏进虞乘家的公司,没有预约他还见不到虞岸。   “你和他说,我是郑桑野。”   前台工作人员听他那不善又笃定的语气,只能给文森打了个电话。   “嗯,知道了,我通知一下虞总。”   虞岸没想到郑桑野会来,但郑桑野来了就一定不会是好事。   文森给前台回了电话,前台挂下电话,微笑道:“您好,虞总请您上去。”   “谢谢。”   虞岸其实挺不乐意在这里面见郑桑野的,就好像会随时被扒开被别人欣赏他的丑陋面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   文森抬手示意郑桑野到一旁的沙发就坐:“郑先生,这边请。”   听到他的声音,郑桑野倒是一点不陌生,这几年来他往郑慧医院转接电话时,就是他接的。   领略到他冷漠的目光,文森回以淡然一笑:“郑先生,咖啡还是水?”   “不用了。”   文森看了虞岸一眼,得了虞岸指示,才离开办公室带上了门。   虞岸从办公椅上起身,缓步走到郑桑野对面坐下。   倒是郑桑野先出了声:“那个位置,好坐吗?”   极具嘲讽和质问的话语,虞岸心里的隐秘被戳中,却也极能伪装。   他面色淡然,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咬在嘴角,淡笑了声反问:“你觉得呢?”   郑桑野在楼下时,从前台工作人员对文森的态度就不难看出,虞岸在公司里极具威望,坐上电梯时,那些女职员讨论最多的也是虞岸,工作,私生活,个人感情情况,待人处事,好像哪方面随挑一句出来,都是最高称赞。   而看起来公司也确实被虞岸管理得不错,公司员工们的工作状态很好,氛围和谐,少见996该有的无神颓废。   不可否认,虞岸很有经商头脑,也具备一个领导者的能力。   “所以你就是为了想得到这些,才没有告知虞乘父亲,那辆车有问题?”   缥缈朦胧的烟雾后,虞岸漆黑的眸从散漫倨傲睥睨,猛然紧缩后涌起了一瞬慌乱,虞岸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还是被郑桑野捕捉到了。   虞岸悠然地抖了抖烟灰,笑了声:“什么车有问题,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你以为我还会和你有什么交集?”虞岸扬起的眉尾都在彰显他的高傲,“郑桑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该是你的才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不会属于你。”   耍了手段又如何,虞正阳夫妇十五年都没发现,骗了虞乘又怎样,到底虞乘还是无法完全真的割舍他这个和他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哥哥”,正阳集团是他的,虞正阳的股份他和虞乘各占一半,国外的公司全由他经手,只有他愿意,他可以让虞乘失去所有,让虞乘再也无法享受虞家小少爷的奢侈和体面。   谁赢了?   只有他赢了。   郑桑野有时真佩服虞岸这种从小就能淡然扯谎,还能无耻地轻描淡写的本事,心理承受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或许他天生就没有良知,只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自私自利,所有和善温柔的深处,是冷血无情。   虞乘收下腿,微微向前倾身,以一种绝对的上位者姿态,睥睨时白皙脸上浮着嗤然冷笑:“我本来就不会再和你有交集。”   “说实话,郑桑野,以你这种身份,以你如今的背景,你这一辈子都够不到我的世界。”   郑桑野在心中又为虞岸的标签添了一条:无底线,无道德,卑劣至极。   占有了虞乘给他的人生,获得一切从别人身上抢夺的利益,为自己镶金镀银,没有任何歉疚,不会感到不安,最后还要去鄙夷被他抢夺的人不配与他并立。   这也不止,虞正阳待他如亲子,程姝雅从未缺衣少食,怎么养虞乘就怎么养育他,从一开始就给足了他虞家大少爷的身份尊荣。   他想虞岸以养子的身份出现在学校时必定会引来各种明里暗里的耻笑,跟随虞正阳出席各种商业酒会也必定会遭受质疑,可虞岸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会觉得虞正阳夫妇给他的一切他都会以自己变得优秀的结果作为报答,还是觉得虞正阳夫妇做的不够,他觉得大概是后者。   虞岸就是这样的,有着足够让人艳羡的身份,有广阔的前程,却还是贪心不足。   郑桑野发现,原来虞岸比蛇蝎更可怕。   虞岸以为郑桑野会愤怒,会和他争执,怒骂他如果不是他抢走了这一切,那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就是他郑桑野而不是他虞岸。   但郑桑野一句都没说,就那么平静地注视着他。   很显然,郑桑野并不在意这些,他也不想坐到这个位置上,更不想得到他已经拥有的这一切。   郑桑野的这份“不屑”,倒显得他的阴暗无所遁形。   虞岸表情有一丝龟裂。   郑桑野腮帮微紧:“你既然已经处在这个高度了,还不知足,还想要什么?”   以虞乘的身体情况,他是没有办法来继承公司的职位的,最终怎么都会落到虞岸的头上,所以虞正阳才会这样尽心尽力的栽培教育。   可但凡虞乘有一点私心,程姝雅刻薄那么一些,虞岸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他赫然看向虞岸。   虞岸是想要虞乘。   不是单纯的想要和虞乘在一起,而是他对虞乘已经产生了病态的占有欲,他不容许虞乘依赖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也不容许虞乘和其他人亲近,包括生他养他的亲生父母,包括虞乘身边的亲人朋友。   最好虞乘身边就只有他一个,虞乘的眼睛只能看着他,只能攀附他而活。   郑桑野骤然皱紧了眉。   虞岸笑:“虞乘啊。”   “我陪了他十年,看着他长大,保护他爱护他,他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虞岸捻灭烟蒂,“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他计划的一切都很完美,等给虞乘过完十八岁生日,他就转变对虞乘的相处方式,会让虞乘慢慢感受他不止是想做他的哥哥,还想做他的恋人,而他也会做一个完美男友,他会努力在虞正阳和程姝雅那里得到认可。   以程姝雅的宽容,虞正阳的公正,他只需要虞乘点头,只需要时间,那他们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们一家人的关系会比以往更亲密。   只可惜他的计划没有来得及行使,他只是出国了三个月,就彻底失去了虞乘。   而让他最怒不可遏,也最难以接受的是,程姝雅认可接纳了郑桑野,而还从未见过郑桑野的虞正阳,只听程姝雅那样描述几句,又劝解调和后,竟也默认了。   他们都看出来虞乘恋爱了,只是谁也不说,虞正阳从一初的冷硬态度,变得随虞乘开心就好。   他听到程姝雅和虞正阳商议,等祭祀回来后,就正式和郑桑野见一面,每次虞乘出门去见郑桑野都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他们既然已经成年长大,那关系也不必总是这样遮掩。   而且程姝雅还打算,专门为郑桑野建立一支电竞俱乐部,说既然那孩子喜欢打游戏,那他们就尽全力支持。   这对程姝雅和虞正阳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最终最开心的一定是虞乘。   他不明白,他在虞家生活了十年,从小就样样争求做到最好,从不敢出一点差错,可他们都没正式见过郑桑野一面,只听虞乘口中一番夸赞,就对这个人青眼有加。   怎么总是比不过郑桑野,怎么每个人都会比喜欢他更喜欢郑桑野,福利院那些人是这样,何玥是这样,那只不知死活的猫是这样,虞正阳夫妇是这样,虞乘也是这样。   为什么?   郑桑野不知他心中对自己的沉年幽怨,看到他捻灭烟头时那恨意难消的动作,淡漠抬起眼:“因为像你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虞乘注定只会属于我。”   “你可以不甘,也可以和我公平公正的争取,但你总是喜欢用那些阴毒下作的手段。”   “虞乘很难理解你的那些所作所为,因为他就算理个头被人坑骗了,心里也只是在想别人为什么要做出骗人这样的行为,因为他没吃过苦,他不知道金钱对人来说,有时候也是可以完全放弃所有道德底线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恶,因为没人教过他,他身边的人都在教他善良,宽容,友好。别人用他的缺陷欺负他,他也只会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情来嘲笑,更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和他就像黑与白,周岸,你从骨子里就烂透了。所以你们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你像一个完美的演员一样在他面前表演,他终有一天也会发现你的卑劣,从工作,从待人,从处事,各个方面。”   郑桑野从眼底深处透出的轻蔑:“所以虞乘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   郑桑野叫起他以前的名字时,那语气极为刺耳,虞岸很厌弃以前的名字,在上学时被人戳破他是以前破烂巷里被□□领养过一段时间的丑事后,他极度厌恶。   虞岸眉间戾气浮显:“你配?”   “呵——”虞岸松开按压着烟蒂的手指,冷嗤道,“你走街串巷给□□收保护费,像个野种一样流里流气整日不归家泡网吧,给不良组织走狗的时候,你又有多干净?”   “郑桑野,你也不配。”? 虞乘会恨你、你让虞乘怎么面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不是都一样吗, 既自知卑微不堪到尘埃里,又妄想去揽月。   他不配,郑桑野也不配, 虞岸黝黑的眼底嫉恨情绪翻涌, 可凭什么他得不到,而郑桑野却得到了。   况且——   “想得到一件东西的方式有很多, 怎么你的就一定正确?”虞岸冷冷勾唇, “既然都是使手段,又何必去顾忌底线。”   郑桑野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心也蓦然下沉,“所以你对虞乘的占有欲,已经病态到连他父母都不能被留下了吗?”   虞岸没说话,又坐了回去, 他神态悠然, 唇角似笑非笑。   “从小陪在虞乘身边的, 除了他父母,最亲近的一个不过就是祝姨, 而她能做的也就是照顾虞乘的饮食起居, 你连她都不愿意留给虞乘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 虞岸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他轻声笑着:“他们能做的,我都能为虞乘做。”   郑桑野震惊到失语, 而虞岸只是摊了摊手:“就是这么简单。”   他可以继承虞正阳管理公司,维持虞乘的物质消费, 可以代替程姝雅, 保障虞乘的生活质量, 他们能做的, 他都能做。   他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仿佛虞正阳夫妇不是对他有着深海恩情的养父母,而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只因他们太被虞乘依赖。   虞岸就是个疯子。   “虞乘把你当哥哥!”郑桑野怒声站起,他失去了理智一般,挥拳上去后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   郑桑野手上拿到什么砸什么,他除了在看到虞乘手腕上的伤时,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虞岸过,即便是当初发现虞岸顶替他和虞乘回家的真相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杀了虞岸一样的愤怒过。   墙柜上的摆件被郑桑野拿下来砸到了虞岸脑袋上,那东西坚硬,虞岸倒在地上半晌没有反应,文森回来时听到动静,急忙开门进去,把虞岸扶了起来。   郑桑野被他推搡开始,碰到身后的墙柜,墙柜推开时看到虞乘的拼图照时,他怒地砸了上去,拼图一块块掉落,虞岸看到心爱之物这样被糟蹋,又愤而推开文森和郑桑野厮打到一起。   文森以为那天晚上他们已经是够不对对方手下留情,看了今天这场面,才发觉他们简直是在拼命。   他忙联系了楼下的保安上来,才把虞岸和郑桑野分开。   虞岸的衬衫早已经被撕扯的不像样,郑桑野也没好到哪儿去,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满地零散的血迹,郑桑野目光冷鸷,对虞岸的怨恨下是深沉的痛苦。   他都不敢想象,虞乘如今光是想到父母都会时常泪流不止,要是知道父母的意外是虞岸一手制造的,会遭受多么沉重的打击。   虞乘会崩溃到疯掉的。   郑桑野恨声道:“就算你对虞乘做那样的事情,他也顾念着手足之情,没有和你完全撕破脸,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虞岸抹掉唇角上的血迹,无谓笑着:“你可以让虞乘知道真相,只要你能承受那个后果。”   “或者,你能让虞乘接受这个事实。”   虞乘父母郑桑野都没有真正见过一次,他何须承受什么后果,他要承受的只是虞乘痛苦他也痛苦,他也没有办法让虞乘接受这个事实。   郑桑野悔恨不已,要是当初没有告诉虞岸他和虞乘相遇的细节,那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虞乘的父母是不是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能给他好好补过完十八岁的生日,能看着他真正成熟长大,能让虞乘一直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正常生长。   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毫无悔过之心,他试探时虞岸也不过是慌乱了几瞬,没多做掩藏的就承认了。   郑桑野无法理解他的疯狂,想想都觉得后怕,要是那天他没有在医院外遇到虞乘,如果虞乘被他带出国,那虞乘以后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   “你让虞乘怎么面对?”   “他们也没有对不起你。”   郑桑野:“虞乘会恨你的。”   虞正阳夫妇甚至是把虞岸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的,可虞岸在送虞正阳夫妇离开时,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不忍?   虞岸神色冷漠,有些事可以藏一辈子,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可惜还是被郑桑野发现了,但那又怎样。   不管郑桑野是告知虞乘真相还是选择隐瞒,虞乘对他都不会回到以前那样,所以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既然虞乘不爱他,恨他也好,不论哪种方式,反正都能记住他。   郑桑野离开正阳集团后一路都很恍惚,还是过路的小孩儿看他脸上有伤和血迹提醒了一声,他才去药店买了药处理。   回到家也没敢上楼,在楼下花台坐着,白雪淋了一身,夹着烟的手指冻得通红轻颤,他额角伤口有些深,但外面空气温度太低他一时也没察觉到疼。   连着抽了五六根烟也没完全沉静下来,他不敢回去见虞乘,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甚至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这个真相告诉虞乘。   他说了,可见的虞乘会承受什么样的打击,下半辈子,虞乘心里都会有这个伤疤再也无法抹平,可他不说,那他就是帮虞岸隐藏真相的帮凶,如果以后有一天虞乘发现了,会恨他的吧。   难怪虞岸当时说,只要他能承受这个结果。   可他真的害怕,他的小乖已经很少做噩梦,比以前更开朗自信,每天都那么开心,眼见的,他们的未来很快又是一片光明璀璨了,黑云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压顶。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他刚刚看到一点儿美好的时候,又给他降临巨大危机。   如果真相暴露,虞乘会恨他吗,恨当初就不应该遇到他,也不该许他那个要带他回家的诺,虞乘会后悔遇到他的吧。   “桑野哥哥。”   虞乘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儿担忧后的喜悦,郑桑野捏了下眼角,赶紧捻灭手里的烟蒂。   虞乘踩着薄雪小跑过来,边问:“你怎么不、不回家呀?”   走近才看到郑桑野脸上的伤,他捏住郑桑野下巴,语气很急:“你,你脸怎么了?你和谁打、打架了?”   虞乘蹲跪在他面前,手捧着他的脸,额角那里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伤的,还能窥见血肉模糊,虞乘一下就急哭了。   “你你你,到底怎么、怎么回事,你怎么不、不去医院啊!”虞乘拉起他,“走,去医院。”   郑桑野没动,虞乘力气没他大些,被他一拽就给拉了回来抱住。   郑桑野抱着他,他都不敢去看虞乘的眼睛,只能以这样的姿势得以躲避和满足。   “我没事,乖乖,我没事。”   虞乘才不信他没事,脸上那么多伤,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他衣服上还有脚印,虽然拍清理过,但是痕迹不那么容易清除,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你不是出去、出去找阿淮他们吗,怎么会变成这、这样?”虞乘推不开他,就急得直伸手往他衣服里摸,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你让我、让我看看。”   郑桑野被他挠了腰侧,痒得发笑:“这么着急啊,可祝姨还没走,宝贝,要不然再忍两天。”   虞乘气的想掐他打他一下,但又怕他身上还有伤,就转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你再这样,我、我生气了!”   郑桑野低声笑着松开了他,虞乘眼圈通红,满眼担忧急切,他急忙去扯开郑桑野的领口查看,郑桑野看他膝盖跪在雪里,把他扶抱起来。   “我们去、去医院,好不好?”虞乘声音没刚才那样带着威胁了,他握着郑桑野伤了的手,“去看、看一下。”   他双眼湿润,语气温柔糯糯地哄着人,都让人没办法拒绝。   郑桑野手指轻轻蹭着他的眼角,虞乘也一样的动作轻轻抚着他手背上的伤口,柔声说:“你不要怕、怕疼,我可以给你吹吹。”   “走吧。”虞乘诱哄着。   郑桑野瞳仁轻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手掌揽着他后颈,埋头到虞乘颈窝里,“我真的没事,就是在路上遇到一个酒鬼,撞上了。”   “宝宝,回家你帮我擦药好不好。”   虞乘看着地上那些烟头,不太信他的说法,但外面这么冷,还是先回家再说。   回家后祝姨见他浑身是伤,又是一顿追问,虞乘支使她去给郑桑野做吃的,才消停下来。   浴室里,郑桑野被虞乘逼着脱了个精光,虞乘要检查他身上的伤,郑桑野只能照办。   他身上没什么太严重的伤,就后肩上破了口子,其他地方青红片片,脸上和手臂严重些,但虞乘还是看的直流眼泪。   “你到底、到底和谁打架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什么事情?”虞乘拉着他,眼神认真,“不许、不许瞒我,也不许骗、骗我!”   郑桑野拉着他的手抚到自己的伤口上,扯了扯嘴角:“不骗你,也不会瞒你,但等过几天,我解决了一定告诉你,我现在没事,你不用担心。”   虞乘有些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明明他都这么着急了。   他试探着问:“是、是虞岸吗?”? 来找你哥吗、两条人命……什么意思   他想来想去, 和郑桑野有矛盾的也就只有虞岸了,能和郑桑野打成这副德性的也只有虞岸。   郑桑野犹豫的片刻,虞乘确定了猜测。   “他为什么、打你?”虞乘有些不大高兴地问, 显然是对虞岸有哀怨。   虞乘显然的偏护, 郑桑野不由笑了声:“我也打他了。”   “这没有、什么不、不能和我说的。”虞乘小声道,“我现在和你才是、才是最亲近的人。”   那种可以亲密依靠信任, 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感到无比愉悦开心幸福的人, 现在他身边就只有郑桑野一个。   郑桑野喜欢他的这种界限划分,把他归为自己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我会、会和他说清楚的,不让他再找、找你的麻烦。”   郑桑野下巴搭到他肩上,黏乎着:“怎么说,威胁吗, 说不准伤害我, 不然你就怎么样。”   他本是调侃的意思, 没想虞乘却很认真地点头:“嗯。”   郑桑野抱紧他,收起了笑意:“宝宝, 我不用你保护, 你只要爱我就好。”   保护者这样的身份, 只需要他来做就好。   晚上虞乘想要给虞岸打电话,意欲警告,但被郑桑野给拦了下来, 哄了好一会儿才劝住。   祝姨隔天就走了,在回GA之前, 两人又去了一趟医院, 郑桑野被拉着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没有什么大问题虞乘才放下心。   …   郑桑野再一次约了何玥, 那天和虞岸在办公室说的话他全都做了录音,但是这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该怎么给虞岸定罪?   听完录音的何玥暴怒而起,声称要杀了虞岸,被郑桑野拦了下来。   “这个畜生!混蛋!”   何玥嘶声力竭地怒叱,已然没了平日里端庄冷艳的形象,真真气红了眼,恨不得杀了虞岸。   郑桑野能理解,那天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可他们都没有办法直接治虞岸的罪。   “小乖该怎么办。”何玥失神地跌坐回座椅上,“他要是知道父母的意外是因为虞岸,他会,会崩溃的。”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真相,何况在父母意外之后,虞乘还那么信任的让虞岸陪在身边,就光是这样一段时光,都足够让虞乘悔恨不已,而这种悔恨的情绪也将会让虞乘无颜再去见父母。   痛苦的只有虞乘,被彻头彻尾欺骗的也只有虞乘。   这种痛楚连他们都感到愤怒至极,换了虞乘,恐怕更难以接受。   何玥渐渐冷静下来,“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有资格继承公司,更没有资格以虞家长子的身份占有公司股份。”   如果说以前她还因为虞乘对虞岸的态度而有所顾及,那现在她真是恨不得把虞岸踩进泥沼。   郑桑野当然知道那天虞岸态度如此嚣张的底气是什么,虞乘对公司的事情一窍不通,光是这一点,公司那边的事情就很难处理。   所以他才来找何玥。   “公司的事情,我会找我爸一起处理。”   虽说不会太容易,但他们不可能让虞岸再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享受不该属于他的一切。   何玥又看向他,道:“小乖那里,你准备瞒多久?”   郑桑野:“不知道。”   可能是虞岸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时候。   “怎么可能瞒得住?”何玥按着太阳穴,又自语道,“但他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   何玥现场找了律师来,将一切情况都说与他听,可律师的话却让他们如临头被泼了冷水。   即便郑桑野才是虞正阳夫妇要领养的孤儿,但事发的时间久远,且当初领养手续一切齐全,也是虞乘亲自带着父母认的人,虞岸已经上了虞家的户口,况且那个时候的就凭着郑桑野的指认,或是虞乘的指认,根本构不成任何可以治罪虞岸的理由。   法庭上需要的是证据,口头的话语做不得数。   而虞乘父母车祸意外这件事,如果虞岸拒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虞岸没有证据证明他完全没有动过车辆,但也没有证据证明虞岸动过车辆,车子的问题是原本就存在的,他只是没有和虞正阳提起过车辆有问题。   而且,录音也不能直接证明虞岸有嫌疑,他从头至尾就没有正面承认过,甚至都答的很隐晦,所以也无法作为直接凭证去指证虞岸。   郑桑野眸色冷黯:“所以,就没有办法给他定罪吗?”   律师摇了摇头:“就算有,刑罚也不会太重,因为他和你说的那位林师傅的立场性质是一样的,虽然在林师傅曾经转达过他这辆车的问题,但实际上他们都只是一时失察没有告知已故的虞先生车辆有问题,他们有间接责任,却没有直接责任,因为并不是他们直接造成了虞先生夫妇死亡,所以……”   二人心蓦然一沉,所以虞岸只能逍遥法外?   “这个官司如果要打,会很难,而且以虞先生如今的社会地位和财势,时间会拖得很久。”   律师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没有胜算。   郑桑野和何玥分开后回了GA,虞乘一直给他打电话,但他之前手机关了静音没察觉,被虞乘上来埋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抱歉,我忘记看手机了。”   虞乘气道:“不许、关静音了。”   “好,不关。”   郑桑野看起来很累,虞乘看他魂不守舍的,担忧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郑桑野就转移了话题,插科打诨的带了过去。   晚上下训后,虞乘洗完澡就爬到了郑桑野怀里,说:“这周末我、我们回去看、看美宣吧。”   “上周刚去。”   虞乘撇嘴:“那又怎、怎么了嘛,我都答应她了。”   “好,都听你的。”   虞乘瞥见他眼里的烦绪,他知道那不是针对他的,郑桑野从那天带着一身伤回来后,就总是一个人发呆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天郑桑野也说过,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的。   周末两人回了何玥家,自从领养了美宣之后,程姝娴断了大多无用社交,每天陪送美宣上下学,平时请了不少辅导课老师,每周定期带美宣去检查身体,时间都排满了。   美宣一开始到何家的时候,沉默寡言也很少动弹,可看现在,每天都非常开心,也渐渐开口说话了,程姝娴每天陪着她练口语,虞乘每次看到她们俩的相处模式,就像看到以前自己和妈妈在一起时一样。   “哥。”美宣现在已经能很清晰地开口叫他们了,“哥哥。”   程姝娴跟在她后头,叮嘱她跑慢些,美宣也会回头回应她说知道了妈妈。   也不知道美宣什么时候愿意叫的程姝娴妈妈,以前一直都不愿意这么称呼她的。   郑桑野一把抱起了她,“听阿姨的话了吗?”   “嗯。”美宣乖巧地点着头,指了指程姝娴比划着手语,说:“妈妈给你们做了好多菜,都是你们爱吃的,还有我爱吃的。”   虞乘欣慰笑了笑,拉着她往家里走,边问:“那都做、做了些什么呀?”   虞乘拉着美宣先进了屋,郑桑野没见何玥,便顺嘴问了一问程姝娴。   “哦,她和她爸在舒服说话呢,回家父女俩就钻进书房了,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晚饭都做完了还没下来。”   “那我上去看看,正好我找何玥姐有点事。”   程姝娴摆了摆手:“行,你去吧,就在二楼。”   郑桑野点了点头,看了前方的虞乘一眼,转头上了楼。   虞乘带着美宣玩了一会儿,程姝娴正在厨房忙碌着,她一年下不了几次厨,就是何玥在家的时候会进去动一下手,美宣来了之后她倒是经常进厨房了,每次虞乘他们来更是亲力亲为,只因为虞乘和郑桑野都爱吃她做的菜。   菜都上桌好一会儿了,楼上的几个人也不见下来,程姝娴便使唤了虞乘一句:“小乖,你上楼看看你姨父和你姐他们都聊完了没有,聊完了让他们下来吃饭,等会儿菜都凉了。”   “哦,好。”   虞乘拉着美宣上楼,美宣到自己卧室门口时不知道要去拿什么,和虞乘比划了一下就回了屋,虞乘自己过去书房。   他还没敲响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姨父不高兴的斥责声。   “我何家就要拦他这个项目,尽管让他虞岸跟我抢试试!”   听到虞岸的名字,虞乘手顿僵在半空。   “爸,这几个项目如果这个时候中断,那我们的损失很难估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何玥的声音还未落,何父又是一声怒喝,拍桌的声音吓得虞乘一抖,“那又怎么了,我何家亏得起,他害了你姨父姨母两条人命,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占着小乖的一切,一个毛头小子,老子有的是办法把他拉下来!”   虞乘瞳孔紧缩,幻听一般,耳边一直重复着姨父的话。   两条人命……什么意思?!   郑桑野没有触及过金融界,也不明白他们所说,只能在需要自己时力所能及。   其实他想过,如果连何玥他们都没有办法,那他就用更极端的方式,他一定要虞岸付出代价,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虞乘交待。   程姝娴上来催的时候,还问了郑桑野他们虞乘去了哪儿,可几人都很诧异,他们都没见到虞乘上来。   “我让他上来叫你们下楼吃饭呢。”程姝娴道,正好美宣出来,“美宣,你哥哥呢?”   美宣指著书房门口,从书房里出来的几人不由脸色骤变,瞬间变得仓惶起来。   郑桑野急忙追问美宣:“然后呢?他去哪儿了?”   美宣摇头,比划着说:“我不知道,我去房间给哥哥拿礼物了,他一直在这里。”   “完了!”何玥心下一颤,看向郑桑野。   郑桑野想都没想,转身跑下了楼,他一路给虞乘打电话,刚开始没接,后来是直接挂断到关机。   虞乘一定听到了,郑桑野更害怕了。   出租车司机看后座的虞乘双眼发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就隐隐发憷。   虞乘先是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就证明虞岸没在那儿,他又去了家里公司。   “小帅哥,你那个都出区了,跑过去得两三个小时,我这是市内出租。”   虞乘唇色白得瘆人,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他神情麻木,闻言后往身上胡乱摸着,他没带现金在身上,已经关机了的手机开了一半又急忙按掉。   他扯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递了过去,沙哑着嗓子:“这个,值你的、车费了。”   司机是个识货的,看虞乘穿的这一身就知道是个有钱人,那条项链上的钻石他说不好是真是假,但那条链子应该是够车费了。   虞乘放到他前座上,又麻木地瞪着眼看向车窗外。   何玥他们的话音一直在耳边萦绕,脑子里像有一团乱麻,他捋不清,但是那句虞岸害了父母两条人命却一直在如雷一样敲打。   父母出事的那辆车是家里的,他后来也听林叔叔说过,那辆车是出了点问题的,但是修理过了,可虞岸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从来没说过他后来用过那辆车,他没追问过林叔叔,自然也不会想到虞岸。   那天在医院,他听林叔叔说起就隐约想到了什么,如今才想了个明白。   可他不敢相信,他一定要找虞岸问个清楚,为什么。   他是该哭的,可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干涩,怎么都流不出一滴泪来。   他心里也早已嘶嚎了千百遍,可面上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哭喊不出……   郑桑野和何玥各开了一辆车出门找人,何玥找人帮忙调了附近监控,只查到虞乘上了一辆出租车,虞乘不会有别的去处,他要么回家,要么就是去公司找虞岸。   “我去他家里找。”   何玥嗯了声:“我会让公司里的人留意,我只是很担心小乖他,他可能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郑桑野沉声道:“我会尽快追到他。”   他只期望虞乘能等等他,千万别冲动,否则他也不知道虞岸会不会对虞乘做出什么事。   ……   司机出城时加了油,之后一路都没敢停,凌晨的时候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拿着那条项链,司机还是有些不敢太确认是值钱的玩意儿,但那颗钻石又实在看着不像假货,这一路上虞乘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劲,他也没敢多问。   很巧,虞岸还在公司。   虞乘上楼的时候手脚到现在都还在不停地发抖,楼层越接近,他脖颈就越像是被人狠狠掐紧一样,心理性地无形抽搐一样呼吸困难。   他扶着电梯扶手,脚步发软地出了电梯。   虞岸在加班,楼下的前台说了,最近虞岸都是在公司加班,常常一夜都宿在公司。   文森也没走,他才刚给虞岸送完宵夜 。   离开时见虞乘来,他还惊愣了好一会儿。   “小乘?”文森确认似的口气,“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就你自己吗?”   虞乘没理他,拖着僵木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虞岸的办公室。   察觉到虞乘有些不对劲,文森关怀道:“小乘,你怎么了,来找你哥吗?”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很白,是怎么了?”   “小乘?”   然而虞乘就像是听不见似的,扭开办公室的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文森想跟着和虞岸通个气,却被虞乘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   办公室的门上了锁,单向门,外面看不到里面,文森皱着眉头,看虞乘很不对劲,要不要和虞岸说一声?可虞乘已经进去了。   文森只好站在门口听,等候差遣。   虞岸以为是文森又回来,他没抬头,“去把早上准备好的那份文件资料再拿来我看看。”   半晌没有回应,虞岸蹙着眉抬起头,充满了倦乏的眼眸缓缓张开,绽出一抹亮色和不敢置信。   “小乖……”   虞岸从座位上站起,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愣然着站起身。   “你,怎么过来了?”   他办公室里没有亮太多灯,办公桌处亮着一盏台灯,虞乘在他桌前几米出停留了片刻,又绕过长桌朝他走了过来,走近后虞岸才看到他苍白通红的眼。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他都没有休息一下,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恍惚似鬼魅,这大冷的天,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   虞岸心疼地上前扶住他双肩:“小乖,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伸手想去抚摸虞乘的脸,却被虞乘推开了。   虞乘极抗拒用力的推搡,虞岸没准备地退了几步,眉间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心中已有猜测的看向他。   “为什么!为什么?!”   虞乘一路压抑的情绪此刻突然爆发,他从还算平静的质问,刹那嘶吼,干涩发疼的眼眶顷刻间泪眼婆娑。   虞岸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是瞒不了多久的,从郑桑野找上门来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只是就算他做好了所有准备,当被虞乘来这样面对面质问时,他还是有些胆怯。   是的,胆怯。   他以为他不怕看到虞乘这样的眼神的,但当虞乘这样仇恨地审视着自己时,他还是害怕。? 那就恨我吧、那你就每天每夜,时时刻刻深深恨着我   虞乘双臂发颤, 他猛地揪住虞岸的西装领口,“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车有、有问题?”   “你害、害死了他们。”虞乘嗓眼干涩嘶哑,“你明明知道, 你明知道, 可你、可你”   虞乘手上的力度也就是猛了那一下,很快就松了下来, 他胸腔里气血翻涌, 差些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只能坠着虞岸才能勉强站稳。   虞岸一贯疼虞乘,他也向来见不得虞乘痛苦,当初虞乘骤然得知父母的死讯时,也是像现在的模样,可那时的虞乘眼里除了悲痛再无其他, 而现在却充满了怨恨。   一切的破裂, 都在昭示着他们再也不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虞岸是怕的, 曾经也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虞乘发现了真相, 虞乘这样怨恨他不可避免。   但他又不真的那么怕, 因为他会惯性地把恐惧的情绪转化成不在意, 或者——用另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完全占有。   或许在无法得到平等时,让对方完全顺从臣服才是能长久的唯一方法。   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他对那些待他不好的人即便怨恨至极, 但也必须顺从,虽然这种顺从很多时候都源于恐惧。   虞岸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语气平静:“是, 我知道。”   “小乖, 能陪你一直到老的, 只有我。”   父母不会陪他到老白首,也不会永远都毫无界限地陪伴,而他不过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反正总有一天是要走这个过程的,这世上也没有谁离了父母就不能活,他不也活的好好的。   已知的答案,亲耳听到还是会令人那点缥缈的坚强瞬间崩溃,虞乘痛苦得忍不住想要嘶嚎,可张嘴却又沙哑到失声,是悔恨是愤怒,是恨不得要杀了虞岸才能泄愤的滔天怨气。   虞乘推开了虞岸,抄起桌上的可移动台灯就朝虞岸砸了过去,他丝毫没有忍手,痛恨的情绪已经把理智燃烧殆尽,身体里不知怎么就涌起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目眦欲裂地疯狂打砸着虞岸,痛苦的喊声失去了所有平时的温和软弱,一声声揪扯着人的神经。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虞乘,当初虞正阳夫妇的死讯传回来时,虞乘一时无法接受晕了过来,醒来后也只是叫闹着要去见他们,他会伤心会害怕会哭叫,可他没有像现在这样,像疯了一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着,好像恨不得把虞岸活刮了。   虞岸也没有见过虞乘这个样子,他确认,虞乘是已经失控到真的想把他杀了。   他对虞正阳夫妇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感情,可那种感情于他来说真的不算深刻,所以他无法感同身受虞乘的痛苦。   虞岸从未还过手,脑袋被砸到开瓢也一声不吭,他知道虞乘心里怨他恨他,但总归是要发泄的。   虞乘脑子里全是以往和父母相处时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有他去认尸体时看到的那两张发白发胀的面庞,双相交替,美好与噩梦变换……   父母亲昵的话语声音在他耳畔回响,那些画面比这些年他仔细地想念时都更清晰,那些画面里还有虞岸,父母在疼爱他的同时,从来不忘给虞岸一份。   他们都把虞岸当做一家人的,可虞岸呢,虞岸做了什么?   虞乘双手察觉不到疲累和疼痛,只会麻木地挥使着手上沾染了血迹已经看不清原貌的坚硬物往虞岸身上砸。   他好后悔,懊悔到想杀了虞岸也想杀了自己。   他就不该带虞岸回家,也不该认他这个哥哥,不该把蛇蝎当做亲人,如果他没有求着父母把虞岸带回家,爸妈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虞岸躺在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脸,虞乘的哭喊声渐渐停歇了下来,虞岸缓缓睁开眼,就见虞乘恍惚着从他身上踉跄爬了起来,砸裂的花瓶还剩一半在手上,沾了血有些握不稳,他双手捧握着翻转了方向,眼看就要刺向自己。   他眼神悲伤,动作有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小乖!”虞岸狼狈地爬向他,抢夺过他手里的碎片。   他后悔了,在看到虞乘手上的碎片快要划破颈部皮肤的时候。   “小乖,你在干什么!”虞岸扒开他的手,才发现虞乘掌心早已被破碎的玻璃边缘划的血肉模糊,“小乖……”   “滚开!”虞乘挣扎推开他,虞岸对他的多一秒触碰都令他恶心至极,“滚、滚开!”   虞乘脱力地跪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浑身发抖抽搐,手指还在奋力地去捡那块玻璃碎片。   虞岸没有拦他,只见虞乘拿到那块碎片后,就握紧了碎片扎向了他。   很明显,虞乘就是想让他死。   虞岸自认了解虞乘的脾性,虞乘即便再怨恼一个人,也不会真的癫狂到想要杀了别人,他以为虞乘发泄过后,心里还是会存留一丝宽容不忍。   “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昏暗的办公室里,虞乘脸上黏腻一片都是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虞岸的,看起来狰狞可怖,而虞岸的语气让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无耻的笑话。   难道他不该恨吗?   他们虞家没有一个人人对不起虞岸,也没有任何人亏待过他,他的父母是那样宽厚善良的人,他们本可以不用经受这场意外,也不用死得这样凄惨,不用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一夜。   都是因为他,他们都有罪。   他现在有多恨虞岸,就有多恨自己。   所以都一起死好了,虞岸不配活着,他也不配。   …   文森砸开门开灯的时候,被办公室里的场景吓得顿住了脚步,虞岸瘫坐在地上,虞乘躺倒在他怀里,两人身上手上都布满了伤痕血迹。   他嘴唇颤抖:“虞,虞总。”   很快他反应过来,赶忙冲到办公桌前要打急救电话,却被虞岸叫住。   “去开车,联系宋飞,明天飞洛杉矶。”   “什么?”文森没想到都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虞岸竟然还要带虞乘出国。   “快去!”   “是,是。”   虞岸抱着虞乘,下巴轻轻抵到虞乘额前,眸光晦暗:“恨我是吗,那就一直恨着。”   就一直这样恨着吧。   “我不会死的,小乖。”虞岸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低笑的嗓音喑哑,“我要活着和你纠缠一辈子,你只能在我身边。”   虞岸和虞乘刚刚离开,郑桑野的车就刹在了正阳集团公司门口。   他匆忙下了车,何玥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刚到。”   “好,我们很快到。”   二人挂了电话,郑桑野之前来过一次,不顾保安阻拦冲上了楼,文森不在,办公室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大片打斗过的痕迹和血迹触目惊心,郑桑野气急冲冠,没多停留地又追了出去。   虞乘的手机遗落在了办公室角落,郑桑野没发现,这一路打电话,虞乘那边一直都是打不通的状态,路上下过雪车胎一直打滑,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   郑桑野慌的无神,真撞撞到了一旁的路灯杆后,他才冷静了下来。   办公室里的场景说明在不久之前虞乘才和虞岸发生过冲突,而且非常激烈,地上的碎片都是血迹,虞乘也一定受了伤。虞岸不会舍得真的去伤害虞乘,所以一定是虞乘的单方面发泄。   可在虞乘清醒的情况下,他是不会主动跟着虞岸走的,那虞岸会带虞乘去哪里?   他们不会回家的,在被虞乘发现真相之后,虞岸一定无颜再回到那个家里。   他只能再找何玥,让何玥查一查虞岸在C市的其他住处。   …   “虞总,要不然先去医院吧。”   文森看他们俩身上血迹斑斑,实在是不放心。   “回去,我给他处理。”   文森还想说什么,但看虞岸脸色不好,又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说,他在门外听到了虞乘说话,虽然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但是虞乘每次哭喊大骂的声音听起来很反常,不送医院真的可行吗。   虞乘身上除了一双手,其他地方没什么伤口,身上沾的多半也都是虞岸的血,倒是虞岸身上脸上伤口狰狞,脑袋上的伤口必然是要缝针的。   文森很担心:“虞总,你的伤必须要处理,否则会发炎的。”   虞岸在镜子前照了一眼,“联系医生过来,把虞乘的护照准备好。”   这一次他一定要带虞乘走,他早已做足了准备,只要出了国,就没有人能再找到虞乘,也没人能再打扰他们。   文森:“……好。”   然而他们这次也没能照定的时间走。   虞乘发烧了,一直昏迷不醒说胡话,浑身发烫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而虞岸自己也因为身上的伤太严重,简单的手术和清理后,昏睡了一夜都没醒过来。   最近公司的事情很棘手,昨晚虞岸加班就是这个原因,文森忙前忙后,不仅要管公司,还要管一个病人一个伤者,早已分身乏术。   这一夜没人能睡得安稳,郑桑野疯了一样满城找人,何玥一直让人盯着C市各个机场,暂时没有得到虞岸出国的消息。   她给郑桑野递了瓶水,“虞岸名下的房产都查过了,都不在,他应该是带虞乘去别的地方了。”   郑桑野脸色憔悴,目光晦暗:“医院呢?”   何玥摇了摇头,郑桑野颓废地抹了把脸。   应该再小心一点的,怎么就让虞乘听到了。   他都不知道虞乘现在该是怎样的处境,虞乘肯定无法承受这样的真相,他不敢想虞乘现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何玥道:“虞岸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小乖,他不会让小乖出事的,但他可能会想带小乖走。”   “我不会让他带走虞乘的。”郑桑野语气坚定。   他手机响了一下,是拉莫来的消息。   郑桑野蹭地站起身,何玥忙问:“有消息了?”   “嗯。”   …   虞乘醒过来时脑袋昏沉,头痛欲裂手脚无力,并不完全清醒,模糊的视线里只隐约看到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一张脸。   他想张口说话,却又很难发出声音。   虞岸在和他说话,但他听着忽近忽远,什么也听不清,只能以本能反应的抗拒他的触碰,可也没有任何作用。   “桑野……哥哥。”他齿间艰难吐了一句。   虞岸给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虞乘那声呼唤很小声,却像求救一样。   文森见虞岸就这么抱着虞乘也不动,试探地唤了声:“虞总?”   “……”   文森:“车准备好了。”   虞岸快速给虞乘套好衣服,抱着虞乘离开了卧室。   虞乘听到了虞岸和文森的对话,虞岸还是不死心,要带他出国。   他挣扎着,强制自己清醒过来,他不要和虞岸出国,也不会让虞岸出国,谁都可以毫无负担地活着,虞岸却不可以!   郑桑野和何玥追到了住宅区门口,正巧遇到了文森。   “何总。”   何玥上来便质问:“虞岸呢?”   文森微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无边镜框:“不好意思,何总,我也不知道。”   “别装蒜,文森,我要知道虞乘的下落。”   “可我真的不知道。”文森摊了摊手,“我只是受老板安排过来送东西,他们去了哪儿,我真的不清楚。”   “你!”   郑桑野没那个耐心和文森瞎扯,他拽着文森的领口把他粗暴顶到车门上,沉声质问:“虞乘呢?”   文森没法和他插科打诨,郑桑野的拳头对他根本不客气,他看到何玥露出那么紧张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可能比他想的复杂,可他也无法真的出卖虞岸。   他依然是那句:“不知道。”   郑桑野再也没了耐性,憋闷着的怒火全都撒到了文森身上,把怨恨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和虞岸有沾染的人身上,失控地追问着文森虞乘的下落,文森想还手却没有机会,何玥怎么都拉不住他。   何玥终于找到空隙推开郑桑野,尖声道:“文森,我只问你,虞岸是不是要带虞乘出国?!”   “咳咳,”文森捂着肚子,表情不善地应了句,“是。”   其他的再没有多说。   虞乘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坐在车后座上,他双手撑着前座两个座椅后背,脸色白得看不到血色,唇瓣干裂,血红的眸心里闪烁着仇恨的冷光。   “小乖。”虞岸百般柔情地唤了他一声,轻笑着,“我要是和你说,我有点后悔当初那样做,你会原谅我一点吗。”   后座寂静无声,虞乘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正前方,他在观察车辆。   一直到出市区上了高架桥,车辆开始减少,虞乘扶在座椅上的几根手指艰难活动着,他眼珠下转落到虞岸的方向盘上。   虞岸还在说:“小乖,哥哥是真的爱你,爱的发疯,爱的要死了。”   “从那天晚上看到你和郑桑野在路灯下接吻的时候,我就疯了。”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是郑桑野,换做任何人,他都不会这样,可偏偏那个人是郑桑野。   虞乘无话和他说,他看到一侧的车辆超车过去后,就伸手去拽了虞岸的方向盘,他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他要确保能一次成功,所以他拼尽了全力。   他要拉着虞岸一起死。   车辆突然偏离了正常车道,虞乘从后座探了大半个身子朝前,他缠满纱布的手掌活动不方便,几番挣扎之后血液浸透了纱布,虞乘却不觉痛一样,和虞岸争扯着把车调转了方向。   前面行驶的车辆突然有一辆偏离了车道,何玥先是看到车牌和车标,记忆中有些眼熟,而很快郑桑野就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郑桑野看到虞乘了,确定是虞乘没错。   虞岸不是没看出虞乘的心思,其实这样的结果也并非不好,一起活和死在一起,对他来说都一样,因为虞乘都是在他身边的。   “虞乘,我不要你把我当做哥哥的那种爱,我很贪心的。”   他本性贪婪,得到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所以光是得到虞乘一声“哥哥”也不会满足的。   “我、没有哥哥。”虞乘的嗓音已然沙哑到听不出原来的声音,“也永远都、不会、爱你。”   不论哪种身份,他都不会。   虞岸脚下没有松油门,闻声后语气却诡异的平静:“不爱我吗。”   “哦,那就恨我吧。”   不论以任何方式,既不能让你把我留在美好的回忆里想念,那我就萦绕在你的每个深夜噩梦里。   虞岸笑容温柔,话语却阴毒:“小乖,那你就每一天,每一夜,时时刻刻,入骨地深深恨着我。”   这样,他是不是就能和郑桑野分庭抗礼了?   那他也没输,不是吗。   郑桑野耳边都是风声,他用平生能跑到的最快速度朝那辆车奔去,可突然剧烈的一声撞击声响彻贯耳,那辆车撞上了高架桥的护栏——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郑桑野腿一软,跪倒了下去。   “小乖——”何玥惊愕地瞪大了眼,她崩溃地嘶声大叫着,“小乖!!”   郑桑野跪趴在地上,浑身抖得用不上力气,可身体里那股力量却又催使着他爬起来,他狼狈地手脚并用,像丧家犬一样义无反顾地跑向他可能已经崩塌的世界。   ……   一个月后,市中心医院。   病床上的人瘦的脱相,眼下都青凹了下去,皮肤白得像是许久没见过光。   郑桑野坐在床边,揉着毛巾的动作都非常轻柔,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何玥抱了一束新鲜的花来,拆了几朵换了花瓶里的花,才来到病床边上,给虞乘掖了掖被子。   “一直没醒吗?”   郑桑野给虞乘擦着身子,“昨晚上醒了一会儿,玩了半个多小时就睡了。”   何玥叹息了声:“那估计今天又得下午才能醒了。”   他们正说着,虞乘就睁开了眼睛。   “诶,小乖今天醒这么早。”   虞乘睡眼迷蒙,看到是何玥,弯唇笑了笑:“姐。”   郑桑野弯腰下去亲了他一口:“是不是被吵醒了?”   “没有。”虞乘自觉地摊开掌心给他擦拭,“是、饿了。”   “那你醒的真是时候,我给他带的早餐,正好你们一起吃了。”   虞乘乖巧点头,笑意盈盈地朝郑桑野张开手臂要抱。   郑桑野把他抱了起来,虞乘看到窗外楼下的树上都挂了灯笼。   “桑野哥哥,过年的话,要不要给、给大黄他们送新、新年礼物呀?”虞乘随郑桑野抱着,小嘴絮絮叨叨,“他前几天来、来看我了,所以我们给他送、送个游戏机吧,他可、可喜欢那个了。”   大黄在XT的时候,确实很想买游戏机,但工资不够一直都是只看不买,现在更是没什么时间玩了。   郑桑野笑了笑:“行啊,他肯定特别高兴。”   “嘿嘿,那等一下,咱们一起、挑一挑。”   “好。”   “对了,XT年后是、是不是要参加比、比赛的?”   郑桑野给他喂了一勺粥,轻笑:“不是XT,是GA,我们战队做了调整,现在改名叫GA了。”   “哦,对,我又、又忘了。”虞乘撇了撇嘴,“那GA打、打比赛的话,你是不是又、又没时间理我了?”   郑桑野扯了扯唇,满眼歉疚,虞乘忘了那么多,这件事倒是没忘,看来是真委屈着呢。   他亲了一下虞乘嘴角:“不会,再忙也会回你消息的,你是列表置顶,加强振动。”   虞乘这才高兴地咧嘴,拿过郑桑野的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   何玥看他们一来一往地递来递去,欣慰地扬了扬唇。   那场车祸让虞乘失去了部分记忆,车辆撞击时虞乘撞到了头部,外加心理上受到的刺激让他自发产生了对自我的心理防御,医生定义虞乘的这种症状为选择性失忆。   那些对虞乘来说不好的记忆,他想逃避的,不愿记起的,统统都忘了。   或许是真的忘了,他们都不确定,一开始他们以为是虞乘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故意装的,可虞乘经常忘事,说什么他也记不起,常说起的也都是四年多前的事情,偶尔会提及已逝的父母,但每次郑桑野在一旁宽慰哄劝陪伴,他的情绪就会好转很多,不像以前那样颓丧封闭。   他从未提起过虞岸,好像世界里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所有的儿时记忆里也都不曾想起过这个人。   而从虞乘醒来那一天,郑桑野就重新给虞乘编造了一个新的人生。   他们的故事从XT开始,延续儿时的缘分,虞乘当年忘记来带他回家了,但他们十年后又相遇了,他送给虞乘的不乖在冬天的一个夜里没能回家,虞乘说不会再养猫了,没有任何猫能代替不乖的位置,所以他给虞乘准备一只很傻很可爱的萨摩耶,名字等虞乘回家定。   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们会吵架,却从来没提过分手,他们一直相伴,郑桑野这些年经过战队合同转卖,他的母亲郑慧癌症去世了,去世前叮嘱他们好好在一起,她会一直祝福他们。   他现在是GA的战队队长,虞乘是GA的战队领队,他们会一起出席每一场比赛。   所有人都配合郑桑野讲述这个故事,各自担任好自己的角色,没有人在虞乘面前说漏过嘴。   虞乘也问过郑桑野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但郑桑野说他是因为一场意外车祸撞到了头,所以总是忘事,郑桑野还总是调侃说给他吃核桃,却一次都没真的给他吃过。   虞乘虽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既丰满又处处空白,可那些空白有郑桑野来填补,他就没了再去追问的欲望。   因为除了父母逝世是他无法弥补的遗憾外,其他的,生活好像一直都在补偿他。   他的身边有郑桑野,有亲人,有XT的老朋友,有GA这些吵闹的队员,还有网上总是喜欢和他互动的战队粉丝,他所惦记的人都还在身边好好生活着。   下午虞乘做了一次复查,医生说的和之前一样,虞乘这种症状除了心理疗法和药物辅助没有其他办法。   可郑桑野不想让虞乘想起,他承受不起再失去虞乘一次的痛苦,他已经失去过虞乘两次了,无法再失去第三次。   “要不,你们换个地方生活吧。”何玥惆怅道,“去哪里都好。”   谁也没想到当时虞岸会在那个关头选择护住了虞乘,否则虞乘那个位置如果撞出了前窗玻璃,那基本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而虞岸在车顶与护栏的挤压下,虽然捡回一条命,但颈部以下高位截瘫,从那天之后,郑桑野再没去见过他。   虞乘如今受不得任何刺激,如果虞乘哪天突然想起来了,他们都没办法应对那个后果,所以或许换个环境,才能真正的过上全新的生活。   何玥站定,看着郑桑野:“不过你可能就必须要放弃你现在的职业选手身份了。”   以郑桑野的能力,他少说还能打一年,多则两年,只要他能力达标,但这一切看郑桑野的取舍。   “你怎么想?”何玥抱着手臂,“你放心,美宣我会照顾好,福利院那边我也会对接。”   郑桑野心里当然会以虞乘为主,可他不确定的是,虞乘想不想走。? 结局(上)、虞乘他……真的不会再想起来了吗   “国外?”虞乘迷惑, “为、为什么要去国、国外呀?”   虞乘黏在郑桑野身上,看着他的眼神茫然:“你要、要退役了吗?”   可是以郑桑野的能力,应该还不用退的吧。   “而且, 我还、还有工作的吧。”   二月他们来探病时, 就说了希望他尽快回GA,他们都很期待他回归。   其实很多相处的细节他都记不太清楚了, 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些, 但二月他们对他的态度看起来和郑桑野说的差不多,他们也都很喜欢他,所以如果要走的话,也得安排一下吧。   他是去哪都无所谓的,只要跟郑桑野在一起就好啦。   “那你是不想走吗?”   虞乘眨巴着眼睛:“都可以呀,你在、在哪里, 我就、在哪里。”   郑桑野抱着他, 手指疼爱地在虞乘耳垂上把玩, 自从上次之后,他就恨不得把虞乘时时刻刻都栓在身上盯着, 所以也不止是虞乘离不开他, 他如今也一刻都离不开虞乘。   “好。”郑桑野莞尔, “以后把你绑在裤腰带上,去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好呀。”虞乘声音清脆活力满满,笑嘻嘻的。   郑桑野疼惜地吻了吻他, 真希望虞乘就一直这样,就算记忆混乱, 但虞乘的回忆里只有美好的部分, 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也很好。   可实际上他每天都很害怕, 怕虞乘睁眼就不是现在这副笑眼了,他就怕虞乘想起什么来。   虞乘除了脑部和手掌受伤严重,其他地方轻微擦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郑桑野安排了他提前出院。   祝姨也被郑桑野叫了回来,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租的公寓里。   “祝姨~”虞乘一进门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就拖着尾音撒娇跑进了厨房。   “诶,诶。”祝姨手抹着围裙,脸上挤着牵强的笑,看着虞乘的眼里满是心疼,“祝姨在这儿呢,你好点没有?”   虞乘彻底清醒过来还没多久,之前那半个多月虞乘都是醒一会儿就睡过去,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养,整个人都瘦的脱相了。   “嗯,好、好多啦。”   虞乘手上还缠着纱布,祝姨心疼地摩挲着,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哽咽着:“那就好,你就在家好好养着,祝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我想喝您、熬、熬的鸡汤。”虞乘开心地笑了笑,“让、让赵叔叔也过来吧,他上班的地、地方离这不远吧。”   祝姨眸光微闪,虞乘居然都不记得她家老赵已经辞职回家养老了,那是不是后来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   祝姨看了眼他身后的郑桑野,两人默契地递了一个眼神,她心想这样也挺好,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人和事,忘了就忘了,过日子看的是未来,又不是过去。   “不远,但你们这儿太小了,他来了也住不下,所以就让他在那边住着吧,我陪着你们。”   “哦,”虞乘有些小失望,“那下次等、等赵叔叔有空了,让他过来吃饭。”   “好。”   虞乘转到客厅,他感觉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仔细想了想都没记起来,直到看到身后墙上挂的照片,才恍然想起来。   他跑到照片墙前,看到父母的合照挂在正中央,便高高兴兴地打了声招呼:“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啦。”   他记得搬到这里之后,他每天回家都会和父母说一声,但是没看到照片之前,他竟然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来有这回事。   郑桑野放好行李,出来看到虞乘站在那些照片墙前发呆,他有些慌张地走到虞乘身边,试探地开口:“虞乘?”   “嗯?”虞乘转过头,有些不大高兴地瞪着他,“你都叫、叫我乖乖的。”   郑桑野叫他的时候一直都很亲昵,很少叫他大名的。   郑桑野突然松了口气,他抱住虞乘:“好的,我的乖乖。”   “和爸妈打过招呼了吗?”   “打过了。”   “那去吃饭,祝姨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好。”   照片有了些变化,多了几张很多年前的旧照,不知道虞乘发现了没有。   那些是郑桑野从酒酒和EI那里拿到的,虞乘住院后他们来过一次,偶然提起时郑桑野才发现他们照的这些照片,为了让他给虞乘编造的那些故事更有可信度,他把照片都洗了出来加上。   虞乘能记住的,都是他愿意记的,那郑桑野就让他把这段记忆加深,只用记住这些就好。   虞乘手受了伤,拿不了筷子,每天都是靠郑桑野投喂,他自觉坐到郑桑野身边,像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婴孩,郑桑野也乐得照顾他,方方面面细心,祝姨瞧着,心里欣慰又免不得长吁短叹。   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出乎她的想象,虞家的资产虽说都转到虞乘名下,可都是些身外之物,到如今,虞乘身边除了郑桑野,谁都没能留下。   虞乘睡着后,郑桑野才从卧室里出来,他听到了祝姨克制压抑的啜泣声。   进到郑桑野出来,祝姨才急忙地抹去眼泪。   郑桑野放下水壶,朝祝姨走了过去   祝姨看着虞正阳和程姝雅的那些照片,哭道:“早知道,就不该领养那个白眼狼,不然虞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好人没好报,也真是孽缘。”   郑桑野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看了那张照片一眼,又垂下眼帘:“怪我。”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有时候看到虞乘躺在病床睡梦中痛苦□□,他就后悔不已,那个时候他甚至在想,当初他就不应该遇见虞乘,那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祝姨轻轻拍着他:“不要用别人的恶来谴责自己的善。”   “先生和太太不会怪你们的,所以不要觉得愧疚。”   祝姨长长叹息了一声:“我看着,小乖是离不开你的,本来想让你带着小乖回我老家那边待一段时间,可是想到你还要打比赛,又不想影响你。”   “我……”祝姨看着他,神色为难,“我还是担心他想起些什么来,我就怕他又想起虞岸,医生不是说小乖不能再受刺激了吗,我实在很担心,换个环境是不是会好点儿?”   她的意思和何玥一样,都想让虞乘换个环境,也知道虞乘离不开他,但又顾虑着他,毕竟这个时候让郑桑野带着虞乘走,和让郑桑野直接放弃梦想没有什么区别。   郑桑野:“我明白。”   在家里待了又半个月,郑桑野已经定好了计划,准备带虞乘去祝姨老家那边休养。   虞乘习惯了祝姨做饭的口味,也喜欢身边有家人在,而且美宣也还在这儿,等到虞乘身体恢复,再考虑出国的事情。   但没想到在收拾行李的前一天,虞乘却主动和他说,想回GA了。   “你,说什么?”   三月份天气还冷,虞乘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脸托在毛衣领口里,软乎乎的。   他笑道:“回、回GA啊。”   “我们是不是请、请太久的假了,一直不、不回去,不好吧?”   “你还是想回去吗?”   虞乘点头:“嗯,那是我、我的工作啊,而且你还、还有比赛呢。”   他查过了,郑桑野二月底是有比赛的,但是他一直在医院待着,已经缺席前期的比赛了,不能再缺席后面的比赛。   “你身体还没好,不需要工作。”郑桑野看他结了痂的手,这双手现在什么都不能弄,去了也没用。   “我可以的,而且有、有你在啊。”虞乘拉着他的衣角撒娇,“我们回、回去吧,在家里待、待的好、好闷。”   郑桑野捏着他的脸,虞乘还是瘦,养这么大半个月,也只是把精神气养回来一点,身上的肉还是没怎么长。   虞乘就那么满眼期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郑桑野弯了弯唇:“好,那我们就回去。”   二月他们得到消息后,专门腾出时间给他们准备了欢迎仪式,恭贺虞乘回归GA。   一出电梯,虞乘就被他们的彩炮吓了一跳。   “欢迎领队回归!”   “欢迎队长回归!”   二月他们争相上来自我介绍,虞乘好笑道:“我记、记得你们。”   “你记得?”   几人互相看了眼,讪讪挠了挠头。   二月问:“领队,你真记得啊?”   虞乘点头,二月小声嘟囔:“那岂不是我欺负你的事情你也记着呢……”   “你们到、到医院看过我,我记、记得。”   几人表情瞬间轻松了起来,只记得那次也挺好,听说虞乘只记得让他高兴的事儿了,那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好。   一众人七嘴八舌,有时候谁也会不小心露出一句以前的事情,虞乘会疑惑,但他们都会互相遮掩过去,配合郑桑野演绎为虞乘新编织的故事。   初丹:“虞乘他……真的不会再想起来了吗?”   郑桑野:“不知道。”   初丹拧眉看着他:“那他要是突然想起来了怎么办?”   “不知道。”   他要是能想到办法,就不会计划着要带虞乘离开C市了。   可目前为止,他能选择的,也只有逃避。? 结局(下)、虞小乖,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失忆症状没有影响到虞乘的工作状态, 他的手逐渐痊愈了,照旧每天给队员们的训练成绩做统计,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谁病了痛了, 他就守在床边照顾。   好笑的是一次二月发了高烧,错把虞乘认成了女朋友, 迷迷糊糊地抱着虞乘的手臂又亲又啃, 差点儿被郑桑野给踹到床底下去,后来问起,他说因为虞乘长得太漂亮雌雄难辨,因为这事二月有时候看到虞乘都还会脸红不已。   虽然每次到最后都会变成郑桑野在照顾虞乘,但日子这么过着也很舒心。   转眼进了三月,新一年PEL春季赛开赛, 于3月26日正式开启。   郑桑野归队后GA有了主心骨, GA整装待发。   这次比赛改在A市举行, 虞乘给他们订了票,提前一天飞了A市, 而好巧不巧的, 居然遇到了方杰。   方杰如今转幕后做起了领队, 他们那支战队是新组建的,今年运气不错,常规赛打出了点儿成绩, 闯进了大众视线,最近讨论度还挺高的。   不过他们也是刚刚知道方杰进了这支战队做领队, 要是没在飞机上碰见的话。   方杰嘴角挂着挑衅的笑容, GA一队几个队员们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气焰剑拔弩张。   虞乘淡声提醒:“都去找、找自己的座位。”   几人才扯着包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拉莫被挤在最后,路过方杰身边时,被对方故意撞了一下。   “你他妈——”拉莫后脑勺长着眼睛呢,方杰故意这么一弄,他也来了火。   卜森拽住拉莫手腕,拉莫挣脱了下,怎么看方杰都觉得不爽。   卜森还没说话,虞乘上来轻拍了下拉莫的脑袋:“回去、坐着。”   “领队。”   “回去。”虞乘又重复了一遍。   拉莫神色不悦地冷睨了方杰一眼,还是听话转回了自己的位置。   方杰嘴角挂着挑衅的笑,他看着虞乘:“没想到GA真留了个小结巴残疾做了领队,他们对你倒是很宽容。”   他声音不低,很多人都听见了,一队的人蹭地全都站了起来。   “方杰你他妈再说一遍,你那张臭嘴又贱了是吧!”   “有什么你冲我来,你不就是不服吗!”   郑桑野也一把揪起方杰的领子,虞乘忙拉住他,示意他别冲动。   虞乘回头看着他们,唇角轻轻勾了勾:“好啦,都坐、坐回去。”   “领队!”   “不许惹事,都坐、坐好。”   卜森只是看着也没发话,一群人就又都神色不忿地坐了回去。   虞乘看着方杰队服上的队伍名,抿唇微笑:“TR也很、宽容。”   虞乘看向TR的主教练,笑意不达眼底:“对一个曾经、多次在赛场开挂的、劣迹选手,也愿意招、招录聘用。”   TR主教练脸色变了变,拉了方杰一把,让他坐下。   “还好不、不是教练呢,不然,”虞乘眼神在TR的队员们身上扫了一眼,“我都要、都要怀疑TR的水平,到底有没有真的达、到标准。”   “噗。”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阿淮:“什么教练带什么队伍,这也还好是没转成教练,不然‘开挂队’,这他妈多让人害怕啊!”   “赛场上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也就算了,坐飞机都能遇见,晦气死我了。”二月很不优雅的呸了一声。   一群人戏精的哄闹起来,要不是空姐过来制止,恐怕又得和TR的人争执起来。   虞乘回到GA后出席的第一场线下比赛,很多粉丝早早就守在了比赛现场入口,一见虞乘就高声呼喊着,热情高涨。   面对大家的喜欢,虞乘有些不太好意思。   二月朝粉丝们挥着手,撞了撞虞乘手臂,道:“领队,你看看你现在人气比咱们整队人都高。就你之前在大街上收拾那几个小偷见义勇为的视频传出去后,你的人气在咱们队里特别高,颜粉都快赶上咱队长的数量了。”   这个虞乘倒是知道,他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没在GA的这段时间里,也有不少人猜测虞乘已经离开GA了,然而当他有天又再回到GA,直播间里队员们对虞乘的态度也大有转变。   他回来的那几天,每次催队员们直播的时候,只要他在直播间里露脸,谁的直播间热度就很高,一开始最多的讨论话题就是没人敢相信视频里的人,是GA那个说话磕磕巴巴还特别容易害羞的小领队。   粉丝们当初都认定虞乘一定待不长,没想现在把一队这几个混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还把郑桑野也给拿下了。   粉丝在直播间追问,GA的人就着虞乘上热搜的事,调侃自己不抗揍,所以得听话,对虞乘也都是真诚的崇拜和夸赞,都跟着长脸,还老是得意洋洋地说一句:“我们领队,yyds。”   话说多了就被网友玩成了GA的专属梗,每次提起GA的领队,都会想到这个。   虞乘挠了挠头,羞涩笑了笑:“没有,我都是、都是讲道理的。”   而且……   他反手去牵住郑桑野,在他心里,郑桑野才最好看。   两人刚刚靠近,场馆外的呼喊声又高了一阶,虞乘一时忘了,想收回手来,郑桑野却牵紧了他。   他把虞乘藏到了怀里,低声说:“乖乖,要不下次你戴口罩出席比赛吧,不然看你的人太多了。”   好多人看虞乘的时候,眼睛里的火热程度都恨不得把虞乘给生吞了。   郑桑野眼里的嫉妒和占有欲太明显,虞乘额头亲昵地蹭着他,软着嗓子乖巧道:“哦,好呀,都听、听你的。”   郑桑野被他哄得心顺,飘飘然压不住笑意:“就你会哄我。”   虞乘因为害羞脸蛋浮着一层淡粉,又笑得太甜,郑桑野一阵心痒痒,手臂一抬把虞乘圈了个严严实实,更舍不得让别人把他这副样子看了去。   “要不还是把你藏起来好了。”郑桑野说。   身后那些叫喊声渐渐淡于耳外,虞乘被他紧扣在怀里,虞乘听着郑桑野的心跳声,内心好像也被逐渐填满。   他抓住郑桑野的手肘,攀扶的姿势全心信任,他盯着郑桑野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温情是愿意为爱而乐意被操控的臣服。   “好啊,那你就、就把我藏起来。”虞乘扬起唇,小声说,“桑野哥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随郑桑野想怎么藏着他,把他藏在哪里,反正只要郑桑野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郑桑野心神震颤,他知道现在这个场合不合适,但还是忍不住吻了虞乘。   唇间相磨,郑桑野低沉的嗓音微抖:“这么乖,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知道曾经虞乘被虞岸关起来锁起来的经历给他心灵上留下了多深的阴影伤害,他刚才说起时也是无意,可没想到虞乘给他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   虞乘是不记得了,所以才这样回答他吗。   郑桑野不知道不确定,但他深深为虞乘沉迷,他也无法不为虞乘沉迷。   虞乘羞然闭上了眼:“嗯……只听、只听桑野哥哥的。”   “哎哟哎哟!”   “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受不了受不了,你们俩能不能找个私密的地方再亲热啊!”   一群人捂着眼没眼看的模样,又忍不住透过指缝瞪人:“外面那么多人呢,你俩又得上热议话题了。”   郑桑野宣示主权地紧紧握住虞乘的手,又很是小气地挡住了虞乘不让人看他羞红的脸,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带着虞乘先进了休息室。   比赛期间他们回C市太麻烦,基本就是在A市住着,虞乘为了队伍成员们方便,特意在A市置办了一间房,方便队员们训练休息。   这场比赛一直持续到六月份结束,GA再次夺冠,原本他想在这场比赛结束后宣布退役,但被卜森拦下了。   卜森知道郑桑野的打算,虞乘如今的情况虽然表面看着正常,可实际就像埋了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恢复记忆,郑桑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他没办法分心,所以选择夺冠后退役。   到郑桑野如今这个年纪,退役也是计划中的选择,只是以郑桑野的能力来说,他还可以再打,而且GA暂时没有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我年底就走了,真想退,到时候来接我位置吧。”   郑桑野诧异扬眉:“你要走?”   卜森笑笑:“有这个打算,我也没法一直都待在这儿啊,准备回去和朋友一起搞个俱乐部。”   “想做战队?”   卜森点头:“嗯,不过不是这个游戏体系,最近不是新上了一款手游吗,挺有前景的,去试试。”   “也不错。”   郑桑野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重心还是偏向游戏,但在虞乘痊愈之前,他不考虑。   郑桑野想要退役的消息传了出去,一队霎时间人心浮动,虞乘也慌了。   下训后。   虞乘和初丹整理表格,加了一会儿班,回来的时候郑桑野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你、你要退役吗?”虞乘小跑到他面前,“可你还、还能打的。”   很多人会因为年龄问题退役,但那大多是因为能力跟不上,像郑桑野这样的,就算年纪上来了,可他技术水准依然达到职业选手的标准,退了反而是一大损失。   郑桑野看他那么紧张严肃,故意逗他:“年纪大了,就得退位让贤啊宝宝。”   “可你还、还能打的,”虞乘语气急切,“这是你、你的梦想!”   “如果是拿冠军的梦想,那我早就实现了,职业赛冠军,世界赛冠军,我都拿过了。”   虞乘声音低了下来:“可你明明还、还想打。”   郑桑野:“转幕后也能打。”   虞乘欲言又止,郑桑野抱住他:“你要是想留在GA,我也可以留在这里。”   他能做的有很多,一切随虞乘。   “你曾经错过了、一场比赛,都这么、这么懊悔,要是在还可以、可以打的时候就退了,那你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   “我没——”郑桑野顿了顿,他看着虞乘,“你说什么?”   虞乘眼神躲闪了一下,“我会陪、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就在哪里。”   “睡觉了,好、好困。”   虞乘澡也没洗就钻进了被窝,郑桑野想问什么,虞乘却又闭上了眼。   郑桑野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今天二队加训,凌晨两三点外面还在闹腾,郑桑野睡的浅,醒来的时候拉着被子轻轻盖在虞乘耳朵上,却发觉虞乘好像又做噩梦了。   虞乘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有他在的时候,虞乘每天晚上都睡的很安稳,鲜少有这种睡颜不安,满头是汗的时候。   “乖乖,乖乖?”   虞乘紧闭着眼,嘴里低喃:“桑野哥哥……”   “我在,你做噩梦了吗?”   “桑野哥哥,对、对不起……”   郑桑野猜想他大概是梦到了发现真相的那天,慌忙地把虞乘给叫醒了过来。   虞乘睁眼时眼前朦胧,眼神涣散好半天才回过神,郑桑野一边哄着,一边擦着他脸上的汗和泪,眉头紧锁着,很是担忧。   “桑野哥哥。”   “我在。”郑桑野笑了下,“都是梦,不怕的,保证你每次睁眼都能看见我。”   虞乘唇角微弯,他抚着郑桑野紧皱的眉心,所以他才心安,每次睁开眼睛,郑桑野都会在。   郑桑野想要在虞乘脸上寻找到什么痕迹,可是虞乘和以往一样,也不躲闪,只是没像以前那样给他那种非常黏人的感觉,好像要更平静些。   郑桑野忽然想起早前虞乘和他说不想让他退役时的样子,他那么慌张着急,还提起了以前他错过了比赛一直心存遗憾的事。   以前,错过比赛……   郑桑野拿着毛巾的手轻轻攥紧,他抱住虞乘,突然有些害怕:“宝贝,你,”   他感觉虞乘好像想起来了,很久没有见过虞乘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郑桑野抱住他,心里很害怕。   他把虞乘好好养了大半年,控制虞乘吃药的用量,有时甚至会把药片悄悄换成钙片,他不希望虞乘想起来,可他又怕虞乘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两种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可两相比较,他只能选择对虞乘来说相对好的那一个。   虞乘轻轻环抱住他,只是眼圈发红,倒也没再哭了。   “对不起。”郑桑野说。   他很愧疚,因为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帮得了虞乘。   他想帮虞乘忘记,想帮虞乘重新开始,他给虞乘创造一个新的美好的过去和未来,补缺虞乘混乱模糊的记忆,但虞乘还是想起来了那些痛苦。   起初他想过,如果连何玥他们也没办法,那他就用更极端的方式解决虞岸,可他还是没来得及,所以他理解虞乘的选择,他理解虞乘想要拉着虞岸共沉沦的冲动举措,即便在当时看到那辆车撞上去后,他想他可能已经失去虞乘的时候,他也没有责怪过虞乘用这样的方式。   虞乘劫后余生,他每日恐惧,怕虞乘沉浸在痛苦里走不出来,怕虞乘陷入自责而惩罚自己,他恨不得把虞乘捧在手心里,每天看着守着,比养花还要娇贵小心。   “桑野哥哥。”虞乘轻拍着他安慰,“别、别害怕。”   “乖乖,”郑桑野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眼睫湿了一片,语气恳求,“你别害怕,我还在。”   “我也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了,所以你别再丢下我。”   虞乘挤出一抹笑来:“我不是、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把我、把我藏起来吗。”   “谁都不、不行,只有你可以。”   虞乘钻进郑桑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完全依靠在郑桑野身上。   他可以为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能为郑桑野活下来,他可以在郑桑野给他编织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也可以在被爱包裹的时候坚强。   “我不怕的。”虞乘说,“我可以面对。”   其实那天晚上听到祝姨和郑桑野说话时,他的记忆就慢慢恢复了,他的内心深处潜意识在告诉他应该忘记,而他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日子,可是慢慢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也不那么可怖了,因为郑桑野在极力地用其他方式来填补。   他能感受到郑桑野有多害怕失去他,也知道郑桑野会为了他放弃很多东西,所以他坚持要回到GA,也不想让郑桑野再因为他放弃比赛。   因为在被爱,所以他可以无所畏惧,因为郑桑野在支撑着他,所以他会勇敢。   “你是我,面对所有苦、和难的力量。”   虞乘轻声说:“所以,我不怕的。”   其实他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刚才的梦境也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会梦到父母惨白的脸,有时会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好像要诉说什么,却又无法张口,那画面诡异可怖,所有的场景都是黑扑扑的。   这次梦境里的父母鲜活温柔,他不记得他们对他说了什么,那些画面温馨美好,但他还是难过,因为他知道他留不住他们。   那是一场迟来的告别,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现实了,在睁眼看到郑桑野的那一刻,他飘着的心找到了归属。   生活是要继续的,郑桑野会和他同行。   ……   清明假期,郑桑野陪着虞乘去见了父母。   以前虞乘每祭拜完父母,回家都会病一场,要么就是把自己关起来,但这次却没出现祝姨担忧的情况,他情绪正常,很快就又能投入工作。   清明过后,郑桑野去了一趟医院。   自从虞岸进了医院,身边基本就没人了,后来丁贝得到消息,竟没再去过他那些灯红酒绿的生活,每天在医院陪着虞岸,就为了报当初虞岸把他从那个地方拉出来的恩情。   丁贝洗去了那些妖娆粗俗的妆容,其实他不化妆,模样还挺清秀漂亮的。   “怎么样,比起你们家那个,我也不差吧。”   郑桑野:“……”   大概是混多了那样的地方,丁贝说话总是改不了那副腔调。   郑桑野淡漠收回视线,丁贝不在意他的嫌弃,无趣地耸了下肩,笑道:“进来吧,他也刚醒呢。”   虞岸头发剪的很短,脸色枯黄眼下乌青,双目涣散无神,好像老了十岁不止。郑桑野想,大概虞岸现在活着不如死了,像现在这样勉强苟活着,一辈子也只能躺在这张病床上。   丁贝给他拉了张凳子,“喝点儿什么,不过也只有水。”   听到他们说话,虞岸才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身体机能没法使他大脑也像以前那样神经系统灵活,看着郑桑野的时候,眼神也是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明。   郑桑野:“好久不见。”   虞岸瞳仁微缩,又故作冷矜地摆正脑袋,唇角微抿,过了好一会儿郑桑野都没再出声,他才开口:“你赢了。”   他以为他赢了,从被虞乘带回家的时候,继承公司的时候,被虞乘全身心依赖的时候,但其实他自始至终一次都没赢过。   一开始他只想要过上好的生活,不用跟着那些下三滥一样的人过着灰暗的生活。   后来他想要身份地位,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再后来他想要虞乘,要虞乘爱他,而他只有这一件做不到得不到。   “你也可以赢,但你太贪心。”   他可以一直占着虞乘哥哥的身份,只可惜他自己选错了路。   虞岸缓缓睁眼,嘲讽扬唇:“贪心,不是人之本性吗?”   “我这黑暗的一生里,就只出现过一个太阳,可这个太阳却不会永远只为我而亮,我只是想让它永远只照着我而已。”   虞乘是把他拉出炼狱的救赎者,那就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可这道光最后却落到了别人身上——   所以他这样的人,就是不能尝到什么好滋味的,尝到一次就会无止境的滋生贪婪贪欲,他也就是个普通人,改不了这个本性。   “虞乘失去过一段时间的记忆,除了你之外,他都记得。”   失去过?   虞岸眼珠轻转,却笑了:“哦,那证明又想起来了。”   被刺激到失忆,那一定是恨透他了,如今又能想起来,那还不是要恨他吗?   兜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郑桑野拿出手机,嘴角划过一抹浅笑,按下了接听键:“宝宝?”   虞乘刚得了空闲,见郑桑野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要去聚、聚餐的。”   “很快了,等我。”   “好吧。”虞乘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那你开车、小心哦。”   “好的宝贝。”   挂断了电话,郑桑野才慢悠悠地开口:“前几天我们去祭拜了虞乘父母。”   他刚才和虞乘通话时就开的外放,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让虞岸知道,虞乘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他们都在好好生活,没人有精力来“恨他”,他们的生活里,也不会再出现这个人的痕迹。   虞岸咬紧了腮帮,怒视着郑桑野。   郑桑野玩转着手机,起身时揣进了兜里,他愉悦是因为虞乘在等他。   虞岸那道不甘的嘶嚎隔绝在了病房门里,丁贝脸上没了平时的轻佻笑色,“何必呢,他就吊着最后这么一口气了。”   照顾虞岸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感激虞岸当初的恩情,对虞岸也就剩下可怜了。   郑桑野:“人做了什么事,就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虞乘痛苦的时候,虞岸又何曾想过“何必呢”。   六月的某天晚上,郑桑野收到了一条来自丁贝的消息:“他走了。”   他愣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删掉那条短信。   他们换了房子,虞乘没有多余的要求,他只要阳台就可以,因为他想要和郑桑野一起赏月望星。   偶尔会遇到有流星,每次捕捉到虞乘都能高兴好久。   郑桑野给他热了杯牛奶,虞乘躺在郑桑野给他准备的小摇椅上,指着那轮月让郑桑野快看。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又亮,旁边的星星都显得黯淡不少。   郑桑野坐在他身边,“等下次休假,带你去看流星。”   “好呀。”虞乘回头瞥了他一眼,“怎么啦?”   他感觉郑桑野好像有心事似的。   郑桑野掩下眼底的情绪,他看了眼天上月,再看眼前人,他就想,谁也别想分沾他的光。   虞乘侧过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杵着下巴看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郑桑野捏了下他的脸,说:“虞小乖,你不能做别人的太阳,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虞乘弯下的眼眸像缀了星碎,清澈明亮,他应的毫不犹豫:“好呀。”   我只做你唯一的月,除了你,无人可摘揽。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