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灭世游戏里和主神谈恋爱 作者: 六妖 简介: 论在恐怖灭世游戏里有个主神男朋友是什么体验?   时望:那当然是怎么浪都死不了。   拆弹他敢把电线全剪断,考试他敢上讲台打考官,碰上怪物也不怕,闭着眼都能通关;   别人玩的是命,他玩的是寂寞。   队友们纷纷表示:兄弟,把外挂关了吧,没意思,真的。   时望:没挂,真的没开挂,他只不过是有个职业为造物主的男友(姘头)罢了。   温柔腹黑冷血双标美丽创世神小娇妻(美强攻)x正直顽强脾气暴躁“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颜控晚期下属受(曾自以为攻)   友情提示:攻占有欲很强,还有点变态兮兮的… 一 神明向来如此   早晨七点钟的中心便民广场上,拥挤的早班人车川流不息,小吃摊众多,空气中充斥着早点和热粥的香气。   羽毛洁白的鸽子们在钢铁森林中寻不到食物,早已经习惯了在人类手里讨食,此时成群结队的落在广场地砖或雕像上,暗红的小豆眼盯着路人们手中的早餐。   有只与众不同的灰鸽子正值鸟生青春期,内心充满了叛逆情绪,它落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上,用棕黄色的鸟喙啄着车前窗,试图以一鸟之力啄破厚达五毫米的钢化玻璃,盗取驾驶台上的手抓饼。   “去!”一位西装革履但身材明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挥手赶走了它,这胖老板一边用粗壮的手指梳理着自己形影单只的秀发,一边操着一口不知道混杂了多少方言的普通话,很不耐烦的打着电话。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直接把废料排到河里就行了,别跟我提什么排污标准,你知道一年光废水处理就得花多少钱吗?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上面检查来人了你好好打点一下,塞点儿辛苦费,这还用我教你?”   他说得气愤填膺,气宇轩昂,仿佛那条河是自己家挖的,水是自己灌的,当垃圾场用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电话对面唯唯诺诺的应了几声,胖老板就把电话给挂了。   广场对面的写字楼挂着巨大的银幕,正在播放某当红女星的化妆品广告,他盯着女星的裙子底下的大腿看了会儿,渐入佳境之时,广告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新闻插了进来。   主持人面色紧张,语调略快的说道:“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据国际卫星监测,三天前在太平洋中心忽然浮现了一座无人岛,初步估测面积为40平方千米左右,令人震惊的是,岛上竟然存在一座完好的现代城市,各国政府正在商议派部队前往岛上侦查,现在请记者切入现场画面。”   画面一转,变成了直升机上拿着话筒的记者,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镜头转向海面,只见下面真的有一座巨大的岛,隐约还能看到岛上林立的高楼大厦和穿梭的公路。   无人关注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座荒岛不算太奇怪,但是上面还有完好的现代城市,那就足够诡异了,简直就是上帝的玩笑。   胖老板眼睛看着银幕,嘴里抽着烟,“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烟抽到一半,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一条无名信息浮现了出来:   “尊敬的NO30700156号人类,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您被系统抽选为‘审判日’参赛人员之一,赛程九十九天,请您于四月一号之前前往伊甸园之岛,逾期不候。”   “什么鬼?又是诈骗短信。”   胖老板手指一动,随手把短信删除了。   叮——就在手机提示删除完成的那一刹那,头顶的广告牌忽然螺丝松动,巨大的金属牌子冲着他当头砸了下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胖q管:1.0.2.7.0.8.3.9.4.7老板被结结实实的压在下面,身体被砸得支离破碎,鲜血与碎肉如烟花一般向四周迸散开来,嘴里喷出几颗带着血沫的牙齿,在地上滚了几下。   “啊啊啊!!”   人群中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广场瞬间陷入了混乱,那只被赶走的灰鸽子又飞了回来,在地上蹦哒着,叼走了他的一根手指。   银幕上又切回了主持人的画面,“现在播报第二则紧急新闻,近期有公民反应收到了如图上的短信,专家初步认定‘伊甸园之岛’就是太平洋中的无人岛,请收到短信的公民立刻联系当地政府或居委会,我们会派专机送您到岛上。”   “警方提示,请千万不要删除短信或明确的表现出拒绝的意愿,因为经调查发现,近日出现多起意外事故,起因全部和……”   在离广场不远的一栋居民楼的六层,一名瘦高的青年站在窗边,微微皱着眉,看着广场上‘精彩的戏码’,似乎很讨厌这种血腥的场面。   他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穿着件宽松的帽衫,留着一头暗红褐色的短发,五官端正且英俊,长相酷似某位八十年代的男星。   眉宇英气,眼睛黑白分明,鼻梁挺直,这种明朗的外貌很适合早晨的阳光,站在窗边时,即使眉头微蹙着,也显得非常帅气。发丝被晨光映成了橙红,左耳上的黑色六边形耳钉却仿佛受不到阳光的感化一般,仍然透着浓重的漆黑。   外面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青年收回目光,拉上窗帘返回屋内,拿过一个黑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他从背包夹层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上面显示他的名字叫做时望。身份证很新,好像是不久之前刚办的。   时望出了口气,随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拿出手机,信箱是空的,并没有收到像新闻里说的那样的短信。   面对这种区别对待,时望不太高兴,扭头看向站在书柜旁边的男人,拿着手机毫不客气的质问道:“为什么没给我发参赛短信?”   书柜旁的那个男人…拥有着只要看一眼就再也不会忘记的绝美的容貌,比世界上所有男人都英俊,比所有女人都漂亮。   如同贵族一般的浅金色头发,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长风衣,完美的勾勒出他国际男模般的身材,身高有一米八七左右,就是在欧洲人里也算得上高挑了,肩膀很宽,背部挺拔,腰肢瘦得恰到好处,腿也很长。   如果说时望的脸还处于凡人的帅气程度,那这个男人已经算得上是神明了。   但是时望可不会再被他的美貌引诱了,他在这人身上吃过许多亏,早就了解到这个所谓的神本性有多么的恶劣。   比起神明,他根本就是随心所欲玩弄世界的恶魔。   时望紧盯着他,重复道:“我说过我要参加游戏,为什么没给我发短信?”   男人那双同样是浅金色的眼睛里泛出几分笑意,戏谑道:“哦,原来你还在意这种仪式感吗?真抱歉,我以为你不喜欢那种群发短信呢。”   男人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亲手写一封邀请函。”   他手指一动,竟然凭空变出一张精美的金纹信笺和一支鹅毛笔。   男人用漂亮的笔迹在压纹纸上写着:致我亲爱的宝贝,我可爱的夫人,世界上最美好的…”   时望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赶忙改口:“好了快住笔,我错了,我不需要短信了。”   男人温柔的瞧着他,“那你现在需要什么?”   “一针胰岛素。”时望面无表情的说道。   “……宝贝你真可爱。”   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样子好看极了,眼里有万种风情,令世界都黯然失色。   就像连光都无法逃脱的黑洞一般,时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怔怔的望着他的脸,仿佛被诱惑住了。   但紧接着他又醒过神来,赶紧移开视线,低声骂了一句自己那不争气的颜控本质。   男人还是把信笺写完了,细致的卷起来,用红丝带系上,最后在上面插了一支洁白的铃兰花,递给时望。   “给你,亲爱的,你想让我送你去岛上吗?”   ‘审判日’的参赛人员必须在四月一日之前抵达太平洋中心的无人岛上,而今天是三月三十日。如果未能按时到达,短信里说得好听,逾期不候,其实就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时望知道男人是不会杀他的,但也不想迟到。   不过要是让男人送他,等到夜里上了床,他肯定又要叨叨什么‘你看你做什么事都离不开我’之类的混蛋话,再说还有两天时间,他坐飞机去完全赶得上。   时望随手把邀请函塞进背包里,单肩背着,“用不着你送。”   他大步向门口走去,与男人擦肩而过时,时望忽然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襟,强行拉低,然后在他漂亮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时望舔了一下嘴唇,锐利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输的,容屿,我绝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毁掉全人类!”   容屿被刚才那撩人的吻和时望这坚定的眼神引诱得心脏一跳,神明那无所不知的脑子里下意识循环播放起了违禁小电影。   一个危险的念头浮现了出来——糟了,好想现在就脱光他的衣服。 二 我的情敌是全人类   撩完就跑向来是时望的保命准则,他察觉到了容屿那不怀好意的企图,随手戴上卫衣的兜帽,迅速的离开了房间。   经过便民广场时,时望看见‘意外事故’现场已经拉开了亮黄色的警戒线,砸死人的广告牌被移开了,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警察正在收拾胖老板的尸体,把那些七零八落的残肢捡到透明密封袋里。   那血腥的场面令爱看热闹的人群都离得远远的,纵使是时望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想接近。   容屿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表情,便故意戏谑道:“怎么了宝贝?不忍心了?”   “只是删除了短信,有必要杀他吗?明明你只要在短信里提出警示就行了。”   容屿淡然道:“你应该知道,人类这种生物,如果不给他们最严厉的警告,他们是不会把游戏当回事儿的,你也不想看到审判日的最后,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吧。”   时望微微一怔,立刻辩解道:“那你也不用……”   容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脚下的地面,语调已经有些不悦了,“这个世界,人口达到了足足一百亿,已经严重超过了我创造世界根基时定下的标准,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类死去,而你要为了眼前这一个跟我吵架吗?”   “……”时望没有说话,固执的扭开了头。   容屿忽然莫名的微笑了一下,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醋意,“也对,毕竟你最喜欢人类了,我的情敌是全人类呢。”   时望不耐烦的回过头,用力戳了戳对方的胸口,“别胡说八道行吗,人类好歹也是你的子民之一,能不能别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伟大的,造物主!”   最后三个字时望故意咬定重音,说得阴阳怪气的,好像是在刻意嘲讽他似的。   因为时望认为,容屿作为创世神实在是不合格,他不博爱,也不仁慈,反而是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容屿浅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倏然间消失在了时望的视野中。他走了,虽然神明多数都喜怒不形于色,但时望知道他生气了。   时望叹了口气,你看,爱情就是这么个造孽玩意儿,就算和你谈恋爱的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也照样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尤其是摊上这么个小心眼又爱吃醋的男朋友时。   但是现在时望没时间去哄他伟大又小气的造物主大人,他招手叫来了计程车,前往机场坐上飞机,三个小时之后,来到离伊甸园之岛最近的滨海城市。   码头的海风很大,午后的太阳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时望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了,扭头看向不远处一个接一个的帐篷。   帐篷是迷彩色的,那是军方暂时的驻扎地。   民间没有通向太平洋中心那座无人岛的航班,去往伊甸园之岛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参赛短信给军方的人看,然后他们会派专机送你去岛上。   包里那封由容屿亲手撰写的邀请函当然不能见人,时望自己都怕被人当成神经病,好在他在机场时已经拜托一位朋友帮忙伪造了短信。这东西又没有防伪标识,没人看得出来。   时望目光锁定了帐篷旁的一个戴眼镜的文书模样的军官,过去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他看了一眼。   果然文书没有怀疑,直接登记了时望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并贴心的说道:“下一班专机在一个小时之后启程,你先去休息室等会儿。”   时望没动,抽出根烟点上了,顺手给了文书一根。   文书摆摆手,“部队规定,不能抽烟。”   “好吧。”时望套近乎失败,悻悻的把烟收起来,又试探的问道:“我说兄弟,你们这样来一个人就给送进去,不怕碰上那种伪造短信的骗子吗?”   闻言,文书便叹了口气,手一指最里面的帐篷,“看见那地方了吗,里面全都是尸体。”   时望一愣,“什么意思?”   “这几天有不少假冒的参赛者想去岛上,或者是为了抢新闻的记者,或者是为了博眼球的网红,或者是狂热的宗教教徒,非要去瞻仰圣地。”   “但是只要没有短信,一踏上岛就会心脏麻痹而死,那些尸体还是我们军中收到短信的几个同事去拖出来的。”   时望脸色有些复杂,“这么说,当时电视里提到的去岛上侦查的特种部队?”   文书沉重的摇了摇头,“全军覆没。”   时望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混蛋!”   文书道:“这是一场全世界都无法招架的灾难,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维持正常的秩序,保护…”   正说着,时望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穿着黑背心和工装裤,外面罩着一件迷彩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男人留着短寸,二十多岁,长得挺帅,不过也真挺黑的。   时望还纳闷,海边的太阳这么毒吗,能把人晒成这种足以跟煤炭称兄道弟的肤色?   然后他把墨镜摘下来了,再一看,哦,果然没那么黑了。   肌肉帅哥是标准的健康小麦色,看起来野性又帅气,文书向时望介绍这人,“这就是帮忙拖尸体的人,叫齐哲。”   接着他又转向那人,“老齐,你是不是搭下一班专机去岛上,正好和这位时先生一起走。”   文书温和的拍了拍时望的肩膀,“没事,你要是假冒的,到时候直接让老齐把你的尸体带出来,多方便,都不用另派人。”   时望:“……我谢谢您。”   齐哲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向他点了点头,简洁的道:“放心,我会尽最大力量保证你尸体的完整性,并联系你的亲人将你妥善安葬。”   时望:“……那我也谢谢您。”   齐哲正式的道:“职责所在,为人民服务。”   “哦。”   一小时之后,下一趟专机随着剧烈的风声准时降落在临时停机坪上,时望跟休息室里的其他几个参赛人,还有刚认识的齐哲,一起上了飞机。   专机飞了接近两个钟头,才到达传说中的伊甸园之岛,时望透过圆形玻璃窗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座高楼林立的岛屿,上面的一草一木,每一栋建筑每一条马路,时望虽然不能说是熟稔于心,但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毕竟容屿不费吹灰之力创建出这座岛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还上去呆了半天。   岛周边已经搭建了好几个临时码头,跟学校操场差不多大,时望看见上面驻扎了不少人,看来码头并不属于岛的范畴,所以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留在那里。   而码头与岛的连接处挂着一条醒目的红色警戒线,警示灯日夜亮着,旁边竖着五、六个巨大的牌子,用至少七种语言标明着只有参赛人能越过这条线,普通人一旦过去就必死无疑,后面连打了三个叹号!   时望下了飞机,和齐哲一起迈过了这条线,踏足于伊甸园之岛。 三 我跟他一起掉水里,你先救谁?!   上了岛之后,时望就注意到齐哲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观察自己,大概是在判断他是为否假冒。过了十几秒钟,齐哲发现时望并没有因为心脏麻痹而死,才不留痕迹的松了口气。   齐哲一边打开别在领口的对讲机,一边向时望道:“我要先环岛巡视一圈,确认没有私自上岛的人,天快黑了,岛上很危险,你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注意锁门。”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大概是出于军人天生的保护平民的责任感。   时望也想跟他一起四处侦查一下,但是刚要开口,忽然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立刻便转了话风,“好吧,有缘再见。”   齐哲仓促的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等他走远,时望才转身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随着一阵清浅的淡风,拥有着浅金色眼睛和完美外貌的男人再次无声无息的出现了,还带来了一支舒展绽放的素色桔梗花,花语是永恒的爱。   容屿细心的折去花枝,将桔梗花别在时望的衣襟前,低头亲了亲他,轻声道:“宝贝,很抱歉我刚才向你发火了,我反省了一下,‘全人类都是我的情敌’这种话确实有些荒唐,别生气了。”   他一这样温柔的说话,时望就招架不住了,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没办法,容屿长得太好看了,而且还总是刻意诱惑他,时望甚至觉得哪怕有一天容屿出轨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自己都能轻而易举的原谅他,然后默默的把帽子戴好……   时望闷闷的道:“我本来就没生气。”   “那就好。”容屿微笑着继续说道:“那我们现在能谈一谈刚才那个跟你过分亲密的男人吗?”   “???”   时望抬手碰了碰容屿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什么叫过分亲密?我们可就说了几句话,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   “他不是还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还提醒你锁门吗?”   “……”时望都无语了,“要不然呢?难不成他应该说你就随便捡张报纸睡大街上吧,或者直接跳海也行?”   “我不喜欢他。”   时望不屑一顾,“得了吧,这世界上只要是个人类你就讨厌。”   容屿笑了笑,“我确实不太喜欢人类,但也没到讨厌的地步,就像你所说的,人类也是我的子民之一。”   时望上前一步,用手指戳了戳容屿的胸口,抬头盯着他,锐利的道:“那就把你为数不多的仁慈分给人类一点儿吧,大人!”   容屿抓住他的手腕,暧昧的拉到嘴边吻了一下,“你为什么总是替他们说话呢?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男人?”   “有病吧你。”时望有些不耐烦了,他甩了甩手臂,想挣开容屿的钳制,却被紧紧的抓着,根本逃脱不了。   容屿并不肯放过他,甚至还把他按在墙上,面色冷静,语气却咄咄逼人,“你是不是真的对刚才那男人有好感,他跟我你到底选哪一个?要是姓齐的和我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   时望花了足足一分钟时间才理解了这个操蛋的致命提问,他面无表情的道:“我先救齐哲,然后捡块板砖在水边蹲着,你敢露头我就敢把你砸回去。”   容屿:“……”   造物主大人非常伤心且做作,“你变了,宝贝,我们在一起足足一千三百八十八年了,你是不是喜新厌旧了,当初追求我时的甜言蜜语呢?”   一提起这个,时望比他还火大,要是早知道容屿是创世神,要是早知道他性格如此恶劣又冷血,要是早知道他是个攻,而且还是在床上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时望就是死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只能怪自己千年前被容屿的美貌冲昏了头脑,不知死活的去搭讪了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人类结婚还能离,但容屿是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的。实际上一想到容屿那些毛骨悚然的手段,‘分手’这俩字时望是想都不敢想的。   现在能咋办,凑合过呗。   天渐渐黑了,容屿温柔的拍了拍时望的后背,“好了,去找个房间休息吧。”   不等时望回答,容屿修长的手指便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滑下,最后落在时望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的屁股上,亲昵的捏了捏,手感不错。   他亲了下时望的耳朵,低笑道:“没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吧,作为允许你参加游戏的代价,每个晚上你都得归我,不是吗?”   时望后背一紧,咬了咬牙,暗骂道:“混蛋!”   他似乎对和容屿上床这件事心怀畏惧,不太想跟他回房,但是天确实渐渐黑了,他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岛上露宿街头。   岛屿上的建筑都是容屿随意创建的,基本上所有房间都没有上锁,时望随便推开一间公寓的门,进去之后把背包扔在沙发上,想了想齐哲的提醒,又把门反锁上了。   容屿优雅的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凳上,醋意横生的道:“你还真听他的话。”   时望毫不客气的回敬:“你还真脑子有病。”   他坐到了容屿对面,拿过小茶几上的玻璃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边喝着,一边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朦胧的月色笼罩下,黑漆漆的城市里偶尔亮着几盏灯光,时望知道那是其他的参赛者。   随机在一百亿人类中抽选一百万的参赛者放到岛上,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这场名为‘审判日’的游戏会有多残酷。   从四月一日愚人节开始,还真是史上最恶劣的玩笑。   时望放下杯子,“游戏是在后天开始吧,你不提前给这一百万人来个游戏说明吗?”   “会的,不过我吩咐别人去做了。”   容屿慵懒的靠在玻璃窗上,专注的望着时望的眼睛,微笑道:“今晚就别谈这些了,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时望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谈情说爱。”   “但现在游戏尚未开始,你也做不了什么吧?”容屿随意的抬了抬手,客厅中央忽然出现了一张摆满美味珍馐的长桌,空气中响起优美的小提琴奏鸣曲,白炽灯灭了,桌上亮起了暖色的烛光。   在这个岛上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得夜晚,容屿风度翩翩的向时望发出邀约:“要来一次烛光晚餐吗?”   时望没应声,忽然站起身,走到客厅中央,坦然的脱掉卫衣,露出劲瘦的上身。   他向容屿张开手,脸上完全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我明天要早起去踩点,所以你想上我就赶紧上吧,别浪费时间,我没空陪你搞这些有的没的。”   容屿无奈的摇摇头,“真是不懂浪漫,明明以前你还是有点儿情调的。”   时望嗤笑,“得了吧,都老夫老妻多少年了,你还以为我们刚谈恋爱啊?”   “好吧,但是…”容屿走近时望,深深的俯视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拇指揉弄着他的唇瓣,尔后忽然又探了进去,色情的搅弄他的口腔和舌头。   “…我对你的欲望,可从来都没有减少过。” 四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唔…呜呜……啊!轻,轻点儿…”   面对如此凄惨的求饶,欺压在上方的男人不为所动,甚至还抓住他意图反抗的手腕,继续凶狠的侵犯他。   时望剧烈的喘息着,眼角通红,又一次被粗暴对待之后,终于忍不了了,一脚踹在容屿腰上,破口大骂:“我艹你妈!听不懂人话啊!叫你轻点!老子是会疼的知道吗!!”   “……”   容屿无奈的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抱着他换了个姿势,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温柔的道:“别生气,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吗,不许在床上说脏话,要不然我就要把你绑起来了。”   “你他妈做得那么狠还不让人骂了?我就骂,我不把你骂得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算我没种!等等,你拿绳子干什么,我警告你,你把那东西放下!你……唔唔!”   人,被一根红绳捆上了,嘴,被一个口枷堵上了,卧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容屿抚摸着时望颤抖的后背,从容不迫的面对他杀人的眼神,笑道:“好了,鉴于你的脏话破坏了我好不容易营造的浪漫情调,我们现在重新开始,刚才那两次不算。”   ……   时望昨晚说今天要早起去岛上侦查,如果上午十点半还算早的话,那他确实是早起了。   在满屋明媚的日光中,时望顶着乱糟糟的红褐色短发和满身的爱痕从床上爬起来,脸色黑云压城,仿佛下一秒就要生撕个人。   罪魁祸首此时满面春风,微笑着帮他把早餐端到床边,往他背后垫了个抱枕,又端起碗来,舀了一勺冰糖莲子粥,“来,张嘴。”   “你给我等着!”时望愤恨的瞪着他,一口咬住了勺子,咽下嘴里的粥,“总有一天我会翻身的,到时候看我艹不死你!”   容屿忍俊不禁,“宝贝,这话你已经说了一千多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呢?”   时望气得差点儿咬碎了牙,容屿明知道自己敌不过他,还故意这样问,就是在嘲笑他!   他这一千年里为了反攻一次做了多少努力啊,明里讨好,暗里下/药,打也打不过,求也求不动,生日那天他说想在上面,容屿笑得一脸纯良:“哦,宝贝想玩骑乘啊。”   时望气得差点儿把六层的生日蛋糕掀翻在那张漂亮又欠揍的脸上。   吃完这顿早午饭之后,时望才有了点儿力气,起来去换了件长袖高领的黑色薄毛衫,遮住脖子上的吻痕和手腕上红红的勒痕。   下午两、三点钟,时望拿上手机出门了。   街上并非空空如也,相反,时望每走几分钟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也是,毕竟现在这座岛上可是有接近一百万参赛者,忽略那即将到来的审判日游戏的话,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城市了。   不过也正因为游戏还未开始的缘故,大家虽然显得有些忐忑,但并不是特别恐惧,还有闲心跟人聊天,逛街。   更有甚者,比如说某些狂热分子,隐隐显出几分兴奋来。   时望顺着一条巷子往前走,默默揣测着容屿的心思,然而就算是他,在游戏开始之前,也不知道游戏的规则和内容。   明天就是四月一号了,如果容屿要提前发布游戏说明的话,应该就是现在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滴”的一声电子音,时望停住脚步,目光越过狭长的巷子与层叠的窗框和广告牌,看到对面大楼的银幕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显示屏,包括商场里的广告屏、居民家中的电视机,甚至是便利店的收银电脑,全都诡异的显示了同一个画面。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男子,时望对他有点儿印象,隐约记得他是容屿手底下的一个类似于管家的人物,但想不起名字来。   屏幕中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念:“各位参赛者请注意,现在开始宣读游戏规则,‘审判日’游戏采用记分制,请各位看一下自己的左手腕。”   时望挽起自己的袖子,发现左手腕上竟然凭空多了一块黑色的电子表,就好像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似的,表带严丝密合,似乎自己无法摘掉。   而电子表上显示了一个白色的数字:60。   “60是各位的初始分数,从明日开始,每通关一局游戏,则增加相应分数,失败或弃权则扣除相应分数,分数小于等于零时,则出局。”   男子稍微顿了一下,用略显严肃的语气强调道:“这里的出局是指生理意义上的死亡,请各位不要掉以轻心。”   此话一出,街上的人全都躁动了起来,他们尚且对鬼神的存在半信半疑,但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未来的艰辛,眼里又增添了几分不安。   有人大声骂了句,“你算什么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子不为所动,继续道:“今夜十二点时会通过腕表发布第一场游戏的内容,游戏结束后将会以整数制播报比赛结果,祝各位好运。”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屏幕一闪,人便消失了,画面恢复了正常,商场继续播放着广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每个人左手的腕表和那个醒目的数字都提醒着他们,要动真格了。   时望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去。   容屿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第一场游戏绝对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能会大肆刷掉人数,比如在岛上放入几万头危险的怪物之类的。   所以他必须得提前摸清岛上城市的构造,以备不时之需。   时望沿着大街往前走了几个小时,天色渐暗时,才返回公寓。   他没想到容屿居然还在公寓里等他,并且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感动的,容屿是造物主嘛,想要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时望心安理得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夹了口鱼肉,塞进嘴里。   大爷不做饭还要拿着筷子指点江山,“你这鱼有点儿咸啊,以前不是弄出来的都很完美吗?”   容屿无奈的微笑了一下,“因为这次是我亲手做的。”   “你做的?”时望诧异的挑了挑眉,“不是变出来的,是你一点一点做的?”   容屿点点头,如同居家小娇妻一般温和的道:“正好你出去了我也没什么事做,就给你做顿饭等你回来吃。”   时望心说那难怪了,这菜这么难吃他还以为自己味觉出毛病了,如果这顿饭是容屿亲手做的,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容屿专注的望着他,“怎么样,宝贝,好吃吗?”   时望本想实话实说的,可是一对上容屿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难吃这俩字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只得又咽了下去,违心的道:“嗯…还行,还不错。”   不是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只要足够秀色,饭做得好不好吃其实无所谓了,时望这等重度颜控,光看着容屿的脸就能精力充沛一整天(仅限白天)。   “不过你今天怎么忽然想到给我做饭了?真稀奇。”   容屿坐在他旁边,伸手慢条斯理的给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怕你一会儿会生气,算是提前给宝贝道个歉吧。”   时望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了,因为容屿经常惹他生气,他已经不在乎这一件两件的了。   这顿饭时望勉强吃了个七分饱,然后便坐在落地窗旁边的高脚凳上,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曲奇饼干,手里拿着速写本和铅笔,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岛屿的轮廓与城市的主干路。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的用铅笔轻轻敲打着桌沿。   实际上时望是在看玻璃上钟表的倒影,他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瞥着左手的腕表,略微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五十六,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播报第一场游戏的内容了。   容屿给他倒了杯安神的花茶,轻轻的放到他手边的小桌上,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微笑着关切道:“宝贝,很晚了,早点儿睡吧。”   时望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这个时候叫他去睡觉,相当于高考前十分钟叫他去唱卡拉OK,他是有多心大,才能在这关头睡着啊。   时望想把容屿推开,但就在这时,腕表忽然嗡嗡的震动了两秒,屏幕上的数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则文字通知:   “第一局游戏规则,请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机杀死一名参赛人,通关则增加10分,失败或弃权扣除61分,请各位参赛人本着和谐友善的原则积极参与活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附注:伊甸园之岛不存在法律,神明的话即为最高准则。”   “祝各位今日愉快。”   铃兰花时钟的银色钟摆在徐徐晃动,手表上出现了一个简洁明了的倒计时:24:00:00…23:59:59…23:59:58……   咚!咚咚咚!   万籁俱寂之下,屋外猝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五 通关奖励   咚!咚!咚!   每一声敲门声都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砸在时望的神经上,但他现在无暇顾及门外的不速之客,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容屿的前襟,将他狠狠的按在玻璃窗上,厉声质问:“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容屿从容不迫的望着他,甚至是有些无害的笑了笑,“我自认为游戏规则已经阐述的很清楚了,宝贝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我可以给你解释。”   时望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手背上几乎绽出几条青筋,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容屿,一字一句的道:“你这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没办法,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人太多了。”   容屿不紧不慢的握住时望的手,温柔但不容抗拒的将他拉开,浅金色的眼睛温和的注视着他,然后绅士的亲了下他的无名指关节,才继续道:“作为创世神,我有责任进行‘间苗’。”   时望怔了一下,忽然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容屿也有他要守护的东西,而且从客观上来讲比他更加伟大和恢弘。   他恹恹的坐回椅子上,闷闷不乐的扭开头,开始消极怠工,“反正我是不会杀人的。”   “那你可就要出局了,宝贝。”容屿好心的提醒他,并且矫揉造作的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慰你的,从身体到心灵。”   “……”时望懒得搭理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房门上。就算他现在想消极游戏也不行了,因为已经有人主动找上了门。   门口的敲门声就没有停过,而且还越来越急促,时望只好站起身,警惕的走到门前,通过猫眼看向外面。   门外是个看起来挺白净的年轻人,神色有些慌张,一直在不安的左右张望,好像在戒备什么人似的。   时望犹豫一下,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什么事?”   “对不起,能让我进去吗?”年轻人左顾右盼的,说得非常急促,“有人在追我,外面很危险!”   时望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容屿一眼,似乎下意识想征求他的意见。容屿优雅的抱臂斜靠在玻璃窗上,侧头笑了笑,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却没有给他任何有用的答复。   时望顿了下,还是把门拉开了,“谁在追你?也是参赛人?”   “是,是…”年轻人慌忙的向里走,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身体猝不及防的往前栽去。   时望下意识去扶他,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年轻人脸色遽变,右手抓住时望的袖子,左手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白森森的拆骨刀,狠狠的向他的小腹捅了过去!   这种危急关头,窗边的容屿却面无波澜,甚至还端起了刚才倒给时望的那杯花茶,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大有甩手看戏的架势。   但时望心里其实也一直戒备着,此时见对方亮了刀,立刻就向旁边跨了一步,堪堪避开危险的刀尖,紧接着一脚踹向年轻人的手腕,想踢掉他的武器。   然而没想到的是年轻人居然猛的背过身,护住自己的左手,硬生生的用后背承受了这一次踢击。   时望腿上的力道不小,年轻人一下子被踢出门外,脚下一滑,竟然一头栽下了楼梯!   “糟了!”时望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想要抓住他,但为时已晚,他只来得及触碰到年轻人的指尖,下一秒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脑袋磕在台阶边沿上,楼道里响起纷乱的肉体与地面的撞击声。   时望赶忙跑下楼梯,半蹲在年轻人身边,一边用手捂住他的伤口,一边焦急的问:“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年轻人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后漫出一大股浓稠的鲜血,捂都捂不住,他面部发灰发白,双眼逐渐失去神采。   时望看见那双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顺着皮肤淌入了发鬓,他嘴唇颤动着,似乎在说什么。时望凑近了,才勉强听清他的话。   “对不起…”   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哭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她还在等我回去……”   时望的目光落在血泊中年轻人的左手上,仿佛被凭空烫了一下似的,表情顿时停滞了。   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那是订婚戒指。   年轻人颤抖着抬起左手,他的眼睛其实已经看不清了,但还是执拗的盯着时望的方向:“把这个…给她,叫她…别等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年轻人最后一句话仍是这三个字,但时望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跟谁道歉了,是向被袭击了的自己, 还是向那个此时仍然一无所知,还在翘首以待自己未来新郎的女孩子。   年轻人彻底失去了呼吸和心跳,时望轻轻的摘下他的婚戒,目光茫然的站了起来。   滴——   左腕的手表忽然发出了提示音,时望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只见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从60变成了70。   一种汹涌的无名怒火突然从他心底爆发了出来,瞬间就冲毁了所有的理智,时望不顾一切用力的拉扯着表带,想要把它拽下来扔了砸了烧了!   他甚至捡起地上的刀,将锋利的刀尖贴着皮肤插入手表和手腕中间的缝隙,想割断这可恶的东西!   容屿慢慢走到他身边,平静的问:“你是想退出比赛吗?”   时望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杀人的!!”   “但是你已经杀了。”容屿毫无悲悯之心的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就好像看到的只是一片秋天的落叶,眼底冰凉淡漠。   “我……”时望忽然落入一种百口莫辩的状态中,他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慢慢的蹲下身,手心里紧紧的握着那枚沾血的婚戒,嗓音干涩,“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踢掉他的武器,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是的,这完全是误杀。”容屿微笑的道,“所以你能通过第一关,仅仅是出自我的宽容。”   时望垂下手,恹恹的扭开了头,“混蛋…”   容屿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儿不解,又有些无奈,“这个人刚才是想杀你吧?但你现在却为他伤心,还跟我赌气?”   时望低声道:“他只是想回家,还有人在等他。”   容屿笑笑,“你的意思是,人类只要有正当理由就能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吗?”   时望微微一怔,立刻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觉得,一个人做了坏事,只要有理由就能被原谅?”   “……”论诡辩,时望从来不是容屿的对手,还有可能被他带歪,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闭上嘴半个字也别说。   时望拉起年轻人的手臂,想把他带去安葬,这时候他才发现血泊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粉色礼物盒,上面系着红色的真丝绸带。   但这东西明明刚才还没有,也就是说这是凭空出现的。   “这是通关礼物。”容屿耐心的解释道,“不过很抱歉,宝贝,这不是你独属的,每个参赛人通过第一关之后都会有。”   “我也用不着你特殊照顾。”时望心情不爽,回呛了他一句,三下五除二的拆开了礼物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   卡片做的非常精美,暖白色纸面有着磨砂的质感,正面四周环绕漂亮的金色玫瑰压纹,背面用拉丁文写着近似于伊甸园的单词。   “这是干什么用的?”时望随手把玩着卡片,像玩飞镖一样把它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转来转去。   “这是愿望卡,只要能通关所有游戏,活到最后,上面的愿望就会实现。”   “能实现上面的愿望?”时望瞬间对这薄薄的卡片重视了起来,连忙好好的拿在手里,仔细去看卡片上写的是什么愿望。   但是他的愿望卡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六 神使还是社畜?   时望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用特制的墨水写的,或者是像纸币那样的防伪技术,还特意举起来对着楼道里的白炽灯照了照,又用手指搓了搓,还抖了抖,就差拿水浇了。   容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忙活,故意等了半分钟,才忍着笑开口:“宝贝,别费劲了,那就是空白的。”   “你什么意思?”时望皱起眉,很不高兴,“难道就因为我刚才骂了你一句,你就不给我愿望吗?”   容屿无奈的笑笑,“我还没小心眼到那个地步,你经常骂我,我已经习惯了。”   ——反正最后都能在床上报复回去,创世神大人表示完全不care,而且嘴上逞强已经是时望唯一能在容屿面前耍威风的办法了,容屿很乐意在这种无伤大雅的细节上宠爱他一些。   他温和的道:“给你空白的愿望卡,意思是你可以在上面写任何愿望,只要你想。”   “只要我想,你就能实现?”时望狐疑的看了看他,他可不觉得这人有这么好心。   虽然容屿是他的男朋友,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千多年了,虽然容屿一直对他很温柔,公事私事都很照顾他,但平心而论,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信他不如信块地瓜。   果不其然,容屿微笑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就可以。”   时望撇了撇嘴,“真狡猾。”   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吗?人家说有那就是有,游戏规则仅供参考,最终解释权归神所有。   也就是说就算时望最后费尽千辛万苦通关了,写下自己的愿望,只要容屿说一句做不到,那他的愿望还是得作废。嘴上说的好听,让他随便写,其实最后还是要容屿同意才行。   简直就是废纸一张!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时望还是好好的把愿望卡放进了钱包里,和身份证放在一起。   他看了看手心里的婚戒,想起了年轻人临终前的嘱托,眸光一暗,把戒指塞进了钱包的夹层。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半,距离第一场游戏开始已经过了整整三十分钟,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叫声,夜风送进了铁器与鲜血的味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已经上演起了无数场血腥的屠杀。   但时望却做不了什么,在那种可怕的游戏规则下,他救人就相当于杀人,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容屿下了铁令要削减人数,就算是时望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其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完成那位年轻人的遗愿。   时望回头看向容屿,低声道:“我想回神界一趟。”   容屿故意为难他,“可惜游戏还没结束啊,你要弃权吗?”   时望想了想,大言不惭,丝毫没有身处于生死游戏中的自觉,“那我请个假。”   “……”容屿很无奈,“宝贝,游戏规则里可没有请假这一条。”   时望二话没说,大步走向容屿,仰起头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才面无表情的道:“现在就有了。”   这时候就看出时望确实是个会撩的男人了,他经常性的以亲吻的方式和容屿沟通,威胁或下战书的时候,就直接拽着人领子过来嚣张的亲一大口,这样隐晦的求人时,就主动凑上去轻轻吻一下。   容屿眼里浮现起几分笑意,一把抓住试图逃跑的时望的手臂,俯下身在他耳边低笑道:“一个可能不够,要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时望就不善的剐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警告:“我现在心情很差,你最好给我见好就收!”   “……好吧。”容屿有些遗憾的放开了他,“我会带你回神界,但你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足够了,带我回去。”   ……   神界,顾名思义就是神明生活的地方。虽然听起来有些玄幻古风,但神界完全就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时望坐在疾驰的轿车上,望着窗外的飞速掠过的摩天大厦,陷入了沉思。   神界的社会构造是标准而严明的金字塔,最顶端就是容屿,这点毋庸置疑,因为他是创造每一个世界根基的主神。   金字塔第二层是十位副神,分别掌管着天气、智慧、海洋、土地等,根据其神位也有着不同的能力。   第三层就是时望这类人以及普通人了。   普通人和人类无异,而时望他们是从普通人里选拔出来,协助神明打理各个世界的下属。神使?世界管理员?说得好听,其实他们就是给神明打工的社畜罢了。   除了无限的寿命之外,他们没有神明那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直接干预世界,每天的工作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系统观察、记录、修正漏洞,确保每个世界的正常发展。   打卡上班,到点下班,偶尔去人间出个公差,这就是时望日常的生活了。   然而就是这种安稳到乏味的工作,还是被大部分普通人所羡慕的,因为得到管理员的身份就意味着恒定的外貌和长久的寿命,还是个类似于公务员的铁饭碗…   时望费了点儿时间安葬那个年轻人,回到神界时天色已经大亮,视野里逐渐出现了一栋银白色的六十六层大楼,玻璃幕墙在早晨的日光显得熠熠生辉,十分华丽。   这是管理员工作的大楼之一,时望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司机停了车,时望一点儿也不耽误,快步走向公司大门,门口的人脸识别直接放行。   坐电梯上到三十三楼,一进办公室,时望就感受到了早晨时同事们的忙碌和嘈乱。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孩打着电话急匆匆的从面前走过,“那个蓝喉鹦鹉的备份文件还有没有啊,快点儿发我一份,再不升级一下它们的飞行肌肉,就该灭绝了。”   时望看了她一眼,哦,这位是濒危物种部门的小张,职业女强人,只用三百年时间就做到了管理层。   一个高管模样的男人正在隔间里训斥新入职的下属,“你这颗彗星的轨道怎么做的,生怕它撞不上地球吗,啊?!你想发动世界末日啊小兔崽子!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把彗星搬自己家去当台灯啊!”   那新人特老实的道:“部长,灯太亮我睡不着。”   “……你脑袋是不是进浓硫酸了!女娲造人的时候泥不够了没给你造脑子是吗?有空去医院看看病,别不舍得花钱,公司给报销!”   这是小型行星部门的,他们部门日常都在训人,不是在训人就是在准备训人,主管的骂人水平和他们的业绩一样,水涨船高,蝉联三年毒舌榜首。 Q:①0②⑦083⑨4⑦  再往里走就是人类部门,时望一推开玻璃门,还没迈进去,就听见有个男人恨铁不成钢的絮叨着:   “你们这些两千多岁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点儿也不懂得节俭,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夹过文件的曲别针别直接扔垃圾桶,放回盒子里还能接着用,还有这个A4纸,正反两面都可以打印啊,那种只剩下个落款的就别占一页纸了,调一下行距弄到上一页去……”   喋喋不休,啰啰嗦嗦,此人便是人类部门的部长,出了名的唠叨。   如果只听这一大堆烦人话,大概会以为他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但事实上部长是个非常标准的帅哥,温文尔雅,眉眼和煦,可惜了,长着美男子的脸,操着老妈子的心。   旁边有个留着栗色短发的年轻小伙子哭丧着脸道:“部长您先别唠叨了,去年的人类死亡名单我早就发您邮箱了,您看了没有啊,上面等着汇总呢。”   部长一愣,“哦对,还有这事呢,   部长大人迅速的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小伙子叹了口气,一扭头看见时望了,顿时喜出望外,上前两步迎接,“组长!你总算回来了……!!”   小伙子这时候才看见时望后面还跟着个容屿,顿时就吓得哆哆嗦嗦,整个人忽然缩小了一圈,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大人,您您您今天怎么忽然大驾光临,我我我……”   容屿浅淡的笑了下,还没说话,就被时望接过了话茬,“成乐,别管他,你现在忙吗?”   江成乐赶紧回答道:“可忙了,这不是月初吗,各种事都要……”   时望两耳不闻窗外事,面不改色的打断,“不忙就好,帮我个忙。”   江成乐:“???” 七 通关率=存活率?   江成乐小同志也不知道自己的组长去人间呆了半个月,回来后怎么就选择性失聪了,这得算工伤吧,部长给报销医疗费吗?   江成乐还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忙碌,但是容屿用那双浅金色的眼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后者顿时就噤声了,哆嗦了几秒之后瞬间化身狗腿子,殷勤的凑到时望跟前,“好的好的,我一点儿也不忙,组长你要我干什么?我上刀山下火海走油锅吃香菜都在所不辞…”   “把嘴闭上,把电脑打开,帮我查个东西。”   半分钟之后,江成乐打开了他贴着二次元美少女贴纸的小电脑,一开机,桌面壁纸跳了出来,是个男演员的剧照,长相竟然和时望非常相似。   时望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江成乐手忙脚乱的换掉壁纸,“误会误会!组长你要查什么?”   时望没时间跟他计较,利索的指使:“打开人类名单搜索引擎,查一下在岛上被我误杀的那个男人是谁。”   江成乐噼里啪啦的敲起了键盘。从百亿人类名单里找一个人很不容易,界面上缓冲的白色小圈转动了起来,就算是用世界管理员的系统,也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江成乐惴惴不安的看了看容屿,毕恭毕敬的开口:“大人,我给您倒杯茶吧?”   “不用,去给时望泡杯咖啡,他昨晚没怎么睡。”   容屿说完之后,又低头亲了亲时望的侧脸,手指轻揉着他红褐色的短发,温和道:“宝贝,我去顶楼开个会,一个小时之后回来接你。”   时望眼睛盯着屏幕,仓促的点了点头。   容屿离开办公间之后,江成乐才放松了下来,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端到桌边。   浓郁的香气充斥在办公间里,时望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便捧着微烫的杯子,后背靠到了办公椅的真皮椅背上,神色凝重的盯着搜索中的电脑屏幕。   江成乐吭哧吭哧的搬了个沙发椅过来,坐到时望旁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他一下,壮着胆子道:   “组长,我说句实话啊,你没必要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跟那位大人作对吧,多伤感情啊,而且好危险的,万一大人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咱们一共有七个世界呢,少一个就少一个,而且我觉得他们完全是自己作的,要不是人类把地球折腾成那样子,大人和十神也不会想要抹除他们,这几十年濒危物种部和环境部天天跟咱们投诉,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望没有说话,显示屏幽幽的蓝光映进了他的眼睛里。   在非常久远的古年代,造物神曾创造了七个平行世界,管理员们为了方便观测统筹,以01到07来命名他们。   时望所在部门监测的便是07世界的人类,而他也是刚刚从07世界回来。   至于那场名为‘审判日’的危险游戏,其实是时望费尽心机从容屿手里争取来的,给人类留下最后的火种与希望的赌约。   去年年底的时候,由于07世界的人类过度扩/张领地,砍伐林木,开采矿物,导致环境一度恶化,中央核心电脑系统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推算,最后判断出五十年之后,07世界的资源将面临枯竭,世界的根基会被破坏,到时候别说是人类了,其它生物都会走向终结。   而系统推算出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开启世界末日,抹除全人类,重置07地球的发展史。   容屿和十位神明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他们只用了短短二十分钟,便决定了07世界一百亿人类的命运——‘牺牲’人类,保存世界的根基。   说是牺牲,其实容屿也不这样想吧,八成是觉得他们自作自受,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情绪在里面。因为容屿真的很不喜欢人类,毫无缘由的。   但时望却不这样想,他毕竟是人类部门的,亲眼看着人类一点一点地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经常去人间出差,一去就是十几天,多少对人类社会有些感情。   他承认07世界的人类比其他世界都要贪心,但直接毁灭的办法也不可取。时望希望容屿能给他们一个机会,至少留下30%的人口,让他们不至于灭绝,还能继续发展。   容屿当然不同意,时望还差点儿因为这事儿跟他闹掰了,冷战长达三十天,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折中的办法就是这个游戏。   一百万人对一百亿人,容屿会按照“游戏通关率”来决定全人类的“末日存活率”。如果时望想要在末日留下30%的人口,那他就必须保证在九十九天之后,岛上能有30%的参赛人通关。   也就是说,伊甸园之岛上每个参赛者,身上都背负着一万条性命。   所以当年轻人失去呼吸时,时望看到的不止是一个人的死亡,还有一万人在不久后未来的消逝。   他就是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参加了游戏。   江成乐特别感概,“出这事儿之前你跟那位大人多恩爱啊,我可是你们俩的cp粉头。”   时望面无表情的:“恩爱个屁!”   像他们这种阴间cp也有人磕?别的情侣磕的是糖,他们这对磕的是毒。保不准哪天时望脾气上来了,俩人必须死一个!   电脑搜索终于有了结果,江成乐一边滑动着鼠标一边道:“那个人叫张澈,今年二十六,是个房产销售。”   “他女朋友呢?”   “我看看啊,他女友叫吴玥玥,也是销售,他们是二月份的时候订的婚。”   时望从钱包里拿出那枚戒指,递给江成乐,“你有空去07世界出个差,把这东西给吴玥玥,跟她说……叫她别等了。”   江成乐不太明白,但还是用力点点头,保证道:“我记住了,组长。”   “这是第一件事,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时望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脑,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听了之后别惊讶,也别喊。”   江成乐疑惑的歪了歪头,“什么?”   “后面有监控,别表现出异样。”   时望故作平静的道:“这件事你要一个人去做,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容屿。”   “我需要你半夜避开监控进入主机系统,把……偷出来……”   他冷静的说了几句话,江成乐听了之后,顿时大惊失色,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差点儿大叫了出来。   时望立刻瞪了他一眼,江成乐才赶紧捂住嘴,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圆,“组长,这可是死罪啊,万一被发现了,我肯定全尸都剩不下!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我知道,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被抓了你就把我供出来,就说是我逼你的。”   “但是,但是这……”   时间紧迫,时望只好又加码,“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真的?!”江小同志立刻就把生死抛之于脑后了,一改前言,翘起大拇指,“我办事你放心,组长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时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这么积极,不会是想要那些操蛋东西作为报酬吧? 八 我想写遗书…   他的预感没错,果然就见江成乐贼兮兮的搓了搓手,然后掌心向上凑到时望跟前,讨饭似的笑嘻嘻的道:“组长你好多年前不是在人间做过一段时间的明星吗,我想要那时候你的CD、海报、录像带,有啥要啥!”   黑历史被如此毫无保留的拽出来摆到台面上,时望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把江成乐塞进去杀人灭口。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正是07世界娱乐圈兴起的时候,时望有次去出差被星探看上了,非要把他包装成明星。   那时候时望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呗。   这个草率的决定令他后悔终生,虽然他确实用“凌时”这个艺名小火了几年,还拍了电影,录了歌,但时望那奇特的羞耻心就是觉得,把自己的脸放在电影里、海报上让人反复的看,太他妈尴尬了!   可能是拍摄时氛围太热烈,让人察觉不到尴尬,但过了那个时候,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就会越想越羞耻,尬到睡不着觉。   所以这段“黑历史”就被他永久封存了,谁提都不行,容屿提了他都要打人的。   但是江成乐是谁,他是为了追偶像能豁出命去的小迷弟,时望有些为难,他一把搂过江成乐的肩膀,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成乐,你说组长平时对你好不好?”   “好!虽然经常打我骂我但组长还是对我好!”   “咳,那组长有难,你是不是伸手帮一把?”   “对,我会帮忙的!”   “既然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也行,对不对?”   “不对!”江成乐特别实诚,“只有得到了组长以前演的电影CD,我才能死而无憾!”   时望:“……”   完蛋,孩子大了,不好忽悠了。   他豁出去了,“行吧,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偷出来,那Qqun:1.0.3.0.4.0.6.5.2.3些东西都给你。”   “耶!组长你真好!”江成乐抱住时望的胳膊就蹭了过来,时望习惯性的想拍拍他的脑袋,然而余光一瞥,看见容屿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时望大惊失色,迅速的把江成乐连人带椅子推出了三米远,江同志差点儿一头栽进垃圾桶里。   江成乐扶着椅子爬起来,悲愤交加,“组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了吗?你……?!”   背后忽然涌来刺骨的寒意,江成乐神色一滞,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正对上容屿毫无感情、阴森寒凉的目光。   那眼神,就跟在看死人一样。   江成乐迅速的把垃圾桶罩在自己脑袋上,自欺欺人的趴在地上,像某种软组织幼虫似的,向门口慢慢拱去。   容屿完全无视了他,扭头看向时望,脸色顿时又回转春暖花开,温柔的道:“宝贝,该走了。”   时望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顺便悄悄踢了江成乐一脚,意思是让他别忘了自己交待的事情。   江成乐却晕头转向的,以为是自己撞到了桌腿,掀开垃圾桶一看,再次对上了容屿的视线。   容屿微微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江成乐……”   “很好。”容屿意味深长的道,“我记住你了。”   江成乐:妈妈,我想写遗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容屿有意拖延,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然而地上却几乎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时望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他们或是被从背后捅穿了心脏,或是被乱刀砍死满身是血,或是被绳子勒死,面部因为缺氧而呈现一种青紫色。   容屿的目的完全达到了,现在的伊甸园之岛,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而活着的人们Q管:102柒零捌叁⑨47,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街道上,脸上露出迷茫、羞愧、无助、恐惧,甚至是疯狂的表情,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几天前,他们还只是生活在这世界上的一个普通人,或许是谁的父母,或许是谁的孩子,或许是谁的朋友喃凮,或许是谁的同事,而就在一朝一夕之间,每个人都成了手染鲜血的杀人犯。   时望不想再看下去了,加快脚步回到了之前的公寓楼,楼梯里年轻Q管理:102柒0捌3玖47人死去的地方放着一束白雏菊,那是时望临走前放在那里的,用于祭奠。   时望推开门进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颗番茄和鸡蛋,打算给自己做个简单的午餐——虽然容屿可以不吃饭,但自己可不能饿着。   他顺手系上围裙,面无表情的拿起菜刀,开始咣咣咣的切菜。   从那凶猛的剁菜声中,容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怒气,毕竟切个西红柿应该用不着这种大到能剁碎案板的力道吧?那几颗番茄都快被剁成酱了…   容屿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头亲了亲他的后项,右手掌心张开,将一个黑金色的戒指盒呈现在他的眼前。   “给你,这是单独为你准备的礼物。”   时望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时望哐啷一声把菜刀扔在饱经摧残的案板上,拉起围裙擦了擦手,拿过戒指盒来打开。   里面并不是戒指,而是一颗闪着暗光的黑曜石耳钉,和时望左耳上那颗几乎一模一样。   容屿仔细的给时望戴上,然后又极其暧昧的吻了下他的左耳垂,低笑道:“很漂亮。”   “是吗?”时望拿着菜刀当镜子用,左右照了照,“这不跟我之前那个一样吗?”   “有点儿微小的不同。”   “哪不同?”   “是这样的,宝贝,这个倾注了我对你的爱意。”   “……有毛病!”   容屿很伤心,“宝贝,这话原封不动的,可是你当初第一次送我礼物时说的,这才一千多年,你就忘了?”   时望:“?”   好吧,时望确实有点儿心虚,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时望刚入职管理员,还不知道容屿就是主神的时候,曾一度被对方的容貌所诱惑,展开了一系列蜜里调油的追求,然而他现在已经基本忘光了。   时望冷哼一声,“呵,你记忆力还挺强,突击检查,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几月几号?”   “五月二十号。”容屿回答得毫不犹豫,还额外的道:“你穿了白衬衫,很好看。”   时望就不信这个邪了,“第一次共进晚餐呢?”   “六月一日,在海边的西餐厅。”   时望气急,“那,那告白纪念日呢?”   “七月七日。”   “你!”时望愤然的竖起中指,败下阵来,“行,算你厉害!”   容屿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的道:“宝贝,其实我们的告白纪念日是八月十六日,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记得了?”   时望:“……”   “滚滚滚!别打扰我做饭!”时望心虚成怒,挥舞着菜刀把容屿轰走了,然后给自己做了一道中规中矩的番茄(酱)炒蛋,蒸了米饭,潦草的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就算完事。   容屿有些许不满,关切道:“你这样容易营养失衡,明天我调一个管家过来给你做饭吧。”   “省省吧你。”   时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现在是在参加灭世生死游戏,又不是小学生春游。   时望吃饱了就不拘小节的斜靠在沙发上,两腿交叠,脚搭在了茶几上,习惯性的从背包里抽出一支烟。   容屿温柔而坚决的按下了他的手,拿走他的烟,换了一杯健康的热茶,然后便用适当的力道,轻轻给他揉着肚子。   音箱不知何时打开了,舒缓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中,容屿的掌心温暖有力,时望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困乏的眯起了眼睛,半躺在一堆抱枕里望着他英俊的脸。   他真的对自己很温柔,但是如果这种温柔能分给别人一点儿就好了,时望很希望那颗冰凉冷漠的心能被暖化。   作为创世神是应该博爱一些的,但时望偶尔也会觉得,被容屿当成唯一的例外也很好。虽然有点儿自私,但如果他对别人露出那样温柔的眼神,自己可能会嫉妒吧…   时望抬手放在容屿的手背上,低声道:“我有个要求…”   容屿挑眉,“要求?”   时望顿了一下,“是请求。”   容屿笑了笑,“那就说吧。”   “之后的游戏…”时望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度,用一种近似恳求的语气说道:“别再有这种自相残杀的戏码了。”   容屿没说话,只是温和的注视着他,时望收拢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就当我求你了。”   “好吧。”容屿终于让步了,“我答应你。”   看着时望明显松了口气,容屿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人类这种生物,可不会因为游戏规则的改变就停止自相残杀的,他也很期待时望对人类彻底失望,主动退出游戏的那一天……   今夜十二点整,第一场游戏结束,剩余人数五十万人,存活率50%。 九 《一般》   “存活率百分之五十……”时望看着腕表上显示的游戏结果,抬手按住了发疼的额角,无力的闭了闭眼。   这才第一天,人数就减去了一半,淘汰速度太快了,时望难以想象最后还能有多少幸存者。   他背靠在床头,扭头看了眼窗外,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日光隐约透过窗帘照了进来。   手表上这条简讯应该是昨天夜里十二点发的,只不过那时候因为某种不可描述的原因,时望无暇顾及,也根本看不了——因为他的手被一条内部镶嵌着绒毛的软铐捆在了床头。   卧室房门被推开,罪魁祸首又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来了,他坐到床边,牵起时望的手,用热毛巾细致的擦干净,连指缝都照顾到了。   然后他又用拇指揉了揉时望的手腕,笑道:“这次用的Qun:10③040⑥523手铐质量不错,一点儿红痕也没留下。”   “我建议你直接不用!”时望声音还有些哑,于是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抬手就想用刚被擦干净的手揍他一拳。   容屿抬眼,如同和煦春风一般轻轻一笑,眉眼尽是温柔,“怎么了,宝贝?”   “……”时望的拳头一下子就抬不起来了,这人长得太好看了,他下不去手,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竟然隐隐想原谅他昨晚干的那些混蛋事儿。   “算了!”   好男人是不能打老婆的,时望在心里安慰自己,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   时望自欺欺人的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总算是把自己的男性尊严捡起了几分,正要下床,容屿却已经把准备好的早餐端了过来,想要喂给他吃。   时望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鸡蛋卷,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换衣服。   容屿坐在床边,看着他脱掉睡衣,露出后背上那些绯红的爱痕,如同娇嫩的玫瑰一般开落在雪地上。   他的背影十分漂亮,脖项纤细,肩线利落,腰肢劲瘦有力,双腿修长,皮肤也很白皙,这当然归功于容屿的悉心照料,只不过时望本人并不满意,总想着多晒晒太阳,把自己晒成野性的小麦色。   过于炽热的目光让时望察觉到了危险,他迅速的提起裤子,把腰带死死勒紧,然后飞速套上卫衣,布料遮住了他的身体,容屿遗憾的移开了视线。   “不再吃点儿吗?现在就要走?”   时望拉开门,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头也不回的道:“不了,赶时间。”   容屿哑然失笑,“第二场游戏还没开始,你有什么事可做的?”   时望平静的道:“收尸。”   大街上现在到处都是死人,存活下的人估计也没心情去管,这样曝尸荒野,一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二是也会影响参赛者的情绪。   当然他一个人肯定收不了五十万具尸体,只能说看见一个收拾一个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受伤昏迷的人,可以救一下。   时望想尽可能的争取一点儿提高存活率的机会,本来昨天回来之后就想做了,只是容屿没允许,才拖到了现在。   他踩着台阶下楼,出了公寓楼之后,向远处一望,脸色骤然一变,愣住了。   整条大街都干干净净的,一具尸体都没有。   不,不仅仅是这样,路面上也没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街道两边的店铺、摊贩、居民楼、交叉的小巷都没了!   时望震惊的转过身,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公寓楼也凭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学校的大门,两边是门卫室,中间是一道电子栅栏门,上面挂着巨大的牌子:岛三十一号中学。   这完全就是个普通学校的样子,时望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在原地呆了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向大路前方看去,只见几百米之外又是一座学校,上面的牌子是“岛三十二号中学”。   现在的情况很明了了,随着游戏的更新,岛上的城市已经消失,一条笔直的、空荡荡的、看不见尽头的公路贯穿全岛,两边每隔五百米就是一所中学,除了学校没有其它任何建筑物,看来第二场游戏的背景就是在学校里了。   时望莫名的舒了口气,因为学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青春、秩序、纯粹这样的字眼,跟残杀丝毫扯不上关系。   只不过可能要面临考试,这让时望略有些不安。   他不太擅长考试,当初参加世界管理员的考试时,明明卷子答得一塌糊涂,不知咋回事还是过了,他可能有考运吧。   时望向四周看了看,容屿没跟过来,可能有事要忙,他有点儿拿不准是该进学校去,还是再去四周探查一下。   正犹豫的时候,忽然…   叮铃铃铃!!!   学校里猝然铃声大振,声音尖锐刺耳,时望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脚后跟直接踩在了人家的鞋面上。   “啊?抱歉抱歉…”   那人伸手扶住时望,声音沉稳,“小心点儿。”   时望顺着那只手臂看了上去,老成持重的眼神,轮廓分明的面容,小麦色的皮肤,有点儿眼熟。   “嗯…你是,你是那个齐,齐……?”   “齐哲。”他冷静的道,“又见面了,时先生。”   “真巧。”时望很高兴看到他还活着,不过他在这儿,那就意味着……   时望的目光落在齐哲左手上的腕表上,那上面的数字和时望一样,是70。   齐哲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手来看了看,也不隐瞒,坦然的道:“我救了一个女孩,也杀了一个强/暴犯。”   “哦哦。”时望小小的鼓了两下掌,表示敬佩。   他们并没有寒暄太久,学校里的广播很快便响了起来,冰凉的机械女声重复说着:“现在进入备考阶段,请各位同学及时进入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坚持不懈,努力奋进,为明天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时望和齐哲对视了一眼,时望率先道:“齐长官,你怎么看?”   齐哲略微沉默了一下,“我读中学时的考试成绩还行,你呢?”   《还行》,指每次考试排名都保持在年级前十。   时望磕绊了一下,“……一般,一般吧。”   《一般》,指全年级一共三百人,排名第两百七十三。 十 开门!扫黄大队的!   时望和齐哲一同进了学校大门,不出所料,校内也基本上没有人,偶尔能看到几个零零散散的参赛者,似乎也很警惕,没有上来跟他们打招呼,反而步履匆匆的避开了。   估计大家都被第一场游戏给吓怕了,本能的把参赛者也当成了潜在的敌人。   像时望和齐哲这种,也是在开始的时候聊过几句,之间才有了种微妙的信任感。   路过学校小超市的时候,时望顺便拿了两瓶矿泉水,隔空扔给齐哲一瓶,然后拧开自己的,喝了一大口,有意无意的问:“你昨天拿到愿望卡了吗?上面写的什么?”   “……”齐哲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踌躇了一下,才从工装裤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时望看。   只见愿望卡上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找到对象。   “噗……”时望没憋住,一口水喷了齐哲满身。   这他妈的太搞笑了,绝对是容屿的恶趣味,果然解决情敌的高效方案就是给他安排一个对象吗?时望是不是还应该庆幸容屿采用的是较为文明的手段,至少没下黑手把人给弄死。   齐哲木着脸擦了擦身上的水,声线毫无起伏的道:“你的呢?”   “啊?我的?”时望猝不及防的被反问,磕绊了一下才赶忙编道:“就是那什么升职加薪,很普通。”   齐哲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什么。   两人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基本上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无论是教室、办公室、图书馆,还是宿舍、水房,都没有上锁,参赛人可以随意进出。水电设施平稳的运行着,保证了参赛人的日常生活所需。   时至正午,时望觉得有点儿饿了,便和齐哲一起进了食堂。   撩开门帘之后,时望才发现这儿已经有人了,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桌边,身上穿着时下流行色风衣,脖子上随意的搭着条LV经典款羊毛围巾。   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发型,留着男人少见的及肩发,两鬓的头发束到了脑后,还做了几缕暗红色的挑染,看起来非常的骚气。   这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在桌子旁边晃来晃去,时望走近了才发现他在用一个小锅煮面条,汤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热气腾腾的。   男人抬手优雅的往锅里撒了把葱花,扭头看见时望Q群:3.2.8.9.5.2.8.5.7,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十分自来熟,“哟,哥们,来一口吗?”   “你煮面干什么?”时望看了看不远处的打饭口,“那里好像有现成的午饭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考试前吃碗面加两个蛋,铁定能得一百分。”   “哦,你煮的这是什么面?”   “挂面。”   “……”时望好心的说道:“你可能得挂。”   “???”   男人郁闷的抓了抓头发,“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儿不吉利啊,走吧,还是打饭去,我都十年没吃过食堂了。”   三人一起去了打饭口,经过简单的攀谈,时望知道了这人叫陆余星,今年二十八岁。   时望给自己盛了一盘宫保鸡丁盖饭,扭头一看,见陆余星左手端着餐碟,右手拿着夹子,夹了一根烤肠和两个煎蛋。   时望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到底是有多迷信啊?而且现在初中生考试都一百二的满分好吗。”   陆余星利落的把中间那个煎蛋放了回去,又夹了一根烤肠回来,得意的展示给时望看,“咱不贪心,考一百一就行。”   时望彻底无语了,“你做什么工作的,街头算命的吗?”   陆余星把香肠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不,我夜店气氛组的。”   气氛组这词对时望来说比较陌生,他疑惑的反问:“那是什么?”   “很简单,白天我搞气氛,晚上我被富婆搞。”   时望脱口而出:“那不就是鸭子吗?”   此言一出,端坐在餐桌旁的齐哲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这边,身体似乎下意识进入了警备状态。   时望不明所以,“齐长官,你怎么了?”   “没事。”齐哲垂下眼帘,扯了张餐巾擦了擦手,平静道:“只是刚才体内产生了一种扫黄打非的冲动。”   “……”时望跟陆余星站在原地,满脸黑线,沉默良久之后,陆余星向时望小心求证:“他是在开玩笑对吗?”   时望摇摇头,“不,他是说真的。”   叮铃铃铃!   及时响起的上课铃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也使得陆余星免于被清扫的下场,时望微微皱起眉,直到刺耳的铃声结束之后,才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上课铃吗?”   话音刚落,就像是特意回答他似的,广播又响起了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请各位参赛者前往教学楼领取准考证并核对考场号,请各位参赛者…”   教学楼一层的中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粗略一数有七、八十个,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时望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墙边,看见每个人的准考证都被挂在上面,有不少已经被拿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白的位置。   时望沿着墙走了一圈,才看到了自己的准考证,正面除了自己照片和名字之外,就只有一个考生号:0816。   时望感觉这数字有点儿眼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放弃了。   翻过背面,后面还写着每场考试的考场号和时间,不过时望发现有一点不太对劲,这考试完全不是按照科目分的,而是按题型分类,第一场是选择题,第二场是填空题,第三场是应用题?   这种考试还是头一次见,难道每次只考一道题吗?   “你第一场在哪个教室?”   时望看了看准考证,“307,是在三楼吧,你呢?”   “402。”齐哲道:“我刚才问了几个人,第一场考试的考场基本上没有重复的,即使有相同的考场,考试时间也都错开了。”   时望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第一场是单人考试?”   “很有可能,你小心一点儿。”齐哲从腰间解下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防狼器,递给时望,“这是电击枪,会用吗?”   “以前用过几次。”时望熟练的用拇指把开关往上一推,电击枪前端立刻噼里啪啦的闪起了蓝色的电火花。   齐哲认真叮嘱道:“你先收着,有危险的就用。”   时望哭笑不得,“我在你看来就那么弱吗,还需要女孩子走夜路用的防狼神器?”   齐哲没说话,他向远处望了一眼,看见陆余星叼着烟过来了,于是便又走上去,给陆余星分配电击枪去了。   时望无奈的摇了摇头,齐哲似乎有着军人天生的正义感与责任感,尤其是在保护平民的时侯,总是义不容辞,虽然时望总有种鸭妈妈用翅膀保护小鸭子的即视感。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电击枪,然后把它塞进了卫衣口袋里。   虽然高压电流对某个流氓没什么用,但起码还能震慑一下是不是? 十一 期末考试三选一   由于所有人的第一场考试时间都集中在明、后天,所以当天时望侦察完考场之后,就没什么事可干了,容屿大概是在忙,也没过来找他,时望连试试电击枪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八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乎所有参赛者都找了学生宿舍落脚休息,除了几个胆大的,或者成群结队的,没人敢在阴森森的校园里乱晃。   时望很清楚在游戏开始前不会有什么危险,天都黑了,还跟陆余星坐在操场的水泥看台上聊天。   最开始还只是聊一聊彼此的工作,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演艺圈,陆余星忽然道:“哎,其实我白天就想问了,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特别像一个明星?就八十年代的一个男演员,叫凌时来着。”   时望:“……嗯…没,没吧。”   “是吗?”陆余星似乎觉得挺可惜的,“我以前看老电影的时候还蛮喜欢他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退圈了,算算现在他应该快六十岁了吧,你不会是他儿子吧哈哈哈…”   时望附和着干笑,“怎么可能哈哈。”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的好想把这段记忆从全人类脑海里删除啊。   陆余星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之后,便夹在修长的指间不再碰了,他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感叹道:“好久没看见过这样的星星了。”   时望也抬起头,“城市里空气污染严重,看不到也很正常。”   黑漆漆的夜色中,陆余星指间的香烟亮着一点温暖的橙光,明明灭灭的,就好像被遗落在陆地上的星星。   时望看着那支烟慢慢的燃尽,熄灭,忽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第一场拿到的愿望是什么?”   陆余星把烟头按在水泥台上,侧头微微一笑,食指在唇边晃了晃,“这是秘密。”   直到最后他也没说,时望猜测也许他的愿望卡是比较私密的事情,便也没追问,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时望的第一场考试在上午十点,他提前半个小时来到307教室,诧异的发现门锁着。于是时望便像某巡查晚自习的班主任似的,偷偷摸摸的站在窗户旁边往里面瞅,看见里面有人正在‘考试’。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课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满头冷汗的坐在椅子上,头顶正上方的吊扇高速运转着,发出嗡嗡的噪音。   那张课桌上即没有试卷也没有文具,只有三个倒扣的纸杯。   这好像就是男人的选项,时望隐约记得这种游戏,当着你的面用纸杯扣住一个小球,然后快速移动三只纸杯的位置,最后选中藏有小球的纸杯就算胜利。   男人可能是没看清小球在哪儿,脸色非常紧张,手一直在抖,先是放在左边的纸杯上,犹豫了一下,又移到了右边,就这样纠结了好几分钟,直到墙上的钟表发出了倒计时的警告声,他才孤注一掷的掀开了中间的纸杯。   是空的。   男人惊恐的大叫了一声,猛地踢开椅子站了起来,紧接着头顶的吊扇忽然发出哐当一声,竟然直直的冲着男人的脑袋砸了下来!   时望:“!!!”   那场面他几乎不敢回想,连惨叫声都没听见,鲜血瞬间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在教室里迸散开来,哗的一下溅到玻璃上,遮挡住了时望的视线。   “唔!”时望用力捂住嘴,颤抖的弯下腰,差点儿吐出来。   “我建议你等一下再进去,会有人来清扫考场的。”   容屿贴心的抚摸着他的后背,递过去一杯温热的清水,“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你…”时望灌了半杯水,才勉强顺下那口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容屿笑着调侃道:“孩子期末考试,作为监护人我当然要来鼓励一下了。”   时望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教室里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五六个透明人,说是透明人,但也不是完全隐形的,只是隐隐可见一个不断移动的人形轮廓。   透明人们麻利的擦净了教室里的血迹,搬走尸体和四分五裂的吊扇,甚至还喷洒了空气清新剂,用以遮盖空气中的血腥味。   时望对这些奇怪的生物见怪不怪了,他们是伊甸园之岛的‘劳工’,之前容屿创造岛屿时就给他演示过。   教室清理干净之后,差不多也到了十点,时望坐在那张课桌前,怎么都觉得别扭。就算是打扫得再干净,也无法掩盖十几分钟前有人惨死在这里的事实。   时望甚至觉得背后阴森森的,他还特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只剩下一根原本固定吊扇的铁架,并没有添置新的‘刑具’。   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原本紧绷的坐姿也缓和了下来,后背靠到了椅背上,左脚伸到课桌下面,想踩上桌腿之间的那根横杠。   这么一踩,他才发觉底下放着什么东西,正巧墙上的时钟数字跳到了十点整,室内广播发出叮咚咚一声,紧接着便是熟悉的女声:   “考试开始,请0816号考生从桌下拿出考题。”   时望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什么考题要放到桌子底下啊。   他弯腰钻到桌下,拿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金属盒子,体积和鞋盒差不多大,正面镶嵌着一块电子屏幕,一个红色的时间倒计时正在不断跳动着:05:00…04:59…04:58……   这似乎……是个定时炸弹?   “我艹!”时望脸色瞬间变了,猛的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哐啷一声,小腿差点儿带倒了椅子。   广播继续播放着:文具已经准备齐全,放置于桌内,请考生随意取用。   时望伸手往桌兜里一摸,里面只有一把剪刀,一把螺丝刀。   这准备个屁的齐全啊!好歹发套防爆服,给留个全尸。   时望恼火的瞪着一旁看戏的容屿,凶狠的逼问:“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哪有考试弄个定时炸弹的?!”   容屿状若无辜的笑了笑,“原来你不会啊,我还以为你会拆弹呢。”   时望气得咬牙,说到底他一个坐办公室的,会点儿拳脚功夫已经很不错了,谁他妈每天对着电脑学拆炸弹啊!   “这样吧。”眼见着时望要比定时炸弹先炸了,容屿适时的提出让步,“你先把盒子打开,我会给你提示的。”   “真的?”   说实话时望有点儿怀疑,但是眼见着倒计时一秒一秒的减少,他只能先拿起螺丝刀,利索的拧开四个角的螺丝,拿开盖子,在错综复杂的电路与危险的硝胺炸药中,赫然排放着三根导线,颜色分别是白色,红色,和紫色。   时望紧张的拿起剪刀,大概明白这为什么叫选择题了,还真是生与死的选择啊… 十二 老婆哄不好,今生死得早   就算是他,也明白这三根导线里有一根是连接着起爆器的引爆线,其它两根是并联的支路,想要活命,必须得准确的剪断引爆线,让电流无法通过起爆器,但如果剪错了,炸弹就会立刻爆炸。   他抬手抹了下额前的冷汗,扭头看向容屿,催促道:“你不是说有提示吗?什么提示?”   “很简单。”容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好像罂粟花一般漂亮至极又危机四伏,时望一看见他这种表情,心里立刻就腾起一阵糟糕的预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容屿用他那一贯温和又从容的语气说道:“引爆线的颜色,就是去年情人节时,我送给你的花束的颜色。”   时望神色一滞,容屿危险的盯着他,像一条毒蛇用毒牙衔住猎物的喉咙,“这可是道送分题啊宝贝,你别跟我说你连去年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时望:“嗯…这个…那个……”   报复!这绝对是针对他的公报私仇!不就是前几天记错了他们的告白纪念日嘛,这么小气!   他心虚的摩挲着手指,屁股底下好像有无数根针扎似的,坐立不安的挪动了几下,“或许再给个机会?比如说场外求助或者排除两个错误选项啥的?”   容屿神色微冷,“你果然不记得了。”   “……抱歉。”   容屿经常送他花和礼物,时望是真的记不清去年情人节他送的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还是紫罗兰了,可毕竟那是重要的情人节,容屿生气也是正常。   但是……   别人家老婆闹脾气是要钱要哄要温暖,他家老婆生气,是要命啊!   时望看着炸弹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比吃了苦瓜还苦。   现在时望完全对刚才那中年男人的纠结感同身受了,因为他拿着剪刀也不知道该从哪根线下手,剪刀先放在红线上,情人节他送的是红玫瑰吗?好像不是,容屿送红玫瑰一般喜欢送单支。   剪刀又落在白线上…难道是白玫瑰吗?容屿好像是送过,但似乎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紫线,紫罗兰?也不对,他送过这种花吗?   各种记忆和鲜花在时望的脑海里纷乱的掠过来掠过去,令人眼花缭乱,什么玫瑰花紫罗兰丁香花百合花康乃馨,像烦人的花蝴蝶似的拍着翅膀在他身边绕来绕去,都快组成一个大花圈给他送终了,上面再挂俩挽联,就写:老婆哄不好,今生死得早。   剩余的考试时间已经不多,头顶的广播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秒,请考生仔细检查考卷,做好交卷准备。   时望实在没办法了,手指紧紧的握住剪刀,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要死一起死的伟大精神,干脆一剪子下去,莽撞的把三根导线全部剪断了!   电子屏上的倒计时戛然而止,时望还没来及反应,紧接着,就在下一秒,炸弹轰然爆炸!   嘭——!!!   时望只觉得眼前炸开一团热烈的光火,火焰瞬间席卷而来,他甚至连热度和痛感都没来及感受到,大脑就跟被按下了关机键一般,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我艹!玩真的!!   ……   “01:11”   炸弹的倒计时停在了一分十一秒,还算是非常宽裕的时间。   齐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工具,身上半点儿冷汗都没出。   桌上是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电路元件和导线,作为一名特种部队的军官,他有着丰富的拆弹经验,这种电子式高爆炸弹虽然复杂,但只要小心操作,还是可以完全分解的。   只要内部构造完全暴露,那么剪哪根线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左腕的手表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的数字从70跳到了80。   齐哲没有多做停留,他站起身,离开了考场,顺着楼梯向三楼走去。   这时候他还没有特别的担心时望和陆余星的安危,因为这一场考试的分数制度相对宽松,胜利加十分,失败或弃权扣三十分。   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题目越靠后会越难,心里倾向于把分数留到最后用,不愿意在第一题浪费分数,而且这一题只有三个选项,就算是瞎蒙也有33.3%的胜率,但是如果碰上那种过于危险的题目,比如普通人无法应对的定时炸弹,还是弃权保命比较明智。   怎么说呢,齐哲觉得那俩人还没有傻到会用性命去赌这33.3%胜率的地步。   果然还没下楼梯,就碰见了从五楼下来的陆余星,齐哲问道:“你没事吧?”   陆余星抬手把鬓边的红色碎发捋到耳后,挑起眉梢笑道:“没事儿,玩牌可是我的专长,猜个扑克牌而已,小意思,时望人呢,还没出来?”   齐哲摇了摇头,“下去找他吧。”   两人刚迈下台阶,还没走几步,就听楼下轰的一声巨响,某教室火光冲天,高热的爆风瞬间冲破了玻璃窗,玻璃碎片哗啦啦的震落一地,浓烟随风席卷整条楼道,走廊里的人纷纷四散而逃。   齐哲和陆余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快步向楼下奔去。   ……   此时在某个装修华丽、窗明几净的宽敞卧室的大床上,造成这场不大不小的骚动的主要责任人时某终于缓缓的清醒了过来。   时望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猛的弹坐起来,胡乱的在自己身上摸了几把,确认自己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在剧烈的爆炸中受到烧伤,甚至手上连道划痕都没有。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宽松舒适的睡衣,时望抬起手来看了眼腕表,分数是40,只是扣除了游戏失败的分数,但他还没被淘汰。   时望轻轻的松了口气,看来他赌对了。   时望傻吗?虽然偶尔可能会有点儿犯傻,但在考试时他是认真权衡过利弊的。   之所以做出剪断三根线这样的自杀行为,其实是在试探容屿的态度。时望想知道如果自己落入濒死之际,他会怎么做。   而现在结论很明显了,容屿会救他,而且并没有额外扣分,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保证分数大于零,就算来个花样作死,他都不会出局。   简直就像是游戏里锁血的外挂。   这可是作弊啊!   时望心里涌上一股侥幸般的狂喜,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他可以随意‘牺牲’自己来达成某些目标,这对游戏进程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你现在是把自己的命当成手里的筹码了,对吗?”   容屿站在床边,笑意微寒,似乎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儿而生气,声调也很凉薄,“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还没豁达到能让你随意挥霍性命的地步。”   时望不太明白看向他,“那你为什么救我?”   容屿气极反笑,“我也没冷血到看着自己的爱人被炸的四分五裂还袖手旁观的地步。”   他坐到床边,伸手捏住时望的下巴,欺身压过来,含沙射影的冷笑道:“我可不像某个连纪念日都不记得的人那样无情,你遇到危险了我还是会救的。”   “……”时望心虚极了,讨好的凑过去亲了亲容屿的手指,像刚谈恋爱时那样花言巧语道:“对不起啦,我都跟你说了抱歉了,别生气了,而且你刚才还救了我,谢谢你。”   容屿瞥了他一眼,“是有限度的。”   “啊?”   “在这九十九天里,我只会救你五次。”   容屿的手顺着时望的胸口滑了下去,如同温凉的手术刀一般掠过紧实的腹肌,带起时望的一阵阵战栗,最后落在裤腰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他的睡裤拽到了膝盖,露出了黑色的内裤和白皙的大腿。   时望顿时紧张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他下意识抓住了容屿的手臂,想并紧双腿,却被容屿不容拒绝的分开了,拇指在他性感的大腿内侧轻轻一划,便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印记,像一个大写的“一”。   “这是第一次,宝贝。”容屿揉弄着他的大腿,微笑着贴近他的耳朵道:“五次之后,你就彻底出局了,无论你怎么哭着求我、讨好我,都没用。” 十三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那一瞬间时望真真切切的在容屿身下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容屿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男人,只是自己被他纵容惯了,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假如他们不是恋人的关系,那自己肯定早就惨死于他的手下,无论怎么求饶也不会得到任何怜惜,更不会让他有半点不忍。   事实上,出局对时望来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但容屿绝对不会因为爱他就心慈手软的,因为立场不同的缘故,说不定容屿很乐意见到他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真切的爱着他,但又不会被这些爱意所左右,这五条命还是容屿想给,才给他的,时望没办法靠撒娇和哀求在他那里得到任何好处。   甚至有些东西还是明码标价的,比如说现在,容屿明显要向时望收一些利息——这命可不是白救的,他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容屿的手从下面伸进时望的睡衣里,在他腹部暧昧的抚摸着,漂亮的眼睛像捕猎者一般盯着他,瞳孔里充斥着露骨的欲望。   时望就是那只可怜的、落入陷阱的猎物,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喉结干涩的滑动了一下,试图讨价还价,“现在还是白天啊,白日宣淫不好吧,要不然等晚上了再……”   话音未落,容屿忽然抬手随意的挥了一下,窗外顿时陷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天黑了。   时望:“我艹,牛逼!”   不,等等,虽然确实是很厉害,但这种力量用在操他的事儿上,那就一点儿也不美妙了。   时望小腿不安的蹭了蹭床单,脸上浮现出一点儿畏惧的情绪来,眉头微微纠结着。   容屿在落地窗外漫天星光的映衬下,冲他微微一笑,几缕浅金色的发丝散落在额前,眉眼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怎么了?害怕,还是不愿意?”   “不…倒也不是不愿意…”   时望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好像被蛊惑住了,就如同被光芒引诱的飞蛾一般,他甚至主动向前凑了凑,容屿便顺势亲了下他的嘴唇,低笑道:“看来是愿意了。Q:5.4.9.3.8.1.6.7.2”   他按住时望的胸口,将他缓缓压倒在床上,但此时的温柔不代表他过会儿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本性,然而时望早已经深陷于颜值不可自拔,连容屿脱他衣服时那一丝迫切和粗暴都没有注意到。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儿时已经晚了,他被猛地翻了过来,按住后背,掐着腰,被强迫的摆出跪趴的姿势,薄薄的内裤被瞬间撕成碎布片,散落在大床上。   “唔!你等……”   容屿用虚伪的怜悯目光望着他白皙的后项,可怜的孩子,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天真的飞蛾追寻光芒而来,然而没想到这一点漂亮的灯辉背后是熊熊的恶火,触碰的瞬间就被热浪卷了进去,燃烧殆尽。   到最后时望被按在身下狠狠的欺弄,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浑身颤抖,眼角绯红,泪水盈满了眼眶,还要死死咬着牙,宁死都不愿意在容屿面前哭出来。   “真坚强,宝贝。”容屿毫无诚意的夸赞着,然后动作更加凶狠了……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的夜色退散,恢复了正常的白日。   容屿顾及时望的身体状况,遗憾的提前结束了这场情事,时望几乎立刻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眉头还微微皱着,大概是在梦里也察觉到了身后的酸痛。   一旦脱离了床事,容屿就是个标准的绅士型好情人,他动作轻柔的把时望抱起来,带到浴室里洗干净,再用柔软蓬松的浴巾包起来,把人弄得干净清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容屿想去给时望倒杯水,刚要起身,忽然衣角被人拽住了,低头一看,竟然是时望半睡半醒中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容屿哑然失笑,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指,“乖,我去给你倒点儿水。”   时望没有睁眼,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   容屿俯身凑过去想听听他是不是在撒娇,等靠近了才听清他那气若游丝的话:“你给老子等着…”   容屿:“……”   果然不能指望这人能被操软,容屿贴心的决定加长下次双人运动的时间。   时望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喂了他一些温热的清水,干涩的喉咙被沁润了,浑身上下也舒服了不少。   紧接着床边一沉,似乎是那人也掀开被子躺了上来,还把他抱进了怀里,手指有力的给他按摩着酸痛的腰。   时望的眉头舒展开了,神志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半睁着眼看向身边的人。   容屿亲了亲他,笑道:“怎么样,还疼吗?”   时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有点儿傻乎乎的盯着容屿的脸看,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可惜了…”   容屿疑惑:“嗯?”   时望大概是已经被艹蒙了,脑子黏糊糊的乱成一团,什么话都敢说,他费力的抬起酸软的腿搭在容屿的腰上,断断续续的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又好,不在下面一次可惜了…下回让我弄一弄你吧,我会让你舒服的…”   此话一出,容屿正在按摩的手指忽然停住了,下一秒便危险的向下滑去,捏住了时望软和的屁股,两指掐住一块软肉,狠狠的一拧!   “啊!”时望短促的叫了一声,“好疼!”   他那可怜的小屁股上早就遍布红肿和指痕,哪里还经得起二次摧残,时望立刻抓住容屿的胳膊,微微颤抖着,倒吸了口冷气,“嘶——别碰。”   容屿倒是觉得这是个教训教训他的好机会,故意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重复一遍。”   “唔……”时望不敢说话,慢慢的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装死。   看在他认怂态度良好的份上,容屿没有再继续欺负他,让他在这边休息到了晚上。时望恢复精神之后,才起来收拾收拾,换了衣服准备回学校去。   容屿帮他整了整衬衫领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手指碰到衣兜里的东西,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电击枪。   容屿不太高兴,“这是什么?”   “防狼神器。”   “防谁?”   时望瞅了他一眼,撩起额前的碎发,“防某个流氓,可惜没防住。”   “……”   容屿言辞中带着几分醋意,“齐哲给的?你怎么跟他走的那么近?”   “有病吧你,他又不是只给我发了,我们现在是同伴不行吗?”   “同伴?”容屿不善的眯起眼,又抛出了那个令无数人愁肠百结的问题,“要是我跟齐哲夜里出门同时被绑架了,你先救谁?”   “???”时望觉得脑仁疼,他干脆反客为主,尖锐的反问:“救谁先不提,你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夜里单独跟齐哲出门?哦我知道了,他长得比我帅身材比我好是吗?所以你就移情别恋搞外遇了?”   容屿:“……”   容屿迅速的闭了嘴,亲昵的吻了下时望的额头,“好了宝贝,你该回去了。” 十四 戳人痛处天打雷劈   各个学校内的参赛者们都很懵逼,谁大中午的忽然碰上三小时的黑天都会懵逼,时望回到学校里的时候,就听见零零散散的路人们在议论中午那场莫名其妙的天黑。   时望很心虚,加快脚步埋头往宿舍走去。   这会儿大概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夜空中斜月高悬,岛上天气偏冷,四月初的夜风吹得人后背发凉。   经过第一场考试的洗礼,参赛者们的胆子明显大了不少,有些人在校园里四处走动,有些人在食堂吃饭,甚至还有些人大概是觉得要活得自由死得浪漫,在路灯底下就抱着热吻起来,更有甚者,还想去小树林里来场萍水相逢的野战。   时望简直没眼看,但他没什么资格去说别人,毕竟自己也是刚满身爱痕的从某人的床上下来,身后还残存着被粗暴对待的不适感。   他进了学生宿舍楼,还没往楼上走,就看见齐哲和陆余星急匆匆的走下来,齐哲一转眼看见时望,紧绷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快步走向他,“你去哪儿了,我们一直在找你!”   时望有点儿内疚,但又不得不骗他们,“那会儿碰上个熟人,耽误了点儿时间,抱歉。”   “熟人?”陆余星怀疑的眯起桃花眼,“在这种地方碰见的?”   “嗯…是。”   说是熟人其实也没错,只不过是熟悉到身上每一个地方都被他看过碰过的人。   齐哲也开口了,“参赛者有几十万人,碰上熟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你应该提前跟我报备一声,不能擅自离队。”   时望忙不迭的答应,再三保证以后绝不掉队,外出一定先打八百字报告,彻底改正这种不辞而别的恶习。   齐哲又问:“上午时三楼的那场爆炸?”   “……是我的考场。”时望抬起手来给齐哲看自己的腕表,“爆炸之前我跑出去了,所以只扣了分。”   齐哲点点头,沉声道:“活着就好。”   陆余星也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露了下自己的分数,虚情假意的道:“对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兄弟,得多少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努力了。”   时望:“……”   这种学生年代同学之间阴阳怪气攀比成绩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时望还是很高兴看到他们平安通过第一轮考试,虽然他很清楚到最后肯定会有一大批人类被淘汰,这是必然的结果,但从私心来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同伴死掉。   时望翻出准考证,看了看第二场考试的时间,后天早上八点,在414考场。   这比今天的考试要早,而且这考场号真不吉利。   “这数真不吉利。”一贯迷信的陆余星捏着自己的准考证,万分嫌弃的道:“不能申请换考场吗,在616多好。”   “教学楼一共才五层。”时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哪个考场?”   陆余星掉转他的准考证,朝向时望,“414,后天早上八点。”   时望一愣,还没说话,齐哲便道:“我也是。”   “咱们在一个考场?”   之前他们被第一场考试吸引了注意力,都没来及确认第二场考试的教室,时望确实没想到他们三个会分到同一个考场。   这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单人游戏变成多人游戏,可能也代表着考试难度的提升。   时望摸了摸下巴,认真的思忖道:“可以作弊了。”   齐哲看了他一眼,时望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的气场,于是立马改口:“互帮互助,这叫互帮互助。”   齐哲无奈道:“我还没死板到在这种时候还坚守诚信应考。”   陆余星接口:“对嘛,谁还没作过那么两三四五六七次弊啊,正常。”   齐哲冷漠道:“我没有。”   陆余星讶异的挑挑眉,“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哦。”陆余星若有所思,“就和你做/爱的次数一样呢。”   齐哲:“……”   时望赶紧上去捂住陆余星的嘴,煞有其事地警告道:“别戳人痛处,小心一会儿掏枪毙了你。”   齐哲再次的:“……”   齐长官一点儿也不想在人来人往的楼道口讨论自己的私生活,沉着脸转身往楼上走。   上了三楼左转第一间宿舍就是他们现在暂时住的地方,上面挂着301的门牌。   宿舍是中学时代罕见的上床下桌,四人间,配备干净的卫生间和玻璃浴室,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脚下是深棕色的木地板,头顶还有空调,阳台上放置着冷热两用的饮水机与洗衣机。   说实话,这条件已经比很多大学都要优越了,时望以前在神界读初中的时候不住宿,但凭借他监测人类活动多年的经验,知道这种住宿标准一般只出现在学费昂贵的私人中学。   容屿在硬件设施上倒是一点儿也不苛待参赛者,明明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   时望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盘腿坐在软和的床铺上整理他的东西。   他的行李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遗失在第一场游戏里了——当时他离开公寓的时候没带背包,于是他的换洗衣物都随着场景的转换而消失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担心衣服的问题,因为容屿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来找他的麻烦,作为被操的代价,时望自认为容屿有责任给他洗干净,并且准备新衣服。   其它的便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装有零钱和证件的钱包,没有信号所以只能玩玩小游戏的手机(壁纸是时望偷拍的某人出浴照),还有齐哲给的微型电击枪。   除此之外他没有武器,但其实只要他开口跟容屿要,无论是匕首还是枪支,容屿都很乐意给他,但时望没说。他并不想和人类起冲突,那不是他来岛的目的。   齐哲的床位最靠近门口,他自己选的,因为这种类似于守卫的位置能让他在有人入侵时迅速做出反应。   此时齐哲正在检查门锁的牢固性,刚锁好门,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敏锐的察觉到走廊里有轻而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与其它路过的参赛者不同,那声音目的性很强,明显就是冲着301来的。   时望和陆余星在里面,并没听见屋外的动静,不过时望注意到了齐哲的戒备,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嘘……”齐哲习惯性的做了个手势,“门外有人。”   他这么一说,这俩人的心也吊了起来,陆余星手指一动,一把精巧的黑色蝴蝶刀出现在掌心里,刀刃镀着一层血红色的金属。   他不但擅长玩牌,也非常擅长玩刀,手指灵巧有力,无论是出千还是出刀都干净利落。   陆余星眸光凌厉,“是敌人吗?”   齐哲摇摇头,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紧接着那人抬起手客气的敲了敲门,力道不轻不重,均匀沉稳。   “咚,咚,咚。”   齐哲从腰间拔出枪来,低声道:“谁?”   “查宿。”   门外的人用轻慢而悦耳的声音从容不迫的说道。   时望的脸色瞬间变了,别人不知道这是谁,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十五 示威(尽管没有任何必要)   “查宿?”齐哲显然没想到门外的不速之客会给一个这样无厘头的答复。   时望一个头都有两个大,干脆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的道:“让他进来吧,我认识他……”   鬼知道容屿在这个关头过来是想干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时望也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就凭容屿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晚一秒开门他能把整栋宿舍楼拆了。   齐哲再三确认,“是你说过的那个熟人?”   时望勉强的点点头,“是他。”   齐哲这才收起枪,拉开了门。   门外果然就是容屿,配合岛上夜里微寒的天气,他换了件素白色的薄风衣,搭配黑色的翻领针织衫,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标准的男模身材将衣服衬得极其好看,再加上浅金的发色和英俊的外貌,就像一位来自西方的优雅绅士的贵族。   齐哲明显被他的相貌震惊了一下,大概是平时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男人。   他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像是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天神落入凡间。   就连夜店头牌陆余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因为职业习惯使然,他挑剔的上下打量了容屿一番,但终究找不到任何缺点,于是悻悻的放弃了。   时望心里莫名的有点儿得意,他这个老婆虽然性格恶劣,残忍又冷酷,还老爱纠结纪念日啥的,但光论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时望那奇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男人嘛,只要老婆长得好看,在哪儿都很有面子。   容屿抬头向他笑了笑,有意无意的露了下自己的左手。   时望看见他左腕上也多了块黑色的电子表,和他们的一样。   好吧,现在这个造物主穷极无聊,甚至开始玩假扮参赛者的游戏了。   时望无可奈何的跟齐哲他们介绍,“这是容屿,上午考完试碰到的熟人。”   容屿危险的眯起浅金色的眼睛,“熟人?”   时望不太想在别人面前暴露俩人的关系,硬着头皮答道:“对。”   “哦。”容屿不怀好意的盯着他,故意放慢声调,“原来宝贝是能和熟人滚到床上去的人啊。”   时望:“?!”   “艹,好吧好吧。”时望可不想被造谣成一个私生活混乱的男人,只好妥协了,重新介绍容屿,“这人是我男朋友。”   齐哲:“???”   陆余星双眼一亮,闻着八卦的味就来了:“可以啊小时,哪找的这么优质的对象?”   时望再次翘起了尾巴,他现在就是处于虽然私下里很嫌弃,但在外人面前又总想炫耀炫耀自家漂亮媳妇的状态。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劲儿,送了多少礼物,写了多少封情书。”   陆余星又看了看容屿,凭借他夜场工作多年的经验,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时望这年轻人呢,虽然偶尔有点儿凶,但本质上没什么坏心眼,这人能把这么高深莫测的人追到手?可别是吃人不成反被吃吧?   齐哲并不擅长揣测情感上的细节,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疑点。   “你们既然是那种关系,怎么会现在才遇见?”   容屿淡定道:“因为我们之前发生了一点儿矛盾,所以没同时上岛,不过现在已经和好了。”   他走到时望的床边,语气陡然温和起来,“对不对,宝贝?”   时望敷衍的嗯了两声。   见齐哲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容屿抬起手,曲起食指用关节敲了敲床铺的铁栏杆,时望无奈的俯下身凑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容屿便迅速的在时望唇角亲了一口,暧昧的咬了下他的唇瓣,然后转头看向齐哲,示威似的微微扬起嘴角,“现在相信了吗?”   “……”齐哲闷声不语,转头上床睡觉去了。   时望嘴唇微张,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陆余星在对铺促狭地吹了声口哨,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耳廓发红,半是羞恼半是无语的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别老是给自己树假想敌,吃飞醋有意思吗?既然来了就老实点儿上床睡觉!”   长长一段话容屿只是选择性的接收了后四个字,他饶有兴致的脱了风衣,打算踩着梯子上时望的床。   时望立刻抬手把他推了下去,眉头紧紧的皱着,指着旁边紧邻的床铺,“这不是有空铺吗?你上我床干什么!”   真的是,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时望可不想再被折腾到腰酸腿软,白天刚做了,他现在屁股还火辣辣的疼呢!   容屿露出悲伤的神色,“宝贝,你要跟我分床睡?”   “这是单人床。”时望用力的拍了拍旁边的栏杆,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你想让我半夜把你踹下去的话,尽管上来。”   容屿:“……”   这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在时望的竭力反对下,容屿才遗憾的睡了临铺。   等四个人都安安稳稳的躺下准备睡觉之后,时望看着头顶光芒四射刺眼非凡的白炽灯,发出了每一个住宿学生都曾发出过的、深入人心直击灵魂的疑问。   “谁去关一下灯?”   Qun:10叁04零6523“……”   寝室内寂静无声,显然爬到上铺盖好被子之后再下床对全人类来说都是亘古无解的难题。   僵持了足足五分钟之后,靠门的床位吱呀响动了几声,文明标兵齐哲下了床,紧接着灯便灭了,屋内陷入了温润的黑暗之中。   时望裹紧被子,微微蜷缩着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因为容屿就在身边,他很快便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悠长。   然而还没等他落入深度睡眠,忽然感觉身边一重,有人越过床铺之间的横杆凑了过来,躺在了他身后,手臂搭在了他的腰上,后项感受到了温热而无声的呼吸。   “!”时望瞬间吓醒了,身体绷紧,条件反射的去摸枕下的电击枪。   “别怕,是我。”温柔轻缓的嗓音吹入耳畔,容屿亲吻着他的头发,安抚着他。   时望这才放松了下来,有点儿生气的道:“大半夜的你搞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容屿低笑道:“你忘了吗,在这岛上你每个晚上都是属于我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时望神色一滞,心里直发慌,“可你也看看情况啊,这儿又不是只有我们俩…”   “那又怎样?灯关了,他们看不见的。”   容屿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亲咬着时望的脖子,手伸进被子里,拉开他的内裤,重重的揉弄他尚且红肿的屁股。   时望感觉有点儿疼,但欲望也像潮水一般被撩拨了上来,他红着脸不由自主的挣扎着,压抑的喘息道:“你别…会被听见,放开……唔…”   这一晚上他被捂着嘴狠狠的欺负了,过重的力道让他连半句求饶的话都吐不出来。   他不敢叫出声,呻吟全都死死咬着牙闷在肚子里,不断吱呀作响的床铺让他心惊胆战,齐哲和陆余星又不是聋子,肯定会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的。   时望气得双眼通红,恨不得把身后那人撕个粉碎再上锅煎了!   黑沉沉的夜色降下星光,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但是对时望来说,这一夜注定非常的难熬。   不过容屿倒是很愉快就是了。 十六 前有变态后有流氓   第二天早上,从起床穿衣服到下床洗漱,时望脸上的阴云就没消下去过,眼神阴沉又凶狠,容屿主动给他准备了早餐和热牛奶,还亲力亲为的端过来,时望都没给他个好脸色。   这很正常,谁也不能强求一个受害者对施害者笑脸相迎,事实上时望没直接把那杯牛奶掀翻在对方脸上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寝室虽然很宽敞,但地方也就这么大点儿,四个男人挤在里面就显得满满当当的,时望无可避免的要与齐哲他们擦身而过。   时望心虚的不行,眼神躲闪着不敢和他们对视,生怕他们问起昨晚那些奇怪的声音。   但所幸这两位似乎都很识趣,面色如常,该洗脸洗脸,该刷牙刷牙,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就连向来八卦的陆余星都没说半个不该说的字。   容屿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时望紧张的神色,等玩够了之后,才趁着对方身边无人时,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道:“昨晚我设置了隔绝声音的结界,他们听不到的。”   时望愣了几秒,才勘勘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恼羞成怒,将手里的外套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恼火的低吼道:“你个混蛋,又耍我,你知道我昨晚有多害……!”   话音戛然而止,时望紧急刹车,闭紧嘴不肯再说了,只是他眼角有些发红,明显是很委屈的样子。   容屿轻车熟路的把他搂进怀里,亲吻着他脸,细细的安慰着:“宝贝害怕了是吗?别怕,我怎么会让外人听到宝贝好听的哭腔呢,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够信任我,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会知道我绝对不是那样的坏…”   还没等容屿说完,时望已经捏起拳头,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这回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了,时望打完还不解气,又泄愤似的踹了他两脚,在他干净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了两个明显的脚印,然后气冲冲的扬长而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陆余星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不明所以,“怎么了他?你们夫夫俩又闹矛盾了?”   容屿十分纵容的看着时望离去的方向,愉快又变态的笑了笑,“怎么说呢,有句老话叫打是亲骂是爱,我想时望是真的很爱我。”   陆余星欲言又止,但最后他选择闭上嘴,耸了耸肩,缩回去刷牙去了。   齐哲一边穿上黑色的夹克,一边替陆余星把没说出口的话说了:“你有点儿变态。”   “哦,是吗?”容屿眸光渐凉,唇边浮现起一丝玩味的冷笑,“但至少我不是单身。”   齐哲:“……”   时望出了门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只好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瞎逛,并且下定决心直到吃晚餐之前都不搭理容屿了,他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   不过所幸容屿虽然经常欺负他,但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要不然时望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他分手,绝对不可能跟他凑合着过上一千多年。   今天还是第一场选择题考试的时间,只是因为时望昨天考过了,现在就没什么事可干,便转脚往教学楼走,想看看剩下那些人的考试。   教学楼里一共设置了三十个考场,考场号很跳跃,并不是按顺序排的,比如时望手里这个414考场,四楼一共就八间教室,哪来的14号,估计都是容屿的恶趣味,故意给他一个不吉利的号码。   时望站在一间正在考试的教室门口,透过玻璃往里面看。   考场还是和昨天同样的摆设,空无一物,只有中间有套桌椅,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身前摆着三个黑色的骰盅。   四月份微寒的天气,这男人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T恤,胳膊上的肌肉轮廓十分明显,胸肌也在布料之下隐隐可现。他留着很短的寸发,脸部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蛮帅的,但有点儿凶相。眉眼凌厉尖锐,无端让人联想到厉害的鹰隼,。   很快,男人便选中了一个筛盅,打开之后,底下是三个骰子,时望离得远,看不清上面的点数,不过看男人完好无损的站起来,走出教室,应该是选对了。   时望在心里为他松了口气,转身打算走,却忽然听那男人在背后叫他。   “喂,小子,过来。”   时望不明所以的回过头,“你叫我?”   “对,就是你,刚才在窗户外面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   他这语气让时望不太舒服,声音也冷硬起来,“随便看看,关你什么事?”   “看看就看看呗,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男人笑着向时望走过来,单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插着兜,俯下身盯着时望的脸看了会儿,便勾起嘴角邪气的道:“长得还不错,要不要找个地方跟哥哥打一炮?”   时望:“???”   他伸手摸到了兜里的电击枪,眉头紧皱,“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看起来那么像gay吗?”   男人嗤笑一声,“你脖子后面的吻痕都露出来了,做的这么凶,可不是女人吧?”   “!”时望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项,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才不客气的回绝道:“就算我是个gay,我也喃凮不会随便找个男人做的,滚蛋!”   他骂完转身就走,男人却不依不挠的跟了上来,还动手动脚的去摸他的屁股,“你跑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跟我试试呗,保证让你舒服。”   时望面无表情的顿住脚,手指松开了兜里的电击枪,然后一转身扣住男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利落的一个过肩把他狠狠的摔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男人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旁边的窗框都震了两下,可他居然毫不在意,仰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还挺辣,不错,我就喜欢你这种,动作挺潇洒啊,练过吗?”   时望冷道:“每周末有一小时的搏击训练。”   男人讶异的挑眉,“一小时?那你很有天赋啊,都快赶上专业的了。”   时望懒得理他,每周练一小时确实很少,但也不看看他活了多少年。   男人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坏坏的笑道:“难怪屁股摸起来挺有弹性,原来是练过的。”   “……”时望火冒三丈,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居高临下的冷眼望着,狠声道:“你最好给我闭嘴,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男人却丝毫不惧,甚至还伸出手顺着时望的脚腕摸了上去,手指就如同毒蛇一般钻进裤腿里向上爬,邪笑道:“怕死怎么活着,我本来就是不要命的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子,来跟哥哥风流风流?”   时望脸色一变,就跟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慌张的撤开了腿。他没想到这人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实在是没招了,又不愿意杀人,只好又凶狠的踢了他一脚,转身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男人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兴致勃勃的盯着他的背影,但是也没追上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转身走了。 十七 预料之外的分数   人渣这种东西,有对比就会有差距,和上午碰见的那个男的相比,容屿已经算是个非常不错的情人了,至少人家还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谈吐优雅又温柔,长得也非常好看……并且长得非常好看。   时望心里的火散去了一大半,决定一会儿回去跟容屿一起吃晚餐。   下午五点,第一场考试完全结束,幸存的参赛者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学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尽管只是暂时的,但能让他们放松十几个小时。他们似乎也跟时望一样,结交了同伴,开始建立起小团体。   手表上发来了新的消息:第2.1场游戏结束,存活率46%,剩余人数46万人。   第2.1场,大概就是指第二场游戏的第一场考试,时望估计以后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每进行一场游戏都会换一个背景,也不知道现在从岛外看这个所谓的伊甸园之岛是什么样子的。以容屿的本事,应该不会允许外界人类窥探到岛内的情况的。   时望看着腕表屏幕上的数字,46%,也就是说只减少了4%左右,比起上一场来说,算是非常不错的淘汰率了。   当然这么低的淘汰率也是有原因的,上一场游戏大家的分数都变成了70分,选择题考试弃权只扣30分,只要知难而退及时保命就行。   但时望还是有些担心,下一场考试可能没这么简单了,无论是难度还是扣分程度,肯定都会大幅度提高。   时望觉得有些头疼,他有心想找容屿透点儿题,但是又抹不开面子,当初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要参加比赛提高人类存活率,现在再做小伏低的去求他,总有种认输的感觉。   再者说了,就算自己真去求了,只要容屿不打算放水,那么无论他说多少好话,也只会招来容屿的嘲笑和戏弄罢了,那个铁石心肠的人,时望根本无法应对。   考试前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时望还没来及思考出任何对策,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场的考试时间。   早上七点半,414考场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时望不动声色的数了下人数,除了自己和齐哲、陆余星之外,那边还站着四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衬衣上班族,一个看起来很泼辣的中年大妈,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居然还有个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加起来一共是七个人,但是也可能还有尚未到达考点的。   从背后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指间握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容屿关切的道:“宝贝,你早餐吃得太仓促了,连水都没有喝,把这杯牛奶喝了再进去。”   时望的目光先是落在他那虚假的腕表上,然后才移到对方脸上,故意嘲讽道:“您怎么有空在这儿溜达,不去考试吗?”   容屿无辜的拿出准考证,“我和你一个考场啊,亲爱的。”   “……”   时望又气愤又嫉妒的夺过杯子,把牛奶一饮而尽,然后直接把杯子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操的,当造物主可真是方便,这作弊能力,想干啥干啥。   容屿温柔的笑起来,亲了亲时望带着奶渍的唇角,宠爱的夸赞道:“乖孩子。”   临考前十五分钟,考场开放,参赛者陆陆续续的走进了教室。   时望回头看见那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人正蹲在小男孩跟前,不厌其烦的叮嘱道:“一定要好好考,要细心,不要马虎,不会的题要向大人求助,实在不行就弃权扣分,别莽撞,记住了吗?”   小男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乖乖的点点头。   中年人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就在楼上,一考完就来接你。”   他说完就走了,时望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对父子,但不在一个考场,爸爸是来送儿子考试的。   他不由得有点儿同情这不谙世事的孩子,这才多大啊,就被迫陷入随时可能丧命的困境中。   414考场内没有桌椅,一张也没有,地板上空空如也,但讲台那边的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张诡异的画:几只神态各异的兔子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棺材,地上散乱着零碎的花朵,好像在举行什么葬礼似的,但那花朵是五颜六色的,又像是一场献祭般的狂欢。   这笔法稚嫩,图画充满了童趣的风格,但内容配合着各人的心境,却令人后背生寒。   黑板上的画就像有着黑洞一般的魔力似的,时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直到广播里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丁铃铃铃……!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考场即将关闭,请各位同学尽快入场。”   教室的前后门全都无风自动,吱吱呀呀的要关上,就在此时,前门忽然伸进一只大手扳住了门框,紧接着一个强壮的男人强硬的挤了进来。   这人身上带着一股酒气,放荡不羁,且完全没有任何差点儿失去考试资格的危机感,还嘻嘻哈哈的道:“赶上了赶上了,运气不错。”   身后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咔嚓一下落了锁。   时望闻声看去,脸色顿时一变。好嘛,冤家路窄,碰上昨天那流氓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行压抑住体内的暴躁冲动,才没违反考场纪律,上去残忍殴打考生。   但他没想到齐哲的反应比他更大,他居然从腰间掏出了配枪,咔啦一声拉开保险,单手平举,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准那男人的脑袋。   齐哲的眼神锐利地聚焦在男人脸上,冷漠的念出他的名字,“严霆。”   名为严霆的男人转过头来,挑了挑眉,“哟,这不是齐长官,真巧,我还当这报应只落在我们恶人头上呢,你这种大好人怎么也在这儿?”   时望走到齐哲身边,低声问道:“那是谁?”   “是缅甸那边一个黑帮的二把手。”齐哲目不斜视,举枪的手纹丝不动,“两年前我亲手逮捕了他。”   “是啊,托您的福,我可是过了足足两年的无聊日子。”   严霆话是跟齐哲说的,眼睛却颇有兴致的看着时望,“想不到吧,就连监狱里的犯人都能收到参赛邀请,虽然是以纸制信件的方式。”   时望Qguan:⑤49叁八1⑥7②扭头看了容屿一眼,用不满的眼神控诉:你故意的吧,把这种恶人招进去来搅局!   容屿气定神闲的耸了耸肩,脸上露出真挚漂亮的笑容,表示系统抽选绝对随机,自己绝无私心。   时望又毫不客气的质问严霆,“我可不觉得监狱会随随便便的把关押的犯人送出来。”   严霆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BINGO!你说对了,他们确实不放心,所以每个犯人都由一个收到短信的警察看管,我就是和一个条子一块儿上的岛。”   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了,一字一句的道:“那个警察呢?”   “他吗?”严霆抬起左手,不紧不慢的用指尖敲了敲表盘,邪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这里。”   时望下意识看向他的腕表,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那黑色的表盘上显示着他的分数,白色的、万分刺眼的一个三位数:190。 十八 考试时间禁止使用手机   每个参赛者的初始分数为60分,赢过第一场游戏之后便是70分,再赢了上一场选择题考试就是80分,也就是说按道理现在的最高分应该是像齐哲和陆余星那样的80分,怎么会突然出来一个190?!   时望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你那分数是怎么回事?”   “嗯?这个啊。”严霆随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甚至还有点儿轻微的遗憾,“可惜,要不是第一场游戏时间不够了,我还想突破两百分大关呢。”   时望忽然夺过齐哲的枪,一个箭步冲到严霆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枪口死死的抵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逼问:“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冰凉的枪管紧贴着皮肤,这么近的距离,哪怕只是枪走火,都能直接轰断他的颈椎。   严霆处于如此惊险的境地,却也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对他的怒火感到很好笑似的,“一个人十分,你自己算算呗,不过愿望卡只有一张,挺可惜的。”   “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骂我干什么?第一场游戏那么简单,我还以为就是用来刷分的呢,怎么,你们就杀了一个?”   “你!”时望眼里的怒火都快把严霆给吞没了,手指搭在扳机上就想扣下去,干脆把这祸害杀了一了百了!   但是……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万条性命,时望杀了他,就代表着世界末日时会有一万人死去,可是不杀他的话,万一他以后再杀人怎么办?   时望额头慢慢渗出一层薄汗,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相悖的难题,左右为难,两边都是死路,哪条也走不通,唯一的退路就是放弃一切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他前有狼后有虎,与他最亲近的容屿也不会给他提供任何帮助,反而比任何豺狼虎豹都要危险的盯着他的后背,觊觎着他,兴致盎然的等着他彻底绝望,乖乖的跪下低头认输。   时望眼神变得茫然起来,像是忽然迷失了方向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屿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单手插着兜,饶有兴致的打量时望的神色,轻声戏谑道:“不会要哭吧?”   叮咚——   “考试开始,请各位同学回到自己的位置。”   时望垂下手臂,低着头回到齐哲身边,把手枪还给他,“抱歉。”   “嗯。”齐哲收起枪,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时望摇了摇头,他感觉有些疲惫,无力的靠在了墙壁上,容屿走过去把他揽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不管怎么说,考试已经开始了,必须得停止内讧,时望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但是还没什么特殊的迹象,其他人也略有不安的四下张望。   忽然那小男孩抬起手,指着窗外,“玻璃…”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顺着他的手向窗户看去,只见本来透明的玻璃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了黑色,就如同一瓶黑墨倒入清水中一般,转眼间就被染成了全黑。   没有了窗外的日光,教室内一下子变得黑暗起来,陆余星摸索着去开灯,可是按了五、六次开关都没有反应。   严霆倒是很直接,用手肘狠狠的撞了下玻璃,不过也是纹丝不动。   时望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照一下明,拇指刚按到指纹键,忽然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麻,他嘶的吸了口冷气,手指一颤,手机砰地砸在了地上,屏幕咔嚓一声碎了。   “艹!我上个月新换的手机!”   “考试时间不可以使用电子设备哦,时望同学,再犯错误老师就要惩罚你了。”   黑暗中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嗓音妖魅,尾调上扬,好像是男人,但又有点儿中性。   在完全黑暗的密闭空间里,这声音就跟鬼魂索命似的。   时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往容屿怀里靠了靠,睁大眼睛徒劳的在黑暗中搜寻声音的方位。   嘭!   讲台上忽然炸起了一团白雾,天花板就像舞台那样,从上方打下了一束刺眼的白光,在讲台上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形光。   时望眯起眼,看到那团白雾中逐渐显出一个修长的人形,随着雾气一缕一缕的散去,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明显,最后白雾完全消退,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带着西式礼帽,手里风度翩翩的拎着一根黑木手杖,脸上却故弄玄虚的戴着一个纯白的笑脸假面。   刚才的声音果然就是他发出的,这奇怪的男人妖娆的坐在了讲台桌上,翘起二郎腿,右手撑着手杖,“各位同学们上午好,我是你们这场考试的监考老师哦~”   时望从地上捡起已经无法开机的手机,面无表情道:“赔我手机。”   ——还有里面他偷拍的几百张容屿的美照!   监考官愣了一下,讪笑道:“这不是我的责任吧…”   话还没说完,容屿忽然微微抬起下巴,不悦的盯了他一眼,监考官后背的冷汗哗的一下就冒出来了,立刻改口:“好的,考试结束后老师会赔给你的。”   时望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监考官不留痕迹的松了口气,扶正了礼帽,拍了拍戴着白手套的手,“那么现在考试开始,请各位先欣赏一段歌舞剧表演。”   “什么表演?”时望觉得莫名其妙的,哪有考试还看剧的?   教室的前门被缓缓推开了,一群穿着白衬衣与英伦风黑色背带短裤的小少年鱼贯而入,他们脚上踩着精致的小皮鞋,过膝袜,胸前别着一个黑色的金属校牌。   但是他们的头……   “啊啊啊!!!”上班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惊恐的惨叫,大妈也吓得面无人色,使劲捂住了嘴。   时望下意识抓住了容屿的手臂,睁大眼睛看着这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少年。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脸,猩红的眼珠,不断翕动的三瓣嘴,白森森的牙齿,这些少年们的头部,无一例外全都是兔子!   黑板上的画?!   时望猛的抬起头看向讲台,飞快的数了数,如果包括那具棺材的话,那就是有十只兔子,而面前这些兔首人身的怪物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十九 十只兔子   兔首少年们慢慢向他们靠拢了过来,眼睛就好像两颗血红的珠子似的镶嵌在绒毛之间,无神而深邃。   时望下意识把手伸进衣兜里,想摸出电击枪来,但这么一摸才想起来那东西已经被容屿没收了,因为昨晚在床上他被欺负到恼羞成怒,打算拿电击枪反抗来着。   然后容屿就生气了,看来他很讨厌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出现在他与时望的床第之间,于是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它,再也没还回来。   我还是应该向他索要一件武器的……   时望心里这样想,看着那些诡异的小怪物逐渐靠近,手无寸铁的状态让他心里慌得砰砰直跳,完全没底。   所幸这些兔子只是走到了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便停住了,紧接着他们就像是真正的稚气初中生一般,拉起了手,抬起脚,开始围着考生们转圈。   天花板上又打下了圆形的舞台光,细小琐碎的灰尘在白光中沉沉浮浮,随着少年们的走动而飞散,他们张开嘴,用稚嫩又清脆的嗓音唱起了一首奇诡的童谣: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   时望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呢喃接口:“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齐哲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首歌?”   “是一首儿歌。”时望按了按发疼的额角,不知为何他感觉特别的乏力,身体好重,大脑像是坠到了一锅浆糊里,思考都变得艰难起来。难道是发烧了吗?   “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不过网上曾经传的很火。”   兔首少年们停了下来,安静的注视着他们,紧接着灯光忽然一暗,教室内瞬间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还没等时望他们做出反应,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兔子在尖叫!!   那声音尖锐刺耳,就好像死人指甲用力刮挠着棺材板,冰冷又诡异,尖叫声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像锋利的刀刃似的直直的插入人的耳道,将大脑搅得一团遭乱!   “唔!”在场无一人不觉得头痛欲裂,时望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防止这声音损伤自己的耳膜。   但幸亏这声音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灯光大亮,时望看见地板上出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那是胸前挂着五号校牌的兔首少年,而其他九位少年在尸体旁边围成一个圈,低头缄默的注视着他。   就像是黑板上的那幅粉笔画。   监考官从讲台桌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教鞭,敲了敲黑板,“好了,各位同学请注意,老师要出题了。”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   是( )杀死了五兔子。   然后他一挥手,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木箱,“现在请各位同学来抽取自己答题顺序。”   监考官用教鞭指了指时望,脸上的面具笑容更甚,“您先来抽吧。”   时望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挣开容屿的怀抱,走上讲台,把手伸进箱子里,随便的拿出来一个号码牌,是四号。   接着人们都陆陆续续的上来抽了号码,那个中年大妈脸色不太好,时望瞥了一眼,确实挺惨,她的号码是一号。   答题顺序按数字从小到大来排,便是:大妈—严霆—上班族—时望—小男孩—齐哲—陆余星,当然,毫无意外的,容屿是最后一个,看来他是打算袖手旁观的看戏了。   监考官的教鞭指向大妈,“请这位女士上前来开始考试,其他同学留在原地不要插手哦,否则将以作弊处置,剥夺考试资格。”   他将一个沙漏倒过来放在桌面上,“您有三分钟的时间作答。”   这大妈性格也确实泼辣,竟然还真大步走了上去,一个一个的观察那几只兔子。   时望摸着下巴回想着那首童谣,想找出杀害五兔子的真凶,就只能用排除法了。   大兔子生病了,应该很虚弱吧,二兔子瞧的意思是他是医生吗?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他们俩是医生的助手?这首歌有很强的时间前后关系,所以为什么熬完药五兔子就死了?   最奇怪的是九兔子,他哭的原因是五兔子一去不回来,难道他根本不知道五兔子死了吗?五兔子又是去干什么了,才会被杀害?   时望越想越乱,无意识的咬着指甲,眉头紧皱。   那边大妈忽然停住了,表情近乎癫狂的抓着三号少年的肩膀摇晃,“是不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嘴边有血,肯定是你咬死了五兔子!”   时望循声看去,果然三兔子嘴边的绒毛上沾着红色的东西。   大妈高高举起手,“老师,我举报,是他杀的,是这个三兔子!”   三兔子缓缓地抬起头,用稚嫩的童声轻轻说道:“不对哦。”   他舔了一下嘴边的红色,“这是红莓果酱。”   “这是红莓果酱哦。”   话音刚落,三兔子忽然张大了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际,露出了满嘴森然的獠牙!   大妈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在那么一瞬间,三兔子一口咬住了大妈的脑袋,将她的脖子齐根咬断,直接吞了下去!   鲜红的血柱瞬间喷到了天花板,剩下的无头身体徒劳的晃动几下,砰然倒地。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一秒内,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教室鸦雀无声,除了鲜血流淌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很可惜,回答错误。”监考官用教鞭敲了敲桌子,转向另一个人,“请二号继续作答。”   严霆斜靠在窗台上,懒懒的半举起双手,似真似假的笑:“饶了我吧,我可不擅长推理。”   “您的意思是?”   “弃权。”   监考官遗憾的道:“那好吧,扣除60分。”   时望在一旁冷眼看着,是啊,他当然有足够的资本选择弃权。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网络游戏,那他在第一局里积累分数的举动无疑是聪明的,可这不是游戏,是实实在在的屠杀,他的分数是沾着血的,他的腕表里藏着冤魂,他就是个恶棍! 二十 他们是敌人   三号是那个白衬衫打领带,身形有些孱弱的上班族,他此时完全就跟胆小的兔子一样,快要吓破胆了。   他甚至都不敢直视那些兔首少年的脸,目光一直在躲闪,嘴唇颤抖地说着什么,但根本听不清楚。   也许是刚才那大妈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   时望又无法插手,只能在后面干着急,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杀死五兔子的凶手是谁,就连冒死提示的机会都没有。   从开始到现在,陆余星一直没说话,他抱着胳膊站在无人的角落里,若有所思的望着黑板上的画和那道题目。   过了一分多钟,他忽然走到时望身边,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场考试是填空题呢?”   时望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准考证上就是这样写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这题目更像是选择题吧,选项都摆在眼前了。”   陆余星皱起眉,似乎也想不太通,“既然是填空题,那答案就不该局限在几个选项里,小时,我现在也没想通,只是觉得这点很可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所以我先把我想到的这些告诉你,我觉得我们可能掉进了一个逻辑陷阱,你得跳出来。”   时望好像明白了什么,刚要说话,忽然听见监考官在讲台上敲了敲沙漏,“还有二十秒钟哦,同学,请抓紧时间作答。”   上班族用力的捂住了脑袋,焦虑的揪着头发,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他眼神空洞,不断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五,四,三……”监考官看着那沙漏落完最后一粒沙,又看了眼上班族的腕表,上面的数字是四十。   “看来您只能出局了呀。”监考官拿起靠在讲台桌的手杖,随手一舞,手杖顿时变成了一把银光闪闪的西式细剑。   他举起剑来,就要轻描淡写的砍下上班族的脑袋!   就在这时,忽然……砰!!!   教室内炸起一声巨大的枪响,一颗5.6毫米的黄铜子弹从上班族的后脑穿了过去,又从前额穿了出来,啪的一声打在墙壁上,带出了一缕血花。   上班族双眼圆睁,瘫倒在地,死了。   监考官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众人哗然,时望难以置信的扭头去看齐哲,这里只有他有枪,可他为什么要?!   但是齐哲也一脸沉郁的看向别处,时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严霆随意的收起带着火药味的手枪,插到了腰间的武装带里。   时望惊愕的道:“你,你怎么…”   “哦,这枪吗?这是我第一局从那警察手里得到的。”   时望火冒三丈,“我问你为什么杀他?!”   严霆摊了摊手,理所当然道:“反正他也死定了,不如创造点儿额外价值。”   他信步走到上班族的尸体旁边,拎起他的左胳膊,看了眼监考官,“这算是我的战绩吧?”   监考官脸上的面具换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沉默的盯了严霆几秒,接着又变回原来的笑面,晦暗不明的道:“当然了,狩猎者先生。”   时望下意识重复那个称呼,“狩猎者?”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啊,只要杀死十个人以上,就能解锁这个称号”   严霆头也不回的摆弄着上班族的腕表,不知道按下了什么,腕表上的分数忽然开始飞速的减少,而严霆腕表上的数字却在随之增加,很快那四十分全部加在了他的分数上,变成了170。   他松开手,就像扔一件垃圾一般随意的把尸体扔到一边,懒洋洋的说道:   “狩猎者呢,有两条特权,第一就是能通过腕表查看参赛者的基础资料,第二条我比较喜欢,只要亲手杀掉猎物,就能夺取他的分数,很方便吧?”   时望恶狠狠的盯着他,“丧心病狂!”   不只骂他,还骂某个创造出这变态规则的造物主。   严霆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向他走过来,“我可是把最厉害的底牌掀给你看了,作为回报,让哥哥亲一口?”   时望恼羞成怒,还没说话,严霆却忽然停住了脚,脸色微变,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十三岁时就进了黑帮,在残酷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刀尖舔血十几年,不知道死里逃生了多少回,严霆对危险有着极度敏锐的直觉。   站在时望身后的男人长相极其漂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只是淡淡的扫他一眼,就让人无端产生一种心脏被毒蛇紧紧缠绕的感觉,仿佛再不下跪求饶,就会被生生的捏碎心脏。   严霆故作镇定,一边后退一边讪笑道:“哈哈,我可不知道你是有主的,抱歉了。”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这恶棍流氓怎么忽然守起道德来了,他回头看了容屿一眼,容屿也低头温柔的看着他,“怎么了,宝贝?”   “没什么。”时望没有闲心去纠结那些,因为马上就轮到他去答题了,他不愿意再看到死人,想把这场考试结束在自己这里。   但是,他怎么会这么困,困到几乎睁不开眼,大脑神经叫嚣着睡眠。   时望用力的甩了甩头,想要清醒一点儿,抬脚想往讲台那边走,小腿却忽然一软,差点儿向前栽倒。   容屿及时揽住了他的腰,顺势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低笑着说道:“我想着药效也该开始起作用了,想睡了吗?”   “什么?!”   时望眼睛陡然睁大,是开考前的那杯牛奶?!   “你!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容屿但笑不语,但时望自己也明白了,八成是镇定剂安眠药之类的东西。   “滚开!”时望奋力挣开容屿的钳制,气喘吁吁的扶住了墙壁,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个混蛋!”   他怎么能又被骗了呢,无论容屿平时对他多么的温柔,多么悉心仔细的照顾他,但从立场上来说,他和容屿是彻头彻尾的敌人,容屿肯定会使用各种手段消耗他剩余的那四条命,可自己却对他没有丝毫提防。   齐哲在戒备着严霆,不方便走远,所以陆余星走了过来,“说什么呢?你们又吵架了?”   容屿揉了揉时望的头发,微笑道:“他生病了,在和我闹脾气呢。”   “病了?是不是发烧了?”   时望摇了摇头,他现在困极了,连思考都慢了半拍。   恐怕容屿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要让自己无法正常推理,从而输掉这场游戏。   真卑鄙!   时望霍的抬起眼,向陆余星伸出手,“你带着那把刀了吗,借我。”   “带是带了…”陆余星不明所以的从袖口抽出黑色的蝴蝶刀给他,“但是你要干什么?”   时望没说话,他晃开刀刃,将袖子推上去露出胳膊,毫不犹豫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刀!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皮肤上肆意横流,顺着手肘滴落到地板上。   尖锐的痛感瞬间击溃了困意,大脑被迫清醒了过来,时望的额角因为疼痛而渗出一层冷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如同寒星一般,锐利的盯着容屿。   他咬牙狠笑起来,怎么样,既然你想玩,那就来一场真正的博弈! 二十一 狐狸先生   “卧槽卧槽!”陆余星吓得不轻,连忙从兜里掏出一条干净的白手帕来,按在时望不断流血的伤口上,焦急道:“你们两口子吵架吵得再凶,也不能真往自己身上剌一口子啊,你生气你割自己的手干什么,你割他啊!”   容屿的眼神非常不悦,金色的瞳眸冷冷的盯着时望,神色寒若冰霜。   看起来他也是真的生气了,但这种怒火是毫无道理的,是他先挑起了战火,先使了阴险的手段,那时望自然有资格用自己的方式回击,哪怕是用身体上的疼痛去抵御镇定剂的药效。   如果想赢,就不要心疼对方,时望和容屿在这一刻同时明白了这个道理。   时望毫不退让的盯着容屿看了几秒,然后把蝴蝶刀还给陆余星,转身走向那群兔首少年。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五兔子的尸体,脖子被咬得喉管爆出,身体和四肢也都有被撕咬过的痕迹,小腿的骨头几乎都被咬断了,只剩下一点儿皮肉松松的连接着,看起来颇为凄惨。   到底是谁干的?   时望想起刚才三兔子露出的那嘴可怕的獠牙,但是他已经被大妈排除了,那剩下的那几只里……   不对,现在不能用排除法了,只有选择题才可以用那种办法,就像陆余星所说的,他必须跳出这个逻辑陷阱。   “还有一分钟。”监考官友情提醒,时望没有理他,但心里确实有些着急了。   这场考试如果输了,死亡倒不是最可怕的,毕竟还有四条命,但他的分数就会降到负二十,那就是必然的出局,毫无回天之力。   时望无意识的紧紧按着胳膊上的刀伤,指甲几乎透过手帕深深陷进了伤口之中,刺骨的疼痛让他愈发的清醒,紧接着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劈入脑海,短暂的照亮了混沌的思路。   时望好像明白为什么这是一道填空题,而不是选择题了。   因为正确答案一旦作为选项出现在参赛者的面前,就会立刻被察觉到特殊。因为真正的答案与这些混淆视听的选项完全不同。   他们都被那首奇诡恐怖的歌谣给迷惑了,但事实上这首歌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只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的。抛开那些回归现实,从常识来讲,兔子怎么可能会杀兔子呢?会杀兔子的应该是……   时望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监考官,一抹转瞬即逝的橙红色如同火焰一般吸引了他的视线。   哦,原来如此,这是贼喊捉贼啊。   时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监考官走去。   监考官笑道:“怎么了,时望同学,要弃权吗?”   时望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冷笑,紧接着他一把抓住监考官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掼在黑板上,压着他的胸口欺身而上,阴沉沉的道:“凶手就是你吧,老师。”   “……”监考官沉默了几秒,又用他那不着调的语气笑道:“您说什么呢,我是监考老师啊。”   “别装了。”时望伸手从监考官的燕尾服下面拽出来一条毛茸茸的橙红色大尾巴,“你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五兔子被咬得那么惨,狐狸吃兔子,可是明明白白写在食物链里的。”   ——之所以这是道填空题而不是选择题,是因为‘监考官’这个词一旦出现在选项中,就会显得格格不入,考生会立刻察觉到。   监考官又沉默了,但显然他已经无法再反驳,只好摘下黑色的礼帽,露出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他耸耸肩,“好吧,好吧,是你赢了。”   时望张开手指松开了他,“这还差不多。”   监考官又戴上帽子,下意识看了看远处的容屿,后者脸色明显不是很好,周身的阴森气场几乎都要凝结成实质化为刀剑,光看着就让人凭空感到窒息。   监考官心里苦,而且无处诉说。   你们通关是高兴了,他可要挨收拾了。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地上的尸体与那些兔首少年全都无声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黑漆漆的玻璃也重新变得透明起来,明媚的日光照进教室,驱散了死亡的阴霾,前后门的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时望腕表上的分数跳动了一下,从四十变成了五十。   他很不满意的骂了一句,“艹,真小气。”   赢了加十分,输了扣六十,这是哪门子的不平等条约啊,他妈的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其他人的腕表并没有动静,但考试已经结束,大概是只要前面有人推理出正确答案,后面的人就会直接通关,只是不加分也不扣分。   “那么各位同学,老师就先告辞了。”监考官随意一挥手,地上一团浓浓的白烟冒了出来,等烟雾再次散去,讲台上已经不见他的人影——迅速的溜了。   总之就这么短短十几秒之间,教室恢复了正常,刚才那血腥诡异的场面没有留下任何迹象,仿佛突然尘埃落定似的,但死去的那两个人并不会回来了,这让时望的心情沉重起来。   严霆倒是没有任何的负疚心,摆摆手就打算潇洒走人,但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忽然被身后一声轻微的子弹上膛的声音给叫住了脚步。   严霆连头都没有回,玩世不恭的道:“齐长官,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只要我躲过你这颗子弹,三分之一秒内我就能拔枪射杀在场的任意一个人,我们可亲可敬的齐长官要冒这个险吗?”   齐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持枪的手稳若泰山,枪口直直的指着严霆的后脑。   气氛一时风声鹤唳,剑拔弩张。   时望眉头紧皱,他有心想除掉这个祸害,但就像严霆所说的,开枪有很大的风险,无论是伤到齐哲、陆余星,还是那个无辜的小男孩,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后果。   齐哲显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个,僵持了几秒之后便垂下了手,寒声道:“下次再看见你,我会杀了你。”   严霆挥了挥手,随口道:“我也一样,齐长官,希望你能活到我想杀你的时候。”   在众人戒备森严的目光中,他手插着兜,懒懒散散的走远了,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敌人离开后,时望全身都松懈了下来,那会儿他整个人都陷在肾上腺素飙升的亢奋中,几乎察觉不到失血带来的疲惫。现在紧绷的神经缓和之后,手臂上的疼痛就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反噬了上来,胳膊几乎抬不起来。   他掀开那块止血的手帕,看见胳膊上那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乍一看十分可怖,恐怕再深一点儿就要割到骨头了。   时望虽然活了很多年,但脾气还跟二十多岁时一样,年轻气盛又莽撞好斗,连对自己下手都没个轻重。   但是这个……可真疼。   说到底时望跟齐哲严霆那些人不一样,他没走过刀山没下过火海,又被容屿无微不至的保护着,几乎没受过什么伤,身体也没有那么强的忍痛能力。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连容屿在床上稍微粗暴一点儿,他都嫌疼。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残余的药效,时望觉得头又晕又胀,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捂着伤口,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想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但是身边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眼前人影憧憧,有人在焦急的询问他什么,有人用手背贴住他的额头,有人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抱了起来。   时望知道那是容屿,不太高兴的挣扎了一下,对他的触碰十分抗拒。   但这点儿反抗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容屿抱着他,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有点儿烫,发烧了。”   时望费力的扭开头躲他,低喘着骂道:“滚开,别管我…”   容屿就假装没听见,抱着他往医务室走。   齐哲立刻就想跟上去,陆余星赶紧拽住了他,“等会儿,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想去发光发热啊?”   齐哲表情沉郁,“你没看见时望很讨厌他吗?”   “……”   陆余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拍了拍齐哲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像这种搞对象的啊,越是恩爱,就越是会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吵架,懂么?”   齐哲:“……歪理。” 二十二 刻在DNA里的孙阿姨   时望很讨厌发烧,不只是因为身体难受,还因为一旦他烧迷糊了,心理防线就会变得特别脆弱,容易做出种种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举动,就跟酒后失态似的,特别毁他努力经营的酷帅形象。   让他在容屿面前丢人,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但是容屿可不这么觉得,虽然时望生病他确实很心疼,但不得不承认,病得迷迷糊糊的时望可比平时可爱多了,吓唬两句就会哭,哄几句就又好了,还特别爱撒娇。   容屿还特意在珍藏的视频集锦里建了一个文件夹,专门用来存放时望生病时偷拍的录像,文件夹设置了三级密码,每道密码都在十六位以上……   但偶尔容屿也疑惑,仅仅是生病而已,真的能如此大幅度的改变人的性格吗?容屿猜测也许时望那固执顽强的身体最深处,其实藏着一个胆小又脆弱的小孩也说不定。   医务室内安静而温凉,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容屿把时望放在里间的单人床上,在他手臂的刀伤上撒了些白色的药粉,再用干净透气的白纱布一层一层的缠绕起来。   特效退烧药随手就能创造出来,只不过要喂给时望就难了,这小子都烧迷糊了,心里却还憋着火,脑袋躲来躲去的不肯吃药,强行塞进去之后他立刻就用舌头顶着吐出来。   估计是对容屿给他下/药q群:叁②8⑨528⑤7的举动感到非常气愤,所以连普通的药都不愿意吃了。   开始容屿还有耐心哄,哄了足足十五分钟之后,多少也被拱起了火儿,干脆用手指扳过他的脸来,阴森森的吓唬:“听话,再不吃药,我直接给你从下面塞进去!”   时望忽然就停止了反抗,容屿以为他被吓住了,正要再给他喂药时,时望忽然往下蹭了蹭,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惴惴不安的眼睛来。   他用微哑的嗓子小声说道:“冰淇凌…”   容屿:“嗯?”   “我想吃,冰淇凌。”   容屿:“……”   好吧,这种撒娇的语气和轻软的声音,看来时望确实病得不轻,负责坚守男性尊严的脑神经已经完全短路了。   他这么乖,容屿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语气,哄慰着:“你生病了,不能吃冰的,乖乖等病好了再吃。”   时望眼神懵懵的望着天花板,像是根本没听懂容屿在说什么似的,固执的索求:“我肚子好热,喉咙干,我要吃冰淇淋…”   “……”   容屿微微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作为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怎么能拒绝自己爱人如此可爱的请求呢?   他张开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一小盒香草味的冰淇凌,还附带一个木制的猫爪形小勺子。   “好了,乖孩子,吃了这个你就得吃药,明白吗?”   时望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却突然又发起了脾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把那盒冰淇凌拍在了地板上,闹腾腾的:“不要!我不吃这个!我要公司茶水间孙阿姨亲手给我做!”   孙阿姨?从哪条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容屿不悦的盯了他一眼,无形的威压席卷而来。那一瞬间时望就像是兔子碰上了猎人似的,本能的感到了畏惧,身体颤抖了一下,眼里浮现出几分害怕。   他声音也跟按下音量键似的变小了,抬起眼畏畏缩缩的望着容屿,怯怯的道:“我想吃嘛…”   他一这样说话,容屿瞬间就败下阵来,他再次无可奈何的让步,“好吧,三十三楼茶水间里孙阿姨亲手做的冰淇淋对吧,你先睡会儿,我回去给你拿。”   他刚站起身,却又被时望拽住了衣摆,低头一看,正好对上他那双水濛濛的眼睛。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时望向他伸出双手,似乎很委屈似的,“你要扔掉我吗?”   容屿:“!!!”   不行了,这实在是太可爱了,容屿几乎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怜惜之情’蹭蹭的从下身直冲到头顶。时望应该庆幸他还在发烧,容屿也没禽兽到对一个病人下手,要不然他这三天都别想再下床。   时望小朋友死拽着他不让他走,容屿只好俯下身把他抱起来,带着他一起回了神界。   时隔几天创世神大人再次莅临世界管理员大楼,各部门部长都差点儿吓疯了。   平时十位神明中的哪一位心血来潮的下来视察工作,各部门都得提前准备两个星期,各种忙活各种整理,更别提是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创世神了,人家管理员虽然活得久,但心脏也经不起折腾啊。   不过所幸这位尊贵的大人并没有怎么过问他们的工作,抱着人直接进了休息室,员工们暗地里松了口气,boss不在眼前胆子就大了,纷纷开始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八卦起创世神大人与公司小员工的神仙爱情。   容屿把时望放到休息室的大床上之后,便用内线电话叫秘书去三十三楼的茶水间找那个什么孙阿姨,拿新做的手打冰淇淋上来。   时望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因为发烧的缘故而微微喘息着,脸上也拢着一层淡淡的潮红,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   容屿在他额头上敷了条湿凉的毛巾,他便费力的侧头看向容屿,断断续续的道:“我还想喝…楼下的红豆奶茶……”   容屿危险的眯起眼,警告似的叫他,“宝贝。”   时望丝毫未察觉,还得寸进尺,“隔壁商业街的章鱼小丸子…我也想吃,想吃……”   容屿沉默了片刻,无奈的再次拿起电话,准备叫他那天生劳碌命的秘书再去跑一趟。   时望却抓住他的袖子,有意无意的晃了晃,“你去给我买嘛,别人家老婆都是自己去买的,我也要媳妇亲手买的…”   容屿挑了挑眉,俊美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宝贝,你叫我什么?”   “……老公。”   “真乖。”容屿满意的亲了亲他湿润的唇瓣,“好好休息,老公去给你买。”   他给时望喂了点儿水,调整了空调温度,盖好被子之后便离开了休息室。   时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才面无表情的睁开眼。拿过额头上的湿毛巾,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用手肘支撑着乏重的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他按着发疼的额角,眉头轻皱着。   做好一份章鱼烧至少需要十二分钟,一杯红豆奶茶三分钟,假若容屿不需要在路上和排队上浪费时间,那么他大概只有十五分钟。   那只杀千刀的死狐狸溜得太快了,根本没赔他的手机,但幸亏参赛者的腕表除了显示分数之外,其他正常功能都可以用,时望就用腕表定了一个十四分钟的倒计时。   然后他从休息室的应急医疗箱里找到了速效退烧的针剂,用拇指按碎玻璃瓶口,把药水吸进针管里,利索的从上臂注射了进去。   做这一切大概花了不到一分钟,时望靠着墙壁长长的出了口气,用手指把额前散落的碎发捋上去,看着高高的天花板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二十三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一件事,去找江成乐拿他要的东西。   时望强忍着高烧带来的晕眩,艰难的扶着墙壁坐上电梯,来到三十三层的人类部门。   正好办公间里只有江成乐一个人在,这小孩一看见时望,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一把拉开椅子,连滚带爬连叫带嚷的冲过来:“组长!组长!你咋忽然回来了,是不是来看我的…组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时望在赶时间,说话也略显急促,“我前几天让你去中央系统拷的东西,拿到了吗?”   “啊,拿到了拿到了。”江成乐连忙拉开抽屉,从秘密的隔层里拿出一个挂着黑色牛皮绳扣的红色U盘,“都在这里边。”   时望接过来放进衣服夹层的口袋里,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件事别跟任何人说,东西是我拿的,和你没关系,我再强调一遍,万一你被抓了,就立刻把我供出来,别自找苦吃,懂吗?”   江成乐感激涕零,“组长你真好!”   但是感激的同时也没忘记索要报酬,贼兮兮的道:“那组长,你答应给我的……”   时望无语的出了口气,从自己工位上拿出一把钥匙,扔给江成乐,“这是我在三号街公寓的钥匙,那些碟片海报啥的都在杂物间里,自己去找。”   江成乐大喜过望,非常实诚的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谢谢组长!”   “但是!”时望语气无端变得阴狠起来,“你要是敢传播出去,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   江成乐吓得一哆嗦,连忙保证:“不会的不会的,我肯定自己私藏欣赏,我才不给别人看呢!”   “真乖。”时望学着容屿的语气夸了他一句,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倒计时还剩下八分钟。   他简单的辞别,转身又进了电梯,来到公司大楼的顶层。   容屿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尽管他不经常来,但却仍然装修的很华丽,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窗明几净,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时望在书房门口的指纹锁上按下自己的手指,门锁发出滴的一声,应声而开。   ——容屿真是爱在这种细节方面搞一些暧昧的小心思,明明平时时望根本没有理由进他的书房,容屿却仍然在门锁里存了他的指纹。   推开厚重的红木古雕大门进去,容屿最近使用的笔记本电脑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像一位身着寸缕的美人,简直就是在吸引时望去偷窥。   时望也确实那样做了,他不惜出卖尊严也要回神界,除了拿到U盘之外,还想要偷偷看一眼游戏剧本。   没错,这场长达九十九天的比赛肯定是有剧本的,每场游戏的时间安排的如此密集,而且还各不相同,估计光是上一场填空题考试就有几千道题目,时望可不觉得这是容屿临时想出来的,必然是提前设定好的。   他坐在办公椅上,打开电脑,熟练的输入开机密码——他的生日。   接着,电脑桌面映入眼帘,竟然是他某次洗完澡之后,湿着头发,腰间围着白浴巾,性感的赤裸着上身,站在落地镜前欣赏自己腹肌的照片。   “艹,变态偷拍狂!”   时望恼火的爆了句粗口,尽管并没有意识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特效针剂的效果上来了,时望的脑子清楚了不少,药剂还附带镇痛和消炎的作用,胳膊上的伤痛也减缓了。   时望专注的盯着屏幕,手指不断地点着鼠标,把文件夹一个一个的点开查看。   也不知道容屿脑子有什么毛病,文件不根据内容命名,而是用各种故弄玄虚的序号和字母,上千个文件夹,恐怕除了容屿没人能记得住里面都有什么。   他有点儿过于着急了,手指点得飞快,所以完全把倒计时抛之脑后。等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的时候,那人已经无声的站在了他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落地窗照进来的日光,在他头顶投下一片浓黑森然的阴影。   电脑屏幕上映出那人的身影,简直就跟恐怖片里突遇杀人魔似的,时望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他耳侧伸过来,把两个浅褐色食品纸袋放到办公桌上,紧接着他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低笑:   “我可是尽心尽力的把你要的东西买来了,只不过宝贝好像并没有信守诺言,乖乖的在床上做个好孩子啊。”   时望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后背渗出了点儿冷汗,他张开嘴想要辩解什么,但就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的腕表忽然毫无眼力见的滴滴作响了起来——十四分钟的倒计时到了。   容屿拉起他的左手,看了眼屏幕,意味深长地道:“还定了时,看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   无形的压力横扫过来,时望都不敢说话,这偌大的书房里就他们俩人,这宽大光滑的办公桌简直就是天生的温床,谁知道容屿一气之下会对他做什么,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被迫玩办公室play。   经验之谈,坚硬的桌沿会硌得屁股很痛。   容屿用手背贴了贴时望的额头,“体温降下去了,你吃药了?”   “……打了一针。”   “真可惜。”容屿略有遗憾的说着,同时右手顺着时望的后背摸了下去,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肯吃药,我就亲手给你打一针。”   “?!”时望就跟被火烫了似的,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耳朵烧得通红。   他喉咙干涩,身体紧绷的辩解道:“我承认我想偷看游戏剧本,但从立场来说,我没做错什么吧,这只是一个对策…”   “这叫作弊,宝贝。”   容屿温柔又戏谑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挽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时望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大腿挨住了办公桌的桌边。   他可太熟悉容屿这个压迫力十足的动作了,很明显,他要被收拾了。   果然就见容屿用手指勾住领带往下扯了扯,温和的笑了笑,然而说出来的话并不是那么温柔,甚至还非常的辱人和无情。   “把裤子脱了,十秒之内。” 二十四 《暂时》,指一千三百八十八年   时望是个一号,至少在被容屿操了一千多年之后,他仍然从心理上坚信自己是个纯粹的一号,只是“暂时”虎落平阳被欺负了而已,并且从来没放弃过寻找翻身做攻的机会。   而且他从外表上也是很攻气的(自认为),他的长相帅气明朗,一点儿也不阴柔,身材也不像电影里那些小受那样,身娇体软易推倒,反而还很有力气,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身上确实有肌肉,打架也很厉害,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被压在下面的男人。   所以每次和容屿上床的时候,虽然身体上爽了,但心里仍然不服,久而久之多少有点儿不满和抗拒。   但是他不服也没办法了,此时书房的大门已经落了锁,容屿就坐在黑色的真皮转椅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并且还开始倒数:“十,九,八……”   时望就如同困兽一般烦躁起来,他很清楚在这时候违背容屿会是什么下场,估计会被扒光了按在透明的落地窗上狠操,被欺辱到痛哭求饶,乖乖听话说不定对方还能温柔一点儿。   “六,五……”   他焦躁的抓了抓乱七八糟的短发,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得了!   时望快速的解开腰带,七手八脚的脱掉裤子,然后泄愤似的把它使劲往地上一扔,不耐烦的骂道:“行吧行吧,操.我吧,妈的!”   他是豁出去了,这叫为全人类的未来而献身,绝对是光荣的、伟大的、崇高的!是值得刻在史册,被后人所歌颂的!   然而容屿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对欺负他这件事感到十分满足,低笑道:“我还没有禽兽到对一个正在发烧的人下手,吓唬你一下而已。”   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恼羞成怒,咬牙切齿,“有病啊你!变态!”   容屿不太高兴,本来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打算放过他的,不过看他骂人这生龙活虎的劲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   于是容屿便欺身凑近,压住他的手,吻住了他的嘴唇,舌尖在唇瓣上舔弄了一下,便探入唇齿之间。   时望的腿一下子软了。   ……好吧,虽然时望总是标榜自己拥有做攻的一切特质,但单论起吻技来,他完全不是容屿的对手。   很快他就在容屿深情而热烈的攻势下缴械投降了,脸部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神因为这柔情蜜意而变得茫然起来。他不断推着容屿的胸口,断断续续的抗议,“够,够了…不许亲了!”   容屿这才放开他,从容的为时望整了整衣领,笑道:“味道很甜。”   时望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剧烈的心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你要是再敢伸舌头进来,我就给你咬断!”   说完,时望穿上裤子,拎起桌上的两个食品袋,气势汹汹的推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   对于他这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做派,容屿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从容不迫的跟了上去,还若无其事的跟他聊天,“宝贝刚才偷看我电脑,是想找什么,我的照片吗?”   “滚蛋!别自恋了,我要你照片干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骂了,心里却想着,要是找剧本的时候碰巧看见容屿的照片了,倒是也可以顺道拷贝下来。   “那你确实是想找有关游戏的信息了?”容屿一边走着,一边贴心的建议:“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了。”   时望瞥了他一眼,“你会乖乖的告诉我?”   容屿狡猾的回答:“这得看情况。”   “……”时望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但现在偷取剧本的计划也失败了,问问他也算是聊胜于无。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那个狩猎者称号,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创建岛的时候你可没跟我说。”   容屿笑了笑,“那是游戏的隐藏内容,就像严霆说的那样,只要杀够十个人就能获得这个称号。”   他顿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说:“我倒是很欣赏严霆这个人,一百万参赛者里就出了这么一个狩猎者,虽然也有极少数人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只杀了一个,不过达到十的确实只有他。”   时望想起之前的播报,第一场存活率是50%,但其实应该只是百分之四十九点多,因为是按照整数制播报的。就算只是不起眼的零点几,乘以庞大的基数,也有几千人。   容屿见时望脸色不善,便又从善如流的道:“不过他对你无礼了,那么我也不会让他活到最后的。”   时望冷然,“如果你要杀他,希望你能早点儿动手,别拖到最后。”   如果容屿在游戏中途解决严霆,那对于时望来说是及时止损,但如果在游戏结束时才杀他,那就是白白浪费一万个普通人的性命,得不偿失。   不过按照容屿那恶劣的性格,估计会把他很‘欣赏’的严霆留到最后一天。指望不上他,时望决定还是得靠自己把严霆除掉。   路过休息室大门口时,容屿忽然停住脚步,故意侧头微笑道:“冰淇凌还要吃吗?”   时望的脸瞬间涨红了,有点儿心虚的移开视线,小声嘀咕:“来都来了……”   就顺道吃了呗。   容屿那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秘书已经把冰淇淋放在了休息室里的冰箱内,还贴心的在上面撒了五颜六色的糖霜,插了一个带着星星的小勺。   时望烧退下去了,食欲就上来了,吃了冰淇淋之后,本着粒粒皆辛苦的原则,又把已经凉掉的章鱼烧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下,一边喝着红豆奶茶,一边慢慢的吃了起来。   容屿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吃吃喝喝,腮帮子鼓鼓的嚼着东西,只觉得可爱。   恐怕世界上最可爱的吃相,也就莫过于此了。   时望嚼着章鱼烧,凶恶的瞪他,“看什么看!”   “没什么。”容屿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时望毫无感情的:“哦,你也是。”   越来越变态了……   回到学校时正值中午,宿舍没人,估计是在食堂吃饭。   有句话叫饱暖思淫欲,时望是饱暖思睡意,他刚退烧,又吃饱喝足了,有些困,正好到了午休的时间,便拉上窗帘,爬到上铺,打算稍微睡一会儿。   不过他没忘记把装有重要U盘的外套放在了床里靠墙的位置,用身体压住了,才放心的闭上了眼。   时望睡得很熟,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左手的腕表短促的滴了一声。   坐在桌边看书的容屿听到了这轻微的提示音,不过他并没有开口提醒,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翻了页书,似乎准备袖手旁观的看戏。   手表屏幕上跳出一则消息:尊敬的参赛者,现临时发起一次学校大扫除活动,请各位同学清理校内杂草,除灭害虫,大扫除在二十分钟之后开始,时长四个小时,结束后按照各位同学的具体表现奖励分数,望互帮互助,共建美好校园。 二十五 做梦   时望通过管理员面试后,去公司大楼报道那天正好是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大晴天,那时候时望的年龄与外貌一致,才二十四岁,大学毕业之后做了一年的广告摄影师,被父母嫌弃工作不稳定,赶他去参加世界管理员考试。   时望本想敷衍了事的,可怎么也没想到,抱着这样吊儿郎当的心态,居然一口气通过了笔试和面试,成为了人人敬羡的管理者中的一员。   对此,曾收到过无数自家孩子不及格成绩单的爸爸表示,这就是神迹啊,是上天显灵。   他妈说得比较深刻:你这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上辈子不知道烧多少盆高香。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一份这样体面且高薪的新工作,时望还是很高兴的,入职这天特意换上了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很正式的系了领带,拎着电脑包迈上高高的台阶,向一看就很高端的公司大门走去。   台阶下华丽丽的花池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即使不看牌子,光看那流畅潇洒的车身线条,低调奢华的车身材质,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是辆难得一见的名车。   时望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自己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辆这样的车爽一爽。   当然彼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不但很快就能坐上这样的车,还在车里被艹得很爽……   时望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于是扭过头来想看看这豪车的主人长什么样。   但他这么一扭头,就移不开眼了。   那男人从容不迫的从车里出来,浅金色的头发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如同流动的黄金一般引人注目。纵使时望因为摄影师工作的缘由经常接触到帅哥美女,但他可以保证,面前这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明星都要好看几百倍!   时望不自觉的就看呆了,但脚步没停,身体习惯性的继续往前走,然后——   砰!   一头撞在了透明的玻璃门喃凮上。   “唔!”时望疼得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脑袋蹲下了身。   看美人看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他蹲在地上,余光瞥见有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抬起头来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好看的男人,时望立刻站起身想追上去要电话号码,但是刚一迈出脚去,忽然感觉左脚脚踝处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不知道从哪儿爬出来一条滑溜溜的黑鳞蛇,深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吐着分叉的信子,用冰凉的身子缠绕住了他的小腿!   “!!!”   时望猛的惊醒过来,被那条黑蛇吓了一身冷汗,睁着眼茫然的望着天花板的看了一会儿,大脑缓慢运转起来之后,才意识到刚才都是在做梦。   真是怪梦,不过能重温一下初遇容屿时的惊艳,还是不错的。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喉咙干涩,坐起来想叫容屿给他倒杯水喝。   这时候他才发觉屋里一片昏暗,容屿也不在。难道他一直睡到了晚上吗?可是齐哲和陆余星怎么还没回来?   时望Q:①0贰柒08叁947往窗外看了一眼,顿时后背一凉,寒毛倒竖。原来这根本不是晚上,而是窗户被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植物给封住了。   那些长长的藤蔓扭曲交缠在一起,一团一团的贴在窗户上,几乎完全隔绝了外面的日光,时望只能透过其中一两条狭小的缝隙,看到外面还是白天。   时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第三场考试时间也不在今天啊。   他抬起左手,看到了腕表上的那则临时通知。   时望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了一遍,又扭头看了眼窗外那到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暴毙的藤蔓,心里只觉得万分的操蛋。   你管这叫杂草?杂草?你他妈知道什么叫草吗?!   时望无语的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忽然左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屋里太昏暗,时望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个黑黢黢的绳子一样的东西。   他摸索着从身边拿出一个小手电筒,往腿边一照,那赫然是一条墨绿色的藤蔓,三指粗细,紧紧的缠绕着他的小腿。   “妈的,居然都跑进来了。”时望伸手用力的将那条藤蔓扯开,叼着手电筒打算顺着床梯往下爬。   然后他无意间一扭头,手电的光扫到地板,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地板上竟然也密密麻麻的铺满了藤蔓,它们就像是活的毒蛇一般扭动着,挥舞着,前端高高扬起,四处试探。   时望都快吐了。   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确实令人头疼,时望皱着眉思索对策,一条粗壮的藤蔓忽然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他的小腿,一把将他扯到了半空中。   “卧槽卧槽!”时望心里一慌,手电筒砰的一声掉进了藤蔓堆里,那点儿光芒转眼就被吞灭。   两条藤蔓一左一右探了过来,缠住了时望不断挣扎的双臂,并且强硬的将他的手扭到背后,紧接着一条明显要细很多的滑溜溜藤蔓也伸了过来,从时望的衣服下摆处钻了进去,在他腹部肆意滑动。   时望猛的睁大眼睛,更加拼命挣扎起来。什么树啊这是,怎么还耍流氓?!   树确实不是正经树,而且还变本加厉的缠了过来,紧紧卷住他的衣服,硬生生的扯成碎片,很快就把他扒了个精光。   时望心里大概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能放任这些藤蔓撕他的衣服,而且在缠着他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手臂上的刀伤,这样变态又体贴,八成就是容屿在暗处控制它们。   心头火瞬起,时望两眼冒着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的骂:“容屿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操/你妈的!”   啪!!   一条藤蔓如同鞭子一般狠狠的抽打在时望赤裸的屁股上,皮肤上顿时肿起一道鲜艳的红痕,就像故意在惩罚他那些冒犯之言似的。   “啊!”时望猝不及防,短促的痛叫了一声,马上又恼羞成怒,不长记性的继续骂:“疼死了!混蛋!变态!滚出来!”   啪!又是一鞭。   时望只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眼神就像落入陷阱的野狼一般,愈发的凶狠,他恨不得放把火将这堆恶心玩意儿全烧了,再把容屿找出来切成丝喂狗!   就在他愤恨的视线中,两条粗壮的藤蔓忽然互相缠绕起来,结成一个邪恶而可怖的形状,缓缓向他身后探去。   时望瞳孔骤然缩紧,瞬间明白了这藤蔓的用意,心里一下子慌了。   他拼命的挣扎,脸上惊慌失措,连声不断的叫容屿的名字,“容屿,容屿,你出来!你这样我要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好了我不说脏话了…对不起我刚才骂你了,你让它们停下…”   “容屿……容屿!”   最后一声几乎是绝望了,时望几乎已经感受到那湿湿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后腰,他使劲闭上眼,孤注一掷的大喊:“老公!”   话音刚落,藤蔓忽然全都停住了,下一秒便松开时望缩了回去,时望没了支撑,扑通一声掉在上铺的一团被子里,他平躺在床上,心有余悸的大口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浑身都在发抖。   得亏那混蛋还算有点儿良心,要是真让这些藤蔓得逞了,他绝对扭头就从三楼跳下去! 二十六 所谓害虫   宿舍内的藤蔓无声的退了出去,贴在窗户上的那些也散了七七八八,屋内重新变得明亮,看外面那刺眼的太阳,现在大概才午后一、两点钟。   也许齐哲他们被困在了食堂,时望有心去找他们,但是……他没衣服穿。   看看地板上那一堆衣服碎布,被撕得乱七八糟,缝都缝不起来,时望可不想赤身裸体的出这个门。要是让人看见了,那简直就是史上最可怕的社死现场,他绝对连夜扛着火车逃离这座城市。   时望正发着愁,忽然房门外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时望一惊,连忙拽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只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眼睛来,警惕的盯着门口。   很快,门开了,容屿不紧不慢的走进来,抬头看了眼床上那鼓鼓囊囊的一团,佯作不知的笑道:“怎么了宝贝,还在睡懒觉?”   “我睡尼玛了个比!!”时望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猛地掀开被子,弹坐起来怒目而视,“你还装无辜,刚才那些东西不就是你在控制吗?!”   容屿的目光在时望白皙的胸口上扫了一圈,欣赏够了之后才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好吧,对不起,宝贝,我承认是我做的。”   “你有病!”   “说话也太难听了。”   容屿眼里带着几分戏谑:“只是你平时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我才想看看你害怕的样子。”   “你就是有病!”   容屿:“……”   看吧,时望这种人就是这样,伤疤还没好就能忘了疼,这才刚把他放下来几分钟,就忘了刚才是怎么慌张怎么求饶怎么喊老公的了。   容屿无奈又宠爱的叹了口气,递过去一个挺大的浅咖色牛皮纸袋,“好了,不睡了就起来把衣服穿上吧,小心感冒了。”   时望狐疑的接过来,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高档服装盒,里面分别装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一条牛仔裤,布料摸起来很舒服,剪裁也非常合适。   他先穿好T恤,又把手伸进袋子和盒子里摸,微微一愣。   “嗯?”   没有内裤?   时望扭头看向容屿,理所当然的伸出手,掌心朝上,“内裤呢?你没给我。”   容屿故意逗他,“你那会儿最后喊我什么来着,再喊一声我就给你。”   “……不给拉倒!”   时望也是个狠人,干脆就不穿了,光着屁股直接套上了牛仔裤,利索的系好腰带,穿上原来的外套,下了床踩上鞋,很不客气的推开容屿,大步向宿舍门走去。   容屿本来还觉得好笑,但一看他那如同黑云压城一般的脸色与阴沉的眼神,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坏了,这回可能欺负过头了。   而且自己就站在这里,像往常一样漂亮且散发着无形的魅力,外貌协会的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就走开了。看来他真的很生气,连自己有意无意的勾引都不起作用。   时望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的在走廊里走着,他的脸色确实很难看,一方面是恼怒于容屿的作弄,另一方面是……不穿内裤,裤子磨得那里好疼!   再加上屁股上的那两道肿痕也刺痛刺痛的,让他心情超不爽——不就是骂了两句吗,用得着动手打人?   偏偏容屿还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让时望愈发的头大,低吼道:“滚开!别跟着我!”   “宝贝,别生气了。”容屿从善如流的哄着,“很抱歉刚才那样欺负你,我向你道歉。”   时望冷着脸不理他。   容屿又温言细语的道:“亲爱的,不穿内裤很不舒服吧,我来帮你穿上。”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勾住了时望的腰带,还往下扯了扯。   时望差点儿一脚把他踹出去,双手紧拽着自己的裤子,满脸惊恐:“艹!你干什么!哪有在走廊上扒别人裤子的!”   容屿温柔体贴的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脸上露出动人心魂的微笑,“我只是想帮你穿上内裤。”   “那你也看看场合啊!这是穿内裤的地方吗?!万一要是有人来……!”   时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敏锐的听到了有脚步声从楼梯口那边传来,而且听这动静,好像还不只一个人。   时望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眼睛死死盯着楼梯的位置,紧接着,那“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浑身上下长满黑毛,六眼赤红,獠牙上沾满鲜血的巨大蜘蛛!   那蜘蛛足足有两米高,一看见时望便向他飞快的爬了过来,八条细长的腿敲击着地板,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咚咚声。   …清理杂草,除灭害虫…   时望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容屿的领子,手指颤抖的指着那只蜘蛛,嗓音涩哑,“你你你管那叫害虫?害虫?!”   容屿若有所思,“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蜘蛛属于益虫。”   “谁跟你讨论小学科学了!哪有这么大的蜘蛛啊,你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话说到这儿,那只巨型蜘蛛也奔到了眼前,时望下意识想掏武器防御,可一摸身上才想起来自己什么利器都没带。   眼看着蜘蛛的毒爪飞快的刺了过来,时望脸色煞白,本能的抓住了容屿的衣服。   后者从容不迫的把他搂进怀里,不悦的看了蜘蛛一眼,语调傲慢而威严,“谁允许你打扰我们说话了?”   蜘蛛顿时停住了脚,紧接着竟像是非常害怕似的,哆嗦着伏低身体,迅速的后退了回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容屿转向时望,无缝切换了一张温和的笑脸,“不怕,宝贝,它逃走了。”   时望扭头看看,就像被蟑螂吓到的小姑娘一般,谨慎的确认没有大虫子了之后,才从男朋友怀里出来,站直了身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并没有原谅你,也没让你救我。”   容屿无奈的笑了笑,“好吧,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呢?”   “给我一样武器。”时望借此机会开始趁火打劫,竖起一根手指,“至少能在这一关用。”   “武器?”容屿似乎并不意外,“那宝贝想要什么武器呢?”   时望冷静的道:“狙击枪。”   ……五分钟之后,时望单手拎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子,甩开容屿,独自来到了宿舍楼的天台。   他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一把加利尔MAR轻型狙击枪,熟练的将它架在天台边上。   那条通知里说最后会按照参赛者具体表现来加分,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说的击杀数,在这种规则下,狙击枪绝对是有利的。   而且在视野极好的天台上狙击蜘蛛和藤蔓,也是最有效率的救人方式。   所以他故意赶走了容屿,就是怕他扰乱自己的注意力,造成各种不必要的麻烦。   宿舍楼对面就是食堂,时望通过瞄准镜看到了齐哲和陆余星,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人。   藤蔓确实堵住了大门,食堂内有两只大蜘蛛和三只会飞的巨型飞蛾,这让他们陷入了苦战之中。齐哲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透了,不过看他那敏捷的动作,毫不迟疑的攻击,还有地上的蜘蛛尸体,估计那些不是他的血。   有齐哲在,食堂内战况虽然僵持不下,但暂时还算是安全,可以稍微撑一下。   时望转动瞄准镜,想看看有没有身陷于危机,命悬一线的人,就这么一转,他忽然发现旁边图书馆的天台,也有两个人。   他们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靠着栏杆,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那是容屿和严霆。   时望做梦都没想到这俩人居然会走到一起,还十分和谐的聊着天。   时望心生疑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二十七 与死神的交易   时望很想知道这两个除了都很变态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聊什么,但是距离太远了,他只能勉强在瞄准镜里看清两人的脸,别说是声音了,连说话的口型都看不真切。   时望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但就在此时,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时望赶忙调转枪口,看到花坛旁边有个人被一只巨型蜘蛛踩在脚下,马上就要丧命于蛛口。   时望立刻瞄准了蜘蛛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子弹携风呼啸而去,从蜘蛛眼睛里穿了进去,在它的颅腔内炸裂开来。   “噗!”   鲜血与浓稠的粘液一起喷涌而出,蜘蛛抽搐了几下,庞大的身躯重重的砸进花坛里,压断了一大片灌丛。   那人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慌乱的四下张望着,捂着骨折的手臂快速的跑走了。   食堂里的齐哲敏锐的注意到了枪声,仅用几秒种便确定了开枪的方向,准确的看向了宿舍楼的天台,但是被一棵梧桐树挡住了视线,他并没有看见时望。   时望此时也是左右支绌,校园里到处都是巨大的虫子和藤蔓,虽然也有不少人聚集起来,拿起武器开始反击,但仍有落单的、体弱的参赛者陷入困境。   时望光是救他们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精力,根本无暇再顾及容屿和严霆那边。   图书馆的天台之上,容屿面无波澜的俯视着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校园,严霆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叼着烟随意的趴在栏杆上,兴致阑珊的看着底下,吐了口烟雾,“啧,这可真惨啊。”   容屿没说话,似乎根本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大多数人类在他面前都是弱小的、卑微的,就像一片落叶或者一只渺小的飞虫,谁会介意一片叶子的靠近,又或者谁会听一只飞虫讲话。   当然了,时望抱有好感的那几个不同,那些不只是飞虫,还是非常碍眼的飞虫。   严霆也不在意他的无视,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时望那小子确实挺可爱的,跟你还挺相配,你俩结婚了吧?”   这句话完全取悦了容屿,他终于矜贵的回了话,“还没有,但是他现在喊我老公。”   他看了严霆一眼,语气又淡了,“不过除了这些客套话,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跟我说吧?”   严霆顿了一下,紧接着也笑了,露出嘴边尖利的犬齿,“不愧是你,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他手握着栏杆,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但神色仍然镇定,“你应该不是普通的参赛者吧?”   容屿微微眯起眼,“怎么说?”   严霆谨慎的观察他:“我看人很准,你的气场、态度、眼神,全都游离在游戏之上,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当时我说出狩猎者这个概念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你们的表情,所有人都很惊讶,除了你,你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他压低嗓音,眼神锐利,“所以你不是参赛者,是主办方吧?”   容屿敷衍的拍了拍手,没什么诚意的赞赏:“猜的不错,不愧是唯一的狩猎者。”   被严霆猜出真实身份在容屿的意料之中,他本身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暴露或不暴露没什么区别,因为他假扮参赛者的唯一目的,仅仅是合理的陪在时望身边罢了。   “所以呢,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严霆从兜里抽出那张从第一场游戏里得到的愿望卡,“这个,我希望到最后无论我是死是活,这上面的愿望都能被实现。”   容屿蔑然的嗤笑,“那你能付给我什么样的报酬?”   “我会当你的内应,扮演反派,在这个岛上大闹一通,让游戏按照你期望的方式变得更加有趣。”   严霆邪气的扬起唇角,目光炯炯,“这对你来说不是件很方便的事情吗?”   “但是你很无礼。”   容屿漠然的扫了他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只匍匐于泥土里的蚂蚁,严霆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实质性的压迫力,肩膀仿佛被沉重的大山压着,抓着栏杆的手指咯吱作响,最终双腿颤抖着,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容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浅金色的眸子里毫无感情,明明是那么温暖的颜色,却像冰原一般寒冷。他漠然道:“我允许你和我谈这个交易,但你只能跪着说。”   严霆大口喘息着,等胸口那强烈的窒息感散去之后,才冷汗涔涔的抬起头,居然还能笑出来,“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对吧?”   容屿若有所思,“你说的确实很有趣,不过你知道我对游戏结果的期望是什么吗?”   严霆想了下,“无非就是控制存活率吧。”   容屿俯下身,微笑着盯着严霆的眼睛,“我希望在九十九天之后,这个岛上的人类,一个不留。”   砰!砰!   时望用最后两颗子弹打断了两条缠在食堂大门上的藤蔓,里面的人终于得以出来。   齐哲不愧是齐哲,已经在别人的协助下解决了食堂内的几只害虫。他满身是血,就像一个英雄一般守护着大家。   其实只要人类冷静并团结起来,这些怪物并不难对付,蜘蛛虽然很高大,但也没有像灾难电影里演得那样有几层楼高,只是比成年人高一些而已,而且没有过多的智慧。   它们的腿很细,力气大的男人找准机会用棍子就可以打折,脑袋被狠狠砸了也会短暂的晕眩,给人类更多可乘之机。   至于那些藤蔓,更是没什么攻击手段,只是在束缚人类的行动,有把刀子就能割断,放把火就能烧到根。   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齐哲那样身强力壮,纵使时望尽力去救了,现在校内可见的也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   天色已经黑了,手表发出滴的一声,为期四小时的大扫除结束,时望的分数从五十变成了六十一。   “好微妙的分数……”   就比及格线多一分,真·低空飞过啊。   时望比较担心的是现在的存活率,他记得填空题考试之后存活率已经从46%变成了39%,现在光自己学校就死了三分之一,这减少的太快了。   时望眉头紧皱,焦虑的咬着指甲,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手表上弹出一条播报:临时活动结束,存活率39%,存活人数39万人。   时望:“?!” 二十八 爱老婆,绝对不是怕老婆!   “真不好意思,宝贝,我忘记跟你说了。”   容屿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其实一点儿负疚心都没有,温和的笑道:“是这样的,你看人类世界里上面来视察学校,不都是抽查吗,所以这次只是随机抽选了十所学校来大扫除,死亡率不足0.1% ,存活率几乎没受影响。”   时望白了他一眼,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随机?”   容屿心虚的坚持,“对,随机。”   真要是随机才有鬼了,时望才不信自己有那么倒霉。   他丢下狙击枪,气冲冲走向天台大门,与容屿擦身而过时,还故意使劲撞了下他的肩膀,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对于时望这像小孩子一样负气闹脾气的举动,容屿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他看着时望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金属门,忽然又顿住了,回过头来,面色不善。   “刚才你和严霆孤男寡男的呆在图书馆楼顶干什么呢?”   容屿哑然失笑,“你这是自创的什么新词?我们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你们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时望狐疑的盯着他,心中疑窦四起,又猛然想起容屿曾说过他很欣赏严霆,难不成……   时望脑海中警铃大作,讲真的,从那种恶劣又残忍的性格上来说,严霆和容屿说不准还真的意气相投,惺惺相惜呢。   “我问你…”时望有点儿紧张和迟疑的开口,“你不会…看上那个严霆了吧?”   容屿:“???”   见容屿没有明确的否定(实际上是被整无语了),时望愈发的不安,踟躇的捏着手,“我告诉你,你是真的出轨搞外遇,我就跟你分……!”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容屿一个冷酷的眼刀就剐了过去,时望背后一凉,本能的察觉到如果自己真把这词说出口了,下场绝对很凄惨。   他一下子打了个磕绊,结结巴巴的,“分,分……”   “嗯?”容屿眼里闪着危险又病态的光,嘴边带着温柔到瘆人的笑意,“宝贝,分什么?”   “分…”时望悬崖勒马,紧急改口,“分开一两天,直到你改正错误我才回来!”   无形的威压终于消失了,容屿十分宠爱的揉了揉时望的头发,在他耳边落下一吻,故意用低沉性感的嗓音说道:“放心,我是不会出轨的,但是与此对应的……”   “什么?”   “如果你敢出轨的话,我就把你外遇对象的手脚全部砍断,剥掉皮肤,扔进满是毒蝎虫蚁的深坑里,让他被一点一点啃食殆尽。”   容屿搂住时望的后腰,另一只手向下滑去,隔着裤子按住他敏感的下身,“然后把你这里切了,锁在只有我能看到的笼子里,关一辈子。”   咚!咚!咚!   时望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心跳声震耳欲聋,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知道容屿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只是在恐吓他。这种事他真的干得出来!   时望不是没见过容屿惩治那些背叛或犯错的手下,那些残忍至极的手段,只要看过一次就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   容屿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君主,不止对那些下属,对于自己也是如此,赏,就赏得温柔又体贴,让人幸福到融化在一汪春水中,罚,绝对会残酷到令人发指。   容屿从来不会说一些没意义的话,难道他这是在警告我吗?我最近有和别人走的过于近,表现得过于亲密吗?   喉咙干涩得如同枯田,时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在发抖,“我不会…找别人的,我发誓。”   时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也喜欢容屿,像这等可怕的恋人,如果不是和他两情相悦,那得多虐心虐身啊,爱情剧都能演成恐怖片!   时望完全被吓懵了,一直到容屿放开他,允许他去和齐哲几人汇合,他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双脚发抖,扶着墙摇摇晃晃的下了楼梯。   到了楼底下之后,被清凉的夜风一吹,时望才清醒过来,顿时后悔不迭,感觉脸上无光。   时望啊时望,你怎么能如此堕落!人家吓唬几句你就怕成那个怂样,以后还怎么在老婆面前立规矩,振夫纲!就你这怂包,还想当攻?做梦去吧!   时望痛心疾首的把自己骂了一顿,立下决心,下次绝对不能在容屿面前示弱,他可是个男人!   “对了,宝贝,还有件事。”   容屿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冷不丁的说道。   时望瞬间腿软了,一个哆嗦差点儿跪下,“啊?怎,怎么了,您说?”   容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叫您了,这么见外。”   他递过去一个黑色的礼品袋,“给你准备了内裤,找个地方穿上,不穿很不舒服吧。”   “好的,行,谢谢…”   至此,时望已经被吓到完全忘记自己的内裤是被谁给撕坏的了。   他找了间无人的宿舍把内裤穿上,才和容屿一起往食堂那边走去。没走几步就碰见齐哲几人往这边走过来,时望赶紧迎上去,“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齐哲衣服上都是蜘蛛的血和粘液,时望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受伤,但是齐哲沉稳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陆余星插嘴道:“我没事,齐哲胳膊被蜘蛛刺了一下。”   齐哲面色如常,“蜘蛛没毒,不碍事。”   “那也不行啊,去医务室吧,给你包扎一下。”时望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看了眼俩人的分数。   齐哲是一百整,陆余星是八十八,倒是挺吉利。   陆余星先不说,但齐哲可真牛逼啊,他时望靠着狙击枪才赚到十一分,齐哲光靠他自己就赚了二十。   时望从心底里佩服,甚至想跟齐哲讨要一下训练秘诀,到底是怎么锻炼的,短短十几年就能这么厉害。   他一转头,才发现陆余星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仔细一看,似乎就是那天考场上那个缄默的小男孩。   时望一愣,“你们怎么忽然带上孩子了?”   陆余星凑近时望,似乎顾忌着孩子,把声音压得很低,“是这样的…你那时发烧去医务室了所以不知道,这小孩的爸爸,从第二场考试之后就没再回来……”   时望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他当然明白为什么孩子爸爸没有回来,可q管:1.02.7.08.3.94.7能,不,是极有可能已经在考试中死去了,所以才没能践行诺言。   时望看了看小男孩,又对陆余星道:“我们带上他吧,要不然他一个人活不久。”   陆余星点头,又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过来城城,这是时望哥哥,之前在教室见过吧。”   小男孩抬起头看他,黢黑的眼睛里几乎一点儿光也没有,这样子显得他很乖巧听话,但是也有点儿异样的沉闷。   他轻声道:“哥哥你好。”   陆余星又道:“好了,天都黑了,陆叔叔带你去吃饭。”   时望:“???凭什么我是哥哥你就是叔叔,你好像在占我便宜?”   陆余星捋捋及肩的头发,挑起眼梢,狡黠道:“我比你大,占点儿辈分上的便宜不是应该的吗。”   时望:“……”   你比我大?老子在大学里追校花的时候,你连投胎的门都没摸着呢! 二十九 我们夜店有专业的医疗队伍   按照常理来说,学校的医务室并不是一个特别残酷的地方,少年踢球摔伤了膝盖,就来这儿贴个创可贴,女孩子感冒了,来这里拿点儿药,顺便可以偷懒在里间的病床上小睡半个小时,逃掉一节枯燥的数学课。   尽管医务室触目所及都是白色,空气中也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但总归是青春校园的一部分,是明朗的、和谐的。   可此时完全不是那样了,视野里除了白色,又新添了大片大片的殷红,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残肢,被蜘蛛刺破的眼珠,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听到的全是痛苦的呻吟和哀嚎。   医务室作为学校唯一有药品的救护场所,基本上所有的伤者都集中在了这里,也基本上所有幸存者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些伤。   轻点儿还能自己包扎一下,吃些止痛药,那些严重的,比如整条大腿都被咬掉的,内脏破裂大出血的,在没有现代专业医疗的情况下,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时望从抽屉里找到了碘伏和纱布,让齐哲坐在椅子上,把上衣脱了,给他处理伤口。   时望看到他左肩上血肉模糊的,看起来很可怖,但大概是齐哲闪避的及时,这伤口并不深,大概两、三厘米,创口也不算太大。   比起这个,齐哲上身的肌肉线条是真好看啊,时望感到万分的羡慕。   “还好不是贯穿伤。”时望用棉球沾着碘伏清理他的创口,这应该挺痛的,不过齐哲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平静的给时望科普:“蜘蛛刺在肩胛骨上,人骨很硬,很难被贯穿,如果你以后遇到危险情况,也要学会运用骨骼保护自己的要害。”   “……齐长官,这种时候就别上课了行不。”时望无奈的给他缠好纱布,打了个标准的猛男蝴蝶结,“好了,最近几天别碰水。”   陆余星在那边帮一些伤势严重的人包扎伤口,并在药柜里找到对应的药品,和水杯一起递给他们。   时望看他找药的速度挺快,连说明都不用看,不由得好奇道:“你学过医吗?怎么感觉你对药品挺熟悉的。”   难不成现在夜店都开始搞急救培训了?是怕客人蹦迪蹦得太激动,两眼一黑梗过去吗?   陆余星的手顿了一下,低声笑了笑,“久病成医。”   时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陆余星把一盒药扔到他怀里,“这是消炎药,给齐哲吃两粒,预防一下,真要发起烧来也挺危险的,哦,对了,这药要饭后吃,要不然伤胃。”   时望:“……”   救命关头啊大哥,能先别这么养生了行吗?   小男孩城城吃了一块面包,喝了杯牛奶之后,便安静的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用大人费心,从来没哭过闹过,甚至都没问过自己的爸爸去哪儿了,没人照看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哑巴小动物似的自己呆着。   时望照顾完齐哲之后,走过去给男孩盖了条毯子,望着他稚嫩的小脸叹了口气。   有件事是他一直回避去想的,那就是但凡活到现在的人,必然都在第一场游戏里杀了人。   时望看向身边的容屿,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个孩子才十岁出头,他到底是怎么……”   容屿笑了笑,“打个比方来说,成年狼为了让幼狼学习捕猎,会故意带一些半死不活的羊羔回来,放到幼狼面前,驱使它们亲口咬死。”   时望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忙不迭的捂住容屿的嘴,“我艹我艹!你别说了,我瘆得慌!”   容屿顺势亲了亲他的手心,宠爱有加的道:“好,你害怕我就不说了。”   旁观人士陆余星在后面挥舞着酒精喷雾,十分不满,“你们小两口能不能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再秀恩爱啊,这儿的病患已经够多了,别再伤上加伤了!”   时望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他连忙把手抽回来,仓促道:“我去食堂给你们带晚饭回来,你吃什么?”   陆余星煞有其事道:“随便来个盖饭,但是一定要给我带个苹果,这样我才能平平安安。”   “……”时望又转向齐哲,“齐长官,你呢?”   “随意,天黑了,你注意安全。”   时望点点头,转身出了医务室的门。   他一走,容屿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很快也离开了。   时望知道容屿大概是回神界了,他最近好像很忙,时望隐约从江成乐那里听到点儿风声,容屿和十位副神似乎在准备开拓08新世界了。   01到07这七个世界已经存在了非常非常长的时间,数量从来没有变化过,而现在容屿忽然要创建第八个平行世界,时望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容屿很可能已经准备丢弃现在这个07世界的人类,在08世界培养新的亚当和夏娃。   时望想起了齐哲,想起了陆余星,想起了他许许多多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朋友们,慢慢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他绝对不允许那种事发生,人类应该是有希望的,他想守护住这一点儿如同微光一般的希望,哪怕是与自己的恋人为敌。   ……   半小时之后,时望就像个给全寝室带饭的苦逼大学生似的,拎着两大兜子盒饭回来了。   他用脚踢开门,重重的把两个袋子往地上一放,用力搓了搓被勒红的掌心,不耐烦的道:“艹,外卖到了,自己来拿!”   陆余星正好给一个胳膊骨折的人固定完夹板,闻声第一个凑了过来,“来了来了,亲爱的,我的平安果呢?”   “哦,没找到苹果。”时望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个水果递给他,“只找到了个梨,你凑合吃吧。”   “???”陆余星如丧考批,悲痛欲绝,“太不吉利了,小时,我今天吃了这梨,明天可能就会跟你们分离…”   “……爱吃不吃,不吃滚!”   医务室内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拿了盒饭,找个地方吃了起来。   但是那些行动不便的人就没办法了,他们连床都下不了,而其他幸存者中的一大部分,只是默默的吃着饭,对那些呻吟与求救熟视无睹,不打算帮忙。   在那场恶战里,面对个人无法招架的困难时,他们才能为了生存而团结在一起,现在危机解除,这种陌生人之间的情谊似乎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但在这种残酷的现实情况下,没办法去指责人们的冷漠,重伤者已经无法给别人提供任何帮助,那他们更没必要去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拖累。   只有极少数人,包括齐哲他们在内,也就那么五、六个,觉得于心不忍,快速的吃完自己的饭之后,便去给那些重伤者喂饭喂水。   时望从袋子里找到一罐八宝粥,倒进碗里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坐到一位六十多岁老人床边的凳子上,轻声问:“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老人头发花白,眼睛浮肿,皱纹里夹杂着苦意,他腰腹上缠绕着很多纱布,但鲜血仍然不断地渗出来。   这个老人被蜘蛛咬穿了腹部,几乎一半的内脏都烂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老人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球移到时望的方向,他含混不清的道:“我…还能活吗?”   时望用力握住他的手,“一定可以的,你坚持一下。”   老人牵动嘴角,似乎笑了笑,“那就行…我孙女叫我给她买玩具呢……”   时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人又合上眼,“我困了,睡会儿…小伙子,你好心肠,一会儿叫我起来……”   他说完之后,便睡了过去,过了不到三分钟,时望的手指移到老人的手腕上,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上架感言   各位亲爱的小伙伴们,这本从今天开始就要恰饭了,也要开始日更三千啦,仿佛已经看到了六妖流泪赶稿的悲苦未来,痛并快乐着。虽然卡文很痛苦,但看到有好多兴♂趣相投的小伙伴喜欢我的文,我超开心的,无论是评论、吐槽还是投票订阅,六妖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这本其实在设定上跟恶魔那本有些相似,没办法,六妖太爱美强变态攻的设定了,又正好碰上有征文活动,看到熟悉的无限流恐怖游戏主题,于是就写了这么一篇。   不过跟许迟不一样,时望在一个普通又幸福的环境里长大,而且一点儿也不直男,追求容屿的时候超会撩的,不过追到手之后就真的完全不上心了哈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都老夫老妻了,还浪漫个啥啊。   可能也有小可爱注意到了,容屿和时望的相遇并不像时望以为的那么偶然,其实确实是早有预谋,俩人之间还是有一小段渊源的,这个后面再慢慢展开吧。   关于主线剧情呢,容屿是动真格的想要灭了全人类的,但是他答应了时望,不会直接动手干预游戏,但是暗戳戳的使坏还是可以有的。时望手里的U盘差不多是唯一的希望了,后期俩人可能会矛盾激发,相爱相杀,然后触发囚!禁!play!   但是放心,不会虐的,六妖的心像棉花一样软不拉几的,怎么可能会虐呢。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 三十 爱情的相反数是( )   时望拉起白色的薄被,盖住了老人的脸,然后平静的站起身来,除了眼睛有些酸涩之外,q管:1.0.2.7.0.8.3.9.4.7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异常。   但他并不是对死亡麻木了,而是已经非常透彻的明白,死亡是一个人生命中必经的一环,是所有人的终末,人生无法改变的结尾。   时望在这一千多年里,曾参加过很多次朋友的葬礼,因为他们只是寿命短暂的普通人。   一般来说,管理员会倾向于与同为管理员的同事交友或恋爱,因为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不会因为寿命的差距而分开。但时望却一视同仁的和所有人相处,漫长的生命带给他无数的初遇和送别,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去看待生死。   他拿出准考证看了一下最后一场考试的时间,还好是在后天,也就是说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不过他跟别人对了一下考场号,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教室了,难道应用题考试又是单人考试吗?说实话,时望对单人考试已经有点儿阴影了,还是几个人一起考更有底气。   医务室里那些重伤的人,很遗憾,基本上都没有挺过这个晚上。四天前,岛三十一号中学入学时共有130名新生,现在仅存51名。   数字往往是最能直观体现残忍现实的东西,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或者是对死者的惋惜,或者是对自身安全的担忧,或者是对未来的恐惧,总之所有人状态都不太好。   但幸亏他们还有一天时间来调整状态,重整心情,在这种情况下,自暴自弃只会加速死亡,他们必须尽快打起精神来,面对下一场考试。   早晨八点的学生宿舍阳台,在明媚的阳光下,时望抱着一堆沾血沾土的衣服,一股脑的全都扔进了洗衣机里,按下了进水按钮。   小男孩城城踩着小凳子在洗手池旁洗脸,齐哲暂时穿了从教职工宿舍里找的衣服,站在时望身边表情复杂的道:“时望,你应该把深色和浅色的衣服分开洗,衣领和袖口先打上肥皂搓一下再放进去。”   时望翻了个白眼,“你知足吧齐长官,我来洗衣服就不错了,要是让陆余星来,他能把内裤和袜子一起扔进去。”   齐哲万分震惊,但他那张扑克脸…众所周知几乎是纹丝不动的,所以尽管内心已经惊涛拍岸,不可置信,但表现在脸上,也只不过是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儿罢了。   他非常非常不理解,就好像地球人不理解外星人那样,“不…怎么可能会有人把内衣放进洗衣机里?”   时望耸了耸肩,“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正说着,陆余星从外面用肩膀顶开宿舍门,拎着几个袋子回来了,兴高采烈的道:“宝贝儿子们,爸爸给你们带早餐回来啦!”   齐哲:“……”   时望心静如水,“如果你要揍他的话,记得帮我也踹两脚。”   陆余星丝毫不知自己正在鬼门关旁遛弯儿,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蹦迪,他把袋子放到桌子上,甩了甩头发,从食品袋里拿出四根烤年糕串,四盒热气腾腾的德州拉面,四份蒜蓉生蚝。   “你看,这叫烤、德、蚝,考得好。”   时望直接把手里的衣架扔在了他脸上,怒吼:“有病吧你!谁他妈早上吃这个啊!”   齐哲默然无语:他到底是怎么在早上的学校食堂里凑齐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陆余星吃着香甜软糯的烤年糕,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小时,你男朋友呢,还没回来?你们不会是又吵架了吧?”   “没有,他经常这样。”   时望掀开拉面盒的塑料盖子,叹了口气,“你好歹也带双筷子回来…”   陆余星拉开桌子的抽屉,“我这儿有两根铅笔,你凑和着用?”   “?”   众所周知,铅笔虽然是石墨做的,但笔杆外面那层彩色涂漆仍然含铅,所以它才被分类为文具,而不是餐具。   时望决定豁出去了,在饿肚子和铅中毒之间纠结了半秒,他便果断的选择了后者,接过笔还真要当筷子使。   事实证明,每次当时望试图做傻/逼乎乎的事情时,容屿总是会及时出现,并且温柔又坚决的制止他。   宿舍门再次被推开了,容屿拎着一个红木餐盒,向时望笑道:“宝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给你带正常的早餐来了。”   正常两个字故意咬重了一些,陆余星感觉有被内涵到。   时望狐疑的看着他,“不是你亲手做的吧?”   “……不是。”   时望这才放心的放下筷子(铅笔),接过容屿给的餐盒,打开盖子,里面无一例外,全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涂着蓝莓果酱与黄油的培根三明治,蔬菜水果沙拉,黄澄澄的天妇罗炸虾,香煎火腿,巧克力牛奶,还有一小碗细嫩的蛋羹。   容屿以前还嘲笑过他口味就跟小孩子一样,总是喜欢吃甜的软的,不过在为他准备早餐的时候,却愿意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喜好。   时望拿起三明治来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看向容屿,“你下场考试哪个考场?”   陆余星吃惊,“不是吧小时,你连你男朋友考场都不知道?这可是你对象啊!这么不上心可不应该啊,你是不是连你俩的纪念日都不记得?”   时望:“……”   容屿难得对一个普通人类产生了点儿好感,觉得这小伙子很有前途。   时望在心里翻了白眼,他怎么可能知道容屿的考场号,这人的准考证都是假的,在哪个考场完全随他心意。   容屿伸手擦去时望嘴角的蓝莓酱,笑了笑,“我在103考场。”   “嗯?”时望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不是一个考场,这是为什么?时望可不觉得容屿真的打算各考各的,这背后一定有鬼。   他怀疑的看着容屿,用眼神质问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容屿佯装不知,“怎么了,宝贝?想让我喂你吗?”   他端起那碗精致的蛋羹,用银勺盛了一口,喂到时望嘴边,时望自然而然的张嘴吃了,咬着勺子,若有所思的盯着容屿的脸。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考试没开始,时望猜不到容屿的心思。   只不过这些天总是被动的跟着游戏进程,不能主动出击只能随波逐流,这让时望有些不爽。   时望讨厌容屿那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给容屿使点儿坏,添点儿麻烦,最好让他也心慌一下。   于是时望冷不丁的开口问:“你长得这么好看,在我之前有没有和别人谈过?”   此话一出,寝室内顿时安静如鸡,别说陆余星了,就连我们与爱情互为相反数的齐长官,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谈话。   容屿还没回答,时望自己反而先紧张起来了。   这一千多年来他其实从来没这样正式的问过这类问题,因为他很担心会听到令人难受的答案。容屿毋庸置疑是非常优秀的男人,又活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直是单身吧。   就算哪天忽然有人跟他说,十位副神里有八个跟容屿搞过,时望可能都会相信,因为容屿就是好看到让人没法拒绝。   容屿居然还真的思考起来了,“我想一想,在你之前,大概有那么三、四……”   时望的脸色一下沉了,亏了,自己跟容屿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处男!早知道大学的时候就应该再努力一点儿,把校花追到手的。   容屿好笑的打量着时望的表情,及时改了口,“逗你的,你是我唯一的爱人。”   唯一的,意思是无论以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有第二个。   时望心里一热,赶紧端起杯子喝起了牛奶,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知道容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可是时望想不通,容屿那么久都没有恋人,说明他眼光非常挑剔,那时候他到底怎么看上自己的…   难不成?!   时望忽然有了个诡异的猜测,难道是容屿过于优质耀眼,以至于周围人都只敢远观不敢近看,所以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没一个人敢跟容屿告白,他就这么悲催的被单身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直到自己这个不怕死的出现?   时望看向容屿的目光忽然变得怜悯起来,他伸直了胳膊,握住容屿的手,万分同情,“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容易啊。”   容屿:“你的脑子都在想什么…”   休养了整整一天之后,早晨八点四十五,参赛者们陆续进了教学楼,时望也走进了自己的考场——202。   教室里空无一物,地板上既没有桌椅,黑板上也没有画着奇怪的画。   时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教室里搜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正当他想推开门上走廊去看一看时,忽然广播叮铃铃的响了起来:考试开始,现在准备分配题目。   “题目?”   时望嘴里刚吐出这两个字,忽然眼前一黑,他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楚,甚至连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咕嘟……   不知过了多久,时望隐约听见耳边传来非常轻微的水声,像是气泡从水底上升,又猝然破裂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卧室里,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鱼缸,里面铺着一些细碎的鹅卵石,几株水草,一条橙红色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吐着泡泡。   这完全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卧室,还充满了生活气息,不是要考试吗,把他弄到这儿来干什么?   时望警惕的推开门,看见了一座旋转楼梯,才知道原来这是座复式别墅,抬头看看,似乎有三层的样子。   他顺着楼梯下去,来到宽敞明亮的客厅,然后就看见容屿穿着素白的丝绸衬衫,优雅的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的喝着红茶,看着晨报。   听到他的脚步声,容屿回过头来,向他笑了笑,“宝贝,真巧,我们又一个考场。”   时望:“……”   巧你个大头鬼! 三十一 不要跟坏人说话   时望明明是来参加恐怖游戏的,不是来跟容屿谈恋爱度蜜月的,可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跟在他身边,赶都赶不走。   时望无语的盯着他,“所以呢,你又要参加这场考试?”   容屿将红茶杯放在茶几上,微笑道:“不,我参加的话,会破坏这场考试的规则,所以我就是来看看你。”   “……”时望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两圈,“好了,360度无死角,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走,等我考完了你请我吃西餐吧,我不想吃食堂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一点儿撒娇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老夫老妻之间的平淡对话,就好像他只是来上班了,随口跟老婆约了个下班后的饭局似的。   容屿也温和而自然的回道:“好,你具体想吃什么,我让人先准备一下。”   “我想吃……”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让人准备?你带谁来了?”   “一个管家而已,我想让他来照顾你的起居。”   看着时望戒备的眼神,容屿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莫名的满足,“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太爱吃醋了,是欲求不满…还是我说爱你的次数太少了?”   时望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仿佛在这场爱情交锋中落了下风似的,有点儿恼火又有点儿不服,烦躁的抓了抓短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楼上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大概是有其他的参赛者醒了。   时望连忙压低声音,催促道:“你快走吧,别让他们看见了。”   容屿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走到时望跟前,体贴的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道:“我爱你,宝贝,再见,我先走了。”   额头上的温度让时望心里痒痒的,难得被容屿撩拨起了一点儿陈年的浪漫心思,正想仰起头来回个吻,容屿却又道:“不过你放心,亲爱的,我会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无时无刻地关注着你。”   时望:“???”   时望的浪漫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了,满脑子都是:警察叔叔我要报警!这有个变态!!   容屿又像安抚小孩子似的,摸了摸时望的脑袋,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他并没有再追问时望晚餐吃什么,容屿对他的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刚才就是顺口问一下,其实并没有询问的必要。   时望迈开腿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推开红木大门,走到了外面。   别墅之外是一个大到看不见边界的漂亮花园,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条白色鹅卵石小路穿过茂盛的花坛,衔接着别墅门外的大理石台阶。   容屿走下台阶,回头见时望站在门边,向外探头探脑的,紧张兮兮的打量着外面,还试图抬脚迈过门槛,看起来似乎是想去侦察花园。   他好心的提醒,“宝贝,你最好还是别到外面来。”   时望谨慎的试探道:“如果我出来了呢?”   容屿想了想,笑道:“那你大腿上的红色印记要多一笔了。”   时望一怔,这才想起来容屿在他大腿内侧留下的痕迹,那显然是用来记录他的‘命’的,也就是说,如果在考试期间离开别墅,会死吗?   他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容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的小路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关上门转身回到了客厅。   正巧参赛者们陆陆续续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时望抬头一看,惊喜的发现这里边居然有不少熟人。   齐哲和陆余星都在,他们仨好像被莫名绑定了似的,只要是这种集体性游戏,就会被分到一起。   只不过小男孩没被分到这里,这让时望有些担心,那孩子才十一岁,一个人该怎么生存下来。   但是转念又一想,城城的分数现在是八十,遇到危险只要弃权就好了,撑过这一轮没问题。等这场结束了,他就去拜托容屿走个后门,把城城带到身边来。   被分到这栋别墅的除了齐哲和陆余星之外,还有其他两个人,正好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身材匀称,个头有一米八,不胖也不瘦,看起来就是经常坐办公室,但每周会定时去健身房的人,大概是个企业高管。   他右手缠着纱布,看着也有些眼熟,估计是在歼灭蜘蛛时受了轻伤,在医务室包扎过。   那女的就年轻多了,可能才二十岁,穿着件碎花裙子,外罩一件薄款针织衫,散着头发,但是鬓边编了一个细细的小麻花辫做装饰。   女孩一看见时望,顿时眼睛一亮,加快脚步下了楼梯,利索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同学,你长得好像我妈以前特别喜欢的一个明星啊,能跟我拍张合影吗?”   时望有些汗颜,陆余星就跟遇到了知己似的,抢先开口:“是不是八十年代那个凌时,你也觉得像对吧,我觉得他俩简直就跟亲生父子似的!”   时望:“……”我生我自己?   女孩兴致勃勃的拉着他拍了合影,说有机会了要回去跟她妈显摆,这是碰见野生的凌时了啊!   陆余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也挤进镜头里占据了一个显眼的有利位置,一手搭着时望肩膀,一手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比耶。   时望无奈的推开他,“你先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吧,还玩呢。”   陆余星笑道:“你不懂,人生就是一场梦嘛,喜也一天愁也一天,反正都是过日子呗,干嘛不开心点。”   时望无言以对,他转身想去跟唯一的正常人齐哲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一抬头,却发现楼梯口处还站着另一个人。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向前一步把陆余星和女孩挡在身后,警惕的盯着那人,“严霆。”   真他妈的是冤家路窄,在这儿撞上仇人了。   严霆摊摊手,无所谓的笑笑,“这么戒备干什么,咱们现在既然被分到一个考场了,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好相处呗。”   他说的其实没错,这时候起内讧绝非明智之举,但时望无法信任他,除了严霆本性狠戾之外,还因为那个狩猎者的特权。只要杀了别人就能掠夺分数,奖励如此诱人,就算得到这能力的是个普通人,也会经不住诱惑对别人下手。   齐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可以共处,但是你要把枪交出来。”   女孩惊讶,“枪?真枪吗?”   严霆随手从背后掏出那把黑色的手枪来,爽快的隔空扔给了齐哲,“OK,可以给你。”   接着又像是故意刺激他似的,低笑道:“反正也是你同僚的东西,算是物归原主了。”   军警一家,就算齐哲不认识那个警察,但听到这种言论,也该发火了,反正时望是已经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   但齐哲面沉似水,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他熟练的退出弹夹,却发现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   严霆摊开掌心,上面静静的躺着四个黄铜子弹,他散漫的笑:“弹药就先放在我这里,要不然你突然翻脸怎么办,这样你拿着枪我拿着弹药,才能相互制约,对不对?”   齐哲没说话,只是平淡的收起枪,走下了楼梯。   时望烦躁的啧了一声,很不客气的瞪着严霆。这人看着好像个莽夫,但心思却缜密得像只狐狸,真是棘手。   严霆大概是已经猜到了,齐哲在歼灭蜘蛛时为了保护平民而用完了子弹,所以才敢这么爽快的交出枪来,却留下了子弹。   也许严霆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觉得就算没枪,齐哲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但时望觉得齐哲应该能和严霆打个平手,不过问题就在于还有其他人在。齐哲投鼠忌器,他虽然能应付严霆,但把对方逼急了,很有可能会随便拉一两个人陪葬。   这人就是条疯狗,还是条咬人又狠又快的疯狗,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时望这种经受过专业搏击训练的人,都可能会被他瞬间绝杀。   所以齐哲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勉强维持这虚假的和平。   时望和他隐蔽的对视了一眼,达成了一个共识:要尽快找到机会,杀了这个人。   但是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的,考试迟迟没有宣布开始,几人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简单的聊了一下各自的身份。   那女孩是个大学生,学服装设计的,今年刚大三。   “我叫陈立立,你叫我立立就行。”女孩挨着时望坐在沙发扶手上,笑得两眼弯弯的,手里还在剥着橘子。   穿西装的男人十分谦恭地给人发了名片,客气的道:“我是宋新,是做房地产的,请多指教。”   陆余星两手忙活着绑头发,嘴里叼着黑色的小皮筋,含糊不清地说了名字,“我陆余星。”   齐哲简短地道:“我是齐哲,现役军人。”   时望举了举手,“我是时望,嗯……公务员。”   应该能算是公务员吧,毕竟他也是给神界的最高领导人打工的呀。   现在只剩下严霆一个人没自我介绍了,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严霆开玩笑似的半举起双手投降,“哎哟,这种跟小学生自我介绍似的活动就别叫我了,齐长官不是挺了解我的吗,你给介绍介绍呗。”   齐哲沉默了几秒,接着用最严肃的语气说出了好像在叮嘱幼儿园小朋友一般的话:“他是坏人,不要跟他说话。”   众人:“……” 三十二 新的监考官   齐哲用他那严肃正经的扑克脸与毫无起伏的语调,还有随身携带的军官证,使众人信服了他,隐约明白了严霆确实是个不好招惹的坏人,想活命就得尽量避免与他单独接触。   反正在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几个人已经默默的转移到了离严霆最远的那个沙发上。   严霆一个人坐着宽敞的三人沙发,翘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似真似假的道:“齐长官,你这可是带头孤立人,我好委屈啊。”   “你委屈个屁!”时望Q:①0②⑦083⑨4⑦抄起玻璃茶几上的白瓷杯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冲口骂道:“你自己干过什么心里清楚,别他妈在这儿装可怜了!”   面对冲着面门砸过来的杯子,严霆没躲,抬手准确的截住了,还轻轻的放回了茶几上。   他遗憾的端详着时望的脸与饱含怒气的眼神,啧了两声,“你这脾气可太对我胃口了,真想把你抢回家,关起来当压寨夫人,可惜了……”   他暂时还没有牡丹花下死的意愿,虽然时望那点儿打架水平在自己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如果不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最好还是别对他下手。   ——因为虽然时望很好招惹,但他背后的靠山可不是能惹得起的主。   时望皱着眉盯着他,“可惜什么?”   严霆大言不惭,“可惜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有夫之妇出手。”   “滚蛋!”   时望可不觉得这个能眼也不眨杀掉十几人的恶棍会忽然讲起礼仪道德了,这可能性就跟容屿会乖乖躺下来让他操一样,微乎其微,几乎为零,所以唯一的答案是,他在忌讳着什么,所以不敢再调戏自己。   这种杀胚会怕什么人?时望只能想到容屿,再联想起他们曾在天台上的谈话,时望心里更加怀疑了,也许容屿和严霆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真麻烦,严霆本身就已经很棘手了,如果容屿再因为某些理由袒护他,那没法玩了!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请各位不要在考场内谈情说爱,或谈论与考试无关的事情。”   不知道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时望正想吐槽,忽然一愣,心脏一震,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   因为这嗓音竟然不属于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不速之客就站在沙发旁边,面色平静,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时望注意到严霆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指一下子按紧了,齐哲也瞬间紧绷起来,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说明他们也是在不速之客出声之后,才注意到了这个人。   时望自己没发现也就算了,可严霆和齐哲居然都没察觉,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气质高冷,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却像黑猫一样,是暗绿色的。他戴着一副雅致的金丝窄边眼镜,上身穿着白衬衫与修身的黑色马甲,搭配西裤与皮鞋,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从欧洲贵族府邸走出来的执事。   男人上臂戴着袖箍,右手的袖子处有一个低调的黑宝石袖扣,刻着一个复杂的家徽。   等等…那个家徽?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时望太熟悉这个图案了,这是容屿的家徽,神界中流通的面值最大的纸质货币,上面就是印的这个家徽。   所以这是容屿的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客厅里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齐哲沉声问:“你是谁?”   “我是你们这场考试的监考官,各位可以称呼我为Dean。”   这名字也有些耳熟,时望确信他曾在容屿身边听过这个名字,但好像没见过面。   陆余星用手肘戳了戳时望,压低声音道:“这是不是和跟上次考试那个狐狸一伙的?”   时望点点头,“有可能。”   陈立立疑惑:“什么狐狸,什么监考官?”   陆余星也觉得奇怪,“你不知道监考官?上次考试不是出现了吗?”   “啊?没有啊,我们只是听从广播的命令来考试的…”   齐哲格外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Dean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非常小且精致的黑色笔记本,翻开之后,用钢笔在每一页上喃凮写了什么。   接着他将这些纸页撕了下来,无字的背面朝上,像扑克牌一样摊开,放到参赛者的面前,“请随意抽一张。”   这些纸片每张都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时望随便抽了一张,翻开一看,是白纸。   “各位抽到的是自己的身份牌,白纸则代表平民,有黑色标记则代表狼,请各位在三秒之内记住自己的身份,并且禁止把身份牌给别人看。”   他说完之后,大概也就过了那么三秒钟,时望忽然感觉手指一烫,那张薄薄的纸片居然凭空烧了起来,蓝色的火舌舔了上来,身份牌转眼就化成了灰烬。   无视众人惊愕的眼神,Dean平淡的翻了一页笔记本,“现在开始宣读考试题目,平民获得胜利的方式是找出狼,并抓住狼。”   “狼获胜的方式不予公开,已经写在了狼的身份牌上,狼自己知晓即可。”   “是不是有点儿像简化版的狼人杀?”陆余星跟时望窃窃私语,“我们店里经常玩这个。”   时望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狼必然是要杀人了,更糟糕的是,一个狼的身份,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会挑起参赛者之间的猜忌和矛盾,引起内讧。   Dean继续道:“除了考试题目之外,还有几条规则需要大家记住。”   “第一,这场考试没有时限,直到狼或者平民其中一方获胜才会结束,别墅内有充足的食物,水电正常供应,无需担心生活上的问题。”   “第二,所有人必须严格遵守学校作息时间,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时间必须呆在卧室,违反校规则立刻出局。”   “第三,所有人在考试期间不得离开别墅,违者立刻出局。”   Dean合上笔记本,漠然道:“那么告辞了,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再来。”   接着他便像容屿那样,转身走向别墅大门,平平常常的推开门走了,很快便消失在那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   剩下六个人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每个人都谨慎的观察着别人的神态。   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了几分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谁也不是福尔摩斯,坏人也不会把坏人这俩字写在脸上……哦,严霆除外,他坏得太明显了。   最后时望率先打破了沉默,举起右手,“那我先来表个清白吧,我是平民。”   陈立立紧随其后,“我也,我也是!”   陆余星有些无奈,“这种时候没人会说自己是狼吧,除非那狼蠢到会说出‘我是一条好人’这种话。”   宋新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赔笑道:“你们俩说得都没错,不过自表清白也是很重要的。”   “哦,是吗?”陆余星冷不丁的发问:“那你是狼吗?”   “我?我当然是平民!”   几人又把目光投向了严霆,不管怎么说,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时,有前科的人自然就成了怀疑对象。   严霆哭笑不得,“都看我干什么,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时望被他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正要骂他,齐哲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旁边宋新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都中午了,要不然我们先吃午饭吧,我有点儿低血糖,不吃饭会头晕。”   严霆顺势站起来,卷起袖子,露出健壮结实的手臂,“正好,午饭我来做吧,给你们露一手,也省得你们老拿有色眼镜看我。”   时望怀疑的看着他,“你会做饭?”   “我从七岁开始就自己做饭了,你说我会不会。”   严霆转身向厨房走去,齐哲立刻跟了上去,严霆皮笑肉不笑的道:“齐长官,我不需要打下手的。”   齐哲冷漠道:“我必须防止你在饭菜里下毒。”   “……真无情啊,我可是好心给你们做饭吃的。”严霆假模假样的倾诉了一番,然后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我拒绝和你共处一室,齐哲,不过如果是时望来监工的话,我非常欢迎。”   齐哲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可能。”   严霆挑眉,“为什么?舍不得你家的小朋友?”   齐哲诚实的道:“因为他打不过你。”   跟过来的时望:“……”   虽然这是实话,但好像有点儿伤人啊…   他低声安慰齐哲,“没事,我就过去盯着他而已,你们就趁做饭的时候,勘察一下别墅吧。”   齐哲犹豫了几秒,才在时望的催促下离开了。   时望跟着严霆进了厨房,看着他熟练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青菜、鸡蛋,还有牛肉。青菜冲洗之后放到菜篮里备用,牛肉放到微波炉里解冻,鸡蛋单手打在碗里,顺便用蛋壳分离了蛋黄。   时望站在洗碗池旁,警惕的盯着他。   严霆头也不回的道:“别傻站着了,给我削俩土豆,一会儿炒个土豆丝。”   “别使唤我。”   时望就像个被妈妈叫到厨房帮忙的叛逆少年似的,嘴上顶了一句,才转身从橱柜里拿出削皮刀,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土豆,站在垃圾筐旁边开始削皮。   锋利的刀刃很轻易的就把土豆皮削了下来,时望刚才拿刀的时候,特意选了这个看起来最大的。   手里这把刀整体有二十五厘米长,光是刀刃就有十三厘米,而且坚韧又锋利。   时望扭头看了看严霆,后者背对着他,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用筷子搅拌碗里的鸡蛋,好像没有任何防备似的。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抽油烟机也嗡嗡作响,厨房里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分散着人的注意力。   时望轻轻的把土豆放在桌上,反手握住刀,视线锐利的盯着严霆的后项,矮下身,放轻脚步,像一只灵巧的黑猫一般,慢慢接近了他。 三十三 你这个年龄,怎么穿品如的衣服   “时望,你吃不吃辣?”   严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时望的神经本来就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冷不丁听见他说话,吓得心脏差点儿蹦出来。   他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反手握刀,狠狠的向严霆的脖子捅了过去。   他这一下完全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因为严霆这种人就像是偶尔打瞌睡的狮子,杀死他的机会只在瞬间,一旦偷袭失败,狮子就会立刻睁开眼,将人撕咬得皮开肉绽,支离破碎。   严霆感觉身后一股劲风挟着浓浓的杀意而来,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强行克制住回头看的本能,出生入死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如果他回头去看,刀子就会直接捅进他的气管与喉咙。   所以严霆当机立断,迅速的向旁边避了一步,躲开凶狠的刀风之后,才转过身准确的擒住了时望的右手腕,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拧。   “啊!!!”时望猝然惨叫出声,疼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纤细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要被那几根铁钳一般的手指生生捏裂一般!   刀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被严霆一脚踩住,顺势踢到了橱柜下面。   “你这样做可真是让我伤心啊,小子。”   严霆大手掐住时望的脖子,用力将他按在墙上,五根手指加大力度并且慢慢收拢,指尖几乎深深陷入了皮肉之中,淤血逐渐显现在皮肤之上。   “唔……”时望感到无法呼吸,被掐住的脖子很痛,右手也完全使不上力气,他抬起腿去踹严霆的腹部,断断续续的挣扎:“放…放开……”   但这种微弱的反抗却让严霆隐隐兴奋起来,手指几乎失控一般的越收越紧。   眼见着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严霆才猛然反应过来,赶忙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时望一下子跪倒在地板上,无法克制的弯下腰,用力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全身都在发抖。   “咳咳!咳咳咳!”   严重的缺氧逼得肺部涌上来一股腥甜的血气,直冲喉咙,时望摊开手,掌心里是星星点点的鲜血。   严霆有点儿焦躁,“艹的,做过火了。”   他承认刚才一时失了分寸,拜那个男人与那种家庭环境所赐,嗜虐的本性就像是基因一般牢牢的刻在他的骨头里,尤其是面对这种合乎他口味的小东西,总想一边疼爱,一边掐死。   严霆蹲下身,按住时望的肩膀,捏着他的脸扭到一边,看了看他的脖子,皮肤上明晃晃的五个带着淤血的指痕,严重的地方甚至丝丝缕缕的往外渗血。   真危险,再差一点儿就会弄裂他脆弱的颈骨。   时望没有反抗,跪坐在地上乖乖的任他摆弄,严霆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时望吃了苦头心里害怕了。   然后一转眼的工夫,余光就瞥见时望的左手伸到了橱柜下面,试图去摸那把刀。   “……你也挺疯的啊。”严霆按住他的手,邪笑道:“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就又不怕死的想杀我?”   时望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杀我你还不够格,下次找齐哲来吧。”   严霆拽起他的右胳膊,抓住他的手猛的往里一推,只听卡啦一声,时望咬牙把痛叫憋回了肚子里,额头上冷汗涔涔,但眼睛仍然恶狠狠的瞪着严霆,仿佛永远不会屈服于暴力。   严霆松开手,“你手腕脱臼了,给你接上,别一副我杀了你爹的表情,刚才可是你先偷袭我的。”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围裙,居然还打算继续做饭。   此时齐哲几人听到声音冲进厨房,陆余星一眼就看到了时望脖子上的掐痕,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回事?他打你了?”   严霆耸了耸肩,“喂,我说你这可是倒打一耙,我可没挑事,你也不问问是谁一言不合就把刀子往人身上招呼。”   齐哲听见这句话,便明白了一切,他迈开沉稳的步子,走到严霆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凑近了,阴沉而低冷的说道:“下次就是我来杀你。”   严霆故意笑着刺激他,“齐长官要杀人吗?可我记得我没被法官判死刑啊,您可是兵哦,杀我,这不是有悖法律吗,对得起您入伍时发的誓吗?”   齐哲完全没有被他动摇心神,他沉声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伴的残忍,我只是在权衡之下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严霆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接着他就像是觉得非常无趣似的,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做饭。   齐哲过去把时望从陆余星手里接过来,毫不费力的抱了起来,往二楼走去。   时望很不好意思,除了容屿之外,他还没被别的男人这样抱过,于是拍了拍齐哲结实的手臂,小声道:“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马上就到了,我刚才看到三楼有医药箱。”   陆余星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里面像是个书房的样子,齐哲把时望放在沙发上,然后从书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亚克力医疗箱。   他让时望仰起头,在他脖子上的掐痕处涂了一点儿药水,然后用透气的医用绷带薄薄的缠了一圈,防止感染。   有时候病痛也是一种装饰物,时望的脖项与肩膀本来就生的很好看,缠上纱布之后反而有了一种病弱的性感。就算他脾气坏,又好斗,还爱乱看美人,但一变成这种受伤的样子,就立刻显得很惹人怜惜。   就连容屿以前都说过,时望最可爱的时候,就是生病的时候。   齐哲盯着他看了几秒,才低下头默默的收拾药箱。   时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纱布,忍不住嘶的吸了口冷气,“真疼,我还以为要被他弄死了。”   陆余星端了杯热水过来,有些责怪道:“你说你单枪匹马的去招惹他干什么,你又打不过。”   时望心虚的移开目光,不甘心的辩解道:“我就是看有可乘之机,就突然想试试嘛,不行就算了。”   “不行就算了?!”陆余星使劲掐了把时望的脸,心有余悸的骂道:“你刚去阎王殿溜达了一圈知道吗,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这不是回来了吗……”   时望自知理亏,他确实是仗着自己有好几条命,所以才莽撞了一回,只不过严霆没杀他确实在意料之外,他现在更确信了,容屿和严霆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哲把书房的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望看这架势像是要密谈什么,于是也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陆余星和齐哲对视了一眼,“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除掉狩猎者的方法。”   “除掉严霆?”时望下意识以为他们要做了什么陷阱,或者打人数战,但齐哲却说:“要反过来利用考试规则。”   时望愣了一下,但他很聪明,马上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若有所思,“如果规则真的像狼人杀那样,我们第二天就得投票表决谁是狼…”   不管狼是谁,只要他们三个都投严霆,不出意外他会因为票多而出局。就算是误杀也没关系,不但能除掉这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弹,还能缩减狼的范围——只不过这方法确实下作,搞得他们像反派一样。   但时望很快就想到了齐哲那坚定的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伴的残忍。你心慈手软放过自己的敌人,等他卷土重来屠杀你和你的朋友时,可不会有任何的不忍。   时望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顺利的话,立立和宋新应该也会跟着我们投严霆。”   只不过希望今天别出现被狼袭击的受害者。   他们又简短的聊了几句,便回到了一楼。   陈立立正在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餐桌上,看见他们下来,就笑嘻嘻打照顾:“小望哥,小陆哥,齐哲哥,赶紧过来吃饭吧,闻起来可香了。”   严霆解下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扫了时望一眼,“放心吃吧,我不屑于用下毒这种法子杀人,还是说你没种,连别人做的饭都不敢吃?”   时望跟齐哲不一样,他最受不了激将法,但凡一个男人就受不了被人说没种,他气势汹汹的走到桌边,拿筷子夹起一块红烧牛肉就塞进了嘴里。   虽然不想夸赞他,但不得不说,这牛肉烧的还挺好吃的,厨艺甩容屿几条街。   为了防止平民落单被狼盯上,所以吃完饭之后,六个人就一起呆在客厅里看电视。   在没有网络的伊甸园之岛上,电视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虽然不能看直播和新闻,无法获得外界的消息,但录播还是可以看的。   只不过电视虽然可以一起看,遥控器却只有一个,所以他们之间起了一点儿小小的争执,主要是陈立立想看考研讲座,陆余星想看回家的诱惑,而时望想看丧尸围城。   齐哲和宋新对电视不感兴趣,都在看书,没有参与这场遥控器之争。   而对于严霆来说呢,看别人吵架可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   最后他们发现这电视是可以分屏的,于是电视左边放着“你这个年龄,你怎么睡得着”,右边放着“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没有抢到播放权的时望觉得自己要被搞精神分裂了。 三十四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像学校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要求那样,晚上九点五十五,马上就到了必须回卧室的时间。   时望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平安度过了,因为晚上十点到第二天七点这段时间,所有参赛者,包括狼在内,都必须留在卧室里,完全杜绝了狼夜里杀人的可能性。   如果狼只能在白天杀人的话,那么肯定会露出破绽,抓到他不成问题。   六个人陆陆续续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十点的钟声敲响了,沉闷而悠长的回荡在别墅里,房门处传来咔哒一声,自动上了锁。   卧室里亮着灯,时望独自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找了几张白纸和一根签字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本能的把陆余星和齐哲排除到了狼的嫌疑范围之外,剩下的这三个人,严霆,陈立立,宋新,谁会是狼呢?狼的获胜规则到底是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些烦躁的咬着笔杆,眼睛死死盯着纸上的那三个名字。   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台灯发出呲呲的电流声,惹得人心烦意乱。时望想抽根烟提提神,但身上并没有香烟,也没有打火机。   就在此时,身后猝然响起幽然的声音:“十点半了,您该睡觉了,少爷。”   时望吓得一激灵,差点儿咬碎了嘴里的塑料笔盖。   他猛地站起身,小腿带动了椅子,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他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我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Dean还是白天那副执事模样的打扮,只是手里端着杯热茶,面色平淡的站在房间里。他无声无息的出现,跟个鬼魂儿似的,吓得人心脏病差点儿发作。   Dean微微欠了欠身,“主人近日事务繁忙,难以周全的照顾您的生活。主人不在的时候,由我来照顾您的起居。”   时望心说估计这就是容屿提到过的管家了,他本来就很烦了,更不想有个人在旁边监视自己,于是直截了当的回绝:“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回去吧。”   Dean置若罔闻,“我听从的是主人的命令。”   意思很明显了,叫你一声少爷只是表示尊重,但并不会听你的命令。   他将那手中的象牙白瓷杯放到书桌上,里面的热茶清香扑鼻,“这是菩提花茶,有安神助眠、缓解焦虑的功效,请喝了之后去洗漱睡觉。”   时望用手背把茶杯推到一边,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很不耐烦,“我还不想睡,等会儿再说吧。”   Dean没说话,时望以为他答应了,然而一回头,就看见Dean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根细长的黑色教鞭。   他淡道:“主人吩咐过我,我不仅要照顾少爷的起居,也负责纠正少爷的恶习。”   “?”时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举手投降了,“行吧行吧,我睡!”   教鞭打人还蛮疼的,他在被迫和容屿玩某种play的时候,可是亲身尝过它的厉害,现在一想起来屁股就隐隐作痛。   狗日的容屿!肯定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才叫这个狗日的Dean带了这操蛋玩意儿来!   时望气愤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去了卫生间。   浴缸里居然已经放好了热水,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摆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牙杯已经接了水放在洗手台上,牙刷横放在牙杯上,竟然还挤好了牙膏。   贴心得都有点儿令人不适了,时望无语极了:“你干脆帮我把裤子拉链都拉开好了。”   Dean:“好的。”   “好你个头啊!我开玩笑的!”   时望胡乱的抓了抓头发,脱掉衣服进了浴缸。   Dean欠了欠身,退出了浴室。   二十分钟之后,时望穿着柔软宽松的睡衣,头发微湿,带着一身青苹果味的沐浴露香气出来了。   Dean已经为他铺好了床,时望直接躺了上去,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来想玩一会儿,但是余光一瞥,看到了Dean手里的教鞭,刚伸出来的手立刻又缩回了被子里。   Dean说了声晚安,便关了灯。   虽然卧室内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时望还是隐约感觉到Dean并没有离开,他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走?”   “等您睡了我就会离开。”   “……”   这谁能睡得着?   时望平躺在大床上,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虚浮的一点,没了容屿的怀抱他有些不习惯,开口问:“容屿今晚为什么没来?”   “是这样的。”Dean平静的解释,“主人有些事要忙。”   他并没有具体说容屿去干什么了,时望追问了几句,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敷衍。   睡意很快便涌了上来,时望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很少会睡得这么早,可能是因为那杯花茶的缘故,他睡得很深很沉,平日里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很好的舒缓与放松。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阵轻柔的音乐声给唤醒了,那声音如同春雨一般,低沉而温和,节奏从轻缓到紧凑,像一只温柔的手,逐渐把人从睡梦中拉到清醒的现实。   这音乐很好,完全不会像那种急促尖锐的闹钟声,把人从深眠中惊醒,还会造成早起头痛。   Dean见时望醒了,便关闭了音乐,走过去拉开了三分之一的窗帘,让日光落在木地板上,带来光明的同时,又不会使人感到刺眼。   时望翻了个身,拽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想再睡一会儿。   Dean过来叫他,“少爷,您该起床了。”   时望捂住耳朵往被子里缩去,“现在才几点…”   “早上七点整,是很标准的起床时间。”   “七点…七点?!”时望猛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时间到了,可以出卧室了!   他飞快的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便推门走了出去。   隔壁就是齐哲的房间,时望和他打了个照面,接着宋新和陈立立也出来了。   陈立立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好困,晚上熬夜猛如虎,白天困成二百五。”   又等了几分钟,陆余星还是没有出来,时望有些担心的去敲了敲他的门,隔着门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时望提高了点儿音量:“你还没起吗?”   很快陆余星便答话了,声音很远,大概是在卫生间,“起了,等会儿我化个妆。”   “……你快点儿!”   陈立立掏出手机来当镜子使,叹道:“精致男孩啊,我都只涂了个口红就出来了。”   又过了十分钟,陆余星才姗姗来迟,时望看他气色确实好了不少,不过陆余星本身就长得很好看了,化不化妆都没什么区别。   倒是齐哲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沉声道:“我没看出你化妆了。”   “这叫素颜心机妆,专门骗你们这种直男。”   齐哲表情犹疑,似乎触碰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谨慎的选择了退避,没有再继续追问。   现在六个人里到齐了五个,都聚在了客厅,只有严霆还没出来。   陆余星坐在沙发上啃着面包,不满的嘀咕:“他也太慢了吧,是不是在睡懒觉?”   时望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心里朦朦胧胧的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放下手里的盒装牛奶,站起身,“我上去看看。”   齐哲随之站了起来,“我也去。”   他让陆余星和其他两人留在了客厅,防止严霆搞什么阴谋,自己和时望上了二楼,来到严霆的卧室门口。   时望敲了敲门,又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他试着拧了下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上锁,直接推门就可以进去。   时望把门推开一条缝,冲里面喊道:“我进来了啊!你没在洗澡吧?”   仍然没有回音,时望便想进去,齐哲拦住他,自己打了头阵,提起警惕走进了卧室。   每个人的卧室配置都是一样的,齐哲先进卫生间去看了一下,时望就在卧室里转悠了两圈。   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严霆生活的地方,有点儿好奇一个杀人魔平日里的私密习惯是什么样的。   床上被子叠的很整齐,床单也铺的平坦,联想到严霆的厨艺,说不定这人背地里是个很会做家务的男人。   书桌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不少烟头,他有睡前抽烟的习惯吗?   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有个家用工具箱,放着一些螺丝刀、老虎钳之类的普通工具。这个时望的房间也有,不足为奇。   拉开第二层抽屉,时望不由得一愣,之前那四颗黄铜子弹就放在这里,而且毫无遮掩。   这可是意外之喜,齐哲有枪,再拿回这些子弹,战斗力绝对直线飙升,就算与严霆正面对决也不用怕了。   时望捡起子弹想去给齐哲,然而这么一拿,就发现重量不太对。   时望脸色一沉,用老虎钳拧开子弹的后盖,果然,里面的击发火药已经被倒掉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倒进了洗手池里,用水冲进了下水道。   没有火药,子弹就是几颗废铁。   时望暗骂了一声,姓严的那千杀的狐狸真是成精了!   齐哲从卫生间里出来,摇了摇头,“他不在房间里。”   “难道是早就出去了?”时望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窗户上,突然发现它竟然是打开的,外面的风吹进来,白色的窗帘微微晃动。   时望莫名的心神不宁起来,鬼使神差的,他向窗边走去。   外面的景色一如既往的美丽,时望向下看去,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草地里,身下是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泊,喉咙上有一道刺眼的血痕,点点鲜血溅在他英俊而分明的脸上。   考试进行到第二天,最令人意想不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严霆被人杀死了。 三十五 颜值是底线,好看就是好看   几分钟之后,五个人全都聚集在了二楼严霆的卧室。   从窗户向下看去,隐约能看出严霆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这是他受的致命伤,一刀割断了喉咙,然后被从窗户推了下去,摔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凶手的思路太缜密了,第一,把严霆推出去,不管他有没有死,只要触犯了不允许离开别墅的规矩,就必死无疑,第二,这边的一楼没有窗户,别人也不能去花园里仔细调查严霆的尸体,从二楼远远看去,没办法从杀人手法里推断出线索。   时望脸色难看极了,虽然他们本来打算在今天解决掉严霆,但忽然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计划完全失去了掌控。   这就像是你打游戏,准备了无数的装备去对付boss,结果到了地方一看,boss已经被弄死了,但这并不会让人侥幸,很显然,这说明出现了比boss更加危险凶残的存在,它潜伏在暗处,用猩红的眼睛觊觎着你的脑袋。   看不见的对手是最可怕的。   时望紧盯着严霆的脖子,除了那道刀伤之外,他身上没有其它伤口,也就是说狼最开始就是盯着他的致命处去的,动手干净利落,难道是个很会用刀的人?   时望下意识想到了陆余星,闲暇之时,他曾经给自己表演过蝴蝶刀的玩法,那把黑体红刃的、锋利又危险的短刀在他手指之间,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般灵巧又轻盈的飞舞——他非常善于使用那把刀。   但很快时望就为自己怀疑同伴的心思而感到羞耻,他不能这样,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猜忌的。   只是怀疑的种子深埋在心底之后,就像一颗粗糙的沙砾一般,磨得人心里不舒服。   “昨天晚上回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吧。”陈立立惊疑不定的躲在齐哲身后,“现在才七点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齐哲眉头紧皱,显然思路也陷入了僵局。   陈立立说得没错,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时间不可能杀人,那么杀人的时机只有两个,一个是晚上刚回房的时候,因为大家并不会踩着十点的点回屋,一般都是九点五十五的时候就回去了。   还有就是早上,大家也都是七点多一点的时候才出门。   但是在这几分钟里,迅速杀死战斗力极强的严霆,再返回自己卧室,有这个可能吗?   除非杀死他的不是狼?   时望若有所思的摸着脖子上的纱布。不排除容屿和Dean的作案嫌疑,但是那可能性很小。狼会不会像上次考试一样,其实是监考官?不,应该不会,同样的把戏容屿不会玩第二次。   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到了八点,Dean又从监护人变成了监考官,如约而至。   他仍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记事本,“请各位开始指认狼的身份,或者选择弃票。”   众人沉默了几分钟,时望举起手,干脆地道:“我不知道,我放弃这一票。”   现在大家都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与其胡乱揣测,误杀无辜,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想办法抓狼一个现形。   这一轮无人投票,Dean收起笔记本,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又离开了。   白天这段时间里,几人全都聚集在一起,一直到晚上都平安无事。   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掐着九点五十九的点回了各自的卧室,并且开着卧室的门。   大家的房间都在二楼,彼此一览无余,彻底杜绝了狼在临十点前这几分钟里作案的可能性。   时望站在门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秒就到十点了,到时候门会自动关上并上锁。   他看了看对门的齐哲,咬了下牙,忽然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迈开脚步,大步向齐哲的房间走去。   齐哲脸色一变,“你干什么,马上就到时间了!”   “没关系。”时望快步走进齐哲的卧室,前脚刚进去,后脚外面便响起了十点的钟声,房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了,随后便落了锁。   时望头一次见齐哲发火,他狠狠的抓住时望的肩膀,又急又怒,“你疯了吗?十点钟不回卧室就会出局,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猛然明白了什么。   时望腕表上的分数,并没有变。   人,当然也没有死。   时望心有余悸,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但他得意的笑了,眼里闪着独属于赌徒的疯狂,“我猜对了,规则里说十点钟必须回卧室,但并没说必须回自己卧室,所以我就算呆在你屋里,也不会出局。”   齐哲暗暗松了口气,但语气仍然很严厉,“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这个猜测,万一想错了怎么办?”   “这不是对了吗?”   时大聪明十分得意,他转身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继续说道:   “所以我觉得狼是这样杀人的,他赶在十点前最后几秒闯入严霆的房间,想办法杀了他,清理现场,然后第二天早上踩着七点的点回自己卧室,等我们有人出来之后,他再若无其事的出门。”   齐哲表情复杂的盯着他,“说得有道理,但你这样直接闯到我房间来,还要和我呆一晚上,不怕我是狼吗?”   “……”   时望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就跟被冷风吹了似的,慢慢的僵住了,嚣张的坐姿也收敛了起来,腿乖乖的并拢,手放在膝盖上。   他紧张的问:“你是吗?”   “…不是。”   “艹!不是你吓我干什么!”时望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嘀咕,“我可打不过你,你要是狼我就死定了今晚。”   齐哲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尽管他的嘴角上扬角度不足三度,但时望还是注意到了,他坐直了身体,上身微微前倾,似乎觉得很有趣,“你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啊,经常笑笑呗。”   齐哲马上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枕头和毯子,放在沙发上,平淡道:“我睡沙发,你去睡床。”   “那多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我闯到你屋里的,我睡沙发吧。”   “没关系,你去睡。”   时望拗不过他,只好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没了Dean的管束,时望玩了会儿新手机上的单机游戏,一直到十一点半才睡。   齐哲睡得也不早,只不过人家的睡前活动就比时望有品质多了,先是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去洗了个澡,才回来准备睡觉。   那时候时望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齐哲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便轻手轻脚的躺到了沙发上。   时至半夜,万籁俱寂,屋里只有平静悠长的呼吸声,屋外隐隐约约传来悉悉簌簌的虫鸣。   时望睡得很沉,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轻轻皱着,接着他忽然感觉身边一沉,好像有人坐在了床边。   他不满的扯了扯被子,伸手推了推那人,对自己的睡眠空间被侵占感到很抗拒。   那人轻笑了一声,声调悦耳迷人,他顺势拉起时望推拒的手,低头亲了下他的手背。   然后他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进了被子里,准确的钻入他的睡衣,抚摸过他的后背,然后不轻不重的揉捏他软和的屁股和大腿。   “?!”   时望猛地惊醒了,一把抓住那只非礼他的手,“我操!你干什么?!”   “怎么了?”容屿故作无辜,“我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摸摸腿都不行吗?”   “行!摸哪儿都行,但是你也看看场合吧!”   时望紧张的看了眼睡在沙发上的齐哲,恼火的压低声音:“万一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不用怕,他不会醒的。”   时望一听就知道容屿又使了什么玄虚的把戏,他使劲推了推容屿,“你先起开,别闹了。”   但是容屿抓住他的双手按在了床上,时望用力挣扎了几下,竟然丝毫无法动弹。   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他的掌心,时望再次意识到自己与容屿之间那无法逾越的力量差距,心里有些气馁和畏惧,气喘吁吁的盯着他,“你到底想干嘛?”   “我还想你问你呢。”容屿保持着这个桎梏他的姿势,俯身靠近他,不满的问:“你怎么回事,宝贝,别的男人冲你笑一笑,你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时望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被他抓着手,他铁定要往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来一拳。   “谁他妈被迷得神魂颠倒了?你有病吧!”   “你Qqun:1.0.3.0.4.0.6.5.2.3夸他笑起来好看,我可是听得非常清楚。”   “……”时望神色一滞,接着便心虚的扭开了头,小声辩解:“那人家笑起来确实挺好看的嘛…”   作为一个资深的颜值协会会长,在评定人外貌的事情上,是宁死也不肯撒谎的。   这话刚说出口,时望就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变大了,容屿阴森的盯着他,冷冷的笑道:“看来是我昨晚没来,所以宝贝忘了谁才你名正言顺的男人了吧?”   “不是…你别……”时望下意识并紧了双腿,但是很快便被容屿那不容抗拒的力道给分开了。   他被翻过来,按着腰跪趴在一堆被子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还试图反抗,闷着声嚷道:“这是别人的床…而且我讨厌这个体位!”   “但是我很喜欢。”容屿垂下纤长的睫羽,视线温柔,但隐藏着很强的侵略性,像藏在玫瑰花瓣下的尖刺一般,深深扎在时望缠绕着纱布的后项上。   “因为这会让我产生一种你被我牢牢掌控着的错觉。”   “……”时望张了张嘴,想要抗议什么,但很快他就被拖入欲望和快感的漩涡,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了。 三十六 地上这座三室一厅是你扣的吗   第二天一大早,比晨光和鸟叫更显感受到的,是身后的钝痛和腰间的酸楚。昨晚的疯狂记忆逐渐回笼,时望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但是容屿已经跟个拔吊无情的渣男似的离开了,他想发火也找不到对象。   身体各处都很清爽干净,还带着一股沐浴露的香气,大概是昨晚他昏昏沉沉之间,被容屿抱去浴室清洗过了。   从这点来看,容屿还不完全算是个渣男,至少还知道给清理一下。那东西留在里面会肚子疼的,时望深有体会。   所以说不管一个男人的前戏有多温柔浪漫,那都代表不了什么。肉还没吃到嘴里,当然要好言好语的哄着。   重要的是完事之后表现怎么样,这一点容屿完全可以得满分。他总是会轻手轻脚的抱时望去洗干净,用柔软的被子裹住他,躺在床上拥抱他,安慰似的亲吻他发红的眼角与唇瓣,还会体贴的给他按摩腰背,直到他舒舒服服的熟睡过去。   只不过第二天早上仍然是会腰酸屁股疼……   时望看了眼手机,才六点,还能再睡一会儿,时望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僵硬的骨头和肌肉,然后闭上眼睛,翻过身打算睡个回笼觉。   结果这么一翻身,膝盖忽然碰到了一处湿凉的粘腻。   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突变,一把掀开被子,果然,白色的床单上有一滩不可描述的液体。   “艹……”   既然知道给他洗澡,就不能把床单也换一下吗?这要是让齐哲看到了,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时望抱着被子,紧张兮兮的回头去看齐哲,见他还睡着,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起来收拾收拾,把床单拽起来团成一团,抱到卫生间去胡乱的塞进洗衣机里。   正要按下开关时,忽然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拦住了他。   齐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穿着睡衣,但可能是衣服码数有些小,胸前几颗扣子没有系,露出一小片性感结实的胸肌。那小麦色的肌肤极具野性美,时望眼都要看直了。   齐哲奇怪的看着他,“你要洗床单?”   “嗯…是……”时望干笑了几声,尴尬的解释道:“昨晚喝了点儿汽水,不小心打翻在床上了。”   “什么汽水?”   “…可乐。”   “那不能直接洗,洗不干净。”齐哲二话没说,打开洗衣机的门把床单拿了出来,在洗手台上铺展开,“要先用肥皂搓一遍。”   时望脑子里轰一声炸了,意外就在身边,社死就在瞬间!   他赶忙伸手去抢,但已经晚了,齐哲茫然的看着床单上那白/浊的痕迹,一时间卫生间里鸦雀无声,空气凝固,两个男人头顶一串乌鸦,彼此都很尴尬。   时望面红耳赤,捂着脸蹲下身,“求求你,杀了我吧,就现在…”   过了足足三分钟,齐哲才很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咳,那个年轻人…气血盛,梦,梦遗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他面色僵硬地把床单重新团起来,塞进洗衣机里,红着耳朵,同手同脚的往门外走,“你先洗洗吧…我等会儿再进来。”   时望蹲在地上,只想连夜换个星球生活。   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不得不迈出卫生间,去面对这惨无人道的冰冷现实。   齐哲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襟危坐于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目不斜视,连时望出来,他都没动一下。   时望像一只丢了半年粮食的仓鼠,心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苍凉道:“你去洗漱吧,我缓一缓…”   墙上的电子表走到七点整,时望已经彻底从社死现场缓过来了,大家都是男人,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只要脸皮够厚,杜绝一切尴尬。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守在门边,几乎一听到房门解锁的声音,就立刻拉开了门,探头往外面一看,走廊上静悄悄的,似乎很安宁的样子。   几秒之后,陆余星也拉开门走了出来,他一看见时望,二话没说就向他大步走过来,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昨晚怎么回事啊?!不要命啦,这么着急跟齐哲共度春宵吗?!”   “艹,不至于打人吧!”时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无奈道:“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而已。”   他在齐哲卧室里呆了一整夜,还全须全尾的出来了,陆余星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只要夜里这段时间呆在卧室里就行,不一定非得是自己的卧室。”   时望点点头,“没错,不过昨晚直到最后一刻我们都开着门互相监督着,狼没有机会去别人的房间,所以昨晚应该相安无事。”   听到这话,陆余星有些犹豫的看向两旁的房间,“不过那小姑娘和宋新怎么还没出来?咱们昨天不是约好了七点一到就开门吗?”   时望的心脏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但他本能的还不愿意去想,一边往陈立立的房间走,一边下意识找借口:“应该只是睡过头了吧,肯定不会……”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他先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这既视感太强了,时望心越来越沉,提高音量道:“我进来了!”   他推开门,一阵温凉的穿堂风扑面而来,吹动着雪白色的窗帘,带来了窗外的花香与晨露,还有夹杂在里面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时望脸色一变,他迅速的冲到窗边,往下面一看,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的紧紧盯着草地上新的尸体。   “不…这不可能!”   陈立立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吊带及膝睡裙,仰躺在草地上,一只拖鞋穿在脚上,一只掉落在一米远的地方。   她双目圆睁,似乎在死之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纤细的脖子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血痕,和严霆死时一模一样。   时望咬紧了牙,手指死死扣着窗台,指尖泛白,一股浓烈的怒气冲了上来,几乎烧红了眼,“混蛋!”   齐哲从背后敲了敲门,冷静道:“过来看一下。”   宋新也死了,死法和陈立立一样,他身上穿的也是睡衣,这说明狼是在他们睡觉时动手的。   时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烦躁的摆弄着手指,那头漂亮的暗红褐色的短发此时也毫无生机,呈现一种疲惫的沉重。   他想不明白,狼到底是怎么去到他们的房间的,明明已经盯得很紧了,明明已经盯得那么紧了!   可为什么,总是会有人在他眼前死去。   齐哲坐在他对面,低声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一句话把时望从对狼的怒火中拽了出来,他立刻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中,并且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狼就在他们之中。   但时望本能的抗拒这个,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的说道:“我不想…怀疑朋友。”   陆余星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别怕,你就当玩个游戏。”   齐哲平静的看着他:“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猜疑是不可避免的情绪,我们都在互相怀疑,这并不可耻。”   “心里怀疑了,却碍于是朋友所以不说出口,反而会加深误会,还不如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谁主张谁举证,被怀疑者自我澄清,总好过憋在心里形成嫌隙。”   时望有点儿被他说动了,齐哲又道:“你先来吧,你觉得谁是狼?”   时望犹豫了一下,他垂下眼,忐忑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很低,“余星,我能看一下你的刀吗?”   陆余星微微怔了下,但紧接着他又笑了,并没怎么生气,“哦,因为死的人都是被刀割喉,所以你怀疑是我。”   “抱歉…”   “没事。”陆余星动了动右手,那把黑色的蝴蝶刀便从袖口滑了出来,陆余星手捏着锋利的刀刃,刀柄冲着时望递了过去,“拿去看吧。”   时望用手指轻轻摸过鲜红的刀刃,很干爽,没有沾血的粘腻感,仔细闻了闻,也只有金属那种冰冷又细微的味道。   时望把刀还给他,又问:“昨晚你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   陆余星摇头,“没,我晚上睡得早,熬夜对皮肤不好,你看我那天睡得晚了一点,脸上就长了这么大一个痘。”   他指着自己脸侧一个还没米粒大,要用放大镜才能勉强看清的小红点说道。   时望:“……”   时望不想跟陆余星深究美容的事情,他为难的轻咬着指甲,思考起另一个问题,“狼到底是怎么进他们房间的,难不成还能在墙上打个洞吗?”   “狼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陆余星思索着,“说不定几间卧室之间是有密道相连的,等会儿我们再上去搜一遍。”   陆余星转向齐哲,“这回该我了,我觉得最蹊跷的是严霆的死,那家伙有多牛逼我们都知道,就算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偷袭,普通人也杀不了他,单论武力的话,只有你能打赢他吧?”   齐哲面不改色,“你说得有道理,但昨晚我和时望在一起,不可能去杀另外那两个人。”   “时望也会睡觉的,更何况他睡觉一直挺沉,你趁他睡着了去杀人也不是没可能。”   不不不…这个是真的没可能。   时望心里默默的想,拜容屿所赐,齐哲可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那种状态下,别说是夜里起来杀人了,恐怕在他耳边敲锣打鼓唱山歌他都醒不了。   齐哲又道:“这一点我无法反驳,但我也有怀疑的地方。”   他转向时望,“这怀疑可能与狼无关,但我必须问一下,昨晚…是不是有人来过我们的房间?”   时望吓了一跳,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紧张的磕绊了一下,“什,什么?怎么会!”   “我早上看到你脖子上…”齐哲顿了一下,耳朵发热,语调也变得有点儿别扭,“脖子上有吻痕,但昨晚睡前还没有。”   时望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脖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混蛋造物主!   齐哲没有看时望,目光落在他身后明亮的玻璃窗上,低声问道:“时望,你不是普通的参赛者吧?”   叮铃铃铃!!!   尖锐急促的下课铃猝然响起,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清晰的广播声:   “第三场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做好准备,一小时之后将返回教室。” 三十七 已死之人   考试结束?   在场所有人,包括时望在内全都懵了。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啊,也没找出狼是谁,甚至连第二轮投票都还没举行,可是那广播说得真真的,考试结束了。   只是,并没有说是哪一方赢了。   时望心神不宁,他虽然不知道狼的获胜规则,但知道平民要怎么赢,他们并没有抓住狼,所以赢的一方应该是……   滴——   三人的腕表同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提示音,上面的数字发生了跳动。   时望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就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一般,紧张的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腕表的屏幕。那是悬在头顶的巨斧,落下与否只在一念之间。   齐哲的分数,从100变成了40。   陆余星的分数,从88变成了28。   时望的分数,从61变成了……1。   “一分…”   时望喉咙发涩,声音都颤抖了,他虚脱般的靠在沙发上,后背上全都是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卫衣。   就差一点儿他就出局了,这一分简直就是千钧一发,像是救命的一只手,将他从危险的悬崖边上拽了下来。   要不是他男朋友就是创世神,此时他真想感谢上帝了。   “这么说是我们输了?”陆余星眉头紧皱,看了看齐哲的手表,又看了看时望的,“可我们都减分了,到底谁是狼……哇,小时你这个1分,啧,可真够惨烈的。”   时望恼火:“你闭嘴吧,少说两句不会死!”   齐哲很冷静,或者说冷静过头了,“能活下来就很好,以后还有机会,慢慢提高分数吧。”   时望:“……”   虽然但是,齐长官真的好像在安慰高考失利的自家孩子,他是不是应该复读了?   “但是狼到底是谁?为什么刚才忽然会考试结束?”   时望百思不得其解,他试图突破常理和规矩去思考这件事,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说……”   他猛地抬头,看见二楼楼梯口突兀的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时望猛的站起身,眼睛瞬间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他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物,一个本应该在昨天就永久退场的男人。   “你居然没死?!”   严霆随意的靠在扶手上,毫无自知之明的冲他亲切的挥了挥手,笑容一如既往的英俊又欠揍,“小子,想我了没?”   他头发微湿,皮肤也是湿润的,好像刚从浴室里出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久等了,我刚去洗了个澡,血浆黏在身上太难受了。”   “你……”时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发颤,“你,你不是死了吗?”   严霆摊了摊手,笑容狡黠,“很明显,装的。”   “假死…”时望恍然明白过来,他们被愚弄了。时望狠狠的盯着他,咬牙质问:“但是你不可能在夜里离开别墅。”   “哈,小朋友,你真可爱。”严霆俯视着他,眼里全都是戏弄与揶揄,“你不是很会咬文嚼字吗,不如仔细回想一下监考官宣读的规则?”   “?”时望怔了一下,依稀想起当初Dean说的是:所有人必须遵守作息时间,所有人不允许离开别墅…Dean在说到“人”的时候,好像有意无意的强调了一下,难道这个所谓的“所有人”,仅仅是指人,不包括“狼”吗?   艹!真是阴险的文字游戏。   难怪时望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真相。妈的!他们全都在纠结规则,却没想到狼根本无需遵守规则。   时间回到两天前,当严霆从Dean手里拿到带着黑色标记的身份牌时,脑子立刻就开始运转起来。   他知道狼人杀的规则,也知道第二天会投票指认狼的身份。他现在确实是狼,但这身份无关紧要,因为严霆清楚自己是众矢之的,齐哲他们必然会利用规则来除掉他,不管他是不是狼。   所以第一步要做的是,自保。   谁是绝对不会被投票的呢?答案是死人。   严霆主动去做饭绝非心血来潮,他在厨房里收集了番茄酱和蜂蜜,还顺走了一把锋利的餐刀。   卧室的书桌里有黑色、蓝色以及红色的墨水,使用红墨水、番茄酱、蜂蜜,再加上适量的温水,调配出粗制滥造的假血浆。   半夜时分,为了防止意外,严霆事先倒掉了子弹里的火药,然后从窗户跳到了花园里。   为了嫁祸于陆余星,他特意伪造了被割喉而死的假象。一切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人们都以为他死了。   严霆原本的计划是每晚杀一个人,但中途时望发现了十点之后必须回卧室的漏洞,严霆担心下个晚上他们所有人会聚集在一个房间,无法下手,于是在昨晚从窗户进入陈立立和宋新的房间,用餐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扔到了花园里。   严霆抬起手向三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腕表,上面的分数是210,也就是说他只加了游戏胜利的那十分。   他遗憾道:“为了不露出马脚,我都没要那俩人的分数,太可惜了。”   时望脸色难看极了,手指捏得咯咯响,恨不得冲上去把这该死的狼揍得亲妈都不认识。事实上他真的这样做了,满心怒火的快步冲上楼梯,扬起拳头狠狠的向严霆的脸打了过去。   砰!   严霆居然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头被打偏过去,颧骨处顿时青了一块。   时望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能打到严霆,震惊压过了愤怒,一时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严霆揉了揉脸,毫不在意地笑道:“小东西打人还挺有劲儿,算了,就当是和厨房那次扯平了。”   一提起这个,时望心火又烧了起来,他咬了咬牙,还想再揍他。   严霆立刻举起双手,掌心朝外,意思是自己无意对他动手。   他装模作样地叫苦,“投降了投降了,我可不敢再动你了,你那相好的折磨人的手段可真够狠的,比边境卖药的下手都黑啊。”   时望皱起眉,“什么意思,容屿私下里找过你吗?”   严霆却又不说了,还转移了话题,“想不想知道狼的获胜条件是什么?”   “什么?”   “很简单,只要让你们三个人互相猜疑就行了。”严霆戏谑地看向沙发旁的齐哲,故意刺激他,“感谢我们头脑冷静的齐长官,把游戏结束的时间提前了。”   齐哲神色冷然,岿然不动,但牙关明显咬紧了。   他被罪犯摆了一道,输得彻彻底底!   陆余星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没做错,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总好过在心里乱怀疑。”   尽管他们互相质问之后输了游戏,但如果一直憋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说不定会催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不过你这个分数可真够悬的啊。”严霆看看时望的腕表,不知是在嘲笑还是真的关心,“你要是出局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时望冷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很开心。”   “……真无情。”严霆摊了摊手,十分潇洒的道,“反正你们输都输了,就乖乖认栽吧,打不过就掀棋盘可不是好习惯。”   三人脸色阴沉,他们完完全全的被这个混蛋给耍了,耍得团团转。这人肆意妄为的行事风格把他们都骗了,严霆不是莽夫,他比任何人都老谋深算,阴狠又有城府,比他们想象的要危险多了。   “我在楼上听了会儿你们说话,不继续了吗?”严霆看向齐哲,意味深长的道:“你刚才不是怀疑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时望心里一紧,连忙想跟齐哲解释,“我其实…昨晚……”   “确实有人来过是吗?”齐哲平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真相。”   时望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如果说了,容屿会怎么处置他们。他甚至怀疑昨晚容屿就是故意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好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时望只是在心里骂了容屿几句,别墅的大门就忽然被推开了,早晨的新鲜空气与花香随着轻风涌了进来。   推门的是身穿黑色执事服的Dean,但他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退到一边,十分恭敬的躬下身,迎接另一个人的到来。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沉稳的走了进来,浅金色的头发在早晨的眼光下显得优雅又贵气,英俊的容貌更是引人注目。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明不带有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的,但却令人不敢轻易与他对视。   ——因为,凡人不可直视神之眼。   陆余星诧异,“小时,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时望捂住脸,“不是不知道不认识别问我当我死了…”   容屿无视他们,旁若无人的迈上台阶,径直走到时望面前,拉起他的左手看了看腕表屏幕,似乎很怜悯的说道:“一分,宝贝,这可真是有点儿凄惨啊。”   “……”时望气得咬牙切齿,“你们不用每个人都说一遍!”   “但确实很可怜。”   容屿像对待一只特别宠爱的小狗似的,抬手揉了揉时望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转身看向楼下的齐哲和陆余星,笑道:“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时望的爱人,也是这场审判日游戏的发起人。”   齐哲:“???”   陆余星:“???”   时望:“!”   他立刻抓住容屿的衣服,把他往后边一扯,气急败坏的低吼:“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你好歹也给个铺垫!”   齐哲眉头紧蹙,时望还是头一次在冷静的齐长官脸上看到这种纠结的表情。陆余星双目茫然的站在那里,今天这一大早信息量太多了,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   时望心惊胆战,简直不敢说话。   修罗场,这简直就是修罗场!造物主,管理员,监考官,狩猎者,参赛者,全都集聚一堂。这些人肯定不会欢声笑语的聊天,不打起来把别墅拆了就算不错了! 三十八 我家宝贝有点儿傻乎乎的   别墅里足足安静了一分钟,最后是齐哲先反应了过来,沉声道:“请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话。”   “哦?”容屿轻慢的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齐哲面不改色,简短道:“后一句。”   “正如字面上所说的,我创造这座岛屿,发起了这场游戏,有什么听不懂的吗?”   齐哲剑眉紧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容屿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从容而矜贵的开口:“用你们能理解的话来说,我是传说中的神明。”   但很可惜,并不是人类所幻想的那种无私、博爱、救世的神,而是一个冷酷、残忍,又小心眼的男人。   陆余星终于从宕机中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问:“但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是拿我们人类取乐吧?”   “这个就无可奉告了,但你们终究会知道的。”容屿笑了笑,似乎在敷衍他,“不过要在游戏结束的时候了。”   他转向一旁的时望,语调无端变得温柔起来,“走吧宝贝,你从早上起床之后还没吃早饭吧,我想你也应该饿了。”   “等一下。”齐哲忽然开口,毫不畏惧的盯着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容屿已经有些不耐了,他并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但看在时望的面子上,暂时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说吧。”   “关于时望,他是站在我们人类这边的吗?”   容屿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仿佛被别人触碰到了什么独一无二、独属于他的珍宝,时望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齐哲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   齐哲坚持的等待着答案。   容屿微微叹了口气,牵起时望的手,把他拉进怀里,“很不幸,是的,因为我家这个宝贝有点儿傻乎乎的,又固执,又认死理。”   时望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恼火道:“你说谁傻乎乎的!”   容屿从容不迫的应付他,手顺着他的左臂摸了上去,占着便宜的同时还嘲弄道:“我想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得到这个分数吧,1分?”   “!”被戳了痛处的时望恼羞成怒,直接扑上去掐他的脖子,凶狠的骂道:“闭嘴!你再敢提这个我就弄死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容屿轻车熟路的安抚他,只是在他后背上抚摸了两把,又亲了亲脸颊,时望就像只被摸了头的炸毛小狗似的安静了下来,只是气冲冲的扭开头,“算你识相。”   容屿非常擅长哄他,毕竟故意把时望惹生气,再想方设法的把他哄好,可是他们这一千多年来经常发生的固定桥段。   时望甩开他的怀抱,想去跟齐哲他们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他的隐瞒并没有恶意,尽管他们才认识了不到十天,但时望很珍惜这两个朋友。   但他刚迈出脚步,容屿就很不高兴的拽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眼前万物飞速旋转,就像是被凭空投入一个嗡嗡运作中的洗衣机似的。时望觉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忍不住闭上了眼。   过了几秒,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考场,教室里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有腕表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提醒着他那几天的事情并非一场梦。   “艹……”   时望长出了口气,烦躁的坐在讲台边上,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一双眼睛死盯着手表屏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1”不顺眼。   虽然他平时是很想做1啦,但也不用体现在成绩上吧,这么点儿分数除了搞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简单来说就是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让他不至于出局罢了。   容屿走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别坐在地上,不嫌脏吗?”   时望不满的抬头看他,咄咄逼人,“你说实话,昨晚是不是故意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的,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发现我的身份。”   容屿无辜的笑了笑,“我可不是故意的,只能怪你在床上表现得太诱人了。”   时望撇了撇嘴,“得了吧,你就是故意的。”   他能有什么诱人的呢?跟容屿相处久了,时望愈发觉得自己相貌平庸,身材也一般,没有一米八五的个头也没有八块腹肌。   先不论外貌,就是和容屿上床时,他也不像书里那些小诱受那样身娇体软,摸一摸身上就泛红,更没办法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是个硬邦邦的男人,不会婉转承欢,甚至还总是不配合,被弄疼了就骂人打人,挣扎反抗,爽了也嘴硬不肯承认,宁可死死咬着床单都不喃凮愿意呻吟出声。   所以容屿说他诱人,一定是骗他的。   又或许是因为容屿没跟别人上过床,才觉得他很好吗?创世神是无限的存在,万一他以后碰到更好的,会不会开始嫌弃自己的脾气和身体?   时望的心思已经莫名其妙的飞到了天边,暂时的把游戏忘到了脑后,偷偷摸摸的瞥了容屿一眼。   这人还是那么漂亮,容貌完美无缺,先不论他的身份和能力怎么样,就靠这张脸,那要多少情人还不是招手即来。   时望莫名的多了些危机感,但这危机感并不是说害怕失去容屿,而是如果哪天他俩真的分手了,自己一定要比他先找到对象。   要是分手之后容屿妻妾成群,自己却单身万年的话,那实在是太丢脸了。时望的男性自尊心告诉他,唯独在这一点上绝对不能输给前任!   容屿一看时望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就知道他又神游天外了,无奈的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拍了拍他裤子上沾到的灰尘,“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早餐。”   时望回过神来,立刻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去找齐哲他们。”   容屿顿了一下,“你确定吗?”   “啥?”   容屿悲伤的望着他,神明高傲的金眸中此时装满了高档绿茶,他用落寞又做作的语调说道:“你确定要放弃和你恋爱一千三百多年的恋人共进早餐的美好时光,去找两个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吗?”   时望:“嗯……确定啊。”   吃早餐啥时候都能吃,这张好看的脸也是什么时候都能看,但是时望怕这会儿不去找齐哲,等下一场游戏开始,场景转换,他就找不到人了。   容屿神色不悦,显然他不喜欢时望的注意力被别人分走。   说到底容屿就是一个阴暗又极端的人,只是掩饰的太好了。尽管经常有丝丝缕缕的黑化气息从他身上冒出来,但他总是行事温柔,谈吐优雅,以至于时望觉得这人仅仅是有些小心眼,没什么大问题。   他确实是故意在时望身上留下吻痕,故意让齐哲发现不对劲儿。   如果齐哲和陆余星无法接受并非人类的时望,拒绝与他同行,那他的宝贝就又要孤军奋战了。容屿是很乐意看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的,陪在时望身边的有他一个就足够了。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看齐哲和陆余星的反应,他们可能并不在乎时望的身份,只是在乎他这个人。   时望站在教室门口向外张望,他看到有不少教室的窗户都被黑幕笼罩着,无法窥探到里面的情况,这说明还有很多人的考试没有结束。看来其他参赛者也和他们一样,被传送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容屿盯着他后项上的吻痕,诱哄道:“好吧,你可以去找那两个人,不过我给你个选择,如果你现在乖乖来跟我吃早餐,下一场游戏我会把你和齐哲他们分到一起。”   时望狐疑的回过头,“真的?”   容屿笑了笑,“不骗你。”   “……那行吧。”时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确实也有点儿饿了,再者说了,给齐哲他俩一点儿时间缓缓也好,现在就去找他们,确实有点儿尴尬,没办法冷静下来好好解释。   “不过你得跟我保证。”时望紧盯着容屿,“保证在第三场游戏开始之前,齐哲和陆余星他们两个不会遇到危险。”   容屿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人真是越来越精明了,他无奈又纵容的说道:“好吧,我保证。”   时望放心了,又问:“那咱们去哪吃?食堂吗?”   容屿温和的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吃西餐吗,就在这里吧。”   “这里?”时望诧异的指着脚下的地板,“在教室里?”   话音刚落,时望身边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半透明人影,高高瘦瘦的,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这些人之前出现过几次,他们是岛上的“劳工”,时望见过他们清理血迹和尸体,但他们现在出现干什么?   “不好意思…”时望不小心挡了一个“劳工”的路,连忙向旁边避了一步,看着透明人影们心无旁骛开始工作。   他们像专业的装修队伍似的,利索的拆掉了教室内的黑板、白炽灯、地砖,然后迅速换上了玫瑰暗纹壁纸,贵气的水晶吊灯,摆上了复古的欧式餐桌,铺上精致的桌布,房间四角添置了盛开的紫罗兰,伴随着花香,不知从哪儿飘来悠扬轻缓的小提琴声。   时望瞠目结舌,吃个早餐而已,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你怎么不干脆把外面的走廊也……!   等下!从窗户向外看去,也不是无趣的走廊和学校了,而是风景优美的湖畔与田野。   而这一切改变,都在五分钟之内完成。   虽然知道造物主确实牛逼,但这也太牛逼了。   容屿绅士的为他拉开餐桌旁的椅子,温文尔雅的笑问:“请坐,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时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随随便便套的卡通猫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弱弱的道:“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这里……” 三十九 秀色更可餐   透明人们端着精致的餐盘鱼贯而入,将菜品一个接一个的摆在餐桌上。时望在小提琴声中用餐刀切着三文鱼,在上面撒了一些黑胡椒和柠檬汁,然后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好吃,果然只要不是容屿亲手做的,就好吃。   容屿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盯着时望看。   时望察觉到了这扰人的视线,看看自己的餐盘,又看看容屿,看看餐盘,看看容屿,最终他用叉子扎起一块三文鱼,伸直胳膊递过去,“你来一口?”   容屿笑笑,“不必了,秀色更可餐。”   时望有点儿反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吃饭呢,别这么腻歪好吗,恶心死了。”   容屿叹了口气,颇有些今时不同往日的落寞,“这话也是你曾对我说过的,在我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时候。”   “……”时望被噎了一下,心虚极了,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吃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真是个典型的渣男,说出去的情话跟泼出去的水似的,转眼就渗进地缝里消失不见。   把人追到手了就懒得再甜言蜜语的哄,鱼钓上来了就不愿意再喂食,老夫老妻了要什么浪漫这句话成了口头禅,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追求容屿时,可是曾捧着玫瑰花在公司楼底下站了三小时,就是为了等他开完会邀请他去海边。   时望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不敢再跟容屿顶嘴,乖乖的低头吃饭。   正餐吃完之后,又有人送进来了饭后甜品,一个装在白瓷碟上的香草冰淇凌球,淋着一些浅红色的草莓果酱。   时望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容屿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   时望有些不安,舔了舔嘴唇上的果酱,“你总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容屿眼里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道:“你好好吃吧,等下场游戏开始,你可能就没办法吃到正常的东西了。”   时望一愣,“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容屿故作神秘,但又恶意的怂恿道:“如果你觉得辛苦,随时都可以弃权退出,我很欢迎你回来。”   “得了吧,你别老动摇我军心。”   时望算是看透他了,这人不安好心,打着陪他的旗号常伴他左右,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吹耳旁风,敲退堂鼓,扰乱军心。   这就像你要高考了,总有人在旁边叨叨什么‘学习多苦啊,读书多累啊,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出来之后还不是给别人打工,退学我养你啊’。   虽然造不成实质伤害,但也烦得够呛。   时望放下勺子,拿起餐巾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抬起眼傲然的瞥了他一下,“别白费力气了,我很坚定的,不可能吃点儿苦头就认输。”   容屿温和的笑笑,眸底深沉,“那可说不定。”   时望懒得再理他了。   吃完早餐之后,时望便站起身,拉开教室…不,拉开这个临时西餐厅的门,想去找齐哲他们。   结果刚迈出门槛,时望就发现门外还真不是走廊了,放眼望去是一片鲜花盛开的田野,习习凉风穿过草丛,不远处的湖畔反射着天空的碧蓝,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时望懵了。   他原本还以为从窗户看到的景色只是幻象而已,结果竟然是真的吗?那湖里还有野鸭子呢!   时望莫名的有些泄气,扶着门框无力道:“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有啊。”容屿戏谑道:“比如说让你生个小孩。”   “……”   时望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有些头痛,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变回去,这样我怎么回学校。”   “为什么要回去?正好在下场游戏开始之前你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今天就和我去约会?”   容屿走到时望面前,故意凑近了,牵起他的手,很有风度的轻吻了一下他的无名指关节,浅金色的眸子温柔的注视着他,“你觉得呢?”   “……”时望抽回自己的手,按在容屿宽阔结实的胸口上,想把他推开。   时望很清楚这人正在有意无意的勾引他,诱惑他,用眼神和嗓音悄无声息的散发自己的魅力。   虽然正如容屿所说的,在一场游戏开始之前,他无事可做,但也不能离谱到跑去跟人约会吧。   时望本想义正严辞的拒绝并骂他一顿的,但容屿实在是太好看了,时望的‘滚’字还没说出口,在喉咙了绕了几圈,最后很没出息的,“行。”   容屿微微笑了,亲了亲他左耳的黑曜石耳钉,“真乖。”   “但是就一天,你别想到晚上了还占我便宜。”时望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原野,“你想去哪儿约会,不会是这荒郊野外吧?”   容屿大方的把选择权让给了时望,“你想去哪儿?”   时望试探道:“齐长官宿舍一日游?”   “……”容屿果断行使一票否决权,“不行,再想。”   时望啧了一声,兴致顿时减少了一半,随便的道:“那就回神界吧…”   他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卫衣,“正好去商业街逛逛,我也该买几件夏天穿的衣服了。”   夏天的衣服?   容屿脑海内自动浮现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小内裤与清凉到能看到胸口的无袖背心,他内心不怀好意,但笑容非常和煦,“好,去买衣服吧。”   在那暖阳般的注视中,时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图呢?”   创世神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不过是想给自己亲爱的宝贝买几条兔尾巴小内裤,并且拍照录像罢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离开伊甸园之岛,回到了神界。   每次从岛上回神界时,容屿都是直接带时望走,不给他任何接触到外界的机会。时望无法获取岛外的信息,但多少也能猜到,岛屿外围大概以及驻扎满了各国的军队、研究员、记者,人类网络上估计也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但他们是绝对无法进岛的,甚至都没办法正常观测岛上的情况,唯一能做的,仅仅是等待,等待为期九十九天的游戏结束。   有亲人、朋友进岛的,现在大概都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忧心忡忡,但部分与之完全无关的人,可能就完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这个匪夷所思的事件。   他们也许还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和朋友聚餐、津津乐道着明星绯闻,但没有人知道,这场如同浩劫一般的游戏,与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而神界却完全不受这些影响,别说是神明和管理员了,就算是生活在神界里的普通人,也仅仅是把01—07世界的生物当作电脑里一组组复杂的数据而已。   时望常去的那条商业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高楼林立,电子广告牌让人眼花缭乱,橱窗里的商品精致昂贵,只不过……   “怎么好像没什么人啊?”时望奇怪的四下张望,“今天还是周末呢,没人出来逛街?”   “是这样的,我让Dean提前过来做了一个清场。”容屿耐心的解释道,“清场的手法是很温和的,你不用担心。”   “……”时望只觉得很无语,虽然容屿可能是好心,但他并不需要这样夸张的特权。   当然,以容屿的身份和地位,这种做派也许是很正常的,但是都一千多年了,时望始终无法适应。身份差距过大的人相恋,是会经常出现这种问题的,只能说尽量去迁就彼此了。   时望叹息一声,“所以呢,你不会把整条街都封锁了吧?”   容屿摇了摇头,时望刚松了口气,就听容屿道:“事实上,是两条街。”   时望:“???”   “隔壁是你喜欢的美食街,在这里逛累了,还能去那边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不好吗?”   “……你可真贴心。”   容屿微笑:“不用客气。”   几分钟之后,时望走进一家装修高档的男装店,立刻便有两名经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一男一女,相貌出众,男经理身着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经理穿着ol职业裙装与黑丝袜,踩着漂亮的高跟鞋,举手投足之间都很有气质。   他们恭恭敬敬的向容屿行礼,然后才来到时望跟前,客气的躬了躬身,“时先生,上午好,您今天想挑一些什么类型的衣服呢?我们会为您推荐。”   “嗯…就夏天穿的T恤衫和短裤吧。”时望挽起卫衣的袖子,露出小臂来,“现在穿这个有点儿热了。”   “好的,请跟我来。”   再往里走,就又有几个导购员跟了上来,时望有些不自在,他是那种进了超市只要能自己逛,就绝对不会去跟导购说话的人,不过眼下还是稍微忍忍吧,他有比买衣服更重要的事情做。   女经理从白金色的货架拿下来一件素缟色的宽松T恤,“您觉得这件怎么样?绸丝材质的,在炎炎夏季穿会非常舒Q管:102柒零捌叁⑨47适。”   “嗯,挺好,挺好。”时望接过衣服,回头看了容屿一眼,“我去试一下?”   容屿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宝贝。”   时望拿着衣服,推开试衣间的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试衣间也装修的很不错,两面都是落地镜,头顶灯光明亮,可以选择三个光色,用以观察衣服在不同环境的样子。角落里有一个软凳,方便客人换衣服。   关上门之后,时望并没有先脱衣服,而是把手伸进卫衣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小小的银色餐刀。 四十 论霸总的宠妻方式   餐刀不长,刀刃也不算锋利,毕竟只是用来切三文鱼和牛排的餐具,但刀身很坚韧,用得好的话也是一样趁手的工具。   这是他在餐桌上趁容屿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说起来这招还是跟严霆学的。   时望移开软凳,蹲下身,在地板上摸了摸,然后选择了一块较为隐蔽的地砖,用餐刀沿着缝隙把这块砖撬了起来。   瓷砖下面是粗糙的水泥砂,时望用餐刀使劲的挖了几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接着他从身上拿出那个至关重要也非常危险的红色U盘,把它放进凹槽里,又盖上地砖,小心翼翼的压平踩实,抹掉残留的土渣。   最后他将软凳移回原位,完美的遮盖住这块地方。   时望必须得把这个U盘藏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太危险了,那里面的东西是他唯一的筹码,绝对不能被容屿拿走。   而容屿又总与他形影不离,还经常一时兴起把他压倒在床上脱他的衣服,说不定哪天摸着摸着,就在他身上摸到了这个U盘。   要是以这种方式被发现,时望真的要悲愤交加的一头撞死在床头。   所以他觉得还是先藏在别的地方,等游戏结束愿望卡生效之后,他再来拿。   咚咚。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容屿关切的道:“宝贝,还没好吗,你需要帮忙吗?”   时望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的拿起衣服,“等会儿,你别进来!”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手拿着衣服伸出去,随便找了个借口,“这件有点儿小,你帮我拿件别的吧。”   容屿看了看衣服标签,有些疑惑,“这是你平时穿的码数啊,难不成,宝贝……你胖了?”   “……”作为一个健身房的VIP常客,时望感觉受到了侮辱,他恼羞成怒的低吼:“没有!是衣服小了,不是我胖了!”   容屿一副了然的样子,熟练的哄他,“好了,我明白,宝贝不胖,只是长高了。”   这回轮到时望无语了,他这个年纪,得喝多少牛奶补多少钙才能长高啊?生吃头牛都不行吧…   经理给他拿来了一件码数稍大的T恤,时望又顺便要了件黑色的运动短裤,都换上之后才推开门出来,在镜子前照了照。   这套衣服虽然款式简单,但布料质感和剪裁都没得说,时望很满意。   “这套穿着凉快多了,也挺好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容屿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神色踟躇,明显是不太喜欢,“你不觉得这裤子太短了吗?”   “短吗?”时望低头看看,“这不就是普通的短裤?”   “大腿都露出来了,你是想穿给谁看?”容屿目光挑剔的打量了他一番,又评头论足道:“上衣也太透了,领口太大,一弯腰别人都能看到你胸口,去换一件吧。”   “有病。”时望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经理道:“一会儿帮我把这两件包起来,刷他的卡。”   容屿:“……”   容屿尽量保持得体的微笑,“宝贝,我很乐意给你买衣服,但接下来可以让我给你挑吗?”   时望正在看货架上的棒球帽,随口道:“你随便。”   这一声随便,彻底打开了容屿的购物开关,时望就在这儿试了几分钟的棒球帽,再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排训练有素的导购员,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三四件不同款式的衣服,乍一看跟他妈皇帝选妃似的。   时望吓了一跳,恍惚间以为自己穿到了某霸总偶像剧的傻白甜女主身上。   容屿向他招了招手,温和的叫他过来,“都去试一试吧,码数合适就买下来。”   容屿挑的都是什么衣服呢,把锁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高领衬衫,布料厚实到可能浸了水都不会走光的T恤,一直遮到脚踝的长裤。   时望:“你好像封建社会的古板家长。”   除了这些,还有几件奇奇怪怪的衣服,比如这件胸口有皮卡丘刺绣的奶黄色卫衣,兜帽上还垂着两只耳朵,幼稚到连小学生都会嫌弃的地步。   时望拎着这件衣服,万分纠结:“你从儿童区拿的?”   容屿淡定应对:“你不觉得很可爱吗,很适合你。”   时望面无表情的把衣服扔回给导购员,“得了吧,这词儿早八百年就不适合用来形容我了。”   他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去试衣间,换上之后刚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男经理毕恭毕敬的站在容屿身旁,压着嗓子跟他说着什么。   时望仔细听去,听见男经理小声道:“大人,您之前定做的那几件衣服,设计师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送到您府上。”   时望疑惑道:“什么衣服?”   情趣内衣。   这四个字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容屿怕一旦说出来,时望会在商场里大开杀戒——当然,主要是杀他。   容屿面不改色的回道:“是礼服,给你定做了几套,方便你以后参加宴会的时候穿。”   “哦,最好还是别带我去那种场合,规矩又多又无聊。”时望没怎么怀疑,把手里的衬衫还给导购,“这件大小合适,也包起来。”   他们在店里呆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时望的强烈要求,容屿才勉为其难的在购买清单加上了几件超薄款的T恤与几条露大腿的短裤。   用容屿的话来说,虽然这种衣服“过于暴露”、“不三不四”,不过买几件让他在家里穿给自己看也未尝不可。   结账时神出鬼没的Dean又来了,他轻车熟路的刷了卡,吩咐那几个导购把那一堆衣服放到他门口的车上去,然后又客气的对时望道:“少爷,从今天开始,我会负责您每日的服装搭配,您有什么特殊需求可以直接跟我说。”   时望对这个不太在意,他以前以凌时的身份混演艺圈时,也是经纪人每天给他搭衣服。   他摆摆手,“随便吧,只要别让我洗衣服就行。”   之后容屿又带他去了隔壁的美食街,为了让他玩得高兴,还特意放宽了对他的饮食限制。   放在往常,像这种暴露于街头的流动小吃摊,除非是时望生病了闹脾气,否则容屿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碰的。不过现在容屿有意想让时望在神界多呆一会儿,基本上对他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时望确实玩得很开心,容屿平时公务繁忙,很少会陪他一起出来玩,更别提能玩得这么尽兴了。   趁着他在兴头上,容屿趁热打铁,试探的问道:“宝贝,最近上映了你喜欢的电影,要不要去看?”   “行啊。”时望一边吃着铁板鱿鱼,一边随口答应,“反正闲着也是闲……”   不对!他现在可不闲!   时望猛的反应了过来:真糟糕,差点儿就掉进容屿用糖衣炮弹堆垒起的甜蜜陷阱里了,他现在可没有什么闲心约会看电影。   U盘已经藏好了,得赶紧回去才行。   时望把最后一口鱿鱼塞进嘴里,举起手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腮帮子鼓鼓囊囊但语气又义正严辞的道:“看电影就免了,我有正事在身,得先回去。”   容屿:“……如果你不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的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因为这真的很像一只嘴里塞满坚果的小仓鼠要跟你谈正事。   时望咽下嘴里的东西,擦了擦嘴,“别废话了,快送我回去。”   容屿见实在是留不住他,只好叹了口气,遗憾的结束了这场甜蜜又短暂的约会,带他回了岛屿。   差不多刚回到学校,时望的腕表就弹出一条消息,第二场游戏彻底结束了,存活率31%,剩余人数31万人。   现在仅仅是游戏第九天,存活率就已经下降到了时望当初提出的底线。他希望至少能留下30%的人口,让人类得以延续,但现在看来很不妙,甚至不知道游戏结束后能不能剩下1%。   所幸时望还有另一个计划,他必须活到最后,让那张空白的愿望卡生效,再加上U盘里的东西,他能力挽狂澜,彻底掀翻容屿的棋局。   天色已经黑了,时望在路灯的照映下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基本没碰到什么人,即使零零散散有那么几个,也很快就拖着沉重的脚步擦肩而过,别说寒暄几句了,连眼神都没有交接。   看来这场考试确实很艰难,大家都很疲惫。   时望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快点儿见到同伴。   宿舍楼里亮着灯,只不过现在亮灯的窗户明显比最开始少了,时望走上三楼,犹豫了一下,才推开门进去。   里面两个男人面对面分别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似乎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   见时望进来,陆余星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又惊又喜,“你可算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时望有些内疚,“抱歉,有点儿事情…”   齐哲锐利的视线越过时望,直接看向他身后的人,目光中充满了戒备,甚至还有点儿想动手   时望连忙挡在容屿跟前,有些慌张的解释:“冷静,先冷静,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会直接出手干预游戏,偶尔还能提供点儿有用的信息,就把他当空气好了。”   容屿不悦的眯起眼,“不是什么好人?”   齐哲冷着脸点点头,“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四十一 什么叫兄弟!   齐哲和陆余星自然而然的接洽了时望的回归,尽管他不是人类,甚至还掌握着一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但他们还是选择相信他。   这种缘分真是奇妙,明明才认识几天,但三人之间就好像有一种上天钦赐的东西相连着一般。   只不过对于容屿,显然就没那么友善了。   “城城也回来了?”时望欣喜的看到旁边床铺上睡着一个小小的身子,俨然就是之前那个跟着他们的小男孩。   陆余星道:“这孩子下午回来的,可能是累了,吃了点儿东西就睡着了。”   时望踮起脚来看了看他的腕表,惊讶的发现他的分数竟然是90,“他居然赢了?”   “也许是幸运吧,毕竟是团体考试,他又是个毫无威胁性的小孩,不会有人故意针对他。”   陆余星看了看上铺的男孩,忽然压低嗓音,犹豫的道:“不过这孩子确实有点儿奇怪,都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找过他爸爸,也没问过,不哭也不闹的,是不是有自闭症啊?”   “不会吧…”   时望以前写专题报告的时候观察过几个自闭症人类幼童的行为,他们一般有语言发育障碍,无法与别人正常交流,行为刻板。   但城城好像只是性格沉默安静了一些,他能和人正常的对话,让他去做什么,他也能很好的完成,甚至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独立生活。   真要说的话,时望只觉得他有点儿太早熟了。   “能回来就好,下场游戏我们一定得带上他。”   时望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往容屿那边瞥。   他现在还记得吃早餐时容屿说的那句话,他说下场游戏开始后自己就很难吃到正常的东西了,时望对此耿耿于怀,觉得下场游戏的环境肯定特别艰苦,绝对不能让小孩落单。   容屿接收到了他的暗示,无奈的笑笑,“好吧,宝贝,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会把你们分到一起。”   时望放心了,陆余星被震撼一百年,“好家伙,你男朋友还有这功能呢?人形外挂啊这是!”   时望有些得意,抬起手拍了拍容屿的胸口,“那当然,这东西可好用了,又美观又实用,建议你们人手一个。”   容屿:“……”   容屿很伤心,“宝贝,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件东西吗?”   时望自知口误,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不是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容屿:“?”   陆余星用眼神表示:大快人心啊。   齐哲默认同意。   眼见着容屿有生气的趋势,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时望见好就收,骂完就跑,快步流星的往卫生间走去,连声催促:“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洗洗睡吧。”  Q管理:102柒0捌3玖47 但脚刚迈进卫生间,他忽然又愣住了。   现在宿舍有五个人,齐哲、陆余星、城城各占一张床位,那不就说明自己必须和容屿睡一起了吗?   时望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果然就见容屿站在床边,一脸阴森的望着他,笑容危险又可怕,“去洗漱吧,亲爱的,我在床上等你。”   “等你”这俩字咬得尤其重,扩展开来写就是“等着收拾你”。   时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感觉今夜将会漫长且难熬。   时间很快就到了夜里十一点,几个人都上了床准备睡觉,时望看了看不怀好意的容屿,心里直打突。那眼神阴森森的,就跟穷凶极恶的虎狼一般,紧盯着他这只肥美的小白羊。   他今晚要是真上了容屿的床,恐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时望蹭到陆余星床边,敲了敲他的床板,“哎,今晚我和你挤一宿呗?”   陆余星在床上仰面躺尸,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来,让时望看他的分数,“你瞅瞅我这分,折腾不起啊。”   时望默然了,旁边齐哲掀开被子,平静道:“来我这儿睡吧,我没关系。”   时望感动极了,你看看,这就叫兄弟,兄弟就是能随时随地向你敞开被窝的人!   他正要爬上齐哲的床,忽然感觉后背那针扎般的视线,扭头一看,只见容屿警告似的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他今天要是真的跟齐哲睡了,可敬的齐长官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这事儿他真的干得出来,时望认命转过身,先去关了灯,然后摸着黑爬上了容屿的床。   容屿揉揉他的短发,对他的识时务表示赞扬,“好孩子。”   时望躲开他,迅速的钻进被子里,“我很困,快点儿睡觉吧!”   容屿笑了笑,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亲了下他的额头,宠爱的道:“睡吧,今晚不欺负你。”   时望微微睁开眼,看着月光之下容屿那漂亮分明的面部轮廓,心里莫名有些暖——其实这人有时候也挺好的,很温柔。   ……   温柔个屁!   时望才睡了半个小时,就被容屿暧昧的抚摸与亲吻给弄醒了。   容屿不知何时已经从被子外面到了里面,从背后抱着他,轻咬着他的后项,用低沉又性感的嗓音说道:“我想了想,果然还是有点儿生气,怎么能骂自己的爱人不是东西呢?”   时望挣扎了一下,竭力躲避他的手,“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别那么小气…啊!疼!”   屁股忽然被掐了一下,时望猝不及防的痛叫了一声。   真的是,那只手明明白皙又修长,就像上流社会的钢琴师一样,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道啊?   “哦,真是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容屿明知故问,松开手指,虚情假意的揉了揉那块青肿,“好点儿吗?”   时望用手肘顶了顶他,“你松开我,别闹了,明天还有事儿呢。”   “我会让你好好睡的,不过得先给你点儿惩罚,让你以后不敢随便往别的男人床上爬。”   容屿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一个冰凉又坚硬的东西从后面抵在了他敏感的尾椎处,“就用这个吧。”   时望顿时心生恐慌,从皮肤触感上那明显是个金属制品,他奋力挣扎着,惊慌失措,“那是什么?放开我!”   容屿低笑道:“是从你手上没收的电击枪,不过别怕,我已经把电流调得很小了,非常安全,也不会太痛,说不定你还会喜欢上呢。”   “?!”时望惊了,紧接着脸色变得铁青,恼羞成怒的低吼:“艹!你变态啊!给我扔掉!你,你要是敢按开关,信不信我……”   嗡嗡——   “啊!!!”   ……   滴答…滴答……   叽叽…喳喳……   清晨清脆的雨声与活泼的鸟鸣一同传入时望的耳中,把他从睡梦中唤醒了。   但他并不想起来,甚至都不想睁眼。他实在是累了,因为昨晚某个禽兽用电击枪欺负过他之后,又压着他做了几次,一直到快四点的时候他才昏睡过去。   被迫纵欲的后果就是浑身的骨头好像被大卡车来回碾了好几遍,屁股好疼,他甚至只能趴着睡。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时望只想多睡一会儿。   可总有人来打扰他,那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唤道:“小时,醒醒,起来了。”   时望不情不愿的半睁开惺忪的眼,瞥到陆余星半跪他身边,神色有些焦急的叫他。   可是他不应该是睡在上铺吗?   时望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他猛的弹坐起来,差点儿撞上陆余星的脑袋。   周围已然不是宿舍了,身下也不是柔软的床铺,现在他们身处于一个昏暗潮湿的山洞里,底下是坚硬的山岩与碎石。不远处就是洞口,可以看见外面阳光明媚,绿树成荫,茂盛的草地上鲜花盛开,因为下着小雨的缘故,草色十分鲜亮。   时望的内心也十分的草。   在宿舍睡得好好的,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荒郊野外了?   幸亏他们昨晚就警惕着游戏会忽然开始,所以即使睡觉的时候也着装整齐,时望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里面是件白T恤,外面套着一件运动外套,用以抵御野外夜间的寒冷,这可能是容屿给他换上的。   他掏了掏兜,手机也在。   齐哲、陆余星,还有城城都在山洞里,容屿倒是还挺信守承诺。   “早安,宝贝。”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问候,时望吓得一哆嗦,昨晚的记忆蜂拥而来,连滚带爬的跑远了几步,躲到齐哲身后,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你你怎么还在?!”   时望着实是被电击枪搞得有点儿心理阴影了,一时半会儿可能缓不过来,导致他一看见容屿就心里犯怵。   容屿状若无辜,“我为什么不能在?对了,你身上好点儿了吗,还疼不疼?”   “你个混蛋!”时望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冲上去想揍他,陆余星连忙拦住,“冷静,冷静,小时,你打不过他,你冲过去也只是送屁股而已。”   “?”时望气结:“那叫送人头!你瞎改什么词!”   陆余星小声逼逼,“以你俩的关系,那可不就是送屁股嘛…”   时望不想理他了,他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怒火: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操他娘的!还是好气,回去就把电击枪拆了砸在那混蛋的脸…身上!   滴——   四人的腕表同时响起了提示音,时望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是关于第三场游戏的通知。   “第三场游戏从现在开始,名为荒岛求生,参赛者需在岛上生存七天,生存方式无限制,可独立求生也可组成团队,无扣分项,游戏结束后以个人表现酌情加分。”   时望关闭消息界面,那个刺眼的1分又弹了出来,不过这场游戏对他有利,没有扣分项,他又不会死,那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局。   稳了! 四十二 脱敏疗法   “真可惜,宝贝,今天就没有早餐了。”   “用不着。”时望冷冷的剐了他一眼,态度非常恶劣。   他打定了主意这几天要和容屿冷战,昨晚容屿做得太过分了,时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时望把精力转移到游戏上,他们现在身上没有任何食物与可用的工具,要在荒岛上生存一星期,首要任务是…   “先找到水源。”齐哲沉静的说道,“人体最需要的就是水份,三天不摄入水份就可能脱水而亡。”   他摸了摸身旁的岩壁,手指捻了捻上面的青苔,思索了一下,“山洞内部很潮湿,不像是雨水造成的,这附近可能有溪流或地下河。”   时望表示赞同,齐哲是特种部队的现役军官,肯定也受过野外求生的训练,听他的准没错。   天公作美,洞外面的雨也停了,青草的清香从泥土里渗透出来,空气也非常澄净,可见度很好。   时望踩着碎石砾走出山洞,眯着眼看了看碧空中太阳,辨认了一下东南西北。   陆余星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挡住有些刺眼的日光,四下张望了一番。微风撩起人的发丝和衣摆,他不由得感叹道:“天气真好啊,风景也真不错。”   “这不是郊游,提起警惕。”齐哲沉声说着,仔细观察周围花草树木的生长情况。   在野外寻找水源有很多种办法,比如说往海拔低的地方走,因为水往低处流,又或者听水流的声音辨别方位,还有就是通过草木生长的情况来辨别,因为越靠近水源的地方,草地越茂盛,树木也越茁壮。   几人按照齐哲选择的方向向前走去,时望故意走在了离容屿最远的位置,不想跟他说话。   甚至容屿刚主动靠过来,时望就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走,才过了不到五分钟,俩人就跟磁铁的正负极似的,围着队伍绕了好几圈。   容屿在他身后无奈的笑道:“宝贝,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少明知故问了。”时望现在屁股还疼呢,罪魁祸首居然还装无辜。   他扭回头狠狠的瞪了容屿一眼,抬起手比划了一个骂人的手势,“你给我等着,哪天我翻身了,你对我做的那些变态事我会如数奉还!”   容屿:“嗯…宝贝小心。”   他刚说完,时望就被一条裸露在外的大树的气根给绊了一脚,身体猝不及防的前倾,眼见着就要摔个狗啃泥。   时望脸色一变,下意识向容屿伸出手,向他求救。容屿不负爱人的期望,及时揽住Qun:10③040⑥523时望的腰,把他抱住了。   “注意脚下,这里虽然不算太崎岖,但毕竟是野外,不是在城市里了。”   时望忽然反应过来两人还在冷战,脸上一红,恼羞成怒的推开了容屿,“别挨我,我可没让你扶我!”   容屿有些无奈,但又觉得这耍小性子的模样也十分可爱,他纵容的望着他,“好吧,我承认我昨晚做得有一点儿过分,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呢?”   时望微微仰起下巴,挑起眼梢瞥着他,故意拖着音调,“那得看造物主大人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   容屿太熟悉他这表情了,充满算计的,内心打着小算盘,像个抓了人把柄跟人要钱的小流氓。   他知道时望是想索要什么东西,而且自己没有选择权——谁能忍受在长达七天的郊游中一直遭受爱人的冷眼呢?   他特意把游戏背景设置成风景靓丽、鸟语花园的小岛,当然是为了和时望来一场亲近自然的约会。   容屿只能放纵他这些小心思,心甘情愿的一脚踩进这个拙劣的陷阱里,“好吧,你想要什么?”   时望得逞的笑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容屿面前晃了晃,“我要求恢复我、齐哲,还有陆余星之间的通讯,城城没有手机就算了,但是我们三个要随时能联系上。”   闻言,齐哲和陆余星都转过头来看他。   这个要求太有建设性了,能使用手机互相联系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事情,信息就是武器,就比如说上一场游戏,如果他们在各自的卧室里也能互相交流的话,那他们不可能输给严霆。   但很显然这个要求也如同火星一般,点燃了某个醋坛子的导火线。   容屿很不高兴,浅金色的眼睛露出几分尖锐的试探和怀疑。时望和这两个人走得太近了,引起了正宫的警觉和危机感。   时望心里也有些忐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心里一旦怕了就会落下风,时望故作镇定,眼睛毫不相让的盯着容屿。   这一场小小的赌博,但幸而时望也没压什么赌注,赢了就是稳赚,输了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晚上白被折腾了一顿罢了。   容屿若有所思的看了时望几秒,忽然向他伸出手,“宝贝,给我看一下你的手机。”   “?”时望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的把手机递给他。   容屿在锁屏上输入记忆中的密码,很好,解锁了。看来时望即使换了新手机,也没背着他改密码,这一点合格。   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但是合格。   通讯录里自己的号码被置顶了,合格。   社交软件里自己的账号被加了特别关注,合格。   娱乐软件里没有奇奇怪怪的浏览记录,合格。   容屿满意的把手机还给时望,松了口,“我可以在你们三个人之间建立起通信,但是每二十四小时之内,每个人只能拨打一分钟的电话。”   足够了。   齐哲不动声色的思考着,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每天一分钟的通讯,意味着他们将拥有巨大的优势。他们现在虽然在一起,但保不准之后会因为意外而分散,这一分钟就是连接三人的风筝线。   但时望却不太满意,“一分钟?你也太小气了,又没让你掏电话费。”   容屿不悦的警告:“我已经很宽容了,再得寸进尺,我会收回赐予你们的特权。”   时望不敢顶嘴了,只能在心里骂他。   容屿扫了他一眼,“在心里抱怨也不行。”   “艹……”   这回轮到容屿春风得意了,他伸手捏了捏时望的脸,有恃无恐,“总之交易已经达成,不许再生气了。”   时望忿忿的张开嘴,毫不留情的在容屿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红红的牙印。   “等等…”时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只限制了时间,但没说能打多少次吧?”   容屿笑笑,“是,只要总通话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之内,你想拨打多少次都可以。”   时望和齐哲与陆余星对视了几眼,彼此都瞬间意识到了这个特Q群:3.2.8.9.5.2.8.5.7权有多强大。不限制次数的话,这说明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开启通话,只要尽量压缩说话时间就好了。   时望心情豁然开朗,连带着看容屿也顺眼起来,于是仰起头亲了下他的唇角,学着他平时的样子,赞赏道:“真乖。”   容屿顺势搂住他的腰,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顺着杆就往上爬,“那宝贝打算给我什么奖励呢?”   他的手从时望的背部落到后腰,还危险的向下滑。他压低嗓音在时望耳边说道:“你看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不如今晚我们打野……”   砰!   时望一脚把他踹开了,冷道:“免谈。”   容屿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从容道:“希望你晚上不要后悔才是。”   陆余星已经习惯了他俩这种相爱相杀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了,齐长官却不能理解,他低声问:“他们俩感情是不是要破裂了?”   作为一名有责任有担当的军官,齐哲有义务保护同伴免受婚姻破裂所带来的家暴困扰——尽管从现在看来,实施暴力的那一方好像是时望。   陆余星啧啧两声,“你不懂,什么叫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看他俩很快就会和好了。”   齐哲认真的道:“这里没有床。”   陆余星:“……”   他到底要怎么跟纯洁的处男解释,这里面的床,并不是指床,而是指上床呢?   队伍又慢慢行进起来,时望撇开容屿,小跑到陆余星身旁,“我给你打个电话,试试行不行。”   “就一分钟,别浪费吧?”   “没事,你接通两三秒就挂掉。”   时望输入号码试了试,陆余星那边果然响起了铃声,接起来也能正常通话。   陆余星按掉电话,凑近了,压低嗓子问:“我说昨晚你俩到底干什么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通信说开通就开通了,都没怎么为难咱们。”   一提到这个,时望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同样放低了音量,好奇的问:“我咨询一下啊,你接客…啊不是,你从业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一些癖好很奇怪的客人,你说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办法纠正一下?”   陆余星:“……什么客人?我可是夜店里为数不多卖艺不卖身的清流,虽然确实有过几个男女朋友吧,但我可从来不接客。”   “?!”时望震惊得好像看到了妲己从良,“那你之前还说…”   “逗你玩的,你还真信啊。”陆余星耸了耸肩,“我确实是夜店里的,不过是正儿八经的调酒师。”   时望恍然大悟,“难怪你手那么灵活…哎,你以前交过的男女朋友有没有那种有点儿变态的,这病能治吗?”   “……”陆余星同情的拍了拍时望的肩膀,“小时,我建议你使用脱敏疗法。”   时望一愣,“啊?什么意思?”   “很简单,一次性让他玩爽了,满足了,自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时望脑海中浮现起呲啦呲啦闪着的电火花,还有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的手铐、项圈、鞭子、戒尺等一系列道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那鬼畜变态玩满意之前,自己肯定会先死吧! 四十三 能吃,但是只能吃一次   越往前走,就能感觉到脚下的草丛越茂盛,时望担心城城体力不支,干脆把他抱了起来。迎着太阳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前方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齐哲拨开挡路的高大灌丛,一条汩汩流淌的河流跃入眼帘。   时望惊叹不已,“还真有河啊!”   小河宽三、四米,水不算深,大概只到成年男人的大腿,临着鹅卵石河滩的地方水更浅,仅仅三、四十厘米深。   河水清澈见底,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泥沙,河底沉着许多被冲刷圆滑的鹅卵石与青苔水草。因为是流动的活水的缘故,河里还有不少巴掌大的小鱼,偶尔还能看到几只河虾慢吞吞的爬过,看来食物和淡水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齐哲走到河边,伸手试了试水,在这样温暖的日光照耀下,河水却是凉飕飕的。   他道:“这条溪流可能和地下河连着,水质没有问题,但最好还是煮沸了再喝,先把火升起来吧。”   时望灵光乍现,兴致勃勃的道:“哦哦,我知道,要钻木取火对吧,是不是得先用藤蔓搓根麻绳?”   他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展现一下自己在电影里学到的求生技能。   “……”齐哲沉默了几秒,从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踟蹰道:“钻木取火也可以,不过我带了打火机。”   时望:“哦。”   齐哲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又道:“你带小孩去附近摘点儿蘑菇和水果吧,不过别走远,摘了东西也别立刻吃,可能会有毒,先带回来给我看一下。”   时望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带着城城往林子里走了,齐哲不放心的叮嘱,“别走太远,有事电话联系。”   时望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别担心。   时望一走,容屿便没了呆在这里的理由,对这俩男的也没有丝毫兴趣,很快便离开了。   齐哲把打火机给了陆余星,让他在附近捡些干燥的树枝和枯草,把火生起来,自己找了根结实的棍子,用军刀削尖,又挽起裤脚,下河去抓鱼。   陆余星一边捡着枯枝,一边扭头看着他高大强壮的背影,半真半假的揶揄道:“齐长官可真可靠啊,我要是女的,肯定会想嫁给你。”   齐哲面无表情,准确的用棍子扎住一条鱼,语气平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是有点儿过于简单了,齐哲对此心存疑虑。   这一路走来,齐哲发现这座岛虽然荒无人烟,但自然资源丰富,果树与野菜遍地都是,也没什么危险的野兽,偶尔还能看到兔子和山鸡。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对于那些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只要谨慎一些,基本上都能撑过七天。   这完全不符合“荒岛求生”这个主题,既然有求生这样的字眼,那么岛上必然存在着未知的危险。   齐哲握紧了手中的长棍,视线下意识扫着远处的丛林,隐约能看到时望和城城移动着的人影,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你说这个能吃吗?”时望手里拿着几颗红底白斑的蘑菇,翻来覆去的看。   城城难得开口道:“可以。”   时望惊讶,“是吗?”   城城点点头,“但是会死。”   时望:“???”   他汗颜的蹲下身,拍了拍城城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教导道:“孩子,吃了会死,就是不能吃,明白吗?”   城城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的道:“我明白了。”   他又指了指旁边灌丛上的红莓,“那个可以吃,不会死。”   “你确定吧?”时望用几张宽大的叶子叠成了一个简单的容器,过去摘了些红莓。   城城也走过去帮忙一起摘,他的眼神无端灵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了,显出一种内敛的喜悦。   时望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和他聊天,“城城,摘果子好玩吗?”   他点头,“嗯。”   “在这里觉得开心吗?”   城城又点头,“开心,不用做题,也不用上补习班,还可以自己出门,我很开心。”   时望愣了愣,有些冒昧的问:“城城,你不想爸爸吗?”   城城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他摇了摇头,“爸爸经常那样,说好了来接我,但是我等很久,都没来…我习惯了。”   时望心里酸涩,也许这个孩子并不懂得死亡的意义,在他的世界里,自己的爸爸只是像往常那样失约了,没有按时来接他而已。   但他并不能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来接他了。   时望有意想让城城更开心一些,便带着他四处找野菜采蘑菇,甚至还把他抱起来举高,去摘树梢的果子。   比起采集食物,他们更像是在玩。但岛上资源丰富,就算他们这样三心二意的,最后也收获到了不少东西。   时望把这些野菜、果子、蘑菇都拿回去给齐哲看。齐哲放下手里正在被军刀开膛破肚的鱼,擦擦手上的血,过来仔细的过目了一遍,才首肯道:“都可以吃,去水边洗一下吧。”   陆余星坐在火堆旁边的一颗石头上,用多余的树枝编了几个竹筐,时望顺手拿了一个,正好用来装清洗后的果蔬菌菇。   他在水边找了块平整的岩石,一边洗菜一边问:“容屿呢?怎么没看见他?”   “你前脚刚走,他也就走了。”   陆余星把齐哲收拾好的鱼一条一条的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又问道:“你说这个鱼生烤好吃吗,没个盐没个酱的。”   时望回头瞥了他一眼,“有口吃的你就知足吧,咱们又不是出来旅游的。”   陆余星说得头头是道:“人活着不容易,就更要讲究品质,你活得这么糙是会遭报应的…”   话音刚落,时望忽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溅起一大片惊天动地的水花。   “……”他湿漉漉的从河里爬起来,头发滴嗒滴答的往下淌水,像个水鬼似的,眼睛哀怨的盯着陆余星,“你是不是属乌鸦的,这嘴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陆余星用两根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个叉号,很识相的闭嘴了。   时望蹚着冰凉的河水走到石滩上,脱掉外套,双手抓住湿透的T恤下摆,往上一拽,利索的脱了下来,顺势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他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用力把T恤里的水拧干,却忽然发觉周围安静了,一扭头,看见齐哲和陆余星诧异的盯着自己,那目光让时望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简简单单脱了件衣服,而是在大庭广众下跳了段脱衣舞。   时望莫名其妙的,“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陆余星震惊道:“你…你怎么能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   时望:“???”   时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让人误会性别的部位,他指了指自己的下身,“我也是男的…”   “但你不是0吗?”   陆余星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似的谆谆教诲,“作为一个0,你得洁身自爱,不要袒胸露腹,更不能随便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懂吗?”   “……”时望白了他一眼,“有病,我就算再0我也是个男人。”   他张开手,大大方方的站在阳光下,“随便看吧,要不然我辛辛苦苦在健身房练的腹肌还有什么意义。”   齐哲耳朵红了,讪讪的移开视线,故作镇定的道:“快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时望踮起脚,把T恤和外套一起搭在旁边的树杈上,随口道:“我也想穿,但衣服太湿了,穿着难受。”   齐哲脱下自己的外套,“你先穿我的…”   “少爷,请立刻把衣服换上!”   突兀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个总是身穿黑白西装、严肃又正经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之中,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牛皮纸袋。   时望的心脏实在是被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们给弄得敏感了,猛地一听这声,吓得差点儿又一头栽进河里。   他恼火的回过头,“我说你出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打声招呼,这样我迟早得心脏病!”   Dean毫无感情的道:“抱歉,但是事出紧急,请您立刻穿好衣服。”   时望:“紧急??”   “是的,很紧急。”Dean从袋子里拿出一套干净合身的夏装,递给时望,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您再不穿好衣服,主人就要亲自来教育您了。”   《教育》,这两个字明显不单纯。阳光温煦,但时望凭空打了个哆嗦。   他立刻夺过衣服,飞快的穿到了身上,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腰带也下意识勒紧了,仿佛想凭借这薄薄的衣服抵御某只变态的侵害。   Dean又从牛皮袋里拿出一条柔软的白毛巾,走到时望跟前,自然而然的给他擦干短发,然后又嫌弃的看了看篮子里的蘑菇和火堆上的烤鱼,直言不讳,“我不允许您中午吃这些没有安全保障和营养不均衡的东西。”   时望:“?”   他拿过毛巾,自己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珠,觉得莫名其妙,“别闹了,我在野外求生,又不是在度假。”   Dean并不让步,淡道:“我受命照顾您的起居,这有悖我的职责操守,请您稍等片刻,我请示一下主人。”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拿出手机来开始打电话。   他认真的解释着:“是的…非常的粗制滥造,对健康没有任何好处……”   “我并非贬低少爷的品味,但如果您亲眼看到,也不会允许他把这些东西当作主食…”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转告…”   Dean放下手机,从容看向时望,“主人同意了,允许我自带调料和餐具来料理这些食材,我会负责为您制作合格的午餐。”   ——造物主口口声声想让时望吃点儿苦头,知难而退,结果也不忍心让他吃那些不三不四、没滋没味的东西。   至少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容屿很能做出让步。   陆余星惊叹:“小时,原来你自带俩外挂啊!”   时望:“……” 四十四 《餐具》,指一间厨房   餐具,在正常人的思维中指盘子、碗、筷子、叉子等一切用来吃饭的普通物品,时望虽然活了很多年,但很明显思维还是偏向正常人的,所以当他看到Dean在草地上拿出电烤箱的时候,原地懵逼,当场石化了。   时望手颤巍巍的指着那个半米来高的大烤箱,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你你管这叫餐具?!”   Dean想了想,“主人没有制止,所以这应当属于餐具的范畴。”   接着他又指挥那些透明人劳工,陆陆续续的搬来了太阳能发电机、电磁炉、碗柜、橱柜、灶台等等一系列东西,几乎在河边凭空建造了一间小厨房。   现在别说是时望了,其他人内心也一样的操蛋:这到底是在搞什么?!说好的荒岛求生呢?这设备专业得都能把电视台叫来拍美食节目了吧!   不过能在野外吃一顿正常的饭,时望还是很高兴的,能占便宜的时候为什么不占,只要能提高存活率,尊严和骨气其实可有可无。   更别提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城城在,小孩肠胃弱,有些东西大人勉强能吃,但孩子就不一定了。   所以对于Dean的帮助,时望没有任何意见,但为了保险起见,时望还是想问清楚,“你先告诉我,你插手游戏会不会影响我们最后的分数结算?”   Dean摇了摇头,“并不会,因为这并不重要。”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时望就放心了,只要不扣分,别的都行。   但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不妙,Dean说这不重要,也就是说在这场荒岛求生游戏中,需要注意的并不是食物短缺危机吗?难道还有其它困难?   时望本能的看了齐哲一眼,对方神色微变,看来也想到了这一点。   齐哲沉着道:“你和孩子留在这里,陆余星,你跟我去找一下庇护所。”   食物问题得到解决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在附近找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用以防备那些未知的危险。   幸亏他们现在有了那一分钟的通话特权,所以才能放心的分头行动,时望陪着城城坐在一块干燥平整的岩石上,目送着齐哲和陆余星逐渐远去。   风慢慢吹起来了,挂在枝头的衣服微微飘动着,温暖的阳光晒得人很舒服,身下的石头也被晒得发热,眼皮有些沉重,困意涌了上来。   时望干脆半躺在岩石上,看着不远处的Dean做饭。   容屿定下的规矩是,只要使用时望他们从岛上获取的东西做主要食材,就不算违规,所以尽管Dean内心百般嫌弃,但还是选择了用齐哲抓的鱼来做主食。   他先用锋利的剔骨刀挂掉鱼鳞,然后沿着肚腹剖开,分成两半,小心翼翼的把主骨和内脏去除,将苦胆完整的取出,因为这东西一旦被弄破,鱼肉也会被沾上苦味。   时望以为他就要把鱼上锅煎了,没想到Dean又抽出一把镊子,开始一点一点的挑鱼的小刺。   众所周知,河里的野生鱼肉少刺多,那种细小的刺更是数不胜数,Dean的耐性还真是强到了可怕的地步,居然真的就一丝不苟的挑出了每一根刺,甚至还保持了鱼身原本的形状,鱼肉也没散。   时望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牛逼。   Dean用细致的手法处理了四条鱼,接着在鱼身上涂抹了盐、糖与料酒,又加了香葱和姜,放在一旁腌制几分钟,又拿出几张锡纸,在上面均匀铺上特质酱料,最后把鱼放上去,用锡纸包好,送入了烤箱。   时望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做了四人份的午餐,不由得心生感激,从石头上爬起来晃悠到Dean身边,“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谢谢啦。”   Dean没有看他,冷淡的道:“就算我只做一份,你也会送给小孩吃,还不如直接做四份,省得麻烦。”   时望很有眼力见的帮他刷用过的盘子,随口道:“那你应该做五份啊。”   Dean目不斜视的切着蘑菇,“主人今天很忙,不会过来。”   “不是他,我是说你不吃吗?”   “……”Dean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垂下眼帘,把切好的蘑菇放到锅里,平静道:“我不需要。”   之后不管时望怎么跟他搭话,他都不再回应了。   Dean很快就做好一桌的饭菜,其中包括四份锡纸烤鱼,四份奶油蘑菇浓汤,四份蔬菜水果沙拉,用料是时望摘的果子以及从地里拔的野菜。   他甚至还用烧开的河水泡了茶。   Dean将餐具一一摆好,向时望点了点头,“晚餐时我会再来,请提前准备好食材。”   接着不等时望答话,他便闪身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那些透明人们也出现了,搬着那些“餐具”消失在虚无之中,只留下草地上的一桌饭菜以及四个凳子。   时望觉得有些荒诞,又觉得啼笑皆非,他拿起筷子招呼城城过来,“先吃饭吧,你饿不饿?”   城城犹豫:“不等那两个哥哥吗?”   时望把他抱到凳子上,“没关系,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正如Q:5.4.9.3.8.1.6.7.2时望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齐哲和陆余星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河上游大概六百米的地方有个小木屋,虽然旧是旧了点儿,不过墙壁和屋顶完好,晚上可以在那里留宿。”   陆余星一边说,一边看着桌上的饭菜,赞叹不已,“这菜色看着可真不错,监考官生活还挺小资啊。”   “吃的你饭吧。”时望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催促道:“赶紧吃完赶紧走,去那个小木屋看看。”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整,时望以及他的同伴终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而且还非常的精致美味。   比起其他那些只能吃毫无滋味的干烤鱼,甚至是没有火而需要生吃野菜或果子,喝生水的参赛者们,他们的境遇算是非常不错了。   饭后,透明人们尽职尽责的收了餐具和桌子,时望几人便整装出发,来到了陆余星口中的木屋。   这座木屋被掩藏在一片树林中,距离河边大概有一百多米,从外观看来木屋不像是现代建筑,构造古拙,大概是人手工建造的,有点儿像守林人或猎人临时落脚的休息点。   岛上不喃凮会突兀的出现违和的人造建筑,游戏的背景是根据游戏内容精准建造的。时望猜测也许这个“荒岛”的设定是原本存有人烟,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在岛上生活的人们都搬走了,只留下这陈旧的木屋。   不过这座岛明明资源富足,风景也很优美,说是景区都不为过,人们为什么要搬走呢?   齐哲走上台阶,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望注意到门后面有三道木插销,不由得有些纳闷:这屋子附近没有别的建筑,也没什么凶猛的野兽,一道门设三道锁,这是防谁啊?   木屋内面积大概三十多平米,里面有一张矮木桌,两张稻草床,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挤一挤勉强能睡。   只是屋内太暗了,时望扭头一看,发现两边的窗户全都被木板钉死了,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空气也不流通,所以屋内有股轻微的霉味,还有些潮湿。   条件比起学校宿舍是差太远了,不过聊胜于无,总好过在野地里风餐露宿。   他们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陆余星与城城留在木屋里打扫卫生,通风换气,齐哲带着时望去林子里打猎了。   他们用藤蔓和木棍做了陷阱,用中午剩下的红莓做诱饵,蹲守了俩小时,终于抓住了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可喜可贺。   傍晚时分,Dean如约而至,仍然随身带着他的小厨房。   Dean熟练的料理了野兔,把肉分成两半,一份做了辣子肉丁,一份做了清炖兔肉。   陆余星在打扫完卫生之后还去附近拔了些荠菜和马齿苋,Dean把它们和兔骨一起炖了汤。   从天黑之后一直到他们入睡之前,都没什么意外发生,一切都很平静,像是毫无波澜的深潭水面。   临睡前,三人分配了守夜的顺序,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每个人守三个小时,其中从一点到四点这段时间是最难守的,不但睡眠时间被从中间分成了两半,而且也会非常的困。   齐哲自动承担了中间三小时的值班,时望不愿意早起,于是选择了十点到一点这段时间。   夜逐渐深了,月亮也避于黑云之后,为了尽量保存体力,那三人已经睡了过去,时望独自坐在木屋门口的石阶上,嘴里叼着烟,望着幽深黑暗的树林子发呆。   烟是陆余星散给他提神用的,不过他没点,主要是怕某人又在耳边唠叨什么吸烟有害健康,时望本身没什么烟瘾,也就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一根定定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望腿坐麻了,站起来围着木屋溜达了几圈,活动活动手脚。   也就在这个时候,时望忽然听见从树林深处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那声音随着夜风被送进人的耳朵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时望凝神听去,那竟然是有人在哭。   深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野林有人在哭,太瘆人了,时望后背发凉,手臂上寒毛倒竖。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也许是有其他参赛者遇难了,受伤了,需要帮助。他试探的向林子喊道:“有人吗?你没事吧?”   无人应答,但那哭声忽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时望想了想,拿起手边一根被削尖的棍子,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明,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寻找着受伤的人。   其实他多少是有些莽撞了,按理说至少应该回去把齐哲叫起来的,但也许是那几条命的特权,让他无法避免的产生了侥幸心理。   时望用棍子分开茂盛的灌丛,越过几棵大树之后,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人影,暗淡的月光之下,隐约能看出那人身材瘦长,四肢纤细,像一个个子很高又过于削瘦的女人。   “她”背对着时望站在树下,时望用手机照了照,“你好?”   那人听到声音,稍微动了动,然后就向他走了过来。   时望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因为那人明明是后背对着他的,但却没有转身,而是直接向他走了过来! 四十五 是恋人,也是敌人Qun:10叁04零6523   时望整个人都毛了,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深更半夜的,在阴森昏暗的树林里,一个体型怪异的人影倒着向你走过来,不吓得当场心脏病发已经算是时望胆子大了。   时望立刻抓紧了手里的长棍,尖锐的前端直接指着那人的脑袋,厉声呵斥道:“站住!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人影居然真的停住了,夜空中星光稀疏黯淡,月亮从云雾中露出头来,光芒逐渐变得皎洁而亮堂,洒在林子里,以及那个人的身上。   “!!!”时望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惧而骤然缩紧,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大脑发出了危险信号,肾上腺素直线飙升,呼吸急促,心跳剧烈。   因为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个“人”,通体黢黑,没有头发,没有五官,没有皮肤,就像是一个活动的、被完全烧焦的人。   紧接着,它身上忽然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时望惊恐的看到它的头部、胸口、手臂、大腿……几乎所有部位都睁开了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黑黢黢的眼珠,白森森的眼白,像藤虎附着在鲸鱼身上一般,嵌满了它的全身。   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发疯的地步。   时望下意识和它其中一只眼睛对视了,紧接着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所有的眼珠子都骨碌骨碌的胡乱转动起来,下一秒,又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时望的方向,充满恶意的死盯着他。   时望在第一时间就权衡利弊,判断出自己没有胜算,他左腿后撤,想要逃跑。但是要往木屋的反方向跑,防止引“狼”入室,祸及其他人。   思考只用了半秒钟,但这只怪物更快,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时望跟前,就在转瞬之间,时望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一重,一股剧烈到令人晕眩的疼痛在胸前炸开,氧气一下子就供不上来了。   他大口喘息着,冷汗涔涔的低下头,看到那只细长的手洞穿了自己的心口,胸前的鲜血顺着怪物的手臂涌了出来,焦黑的肉体上几十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珠子又开始杂乱无章的转动,像是失灵的罗盘。   随着失血与缺氧,视线变得模糊,视野摇晃,意识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褪去,陷入仿佛永恒的黑暗之中——时望再一次死去了。   ……   归根结底,容屿绝非一个好人,他愿意给时望五次机会(虽然仅剩三次),也绝非出于善意。   容屿摸透了时望的内心,故意纵容他,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给他特权,使他放松警惕,变得冲动莽撞,再加以适当的幕后操纵,让时望一次又一次的,在游戏里合情合理的死去。   然后在他耗尽最后一条命,被迫出局之后,就算时望再怎么不甘心,容屿也能理所当然的说:“我给了你五次机会,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这完全怪你自己没能掌握好。”   现在时望就毫无意识的躺在他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很焦虑不安的样子。   容屿俯下身,温柔的亲了亲时望的眼睛,唇瓣在纤长的睫毛上压了一下,时望受到了惊扰,不耐烦的撇开了头,但并没有被惊醒。   容屿笑了笑,伸手解开时望的腰带,脱掉他的裤子,分开他笔直修长的双腿。   大腿内侧有些暧昧的淤青和掐痕,是容屿昨晚留下的印记,那道代表命数的嫣红的“一”字仍然存在,不过这其实并不是“一”,而是“正”字的第一个笔画。   容屿修长的手指在时望大腿内侧缓慢滑过,为这个“正”字添加了一个竖的笔画,等这个字最后写完的时候,时望估计就要哭了,不过没关系,容屿已经做好了在各方面安慰他的准备。   他用手勾起时望黑色的内裤边,然后忽然松开,颇有弹性的裤腰啪的一下打在时望小腹上。   容屿笑道:“宝贝,该起床了。”   时望被弄得颤抖了一下,又好像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神志略微清明了一些,睫毛微微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   记忆在一瞬间回笼,时望脸色骤变,猛地弹坐起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口。   没有血,也没有被贯穿出一个洞,时望解开衬衫靠上的三颗扣子,白皙的胸膛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可记忆中的疼痛那么真实,因为心脏缺氧而造成的窒息感那么强烈,难道都是幻觉吗?   容屿盯着他胸前粉色的乳尖,故意误解道:“怎么一醒就急着脱衣服,欲求不满吗?”   “……”时望不想搭理他,自己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又死了。   那只怪物,仅仅是回想一下就让人san值狂掉,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不止外观恶心可怕,速度和力量也十分惊人,时望不确定齐哲能不能对付它,但是可以确定这东西极度危险。   他迅速的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齐哲的号码。   通话时间紧张,时望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齐哲很快就接通了,然而时望还没说话,齐哲便率先开口,非常简短又重要的两个问句:“你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在容屿这儿,我没事,就是死了。”   齐哲:“?”   “这个以后再解释,现在先听我说。”   时望深吸了一口气,用急促但足够清晰的语速说道:“在木屋东南方向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只黑色的怪物,体型和人类相近,速度快,力气大。”   “怪物可能会模仿人的哭声,全身长满眼睛,我猜测很有可能与它对视就会遭到攻击,你们把门锁好别出来,我马上就回去。”   交待这些事情只用了二十五秒,时望挂断了电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心里仍然很不安。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个所谓的荒岛求生会设定在这么漂亮又资源丰富的岛上了,有那种危险可怕的怪物存在,就算食物充足,天气适宜,参赛者们也仍然会因为形影单只、手无寸铁而陷入九死一生的困境。   时望已经算是身手不错了,但就算是他,在怪物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是其他普通人了。   虽然他当时确实是被吓到了,周围又太黑,导致战斗力降低,但时望估计就算是白天,做好充足准备去面对怪物,也会非常的棘手。   得想个什么办法……   那怪物全身都是眼睛,估计也不近视,真要打起来了肯定躲不过。正面交战的话,也不知道泼一盆辣椒水过去有没有用,要不直接戳它眼珠子?   还是得搞点儿武器才行。   时望抬腿想要下床,忽然发现自己裤子没了,再仔细一看,就瞧见了大腿内侧那个红色的标记。   明显是个没写完的“正”字,嫣红的颜色,还不怀好意的写在大腿内侧靠近耻骨的地方,一下子就让时望想起了某次在小h片里看到的桥段。   “艹…”时望低声骂了一句,忿然看向一旁的容屿,“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容屿优雅的坐在床边的藤椅上,状若无辜的耸耸肩,“只是记个数而已,你想什么呢?”   “……”时望都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拿过裤子来穿上,把腰带系好。   他想快点儿回去了,但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上次他在教室里引爆炸弹之后,也是被带到了和这个 相似的豪华卧室,离开的时候是容屿直接带他走的。   时望系着扣子,猜测他现在也许还是在岛上,可能是在岛中心,也可能是在岛的边缘,时望看了眼窗外,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天空和璀璨闪烁的星星,这说明他现在不是一楼。   “我要回去了,该怎么走?”   容屿微笑道:“出门左转走几步就能看到楼梯,下了楼梯就是正厅,大门没有锁。”   “这么好心?”时望狐疑的打量着他,对容屿肯轻易放他走保持怀疑。   容屿笑了笑,“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请便。”   “……”   能不被艹,时望求之不得,赶紧穿上鞋,收拾收拾,趁着容屿还没反悔,着急忙慌的推开卧室那扇华丽丽的红木雕花大门,向左边的旋转楼梯走去。   时望走过三层楼梯,来到灯火通明又宽敞奢华的正厅,一边在心里吐槽着造物主铺张浪费的不良行径,一边快速走向大门,用力的推开,一脚刚迈出去,时望的身体忽然就僵住了,冷汗刷的一下就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脚下根本不是地面,外面也不是岛屿,夜风呼啸而过,眼前云雾缭绕,空气比往常要更加稀薄——这座豪华壮丽的建筑,竟然凭空建立在伊甸园之岛正上方的数千米高空之中!   时望的腿瞬间软了,他连忙死死抓住门把手,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板上,胸口微微喘息着,心有余悸的睁大眼睛盯着门外的夜空。   现在是深夜,外面黑漆漆Qguan:⑤49叁八1⑥7②的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更难以注意到脚下的情况。时望如果再着急一点儿,再大意一点儿,他就会直接一脚踏空,从这几千米高的地方摔下去,粉身碎骨。   心脏砰砰直跳,一滴冷汗从鬓边渗出,顺着脸侧滑落,时望现在非常确信了,容屿,这个和他恋爱一千多年的男人,是真的在想方设法的杀死他。 四十六 嗨,齐长官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在你大腿上再增添一笔呢。”   容屿半靠在复古精致的楼梯扶手上,眼含笑意的看着他,柔情得仿佛设下致命陷阱的人并不是他。他神色从容,举止优雅,又带着一点儿来自上位者俯视弱者一般的戏谑。   真是恶魔!   时望只觉得后背发寒,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毫不退让的迎向容屿的视线,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屿淡淡的笑道:“别生气,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玩笑?”时望恶狠狠的盯着他,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你所谓的玩笑,就是骗我去开门,让我差点儿一脚踩空从几千米高的地方摔死吗?!”   容屿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宝贝,我可不会真的让你死掉,你也知道我们的立场不同…”   他十分狡猾的道:“但是我想消耗你的命数,和我爱你并不冲突。”   时望眼神更凶恶了,他一把抓住容屿的衣领,一字一句的狠声道:“如果我是在游戏里死亡,不管是被人杀了还是被怪物吃了,我都认栽,但如果是因为你这些阴谋诡计而死,我是不会心服的!”   眼见着他越来越生气,容屿见好就收,缴械投降,“好啦,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只不过嗓音很真挚,眼神却毫无诚意,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把时望当成孩子来糊弄,从来不把他的怒意和警告当真,总是抱着戏耍的心态和他相处。   也许容屿是真的很爱他吧,但并没有做到平等的去尊重他。   时望也很清楚他的保证不过就是一句哄自己玩的空口白话而已,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容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时望再继续发火只会显得他气量小,计较多。   他松开容屿,顺势推了他一把,冷然道:“我要回去。”   容屿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领,笑道:“请便,我又没有拦你。”   时望:“???”   确实没人拦他,但他又没长翅膀,要怎么才能活着从这座空中花园回到岛上,把衣服脱了做个降落伞吗?   “我还有些事,让Dean送你回去吧。”   时望心里一动,低声问道:“你现在还在忙08世界的事儿吗?”   “你很感兴趣吗?”容屿故意问道:“可你是07世界的管理员,08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啊?”   “……”时望下意识移开目光,小声嘟囔道:“只是问问…”   “好吧。”容屿没有深究,笑了笑道:“08世界的硬件设施已经基本构建完成了,不过我在考虑,要不要在这个世界创造人类呢?也许没有人类,这个世界会更好一些?”   时望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劝他,还是仅仅在陈述自己的观点,“没有人类,世界不会完整,因为人类是最像神明的生物。”   容屿嗤笑,“你是说外表吗?”   时望摇摇头,“我觉得是灵q群:叁②8⑨528⑤7魂。”   创世神并不苟同,在他眼里,人类是低微如尘土,卑贱如蝼蚁的存在,更何况,因为某些久远的往事,他非常的,讨厌人类。   只不过他也没有反驳时望,在语言上争锋并获得胜利,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伤了和气。   容屿抬了抬手,Dean便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现出身形来,先规规矩矩的向容屿行礼,然后才转向时望,向楼梯的方向伸了伸手,“请往这边走,少爷。”   时望又回头看了看门,犹豫的抬脚向楼梯走去。   与容屿擦肩而过时,对方十分暧昧的用手指轻轻滑过他的手背,这隐秘的亲密让时望不得不扭过头看他,“什么事?”   容屿笑道:“不来个吻别吗?”   “没时间。”   时望太了解他了,这种时间这种地点这种色狼变态,要是真的跟他亲一口,自己今晚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容屿遗憾的看着时望走远,“好吧,不过我还是很爱你。”   这些话时望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他干脆假装没听见,快步跟着Dean上了楼。   Dean带着他走过长长的楼梯,时望心里默数着,他们大概上了七楼,再往上走,推开一扇金属大门,眼前豁然开朗,第八层俨然就是这座悬空之城的天台。   时望微微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一瞬。   即使是在晚上,也能看出这天台开阔且美丽,柔软的草地上,到处盛开着瑰艳的鲜花,山石与溪流此起彼伏,鹅卵石小路纵横交错。   抬头是璀璨的星空,白鸽落于枝头,低头是满目的花草,小兽嬉戏于林间,就像传说中神的后花园一般,很难想象这居然是在几千米的高空中。   比起下面那座岛,这里才像是真正的伊甸园。   时望不知道容屿用了什么办法,让暴露在外的天台也保持了充足的氧气以及正常的气压,但是呆在这里非常舒适,不冷也不热,也许容屿平时也会在这里小憩吧。   时望不由得顺着这个念头稍微幻想了两秒钟,如果是容屿在这里的话,完美无缺的容貌与梦幻般的花园搭配起来,那真就是神迹了吧。   “少爷,请跟我来。”   Dean无情的打断了时望的幻梦,带他走过一条小路,来到了一处宽敞平整的场地。   时望本来想的是,Dean可能会像容屿那样,带着他嗖的一下瞬间移动到岛屿上,又或者是跟动画片里似的,开一扇任意门,进了门就回到了他们的小木屋,总之肯定是什么很神奇的方式。   所以时望看到空地中央那架银色的四人座直升机时,整个人都懵了。   说实话,见惯了怪力乱神的东西,忽然看见一个高科技产品,还真有些违和,就像玄幻小说里各位仙道你一个天雷我一个地火打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有个人掏出一架加特林,哒哒哒哒的扫射了起来。   你想这场面何等的操蛋。   Dean平静的坐进驾驶位,时望也赶紧踩着金属梯爬进去,顺手系上了安全带。   螺旋桨伴随着巨大的风声飞速旋转起来,发动机如同猎豹一般轰鸣着,直升机平稳的飞起,先是向上飞向夜空,转了几圈找到位置之后,便向下面的岛屿飞去。   机舱内除了飞行的噪音没有其它动静,时望也没有心思去和Dean闲聊,他紧盯着窗外,想要趁着次机会将荒岛的大致地势记住。   可惜外面太黑了,除了黑黢黢的森林与山峦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当直升机下降到一定高度时,时望忽然发现岛上分散着许多亮着蓝光的小点,那光芒非常微弱,即使是在夜晚也很难注意到。   时望干脆拉开舱门,上半身探出去,皱着眉仔细的观察那些光点。   呼啸的夜风吹乱了他红褐色的短发,舱内噪音更大了,Dean面无表情的提醒:“少爷,请注意安全。”   “没事…”时望迷惑的盯着那些光,“你看到底下那些小蓝点了吗,那是什么?”   Dean毫无隐瞒的意思,淡定的道:“那是补给点,参赛者可以从那里拿到武器。”   “?!”时望震惊的站起身,却因为动作过大被安全带狠狠的勒了一下,“补给点?武器?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这是游戏的隐藏内容,要靠参赛者自己发现,主人吩咐过,如果您开口问的话,就如实告诉您。”   直升机的速度变慢了,开始在几十米的半空中盘旋,Dean在寻找适合降落的地点。   时望不再继续追问,目光又投向窗外,抓紧时间记下了最近的两个补给点的方位。   几分钟之后,直升机停在了一处平整的草地上,Dean放下门边的金属梯,仔细叮嘱道:“外面很黑,请注意脚下,木屋在东面三百米的位置。”   时望仓促的点点头,踩着金属梯下了一个台阶,然后就直接跳到了草地上。   他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向前快步走去。   Dean并没有启动直升机离开,而是打开了明亮的探照灯,照亮了时望前方的道路。一直到他完全消失在灯光能照到的范围,直升机才再次平稳起飞,向天际飞去。   时望借着月光向前走,隐隐约约看到了不远处木屋的轮廓,门外还站着个黑色的人影,估计是齐哲在等他。   时望加快了脚步,开口招呼道:“齐……?!”   他只来及说出一个字,忽然脑后生风,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强硬的将他拖进了幽深的树林里。   时望吓了一跳,本能的用手肘去击打对方的腰腹,却被对方又钳制住了手臂,紧接着捂着嘴的那只手力道轻了一些,时望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别出声,小心。”   时望一愣,压低了声调,闷声道:“齐长官?”   “是我。”   那木屋门口的是……   时望又看向木屋,月光逐渐亮了起来,柔和的洒在门口那人影的身上。   那根本不是齐哲,也不是陆余星,而是时望之前碰到的那只怪物!它瘦瘦长长的站在那里,浑身的眼睛都睁开了,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似乎在寻找它的猎物。   时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后怕的情绪席卷而来,心脏砰砰直跳。   他刚才要是真的傻缺兮兮的凑上去“嗨,齐长官”,保准这会儿已经重返天堂,坟头草再冒青烟了。 四十七 谁是猎物   时望轻拍了拍齐哲的手背,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齐哲这才松开了他,拉着矮身藏在一处灌丛之后。   时望压低声音问:“陆余星和城城呢?”   “他们在屋里,门锁着。”齐哲从腰间掏出那把锋利的精钢军刀,锐利的盯着不远处的怪物,沉声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解决它。”   时望不太放心,“我和你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门口那怪物有了动静。   这只多眼怪在门口走来走去,居然发出了声音。   时望只知道它会模仿女人的哭声,可是万万没想到它还能模仿人的声调,那只怪物用毫无破绽的齐哲的声音对着木屋说道:“安全了,快出来。”   时望脸色瞬变,齐哲霍得站起身,厉声道:“别开门!”   但是他的声音被怪物盖住了,怪物同样用很大的声音催促道:“快开门,动作快点儿!”   时望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向怪物砸了过去,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已经晚了,木屋里面,门插被一个一个的拉开,木门慢悠悠的开了,陆余星和城城出现在门口。   时望心说糟了,只要他们和怪物对视上,就会遭到可怕的攻击,陆余星自己尚且能应付一二,但现在还带着个小孩,就必死无疑。   可奇怪的是,怪物居然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黑色的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时望仔细看去,才发现陆余星用手遮着城城的眼睛,自己也闭着眼,避免与怪物对视。   陆余星扬声问:“齐哲,你在吗?”   怪物毫无反应,看来它虽然会模仿声音,但并不会对发出声音的人发起攻击。这怪物就像个严格又怪异的机器一般,只有对视才会激活它的杀性。   时望松了口气,大声提醒陆余星,“你站在原地别动,千万别睁眼。”   然后他又从地上捡了根一米来长的树棍,和齐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矮下身,放轻脚步,一左一右向怪物潜行而去。   也许是感觉到了潜在的杀意,怪物忽然变得焦躁起来,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怪物忽然模仿城城的声音,说了一声:“好痛!”   对孩子的担忧是刻在本能里的,陆余星下意识睁开眼,“你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些密集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像被磁极吸引一般,齐刷刷的转向了他。   陆余星震惊得像见了鬼:“!!!卧槽!真他妈恶心!”   但怪物可不仅仅是恶心那么简单,它还非常的危险,细长的黑色手臂就如同利剑一般,凶狠的向陆余星脑袋刺了过去。   陆余星睁大眼睛,大脑神经发出了危险信号,但身体已经闪躲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时望不顾危险飞扑过去,一把将陆余星压倒,怪物的手臂刺了个空,但时望也无可避免的与它手指上的一只眼睛对视了!   下一秒,齐哲从背后勒住怪物的脖子,手臂发力,狠狠的将它摔了出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怪物重重的砸在树上,生生的将小腿粗细的树干给撞断了!   时望把城城推进木屋,急促的道:“进去躲着,把门锁上,谁叫也别开门!”   怪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后背上的皮破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灰色的肌肉。黑色的,好像石油一般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但它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又向时望他们冲了过来。   只是那动作明显迟缓了,可能是刚才的撞击伤到了它的腰椎。   时望心中暗喜,还好这怪物也是血肉之躯,虽然难对付,但能伤到它就能杀死它,既然能杀死它,那么现在他们就是猎人了。   陆余星伸手指向西面,“那边有个悬崖,我白天看过了,虽然不算高,但摔死人不成问题。”   时望与齐哲会意,几人配合默契的将怪物引向西边的悬崖。   不得不说怪物的脾气非常固执,就是盯死了一个人追,心无旁骛的追,全神贯注的追。要是每个打工人能有它这么好的专注力与上进心,肯定能一年当经理,两年做总裁,三年跻身福布斯富豪排行榜。   所幸它盯上的是齐哲,特种军官的速度可不是谁都能跟得上的,更别提怪物Q:①0贰柒08叁947还受了伤。   怪物追了几分钟,忽然又四肢着地,像真正的野兽一般向齐哲扑了过去,时望大惊失色,连忙出声警告:“小心后面!”   齐哲面不改色,甚至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还击,而是突然顿住了脚,向旁边避了一步。   这时候时望才发现齐哲前方不足半米处就是悬崖,只是被灌木丛和藤蔓遮挡住了,难以发现,也就是齐哲这种野战经验丰富的兵,才能在急速奔跑与黯淡的月光下注意到脚下的悬崖。   怪物脑子大概是单核处理系统,只想着怎么杀死齐哲,虽然眼睛很多但眼神不好,完全没注意脚下。齐哲这么一闪,它就扑空了,瘦长的身体直接冲出悬崖,在半空中徒劳扭动挣扎了一下,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时望松了口气,胸口剧烈的喘息着,肋间因为过于急速的奔跑而微微刺痛。   他揉了揉侧腰,抬脚向齐哲走去,想跟他商量一下补给点的事情。   但是,意外就在一瞬间发生了,一只黢黑细长的手从悬崖下伸出,准确的抓住了齐哲的脚腕,将他向下拽去!   危急关头,陆余星当即立断,从袖子里抽出蝴蝶刀,甩开刀刃,利索的扔了过去。   锋利的刀尖准确的扎进了怪物的手背,只听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手一松,便带着那把刀一同坠入了深渊之中。   齐哲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定怪物没有攀附在岩壁上,而是真的掉下去之后,才转向陆余星,脸色有些犹豫,“你的刀……”   陆余星轻描淡写的笑笑,“没事,人比刀重要。”   时望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又扭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悬崖,陆余星走到他跟前,先扯了扯他的脸皮,又摸了摸他的胸口,严肃道:“你怎么回事?电话里说自己死了是什么意思,快点儿从实招来!”   “啊,这个…其实是……”   在回去的路上,时望简单的跟他们讲述了自己和容屿的关系,以及为什么他明明死了还能复活。   说到那场爆炸的时候,陆余星显得很惊讶,齐哲倒是毫不意外,似乎从那时候起就存有疑心了。   时望只隐瞒了两点,一是这场游戏的目的,因为这种可怕的事情说出来,人心会乱,局面迟早会变的无法控制。二就是他剩余的三条命。   时望骗了他们,他说只要自己分数不归零,不管死多少次,都不会出局。   “只是死的时候有点儿疼而已。”时望轻轻松松的说道:“所以说以后有需要诱饵,或者需要人牺牲的工作,就尽管推给我好了,反正我也死不了。”   齐哲和陆余星都没说话,气氛忽然冷了下来,齐哲更是难得一见的阴着脸,加大步子甩开了他。   时望觉得他好像生气了,有些不太明白,悄悄跟陆余星咬耳朵,“齐长官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陆余星用手指拢起因为奔跑而散落的发丝,耸了耸肩,“你都说出那种话来了,谁能不生气。”   时望愣了一下,“可我没说什么…”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讪讪的低下头,“抱歉。”   他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那种话确实有些伤感情了,更何况齐哲还是军人,在他面前说什么尽管牺牲我,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时望想去跟齐哲道个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见着木屋就在眼前了,时望怕进去了当着孩子的面更说不出口,于是心一横,小跑着跟上齐哲的脚步,踟蹰道:“那个,齐长官?”   齐哲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时望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犹豫的开口:“那个啥,你也知道我打架挺一般的,万一以后再遇到个什么危险,还得麻烦齐长官保护我们一下…”   齐哲顿了一下,这才肯低头正眼看他,声音也缓和了下来,“我会的。”   时望注意到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儿,尽管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但时望还是被这转瞬即逝的微笑给吸引到了。   看惯了容屿那种优雅贵气的美男子,时望现在对小麦色皮肤的野性帅哥超感兴趣。当然这跟情爱毫无关系啊,仅仅是一个颜控正常的审美变化而已。   怎么说呢,爱人一个就足矣,但帅哥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嘛。   回到木屋之后,时望安抚了一下城城,把他哄睡之后,又和齐哲他们说起了补给点的事情,并决定天一亮就去那里找武器。   现在是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段时间,齐哲让他们都睡下,自己在门口守夜。   时望躺在稻草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是想到那把通体黑色红色刀刃的蝴蝶刀,还有陆余星略显落寞的眼神。   他躺不住了,坐起来披上外套出门,对齐哲道:“我睡不着,去林子里抽根烟。”   齐哲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似乎明白了什么,平静的道:“别去,危险。”   时望笑了笑,“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你留在这里,我去。”   “你得守夜啊,齐长官,屋里还有孩子呢。”   齐哲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你小心一点儿。”   时望摆了摆手,便向西边的林子走去。   他并不是出来抽烟的,事实上他身上也没有烟。时望来到怪物坠落的崖边,低头往下看了看。   下面夜风阵阵,吹得人遍体生寒,从上面隐约能看到乌漆麻黑的崖底,粗略估计有三十来米的深度,大概就是七八层楼高。   岩壁上攀附着很多藤蔓,还有些许多突出的松树枝和岩石,应该不难爬。   时望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放到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暖黄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白色布料,照亮了周围一小片环境。   他摩擦了一下掌心,小心翼翼踩着突出的岩石,顺着岩壁爬了下去。 四十八 照片当然比真人更重要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时望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他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本来洁净的休闲衬衣被搞得黑一块灰一块,脸上有好几道带血的划痕,身上也被树枝划破了好几个地方,伤口往外渗着血珠。   时望下面穿的是条五分短裤,能明显看出裸露在外的两个膝盖都磕破了,小腿上的淤青红肿一块接一块的,几乎连成一片,一看就知道摔得不轻。   不过时望的表情倒是挺高兴的,踏着熹微的晨光乐呵呵的走向木屋,看到门口的齐哲之后便加快步子走了过去,“我回来了。”   齐哲还没回话,陆余星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扶着门框问:“你干什么去了?怎么……”   他愣了一下,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了时望一番,疑惑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时望得意地笑笑,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扔给陆余星,“接着,上面的血已经擦干净了。”   陆余星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接住了扔过来的东西,手中俨然就是他的刀,那把本应该跟着怪物一起葬身崖底的蝴蝶刀。   他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你…你下去了?!”   陆余星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大步走到时望跟前,强硬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拉出来。   柔嫩的掌心被磨破了好几个地方,露出了皮肤下面的一片血红,指甲里都是夹杂着血丝的泥沙,因为过于用力和长时间的攀爬,指尖几乎是血肉模糊了。   时望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手,掩耳盗铃一般背到身后,“这点儿小伤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点儿小伤?”陆余星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了,时望还是头一次看到总是云淡风轻潇潇洒洒的陆余星露出这种严声厉色的样子,他怒气冲冲的抓着时望肩膀摇晃了几下,“那么高的悬崖,你就敢一个人下去,万一脚滑踩空了怎么办!你就不怕摔死吗!”   时望被晃得晕头转向,“停,先停一下,头疼…”   陆余星只好放过他,怒气的矛头转向一旁的齐哲,“你怎么回事?昨晚你不是值夜吗,怎么不拦着他?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被风暴扫到的齐哲理智且理亏的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时望犹豫了一下,谨慎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那把刀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肯把它带到岛上,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陆余星正在气头上,赌气道:“不重要!拼夕夕上九块九包邮买的!”   时望:“???”   他立刻张开双手,悲痛欲绝,“卧槽!合着我这俩小时白费了,对得起我这一身伤吗?那只怪物都摔得四分五裂了,你知道我打着手电筒在下面找了多久,才在石头缝里找着它的胳膊吗?”   陆余星:“……”   他长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随着这口气叹出去,他那因担忧与后怕而产生的怒火也逐渐平息了。   陆余星仔细的注视着时望的眼睛,轻声道:“抱歉,冲你发火,这把刀确实对我很重要,它是我十八岁生日时从父亲那里收到了的成年礼物,也是……”   他顿了一下,“也是我最后一次从他那里得到的礼物。”   陆余星十分郑重的对时望道:“谢谢你,小时。”   时望心中酸涩,他其实很明白送别亲人的感受的,身为寿命极长的管理员,他会经常和各种人告别,也包括自己的父母。   当初和容屿确认关系的时候,容屿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给他的父母也赐予管理员的寿命权限,因为他不想看到时望因为亲人离世而伤心。   但是时望的父母礼貌回绝了,他们认为能看到终点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比起长到没有尽头的寿命,他们更愿意好好珍惜当下,充实而美满的度过这一生。   时望小心翼翼的问:“你父亲,他……”   “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去世了。”大概是伤痛很久远了,陆余星并不避讳这个,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是癌症。”   时望垂下眼帘,“抱歉…”   “你道什么歉啊,是我该好好谢谢你。”陆余星张开双臂,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来,让哥哥好好拥抱一下。”   时望连忙后退,双臂交叉表示达咩,“都是男人别这么腻歪好吗,而且我身上都是土,别弄到……”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见陆余星的脸色变了,紧接着自己脚后跟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撞上了一个男人宽阔硬实的胸膛。   容屿顺势扶住他不稳的身体,漂亮的眉头轻皱着,浅金色的眼眸有些挑剔的把时望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最后他摇头叹息,“真是一会儿没看住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太爱闯祸了。”   时望没想到容屿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本能的想和容屿亲近一下,但很快又想到昨晚自己差点儿被他诱骗,失足“摔死”的事情。   自己被他摆了一道,当然不想给他好脸色,时望用力推开容屿,倨傲的道:“您老人家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容屿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反而还十分温柔的拉起时望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很怜惜的道:“真可怜,都弄成这样了。”   他想了想,随意的抬抬手,几米之外一间现代化的医疗室突然拔地而起,转眼之间就建造完成。   无视众人惊愕的眼神,容屿拉着时望的手把他带进了医疗室,并且顺手反锁了门,将齐哲等人晾在了门外。   时望坐在沙发上,侧过身,目光越过容屿看了看他身后的门,“你锁门干什么?不是打算青天白日里行不轨吧?”   容屿无奈的笑笑,“就算要行不轨,也得先把你收拾干净。”   他挨着时望坐在沙发上,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在腿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种像是抱小孩一样的姿势让时望很抗拒,他不由得挣扎了一下,抗议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好啦,别动,乖一点儿。”容屿故意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他,侧头亲了亲他毛茸茸的短发,“我只是想给你涂点儿药,这样比较方便。”   容屿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药瓶和棉签,捏着时望的手腕,仔细的给他掌心的伤口上药。   药水可能是有些刺激性,涂在伤口上刺痛刺痛的,又热又疼,时望情不自禁的往后躲,结果越往后躲就越靠近容屿的怀抱,最后就是完全缩在他怀里了。   容屿不紧不慢的瞥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昨晚怎么不提前想想。”   时望看着容屿轻柔又仔细的处理他指尖的伤口,忍不住撇了撇嘴,出言顶撞:“你才没资格说这种话吧,我都死在你手里两次了。”   差一点儿就是三次。   容屿笑了笑,用透气的白色纱布一层一层缠绕着时望的手掌,轻轻蹭着他的耳畔,亲昵的说道:“宝贝,你这话说得可就有悖常情了,第一次你死的冤吗?连我情人节送你的花都不记得,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悬崖底下给一个认识才十天的男人捡刀?”   时望:“……”   他深知此时房门反锁,自己孤立无援,莽撞骂人只会招致被操之祸,所以时望没有爆粗口,而是难得一见诚恳的劝道:“不要瞎吃醋,如果是你的裸照掉到悬崖下面的话,我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捡的。”   容屿:“???”   这人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照片那么感兴趣,要是在床上面对自己这个活人,他还能保持如此积极的兴致就好了。   容屿忽然对自己的照片产生了一些莫须有的嫉妒心,他修长的手伸进时望的衣服里,抚摸他紧实平坦的腰腹,轻咬着他的耳朵,故意戏弄道:“宝贝,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对着我的照片自/慰过?”   时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耳朵发热,恼羞成怒的低吼:“没有!你有病吧,我还没那么饥渴!”   “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   容屿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没有最好,以后也不许有,知道吗?”   时望有点儿茫然:“啥?”   “不许背着我自:慰。”容屿温和却又危险的警告,“不允许你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出现任何性行为,也不允许未经我同意阅览任何色情信息。”   时望:“???你是不是变态啊,这都要管?!”   “我是你的爱人,当然有这个资格管。”   容屿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觉得完全没有任何不妥。时望气得够呛,心里发誓等游戏结束之后他就把库存的小h片循环播放一百遍!   包扎完时望的手之后,容屿又事无巨细的处理他身上的磕碰和擦伤,甚至还给他换了一套新衣服:一件姜黄色的宽松卫衣,和一条黑色的束脚运动裤。   容屿一边(强行)给他换裤子,一边谆谆教诲道:“宝贝,我让你穿长裤是为了你好,你看,穿短裤结果小腿伤的很严重吧。”   时望面无表情的道:“或许我该穿一套羽绒服。” 四十九 雷劈有风险,发誓需谨慎   几小时未见,如隔三秋,至少对于容屿来说是这样的。   亲力亲为的给时望涂好药,包扎好伤口,穿好衣服,容屿自认为完全有资格索要一些奖励,于是便把手从衣摆处伸进时望的衣服,想跟他亲昵一下。   时望不留情面的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免谈。”   容屿并不气馁,又从背后抱住他,低头亲吻他的后项,有些酸楚的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至少从来不会拒绝我的吻,宝贝,难道我们以前那些甜言蜜语、风花雪月你都忘了吗?”   “……”时望庆幸自己还没吃早餐,否则一定能被腻歪得当场吐出来。   “现在没空,等有时间了你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陆余星已经在外面敲门了,嘴无遮拦,“时间太久了啊,你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不会还打了一炮吧?”   时望一把拉开门,恼火道:“没有!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男女通吃的鸭子!”   齐哲适时的把目光挪了过来,陆余星立刻高举双手,半真半假的笑,“我可是正经人啊,阿sir,我干的可是正经生意。”   时望撇了撇嘴,“得了吧,谁知道你有没有爬过富婆的床。”   陆余星轻车熟路的举手发誓,拇指收拢,四根手指朝天,“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如有撒谎…”   他仍然轻车熟路的合拢起三根手指,剩下的那根食指摇摇晃晃的指向旁边的齐哲,“…这人就被天打雷劈。”   齐哲:“……”   时望实诚的道:“是这样的,我们管理员系统里所有人类都是实名制的,个人与编号准确对应,严格遵守‘谁发誓谁遭报应’的准则,请大家珍爱生命,没事少发誓。”   陆余星震惊,“我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时望悲悯的望着他,就像在看一口棺材,“晚了,我建议你最近多吃点儿孜然粉和黑胡椒,这样被雷劈的时候会比较香。”   陆余星:“???”   闲话到此结束,徒留陆余星一人感春伤秋,时望和齐哲说了武器补给点的事情,并且指了两个方向,一东一西。   “我在飞机上看到的,距离都差不多,你觉得咱们先去哪个地方找?”   齐哲想了下,“西边是悬崖,路不好走,我们往东。”   几人便启程向东走去,时望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注意着城城。   这个小孩还真不简单,自己明明没有向他特别解释过什么,但是他却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无论是刚才突然出现的医疗室,还是更早之前Dean过来做早餐,他都没有表现的特别惊讶,就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触碰他的心弦。   越往东,路就变得有些不好走,本来平整的草地被大树破土而出的气根所覆盖了,变得坎坷不平,高高低低。   容屿状若好心的与时望并肩走着,手臂搂着他的窄瘦的腰肢,明里说是怕他跌倒,但其真实目的却是趁机占便宜。   因为时望的腰真的很好看,很瘦,但并不是像女性那样的纤细柔美,而是紧实的,充满力量的,在床上因为高潮迭起而腹部绷紧、腰肢颤抖的样子,尤为诱人……   时望警惕的看了容屿一眼,不善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饿了。”   容屿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他从容不迫的从虚空中拿出一个食品袋,递给时望,“这是Dean早晨做的,托我转交给你。”   “Dean?”时望有些意外,他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几个香喷喷热乎乎的三明治。   “可我们并没有给他任何食材啊,这是在天上那座别墅里做的吧,不算违规吗?”   容屿纵容的笑了笑,“我就不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你了,放心吃吧。”   “真的?”时望狐疑的看着他,“不会额外扣分?”   “……宝贝,我的话在你心里已经可信度那么低了吗?”   “小心使得万年船,亲夫妻也得明算帐。”   这是时望被容屿坑了无数次之后得到的血泪教训,这人日常面带微笑、柔情蜜意的把他往陷阱里引,所以绝对不能放松戒备,就算他是自己对象也一样,要时刻保持着类似于分手前抓出轨,离婚后算总账的警惕心。   食品袋里正好是四个三明治与四盒鲜牛奶,Dean贴心的用保鲜膜分开裹了起来,每盒牛奶都配备了吸管。   时望把三份三明治和牛奶分给齐哲他们,然后从袋子里掏出最后一份,自然而然的递给容屿,“给。”   容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微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时望没怎么多想,撕开保鲜膜咬了一大口。   不得不说,Dean的厨艺非常高超,没有食材的限制之后,就连这种常见的快餐也做得非常好吃。   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很有层次感,两边是涂了黄油的松软吐司面包,第一层是煎成金黄的鸡蛋饼,第二层是切片的番茄,第三层是边缘微焦的培根,再下面是新鲜爽口的生菜和香味浓郁的金枪鱼,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是多重多样的,一口咬下去回味无穷。   时望一边吃一边走,一边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夸别的男人,“Dean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内里这么人妻啊。”   容屿略显不悦,“哦,是吗。”   “是啊。”时望举着三明治递过去,“你尝一口,真的很好吃。”   容屿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便低头就着时望的手在他咬过地方轻轻咬了一口,随后笑道:“确实不错。”   时望耳后发热,因为容屿在凑过来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瓣轻轻擦过他的指尖,就如同一次蜻蜓点水似有似无的撩拨。   如果容屿直接把他按在床上撕衣服,那时望只会破口大骂操他娘,但如果是这种浅淡又暧昧的引逗,时望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像是遮掩似的,扭过头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饭,避免再与容屿产生视线碰撞。   白天很难注意到微弱的蓝色灯光,如果只是单纯的寻找补给点的话,其实还是晚上出来比较好。   但如果在黑漆漆的夜里碰上那种危险的怪物,他们会很难对付。   时望一边走着,一边注意着周围,就这样走了有半个多小时,齐哲忽然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看左边。”   时望扭头一看,果然见左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蓝色的小指示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也得亏了齐哲这双眼2.0的视力。   几人小心的走过去,时望走近了,才看出这个小蓝灯是一个黑色三角支架顶端的指示灯,支架大概一米多高,上面有个按钮,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容屿好心的提醒道:“把灯关掉,补给点的入口就会出现。”   “关灯?是按这个吗?”时望伸出食指按下那个圆形的小按钮,只听轰隆一声,脚底下的地面忽然塌陷,他猝不及防的掉了下去,齐哲连忙过来拉他,却只来及碰到他的手指。   所幸塌陷的地洞并不深,也就两米多,只是地面上的土块也一起落了下来,尘土飞扬,草木四散,时望被呛得直咳嗽,刚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他用手扇开身边的灰尘,正要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一把锋利的钢刀深深的插在土地上,刀尖向上。   时望脸色瞬间白了,后背一阵悚然。   这要是稍微偏差一点儿,他就会被当场洞穿,捅个透心凉!   容屿低头看了看,遗憾道:“可惜了,就差一点儿。”   “艹你的!!”时望从地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大声骂人,“你也太卑鄙了!”   容屿耸了耸肩,“这是正常的博弈,宝贝。”   “博你妈!”   时望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体内不断翻涌的火气,转头去查看地洞里的情况。   有一点容屿没骗他,这里确实是武器补给点,除了插在地上差点儿要人命的钢刀之外,还有一根金属棒球棍,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   时望被那把刀所吸引了,情不自禁地拿起来看,刀的形状类似于唐刀,但刀身要更窄一些,设计极简且现代,只有刀鞘上刻着一串白色的英文字母,大概是刀的牌子和型号。   时望举起刀来对齐哲道:“我想要这个,你们要什么吗?”   地洞里还有一把流星锤和一条金属鞭,都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而且全都是冷兵器,没有枪和火药。   齐哲想了想,蹲下身向他伸出手,“把刀拿上,上来吧。”   把时望拽上来之后,齐哲冷静的解释道:“游戏的目的是生存,所以面对怪物时,要以逃脱为目标,实在逃不了再去战斗,所以过多的武器反而会变成拖累。”   陆余星没有异议,他力量虽然不弱,但也比不上特种兵,比起那些需要重力挥动的棒球棍之流,小巧锋利的蝴蝶刀更适合他。   时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刀,很轻,是那种偏灵活的武器,不会造成过多的负重。   时望向容屿伸出手,“武装带有吗,就当是给我的赔罪。”   容屿笑了笑,倒是没为难他,爽快的拿了条黑色的皮制武装带给他,让他能够把长刀固定在腰后。   时望接过来,“谢谢你,哆啦A梦。”   容屿:“……” 五十 抬头看看天空吧   武装带这种东西,虽然作用是装备武器,但其实是有点性感的。   三指宽的皮带紧紧束缚在腰间,黑色的尼龙带从肩膀和胸口穿过,勾勒出肌肉的轮廓。纯黑色的现代化军式窄刀横放在腰后,便于拔刀的同时,也总能把容屿的视线吸引过去,往下稍微移动一点儿就是窄小挺翘的臀部。   这种带有攻击性的性感谁不喜欢呢,反正容屿是满意极了,并且心里想着等晚上了,或许可以用这个在床上增添一些花样。   容屿脑子里播放着这样那样的桥段,但脸上却仍然淡然温和,他贴心的拍了拍时望身上的尘土,右手有意无意的碰到他的屁股。   “接下来要去干什么呢?”   时望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容屿温柔而诚挚的笑道:“我认为你们原路返回比较好。”   “哦。”时望点点头,转向齐哲,“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你觉得呢?”   齐哲平静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容屿感觉有被歧视到。   他们又按照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在岛上手机的指南针已经失灵,只能凭借太阳和直觉辨别大概的方向,时望觉得他们是一直往东走的,但保不准会在无意识中偏离路线,绕一个很大的圈子。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走出这座岛,只是要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庇护所。   下午大概两、三点的时候,他们在距离河边几十米远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新的补给点,那个带着蓝灯的三脚架支在洞口,上面没有按钮,也就是说旁边的山洞就是放置武器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山洞,里面光线柔和温暖,时望走进去四处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并没有武器,但地上却有一些散乱的脚印,他蹲下身来辨认了一下鞋印的图案,大概有三、四个人,其中有几个鞋印偏小,大概是女孩子。   这一定就是其他参赛者活动的痕迹了,虽然早知道这岛上肯定还有很多很多人,但忽然这样一碰见,心里还是很欣喜。尽管只是碰上了对方遗留的痕迹,却有种遇到同伴的安全感。   “看来有人已经提前把东西拿走了。”陆余星钻进山洞,“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附近。”   齐哲点了点头,“就在这里扎营吧,也许能遇到他们。”   时望也表示同意。   他并非是对其他人类没有戒心,盲目信任陌生人,有第一场游戏在先,估计所有人都不敢随便信赖外人了。   只不过这场荒岛求生游戏,背景是一座物资富裕的岛屿,人类不会因为食物起内讧,而且还有共同的,危险的敌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冲突的理由,甚至还会因为强敌的存在而迅速团结起来。   确定好今晚的住所,几人便开始分工,有的去把火生起来,有的去采集食物。   时望和齐哲去了河边,齐哲去抓鱼了,时望蹲在大树的荫凉底下采蘑菇,容屿就在旁边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拿着微单相机给他拍照。   时望很无语,“你能不能别搞得跟出来郊游似的…”   容屿饶有兴致的查看相机里的照片,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景色很适合拍照,这些照片我可以做成海报贴在我的办公室吗?”   “……”同有偷拍行径的时望没有立场反驳,无力的道:“随便你。”   时望继续埋头摘蘑菇,他现在已经能粗略辨别出可食用菇和有毒菇的区别了,打个比方来说,蘑菇就像是男人,越花里胡哨的就越危险,越灰头土脸的就越安全,典型例子就是毒蝇伞菇和容屿。   他摘够了晚餐的蘑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僵硬的肌肉,忽然听见有人轻轻的在耳旁说:“今天天气真好,抬头看看蓝天吧。”   时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什么……?!”   只见距离他头顶三米多高的树杈上,趴着一只通体瘦长黢黑的怪物,浑身数不清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他,随着时望抬头的动作,它的眼睛又开始乱眨乱转起来,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时望瞬间变了脸色,第一时间伸手握住腰后的刀,但是还没等他拔出刀,那只怪物就像野兽一般朝他飞扑过来,锋利的爪子如同利刃一般,直直的向他的心脏捅去!   时望意识到自己应该躲开,但身体却无法及时反应,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觉得身旁一阵风刮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紧接着他被狠狠的按倒了,耳边传来利器洞穿肉体的声音,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   时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颤动,脸上血色尽失。   挡在面前的人是齐哲,他的胸膛被怪物的细长的利爪给贯穿了,温热的鲜血不断的往外涌,嘴边也不断的流出血来。   齐哲眉头紧皱,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吐出两个字:“拔刀!”   时望猛的清醒过来,迅速的拔出长刀,双手紧握刀柄,毫不犹豫的向怪物的脖子砍去!   狠戾的刀风带着十足的杀意迎面而来,狡猾的怪物立刻就往后躲,以它那可怕的弹跳力,只需要往后一跃就能回到高枕无忧的树枝上。   但就在这一个瞬间,齐哲居然强忍着剧痛,死死抓住了那只洞穿了自己胸口的黑色手腕,让它无法逃跑。   怪物闪躲不及,活生生的被时望的长刀砍断了脖子,它发出一声怪异的腔调,便砰地一声倒在草地上,脑袋落在几米外,石油一般的血迅速从脖子的断口出涌了出来,像溪流一般在四处流淌。   “你怎么样?!”时望扔下刀,急忙扶着齐哲到树干旁边坐下,伸手就要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给齐哲包扎止血。   齐哲紧按着胸口的伤处,咳了几口血,他艰难的呼吸着,费力的说道:“先确认…周围…”   时望立即会意,迅速站起身四下看了一圈,又回到齐哲跟前,快速的报告:“周围没有怪物了,陆余星和城城大概在山洞里。”   齐哲微微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他的胸口被那只怪物洞穿了一个腕口大小、血肉模糊的洞,伤处肌肉外翻,鲜血淋漓。   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鬓边都被冷汗湿透了,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大脑供血不足,开始出现缺氧的眩晕心悸症状,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晕过去。   齐哲的目光落在时望焦急的脸上,他选择在第一时间安慰他:“没事…没伤到心脏…别害怕。”   体内的肾上腺素在急速飙升,缓解疼痛的同时,也让齐哲陷入了一种近似于回光返照的状态,这状态只会持续很短一段时间,他必须抓住这几分钟来急救,否则将无力回天。   齐哲并不怕死,但他并不想把时望和陆余星孤零零的留在这危险的地方。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冷静的指挥道:“把我的上衣剪开,撕成布条。”   时望连忙拿过他的军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划开布料,露出下面的伤口。   脱掉衣服之后,胸前的伤口更直观的暴露在时望的视野中,他的手颤抖了起来,这样严重的伤,在没有医疗科技的野外,只凭借简单的包扎是绝对不可能治好的。   时望跪坐在草地上,茫然的、本能的,去搜寻容屿的身影,眼里露出了求救的目光。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和容屿敌对的立场,他只知道这里只有一个人有能力救齐哲,而这个人就站在旁边,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容屿袖手旁观其实并没有什么错,从他的立场上来看,齐哲的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在道德上也无法很有力的谴责他。   时望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无法用祈求去打动他冷硬的心,但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眼眶红了,眼睛蒙上一层雾气,恳切的抬头望着容屿,嗓音沙哑,低声道:“就当我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容屿垂下眼帘俯视着他,时望真的很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无力又卑微的表情,就像那些信徒跪在地上哀求神袛的垂怜一般。   时望是真的很珍惜齐哲这个朋友吧,尽管只认识了十来天,好像有些荒诞,但喃凮容屿知道这背后的原因,这是穿越数千年的轮回转世,也仍然铭刻在心底的感情——只不过时望完全不知道罢了。   这一秒钟,容屿想了很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我只会帮一半。”   时望愣了一下,“一半?”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齐哲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痊愈,翻卷的皮肉逐渐长好,被贯穿的血洞也在缓慢收缩,最后创口从手腕粗细变成了子弹大小,乍一看好像被子弹打出来的伤。   伤口愈合到这个程度就不再变化,时望现在明白容屿所说的“一半”是什么意思了。   容屿是七大世界的创世神,人类,以及其它生物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串串可以随意篡改的数据,治疗伤病是很简单的事。   但时望属于神界,所以容屿无法直接干预,只能用药物治疗他,不过他要是直接死了,倒是可以很简单的复活。这是有关于灵魂的操作,就很难解释详细了。 五十一 一言不合就那个   “最好还是别掉以轻心,宝贝。”   看着时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容屿心里发酸,故意不冷不热的道:“只不过是死亡率从百分之百下降到百分之五十了,不注意点儿还是会死的。”   听到他这么说,时望刚放下的心又刷的一下提了起来,连忙撕扯手中的衣服,“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包扎。”   齐哲的气色好了一些,他侧了侧头,忽然伸手按住时望的手臂,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不远处的大树,沉声道:“出来。”   时望下意识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齐哲这两个字说了大概五秒之后,那大树后面居然走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身穿火辣的露脐吊带背心,套着件红白条纹的防晒衣,下身是超短裤配松糕底凉鞋,露出两条笔直紧实的长腿,腰上挂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运动腰包。   她一头齐肩发染成橙红色,左手腕戴腕表的地方同时戴了一条红绳手链,手里拿着一根金属棒球棍,完全就是个小太妹的样子。   少女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向他们走过来,“好厉害啊你,我才刚来就被你发现了。”   她走到齐哲跟前,低头看了看他胸口的伤,“血流的这么多,伤口也不大嘛。”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表情夸张起来,“哇!这怪物是你们杀的?牛逼!”   时望警惕的盯着她,手摸向一旁的长刀,“你是谁?”   “别紧张嘛,我是来帮忙的。”少女拉开腰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卷纱布,扔给时望,“先给他包扎一下吧,然后就跟我走。”   跟她走?   时望心里掠过一丝疑问,但现在重要的是给齐哲止血,他利落的扯开绷带,帮齐哲包扎好伤口。   他担忧的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齐哲点点头,“好多了。”   他本身身体素质就很强健,而且刚才容屿治好了他损伤的内脏和肋骨,现在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了。   少女便催促道:“好了吗,快点儿跟我走嘛。”   因为受到了少女的帮助,时望对她的警惕心消减了很多,但仍然很疑惑,“跟你去哪儿?”   “反正是个好地方,你们快收拾一下嘛。”   时望犹豫的看了看齐哲,齐哲向他点了点头,时望便道:“现在还不行,我们还有两个同伴。”   “那你快点儿叫他们也过来呀,我等你们一会儿。”   少女便百无聊赖的用棒球棍戳着草地下面的泥土,真的开始等待起来了。   忽然她余光瞥到一旁的容屿,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她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容屿,“哇塞,你长得真好看,就跟电影明星一样。”   容屿笑了笑,没答话。   时望不想当着少女的面用手机,但也不想丢下受伤的齐哲,独自去山洞里找人。   正左右为难时,陆余星和城城远远的走过来了。   陆余星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挥舞着胳膊,扬声问:“我们已经把山洞布置好了,你们那儿怎么样了?”   他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的情况,脸色一变,连忙快走几步奔到齐哲跟前,“怎么回事?流这么多血,你们遇到怪物了?!”   齐哲摆了摆手,“现在没事了。”   “这叫没事?!”陆余星指着他胸口那一大片浸透纱布的血,声调猛的升高,“你这血飙得都跟小姑娘来大姨妈似的了!”   齐哲:“……”   时望凑过来在陆余星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陆余星诧异的看了容屿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出手相救。   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陆余星紧张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伸手在齐哲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真是的,吓死我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他惊讶的看看少女,问时望:“这位是?”   少女摇了摇手,笑嘻嘻的道:“我叫余烟,是来帮你们的,好了,现在人到齐了,我们快走吧。”   时望叫住她,“你等一下,先告诉我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少女余烟有些不耐烦了,着急的跺了跺脚,“哎呀,都跟你们说了是个好地方,你们就乖乖跟着我走就好了嘛。”   时望固执的等待答案,余烟只好潦草的解释道:“是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啦,我学习不太好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聚集…聚居地,对,聚居地!”   时望怔了一下,“你们有很多人吗?”   余烟把棒球棍靠在腿边,掰着手指数了数,“五个,十二个,七个…加上你们总共就有四十个啦,很多吧,都是我们到处找来的。”   时望不由得讶然,在短短两天之内,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那他们规模应该不小,可能物资也很多。   余烟看了看表,催促道:“快点儿吧,要不然赶不上晚餐啦。”   齐哲抬手按了按时望的肩膀,“没关系,我们跟她去。”   有了他的首肯,时望心神安定了不少,他收起长刀,扶着齐哲站起来,与陆余星他们一起,跟着余烟启程往东南方向走去。   一路上余烟都像只活泼闹腾的小鹿一般缠在容屿左右,一会儿问他有没有演过电影,一会儿又问他今年几岁,有没有女朋友。   时望心里有些不爽,但是又不想和她起冲突,只好忍气吞声的走到了队伍最后面,很不高兴的盯着容屿宽阔挺拔的后背。   他忍不住又去打量余烟的背影,这个女孩子身材很棒,而且一点儿也不显柔弱,胳膊和小腿上的肉很紧实,有着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   时望猜测也许她也是健身房的常客,不过这么小的女孩子去健身房可不常见。   余烟身上有一股勃勃的朝气,性格又爽朗大方,估计会很招同龄男孩子的喜欢吧。容屿大概也是对她有好感,才默许她缠在身边?   时望默默想着,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在嫉妒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他连忙甩了甩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容屿在前面走着,一边随意应付余烟的盘问,一边注意着后面的时望。   都这么久了,他也该过来了吧,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他有意无意的回过头,就看见时望落在队伍的末尾,和齐哲并排走着。他很关切的跟齐哲说着什么,两人挨得很近,肩膀几乎碰在一起。   容屿脸色瞬间冷了,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无声无息的靠到了时望身旁,顺势把他搂过来,牵起他的手来捏了捏手指,温柔道:“伤口还疼不疼,要不要换一次药?”   “不用,只是皮肉伤而已。”时望不自在的把手抽回来,低声嘟囔,“别管我。”   容屿无奈道:“哦,现在不是跪在地上哭着求我的时候了?”   时望脸一红,恼羞成怒,“谁哭了!我只是正常的求…请你帮忙而已!”   容屿却不肯放过他,追着戏弄他,“这样啊,原来你请别人帮忙还会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   时望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一句话也没说,扬长而去,和队伍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   旁边余烟看得目瞪口呆,少女的恋爱观受到了震撼,“你,你们俩…不会是那个吧?!”   陆余星替他点了点头,“没错,妹妹,他们俩就是那个,而且平时非常的那个,一言不合就做那个。”   余烟:“喔~”   过了几分钟,时望又犹犹豫豫的走回来了,面色踟蹰的在容屿左右晃悠,好想有事要说又好像只是随便转转。   等周围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时望才迅速的靠近,快速又低微的说了句:“谢谢你。”   这三个字薄如蝉翼,像纸片似的飘过来,容屿眼里浮现起几分笑意,“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反正我说过了。”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余烟口中的人类聚居地。   说是人类聚居地,其实只是几间木屋和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而已,但也足够让时望等人惊喜了。   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不下三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六个健壮的男人带着铁棍、砍刀等武器,在聚居地边缘处巡逻,见余烟过来,便笑着跟她打招呼:“妹子回来啦,又找着人了,你咋这么厉害。”   余烟熟络的跟他们聊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女孩,面对这些比自己大两轮的男性也毫不怯场。   时望转过头,看到其他人有的在打扫卫生,收拾房屋和窝棚,有的正在土堆旁边做饭。   他们居然还在地上挖了三个无烟灶,时望猜测他们可能是怕升起来的炊烟引来怪物。   这个人数仅四十的人类聚居地有着粗陋却难得可贵的明确分工与制度设施,木屋周围甚至还用铁丝和木头做了防御的栅栏。   但是有一件值得注意,那就是聚居地里每个人左手腕上都带着一根红绳,或者用红油漆围着手腕画了个圈,就像是某种隐秘且统一的标志。   余烟终于摆脱了那些男人过分热情又不怀好意的纠缠,向时望走过来,招了招手,“走吧,我先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领。”   “首领?”   时望眉头微皱,难不成这里并非一个普通的聚集地,而是什么组织吗?   余烟又转向齐哲,“对啦,你得吃点儿消炎药吧,正好我们这儿有。”   时望心里一动,“你们这里有药物?”   “对呀,岛上不是有很多放着武器的地方吗,偶尔能从里面找到急救箱。”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概有三、四个吧,里面有好多我不认识的药,不过首领肯定都认识,因为他是个医生嘛。” 五十二 冤家路窄   “医生?”时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在这个游戏背景下,食物充裕,天气晴朗,唯一的威胁是会伤人杀人的怪物,这样说来比较重要且有威望的角色就是“战士”和“医师”。   那么救死扶伤又学识渊博的医生成为首领,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余烟大大咧咧提溜着棒球棍,带着时望几人往其中一间木屋走去,时望垂下眼帘,观察余烟的小腿肌肉弧度,冷不丁的发问:“小余,你经常运动吗?”   “我?我体育生啊。”余烟双手握着棒球棍,在空中有模有样的挥舞了几下,“我打网球的,今年六月份高考,不过我估计是赶不上了,复读一年得了。”   时望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岛上的人们并不知道游戏结束后会发生什么,这场灾难也并非只是针对被选上的一百万人,而是与全球一百亿人都息息相关。   到吹响世界末日号角的那一刻,人类将迎来终焉,别说是学校和高考了,人类文明能否苟延残喘下来都是个问题。   时望心事重重的跟余烟进了木屋,尽管里面有三、四个男人,但时望还是一眼认出了哪个才是她口中的首领。   因为这里边就一个站着的,其他的全都是或坐或躺在稻草床上,哼哼唧唧的呻吟喊痛,他们身上挂着彩,流着血,估计都是被怪物所伤。   站着的那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给一个小个子年轻人处理胳膊上血里糊啦的伤口。   男人身材清瘦高挑,光看背影就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他上身穿着在这环境下难得一见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衣,下摆规规矩矩的束在西裤裤腰里。   医生给小个子包扎好手臂,又仔细叮嘱道:“这几天伤口尽量别碰河水,也别剧烈运动,你和小张换一下,从明天开始你留在营地做饭。”   小个子没有任何异议,对他为首是詹,看起来很敬仰他的样子。   医生擦了擦手,回过身来,时望发现他也才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很年轻,相貌也十分清朗英俊,慈眉善目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医院中最受病人和护士爱戴的青年医师。   医生向余烟点了点头,“回来了,这几位是?”   余烟赶紧把自己是怎么遇见时望他们的,又是怎么把他们忽悠过来的过程说了一通,医生便笑了,和蔼的对他们道:“很抱歉就这样把你们叫来,不过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人多力量大,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们就再好不过了。”   时望迟疑了一下,“我看他们手上都戴着红绳,那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增加归属感。”医生平和的解释着,“因为人是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就分帮结派,排除异己的,如果身上有一个共同的标志,他们就能意识到自己属于一个共同的团体,从而团结一心。”   他说得有道理,像是学生穿的校服,公司发的工牌,甚至是明星粉丝后援会的口号,都有这个作用。如果以后这个团体越来越壮大,从几十人变成几百人、几千人,那么手腕上的红绳就会成为他们的象征。   医生又转向齐哲,关切地问:“你受伤了是吗,过来坐这儿,我给你处理一下。”   狭窄的木屋被几个大男人挤的满满当当,医生的意思是伤患留在这里就好了,人太多也影响空气流通。   于是时望留下陆余星陪着齐哲,自己带着城城和容屿一块儿离开了木屋。   屋外已经是红霞满天,暮色低垂,晚餐基本上做好了,几个男人拎着满满当当的瓦罐放到了干净的空地上。   营地里很少能看到女人,除了余烟之外,时望也就看见了三、四个,她们都忙里忙后的照顾着伤员,在木屋里进进出出,做着临时护士的工作。   所以触目所及之处,除了大老爷们就是小老爷们,做饭的工作自然也落在了男人头上。   虽说现在会做饭的男人越来越多了,但很可惜这些人并不在那个范畴里,再加上缺少正经的食材、厨具和调料,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人类对晚餐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吃了不死,熟了就行的标准。   说是晚餐,其实就是把各种食材,比如说蘑菇、兔子、野土豆什么的都切成大小不一的块,一股脑放进去加水煮,煮出一锅浓稠遭乱的大锅菜。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那卖相着实不太好看,各种东西混杂在一起,都一个颜色,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如果把这锅乱炖倒在白瓷盘里,加上一碗洁白的米饭,倒是还可以称之为风味咖喱,但是盛在灰扑扑的陈年旧瓦罐里,就有些微妙了。   纵使时望从不挑食,但吃惯了Dean精心烹制的佳肴之后,乍一看这样粗制滥造的晚餐,多少有点儿犯嘀咕。   但也不是说娇生惯养到不能吃了,为了活下去,就算是生的时望也能眼一闭心一横的往下咽。   时望想过去帮帮忙,但忽然身边刷的一下,Dean凭空出现,一秒也没停顿,迅速的撸起袖子,冷着脸就要往做饭的地方冲。   他冷然道:“不行,我忍不了!”   时望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往后拽,“等!等会儿!忍一下忍一下!你别随便出来啊大哥!”   Dean面若冰霜,“我无法忍受这样拙劣的厨艺与敷衍的态度出现在我面前,除非这些人和他们这些惨不忍睹的‘晚餐’一起下地狱。”   “过分了啊你!”时望急忙左右看了看,幸亏大家都在忙,没注意到这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活人。   Dean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平静道:“放开我吧,少爷,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真的吗?”时望半信半疑的松开手,但仍然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角,“你可千万别杀人啊,做饭难吃又不是什么罪过,你说对吧,容屿?”   容屿:“……”   创世神对自己做饭难吃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自觉,甚至还觉得自己厨艺水平不错,因此热衷于亲手给时望做东西吃,但此时他隐约感觉自己被暗讽了。   Dean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襟,又变回原来那个冷冰冰的禁欲系管家,他恭敬地向容屿请示,“请问我可以去协助他们做饭吗?”   容屿点了点头,“随意。”   他指了指一旁的城城,“把这个也带上吧,让我和时望单独呆一会儿。”   有Dean在,时望相信城城是安全的,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过去了就说是和我们一起的啊,只是刚找过来,千万别暴露身份,也别变那些厨具出来,更别让城城碰火和烫的东西。”   Dean点点头,“明白,如果身份暴露,就杀他们灭口。”   时望:???你怎么回事兄弟?!   “不可以,杀人!”   Dean有些遗憾,“我尽量。”   时望不放心的看着他走向那些做饭的男人,指了指地上的瓦罐,云淡风轻的道:“重做。”   那几个男人可就不干了,怒气冲冲的质问:“你谁啊你,凭什么重做?!”   Dean并未和他们争吵,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几个男人忽然怂了下来,嘟嘟囔囔的:“要做你自己做,东西都在那儿放着呢。”   Dean慢条斯理的挽起衬衫袖口,漠然道:“我确实希望能自己做,也希望你们能离我远一些,很危险。”   男人们嘲笑:“危险?难不成你还会持刀砍人?”   Dean抽出一把菜刀,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   几个男人都迅速的后退了几步,勾肩搭背的走了,“走走走兄弟们,让他自己做,看他能在这种荒郊野地里搞出什么花样来。”   时望看他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便想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要帮忙的,一扭头,忽然看见从远处幽暗的林子走出三个人。   前面两个走得急急忙忙的,染黄头发的年轻人搀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年人似乎是受伤了,腿一瘸一拐的,右手万分痛苦的捂着肚子,鲜血混合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往下流。   后面那个男人倒是走得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似的,但他腿很长,即使步子慢,也能很轻松的跟上前面那俩人。   黄毛扶着人挪到营地,扯开嗓子大声疾呼:“快来人!他伤得很重,快不行了!”   在树底下蹲着休息的两个男人听到声音,连忙拿着用大树枝和藤蔓做的简易担架过来,抬着受伤的中年男人往其中一座木屋快步走去。   余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在时望旁边道:“那个屋子是重症急救室,受了重伤的人都会送到那里去。”   时望问:“里面有什么医疗器械吗?”   余烟摇了摇头,“没有,那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首领尽力了,但实在是没办法。”   时望明白,在这种没有医疗科技的地方,面对重伤患,仅凭几个急救箱,就算是医术再精湛,也无力回天。   送进木屋里,其实也只是等死罢了,只能说是尽量给一点儿临终关怀。   医生听到黄毛的呼喊声,也推开门快步走出来,拎着急救箱赶去了“急救室”,时望也不由得为那人提心吊胆,希望他能挺过这次劫难,又或者医生忽然超常发挥,力挽狂澜。   刚才搀扶伤者的那个黄毛此时满头大汗,正气喘吁吁的跟其他人讲述自己的可怕经历,“…忽然就蹦出来了两只怪物……他肚子被捅穿,腿也骨折了……我胳膊好疼,幸亏有二首领在,要不然我也活不了…”   听到此言,时望便看向那慢悠悠的第三个人,不由得一愣,紧接着脸色就变得阴沉了起来,咬了咬牙,“真是冤家路窄!”   因为来的第三个人,这个所谓的二首领,不是别人,就是害得时望差点儿分数清零出局的严霆! 五十三 请勿挖自己老公的墙角   时望不悦的啧了一声,严霆扭头注意到他,丝毫没有被他仇视的自觉,还很热络地跟他打招呼,“哟,真巧啊,你们也在,吃饭了吗?”   时望冷道:“你一天没死,我就一天吃不下。”   严霆不恼反笑,打趣道:“哎哟,那我得早点儿死,好让你早日吃上饭啊。”   时望撇了撇嘴,忽然又想起齐哲以前说过,严霆从前是某个黑帮的二当家,于是便嘲讽道:“二首领,你还真是万年老二啊,这么喜欢在一人之下吗?什么时候混个老大当当?”   一般来说,比较强势的男人都会很忌讳这一点,时望也是故意戳他痛处的,但没想到严霆并不生气,只是耸了耸肩,“当老大一堆破事儿,麻烦得要死,还是饶了我吧。”   余烟好奇的看看时望,又看看严霆,“怎么,你和我们二首领认识?”   顾忌到余烟与首领的关系,时望没有说得太明确,只是模棱两可的道:“以前见过,相处得不太愉快。”   ——《不太愉快》,指只要一想到他活着,就吃不下饭。   余烟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伸手拍了拍时望的后背,爽朗的大笑:“哎呀,大男人别那么小气嘛,管他愉不愉快呢,那什么不是有句话叫一笑泯恩仇嘛,你们泯一下得了。”   时望完全不想泯,甚至还有点儿反胃,亏他还觉得晚餐能吃到Dean做的饭很高兴呢,结果一看见这人,好心情全毁了。   余烟性格比较直爽,也不太会观察人脸色,还兴致勃勃地在时望面前夸耀他们二首领,“严霆哥打架可厉害了,今天早上他一个人杀掉了两只怪物,两只哦!”   时望没有回话,但他不得不承认,严霆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战斗力,尤其是在齐哲受伤的情况下。   但有个问题很关键,如果他一心对付怪物还好,但如果他想夺取人类的分数,那么营地里可能没人能阻止他。   时望向严霆走了一步,凑近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问:“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是杀死怪物赚取分数,还是趁乱狩猎人类?”   严霆笑着随口糊弄:“谁知道呢,说不定。”   时望眉头紧皱,这个人果然很危险,营地有怪物的威胁就已经很紧张了,再加上这颗定时炸弹,恐怕这场游戏不好过。   时望正心烦着,忽然容屿靠近了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五秒之前,第二个狩猎者出现了。”   时望:“?!”   他脸色一变,甚至无法顾及余烟在场,直接就抓住容屿的手臂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是谁?!”   容屿微微笑了下,故意换了公式化的口吻:“这我就无可奉告了,先生,要保证公平呀。”   时望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能告诉自己出现了新的狩猎者,用容屿的话来讲,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现在岛上有三十一万人,这多人里出个败类也很正常,只是有一点时望想不通,那就是这个狩猎者为什么要杀人?   “狩猎者”这个称号是完全隐藏的成就,只有获得了才会知道,所以就算参赛者里有很多恶人,他们也没必要杀很多人。   严霆能获得这个称号纯属于歪打正着,因为第一次游戏里,每杀一个人就能得十分,他以积攒分数为目标,才阴差阳错解锁了这称号。   但这场游戏呢,人类之间没有任何冲突,甚至还有共同的敌人,时望实在是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有人杀了那么多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时望只好先按下焦躁不安的心绪,转身打算去跟齐哲和陆余星商量一下这事儿。   他走到木屋门前,就看见另一个屋子,也就是那个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面色沉重的从里面走出来,余烟连忙迎上去,期待的问:“首领,他怎么样了?”   医生疲惫的摇了摇头,余烟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有些失落的摩挲着手里的棒球棍,“这样啊,不过也没办法,您已经尽力了。”   她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都这么晚了,快点儿来吃饭吧,他们应该已经做好了……我去,那是谁?!”   夜晚黑咕隆咚的,余烟这时候才注意到Dean的存在,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咋还做起饭来了。   时望连忙过去解释:“那也是我认识的,他刚找过来,厨艺特别好,我就让他帮忙做饭了。”   “真的呀,这么巧!”余烟这姑娘没什么心眼,很轻易地相信了时望的说辞,还眯起眼来仔细观察了一下Dean的外貌,“哇,你认识的人颜值都好高,这也是个帅哥啊!”   时望讪笑:“啊,这确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木屋里看了一眼,里面很黑,基本上看不清什么,但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时望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医生招手叫来两个男人,低缓的道:“麻烦你们了,我感到很遗憾。”   “我们明白。”他们进了屋,很快就搬出了一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抬到了营地后面的突破上。   时望远远望去,看见山坡上有四、五个竖起来的石头剪影,像一座座矮小的墓碑。   夜深了,晚餐也终于开始了,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木柴毕毕剥剥的响着,旁边围坐了一群人,热烘烘的火焰照亮了彼此的脸和眼睛。   营地里用的餐具有从木屋里搜刮出来的瓦罐、陶碗,还有切开的竹筒、洗刷干净的梧桐叶,以及用木棍做成的筷子。   Dean以一人之力做了四十来人的晚饭,而且没用其它厨具和调料,全都用的是营地里有的东西。   具体菜品有清炖兔肉块,汤底澄净,清香扑鼻;炭烤河鱼,从腹部剖开,处理得很细致,鱼肉白嫩,因为时间原因,没有去刺;竹筒烧鸡,野菜炒蘑菇,煎蛋。   但没有调料是很难把菜做好吃的,所以Dean在岛上搜集了一些可以调味的植物,比如辣口的野辣椒、黄葵,提香的鱼香叶,酸口的山楂等等。   美食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治愈人心的,之前出言嘲讽的那几个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嘴硬道:“饭菜的色相不重要,得看味道才行。”   Dean用手帕擦着手,没有理会。   这顿饭也不是特意做给他们的,只是顺带而已,重要的是主人和少爷喜欢就好。   但很可惜,容屿在晚餐前就离开了,缘由是要参加神界的重要会议。   时望跟余烟解释说这人比较特立独行,不用管他,并且再三保证他明天肯定会平安回来,好说歹说,才勉强打消了余烟拎着棒球棍出去找人的念头。   那几个男人抱着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心理,试探着尝了一口炖兔肉,瞬间眼睛一亮,“我操,这太好吃了!跟以前在餐馆里吃的似的!”   他竖起大拇指,“行,我服了,以后我就给您打下手了。”   Dean仍然没有理会,平淡的对时望道:“少爷,我就先告辞了。”   时望连忙抓住他,“都走了一个了,你再走了我怎么解释!你给我在这儿呆着!”   Dean略显为难,他晚上还有其它工作要做,比如说打理悬空之阁的顶层花园。   但既然少爷这样要求了,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并承诺自己会一直呆到深夜,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再离开,并会在天亮之前回来。   时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悲悯道:“辛苦你了,你这活儿也不好干啊,要不然等事情结束后,别当容屿的管家了,来我部门当管理员吧,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还有十五天年假哦。”   Dean:“……请不要挖您丈夫的墙角。”   不多时,医生和齐哲几人也都过来了,医生看到空地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明白过来,很客气的转向Dean,“感谢您为我们做晚餐,我们营地里没什么人会做饭,您刚来就要这样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Dean冷淡道:“不用在意。”   时望又扭头看向齐哲,“齐长官,你伤口怎么样?”   “吃了药之后好多了。”   他这种伤没什么特别快速的治疗手段,也就是吃些消炎药防止发炎和其它并发症,清创之后好好包扎起来预防感染,慢慢养着罢了。   时望有些负疚,“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我承诺过的。”齐哲沉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会保护你们,无论发生什么。”   时望内心感动:“齐长官…”   齐哲:“我在。”   Dean面无表情的:“请不要在您丈夫离开时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时望:“……”   言归正传,晚餐正式开始。   但在众人拿起筷子之前,医生先说了几句话。他在几十人的簇拥下,悲伤的说道:“很遗憾告诉大家,今天陈志先生与张勇山先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们都是非常勇敢的人,请在心中记住他们。”   “但同时我们也迎来了新的伙伴,所以我们仍然是有希望的,只要团结一心,一定能破除万难,平安的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   他举起左手,露出袖子下的赤色手绳,“我们是一体的,谁也不会抛弃谁。”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抚摸着左手的红绳或印记,崇敬而感激的望着他,就像是在看救世的神。   医生按住自己的心口,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神也不会抛弃我们的。” 五十四 所以神喜欢什么体…   城城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扯了扯时望的衣角,小声问道:“爸爸是不是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时望微微一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十岁的小孩解释生死的问题,也无法直接跟他说他爸爸已经死了,时望只能说:“爸爸这段时间不能来找你了,你很伤心吗?”   城城有些茫然的盯着不远处燃烧的篝火,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似乎天生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没有那些与生俱来的丰富的情感,时望不知道他是不是幼年经历过一些糟糕的事情,他想认真的跟这孩子谈一谈,但是还没开口,忽然有个年轻的女生在他身边蹲下身,递过来一碗热水。   “晚上很冷,我刚才烧了开水,你们也喝一点儿吧。”   时望扭头一看,发现给他水的就是余烟,只不过她换了条小碎花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搭在肩头,看起来更有女孩子气了。   时望接过热水,忍不住笑,“你怎么忽然换裙子了,还戴了假发,是要走文艺风格吗?”   女孩微微一愣,刚要开口,忽然……   “你跟谁说话呢?”另一边竟然又传来余烟的声音,时望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就看见余烟还是白天里那副辣妹打扮,棒球棍扛在肩膀上,细眉微皱,不太高兴的盯着他。   时望:“???”   他回头看看文艺版余烟,又抬头看看经典版余烟,当场就懵了,这俩人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简直就像是卡牌游戏里同一个角色出的两个不同的皮肤。   文艺版余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白天没来跟你们打招呼,我是余烟的双胞胎姐姐,叫我余炊就好。”   时望:“哦哦,看得出来。”   不过这对姐妹长得也太像了,时望差点儿以为自己撞了鬼。   余炊又端来一碗热水给城城,“小朋友,你也喝一点,晚上记得去屋里睡觉,外面冷。”   余烟一屁股坐在时望旁边,往他那边挤了挤,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假惺惺的…”   时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余炊倒是没说什么,捋了捋头发,礼貌的说了声告辞,站起来走了。   等她走远之后,时望才压低声问:“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余烟冷哼了一声,“我讨厌死她了,你看她那个样子,装得跟个名门大小姐似的,说话娘们唧唧的。”   时望:“不…她就是个女生啊……”   余烟盯着跳动的篝火,很不满的抱怨:“反正大人们都只在乎她,因为她身体弱,她会打扮,因为她成绩好,学的是钢琴,像大家闺秀,又听大人的话,从来不顶嘴…”   余烟忽然有些激动和委屈,“可我也是女孩子啊,我身体不会生病所以就不用管我了吗,我做事不温柔所以就算是长跑第一名也不夸我吗?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因为她是姐姐,还是因为她更像女孩子?!”   时望诧异的看着她。   余烟大概是在心里憋久了,才会在一个刚认识几小时的陌生人面前,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时望定了定神,小心的说道:“我觉得女孩子无论是穿裙子弹钢琴,还是拿起棒球棍保护伙伴,都很好,因为性别只是生理上的一个特征,心理却不一定要受它左右。”   “我是独生子女,所以不太清楚父母是不是会偏心,但是你仔细想想,你来岛上之前,父母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余烟脸色讪讪的扭开头,嘟囔道:“让我们互相照看,平安回来。”   “是让你们互相照看,但并没有因为你比姐姐强壮,就强求你保护她吧?”   时望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你父母并不是不在意你,只是不可避免地疏忽了一些…”   余烟霍的站起身,冷声道:“你又没经历过我的事儿,就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她说完之后,气冲冲的,扭身就走了。   被迁怒到的时望有些头疼,他不擅长跟人谈心,尤其是面对这种敏感的青春期少女。就算是单论外表上的年龄,他也已q管:1.02.7.08.3.94.7经二十四岁了,和余烟差着好几个代沟。   看看旁边安静吃饭的城城,时望不但头疼还胃疼,怎么他身边一个两个的,全都是问题儿童?早知道他就应该去考一个教师资格证。   他心事重重的吃着饭,美味的食物也无法解他的忧愁,时望有点儿想喝酒。   医生过来跟他们聊了几句,从简单的攀谈中,时望知道了他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昱字,以前别人都叫他欧阳医生。   时望一边喝水一边好奇的问:“那怎么后来都喊你首领了?”   欧阳昱笑了笑,“本来只是小烟开玩笑的叫一叫,结果带的大家都这样喊起来了。”   “这样啊。”时望想想余烟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像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儿。   夜风渐渐吹起来了,欧阳昱抬头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冷不丁的问道:“你说天空的尽头是什么呢?”   这个话题开展的出人意料,时望也没反应过来,“什么尽头?”   欧阳昱笑笑,“我换个问法吧,你觉得这世界上存在神吗?”   时望:“啊?”   这问题可真是问对人了,别说是回答世界上有没有神了,就连神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在床上热衷什么体位(?),时望都能给讲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   但他可不敢说,只能模棱两可的道:“这个谁知道呢,欧阳医生是信什么宗教吗?”   “以前信过基督教。”   “以前?”   “是啊。”欧阳昱和善的解释道:“因为我母亲就是基督教徒,我小时候会陪她去教堂做礼拜,不过我后来又想,这些教义里的神都是传教士们口口相传下来的,难免会被添加各种个人色彩。”   “所以我现在觉得,真正的神,也许无处不在,却又不为人知,甚至人们都无法想象他的存在,但他却创造了,并掌控着人类的一切,我觉得是这样的。”   “……”   时望是真心虚了,因为创世神的存在还真被他说得八九不离十,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拿了剧本。   时望连忙岔开话题,“但是也有可能是外星人是吧,你看这次的游戏太匪夷所思了,保不准是什么星球的外星人看我们地球人不顺眼,来折腾我们的。”   欧阳昱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便笑着附和了,“你说得也是。”   吃完晚餐后,营地里除了要值夜的两个人,其他的都各自去休息。因为没有电,所以他们现在的作息算是返璞归真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不到九点就统统睡了,早上五点多蒙蒙亮时就起来。   一到这个时间,时望就立刻发现了这个团体的闪光点。营地里的木屋只有三个,充当急救室的那间木屋平时只有医生会进去,也不适合住人,另外两间,一间给了伤员,另一间给了女性和孩子。   而男人们,包括作为首领的欧阳医生在内,都在简陋的木棚子下面席地而睡。   也难怪他们那么尊敬欧阳昱,这样以身作则又毫无架子的领导者真的不多见。   余炊过来领着城城进屋睡觉了,时望还不困,便和齐哲他们站在营地最外围聊天。   他把第二个狩猎者的事情和他们说了说,果然齐哲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陆余星忍不住骂了一句,“艹,本来有一个就够麻烦的了,现在还来俩,这不是要人命吗?!”   时望安慰道:“我们不一定会碰上他,毕竟有几十万人呢。”   陆余星搓了搓胳膊,“不行,我也想到这个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能想象到严霆x2是个什么场面吗?”   时望:“……”   时望也觉得毛骨悚然,膈应程度x2了。   “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呢?”   说曹操曹操到,时望回过头,就看见严霆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朝他们走来。   时望手伸到后面,警惕的想要拔刀,严霆笑着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睡不着,过来吹吹风而已。”   时望的视线落在严霆的手腕上,“你怎么不戴那个红绳?”   “红绳?得了吧,跟邪教似的。”严霆狡黠的看着他,“小子,你可别跟我说你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劲。”   时望皱起眉,他确实隐隐有这种感觉,欧阳昱这个人本身,还有营地里这些人对他过分的尊崇,都有些奇怪。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这个营地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人们分工明确互相配合,其乐融融的样子,真的有点儿像……传说中的乌托邦?   严霆走到时望身边,刚想说什么,但视线有意无意的往幽深的林子里一扫,“哎呀,对上了。”   时望疑惑:“什么对上了?”   “视线。”   话音刚落,忽然一只凶猛的怪物从林子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严霆!   严霆面不改色,随手拔出时望的长刀,毫无停顿的向前一挥,怪物在半空中被劈成了两半,接着严霆便把长刀插回时望腰后的刀鞘,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几乎就发生不到两秒之间。   时望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道凌厉的刀风,然后就听砰砰两声,被砍成两半的怪物尸体重重砸在地上,黑血四溅。   时望额前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太厉害了,但是有这样力量的人却是敌人,那就是太可怕了。   严霆拍了拍时望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可不是什么好人,记住我这句话。”   时望立刻明白了他在暗指谁,和严霆这种人说话,最好还是不要拐弯抹角,所以他开门见山的反问:“你是说欧阳医生吗?”   严霆笑了,轻佻的吹了声口哨,“答对了,不过你也知道欧阳在营地里的地位如何,他可是团队里的神,你要是直接说他是坏人,猜猜会有什么下场。”   时望不由得后背发冷,“会被那些人给生撕了吧。” 五十五 夫妻财产共享   欧阳昱在营地里的号召力非同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对他马首是瞻,把他当作引路的明灯,救世的神。   你要说杀伐果断又心狠手辣的严霆是坏人,也许还有些人会相信,毕竟严霆这混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你要说温文尔雅,和善热心的欧阳医生是坏人,恐怕没人会信,把你赶出营地还算是轻的,往坏了说,保不准就跟中世纪处置女巫那样,把你架火堆上烧了,烤得倍儿香。   只不过转念又一想,时望怀疑的盯向严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说到底你还没欧阳医生值得信任吧?想拉拢我们,你至少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你还真精明。”严霆笑了起来,露出唇边尖利又性感的犬齿,“不过我喜欢。”   时望不善的盯着他,“别废话,说正事。”   严霆啧了两声,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狩猎者的特权吧?”   “不就是夺取别人的分数吗?”   “还有第一个,虽然很不起眼,但在关键时刻会很有用。”   时望愣了一下,齐哲接口道:“能查看参赛者的基础资料。”   “没错,齐长官记性真不错。”   严霆半真半假的夸了一句,随后又道:“不过能看的也不多,最多就是看到参赛者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这些,顺带一提,我这里看到时望的年龄是24,这应该是假的吧?”   时望不置可否,“这不重要吧?”   “问问而已。”严霆摊了摊手,“那么说正题吧,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看不到欧阳的资料了。”   时望心里一紧,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里蹦了出来,“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连你的资料都能看到,却看不见他的,这说明什么?”   严霆抬起左手,用指甲扣了扣腕表的屏幕,意味深长的道:“他绝对是有身份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狩猎者。”   时望回头和齐哲陆余星对视了一眼,三人凑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容屿告诉我第二个狩猎者出现了之后,很快欧阳医生就从屋子里出来,说那个受伤的人死了,时间对得上。”   “但那人本来就伤得挺严重的吧,不治而亡也在意料之中,解锁狩猎者成就不是得亲手杀人才行吗?全岛三十多万人,咱们不至于倒霉成这样,两个碰上吧?我就说当初不应该吃那梨,太不吉利了!”   “……不能盲目信任严霆,他是罪犯。”   “齐长官说得对,他才是最不可信的坏蛋,不能被这变态带偏了思路!”   严霆:“……我说,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说人坏话能不能背着人说?”   时望转过身,正色道:“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你的说辞,你得拿出证据和理由来。”   “理由?同行是冤家算吗?”   “……”   可能在严霆眼中,同为狩猎者的欧阳医生要更危险一些,其他人类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打个比方,对严霆来说,这就相当于羊群里出现了另一只恶狼,危及了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决定伙同牧羊犬,先把那只恶狼干掉。   时望知道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只能看利用完之后谁占上风,他又问:“那证据呢?”   “证据…”严霆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吧,我带你们去找证据。”   “怎么找?”   严霆笑了笑,“挖坟。”   “?”   坟,应该就是指营地后面那片安葬尸体的土坡,如果医生真的是狩猎者,那么死的那个中年人身上应该有不同寻常的伤口。   严霆招了招手,示意时望他们跟上,接着他迈开步子向远处值夜的人走去,从容不迫的招呼道:“行了,你们俩去睡觉吧,接下来我跟他们守夜。”   严霆似乎也因为身手厉害,在营地里有着不小的威望,那两个人听他这样说了,客气的推辞了几句,便恭敬不如从命,睡觉去了。   等所有人都熟睡之后,几人跟盗墓贼似的,踏着月光偷偷摸摸的来到土坡上。那些挖土用的铲子、棍子还扔在地上,正好可以拿来用。   时望拿出手机来照明,辨认出最新的坟墓,他指了指靠南的一个矮碑,压低声音道:“是这个吧,痕迹还很新。”   严霆随手拎起铲子,略微思考了一下,扔给了陆余星,“挖吧。”   陆余星非常的犹豫,迟疑道:“你确定要挖吗?挖人坟可是要遭报应的。”   时望宽慰他:“放心,在我们神界的系统里,人类死了三小时之后,全部数据就会被自动删除,所以是绝不可能复活找你报仇的,变鬼的概率也小之又小,可以忽略不计。”   “话说要是真有变成鬼的,在我们部门是要被做成案例裱在墙上,成立专题组做特别研究的,比大熊猫还珍稀。”   陆余星:“我怎么觉得更瘆得慌了……”   说归说,坟还是要挖的,陆余星心里默念着上帝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眼一闭心一横,抄起铲子挖了起来。   严霆也抄起棍子,参与了这场毫无道德的扒坟行动。   夜色深了,天空漆黑一片,偶尔从山林深处传来一两声乌鸦沙哑的叫声,十分瘆人。   尸体埋得并不深,没一会儿陆余星的铲子就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时望让他停下,蹲下身伸手把土扒拉到一边,露出了下面的草席。   用棍子把土都拨开,再掀开裹尸的草席之后,那个中年男人的尸体便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经过地下几小时的掩埋发酵,男人的尸体已经有些发肿发胀,但幸亏还没开始腐烂。   能很明显看到他腹部有一道吓人的伤口,从左上腹一直划到右下腹,伤口敞开,隐约能看到里面浸泡在脓血里的肠子。   严霆作为当事人,负责人的解说道:“下午的时候我们出去打猎,他自己跑去树后边方便,结果就碰上怪物了,被捅了肚子,我操当时他肠子都掉出来了,还是我给他塞回去的。”   陆余星脸都绿了,用力捂住嘴,“呕…我先撤了,你们聊。”   陆余星退出了盗墓聊天群,时望虽然也有点儿犯恶心,但是并不想辜负Dean的辛苦和心意,所以强忍着没把晚餐吐出来。   他在尸体旁蹲下身,用手机打着光,一点儿一点儿的观察他身上的伤,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齐哲面沉似水的在旁边看着,视线如同最严密的X光一般缓慢扫过尸体的全身,接着他蹲下身,毫无顾忌的用手指抬起尸体的下颚,露出他的脖子来。   时望看到他脖子侧面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红斑,像是被用力按过似的。   齐哲沉声道:“这地方是颈动脉窦,含有大量的神经末梢,突然被重力按压会导致昏厥,但对普通人来说并不会有什么伤害,很快就能醒过来。”   时望面色凝重:“但是对一个生命垂危的重伤患,就是致命的一击了,对吗?”   齐哲点了点头。   严霆摊了摊手,“这算是证据了吧,脚底下的墓碑一共有五个,如果他以前也杀过人的话,解锁成就就很简单了。”   时望看向齐哲,“齐长官,你觉得呢?”   齐哲沉思了一下,“医生没理由杀这些人。”   时望道:“我和你想的一样。”   但是证据就在眼前,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观望一下,彻底弄明白欧阳医生的目的之后,再做打算。   严霆并没有表示什么,他知道这些人一向小心谨慎,即使放出鱼饵,也要试探多次不肯上钩。   事实上,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医生身上,严霆的目的就已经实现了。   人类是会有这样的弊病的,很容易被未定的新东西吸引视线,这三个人将用全部精力去猜测、去监控医生到底是不是狩猎者,然后他们就会疏忽一件事,他,严霆,才是已经确定了的,危险的猎人。   之后他们将坟墓恢复原样,回到了营地里,时望背靠着木头柱子坐在地上,心事重重的盯着浓黑的夜。   慢慢的,困意便涌了上来,眼皮逐渐变得沉重,他睡了过去。   本以为在露天睡一晚上会非常难受,但第二天清晨,时望被营地里吵吵闹闹的声音所唤醒时,身体并没有觉得疲乏。   他好像靠着什么结实却又舒服的东西,迷迷糊糊的扭头一看,正好对上容屿那温柔完美的笑容,在黎明浅淡的日光下显得格外优雅。   容屿亲昵的拥抱着他,微笑道:“亲爱的,早安。”   “早……”   时望揉了揉眼,往他怀里挤了挤,“我稍微再眯会儿…”   “怎么了?昨晚熬夜了吗?”容屿帮他理了理蹭的乱糟糟的头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关切地问:“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还不是你害的。”时望忿然瞪了他一眼,“忽然说什么第二个狩猎者,害得我们折腾到半夜,我还做了一晚上噩梦。”   “是噩梦吗?”容屿故意笑着戏谑道:“但你昨晚睡觉时的口水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这是梦见什么了?”   “……”时望闭上眼,懒散的躺到了他腿上,“红烧厉鬼。”   营地里大部分人都已经起来了,Dean也信守承诺,在天亮前回了营地,并且还做好了早餐——可以拿在手上吃的烤鱼串和新鲜水果。   欧阳昱起得很早,已经在营地里转了一圈,跟每个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便进了木屋,给伤患们换药,还把同样受伤的齐哲也叫了进来。   其实时望手上腿上也有些皮肉伤,就是当初给陆余星捡刀时留下的,不过容屿给的药效果奇好,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时望一直想找个机会骗容屿把诊疗室变出来,然后自己偷偷顺点儿药,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偷老婆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这叫夫妻财产共享。 五十六 没错,我是故意的   早餐之后,营地便开始运转了起来,成员之间分工严明,强壮的男人分成两部分,一拨留在营地里充当守卫,或在附近巡逻,另一拨拿着武器走得远一些,去打猎和采集果实野菜。   毕竟这岛就算再富饶,要养活几十个人,也不可能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找食物,出远门是必须的,而且还能顺便寻找其他参赛者。   那些不擅长打架的人们就修缮营地里的栅栏、棚子等设施,Dean去教他们怎么用木炭制作简单的熏肉,这种肉制品可以长期保存,以备不时之需,而且还很好吃。   时望注意到余烟和她姐姐余炊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余烟是一大早就拎着棒球棍跟几个男人一起外出了,临走时与余炊擦身而过,两姐妹就跟陌生人似的,谁也没说话。   当然,在这种随时有可能发生意外导致丧命的环境下,纠结儿女情长似乎有些矫情了,活着都不容易,谁还会在意一对姐妹之间是相看两厌还是骨肉情深。   不过余烟这小姑娘也确实挺厉害,又或许是她真的幸运值满分,出去一趟不但没碰上怪物,中午的时候还带了几个新人回来。   那是一支三人小队,两男一女,标准的热血小说主角队伍配置。时望扭头看看自己的小队,齐哲,陆余星,勉强算上容屿和Dean吧,清一色的大老爷们,万绿丛中零点红,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那女生和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男人都受了点儿轻伤,也许这就是他们如此轻易就跟着余烟这个陌生人回来的原因。他们需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岛上得到照顾和治疗。   下午严霆带着两个男的打算外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黄毛,手里拿着一把小型弓弩,另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娃娃脸杏仁眼,身上的肌肉却挺发达,看起来怪好玩的。   严霆经过时望身边时,忽然半真半假的扭头笑道:“小子,反正你也闲着,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就当溜达了?”   这邀约明显不怀好意,但如果此时拒绝的话,就会在气势上落下风。在和严霆这种危险人物打交道时,绝对不能让他在任何方面压过自己,否则对方就会趁胜追击,而自己将兵败如山倒。   所以时望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故作镇定,“行啊,一起去就一起去。”   齐哲脸色沉郁,抬起胳膊拦住他的脚步,“不行,我和你一起。”   “可你伤还没好…”   “是啊,你伤还没好。”某人在旁边酸溜溜的说着,“万一死在半路上怎么办呢?”   时望瞪了容屿一眼,“说什么呢你!”   容屿耸了耸肩,从容不迫,故作无辜道:“我只是单纯的在关心你这位朋友,宝贝,绝无诅咒他的意思。”   时望:“……”   还关心呢,你就差拿出绣花针来扎小人了。   “再者说了…”容屿忽然语调一变,话锋一转,不悦的质问道:“我还在这里呢,别的男人就争前恐后的来保护你了,将我置于何地?保护你难道不应该是我的身为丈夫的义务吗?”   时望撇了撇嘴,十分嫌弃。   让他保护,得了吧,是活腻歪了吗?他都怕三条命去,没有命回来。   但转念一想,让容屿跟着也成,一是让齐哲他们安心,二是万一自己受伤了,正好骗他把诊疗室变出来,好趁机偷…不是,趁机实现一下夫妻财产共享。   于是时望就打算带上他一起,临走前齐哲用眼神暗示他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时望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想过于轻易的在严霆面前揭开这张底牌。   一行五人就慢慢悠悠地向林子里走去,大概是有严霆在的缘故,另外两人显得并不是特别紧张。   那个黄毛二十多岁,染发加打耳洞戴耳钉,看起来就跟个街头小混混似的,外貌属性与时望完美重合,颇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很热情的凑过来与他攀谈。   他主动的自我介绍:“我叫黄毛,你叫什么啊?”   “时望。”时望瞥了他一眼,不解道:“你真名叫什么?别人都叫你的外号吗?”   黄毛哈哈笑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身份证上就这个名字,姓黄名毛,我妈说贱名好养活。”   “……”时望瞅了瞅他那头土黄土黄的头发,默默吐槽:“你妈起的这名字很有预见性。”   另外那个娃娃脸肌肉男叫做陈舒,据说其学生时代经常因为长相秀气而被欺负,因此发奋图强一头扎进健身房练了一身肌肉,只不过他在人前还是有些羞涩,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不怎么吱声了。   反倒是黄毛,跟时望聊完之后就跑来跟容屿扯闲话,大概是见他长得好看,手脚便不太老实,说着说着话,就有意无意地碰一碰他。   容屿眉头微皱,显然已经在考虑如何杀人于无形并毁尸灭迹了。   时望在旁边看着,脸色也不怎么好。   这黄毛绝对就是个gay没跑了,而且这些小花招时望也非常熟悉。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当初追求容屿时,也经常趁着聊天的工夫故意挨得他很近,肩膀蹭一下,手背碰一下,都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时望倒是能理解参赛者们那迫切的求偶心,毕竟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中,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现在不找对象,很有可能到死时还是处男,还不如临死前了却一桩心愿。   所以这岛上的交往率和分手率绝对都超高。   但是你把主意打到有夫之夫身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时望沉着脸走过去把黄毛挤开,啪的一下打开他凑过来的手,很不客气的威胁道:“手脚放干净点儿,摸谁呢你!”   黄毛愣了一下,连忙告饶:“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俩…”   “现在知道了就滚远点儿,否则我不客气了。”时望面色不善,他一旦生气起来也挺吓人的,黄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自觉的低着头落到了队伍的末尾。   容屿忍不住笑,“没想到还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时望口是心非的嘟囔道:“我是怕他死于非命,耍个流氓罪不至死。”   “你是在嘴硬吗?”容屿饶有兴致的戏谑:“喜欢我就承认嘛,不用藏着掖着。”   “硬个脑袋!我拳头硬了给你两下信不信!”   他吵吵闹闹的,却也没有扔下容屿独自往前走,而是气呼呼的与他并肩同行。   容屿就是喜欢他这不记仇的性格,只不过现在他们还能嬉笑怒骂,等游戏逐渐深入,也许他们的关系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不过他并没有后悔,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作为唯一的造物主,他有责任守护世界的根基,就像时望作为人类部门的组长,想要保护人类一样。   他们并没有错,也不是敌人,只是……意见相左的爱人。   一路上碰见不少野兔野鸭,只要一遇上猎物,黄毛立刻便经验丰富的举起弓弩,然后恭恭敬敬的交到严霆手上。严霆手起箭出,箭无虚发,没多久就猎到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鸭,都用草绳穿起来,黄毛来拎着。   时望:合着你就是一拎包的啊。   之前见他拿着弓弩,还以为他是难得的远程战力呢。   两、三点钟,阳光晒得人又困又热,几人想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便转脚往一处荫凉地走去。   走着走着,时望忽然顿了一下,耳边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有些杂乱,甚至还有一些不同的动静混在里面。那动静虽然也是走路的声音,但明显比人类更沉,更重。   时望停下脚步,伸手拦住身边的容屿,眉头紧蹙:“有东西在后面跟着我们。”   黄毛闻言,条件反射的要回头去看,“什么啊?”   “别回头!”时望在这方面吃过亏,立刻便出口呵斥,黄毛吓一跳,浑身一哆嗦,也不敢乱动了。   除了严霆和容屿之外,其他三人都紧张得绷紧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时望从兜里掏出手机,摄像头朝向身后,小心的拍了几张照片。   黄毛也凑过来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儿叫出来。   只见屏幕上赫然三只通体漆黑仿若烧焦一般的怪物,两只如同人类一般站立在他们背后,一只像野兽一样匍匐在地上,浑身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的脊梁。   时望后背都毛了。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容屿,小声道:“现在怎么办?”   容屿觉得好笑,“问我吗?”   “……”时望知道问他也是死路一条,于是又转向黄毛,“总之千万别看它们,只要不对上视线,就不会被攻击…”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黄毛脸色煞白,眼睛恐惧的睁大,直愣愣的瞪着他身后。   时望心说不好,一只怪物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的侧面,黄毛反应不及,正好对上了它的眼睛。   攻击就在霎那之间,怪物如同被激活一般,猛地跳起两米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黄毛。   但怪物要冲到黄毛跟前,就必然要经过严霆身边,时望心里有底了,以严霆的力量,完全可以一脚把怪物踹出去三米开外,让黄毛有时间躲避。   可时望没想到,严霆居然动也没动一下,手随意的插着兜,冷漠的站在那里,任由怪物从他身边窜过。   转眼之间,凶恶的怪物已经跃喃凮到黄毛跟前,刀剑一般的利爪直取黄毛的心脏。心脏若是被毁,人类必死无疑。   来不及拔刀了,时望只能猛地把黄毛往旁边一推,只听噗嗤一声,怪物的手狠狠的插进了黄毛的胸口中央,黄毛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怪物。   时望当机立断,拔刀砍断了怪物的手臂,迅速的把黄毛拖到了安全地带。   这么一来,整个局势已经全乱了,人们不可避免(或许有人是故意为之)与怪物们对视,怪物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   此时严霆才有所动作,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断手的怪物,容屿那边也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一只,最后一只不知道畏惧着什么,竟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黄毛躺在草地上,面色痛苦,鲜血汹涌的从胸口奔涌而出,但幸亏时望及时推开他,攻击才避开了心脏,暂时还留着一口气。   陈舒半跪在地上,急急忙忙的用绷带给他止血。   那鲜血淋漓的样子瞬间就让时望联想到了齐哲,他咬了咬牙,大步向严霆走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声质问:“刚才为什么袖手旁观?!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严霆微微仰起下巴,用一种睥睨而随意的表情,轻飘飘的笑道:“是,我是故意的。” 五十七 没有答案的难题   营地周围已经被人们用草绳和木头竖起了一圈两米来高的栅栏,东西南北四面分别开了一道门,白天开着,晚上就能从里面锁起来。   时望他们匆忙的带着伤员回来,一进营地就赶紧叫人把黄毛送进急救室。   每天的成员死伤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因此并没有人惊慌焦急,他们只是循规蹈矩的把黄毛抬进了“急救室”,又打发人去向欧阳昱报告这件事。   时望站在树下,忧心忡忡的望着急救室的方向,严霆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身边,邪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机会来之不易,不亲眼去见证一下?”   时望扭头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就是为了这个,故意对他见死不救?!”   严霆摊了摊手,“要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   时望不由得想起黄毛谈起严霆时言语中洋溢的崇拜之情,无名火起,“你就是个恶棍!”   严霆笑眯眯的,“这倒是实话。”   阴暗潮湿的急救室内,因为四周都没有窗户的缘故,屋内光线暗淡,门也紧闭着,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屋顶因年久失修而产生的缝隙中散落进来,勉强让人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黄毛神智不清的仰躺在用石块垒高的稻草床,手脚因为疼痛而剧烈的抽搐颤抖,血肉模糊的胸口起起伏伏,艰难的呼吸着,却汲取不到足够的氧气,眉头紧皱,嘴巴张大,不断的往外咳着血。   他表情非常痛苦,明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似乎仍然承受着伤口疼痛的折磨。   欧阳医生用刀子小心翼翼的割开他胸前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服,当那伤口暴露在视野中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伤口和齐哲的相似,但明显要严重多了,怪物的手臂击碎了他的肋骨,严重损伤了他的肺部,让他呼吸困难,失血严重。   不是一击致命,却又无力回天,所以他将会痛苦的挣扎着死去。   欧阳昱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紧接着他俯下身,像是缅怀或抚慰一般,像教堂中博爱的神父一样,与将死之人额头相抵,低声道:“可怜的孩子,别怕,我马上结束你的痛苦。”   欧阳昱放下手里的小刀,用手指扣住黄毛脖子上的穴位,慢慢闭上眼,正要发力,忽然的,从身后横出一只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时望死死的钳制着欧阳昱的手腕,不容置疑的将他拉开,脸色阴沉的质问:“你想要干什么?”   欧阳昱微微愣了一下,被人撞见杀人现场,却仍然镇定,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很温和,“除了我之外,急救室是不允许旁人随便进来的。”   “我要是不进来,怎么揭穿你的真面目?!”   欧阳昱低头看着时望的眼睛,那平静温煦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就望到了最里面,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来让时望看床上的伤患。   “这个人,如果放着不管,他会在半小时之后痛苦的死去,如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包扎,那么他还能活一个小时,但仍然是痛苦的,在生命的最后也不得安宁,陷入绝望。”   时望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   欧阳昱继续道:“你知道有一种死法叫做安乐死吗?”   时望皱眉,潜意识感到抗拒,“你难道想说你杀人是为了让他们解脱?”   欧阳昱面带哀伤,“很抱歉,是这样的,我始终认为,人类应该有选择体面死亡的权利,而我选择承受这些罪孽,让他们平静的踏入往生。”   时望后背紧绷,喉咙干涩,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医生的话,生命可贵?不能放弃希望?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能救得了黄毛吗?   他救不了,所以也没有资格医生用另一种方式来消除黄毛的痛苦。   但是……   人真的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吗?黄毛真的想死吗?他现在意识已经不清楚了,旁人来替他做这个有关生死的决定真的好吗?万一他不想死呢?可是已经没人能救他了,万一他更不想遭受疼痛呢?   时望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无意识的松开了医生的手腕,眼神茫然,“我…我不明白…”   他曾经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但即使这样,他也仍然不知道欧阳昱的话是不是正确的。   欧阳昱轻声道:“请出去吧,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会退让。”   时望无法阻止他,他最后又看了一眼黄毛的脸,扭头走出了急救室。   齐哲和陆余星就在那里等着,时望失魂落魄的走到他们跟前,低声向他们转述了医生的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也不知道以后再发生时,该如何去做,所以他想听听朋友的意见。   齐哲略微顿了一下,紧接着他沉声道:“以前在缅甸打仗的时候,经常会有战士因为踩到地雷而受伤,他们会因为无法承受爆炸的痛苦,或因为不想拖累战友而选择饮弹自尽。”   “但是!”他冷然正色道:“从来没有由别人来开枪的道理,欧阳昱是在杀人!”   “你懂什么?!”陆余星却反常的激动起来,“你知道身患绝症躺在床上的感觉吗?你知道全身痛得恨不得立马去死,却动也不能动一下,只能绝望的躺在床上的感觉吗?每一分每一秒都希望马上死掉,但仍然有人来送药打针,有人置身事外的鼓励你坚持,难道我们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吗?!”   齐哲敏锐的眯起眼,“我们?”   陆余星愣了一下,迅速的移开目光,“我是说他们…”   “不管怎样,这个先河不能开,一旦开了就无法制止,如果人能违背法律夺取另一个人的生命,那么迟早有一天,他杀的不仅仅会是垂危之人。”   陆余星冲口反驳,“那你就要任由没救的人痛苦的躺在床上等死吗?”   齐哲干脆沉默了,不想与他争辩。   这种近乎于哲学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争吵也没有意义。   很快,欧阳昱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向时望,平静的告诉他,“他不会再痛苦了。”   时望暗中捏紧了拳头,他知道欧阳昱是什么意思。   欧阳昱向他们走过来,温和的道:“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   “你放心吧,我会在今天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坦白自己做过的事情,无论他们作何反应,我都照单全收。”   “如果他们能理解我,还愿意继续追随我的话,我会让每个人事先写下遗书,表明如果自己落入无法救治的境地,是愿意提前结束痛苦,还是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会根据这份遗书来决定每个人最后的时光。”   时望愣住了,陆余星和齐哲也都没说话。   欧阳昱提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提案,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法反驳,甚至也无法与他为敌——因为这个人,已经足够讲理了。   大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时望扭头看去,看见另一队人回来了,他们仍然带回了新的伙伴,一对夫妻。   时望仔细看了看,那个女的居然还挺着大肚子,是位孕妇?!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把容屿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真是杀千刀的!抽选参赛者的时候就不能排除一下老弱病残孕吗?让人家一个准妈妈怎么活?   孕期妈妈一来,就受到了参赛者们的广泛关注,尤其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性,都围上去嘘寒问暖。   时望往那边看了一会儿,便又转向欧阳昱,冷不丁的发问:“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你一共杀死了多少人?”   欧阳昱并不隐瞒,有些难过的放低了声音,“加上黄毛,一共十一位,之前在学校时忽然加了一场大扫除游戏,死伤比较多。”   时望心说原来他的学校也被抽到了,他定了定神,继续追问:“所以你也解锁了那个成就,是吗?”   “嗯?你是说这个吗?”欧阳昱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腕表,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猎人的标志:两把猎枪交叉形成的剪影。   “第二个狩猎者,果然是你?”   “第二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这个称号确实在昨天就出现了,但你放心,我不会为了分数去杀人,也不会掠夺死者的‘遗物’。”   他都这样保证了,纵使时望几人半信半疑,也没法再说什么。   时望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医生,低声问道:“可以帮我看一下严霆的年龄吗?”   陆余星不解:“不是说……!”   他猛然明白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欧阳昱点点头,“当然可以。”   严霆正在不远处的树底下乘凉,欧阳昱往他那边看了几秒,便道:“他三十岁了,嗯?他的生日快到了。”   时望不动声色的问:“你是怎么看到这些信息的?”   “是这样的。”欧阳昱徐徐解释,“当我想看到一个人的基础信息时,他身边就会浮现出几行半透明的字。”   “每个人你都能看到吗?”   “是的。”欧阳昱仔细看了看时望,恳切的道:“你的BMI指数偏低,最好多吃点儿脂肪类食物,补充营养。”   “……”   三人对视了一眼,看来严霆骗了他们,即使同为狩猎者,也不影响看到对方的信息。   也许严霆只是怀疑欧阳昱的身份,然后就编了个借口,诱骗时望他们来证实,自己却摘得干干净净,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五十八 由我来亲自审问吧   欧阳昱信守承诺,真的在晚上跟所有人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且向大家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基本上所有人都表示了谅解,毕竟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下,能求得速死,不必再受折磨,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接下来欧阳昱便让所有人都写了遗书,说是遗书,其实也只是表明自己是否愿意在重伤垂危之际放弃救治的纸条。   纸条就拇指大小,上面只有一个字,是,或否。   不需要现在就给别人看,只需要叠起来,在衣兜里放好,万一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欧阳昱会根据这个纸条来做决定。   “但那我希望没人用得上它,因为我们都是要活下去的。”   欧阳昱最后补充了这样一句话,顿时便收拢了所有的人心。   他私下里又找了时望一次,“我隐瞒了狩猎者的事,你应该能明白的吧,这种隐藏内容一旦说出来,会造成多大的混乱。”   时望点了点头。   欧阳昱能否坚守底线尚且不能确定,但如果这个称号的秘密泄漏出去,甚至是传开了,那么绝对会有人被诱惑,恶由心生,为了狩猎者称号去主动杀人。   欧阳昱又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去睡吧,明天能麻烦你们去树林里找一些黄芩和菟丝子吗?”   “黄芩?”   “是的,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孕妇,她受了惊吓,情况不太好,黄芩和菟丝子是安胎养神的草药,也比较好找,大概长这个样子。”   欧阳昱用树枝在土地上大致画了一下两种植物的外貌,“黄芩以根入药,记得要把它的根茎挖出来。”   时望想了想,“那个孕妇…看肚子有八个月了吧,是不是很危险,我现在就可以去找。”   “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营地里不是有军用手电筒吗,大不了我慢慢找。”   “不是这个问题。”欧阳昱出言打断他,“夜晚的光很容易把怪物引来,你会很危险,甚至可能无法平安回到营地。”   简单来说,除非你是严霆或者齐哲,否则夜里独自外出就是送死。   还打灯?生怕怪物吃夜宵的时候看不清哪块是大腿哪块是里脊吗?   欧阳昱放缓语气,平和道:“虽然你还没有完全加入我们,但既然人在营地,我就要负责你的安全,草药就等明早天亮了再去,不急这一时。”   他拍了拍时望的肩膀,“去睡吧。”   经过几天的修缮,现在睡觉的地方已经有些模样了,头顶有遮雨的棚子,三面环绕着木栅栏,铺着防风的油毡布,地下铺着厚厚一层稻草和草席。   不管怎么说,在荒郊野地里,这种住宿环境算是不错了。   时望矮身钻进去,就在靠门的地方随意的坐下,背靠着木头柱子,提起几分警惕注视着黑沉沉的夜色。   陆余星已经睡了,他最近精神似乎不太好,齐哲在南边大门处守夜,Dean不在营地,估计是回去了。不过容屿居然也不在,时望四处张望了一番,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他不在更好,时望乐得睡个安稳觉。   只是今夜天空黑云压得很低,凉风贴地而起,后半夜可能会下雨。   时望裹紧了外套,忧心忡忡的抬头看看顶棚,希望它能足够坚固抵挡大雨。在大半夜被淋成落汤鸡,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悬空之城是不会下雨的,因为它处于几千米的高空,完全悬垂于云层之上,拥有着最清澄的天空与最璀璨的星野。   容屿换了一件质地与垂感极好的黑色丝绸睡衣,领口微微敞开着,随意而优雅地架起长腿,闲适的坐在落地窗边的纯白藤椅上,俊美的脸上神色恬淡。   他借着暖黄的水晶灯光,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手中装订精致的相册。   藤椅旁边放着一个圆形高脚茶几,玻璃桌面上摆着一杯色泽醇厚的红酒。   容屿翻过一页相册,用修长的手指抽出来一张照片,把它夹到了后面几页里,然后又抽出来一张,照片上的主角俨然就是时望。   照片背景是茂密的丛林,时望站在河边的岩石上,眉头微皱着眺望远方。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大概是太阳有些热,他把外套脱了,随便的系在腰间,袖子打个结垂在前面。这样的打扮让他显得很小,好像一个在上体育课的高中生。   照片边缘处有半个肩膀,显然时望当时周围是有别人的,可惜被无情的裁剪掉了。   容屿略微沉思了一下,考虑着应该把这张照片放在哪个分类里。   Dean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黑暗的角落,恭敬的欠了欠身,低声禀告道:“主人,您之前要我留意的事情有眉目了。”   “继续说。”   “昨天管理员系统进行定期自查,发现中央电脑存在越权拷贝信息的痕迹,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他是…”   容屿抬手按了按额角,“是时望那个同事吧,名字叫什么来着?”   这种无关轻重的小事从来不会存于创世神的大脑里,Dean训练有素的接口:“是江成乐,准确来说,他不是时望先生的同事,而是他的下属,时望先生是他的组长。”   “我已经派人在暗中盯着他,主人的意思如何?需要立刻把他抓来并加以拷问吗?”   容屿微微点头,“你去吧,不过先不要弄死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照片,望着自己爱人的脸庞,十分宠爱的笑了笑,“另一个,就由我来亲自审问吧。”   他陪这天真的孩子玩这场游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给了他一些泡沫般的希望,但或许现在可以尝试稍微给他施压,让他看清眼前残酷的事实。   他们前方的道路绝非一马平川,这是一段坎坷的旅途,并且从一开始,就注定走不到终点。   ……滴答…   滴答…   哗啦啦……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开始还只是滴答滴答的小雨,但没过几分钟,就骤然大了起来,雨水哗啦啦的浇在头顶的木棚子上,从缝隙里渗进来,里面顿时跟挂了珠帘一样。   没人还能睡得着,都赶紧起来把剩余的油毡布拿出来,用长木棍撑起一个简易雨棚。   衣服都湿透了,湿答答的黏在皮肤上,周围已经有人开始骂娘,时望也烦得够呛,估计还有俩、仨小时就给天亮了,于是也不打算再睡。   他冒着雨溜达着往大门那边走,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雨夜可见度低,声音又杂,很容易会发生意外。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女人的惨叫穿透夜空,几乎刺破人们的耳膜,时望脸色骤变,立刻转回身去,利落的拔出长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那边已经引起了骚乱,在哗啦啦的雨声与嘈乱的脚步声中,有人大声呼喊:“快来人!有两只怪物闯进女人住的屋子里了!”   “北边的栅栏被撞开了,大家小心!”   不知道谁打开了营地里的军用手电筒,几束白光如同利剑一般劈开了浓重的夜色,白色的雨丝密集发亮。   时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过去,正看到一只怪物扒着木屋的窗户往里爬,屋子里女人的尖叫声连连。   余烟肩上披着一件外套,橙红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站在窗口,双手抡圆了棒球棍,狠狠的砸在怪物脸上,竟然硬生生的把它给打了出去!   怪物哀嚎一声,往后踉跄几步,正好撞在了时望跟前。   时望手起刀落,一刀刺穿了它的心口!手腕一转,再一拔刀,石油般的黑血喷涌而出,洒在地上,很快就被磅礴的大雨冲得一干二净。   但它居然还没死,张开血盆大口向时望扑过来,齐哲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抬脚踹向怪物的腹部。   他腿上的力道极大,怪物一下子被踢飞出几米远,砰的一声撞在木屋上,几个拿着刀棍的男人迅速围了上去,趁它还没爬起来的时候,你一刀我一棍的杀死了它。   另一只怪物被严霆和另外几个人解决了,时望微微喘息着,粗略望过去,看见有三、四个人身上挂了彩,不过都还能站住,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这种袭击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出人意料,大家多少都有心理准备。   时望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正想跟齐哲说些什么,忽然余烟惊慌失措的从窗户探出头来,“不好了!她羊水破了!快去报告首领,她可能要生了!”   时望的心瞬间又吊了起来,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满头冷汗的冲向木屋,慌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老婆!老婆!我来了!别怕!我在这儿!”   欧阳昱也拎着急救箱快步走过来,同时还不忘吩咐周围的人,声音急促:“小张,你带三个人去修理栅栏,铭志,你和小王在营地里巡逻一圈,确认没有其它怪物闯入,受伤的人都去木屋,魏姐你带几个人去给他们包扎一下。”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前脚也踏进了门槛,顺手就关上了门。   伤员q管:1.0.2.7.0.8.3.9.4.7们在魏姐的指挥下都去了那间容纳伤患的木屋,其他人也各自做事,天上的雨仍然瓢泼而下,雨水顺着时望的头发往下淌,脸上都是水珠。   混合着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木屋里孕妇凄惨的喊叫声令人心悸而焦急,时望站在门口没有动,直直的盯着木屋的门,仿佛想要看透它一般,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个脆弱的生命降临于如此严酷的环境,他真的能活下来吗?能平安无事的生产吗?孕妇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时望心急如焚,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个幼小的生命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他未来的道路——到底是充满希望的,还是如同沼泽深渊一般绝望。   城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   时望脸色沉静,紧紧的反握住他,像是牵住了一根稻草。   孕妇的惨叫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而且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时望的神经紧绷着,心脏高高吊起,砰砰直跳。   终于,雨慢慢的停了,草地酝酿起雨后的泥土清香,树叶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泛着新鲜的翠色。   天边出现第一缕晨光时,里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紧接着过了几分钟,忽然爆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欧阳昱推开门,向时望疲惫的笑了笑,“放心吧,母子平安。”   黎明之时,天光大亮,营地重归宁静,初来乍到的孕妇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这个出生于残酷之岛上的孩子,被取名为明希。 五十九 送他回家   “他真的好可爱啊,你看这小手胖乎乎的,好小啊,哎呀,他握住我了!”   “脸也肉嘟嘟的,捏起来好像棉花糖。”   “小余,你别碰他脸,小心一会儿给弄哭……”   “哇哇!哇哇哇!!”   陶阿姨话音刚落,被众人包围的小婴儿就忽然眉头一皱,令人措手不及的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陶阿姨哭笑不得,“这声儿一听就有劲,是个挺壮的小伙子。”   她把小婴儿连带着衣服一起抱起来,轻轻晃着哄他,“好啦好啦,宝宝不哭,明希乖乖的,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孩子妈妈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却非常的虚弱,生产的伤口一旦处理不好引起炎症,在这种环境下几乎就是致命的。   所以她现在基本不下床,她的丈夫在旁边细心的照顾她。   陶阿姨把婴儿放到孩子妈妈身边,轻笑道:“这孩子很健康,不用担心,你也快点儿养好身体。“   妈妈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一种类似于满足与幸福的神色,婴儿仿佛也受到了某种刻在基因里的召唤,慢慢的不哭了,乖乖的闭上眼睛,趴在妈妈怀里。   营地迎来新的小生命,本来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只有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个时望那一堆大老爷们不方便多问的难处。   那就是孩子妈妈几乎没什么奶水。   刚降生的婴儿没办法吃别的东西,岛上更不可能弄到奶粉,营地里的女性也就那么几个,而且没有正在哺乳期的,不可能帮忙喂养。   所以现在这孩子只是靠稀少的母乳辅佐着一点点鱼汤来养着,经常饿得哇哇大哭。   求生还有三天,如果能坚持到荒岛游戏结束还好,下一场游戏如果有幸回到城市,就能在超市找到奶粉来喂他。   可万一要是找不到呢?万一活不到那时候呢?更重要的是,只要在伊甸园之岛上,就会有随时殒命的危险。身强力壮的大人们尚且朝不保夕,一个婴儿要如何活命,父母能保护好他吗?   明希的父母经常叹息,以忧愁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明显也是在担心这些问题。   当天半夜时分,容屿才再次回到营地,时望一看见他,立刻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明希不是参赛者,他有权利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容屿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说得有道理,我可以让你把这个小孩送出去。”   时望愣了一下,没想到容屿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他下意识怀疑对方设了什么陷阱。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有理有据,明希在岛上出生,但确实不是参赛者,留着这里也不妥。对于时望来说,不愿意看到幼小的婴儿陷入危险,对于容屿来说,估计也不乐意被以这种方式提高存活率,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容屿却忽然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得给我一点儿报酬啊。”   时望脸色沉郁,他就知道容屿得趁火打劫。   他凑到容屿跟前,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后者得寸进尺的抓住了他,强迫性的深入了这个吻。   湿润的舌尖探入唇瓣之间,引逗着他不断躲闪的舌头。他也就是仗着夜深人静,没人注意,才拉着时望这样肆意妄为。   这吻过于激烈冗长,时望渐渐的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唔唔的抗议着,伸手去推他健壮宽阔的肩膀。   容屿结束了这个吻,稍微移开了一些,却故意把手放在时望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往下按了按。   这是个彼此都熟稔于心的暗示,时望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僵持几秒之后,又无奈妥协了。   能怎么办呢,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只能遵从他的意思,反正又不是没做过。   时望带着一种忿然屈辱的表情,在容屿面前跪下,上半身凑过去,张开嘴用牙齿叼住对方西裤的拉链,缓缓向下拽……   “不过宝贝,你打算怎么跟别人解释呢?”   在这种暧昧淫/乱的时刻,容屿还能揉弄着时望的短发,垂眼俯视着他,从容不迫的问道。   时望脸色通红,无法开口说话。   但他知道容屿是什么意思,自己想把明希送出去,当然不可能半夜偷孩子,肯定是要先征求夫妻俩的意见,确定他们也迫切地想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向这对夫妻,不,是想整个营地的人解释,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权力。   他必须要像欧阳昱那样坦承自己的身份,但营地里的人却不一定会像齐哲和陆余星那样,温柔的接受他,甚至还有可能把对游戏创始人的怒气迁移到他身上来。   时望心一横,算了,反正过几天游戏结束,他们也不会再见面,暴露就暴露吧!   挨过这操蛋的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时望就和夫妻俩说起了这件事。   他说自己有办法送明希出去,但不知道他们意见如何。   无论是孩子爸爸还是孩子妈妈,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没过几秒钟,孩子爸爸,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膝下有黄金的年轻男人,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就给时望跪下了,连声恳求,“如果您真有办法,求您一定要把明希送回家,孩子太小了,在这里活不了的…”   孩子妈妈扭过头去,也抹起了眼泪。   时望赶紧把他扶起来,“你别这样,我保证会平安把孩子送回去的。”   时望又安慰了他们几句,这对夫妻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孩子爸爸给了时望一个地址,“这是我姐姐家,如果可以的话,您把明希送到她那里就好,这是我姐姐的名字还有电话…”   时望点了点头,孩子爸爸又略显迟疑的道:“那个,我不是质疑您什么,只是,您要如何才能把明希送出去呢?”   时望无奈的笑笑,“说出来我怕你们打我,其实……这个游戏幕后的创始人,我认识。”   说认识还算是往轻里说的,要是实话实说,应该叫恋爱一千三百年,上床无数次。   跟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屋外已经有人围了过来,他们脸上表情惊疑不定,或猜疑或好奇的打量着时望,明显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   时望趁热打铁,和营地里的人,包括欧阳昱和余烟几个熟人在内,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和打算。   当然没有说得太细致,只是说自己认识这场灾难一般的游戏背后的操纵者,“恳求”了他“好长时间”,才终于从这个铁石心肠的变态手里讨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把并非参赛者的明希送出岛去。   站在不远处树底下看戏的容屿:“……”   恳求?好长时间?从时望提出要求到自己答应,不过才十秒钟吧?   虽然后来他确实略微趁火打劫了一下罢了,那个才是用了“好长时间”。   时望这番话在参赛者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时望听到他们猜忌的窃窃私语,互相交头接耳。   “他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骗子吧?”   “要是真的,那他不就是叛徒吗?”   “他们肯定都是一伙的,要不是他们搞出这游戏来,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么惨的地步!”   眼见着舆论望向时望不利的方向走去了,群众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齐哲眼神阴沉,拔出匕首来想去保护他,陆余星都把蝴蝶刀掏出来了,就预备着谁敢上去对时望不利,就直接甩他脑门上。   剑拔弩张之时,还是欧阳昱及时出来解围,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才平声静气的道:   “我相信他,不管时望是什么身份,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包括这次也一样,他是在为我们争取利益,难道大家有谁想看到刚出生的婴儿夭折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吗?”   众人瞬间沉默了,欧阳昱转向时望,笑了下,“辛苦你了,麻烦你把孩子送到家后,用手机拍一张照片吧,这样我们也能安心。”   时望摸出手机来看了一下,已经没电了,不过到外面就可以充电,他点点头,“可以,我会录视频的。”   他这么一说,忽然人群里又有人高声道:“您可以帮我给我爸妈报个平安吗?打个电话就行。”   紧接着又有其它声音冒了出来,“还有我,求你了,跟我的孩子说一声,他快高考了,我怕他老想着我,不能好好考。”   “我也是,帮我……”   欧阳昱有些无奈的看向时望,“能麻烦你吗?”   时望迟疑了一下,“只要出了岛,信号就会恢复,打个电话应该没问题。”   于是刚才那些还猜疑、攻击时望的人,此时都摇身一变对他感恩戴德,纷纷过来留下电话号码,再三恳求他一定要打过去报平安。   时望又问欧阳昱,“你不需要吗?”   欧阳昱摇摇头,“我没有挂念的人。”   时望又去问了陆余星和齐哲,陆余星也没什么话要带,齐哲希望他能简单的跟军方说明一下这里面的情况,做好充足的准备。   收集好所有的信息之后,陶阿姨用一件柔软的外套把婴儿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交到了时望手里。   她担忧的叮嘱道:“你们两个都要平安无事啊。”   时望微微一愣,紧接着他又笑了,“您放心。”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天边忽然落下一道光,这道光坠到地上之后,便成一条笔直的大路,三、四米宽,白灰色的花岗岩路面,穿过草地与大门,通向无法窥见的远方。   时望不宜察觉的看了容屿一眼,容屿用眼神告诉他,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伊甸园之岛的边界。   有人试图踏上路面,但一上去,就立刻被弹了出来,即使是在旁边跟着路走,也不过是在岛屿上绕圈子罢了。   时望和齐哲他们告别,踏上通往外界的大路,他一直一直往前走,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就像是抱着人类延续的希望。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时,这条路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众人站在那里望着大门,久久不能散去。   容屿收回目光,招手叫来了Dean。   他淡淡的吩咐道:“碍事的人已经支走了,让严霆今晚就动手。” 六十 外面的世界   时望抱着婴儿,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前方完全看不见终点,脚下的道路仿佛延伸到了天际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路边的风景已经从茂密青翠的丛林变成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时至中午,天上的太阳也逐渐灼热起来,晒得路面隐隐发烫,热气蒸烤着行人的双腿。   时望怕婴儿会被晒到,拉起包裹他的衣服,半遮半掩的挡住了他的小脸。   早知道就应该带些水和食物来的,时望没想到这条路要走那么长时间,他开始担心明希会不会渴,会不会饿了。   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时望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白影——是一只洁白的海鸥从视野里飞过。   恍惚间,脚下那条花岗岩道路已经消失了,而自己站在高高的悬崖峭壁上,背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与青翠欲滴的草地,面前是翻卷着白色浪花的大海,无数海鸥在水面上振翅飞翔,海浪拍击着岩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海风吹着时望的头发,送来了清凉咸腥的味道。   时望都快喜极而泣了,时隔十四天,他终于再次踏上了外面的人类世界。   时望扭头向左边看去,看见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缓坡,沿着那里下去,便看到了当初自己上岛时,各国政府为参赛者们搭建的临时码头。   那些用十几种语言写的“禁止无关人员入内”的警示牌仍然立在那里,只不过用来拦挡人们的黄色警戒线被海风吹断了,也没人来换新,大概是没有必要吧。   时望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从创世神构建的岛屿踏上了人类建造的码头,下面浪花翻涌,时望低头看了一眼,奇怪的嗯了一声。   之前上岛的时候,海面有这么高吗?   他隐约记得Q:①0②⑦083⑨4⑦当时码头下面裸露出的支撑柱至少有三米,现在却仅剩一米,浪花稍微大一些的时候,海水甚至溅到了码头地面上。   时望抱着孩子四处走了走,也没看到什么人,偌大的码头上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似的,只有海鸥偶尔落在栏杆上,歪着头盯着他。   这可真不对劲了。   时望隐隐有些糟糕的预感。他还记得十几天上岛的时候,这码头上有多热闹,军队,记者,网红,送别家人的,来看热闹的,到处都是人,头顶盘旋着数十架直升机。   可现在呢,却空无一人。   就算是记者们等了十几天等不到新闻,打道回府,但军人们是不可能撤离的啊?   “咕…咕咕……”   一旁的海鸥忽然叫了起来,这尖细的鸟鸣声把正在熟睡的明希给惊醒了,怀里的婴儿猝然大哭了起来,小手小脚不断的挣扎着,终于一只小胳膊逃脱了衣服的束缚,在空气中不断的挥舞。   “哇哇哇!!”   海鸥反被吓了一跳,拍着翅膀飞远了。   “别哭别哭…你是不是饿了?”时望有些笨拙的哄着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向最近的一座集装箱改建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有些昏暗,时望抱着孩子去把两边的窗帘拉开,光线便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临时的房间并不大,十几平米的面积,比学校的四人宿舍还小一些。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临墙放着个铁皮柜,角落里有两张行军床,深绿色的被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放在床头。   这应该是供驻扎军人休息的地方。   时望摊开被子,把明希放上去,然后转身在铁皮柜里翻找了一阵。   他非常幸运的找到了两瓶矿泉水,一包压缩饼干,一盒纯牛奶,还有一个酒精炉、火柴,与一些锅碗餐具。   时望看了看牛奶的生产日期,确定还是新鲜的,才撕开盒子口,把牛奶倒进一个干净的小锅里,放在酒精炉上加热。   期间明希一直在哭,时望手忙脚乱的煮着牛奶,还要分神去哄他。   好不容易把牛奶煮好了,时望赶紧把明希抱过来,单手抱着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拿起勺子舀一勺牛奶,吹凉了再喂给他喝。   这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把孩子喂好了,哄睡了。   时望深刻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艰辛,孩子睡熟了,他才能坐在桌边啃两口又冷又硬的压缩饼干,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时望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过海边有风,倒是不怎么热,只是太阳太晒,在阴凉的屋子里呆着就会舒服很多。   不过时望现在可呆不住,他必须赶紧联系到军方,把孩子送回去。   时望看了眼明希,见他睡得很熟,便把他连人带衣服一起放到床的里面,堆起被子防止他乱动掉下来,然后起身走出了屋子,把门关上,只留了一条小缝,这样孩子哭闹他就能及时听到。   孩子太小,时望不敢走的太远,只能就近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搜查。   几乎每个房间都和之前那个一样,人去屋空,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是整个军队忽然有序撤离了一般。   时望心生疑窦,难道政府觉得在游戏结束前,没有必要驻扎在岛边吗?   应该不会吧,这种超乎常识的事件,和外星人降临差不多是一个重量级了,按理说是能引起整个社会关注的,各国政府都非常重视,这样轻易撤离实在是太奇怪了。   时望一边喝着水,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忽然的……   轰隆隆——   不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声音,时望一惊,连忙向声音的方向跑去,绕过一个屋子,来到码头宽敞的停机坪,时望看见那里停着一架灰蓝迷彩色的直升机,有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往上面搬东西,驾驶舱里也有一位,正在用无线电说着什么。   那人搬完东西,刚要踩着金属折叠梯爬上直升机,余光一瞥,猛然看见了时望,顿时脸色一震,惊诧的高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天就是最后一趟撤离了!”   时望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撤离?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记者还是什么?这些天都发了多少通知了,你一点儿都没看吗?还有大概四十八小时,海水就会完全淹没码头,我们必须及时撤走,去就近的避难所。”   时望两眼茫然,脑子有些乱,迷惑极了,“避难所?”   为什么要去避难所?哪里的避难所?难道不应该是回军营吗?   “总之你快上来。”士兵向他伸出手,焦急的催促道。   时望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急促道:“稍等一下,还有别人,等我两分钟!”   时望说完扭头就跑,迅速的回到之前的屋子里,把明希抱起来,又跑回停机坪。   那人看见时望怀里的孩子,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扯着嗓子喊道:“你你你这是哪来的小孩?!”   直升机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再加上海边风大,说话也听不清楚,时望先上了直升机,关上舱门坐定之后,才缓缓跟他们解释起孩子的来历。   “这个小孩叫明希,是一个参赛者的孩子,昨天刚出生…”   “等等!”前面的飞行员回头失声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是从岛上出来的?!”   时望点点头,抬手给他看自己的腕表,“我是这次被选到的参赛者。”   “可是,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因为这个孩子。”时望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他不属于参赛者,所以有人让我把他送出来,再回去。”   士兵疑问,“有人?”   “是……”时望迟疑的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是人类,他帮我开了一条路,允许我把小孩送出来。”   “出来的只有你一个吗?”   “只有我…”   但参赛者原本总共一百万人,说不定还有其他在岛上出生的孩子,只不过容屿仅给他开了这个先例。那些可能存在的、完全无辜的孩子,时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士兵又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派无人机进去过,可是传回来的录像里一个人都没有,完全就是座普通的小岛,那些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里面…”时望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有些沉重的道:“我们被迫参加一场场危险的游戏,很多人死了,但也有很多人还活着。”   士兵叹了口气,“外面的情况更糟。”   时望怔了怔,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避难所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往外看吧……”   直升机飞到海岸线之上,时望从窗户向下看去,顿时脸色苍白,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身体瞬间绷紧,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看到:   海水已经淹没了所有能看见的沿海城市,只剩下高耸的摩天大楼和信号塔的上半部分还露在海面上,像一座座祭奠的钢铁墓碑,证明着这水下曾存在着繁荣的人类文明。   再往前飞,时望看到了倒塌成一片的建筑废墟,上面野兽横行,野狗们踩着废弃的广告牌追赶着灰兔,很多不知名的鸟雀站在摇摇欲坠的路灯上,翠绿的植物已经开始在崩裂的水泥地上生根发芽。   这是动物们的狂欢,却是人类的末日。   时望声音都颤抖了,“这…怎么会这样?”   “最开始海啸,一夜之间就淹没了所有沿海城市,后来是飓风和全球地震,数十座火山同一时间喷发,沙漠毫无征兆的吞噬绿地,有些地区甚至出现了难以描述的怪物…”   “灾难促使了国家之间的战争,人们流离失所……”   士兵神色僵硬,牙关紧咬,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描述下去,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因战争而死的人,比灾难中更多。”   时望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月二号,就在你们进岛后的第二天。”   砰!   时望狠狠的锤了一下舱壁,手被震得发麻,五指紧紧的攥着,骨节咯咯作响,指甲深埋在柔软的掌心中,几乎掐出血来。   明希被吓得大哭了起来,时望却无暇顾及他。   容屿骗了他,彻彻底底的骗了他!   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外面的事情,时望一直以为,就算是发动世界末日,至少也得等到游戏完全结束之后。   可他从来没想过,每一场游戏结束,随着岛内的分数清算,外面的世界也面临着人数缩减的灾难。那个存活率,根本不仅仅是指参赛者,还暗指着全世界的人类!   时望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习惯性的咬着指甲。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外界也仅仅只剩下31%的人口,那么他手里的U盘,就真的是最后翻盘的机会了。   那是绝对不能被夺走的东西! 六十一 无人接听   傍晚时分,夕阳垂落,营地里飘荡起饭菜的香气。   外出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很幸运,今天无人死亡,只有两个受了点儿轻伤,毕竟大家也多少学会了对付怪物的诀窍,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被声音引诱,就傻乎乎的扭头去看了。   严霆从外面回来,拍拍守门人的肩膀,故作关切道:“你吃饭去吧,晚上我来守大门。”   那人感激的道了声谢,便快步走去了做饭的地方。   太阳完全落山之后,营地陷入了温润的黑暗之中,严霆背靠着木头柱子,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金属哨子,叼在嘴里,随意的吹了起来。   这哨子是Dean给的,吹出来的哨音频率不在人类可接收的范围之内,所以从人类的角度听来,就是完全没有声音的。   但是对于那些怪物来说,却是一种无形的引诱。   ——引诱它们前来夜袭。   大门已经敞开,人类毫无防备,黑暗的丛林中,怪物睁开数不清的眼睛,蠢蠢欲动。   ……   “醒醒,小兄弟,我们到了。”   时望是被士兵轻轻推醒的,他微微皱了皱眉,疲乏的醒过来,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也许这几天太累,身体有些顶不住了。   天快黑了,明希被另一个士兵抱着,很有精神的样子,挥舞着小手,本能的去抓士兵脸边的耳机线,时望赶紧把小孩接回来,抱歉的笑了笑。   直升机已经降落,时望看到了一道高高的大铁门,两边拉着结实的铁丝网,延绵不绝。   说是避难所,其实这是一座尚未陷落、足以生存的城市,在外围紧急修建了一圈防御工事,每隔几十米就有个瞭望台,上面架着机关枪,不知道是防敌人,还是防那传说中的怪物。   据士兵所说,这种避难所全球共有六千多个,大小不一,分布在各个国家中,面前这个避难所容纳着三十多万人,有原本就住在这个城市的居民,也有很多从外面逃来的难民。   各个避难所之间只能靠飞机来交流,因为基本上所有铁路和高速公路都被地震摧毁了。   士兵叹了口气,道:“地震几乎是天天都有,而且毫无规律,只要一震,就是一座城市的毁灭。”   “也是因为地震的缘故,每个避难所之间都离得很远,人们都被分隔开了,现在物资吃紧,人心惶惶,我们也很难办。”   “哦,抱歉,我说得太多了,赶紧进去吧,小孩是不是该饿了?”   士兵带着时望走到大门口,拿出军官证,给守卫们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大门便缓缓打开了,瞭望台上也竖起了绿色的通行旗帜,身后传来直升机启动的声音,驾驶员开着直升机从头顶上飞了过去。   “现在进出都查的很严格,毕竟除了天灾,还得防人祸。”   士兵边走边说:“听说有的避难所里还出现了‘丧尸’病毒,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世道谣言很多,真假难辨,但不管怎么说,丧尸也太魔幻了。”   不,无论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时望在心里默念着,因为这是创世神降下的末日。   这六千多个避难所里,每个避难所都有完善的政府、军警、医疗体系,毕竟是几十万人聚集的地方,灾难又刚发生不久,储备物资尚在,还有残存的种植和畜牧业,所以人们的正常生活暂时还可以得到保证。   发电厂应该还在运行,时望看到道边的路灯都亮着,他掏出手机,“这里有地方可以充电吗?”   “来我办公室吧,我得向上级报告你的事情,毕竟你可是第一个从岛上出来的人。”   时望跟着他进了一栋军区大楼模样的建筑,走楼梯上了七楼。士兵无奈的道:“现在情况特殊,电力宝贵,所以电梯都停了。”   Qqun:1.0.3.0.4.0.6.5.2.3时望表示理解。   士兵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旁边的插座有电,我去跟上级打个报告。”   时望抱着明希坐到靠墙的沙发椅,礼貌的询问:“能帮我找一件小孩穿的衣服吗?还有奶瓶、尿布什么的,对了,还有奶粉。”   士兵点点头,“你稍等。”   他说完就走了,时望把明希放在沙发上,给手机充上电,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办公室里有三张桌子,估计是多人办公用的,墙壁上贴着很多文件,时望粗略看了一下,大致是说避难所内大型工厂暂由政府部门接管。   桌上的电脑处于待机状态,时望晃动鼠标唤醒屏幕,看了眼右下角的图标,显示这台电脑是连着网的,不过应该是内部军网。   时望过来的时候曾远远看见了信号塔基站,也就是说至少在避难所之内,电话还是可以用的,就是不知道不同避难所之间能否用手机联系到。   手机电量充的差不多了,时望从兜里掏出那张寄托着许多人希冀的皱巴巴的纸,按照上面的电话一个一个的打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已关机…”   时望表情僵硬,视线沉沉的盯着桌子上的纸,手指无意识的捏紧了手机。他知道这些电话也许根本没有意义,但他还是按照顺序一个不落的往下打着。   终于,有个电话接通了。   那边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您好?”   时望精神一振,手指顺着纸上的电话号码向后划去,找到留下号码的主人名字,“你认识……陶昕吗?”   对面的男生忽然激动起来,“那是我妈!怎么了?她是不是回来了?!”   “你先冷静一下,她还没出来。”时望斟酌着说道,“不过陶阿姨托我给你们报个平安,她现在活得很好,而且一定会回来跟你们团聚的。”   男生一下子就哭了,压着声哭,又悲伤又感激,“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时望又安慰了他几句,才挂断了电话,心中百味陈杂,眼角有些酸涩。   但现在没功夫悲春伤秋了,时望拍了拍脸,很快打起精神,继续拨打电话。   纸上一共三十一个号码,接通的只有四个,就连青年夫妻要托付孩子的那位姐姐,也没有接电话。   正巧士兵拎着一大包东西,带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姐进来了,时望便给他看了这位姐姐的住址。   士兵脸色凝重,“那块地方是难区,已经陷落了。”   时望沉默了一下,“我明白了。”   士兵身旁的大姐熟练的抱过明希,给他清洁身体,换了尿不湿,穿上薄薄软软的婴幼儿纯棉小衣服,戴上小毛线帽子保护头部。   然后她用电水壶烧了点儿热水,给宝宝冲奶粉。   这期间办公室里又来了几个政府高官模样的男人,向时望表示了关怀,又询问了岛内发生的事情。   时望简单的讲了一下,但其实就算告诉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外面的人类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去搭救岛内的参赛者。   时望知道自己无法把明希送到他那生死未卜的姑妈那里去了,只好对士兵道:“我能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们吗?我必须得早点儿赶回去。”   士兵惊讶:“你还要回去?!”   时望苦笑了一声,“我必须得回去。”   如果他留在外面,那就相当于弃权了,容屿倒是会很高兴,只是这就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士兵却以为他被下了什么诅咒,几天之内不回去就会死之类的,他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会照看好这个小孩。”   “让我Q管:102柒零捌叁⑨47拍张照片吧。”时望拿起手机,大姐抱着孩子过来,和士兵与高官们站在一起,拍下了一张合影。   士兵身上穿着迷彩军装,这是最能让平民百姓安心的颜色,就算没能把明希送到他姑妈那里,那对年轻夫妻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军人照顾着,应该也就放心了。   时望把手机放回兜里,刚想拜托士兵送他回去,旁边的窗户大概是没关严,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时望觉得头晕晕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抬手捂住嘴,皱着眉道:“把小孩抱远一点儿,我可能感冒了咳咳…”   士兵担忧的走上前,“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抬手想碰一下时望的额头,时望扭头避开了,回绝了他的好意,“我没事,请快点儿送我……”   最后几个字实在是说不出来了,他的力气就像被凭空抽走一般,四肢像棉花一样瘫软无力,头部传来强烈的眩晕感,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滴答,滴答……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滴的落下来,顺着透明的塑胶管流入血管。   沉重的眼皮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一片苍白,苍白的天花板,苍白的墙壁,苍白的被褥,苍白的衣服。   他听见有人在身边说着什么:“身上有很多伤痕…焦虑情绪过重,睡眠不足…受风受寒……”   时望知道那是避难所里的医生,他想赶紧起来,赶紧回岛上去,可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意识仅仅是清醒了这么一两分钟,很快就又陷入了沼泽般的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时,身上稍微舒服了一点儿,有了些力气。   病房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墙上的时钟表示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窗外夜色沉沉,连声鸟叫都没有。   病中的人心理总是脆弱的,时望忽然感觉很孤单,孤立无援,忍不住往被子缩了缩,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好不那么冷清。   但是,无端的想哭。   冷不丁的,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那语调略带戏谑,带着来自上位者的矜贵与傲慢,一下子就挑起了时望所有压抑的怒火。   “真是可怜的孩子,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六十二 在爱中反抗   他猛的坐起来,不顾身体的难受与晕眩,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的向容屿砸了过去!   砰!!!   玻璃杯越过容屿身侧,重重的砸在墙壁上,危险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清水流了一地。   容屿从容不迫的看着他,浅金色的眼眸在黑暗的病房里甚至隐隐透着一点儿神性的幽光。   他甚至还笑了笑,“怎么发这么大火儿,不愿意看见我吗?”   “你…!”时望气喘吁吁的坐在床上,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手撑着床铺,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将他的眼睛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抬起眼,咬牙切齿的盯着容屿,“你骗了我!”   “我怎么骗你了?我从来没说过末日是在游戏完全结束后才开始的吧,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容屿温和淡然的目光落在时望微皱的衣领上,习惯性的伸手过去想给他整理一下衣襟。   时望目光不善,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寒声道:“别碰我!”   “……”   时望从来没有用这种厌恶的态度对待过他,病房顿时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中,空气仿佛凝结了,冰霜从黑暗的角落里蔓延开来。   良久之后,容屿微微叹了口气,他虽然很爱时望,但有时候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从他的角度看来,时望偶尔会像小孩子那样固执又幼稚。   就比如这次,世界末日是随着游戏进度逐步降临,还是在最后一刻再宣布终结,有什么区别吗,归根到底存活率是和游戏挂钩的。对于这些人类来说,不过是早死,或多苟活几十天罢了。   所以容屿自然而然的认为时望在跟他闹脾气,使小性子。   容屿并不想和他吵架,主动找了个台阶下,再次伸手过去,想揉揉时望的头发,像往常一样安抚他。   时望却完全不领情,他咬紧牙关,用力的拍开容屿的手,一字一句,字句狠毒,“我说了!别他妈碰我!”   他粗暴的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针,翻身从另一侧下床,但是他的动作太突然了,低烧未退,脑袋猛的晕了一下,双腿站不稳了,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   他身上没有力气,这要是一摔肯定摔得很疼很重。   关键时刻,容屿及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回了床上。   容屿眉头微蹙,忍不住训斥道:“你都多大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时望用力挣开他,扭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冲口质问:“我多大?我就算是几万岁了,又能有什么不同?!反正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可以随便哄随便骗的小孩吗?!高兴了你就拿几颗糖哄一哄,不高兴了就随口敷衍,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当回事,还在心里嘲笑我!”   他的声音又愤怒,又凶狠,但又带着几分压抑已久的委屈。   时望的声音低了下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他坐在床上,蜷缩起身体,把脸埋在臂弯里,嗓音苦涩,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哭腔:   “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什么都干不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忍着,一直忍着……”   容屿沉默的看着他,对方削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就好像要哭了一样。   时望以前有像这样在自己面前情绪爆发过吗?应该是有的。这个人年轻气盛,没怎么经历过风浪,还不能很好的掩饰内心的情绪,总是生气就发火,伤心就流泪。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又愤怒,又伤心。   容屿凑过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宝贝,我可以发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挚爱,我爱你,唯独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不对……”   时望躲避Q管理:102柒0捌3玖47着他的抚摸,满眼都是失望,“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你总是这样,以这种你理所当然的方式爱我,却从来不管我需要什么。”   在这长达千年的恋情之中,外人看来,好像总是时望在吵闹,在不满,容屿总是温柔体贴的做着退步和忍让。   但真正做出牺牲的,只有他时望一个人。   他违背天性,屈居人下;他放弃自己的兴趣与追求,默默接受容屿给他安排的工作,只是因为容屿希望他能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上班。   他收拢原本的交际圈,手机联系人里只留下几个知心朋友,而容屿因为身份使然,只要在公共场合露面,就必然会引来一群高官贵妇上前攀谈。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时望甚至容忍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侵占自己的私人时间,无论是旅行还是假期,全部只能和容屿一起度过,他几乎没有参加过同事聚会,因为容屿不允许。   有时候时望也会怀疑,他们这样真的是恋爱吗?   他觉得自己不是容屿的爱人,而是他精心豢养的一只宠物,无论何时都要做好准备迎接主人。他渐渐的失去自我,成为了攀附他而生,依赖他而活的存在。   偶尔时望忽然警醒,想要做出一些改变,做出一些功绩来,却总会被容屿一笑置之,然后继续用温柔的笑容和铺天盖地的礼物,把他推回甜蜜舒适的陷阱。   时望即使不喜欢这份枯燥的工作,但也很努力了。混了这么多年却仍然只是个小小的组长,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容屿背后操控。   ——因为职位的晋升,就代表更繁忙的公事,和更少的留给容屿的时间。   如果不是07世界这件大事,让时望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反抗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会被容屿打压着,永远没有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这一刻时望脑海里掠过了很多事情,让他的头愈发的疼痛,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病情好像又严重了。   扪心自问,时望喜欢容屿吗?   应该是很喜欢,非常喜欢的。如果不喜欢的话,此时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时望不想再看到容屿,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踉踉跄跄的向病房门走去。   容屿立刻跟了上去,不悦道:“你都这样了,还想闹什么?”   你看,都到这个地步了,容屿仍然认为他只是在闹“小孩子脾气”。   时望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的拉开房门。   门外居然有个警卫坐在椅子上守门,一看见时望,立刻就站了起来,紧张的上前几步,“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时望闭了闭眼,强忍着晕眩,低声道:“帮我准备直升机,我现在就要回岛。”   “但是,你的病……”警卫话音一顿,忽然看到了他身后的容屿,顿时脸色一变,从身后拔出枪来,“你是什么人?!从哪儿进去的?!”   “别管他,帮我准备……唔!”   胃里忽然一阵翻涌抽痛,时望忍不住捂住嘴,颤抖着蹲下了身,身上发寒发冷,不住的哆嗦。   他这次病得很严重,不只是身体受寒的缘故,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病因。   容屿俯身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滚烫的额头,放缓声音,柔和的道:“别怕,我带你去休息……”   他顿了一下,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好吗?”   容屿难得一次征求了他的意见,但时望已经听不到了,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脑袋无力的靠在容喃凮屿肩膀上,呼吸急促,气息灼热。   容屿抱着他打算离开,警卫连忙追了上来,“你要带他去哪儿?!”   容屿头也没回,“我会照顾他。”   警卫抬起枪对准了他,厉声道:“站住!这是我们重要的客人,你不能带他走!”   “我说了…”容屿顿住脚,回过身,脸色寒若冰霜,“我会照顾他,需要我再重复几遍?”   压抑的怒火仿佛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重锤从头顶坠下,压得人站都站不稳,几乎喘不上气来。   警卫手里的枪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下一秒,他脸上血色褪尽,整个人抽搐着倒了下去,无法动弹。   真是不自量力。   至少严霆还能撑住,没有倒下。   容屿抱着时望转身向楼梯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警卫的心脏还在继续跳动,容屿并没有杀人,仅是看在时望的面子上。   ……   好累…   时望朦胧之间,感觉自己好像独自走在一条昏暗的道路上,这条路长得看不见尽头,两边全是城市的废墟,人类的尸体堆积成山,耳边充斥着绝望的哭喊声。   时望很累,两条腿重的抬不起来了。   他记不起自己为何在这儿,又为何要往前走,但他却不能停下,他必须一直一直往前走,就算流血了,受伤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必须一直往前走。   因为他曾经也是……   ?!   时望猛地张开眼,华丽高挑的天花板一下子映入眼帘。   梦里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回事?他曾经是什么?   头好痛,完全想不起来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好像有些退烧了,保险起见再躺一会儿吧。”   时望声音沙哑,“这是哪儿?”   “伊甸园之岛的上空。”容屿温柔的给他掖了掖被角,“胃里舒服了些吗?你想吃点儿什么?”   “不…”   也不知道是说胃里仍然难受,还是不想吃东西,或是单纯的不愿意与容屿交流。   忽然床头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时望下意识看了过去,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齐哲的来电显示。 六十三 在爱中死亡   容屿立刻就想按掉电话,但是时望比他快了一秒,率先拿起手机来,奇怪而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才背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这个提防的小动作像一根纤细却冰冷的尖针,不轻不重的刺在容屿心上,泛出苦涩的同时,却又催生了许多恶意——是一种极度针对时望,爱恶交织的情绪。   如果他眼里只有自己就好了,本来爱就不多,为什么还要分给别人?   这个念头在容屿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极其阴鸷寒冷,像恐怖的毒蛇一般紧盯着时望白皙修长的后项,无形的视线几乎要化成有形的锁链,死死的束缚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时望千年来都没有见过的可怕的眼神,但此时他正在专心和齐哲通话,并没有注意到这危险的征兆。   通话时间紧迫,估计齐哲的手机电量也所剩无几,所以他很快速的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小孩送回去了吗?”   时望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度,“…送到军区了,因为有些事情…找不到他姑妈。”   “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哪儿?”   “在…”时望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艰难的解释道:“我回来了,但是还没到岛上,是在半空中的一座别墅里,很高,就是完全漂浮在…”   “在容屿那里,对吗?”   “啊对。”时望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起身要下床。   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虽然有些乏力,但走路不成问题。时望单手脱着身上的睡衣想换衣服,急急忙忙的道:“不过我很快就能下去,稍等我一下。”   “时望。”   齐哲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这个向来果断坚决的男人,此时语气竟然有些迟疑和犹豫。他踟蹰的道:“岛上很危险,游戏明天就结束了,你在容屿那里多呆一天,下一场游戏再回来吧。”   时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岛上怪物横行,确实危险,可前几天都这样过来了,而且营地里也相对安全,自己多少也能帮上忙,齐哲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难道是从声音中听出自己病了吗?   时望连忙保证道:“我已经不发烧了,打架也行干活也行,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病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哲沉沉的目光扫过营地的空地,那已经不能被称为空地了,因为地上已然被鲜血和尸体铺满,在昨晚那场突袭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们麻木的拖着尸体,踩着不知是谁的血泊,把他们一一摆好收殓。   如果让时望看到这一幕,他可能会崩溃的。   齐哲低声道:“你最好还是先别回来。”   电话到这里就被挂断了,但时间还没到,很有可能是齐哲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时Qun:10③040⑥523望放下手机,还没回过神来。   大病初愈让他的脑子转的很慢,精力还有些跟不上,但时望仍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齐哲在阻止他回去,就好像营地里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他看见的事情一样。   不好的预感如同杂草一般在心里蔓延开来,将鲜活的心脏紧紧束缚,拖向深渊沼泽。   时望脸色难看极了,他快速的下床,潦草的换了衣服,便大步出了门,顺着楼梯向天台走去。   踏过长长的楼梯,推开门,温暖明亮的阳光映入眼帘,让人有些恍惚。   天台的景色仍然美不胜收,空气新鲜,带着甜丝丝的味道,耳边溪水潺潺,放眼望去全是鲜花绿树,白兔飞鸟,和谐得仿若天堂,与下面那个充满血腥、惨不忍睹的“地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望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景色,他沉着脸,拖着重病初愈疲乏的脚步,快速的向记忆里停放直升机的空地走去。   他走的很快,目不斜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在丛林掩映中,隐隐有一个宽阔的高台,上面放着一个巨大而华丽的金丝鸟笼。   那绝非是一件观赏用的玩物,而是更像一个精致的囚牢。   时望很快来到了停机坪,那架直升机还停放在那里,时望艰难的踩着起落架爬上去,用力拽开舱门,坐进了驾驶舱。   容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淡的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平安落地吗?”   “不然呢?你会送我回去吗?”时望头也不回的拉动着操纵杆,语气刻薄,“反正我就是这么个没用又弱小的人,除了冒险,我还能怎么办?!”   直升机摇摇晃晃的起飞了,时望眉头紧皱,手死死的握着操纵杆,掌心出汗了,又湿又滑。   容屿就在后面沉默的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好像真的打算袖手旁观了。   他其实心里也挺生气的吧,因为时望很少像这样直白又强烈的反抗过他,即使是当初决定抹除全人类的时候,时望也只是跟他商量……甚至是祈求他留下一小部分人类以延续下去。   但这次呢,时望就直接说了:你的爱不正确,我讨厌你。   容屿对此并不震惊,他一直知道,自己对时望的爱是扭曲的,自私的,充满欲望的,他想把时望牢牢的握在手里,完全的占有他。   这是刻在本性里的东西,容屿无法改变,但他还是向往着两情相悦的爱恋,害怕时望会被吓到,所以他尽量把这些阴鸷可怕的念头压在心底,就像把黑色的浓雾关在箱子里一样。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黑雾总会从缝隙里飘荡出来,时望偶尔会觉得被束缚,觉得不舒服,容屿总会及时补救,用温柔和宠爱把他推回自己建造的牢笼。   如果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也还好,可惜他们终究因为人类与世界的平衡问题爆发了冲突,时望不会放弃,容屿更不会退让底线,他们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恋情直接被击碎,暴露出了充满矛盾的内核。   时望的名字,不是失望,而是时刻保持着希望。   但如果能彻底击溃他的期冀,让他明白跟自己作对是没有任何胜算的,那么他会不会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到自己身边?   容屿放任时望返回营地,说不定就是这个阴暗的念头在作祟。   砰!   直升机险些撞上一棵高耸的大树,时望急忙扭转操纵杆,堪堪避开主干,但仍然撞断了不少零碎的树枝,茂盛的树冠完全挡住了视线,时望只能凭着直觉跌跌撞撞的把直升机“停”在草地上。   起落架瞬间就被撞击的力道给摧毁了,火星四溅,尾翼的螺旋桨也冒起了黑烟。   时望满身冷汗,一脚踹开舱门,气喘吁吁的爬出来,忍不住骂了几句,“艹的!什么破飞机,撞几下就不行了!”   又忍不住踢了它一脚泄愤,直升机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容屿有意无意的提醒,“油箱漏了,会爆炸。”   “……”时望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还好这里离营地不远,时望走出几百米之后,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惊飞了一群林鸟。   爆风与热浪横扫而来,所幸时望已经走得足够远,又有茂密的树木遮挡,因此并未受到波及。   容屿并没有跟过来,难道他留在直升机里了吗?   明明知道造物主是不死不灭的, 更不会因为凡间汽油的爆炸而受伤,但时望心里还是莫名的突了一下,本能的扭回头去看。   愣愣的看了几秒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咬咬牙,脸色又冷了下来,继续去走自己的路。   越往前走,时望的心就越沉,迎面的风送来浓烈的血腥味,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最后完全就是跑了起来。   踉踉跄跄跑了几分钟之后,时望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营地围栏,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急步走过去。   鲜血。   时望首先看到的就是鲜血,从门口一直喷洒到木栅栏门上,如此大的出血量,恐怕受伤的人凶多吉少。   时望还不敢相信,有些恍惚的走进营地,视线僵硬的转动着。   他看到原本是用来做饭、吃饭、聚集聊天的空地上,现在摆满了尸体,一排接一排,一列接一列,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每一张脸都非常熟悉,触目惊心,足足有二十多具!   有的已经盖上了草席,有的还没有,就那样暴露在阳光之下,日光倾城且温暖,但他们的血液已经冷了。   时望浑身的鲜血仿佛也和这些尸体一样,陡然凝固了起来。   他脚步沉重而麻木,目光茫然而无焦距,像是无法理解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同行尸一般缓缓挪到一双女孩子的尸体面前,然后双腿一软,无法控制的跪下了。   余烟和余炊。   相看两厌的姐妹此时相拥而死,怪物的手臂同时穿过了两人的胸膛,留下一个淋漓的血洞。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看不出是谁保护了谁,但时望能想象出,当时是其中一个遇到了危险,另一个不顾一切扑过来保护了她。   但少女单薄的身体却挡不住怪物坚硬的利爪,她们的鲜血融合在一起,以另一种意义呼唤血脉之亲。   时望颤抖的伸出手臂,抓住了余烟冰凉的手,然后眼泪从他睁大的眼睛里不断的滑落出来,顺着脸颊流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身边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却低声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容屿,我们分手吧。” 六十四 这是拷问   “啊!!!”   胸口忽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痛楚,好像砰砰跳动的鲜活心脏凭空被一只大手攥出,缓缓收紧,将血肉生生挤压揉烂,剧痛让时望猝然惨叫了出来!   脖项也似乎被无形的锁链死死勒住,时望无法呼吸。   心脏的抽痛与窒息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无法克制的颤抖着,跪在地上,躬起身紧紧蜷缩起来,右手用力的抓着心口前的衣服,左手死死的按着地面,发白的指尖完全陷入了土地之中!   他瞳孔紧缩,大口的呼吸着,试图缓解这令人晕厥的疼痛。   齐哲快速奔向他,时望忽然大声喝道:“别过来!”   他咬了咬牙,冷汗津津、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强撑一口气站在那里,低声狠笑,对不知在何处的容屿道:生气吗?没想到我敢说出这俩字来吧?唔……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来啊!!”   这一声低吼是真的带着必死之心的,时望很清楚,容屿就算再爱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如此违逆他,触犯他的逆鳞。   也许从一开始闯入容屿视线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要么活着陪伴在他身边,做他心无旁骛的爱人,要么,就以死亡的方式彻底离开。   但出人意料的是,施加在心脏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呼吸也变得正常起来,就好像压在身上的巨石忽然被粉碎,生死一线之间迎来新的天日。   时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脱力般的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   这简直就是劫后余生。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后怕,像这样直白的对容屿说出分手这两个字,还不知死活的继续挑衅他,时望以前想都不敢想。   因为那剧烈的疼痛,时望无意中咬破了嘴角,鲜血在唇边涌出,他抬起手擦掉血,想要站起来,浑身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好像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说出那两个字了。   齐哲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时望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重回单身了而已。”   齐哲以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他,时望故作轻松,“怎么了?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就是分手了吗,这么久了终于说出来了,我还觉得挺爽的。”   “时望。”齐哲开口打断他,“你在哭。”   时望怔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   他一直在哭,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顺着侧脸汇到下巴,嘴角虽然强迫性的上扬,但眼神却非常的悲伤,眸色如同死亡一般沉重。   时望立刻扭开头,胡乱的用手背擦了擦脸,眼角通红,嘴唇紧咬,下颌与脖项形成一道固执的线条,不愿意回头去面对齐哲。   他用力的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胳膊,几乎掐出血来。   疼痛让他万分清醒,让他在心里痛骂自己。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别那么没出息!是你自己提的分手,路走出来了,就绝对不能回头!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一般,时望强迫自己去看脚边的尸体。   他望着余烟毫无生气的脸,低声喃喃道:“还有办法,还能救他们…”   时望摸了摸身上,那张万分重要的空白愿望卡还在身上,只要自己能赢到最后……不,他必须得赢到最后!   时望定了定神,转向齐哲,“陆余星和城城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屋里照顾伤员,昨晚,营地遭到了怪物的围攻…”   齐哲眼神忽然一凛,无端的变得尖锐起来,他的视线越过时望看向他身后,“小心!”   “?”时望甚至都来不及转身,后项忽然被一股大力拽住了,紧接着Dean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旁,一把将他的手腕拧到了背后。   他的力度控制的非常巧妙,既不会让时望感到疼痛,也不会让他逃脱。   “您个人的游戏到此结束了,少爷。”   Dean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他神色冷淡,却不容反抗的抓着时望,“请您跟我回去吧。”   “凭什么?!”时望用力挣扎了几下,恼怒的低吼:“放开!我还没出局吧?!”   “是这样的,少爷。”Dean用空余的手扶了扶眼镜,平静道:“因为您作弊了,所以丧失了参赛资格。”   “我来转述主人的话,他说,既然您已经和他分手,那么他将以纯粹的敌人的身份来审讯您,请做好心理准备。”   时望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什么意思?难道容屿已经发现了吗?他知道自己偷偷从中央电脑里拷贝了东西,藏在U盘里?   心脏一下子沉落谷底, 时望更加拼命的挣扎了起来,Dean眉头微皱,“如果您继续这样不配合,我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什么……?!”   话音刚落,时望忽然觉得脖后一痛,紧接着意识就如同退潮一般消散了,视野完全黑下来之前,时望看到了齐哲焦急的眼神和竭力向他伸过来的手。   画面好熟悉…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时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Dean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看着他沉睡的脸与微微蹙起的眉心,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抱起时望打算离开营地。   齐哲自然是要阻拦他的,他站在了Dean与大门之间,以凡人之躯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沉着,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   但Dean并未动手,只是在与齐哲擦肩而过时,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应该明白,无论如何少爷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如果你执意阻拦,我会在营地里大开杀戒,少爷希望保全哪一边,你很清楚。”   齐哲咬紧了牙关,终究还是没有迈出去脚步,眼睁睁的看着Dean带着时望离开。   ……   好痛…   意识稍微回笼时,时望第一感觉就是这个,身上沉沉的压着什么,让他很不舒服,难以启齿的地方也灼痛难忍。   他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飞鸟,被铁网上尖锐的刺弄痛了,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但很快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腕,不知道轻声说了什么,但对方好像生气了,因为那种疼痛猝然加剧,时望难受的闷哼了一声,朦胧的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高挑的金色栅栏…   不对,好像不是栅栏。   时望艰难的辨认了一下,发现那竟然是巨大的金色笼顶!   笼子?!   他瞬间就吓醒了,本能的爬起来想要逃跑。   但这么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人脱光了压在一张洁白柔软的鹅羽大床上。   时望张嘴想骂,容屿却忽然深深的吻住了他,将他所有尖酸刻薄的话都堵了回去。   “唔唔!”   时望简直要气疯了,他狠狠的在容屿舌头上咬了一口,奋力挣脱出来,恼怒骂道:“你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碰我!”   “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容屿平淡的看着他,明明是在做暧昧亲密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却冷静到令人心悸。这是覆盖在深海上的一层薄冰,一旦被打破,就会沉入寒冷彻骨的海底,窒息而Q群:3.2.8.9.5.2.8.5.7亡。   时望短暂的被吓住了,缩在容屿身下不敢动弹。   容屿似乎对他的恐惧感到很满意,稍微冲他笑了笑,俯下身亲吻他的脸颊。   那张脸仍然英俊完美,嗓音也非常温柔:“我们确实分手了,所以这不是情爱,而是拷问的一环。”   ……很快时望便明白了什么叫做拷问,这完全就是严刑拷打。   犯人不可能感受到舒服,他只能是疼痛的。时望被容屿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磨了,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让时望痛苦不堪,甚至在几小时之后,这场单方面的凌虐结束了,时望都没有被允许可以休息。   他被迫跪在床上,双手手腕被一条金属锁链紧紧铐着,这条链子一直向上延伸,与金色鸟笼的顶部相连。   容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换了洁净合身的衣服,好整以暇的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眼神晦暗不明的打量着时望。   时望整个人狼狈不堪,酸痛的身体上遍布吻痕和指痕,手腕红肿,劲瘦的腰肢几乎被掐破了,鲜血慢慢的从伤口渗出来。   但他的眼睛仍然是不服输的,恶狠狠的盯着容屿,仿佛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容屿把玩着手中黑色的长鞭,笑了笑,“好了,我们现在开始正式审讯吧。”   时望攥紧了手指,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寒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做没做不是你说了算的,得看事实说话。”   容屿轻飘飘的笑道:“而事实就是,你指使自己的下属,违规越权从中央电脑里拷贝了整个07世界67亿人类的备份数据,现在还把这些东西藏了起来。”   “那么乖孩子,告诉我,你把U盘藏在哪里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时望的身体还是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他故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屿没有理会他的辩驳,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拿着手里的鞭子,在时望身后踱步,目光一一扫过他光滑的脊背、臀部,以及紧实的大腿。   容屿笑了笑,“看来还是得吃点儿苦头才行。” 六十五 冥顽不灵的男人   容屿寒凉的视线落在时望瘦削的肩膀与紧绷的脊背上,抬起持鞭的右手,但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待什么。   也许这时候时望说句软话,向他讨个饶,容屿就会停手。   他此时虽然非常生气,但时望毕竟是他千年来的爱人,只要他肯乖乖的低头认错,收回那句“分手”,容屿也不会继续这么恶劣的对待他。   他当然可以不计前嫌,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照顾他。   可时望一句话都没说,微微垂着头,眼睛紧盯着前方笼子外面的蓝天,以固执的沉默表达自己的立场。   “真是冥顽不灵。”   容屿眼里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金色冰原,森然而冷酷。   长鞭无情的扬起,在空中甩出尖锐的哨音,然后狠狠的落在时望肩背上,瞬间就撕裂皮肉,鞭子触及之处都渗出了鲜红的血。   “啊!!”   时望瞳孔骤然缩紧,猝不及防的惨叫出声,但很快又死死的咬住了牙关,冷汗打湿了红褐色的鬓发。他强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手指紧紧的抓着向上延伸的锁链,宁死也不愿意在容屿面前屈服。   “啪!啪!!”   第二鞭、第三鞭接踵而来,而且毫不留情,如同毒蛇一般撕咬着血肉。本来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很快便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鲜血顺着脊椎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好痛…   如果不是被锁链拉拽着,时望根本就跪不住。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色惨白,嘴唇被咬破了,一缕鲜血从嘴角淌下,但仍然克制不住地发出支离破碎的闷哼声。   以前也不是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容屿这种变态,经常强迫他在床上玩一些施虐游戏,但那时候还仅限于情趣的范围内,容屿用的是纤细的羊羔皮软鞭,只会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粉红色痕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下狠手,剧烈的痛楚让人几乎昏厥过去。   他是真的很生气啊…   时望意识迷离之间,这样想着。   但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至少容屿没像对待那些叛徒一样,砍断他的四肢,剥去全身的皮肤,扔进虫蚁遍地的洞穴里等死。   如果暂时还可以活下去的话,那么就还有希望…   这场鞭打其实只持续了几分钟时间,但对时望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有几个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活活打死,但容屿很快就收了手,随意的把染血的鞭子扔到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到时望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现在想说说了吗?你把U盘藏在哪里了?”   时望闭了闭眼,积攒了一点儿力气去应付他,他明明嘴边还流着血,却凶狠邪气的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喘息道:“光凭这个…就想让我招供?别他妈做梦了!你要是来个美人计…我还能考虑考虑。”   容屿不悦地眯起眼,“哦,美人计?刚才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他不怀好意的盯着时望的眼睛,慢悠悠的恐吓,“还是说,你想再来一次?”   时望突然不说话了,眼里掠过一分胆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那种屈辱且饱含痛楚的惩罚远比单纯的酷刑更加可怕,它会让时望不由自主地想起曾被容屿抱在怀里柔情亲吻的时刻,与现在的凄惨下场形成鲜明对比,更使人心生悲怆。   容屿没漏看他这不易察觉的恐惧情绪,但他没表示出任何的心疼,甚至还故意抓住这一点来攻击他:“怎么了?害怕?”   他走近了,亲昵的用拇指擦去时望嘴角的鲜血,恶意的笑了笑,“也是,都这样遍体鳞伤了,再做一次恐怕会昏死在床上吧。”   时望声音低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U盘给你…随便你怎么样,你也可以直接弄死我泄愤。”   “我倒是真的有一瞬间想彻底杀了你,在你提出分手的那一刻。”   容屿仔细地端详着时望的脸,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想想还是舍不得,因为我知道失去你一定会让我非常后悔。”   就算是分手了,回不了头了,就算这段长久的爱情中掺杂着毒物,可那些温暖幸福的记忆也仍然牢牢刻在彼此的脑海。   之所以爱恨交织,就是因为恨无法释怀,爱也无法消弭。   时望扭开头,冷道:“事到如今还打什么感情牌,我们是敌人。”   “是啊,我们现在是敌人了。”   容屿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宽大的羽毛床旁的矮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时望顿时紧张了起来,膝盖不由自主地蹭着床单,畏惧地向后退了一点儿。   容屿笑笑,“放心,这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   他按下按钮,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面巨大清晰的全息屏幕,时望瞬间睁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骂道:“卑鄙!”   屏幕上是一间昏暗狭窄的金属牢房,江成乐被绳子捆在十字刑架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是昏过去了。   时望清楚的看见他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着血和冷水,明显是被刑讯过,遭到了严酷的逼供,甚至可能比时望所遭受的更加过分。   “傻子!我都说了多少遍!”   他都叮嘱了多少遍,叫他别扛着,叫他一被抓就把自己供出来,可是怎么还会……   “对不起…”   时望闭上眼睛,痛苦的躬下身,“…都是我的错。”   “好啦,别这么伤心,他暂时还没死。”容屿看了眼屏幕,毫无感情的道:“不过也快了,还有一分钟。”   时望一愣,他看到江成乐正上方的架子上竟然固定着一个定时炸弹,猩红色的倒计时正在一个数一个数的跳动。   只剩下五十八秒,炸弹就会轰然爆炸,将整个房间完全炸毁,里面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时望拼命挣扎起来,锁链被挣得哐啷作响,手腕被勒的通红。他厉声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牵扯外人!”   “外人?这可不算是外人吧?不如说他算是你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容屿从容不迫的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战略了,你是想赢到最后,靠那张空白的愿望卡要求我复活所有人类吧。”   时望一言不发。   容屿说得没错,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第一场游戏开始,时望就明白了单凭自己是无法拯救哪怕30%的人类的,所以他暗中筹备了第二个计划,正如容屿所说,他要利用那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卡片。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只能许愿容屿能做到的事情。   人类死亡之后,数据会保存三小时,时间一到就会被系统自动删除。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造物主也无法复活这个人类。   所以时望预先拷贝了07世界全体人类的数据,藏在U盘里,这样容屿就无法以“我也办不到”这种说辞来推脱了。   但就是这样寄托着所有希望的东西,也即将被容屿夺走了。   时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查到的,时间正在一秒一秒的过去,他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与混乱之中,炸弹,人类,还有后背与下身的剧痛正在一点点的蚕食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容屿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直视自己,温和的诱导道:“好孩子,你知道停下定时炸弹的密码,对吧?乖乖说出来,大家都会没事的。”   时望浑身绷紧,毫不退让的瞪着他,“你不敢杀他,因为你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容屿不恼反笑,饶有兴致的,“是吗?你想赌一赌吗?拿这人的性命来赌一次?”   “……”   定时炸弹上的数字在逐渐减少,13,12,11…   心脏抽搐般的砰砰直跳,声音震耳欲聋,时望死盯着屏幕,咬了咬牙,然后他忽然闭上了眼,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灰败颓废了下去。   “在商场…”   时望说道:“上次买衣服的那家时装店,我把U盘藏在了试衣间的地砖下面。”   倒计时戛然而止,停在了00:05的界面上。   容屿奖励似的亲了亲时望的额头,“真乖。”   金丝鸟笼之下,洁白的羽毛大床旁边,有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摆放着一部纯金雕花的复古摇轮电话机,容屿拿起电话,吩咐Dean:“去商场的试衣间把U盘拿回来,不必给我看,直接销毁。”   话筒那边传来Dean的声音:“我明白了。”   容屿放下听筒,又走到时望面前,向他伸出手去。   时望以为他又要抚摸自己,立刻厌恶的扭开了头,想要避开他的手。   但容屿只是碰到他的手腕,轻而易举的摘下了他左手的腕表,然后松开手指,任由腕表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踩碎!   时望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义,你被剥夺参赛资格了。”   “我不承认作弊!这是合乎规则的战略!而且我还剩三条命,你不能判我出局!”   “我也不介意现在就杀死你三次。”容屿的嗓音变得寒凉起来,“或者你听话一点儿,乖乖呆在这里直到游戏结束,这样也能少受点儿苦。”   时望咬住嘴唇,冷冷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十分钟之后,Dean回了电话,他平静道:“主人,我已经找到少爷藏起来的U盘了。”   “……但是,里面是空的。” 六十六 优柔寡断的男人   U盘,是空的?   容屿还没怎么表示,时望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急促的道:“不可能!我没说谎!”   容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没兴趣在这方面继续为难他,于是便对Dean道:“先把时望那个同事送到医院,然后去查一下,可能是有人把U盘掉换了。”   他放下电话,有意无意的扫了时望一眼,时望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这场残忍的审讯告一段落之后,容屿才有时间细细打量时望的伤势。   他看起来可真够凄惨的,下唇在忍痛的时候就被咬破了,脖子和肩膀上遍布绯红的咬痕与吻痕,腰肢与屁股上的好几个掐出来的伤Q:5.4.9.3.8.1.6.7.2口都在渗血,有几道鞭子故意扫到了屁股,打出了横七竖八的青肿。   最严重的后背上的鞭伤,几乎是没一处完好的皮肤了,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止血,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脊背往下淌着。   容屿的视线向上移动,看到时望被锁链捆住的手腕已经被勒得又红又肿,手指都在颤抖。   他随意的抬了抬手,那条锁链忽然松开了,随着惯性在空中摇晃。   时望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全凭这条链子向上拽着,锁链一松,他一下子就瘫倒在床上,伤口突然被压到,疼得忍不住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随着这声幼兽呜咽般的哀鸣,容屿的心也略微颤动了一下,好像有些心疼,但转念他就想起了种种前事,想起时望是如何决绝而无情的向他提出分手的,于是本来就不怎么柔软的心脏变得更加冷硬森然了。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离开了笼子,没有给时望上药疗伤,甚至都没为他盖上一条遮掩身体的毯子。   时望睁着眼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然后把脸埋进了蓬松的鹅绒枕头,苦笑道:“真绝情…”   容屿下手很重,毫不留情,时望又疼又累,稍微动一下就会牵扯后背伤痕累累的皮肉,引发剧烈的痛楚。   他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了,而且似乎还因为炎症发起了低烧,他干脆就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想着U盘的事情。   他跟江成乐共事了几百年,敢打包票这人是绝对不会骗他。U盘是他一直贴身保管,又亲手藏到试衣间里的,到底是什么时候里面的东西消失了?还是说整个U盘都被调换了?   没了人类的备份数据,就算他的愿望卡生效也无济于事,更别提他现在还被剥夺了参赛资格,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这三十多平米的金丝鸟笼里,完全就是只悲惨的笼中鸟。   也不知道江成乐现在怎么样了?下面的情况又如何?齐哲他们还安全吗?营地里死伤惨重,但时望甚至都没来及一一确认还有谁活着,就被Dean打晕带了回来。   时望越想头痛,头一次觉得前面真的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出路。   时望不由得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质疑,难道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吗?这不过是他毫无意义的自我挣扎,其实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人类终究会全灭,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甚至他现在还和曾经的爱人反目成仇,依照容屿的性子,恐怕他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今天的刑讯仅仅只是个开端。   他很有可能会一直被容屿囚禁,承受着对方无时无刻的折磨与侵犯,身体上的痛苦与心理上的侮辱会如影随形。   时望对这种未来感到畏惧,因为他甚至无法以自尽的方式解脱——容屿随时可以复活他。   身上发冷,时望蜷缩起身体,本能把自己藏在了一堆雪白软枕与羊羔绒毯子之中,闭上了眼。   他足足休息了一个小时,才有了些力气,足以支撑他从床上爬起来,披着毯子,跌跌撞撞的走到笼子边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时望扶着栏杆,向外望去。   触目所及之处,是沐浴在温暖夕阳之下的成荫绿树与绽放的鲜花,耳边传来悦耳的鸟鸣和泉水叮咚的声音,随着凉风送来沁人心脾的花香。   时望认出来了,这是悬空之阁的天台,仿若伊甸园一般的神之后花园。   他抬头看了看,笼子很高,栏杆纤细而精致,但很坚固,应该是某种特制的合金。不过并没有被赋予着什么结界魔法,只要有工具,例如电锯之类的东西,应该也能弄开。   可惜他什么也没有。   时望顺着栏杆走了一圈,发现了一道笼门,但上着锁,恐怕以他的力量也打不开。   难道真的就山穷水尽了吗?   时望悲哀的看着外面,视野被笼子切割成了几块,日光正在缓缓消逝,黑暗即将降临。   “不要…”   时望低声喃喃自语,他的手伸出了栏杆,似乎想要抓住失落的太阳。   那抹瑰丽的落日仿佛化作羽毛艳丽的飞鸟,向他飞舞而来,带来新的希望…   但事实上,这只是他病中的幻觉。柔软的毯子从肩头滑落,身体慢慢的软倒下去,他再次昏过去了。   金丝鸟笼四处透风,夜晚来临之后,气温降低,空气变得寒冷。   没有人来帮他,也没人来照顾他。   时望昏昏沉沉的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被冻得紧紧缩成一团,他仍然在发烧,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热气,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的,但身体却冷得瑟瑟发抖。   好冷…好痛……   他想爬起来回床上去,可手脚无力,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脑子好像被扔进了一锅浆糊里,变得迷迷糊糊,无法思考。   意识弥留之际,时望隐约感觉身边站着一个人,低头望着他。   时望艰难的动了动胳膊,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对方的鞋尖。   那人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走,但很快他又想是割舍不下什么似的,又返了回来,俯身向时望伸出手。   时望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身体离开冷硬冰凉的地砖,落入一个熟悉又暖和的怀抱中。   对方一定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在抱他的时候很仔细的避开了他后背的伤口。可惜时望身上的伤太多了,纵使对方小心翼翼的抱他,也仍然无法避免的碰到了他的鞭伤。   时望无意识的皱起眉,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几秒之后,他的身体轻轻落在软和的大床上,那人拉起毯子来给他盖好,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紧接着时望在迷蒙之间感觉他好像又生气了,因为对方忽然掉头就走,脚步声很急,好像不愿意呆在这里一样。   虽然没有受到更全面的照顾,但能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时望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生病的原因,他睡得很沉很熟,所以并未察觉到十几分钟之后,那个人去而复返,掀开他的被子,在他背后的鞭伤上涂上了晶莹微凉的药膏。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药物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皮肉的疼痛。时望在睡梦中略微舒展了眉眼,呼吸也均匀了起来。   上完药之后,这个人还是没有走,他扶起时望,嘴对嘴的喂给他一些水。水里可能混合着退烧药,有些苦涩,但滋润了时望干涸的喉咙,让他不由自主的仰头迎合对方。   但这些时望浑然不觉,更不知道在喂水喂药之后,那个人仍然留在了笼子里,什么也没做,就坐在床边,安静的看了时望整整一夜。   药物有安神的效果,时望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天,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漫天的星光,第一反应就是天怎么还没亮?   但紧接着,睡眠过久所带来的身体疲软沉重告诉他,他并不是只睡了几个小时,而是从晚上睡到白天,然后又一直睡到了深夜……   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弹坐了起来。   如果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那么游戏就该结束了!   可是他现在没有腕表,别说接收游戏信息了,连时间都看不了。   时望扭头,忽然发现笼子里竟然还有个大活人在。   Dean身着黑色的燕尾服,正在桌前准备着晚餐。   他细致的搅拌着热气腾腾的营养粥,在里面放了一些调味的白砂糖。   而时望原来穿的衣服也被他捡起来叠好了,放在一边。   听到起床的声音,Dean回过头,平静道:“您醒了,现在需要吃饭吗?”   时望警惕的看着他,沙哑的问:“现在几点了?”   “夜里一点。”Dean看向旁边的衣物,“刚才有您的电话,要打回去吗?”   “电话?”   啊,对了,如果荒岛游戏结束,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回到城市,齐哲他们找到地方给手机充电,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时望焦躁的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掀开被子下了床。   这么一走动,他就发现自己的伤情好了很多,烧也退了,似乎是被人精心治疗过。   联想起昨晚那仿若梦境的记忆,时望犹豫的看向Dean,“你昨天晚上来过吗?”   Dean摇摇头,“并没有,我是在今晚八点钟才过来的。”   时望不由得垂下眼帘,看向桌子,那上面放着一些拆开盒子的药物,是退烧药和止痛药膏。   如果昨晚那人不是Dean的话,那就是容屿了。   时望低头摸了摸自己红肿逐渐消退的手腕,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声。   “真是优柔寡断的创世神。” 六十七 你得支棱起来啊!   几件衣服被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放在桌角,手机摆在衣服正中央,时望刚想伸手去拿,手机铃声猝然响了起来,时望赶紧接起来,电话那边传来陆余星焦急的声音:“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废话,要不然是鬼在跟你打电话?”   “我是担心你那前男友跟你反目成仇,再把你给搞得半死不活的,毕竟那人看起来可不是个善茬。”   “也差不多了。”时望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单手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T恤的料子磨蹭到后背的伤口,刺痛难忍,时望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嘶——艹!疼死了。”   陆余星听见了他的抱怨,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他真打你了?不是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都日了多少次了,他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时望无语。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穿裤子,模棱两可的道:“我从他那里偷了点儿东西,他想拿回来,我又不愿意给,所以他的手段有些过激。”   啧,何止是过激,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他光是这样轻轻坐在椅子上,屁股就疼得厉害,难以启齿的地方简直是撕裂般的疼痛。   而这距离那场情事已经过了一天多了,足以证明容屿当时做得有多狠,简直是要把他活活弄死在床上。   陆余星语气夸张,“过激?我的天,他是不是强/暴你了?你得支棱起来啊小时,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不能让渣男得逞!”   大概是嫌他说话说不到重点,电话那头忽然换了齐哲的声音,他沉声问:“你现在的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时望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给他煮茶的Dean,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又赶忙道:“我没事,你们呢?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遭到围攻?”   他们在岛上呆了那么久,遇上的怪物基本上都是形影单只的,最多也就是三三两两的,怎么会在临近结束时,忽然遭到一场夜袭,这太蹊跷了。   “很有可能是严霆,当晚遇袭时他就不在,后来也一直没出现过。”   时望咬了咬牙,“我就知道!”   那几天他们被欧阳昱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过多监视严霆的动向。   “他现在跟容屿是一伙的,这个祸害绝对不能多留。”   齐哲冷静道:“我明白,如果再见到他,我会杀了他。”   时望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心一点,他不好对付。”   经过短暂但清晰的谈话,时望从齐哲那里知道了很多信息。   营地里当时确认死亡人数24名,但齐哲没告诉他具体谁死了,时望也不清楚明希那年轻的父母有没有活下来,备受儿子牵挂的陶阿姨还在不在人世。   但他知道欧阳昱还活着,只不过随着游戏场景变换,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   三个人分数,除了城城保持在90分没变之外,齐哲和陆余星都增加了不少,分别为110和85。这数字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他们之前被严霆坑的那次,可是一下子扣了六十分。   存活率从31%暴跌到了20%,原本来岛的一百万名参赛者,现在只剩下20万。   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还以为这个数字仅仅是代表岛内的存活人数,只有时望知道,这跌落的11%,将在外界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大灾难。   时望挂断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重,脑子也很乱。   他想不明白自己藏得好好的U盘,里面的东西为什么会消失,下一步他该怎么办?没有人类的备份数据,就算最后赢了,激活愿望卡,他也救不了任何人。   Qun:10叁04零6523更何况他现在连离开笼子都做不到。   时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暗红褐色的短发被他弄得一团糟,再加上不甚整齐的衣服,重伤未愈的苍白脸色,死灰般的眼神,使他整个人显得憔悴又颓废。   一只瘦长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餐盘放到他的面前,上面摆着一碗热乎乎的、用料丰富的营养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和一壶花茶。   时望抬起头,正对上Dean的视线,对方平淡的道:“请您先吃饭吧,您昏睡了很久。”   粥菜的香气勾引起了时望麻痹的胃部,本来因为生病和昏睡,他几乎没什么胃口,饿也饿过劲了,长时间不进食,反而滋生出一种反胃的饱胀感。   但一看到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和散发着清香的花茶,时望就感到了饥饿,嗓子也渴的快要冒烟了。   时望拿起勺子,Dean淡淡的提醒道:“吃慢一点儿,不然您的身体受不了。”   于是时望就一勺一勺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Dean开始收拾“家务”。   金丝鸟笼有三十八平米,正圆形地面的直径足足有七米,小型单身公寓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大小了。   除去这过于华丽的笼子之外,里面就和一间宽敞的卧室没什么两样,最中央是一张柔软的圆床,两边都有矮柜,茶几,餐桌,衣柜等等家具一应俱全——很显然,容屿是打算把时望长期软禁在这里的。   Dean面无表情的掀起床上带着已经干涸的不明液体与血迹的床单被子,塞进洗衣袋里打算一会儿带走。然后又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新床单,铺好床,叠好被子,把几个抱枕一一摆在床头。   走动的时候,脚边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Dean低头一看,便看到了一条带血的黑色鞭子。   他稍微顿了一下,扭头看向正在吃饭的时望。他并不是没注意到时望身上的累累伤痕,只是现在乍一看到长鞭,以及悬挂在头顶的金属锁链,便一下子构想出了昨晚时望具体遭遇了什么。   可时望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痛苦来,他愁容满面,但仅仅是在为下面的人担忧焦虑,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却不怎么在意。   时望不疾不徐的吃着饭,手指戳着手机屏幕。   这里能连上网络,只不过不知为何,连接的是神界的网络,大概是容屿不愿意让他通过手机知道人界的情况吧。   时望在社交软件上登入了自己的账号,试着给江成乐发了条消息:“你现在怎么样?”   他本来没抱希望能得到回复,但没想到过了不到五分钟,屏幕上就跳出一条消息:“组长!!终于有你消息了!”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信息: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都!”   “啊,我好疼,我还以为我会死呢!结果没死哈哈哈…”   “那群人太凶了,不过我也撑了半小时呢,嘿嘿,可惜后面撑不住了,就把U盘的事情说了。”   “不过我没把组长你供出来哦,可是他们好像自己猜到了,真讨厌。”   对话框哗啦啦的跳动着,时望看得眼花,他挑重点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在医院吧?”   那边的消息停了一下,几秒之后便跳出来一张自拍。   江成乐躺在病床上,脸上贴着不少绷带,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手背上还插着吊针。   他又发来几条语音:   “他们送我来医院了,医院的护士姐姐可好看了嘿嘿嘿。”   “啊,不过还是组长你最好看,你的电影海报我天天舔,不是!是欣赏,天天欣赏!”   时望:“……”   知道什么叫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他们有没有派人监视你?”   “监视?应该没有吧…有个很壮的男的一直在病房门口晃荡,不过他没进来过。”   “那就是来监视你的,傻子!”时望长出了口气,“总之你小心点儿,事情还没结束。”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没察觉身后传来一声笼门打开的动静,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他。   当他在屏幕上看到人影的反光时,容屿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垂下眼帘俯视着他。   时望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喉咙干涩,后背的伤口条件反射般的抽痛。   容屿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时望的后项,明显感觉对方的皮肤瞬间绷紧了,寒毛倒竖,肩膀微微发抖,仿佛在害怕什么。   他在害怕自己,昨晚的审讯也许只是个诱因,时望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畏惧他,不动声色的戒备着他。   因为就连容屿都无法否认,自己是个充满独占欲与控制欲的,不折不扣的恶魔。   但如果没发生这件事的话,他们也许还能保持表面上和谐与亲密,容屿隐隐有些后悔,但并不是后悔关于毁灭07世界人类的提案,而是后悔当初没有瞒着时望。   他完全可以找借口把时望调去别的世界,或者干脆让他休假几年,然后再隐秘的发起针对人类的世界末日。   至少这样,他们不会闹得这么难看,感情完全落入了谷底。   容屿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暗:要是能让时望忘记这些事情就好了,让他像从前一样,重回自己的怀抱。   他闭了闭眼,很快又微笑起来,坐在时望旁边,拿过他面前的粥碗和勺子,温和道:“伤口不疼吗?我来喂你。”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时望嘴边,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诱导道:“乖,张嘴。”   时望眉头紧皱,警惕的盯着他,“你又想干什么?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吗?我都说了我不知道U盘为什么是空的,你问我也没用。”   “那些事已经和你完全没关系了,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呆在这里就可以。”   容屿把温热的粥喂进时望嘴里,金色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他:“只是如果你想在之后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点儿,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六十八 乖狗狗   听话?   时望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发音的字,他毫不客气的用手背扫开对方的手,眸光锐利,冷声道:“我说过了,有本事你就直接弄死我,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听话。”   剩下的半碗粥被碰洒了,哗啦一下淌的到处都是,桌面上一片狼籍,正如他们现在糟糕透顶的关系。   时望以为容屿肯定要发火了,但不想对方不怒反笑,慢条斯理的从桌上的沉香木盒里抽出一张洁白的餐巾,擦拭被粥弄湿的手指。   他平淡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嘲讽,“弱者的怒火看起来真是可怜又可笑,因为你除了生气,什么也干不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时望,这时候就已经被他激起来了,但这些天里时望不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他从齐哲和陆余星这两个人身上学到的,比容屿教给他的更多。   齐哲让他懂得理智,陆余星让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学会自我缓和,所以纵使容屿都这样讽刺他了,时望仍然只是冷冷的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可能在你眼里我是很没用,我就是个普通甚至很弱小的男人,但是一个人连愤怒都不会,那不叫理性,那是麻木不仁,是自暴自弃。”   “所以我说了,除非你直接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屈服于你,也绝对不会在人类的事情上让步!”   随着这些坚硬森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容屿的脸色也一点儿一点儿冷了下去,心脏逐渐被寒冰包围,他头也不回的对不远处的Dean道:“你先退下。”   Dean正在收拾衣柜的手停顿了一秒,紧接着他又恭敬的欠了欠身,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笼子。   现在这个勉强可以称作房间的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容屿危险的靠近时望,如同情人一般牵起他的手,轻轻揉捏他柔软的指腹。   他阴森的低笑道:“你还是小孩子啊,宝贝,不知道某些时候能痛快的死去也是一种幸福,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非常多,比如说……”   他忽然捏住时望的手指,然后拇指上挑,呲啦一声,硬生生的把他的食指指甲撬了下来!   “啊!!!”   十指连心,这种感觉就像是猛地往指甲缝里插进了好几根钢针一般,指尖鲜血横流,血肉模糊!   剧烈的疼痛让时望惨叫了出来,眼睛陡然睁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本能的使劲把手往后缩,想要躲开这个恶魔。   可容屿毫不留情,死死抓着他的手,让他无路可逃。   这残酷的刑罚让时望喉咙痉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发出极度危险信号,嗡嗡作响,耳膜爆发尖锐的耳鸣。   但仅仅五秒之后,指尖的痛楚就倏然消失了,时望冷汗涔涔的大口喘息着,眼神发虚的看向自己的手指。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好好的长在那里,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   “只是个小幻觉而已,吓到了?”   时望勉强稳住呼吸,愤恨至极:“你个混蛋!”   “放心吧,我可不忍心那样对你。”   容屿拉过时望的手,放在嘴边温柔的吻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对别人产生恻隐之心。”   时望顿时后背发冷,毛骨悚然,他抬起头狠狠的瞪着容屿,“不许对他们出手!”   “你这是在威胁我?”容屿笑了笑,“退一万步来说,亲爱的宝贝,你有什么能胁迫我的资本吗?”   时望咬紧了牙关,不说话了。   容屿如此轻易的挑明了他的处境,戳中了他的死穴。   他没有任何可以牵制容屿的东西,在感情破裂之后,以死相逼在对方眼里可能就是个拙劣的笑话。但自己却被容屿捏着很多把柄,他的同事,他的朋友,岛上的每一个人类,都能被拿来威胁他。   时望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缓慢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听话就好。”   容屿捏了捏时望略显苍白的脸颊,“好心”提醒:“别总是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太固执对你没好处,你稍微顺从一些,我也不会干预下面那些人的游戏,明白吗?”   时望移开了视线,一言不发,但容屿知道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事实上,就连容屿都不得不承认,很难用纯粹的暴力让时望屈服,但有时候只需要稍微绕个弯子,把刀锋从时望身上转到他在乎的那些人那里,就可以让他轻易的妥协。   比如说现在。   容屿用充满恶意的目光扫视着时望,想着如何惩治这个胆敢向他提出分手的男人,他按了按时望的肩膀,冷淡的道:“跪下。”   时望咬紧牙关,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但他不敢赌,如果在这里反抗容屿,会给下面的人带来无谓的灾祸。   时望愤愤的离开椅子,慢慢的跪在了容屿面前。   他垂着头,视线一直落在带着灰白纹路的大理石地砖上,不愿意和容屿对视。   容屿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拇指揉弄着他有些干涩的唇瓣,“你是不是还没来及喝水,渴不渴?给你点儿水喝吧。”   时望犹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又关心起自己来了。   但紧接着时望看到他把修长的手指伸进桌上的茶杯里,蘸了些清透的茶水,然后放在时望面前,高高在上又充满柔情的诱哄道:“来,乖狗狗,舔干净。”   时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被迫隐忍压抑的獠牙又显露了出来,“你别太过分了!”   “这就忍不住了?看来你保护人类的意志也不算太强烈啊。”   “……”时望恨恨的瞪了他几秒,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才终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脑袋凑过去,张开嘴含住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用舌头舔去他指间的水渍。   牙齿轻轻磕碰指骨,温热湿润的舌尖扫过皮肤,引起一串暧昧的火焰。   明明时望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一点儿不该露的地方都没有露出来,但仅仅是这样带着一种屈辱隐忍的表情跪在他身前,就能勾引起容屿最原始的欲望。   容屿反客为主,反过来用手指玩弄时望的唇舌,嗓音因为情欲的缘故而变得低沉性感:“做得很好,现在到床上去。”   时望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了,他冷着脸站起身,扭头向中央的大床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他抓住T恤的下摆,抬起胳膊利落的脱掉了上衣,露出削瘦紧绷的脊背,上面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暗红鞭痕,有些痕迹长长的,一直延伸到裤腰里。   容屿的眸色暗了下去,阴沉沉的盯着他的后背。   那些累累的伤痕…说实话,很败坏兴致。   但这并不是说觉得不好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的时望在容屿眼里都像绝世珍宝一样诱人。   败坏兴致的原因,是这些痕迹会引起容屿那些类似于自责、愧疚、心疼的情绪,让他的心脏紧紧皱缩起来,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暧昧的事儿。   他本不应该产生这些感觉的,尤其是对一个“叛徒”,背叛了他们这段感情的叛徒。   但是这真的没办法,即使现在时望想要离开他,想方设法的与他抗争,容屿都无法真正对他狠下心来。   他可以无限制的复活时望,也就代表着他能无底线的折磨他,但是不行,下不去手。时望和别的敌人或犯错的下属不同,用鞭子和幻象惩治他一下,已经算是容屿能接受的极限了。   时望丝毫不知容屿心里想了什么,他随手把T恤扔到地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冷漠的盯着容屿,“来啊,还磨蹭什么。”   容屿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便收敛了眼中的复杂思绪,重回那种从容不迫的微笑,吩咐道:“别坐着,趴下。”   “真他妈烦,现在连姿势都要指定了。”   时望恼火的往床上一趴,“行了吧?要做就赶紧做。”   他就当被狗咬了,长痛不如短痛。   容屿拿起桌上的药膏,走到床边,时望本能的绷紧了身体,但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屈辱又疼痛的折磨。   微凉又晶莹的药膏被柔和的涂抹在后背的伤口上,缓和了刺痛的感觉,时望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到容屿眼帘低垂,正仔细的为他上着药。   “这药的药效不错,不过要完全痊愈,怎么也得连着上一周的药。”容屿扫了他一眼,“我会每天都来的。”   时望愣了愣,紧接着他充满敌意的揣度着,“哦,我身上有伤很难看对吧,影响你的兴致?”   容屿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差不多吧。”   他给时望涂好药,然后拉起被子虚虚的盖在他身上,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再睡会儿吧,我明晚会再来。”   说完之后,他便关了灯,离开了笼子。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他只知道容屿的性格一向冷酷残忍,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时候,对他时好时坏,让人捉摸不透。 六十九 令人意外的访客   容屿离开之后,时望又小睡了三、四个小时,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彻底睡不着了——因为他真的真的,好想去厕所。   他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又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走到笼门前,用力往门锁上踹了两脚。   笼子纹丝不动,我自岿然,反倒是咣咣的噪音惊醒了花园里温顺的小动物,时望看到一只皮毛雪白蓬松的长毛兔从翠绿的灌丛中跳了出来,翕动着粉红的小鼻尖和三瓣嘴,好奇的打量着金色的笼子。   时望下意识发出啧啧的声音,逗了逗它,没想到兔子一点儿也不怕人,竟然向他蹦了过来,灵活的跳上台阶,钻进了笼子里。   时望抓着兔子的后脖颈把它拎了起来,思考着靠兔子越狱的可能性。   想来想去成功率都是零,于是时望对它也没兴趣了,随手往地上一扔,兔子又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桌子底下。   桌面上的粥已经被收拾干净,擦得一尘不染。也许夜里Dean回来过,时望看向茶几上的古典电话,隐约记得容屿好像用它和Dean通过话。   时望踟蹰的拿起听筒,看着上面精致的圆形拨号轮,不知道该拨哪个号码能把Dean叫来。   正纠结着,忽然听见身喃凮后传来幽幽的声音,Dean再次如同背后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他平淡的道:“不需要拨号,这部电话只接了一条到我这里的线路,拿起听筒就能和我通话。”   时望歪头思索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比较贴切的词语:“客房服务?”   “……差不多。”Dean拎着餐盒,打开门走进笼子,“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尽快安排。”   时望试探的问:“比如说能放我走吗?”   Dean扫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一一往桌上摆着早餐,波澜不惊的道:“抱歉,客房服务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   “可是人有三急你懂吗?你总不能让我…”时望环顾四周,无奈的瘫了摊手,“…是吧?”   Dean似乎有些无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时望在遭受了那些残忍屈辱的对待之后,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用这样轻快的语气和自己这个施暴者的爪牙说话。   他指了指笼门,“您每天可以离开笼子三个小时,不限次数,您什么时候想出去,只要给我打电话就行。”   “真的?”时望推开虚掩的门,试探的迈出一只脚,“那我可走了啊,你不会忽然来一记手刀从背后打晕我吧?”   “……不会。”   时望便拿上手机,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走出去了。   清晨的空气非常新鲜凉爽,走在花园里,每一个脚印都散发着草地的清香,树林里的小动物们也陆续醒了过来,那只长毛兔见时望不搭理他,又跑回了花丛里。   时望先去原本停放直升机的空地看了一下,果然,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不过他本来也没怎么抱希望,并不觉得特别沮丧,转身往天台的出口走去,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了华丽宽敞的别墅里。   他先去了趟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顺便洗漱了一下,直接用凉水洗了头发,用毛巾潦草的擦了擦。   时望顶着一头湿润的短发在别墅里一层一层的搜索,想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是他找的最有用的仅仅是一条手机数据线,能给他的手机充上电。   最后他来到一楼奢华的客厅,走到那扇双开大门前,谨慎的向外推开。   门外云雾缭绕,风吹得很乱,日光刺眼。往下一看,也都是白蒙蒙的一片,看不出到底有多高。   难怪容屿会允许他在别墅里自由活动,因为这就是天然的牢房,不需要多加桎梏,时望就无法逃脱,除非他能插上一双翅膀。   时望沉着脸看着下面,他倒是想跳下去试试,只是如果摔死了,他还是会回到笼子里,根本没有意义。   时望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腕,腕表被容屿踩Qguan:⑤49叁八1⑥7②碎了,但不代表他永远失去了重回赛场的机会,如果他能再次参赛,那剩下的三条命就变得至关重要,不能在此浪费。   他定定的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扭身回去了。   白天的日子变得非常无聊,时间也就变得极其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时望能了解到岛上情况的手段就只有那一分钟的通话,哦,两人加一起算是两分钟。   他知道齐哲他们已经开始新的游戏,类似于城市寻宝之类的活动,是完全解密推理式的游戏,比荒岛要安全很多。   他们和严霆撞上过一次,交了手,但谁也没能杀了谁,连彼此的伤势都半斤八两。   时望一听他们受了伤,心就吊了起来,幸亏城市里物资充足,医院里的药品和医疗器材都可以用,皮肉伤并不可怕,不像在荒岛上,破个口子都要担心发炎感染。   江成乐仍然住在医院里,每天乐此不疲的给时望发自己的病号餐图片,倾诉着自己见不到偶像都吃不下饭——虽然每次都吃得餐盘光可鉴人,给食堂洗盘子的阿姨减轻了不少负担。   既然能联系到神界那边的人,时望产生过拜托别的朋友去调查U盘的念头,但是很快脑海中浮现起江成乐遍体鳞伤的样子,于是那些打出来的信息没有发送,就被他一行一行的删除了。   他不想再牵连到别人了。   晚上的时候容屿总会如约而至,时望现在多少对他有些畏惧,但不知怎么回事,容屿没有再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有再逼问过U盘的事儿,话题停留在“今天吃了什么,合不合胃口”、“身上还疼不疼”、“需要什么东西”上。   甚至到了床上,在情事之中,容屿也做得非常温柔,小心翼翼的避着他的伤口,极力勾引起他的快感,好像他的夜访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是想借身体上的诱惑唤回时望的心似的。   然后在做完之后,给他清理身体,上药,抱着他入睡,第二天清晨时再默默离开。   每次上药的时候,容屿的手指轻轻描摹他后背上的每一道伤痕,都让时望隐约察觉到了对方隐忍的自责。时望在岛上受过很多伤,但只有这些是容屿亲手造成的。   但很快时望又觉得这只是幻觉罢了,容屿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愧疚的情绪。   事实上,时望也不觉得他需要自责。   这一点时望比容屿想得透彻,说到底,俩人分手之后,就是纯粹的敌对关系,敌人之间还讲什么仁义道德。自己偷了他的东西,这是事实,容屿为了拿回来而对他进行刑讯,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混蛋在动手的时候绝壁带了点儿私人恩怨,没有审问敌人时故意把鞭子往屁股上扫的!   这样的日子拖沓的过了三天,第四天上午的时候,齐哲忽然来了一通电话,他说:“城城不见了。”   时望一听就急了,“不见了?!他一个小孩能跑到哪儿去?是不是被人抓走了?”   “我觉得不像,他很聪明,平时一直紧紧跟着我们,按理说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时望有些焦急的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焦躁的抓着头发,“总之得快点儿找到他,他一个小孩,一个人怎么活…下去……等等,我好像看到他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穿着小T恤小短裤,柔顺的头发搭在额前,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俨然就是失踪的小男孩城城!   时望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法理解城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耳边传来齐哲的询问:“你刚才说什么?你看到他了?”   “是…”时望迟疑的答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笼外的孩子,“我想,应该是他吧…”   时望挂断了电话,城城也向他一步一步的走来,踩着台阶上了高台,站在笼边,与时望面对面相望。   时望的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救你。”城城伸出小手,握住了金色的栏杆,“智神让我把你带回神界。”   “智神?”时望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智慧之神?那个宅男?”   “是的。”   时望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他的手下?”   他确实偶尔觉得这小孩子不太对劲儿,可是没想到背后的身份居然这么难以置信!   智神,容屿手底下十位神明之一,是掌管智慧与文化的神明,时望以前也见过他几次,可城城怎么忽然摇身一变,从自闭孤僻小孩变成了他的手下?   等等,他好像隐约听说过,这次游戏背后的剧本都是智神策划的,难道说城城是他安插在岛上的眼线?!   可是智神作为容屿的副神,怎么会铤而走险来救他?   城城有板有眼的道:“08世界的构建出了点儿问题,所以那位大人今天去了那边,趁他不在,我才有机会来救你,抓紧时间。”   时望已经懵逼了,下意识指了指电话,“Dean不来开门,我出不去。”   “别叫他来,他会杀死我的。”   城城一脸平静的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两根栏杆,然后手臂发力,竟然硬生生的把合金所制的栏杆向两侧扭开了!   时望目瞪口呆:“???”   这不合理吧?!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牛逼?   城城这臂力已经让时望望尘莫及了,可从他刚才的话来看,Dean好像可以轻易杀死他的样子,这么说Dean的武力值已经高到没顶了。   但Dean也仅仅是容屿的爪牙之一罢了。   时望十分悲哀的意识到了“人”与“神”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管理员就算是活得再久,也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七十 这个智神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   不过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无意义的哲学问题了,时望甩了甩头,把那些感伤的念头都打消掉:管他神的人的,众生平等,做自己才是最好的!   时望钻出笼子,城城忽然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钉,那个是定位器,最好还是摘掉。”   “什么?”   时望摸了摸左耳,指尖触碰到六边形的黑曜石耳钉,心里顿时翻腾起一阵怒火。难怪每次容屿都能准确的找到他,原来是有这个东西在,亏他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小礼物。   时望快速的摘掉耳钉,想要狠狠的砸在地板上,但刚要扔,忽然又犹豫了,无端想起了容屿往日温柔的眉眼。   最后他走到桌边,把耳钉扔进了抽屉里。   时望转头看向城城:“走吧。”   事实上,城城和智神的出现也非常可疑。   时望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白甜,他暗中怀疑着对方的真实目的。   但在这种毫无希望的困境下,如果不冒险接受智神的援助,那么时望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被困在悬空楼阁中,眼睁睁的看着人类灭绝。   不破不立!   他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城城没有带时望往下走,而是直接一头钻进了丛林之中,那只白色的长毛兔竟然又跳了出来,跑到了他们前面,就像在给他们引路一样。   走了大概三、四分钟,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伫立在草地上的古朴木门,但它后面没有任何建筑,就是单一个门立在那里。   城城踮起脚,双手拧动门把手拉开了房门,“这是智神为我们开的回神界的通道,但是只能坚持十五分钟。”   时望犹豫了一下,心一横,快步踏过了门槛。   耳边倏然响起人群的纷乱噪杂声,夹杂着一些从商场门口传来的流行音乐,以及电子广告牌嗡嗡作响的声音。   时望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脚下已经从草地变成了灰色的水泥地。而再往前走几米,出了巷子,就是一条热闹非凡的步行商业街。   时望没去过那条街,但他隐约感觉自己是回了神界。   城城随后而来,那扇神奇的门倏然消失了。   他轻声道:“跟我来,智神在等您。”   时望点了点头,顺便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下位置,这里好像离江成乐的医院不远,不过时望不打算去见他,免得再把他牵扯进来。   但是有时候,越是想撇开关系,就越是会莫名其妙的见到。   时望刚顺着街道往前走了几分钟,就看见江成乐头上裹着纱布,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脚上踩着医院发的拖鞋,正在路边摊子上买烤肠,还跟老板讨价还价,买两根纯肉的,非要人家送一根脆骨的。   时望:“?”   这人是不是过于没心没肺了?   最后老板败下阵来,白送过去一根脆骨肠,江成乐刚要去接,忽然余光撇到了熟悉的人影,扭头一看,顿时两眼发光,烤肠也不要了,踢踏着拖鞋飞奔而来,一连串的叫:“组长!组长!你回来啦!”   然后他扑过来一把抱住时望,双臂紧紧的勒住他的后背…   “我艹!”   “啊疼!”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叫,时望后背的鞭伤被狠狠压到了,疼得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江成乐也好不到哪去,捂着胸口狂飙小泪花。   俩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江成乐正要诉说衷肠,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的向四周张望。   江成乐连忙道:“没人跟着的,之前监视我的那个大个子昨天就走了,我现在就是随时可以出院,但是又不想回去上班,就先请几天病假嘿嘿嘿。”   时望心里一动,“这些天大家都在做什么?”   江成乐对偶像毫无戒心,“就是监控末日进程啊,统计死亡人数什么的。”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末日从一开始就降临了,我上次回公司,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啊?”江成乐吓得结结巴巴的,“我我我没敢,我要是说了,你肯定会特别生气…”   时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赶紧回医院去,别跟任何人说见过我。”   江成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一直粘着他,喋喋不休的问:“哎,组长,你要去哪里呀?找谁啊?远不远啊?你带上我呗组长~我想跟你呆一会儿。”   时望瞥到他脸上的伤,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别跟着我,会连累你。”   “连累?”江成乐愣了愣,又笑嘻嘻的道:“组长,你也太小瞧我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星族的毅力了,为了偶像我上刀山下火海蹚油锅吃香菜…”   “好了你闭嘴吧。”时望无奈的让步了,“跟过来吧,我们要去找智慧之神。”   城城在前带路,七拐八拐的穿大街越小巷,最后来带一所普普通通的公寓房。   江成乐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说话不怎么过脑子,“智慧之神就住在这种地方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大上,十神的工资也不怎么高嘛。”   时望立刻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别乱说话,说不定智慧之神一心扑在科研事业上,对物质生活不感兴趣呢。”   城城:“这是智神临时找的落脚点,是为了防止被那位大人发现。”   他走进楼道,按响了门铃,很快就从里面传出拖沓懒散的脚步声,门锁发出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个长相挺好看,五官挺端正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身高有一米八多,体型匀称,只不过形象着实不太好。   男人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身上穿的是非常宽松的短袖和短裤,布料被蹭得皱皱巴巴,明显是平时直接当睡衣穿的,T恤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动漫女生头像。   他黑色微卷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两眼半睁不睁,哈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手里拿着个小熊形状的马克杯,里面散发着咖啡浓浓的香气。   江成乐凑近了时望,小声嘀咕:“组长,这是智慧之神吗?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嘘——瞎说什么大实话!”   智神:“我都听见了…”   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侧过身,“先进来吧。”   进了屋,时望才发现智神的不修边幅和这房间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本来就不宽敞的客厅加了两张电脑桌,机箱、曲面显示屏、键盘、散热器、书、纸笔、Cd、手办模型、外卖盒等等,都把桌面堆满了。   外套就直接搭在椅子上,沙发上堆满衣服和快递盒,洗了的没洗的,拆开的没拆的,都杂乱无章的放在一起,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一只白色的花枝鼠夹缝中求生存,在快递盒上艰难爬行。   但在这乱室里,时望一时也分不清这小家伙到底是养的宠物,还是野生的耗子。   智神懒洋洋的训斥道:“猫,下去,来客人了。”   花枝鼠倒是挺听话,小爪子倒腾着,顺着衣服袖子爬了下去。   智神随手把快递、衣服们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小片净土,对时望道:“先坐吧。”   时望:“……我站着也行。”   “好吧。”智神拉了把转椅过来,岔开腿反着坐在上面,懒散的趴在椅背上,脸枕着胳膊,道:“你现在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快点儿问吧,一会儿我外卖要到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时望稍微放松了警惕,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出第一个问题。   “城城,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吗?他是我制作的机器人,超仿生,甚至连感情都趋向于真人了。”   机器人?   时望低头看了城城一眼,“真看不出来。”   他继续问:“城城是你故意安插我身边的眼线?”   “算是吧。”   “容屿不知道?”   智神坐直身子,摊了摊手,“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骗过创世神大人的眼睛,他知道城城是我的眼线。”   时望一怔,“那为什么…”   智神诡秘的笑了笑,“知道什么叫藏木于林吗?”   他缓缓解释了一下,时望才明白过来,原来智神就是伊甸园游戏的总策划加监管人,游戏剧本都是他写的。像城城这样的机器人卧底,岛上其实有一百个,都是在经过容屿准许之后,才下放到岛上,用来监控游戏进度,反馈参赛者信息。   “不过只有这一个。”智神随意的指了指城城,“这一个是我专门用来观察你的。”   “真狡猾。”   因为没有什么阴谋能瞒过容屿的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隐瞒,智神把这些卧底全都摆在明面上,用九十九个理由正当的眼线来隐藏这一个私人的密探。   这就是藏木于林。   时望长出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很简单,你知道那场决定了07世界命运的短暂会议吧?”   时望脸色沉着,他当然知道,那短短的二十分钟,决定了整个世界人类的悲惨未来。   智神道:“抹除07世界全体人类,保留世界根基的那个提案,可不是全票通过的。”   时望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说?!”   “没错,整个会议包括大人在内一共十一个人,我投了唯一一张反对票。” 七十一 孤注一掷   时望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身体前倾,手臂搭在大腿上,十指交拢,认真的看着智神:“你再说一遍。”   这一下反倒是把智神弄得心虚了,不确定的回答:“我投了反对票?”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   啪!   时望一下子抓住了智神的手,双手紧握,两眼湿润,“同志!”   此情此景,堪比孤军奋战多年临近绝望时,忽然遇到了难得一见的革命友人,热泪盈眶已不足表达内心的感动,非得上去亲一口才能互诉衷肠。   智神在家宅了上万年,轻微社恐,连忙把手抽出来,“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再说我们的想法从根本上也不太一样。”   “啊?你不是也反对灭绝人类吗?”   “目的差不多,不过出发点有点儿差别…我的外卖怎么还不来?”   智神随手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包黄瓜味薯片来,一边吃一边继续道:“你是因为工作原因,所以对07世界的人类有感情,不过我只是出于欣赏的态度,不忍心让这么聪明、大脑这么发达的生物走向末路罢了。”   “你知道因为07世界的人类过度扩/张领地、大肆破坏自然环境的事情,创世神大人甚至不准备在08新世界创建人类了吗?我觉得可能只有你赢了,才能改变他这个想法吧。”   “但是…”时望迟疑的捏着手指,“我用来存放备份数据的U盘被容屿拿走了,而且里面还是空的。”   “哦,那个啊,是我提前调换了。”智神倒了倒包装袋,发现里面一片也没有了,于是就扔到了垃圾桶里,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的U盘,“真东西在我这里。”   时望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寄托全部希望的小东西,“你…你怎么会知道U盘的事儿?”   “神界的中央电脑可是我负责修理看管的,你们大大咧咧的从电脑里拷贝了这些东西,连监控都没躲好,要不是我背地里帮你们兜着,早就被那位大人发现了。”   江成乐挠了挠头,小声嘟囔:“我记得我避开了监控来着…”   “你避了个寂寞。”   智神无语的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大人发现,我调换U盘的时间和他们去找的时间就差三个小时,差点儿这东西就没了。”   时望也觉得万分惊险,要是U盘的内容被删除,死去的那些人就真的回不来了。   智神又打量了时望两眼,“我估计你也在他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吧?”   时望垂下眼帘,摸了摸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低声道:“还好…”   “不过这也让我确认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忍心杀掉你,所以呢,我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时望吓了一跳,以为是容屿派了追兵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智神摆摆手,“别慌,是我的外卖,城城去给我拿一下。”   城城听话的走向门口,外面果然是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小哥。城城从他手上接过透明塑料餐盒,又关上了门。   智神推开茶几上的东西,把餐盒放在上面,一边拆塑料袋一边道:“先吃饭吧,肚子一饿我脑子就转的慢,我叫了麻辣香锅,你们也吃点儿?”   时望:虽然但是,现在好像不是吃香锅的时候吧?   虽然麻辣香锅确实很好吃,味道很香,我也很饿,而且也好久没吃过了……咳,给我也来双筷子。   于是严肃的拯救人类会议忽然变成了麻辣香锅品鉴大会,智神一边吃着香辣海带扣,一边道:“你的计划我都知道了,虽然有些荒唐,但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时望点点头,“但如果U盘被容屿毁了,那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你担心得有道理,想要从主神大人手中保护这些数据,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毁掉的容器。”   时望眼神顿住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智神用一次性筷子指点江山,指向时望的方向,“就是你。”   “我?”   “只要像刻录光盘一样,把这些数据刻在你的灵魂里,就能保证它们不被销毁,需要用的时候我们随时可以把数据提取出来。”   “你,你居然连这种事儿都能办到?”   时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心脏砰砰直跳,但嘴角却无法克制的上扬,心底奔涌出一股强烈的欣喜,如同救命之水从厚重的沙漠底下喷薄而出。   这真是扭转乾坤的一招。   如果真的能把人类的备份存在自己身体里,他就能以下克上,从某种意义上真正牵制住容屿,甚至是获得与他抗衡的资本。   因为只要手里有备份数据在,他就永远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把那些数据放在我这里,那我是不是就会对全人类了如指掌?”   智神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你就是充当个人形容器而已,没有查看数据的能力。”   “好吧。”时望有些遗憾,不过能存储数据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时望催促道:“你要怎么做才能把东西放进我这里?现在就能做吗?”   智神没说话,他放下筷子,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身上那股懒散的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低声道:“首先你得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   “备份数据十分庞大,它或许可以压缩之后存放在电子设备里,但如果要刻进灵魂,就会占据无法预想的巨大空间。”   “这个技术我研究了三百多年,但说实话,我没把握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这些数据损毁了你的灵魂,那么就连创世神大人也无法复活你,你明白吗,神界没有轮回转世,你会真正的死亡,再也回不来了。”   时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紧握的手指在发抖。   他不是电影里无所畏惧的英雄,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着恐惧的情绪。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尤其是自己的。   江成乐激动的抓住时望的手臂,极力劝说道:“不行啊,组长,你不能冒这个险,太危险了,万一你真的……”   时望脸色苍白的摆了摆手,哑声道:“给我一点儿时间考虑。”   智神抬头看了看表,“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因为我预估在五个小时之后,那位大人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不。”时望说道:“给我十分钟就可以。”   然后他就沉默了足足十分钟,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沉沉的,万千思绪从眸间掠过,却又没留下丝毫蛛丝马迹。   十分钟之后,时望的表情已经变得冷静起来,他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露出坚毅的眉眼,沉稳开口:“来吧。”   “不反悔?”   “不会。”   智神站了起来,踢开地板上的一堆杂物,来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示意时望他们跟进来。   这屋子和外面乱七八糟的客厅简直是天壤之别,屋内一尘不染,半个垃圾都看不见,三面环绕着精密的机械金属操作台,上面挂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屏幕,台面上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而屋子最中央,有个两、三平米的透明玻璃房,看厚度应该是结实的防弹玻璃。   玻璃房四周有数不清的电线,五颜六色的,分别连接着旁边的复杂机器。   智神按下旁边的按钮,玻璃门便缓缓向两侧推开,他道:“你先进去吧,玻璃不是隔音的,如果你在中途感到不舒服,就说出来,我们随时可以停止。”   时望仓促的点点头,便迈进了玻璃房,门关上之后,里面就是全封闭的透明空间了。   智神将U盘插入电脑,启动了系统,随着机器嗡嗡作响,五颜六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随着屏幕上飞速刷新的代码而闪烁着。   江成乐趴在玻璃上,担忧的看着时望,“组长,你感觉咋样啊?疼吗?”   时望抬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说实话,这种感觉其实有点儿微妙,就好像身体深处有一个从未被人触碰过的无形器官,忽然被扯开了,然后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涌了进去,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但暂时还不是特别难受,只是微微有些头晕。   智神眼也不眨的盯着大屏幕,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刻录进度10%。”   周围气压好像变高了,胸口能感觉到明显的压迫感,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时望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扶住了玻璃墙。   “刻录进度20%。”   时望眉头紧皱,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并且力度逐渐加大,像是要极力缩小它们的体积一般。   “刻录进度30%。”   “唔!”时望的身体在发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无法再保持站立,扶着墙慢慢的蹲了下去,五脏六腑剧烈的翻涌,头痛欲裂!   江成乐迅速的发觉了他的异样,着急的拍着玻璃,“组长?组长?!”   他扭头冲智神大喊,“快停下吧!组长很难受!”   “不…”时望咬紧了牙关,“继续!”   “可是…”   “我说继续!!”   半小时过去了,刻录进度60%,全身刀割般的剧痛。时望跪在地上,紧紧蜷缩起身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内脏出现破裂的症状,他用力捂住嘴,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之间大量涌出。   江成乐都快哭出来了,不断地求道:“组长,组长!让他停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时望没有回应他的话。   刻录进度70%,在庞大的数据挤压下,视力与听觉暂时性丧失,时望不是不想回应,是根本听不到江成乐的声音。   智神的手指顿住了,犹豫的回头去看时望。   从他的观测来看,时望的灵魂已经被备份数据撑到了极致,现在就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变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种危急关头,城城忽然推开门,抬头看向智神,低声道:“他们找到这里了。” 七十二 我们回家   明明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时望却好像心有所感一般,艰难的抬起头,手死死按着玻璃墙,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他浑身剧烈的发抖,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点儿!!”   智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抱歉了。”   他迅速的按动键盘,将刻录速度提升到一个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地步。   “啊!!!”   时望猝然发出凄惨的叫声,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血雾弥漫在狭窄的玻璃仓中。   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每一根血管都剧烈抽搐,好像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大脑痛得仿佛被生生得劈成了两半!   周围的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巨响,玻璃上出现龟裂纹,数十条导线闪着危险的蓝色火花,天花板仿佛都在摇晃!   江成乐扑上去想要阻止智神,失声大喊:“停下!快住手!他要死了!”   智神眼睛紧盯着屏幕,额头冷汗直流,“快了…马上,马上就好了…”   80%…90%…100%!!   就在此时,大门砰的一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砸开,玻璃仓瞬间炸成了无数的碎片!   江成乐条件反射的惊叫出来,怕锋利的玻璃碎片会割伤时望,竟然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想要护住他。   但中途他就被那股力量推了回去,玻璃碎片也并未向四周迸射,而是被某种神秘的力场托浮着,缓慢的落在了地板上。   而碎片的中心,时望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他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无力的蜷缩于血泊之中,周围的玻璃碎片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就像一地的羽毛。   无形的威压从门外摧枯拉朽的横扫而来,饱含强烈的怒气与杀意,死亡的压迫感瞬间降临到了每个人的头上,屋内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起来,让人无法呼吸。   江成乐腿一软跪下了,浑身打着哆嗦,睁大眼睛看向门外。   智神后背靠在机器上,手指紧紧抓住了操作台的边沿,过度紧张使指甲隐隐泛出了青白色。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神明踏入房间,踩着满地的碎片,快步来到时望身边。   难得能在他的步伐中感受到焦急的情绪,创世神向来都理性到可怕,冷血到令人生畏,但只有这时候,才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隐隐看出接近于人的感情。   容屿完全没有理会房间里的其他人,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他半跪下身,小心翼翼的把时望抱起来,用手指拨开他脸侧汗湿的发丝,轻声唤道:“宝贝,能听到我说话吗?”   时望脸上血色尽失,浮现出一种病态脆弱的苍白,只有嘴边还流淌着刺目的鲜血。他双眼紧闭,脑袋无力的靠着容屿的手臂,呼吸低微,皮肤摸起来又湿又凉,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容屿把他抱进怀里,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闭上眼探知了一下他的灵魂。   时望的灵魂,如果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来形容,那么上面已经布满了裂纹和漏洞,饱经摧残,岌岌可危,但仍然勉强保持着原本的形状。   这简直是奇迹,六十七亿人类的数据侵入他的身体,挤占空间,竟然没有使他的灵魂分崩离析。   高高吊起来的心脏终于稍微放下来一点儿,但容屿的衬衫也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极其漫长的生命中,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恐惧,恐惧失去怀里的人。   他可能是真的倚仗自己能无限复活时望,而过于肆意妄为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彻底的、永远的失去他。   容屿下意识加重了抱着时望的力度,低头亲吻他湿凉的脸颊,低声道:“别害怕,我们回家。”   时望的灵魂虽然没有完全崩坏,但也已经是到了悬崖边缘,需要立即删除那些无用又庞大的数据,再用各种手段修复他的灵魂,直到恢复如初。   容屿看向旁边的智神,金色的眸子仿佛瞬间结冻,寒凉刺骨,他冷声道:“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还能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我还需要你的技术来修补他的灵魂。”   智神后背发寒,在主神的施压下被迫低下头,“是。”   咔嚓!   清晰可闻的骨骼断裂声。   他的两条腿被无形的力场硬生生的扭曲,折断,剧痛直入脑髓,身体直接瘫倒在地板上。   容屿抱着时望从他身边走过,漠然的留下一句话,“修补灵魂只要有大脑和一双手就够了。”   创世神亲自降下的惩治,就算智神也是异于常人的神,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痊愈。他强忍着腿部的痛楚,看着容屿带着时望离开,然后伸直手臂,气喘吁吁的从机器上拔出了U盘。   不管怎样,数据已经完全刻入了灵魂,他和时望两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但他已经无法再为时望,再为07世界的人类做什么了。容屿离开之后,Dean留了下来,用以监视他们的行动。   ……   家这个词曾对时望有很多种不同的意义,在他还小的时候,大学毕业之前,家就是他父母的房子,他在那里长大,成人,被普通又伟大的父母照顾着,关爱着。   工作之后,家对时望来说就是公司附近的一所单身公寓,是为他遮风挡雨的栖息之所。   后来和容屿恋爱,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他的亲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离去,时望孑然一身,背后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能为他撑腰,归处独独只剩下了容屿那里。   如果恋人也可以算是亲人的话,那么容屿已经算是时望唯一的、最后的家人了。   “但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容屿专注的凝视着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时望,用手指轻轻触碰他柔软的脸颊,他轻声道:“对不起,宝贝,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时望没有任何反应,旁边的心脏监测仪显示他陷入了深眠,心跳虽然不算有力,但很平稳,呼吸的频率也正常了起来。   经过三天名医云集的精心治疗,时望身体上的伤情基本已无大碍,可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他的脑波正常,内脏器官正常,医生猜测这也许涉及灵魂层面的问题,现代医学无法解决。   容屿把智神叫来过几次,但很明显,他研究的有关灵魂的技术根本就不成熟,无法准确的判断出时望长睡不醒的原因。   要不是他对时望的康复还有点儿价值,以容屿那冷血的性格,智慧之神的位置可能早已另换他人。   远处的巨大落地窗之外,橙红色的朝阳正在徐徐升起,天际露出了明亮的鱼肚白,照亮了漂亮的庭园与精致恢弘的别墅楼宇,着装整齐的男佣与女仆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里是容屿的私人住宅之一,也是时望住的最久的一处宅子,承载着他们很多或幸福或酸楚的回忆。但就算是躺在这样熟悉的地方,时望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容屿握住时望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声道:“快点儿醒过来吧,宝贝,你乖乖睁开眼,作为奖励,我会让你重新参加游戏…”   “…只要你赢了,无论什么愿望我都为你实现。”   窗外的太阳逐渐变得明艳刺眼起来,一缕日光落在病床上,照在时望苍白的脸上。   容屿起身想去把窗帘拉上,但躺在床上的时望好像受到了光线惊扰一般,忽然皱了皱眉,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   容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惊喜,他迅速的回到床边,俯下身握着时望的手,轻声呼唤:“宝贝?能听到我说话吗?醒一醒,睁开眼睛好吗?”   他的声音温柔又悦耳,如同黑暗海面上的一盏明灯,让人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接受着他的指引。   时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颤抖,几秒之后,他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的盯着高挑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接着他用手肘撑着床铺,艰难的想要坐起来。   容屿连忙按住他,轻声哄道:“别太着急,宝贝,你昏迷了三天,慢慢来。”   “…昏迷?”   由于长时间的昏睡,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干涩。   时望好像没有理解他的话,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没有去看容屿,茫然的视线一一扫过周围的家具、颜色好看的雕花墙壁、窗外美丽的花园…   昏迷前的记忆猛然涌进脑海,游戏、世界末日、智神、备份数据,还有那几乎将身体硬生生撕裂的剧痛。   但是唯独好像缺了什么,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影成了空白,无论怎么努力去看,去想,也看不真切他的脸,想不起他的名字。   时望隐隐有些头痛,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哪……”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屿就伸手过来,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温和的询问:“体温降下去了,你昨晚还一直在发烧,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痛吗?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望下意识避开他的手,扭头看向他,待完全看清他的脸之后,一种极度恐惧的情绪迅速的浮现在了眼中。   冰凉的眼神,唇边的冷笑,凶狠可怕的侵犯,禁锢的锁链,扬起的鞭子与尖锐的风声,滴落在白色床单上的鲜红的血,这些片段破碎又不可捉摸的画面,让时望的后背忽然神经性地抽痛起来…   容屿从那异样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容屿一手按住时望的后项,强硬的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浅金色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脸,用低沉的声音道:“宝贝,叫我的名字。”   时望的身体在剧烈的发抖,他畏惧而戒备的望着容屿,张了张嘴,断断续续的问:“你是…谁?” 七十三 被低估的人   时望忘记了他。   他明明记得一切,记得自己的朋友,记得自己的工作,记得伊甸园之岛,可唯独忘记了他曾经的爱人。   智神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平板电q群:叁②8⑨528⑤7脑,看着那些不断跳动的绿色脑波线,推测道:“也许是过于庞大的数据挤占了时望的脑部空间,使他的部分记忆出现了扭曲和偏差,所以才不记得您了。”   容屿紧盯着面前的单向可视玻璃墙,对面的房间是一间摆满仪器的诊疗室,时望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病床上,身边围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给他检查身体。   时望一直就不喜欢医院,面对成群的医生时会非常紧张。   容屿很想进去陪他,但他不能,因为只要他出现在时望面前,这个人就会变得非常恐惧,警惕他,戒备他,对他充满敌意与攻击性,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对于这个现象,智神也有他的解释,“时望虽然忘记了您,但是近些天发生的还残留有模糊的印象,在他失忆之前,您最后对他做的事儿,成为了这种恐惧与恨意的来源,他本能的害怕您。”   简直就是现世报,之前对时望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情,在容屿想要弥补他之时,又如同报应一般反噬了上来。   容屿的神色愈发阴沉,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冰霜,他的目光牢牢凝在时望身上,压抑着内心翻腾的黑暗情绪。   他寒声问:“为什么他记得其他人,偏偏就只忘了我?”   “我想…”智神稍微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即浪漫,又令人心酸的答案,“是因为占据时望最多回忆的,就是您了。”   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记忆最多、最饱满、最温暖,也最能触动心弦,所以在被庞大的数据挤压时,这些记忆首当其冲,受到了最剧烈的冲击,几乎是完全崩溃。   半个多小时之后,医生们逐渐散去,智神在容屿的授意下,进入了诊疗室。   时望正在慢慢系着蓝白病服的扣子,整理因为检查身体而弄乱的衣服。   他低着头,脖项与肩膀显出了一道美好又脆弱的弧线,宽松柔软的病服使他看起来有些清瘦,重伤尚未完全痊愈,又昏睡了整整三天,从袖口露出的手指还不太灵活,苍白的脸上,纤长的睫羽也低垂着。   ——很难想象这样普通甚至是弱小的青年躯体里,能存下67亿人类的数据。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时望受惊般的颤动了一下,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就像一只不太厉害又落单的独狼强迫自己进入了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   但紧接着他发现进来的人是智神,便又放松了下来。   时望略显迫切的问道:“那个成功了吗?数据是不是已经储存到我的身体里了?”   “可以说是成功了,不过也很凶险,你差点儿就醒不过来了。”   时望还没来及高兴,目光落在智神的轮椅上,愣了一下,“你的腿?”   时望恍惚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负疚的神色,“…还能治好吗?”   智神半真半假的道:“这得看那位大人心情好不好了。”   时望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人具体指谁,但他本能的觉得和自己有牵扯,“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这种下场我也已经预料到了。”   智神拍了拍左肩,一只白色的花枝鼠从他的卫衣兜帽里钻了出来,蹲在他的肩头,粉嫩的小爪子紧紧抓着衣服布料,嘴里叼着一根签字笔,递到智神手中。   时望盯着花吱鼠,还记得它的名字离经叛道的叫做“猫”。   智神拿着笔,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我不是来跟你诉苦的,告诉我,你真的把…”   他顿了一下,壮着胆子直呼了“顶头上司”的大名,“把容屿给忘了吗?”   时望疑惑的看着他,“容屿是?”   “就是你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男人。”   智神话音刚落,时望的手指一下子抓紧了床单,状态变得非常紧张,智神趁热打铁的问:“你好像很讨厌他,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对你刑讯逼供?”   “…刑讯?”   时望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抬手按住发疼的额角,完全想不到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是脑海中却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他肯定被那个人嘲讽过,欺辱过,在他手里挨过打,受过虐待。   但是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这个叫做容屿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望讨厌他。   智神在本子上写下几行字,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伊甸园游戏的起因吗?”   时望愣了愣,“这个我还是记得的,是你们高层开会,决定要灭绝人类才搞出来的。”   智神没说话,看来和容屿有关系的记忆,在时望脑海里都出现了扭曲和偏差。   就比如说游戏的起因,神明会议最开始的决案其实是直接发动末日,但时望力争要留下30%的人类,几经波折之后,双方各退一步,才有了这个游戏。   可以说,伊甸园游戏是时望在神明手中,为人类争取来的最后的机会。   但因为没有了容屿的存在,时望的记忆就被扭曲成了另一种样子。   智神又问:“那么你还记得在游戏开始前,就是你在管理员大楼上班的那些年里,住在哪儿吗?”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我就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啊。”   “是吗?具体地址是?”   “就在…在……”时望愣了愣,“咦?”   他住在哪里来着?脑子里有一些破碎的豪华别墅和成群佣人们的画面,那不是单身公寓吧?   智神了然,时望只是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住在公寓,但其实这一千多年他都和容屿住在一起,自然说不出公寓的地址,因为那公寓根本不存在。   智神不再提问了,如果要问时望更多问题,比如说你身为神界的管理员,为什么能参加人类的游戏?为什么独独你在游戏里有五条命?为什么就只有你的愿望卡是空白的,可以随便写?   这只会让时望陷入混乱之中,容屿是他记忆里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当这一角色变成空白时,其它记忆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简而言之,时望虽然没有忘记一切,但那些记忆也已经破碎不堪了,只能勉强想起一个模糊的梗概。   智神合上笔记本,“就这样吧,你先休息,不打扰了。”   他快要出门的时候,时望忽然又叫住了他,有些着急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岛上去,是不是要…那个叫容屿的人同意才行?”   智神想了想,慢吞吞的道:“我觉得这也得看那位大人的心情了。”   ……   智神将问话的结论如实告诉了容屿,当然他想瞒着也没有办法,诊疗室天花板四个角都设置着监控,他们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容屿的耳朵。   容屿很不高兴,人类就真的像他和时望之间的第三者一样,总是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又扭曲了时望的记忆,硬生生的把他这个爱人篡改成了仇人。   他冷声命令,“把他灵魂里的数据全部删掉,立刻。”   智神犹豫了一下,这些数据是时望几乎豁出命去才得到的,却被容屿轻描淡写的删除,实在是对不起他的努力。   见他面色踟蹰,容屿居高临下的,金色的眼睛不悦的盯了他一眼,“难道你已经无私到能为人类献出生命的地步了吗?”   这是堂而皇之的死亡威胁,智神掌心渗出薄汗,帽子里的花吱鼠察觉到了他的恐惧,躁动不安了起来。   十位神明在别人看来可能高高在上,拥有强大神奇的力量,但一人之下的差距永远无法跨越,容屿只手遮天,轻而易举就能抹除他们的存在,不管他们曾作为神明活了多少年。   智神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艰难的开口:“我明白了。”   当天晚上,容屿叫佣人给时望送了放有安眠药的牛奶,等他睡熟之后,容屿推开门进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睡脸。   时望心里的事儿太多,即使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着,让人不由得感到心疼。   容屿俯下身,手撑在时望身侧的床铺上,低下头亲了亲他蹙起的眉心,轻声道:“别怪我,我只是无法忍受…”   …你用那样厌恶的目光看我。   容屿把时望连带着羊羔绒毯子一起抱了起来,带到了一间科研室内,智神研制的那个可以触摸灵魂的机器已经准备完毕。   删除数据要比输入数据安全许多,容屿轻轻的把时望放到床上,看着智神将各种线路与电极贴片连接在时望身上,然后开启了屏幕。   智神本想装模作样的删除一下,就假装出现意外无法操作。虽然大概率瞒不过容屿,且下场会很悲惨,但还是要试一试,毕竟时望一个小小的管理员都敢铤而走险,他当然也要搏一把。   但是他刚敲击着键盘,试着删除的时候,屏幕上忽然弹出来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紧接着一连串的禁止访问对话框疯了一样的跳出来,瞬间就挤占了整个巨大的液晶屏幕,警报声疯狂的响着!   容屿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智神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继续敲击着键盘,眼睛紧盯着屏幕上飞速掠过的绿色代码,“删除程序受到了阻碍,时望他,他好像……”   恐怕所有人都低估了时望,智神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时望竟然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和本能,给灵魂里那些数据加上了牢不可破的枷锁。   智神的手离开了键盘,“我无法再去编辑那些数据了,时望给数据设置了枷锁,只有在游戏完全结束之后,他的灵魂才会开放权限。”   打个比方来说,时望把这些数据关进了密室,并在上面加了一道大锁,游戏结束就如同一把钥匙,有了钥匙,才能打开大门。   这是他几万年来都不曾遇见过的事情,智神不知道这该说是惊喜,还是灾难。   时望把备份数据和自己的灵魂绑定到了一起,成为了不可打破的容器,但如果彻底激怒了容屿,让他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呢?   他会不会杀了时望? 七十四 糟糕的人是我   容屿脸色非常阴沉,他着实没想到时望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承认,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   为了删除…或者是提取出这些数据,他只能把时望放回游戏中去,而最终的结局也只有两个:   要么时望赢了,激活愿望卡,提取出备份数据,复活67亿的人类。   要么时望输了,愿望卡作废,但因为游戏结束的缘故,灵魂权限也会被打开,容屿就可以删除这些数据。   但不管怎样,容屿被牵制住了,他必须给时望一个完全公平公正的、参加游戏的机会,而且无法再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因为创世神直接插手游戏会被认定为作弊行为,而灵魂的枷锁是不允许这种偏颇的。   就算容屿用各种阴险的手段让时望输掉,或者是干脆不放他回去,都不会受到枷锁的认可。门不会打开,他照样无法移除那些数据。   容屿沉默了几秒,道:“不能强行突破吗?”   智神小心解释道:“也许是可以,但这就相当于再给他的灵魂来一次强烈的撕扯,他很有可能会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度,而彻底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但容屿已经明白了,他不可能冒着伤害时望的风险去强行删除数据,时望这次真的是抓住了他唯一的软肋。   容屿慢慢走到床边,向沉睡中的时望伸出手。智神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对时望不利。   但容屿只是抚摸着他的侧脸,轻声道:“你这次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亲爱的…”   接着他扭过头,脸上又变成了那种冰冰冷冷的样子:“把剩下的游戏设定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长达九十九天的审判日,有着数以万计不同的游戏规则,全部都是智神加班加点熬夜写出来的,容屿粗略的过目了一遍。   游戏难度系数偏大,但也没到会对参赛者赶尽杀绝的地步,如果容屿中途不插手的话,到最后也许还能存活一小部分人,而这一小部分人,除了极少数全凭运气的,剩下就绝对只是齐哲、严霆那种“人中翘楚”。   以时望的实力去估测一下,他能活到最后的概率大概只有5%,就算加上自己之前答应给他的三次复活机会,概率也不会很高。   智神谨慎的道:“所以我建议您在时望养好身体之后,就把他送回岛上去…”   容屿没说话,他确实需要把时望送回去,但在这之前,得让时望重新接受他。   放在牛奶里的安眠药质量非常好,时望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之后也并未感受到任何药物的副作用,对昨晚的事情也毫无察觉。   他用手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但忽然有个人坐到了床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屿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薄瓷茶杯精致而漂亮,与持杯人修长分明的手指十分相映,就好像都市展览馆里高雅的雕塑。   时望大概是刚醒的缘故,脑子还很迟钝,楞楞地盯着容屿的手,好像是被那好看的手型给吸引了,又或者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容屿轻声提醒道:“早上喝点儿茶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知道你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我特意泡了甜口的花果茶。”   时望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望上看,最后落在容屿脸上,他怔了一下,随即厌恶的扭开头,语气很不好,“拿开,我不想喝!”   “那我先给你放在这里,你口渴的时候再……”   容屿还没说完,时望心里忽然激发一股莫名的怨气。   “渴”这个简单的字好像刺激到了某种糟糕的回忆,虚无的幻境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沾着清透的茶水伸到眼前,高高在上的诱哄着,命令着,侮辱着…   愤怒!厌恶!耻辱!就像是积怨已久的恶意,瞬间就冲上了心口!   时望抬起手一把打掉了那杯茶,恶狠狠的骂道:“我叫你滚开!你他妈听不懂吗!!”   啪!   茶杯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无数陶瓷碎片向四周迸裂,容屿按照他的口味精心泡制的果茶撒了一地,肆意流淌。   “?!”时望猛地从这种情绪中醒过神来,眼睛骤然睁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动手了,但下意识觉得会被惩罚,身体本能的向后蜷缩了起来,微微颤抖着,一双眼睛警惕又紧张的盯着容屿,就像是一只咬了人又怕挨打的小狗。   面前这个人很坏,绝对不是善类,时望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之后,会遭到什么样残忍的对待,心里隐隐害怕起来。   但容屿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似乎是克制着什么,牙关咬紧了一下,几秒之后他便恢复了平日淡淡的样子,沉默着移开视线,屈尊降贵的蹲下身,一一捡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时望立刻就想趁机逃跑,刚要下床,容屿空出一只手来按住了他的膝盖,把他轻轻推回床上去。   容屿的嗓音不带什么情绪,“先别下来,小心扎到脚。”   他把地板上的狼籍收拾干净之后,抽出床头的纸巾擦了擦手,又若有若无的看了时望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时望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他觉得容屿可能并没有因为自己大不敬的举动而生气,他好像只是有点儿……伤心?   时望搞不懂这个人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明确的告诉他和容屿的关系,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   时望起床去洗澡,热气腾腾的水流哗啦啦的浇在后背上,带来一些灼烫的痛感。   他一边挤着沐浴露,一边背对着镜子,扭头去看自己的背部。从水雾袅绕的镜面上,隐约能看到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虽然已经很浅了,但仍然能想象到当初粗糙的鞭子是如何撕裂皮肉的,毒蛇撕咬一般的痛楚历历在目。   有几道长长的伤痕从后腰延伸到屁股上,所以他当时是被脱光了衣服打的。   心底那一丝不忍顿时消磨殆尽,时望咬了咬牙,一拳砸在镜子上,“真是个混蛋!”   就算现在再来和他献殷勤又有什么用?像这样凌辱他、虐待他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时望拧转淋浴头,巨大的水流顿时将他笼罩了起来,他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任由自己被有些过大的热水冲刷着,就像是要洗去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不疾不缓,听得出敲门的是个性格稳重的人。   时望以为是容屿去而复返,没打算理他,但紧接着敲门的人说话了,“少爷,我带了早餐过来。”   这个称谓很熟悉,时望马上就想起了他是谁。他关掉热水,扬声道:“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他迅速的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用毛巾潦草的擦了擦头发,穿上宽松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走出去给人开门。   Dean单手端着菜肴丰盛的餐盘,双脚合拢,笔直的站在门口,身上穿着黑白两色的执事服,看起来非常正式。   反观时望就略显潦草了,红褐色的短发被毛巾蹂躏的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发梢往下滴着水,在蓝灰色的家居服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椭圆色的水印子。出来的急,脚上的拖鞋好像还穿反了,身后跟着一连串带水的鞋印。   Dean对他懒散的生活作风习以为常,面无波澜的把餐盘递过去,“您的早餐。”   “谢谢,Dean。”时望刚想关门,Dean忽然又道:“很高兴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我当然记得,你是……”   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记忆中有很多Dean帮他做饭打扫的片段,可Dean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来照顾自己?看他这个穿着打扮,难道是容屿的手下吗?   Dean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提起了别的:“您觉得早上那杯茶味道怎么样?”   时望愣了一下,随即扭开头,生硬的道:“我没喝,洒掉了。”   “那主人应该很伤心吧?”   一提到容屿,时望心里就怪怪的,好像有个带刺的铁球在里面滚,他故意用很冷漠的语调道:“不就是杯茶吗,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少爷。”   Dean严肃的道:“您可能已经忘记了,主人虽然几乎全知全能,却很不擅长厨艺,为了能让您喝到最好喝的茶,他从五点开始就一直在尝试,耗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和无数珍贵的茶叶,他明明可以直接让我来做,但他觉得,亲手泡的茶能更好的表达自己的诚意…”   “所以呢?”时望冷漠的打断他的话,“难道我要因为这小小的施舍而原谅他对我做的一切吗?”   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容屿对他做过什么,但那股恨意绝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傻到因为一壶茶的恩典就上赶着回到那人的怀里,那太廉价了。   “我无意做他的说客,只是觉得您应该和主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您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不是吗?”   “主人现在在三楼的科研室,您用完早餐之后可以去看一看。”   Dean礼貌的躬了躬身,离开了。   时望端着早餐回到卧室,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定定的看着壁纸上的照片。   这是他和容屿的合照,尽管他完全没有印象了,可是照片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幸福,幸福到让人嫉妒。   时望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紧紧的蜷缩起来,让缺氧窒息所造成的乏困感萦绕全身。   他闷闷的道:“好讨厌…”   不是讨厌容屿,而是讨厌自己。   因为在这个时间紧迫的关头,比起快点儿回到岛上,他竟然更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自己和容屿之间的感情。 七十五 立场不同的爱人   时望踩着长长的楼梯往三楼走去,路上有不少男佣女仆都和他亲切的打招呼,时望看他们的脸也觉得熟悉——莫非自己以前真的和容屿住在一起吗?   他按照门牌找到了科研室,试着推了推门,开了一条小缝。   透过门缝往里看去,时望发现里面非常明亮,面积很大,可能有三百多平米,四周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密仪器,有不少穿着白衣的科研员正在工作,或是急匆匆的穿梭于各个工作台之间。   容屿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屏幕前面,正在看什么东西。   时望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光看背影就能看出对方的身材非常好,宽肩窄腰,背部挺拔,两条腿笔直修长,和国际T台上的男模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金玉其外罢了。   时望恨恨的瞪着他的后背,想过去踹他两脚就跑。   就像是感觉到了这不怀好意的视线似的,容屿回过头,看见埋伏在门口的时望,向他温和的笑了笑,“别怕,进来吧。”   时望小心的打量他,确认他没有挟私报复的意思,才推开门走进来。   容屿好像真的没有生气,尽管时望不久前才摔了他精心弄了两个多小时的茶,还叫他滚。   仗着科研室里人多,容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什么,时望才有胆量主动走到容屿身边去,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大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精密的球形三维图像,数不清的绿色脉络线纵横交错,有几处呈现橙黄和暗红色,不知道代喃凮表什么意思。   “这就是07世界的根基,不同的颜色代表着损坏程度的深浅。”   时望怔了怔,“这就是你们常说的根基?长这个样子?”   容屿笑了笑,招手叫人搬来了一把椅子,让时望坐下,才继续道:“应该说这只是模拟图,是一个状态投射,世界的根基其实是一种无形的力场,它是世界成立的根本。”   时望抬手指了指那些发红的地方,“这些损坏的地方是人类造成的吗?”   “大部分是,只不过生物是感觉不到这种力场的,但崩坏的征兆却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温室效应、酸雨现象、大气层出现空洞、肥沃的土地退为荒漠等等。”   “一旦世界的根基崩溃,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无法幸免于难,07世界将重回冰封时代,几乎没有生命能够存活下来。”   容屿低头看向时望,“我确实因为一些事情很讨厌人类,但屏幕上这些才是我无法让步的原因,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时望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那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容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时望会反问上来,不过很快他便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只是站在对立面上罢了。”   时望追问:“那么我们是敌人吗?”   容屿温和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而笃定的道:“不,我们是立场不同的爱人。”   “爱人?”   尽管早有准备,但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听在时望耳中无异于惊雷,他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在骗我!”   但无需容屿解释什么,他手机里的那些幸福而亲密照片、置顶的名字、特别关心的账号,无一例外都是铁证。在那些数据损坏自己的记忆之前,自己和这个讨厌的人可能真的是情投意合的恋人。   时望咬了咬牙,语气忽然变得冷硬起来,“你告诉我,我后背的伤,是谁打的?”   容屿眸光一暗,“是我。”   “你曾经强/暴过,侮辱过我,是吗?”   “……是。”   这些曾伤害过时望的事情,现在毫无顾忌的反问上来,就像是一把名为愧疚的尖刀,一下一下的割着容屿的心,造成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甚至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因为那都是他切实犯下的罪行。   时望的拳头捏紧了,想要揍他,但是又无端的下不去手,最后他沉着脸,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容屿连忙迈开步子追上了他,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走,宝贝,我很抱歉曾经那样对你,只是你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我实在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   “分手?”时望顿住脚步,“我跟你分手了?是因为人类的事情?”   “我想应该不止。”容屿紧紧的抱着他,感受着这阔别的体温,轻声道:“更多的还是因为我太自私了,这一千多年来没有给你足够的尊重和自由,我是个糟糕的恋人吧?”   时望眼里掠过一丝茫然,他有些无措,呼吸也乱了,“我不知道…”   容屿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头发,“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宝贝,让我能弥补对你的伤害,或许我们可以在伊甸园之岛上重新谈一次恋爱?”   时望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也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容屿这话听起来真的很像是隐秘的威胁:如果不答应,就不放他回岛上。   时望不想落入圈套,他用胳膊肘顶开对方,烦躁的道:“你先离我远点儿,让我想想。”   容屿从善如流的向后退了二十五厘米,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亲切的问:“这么远够了吗?”   “……”时望恼火:“再远点儿!”   容屿又往后挪了三厘米。   时望:“你有病是不是!给我退到一米线以外!”   容屿有些伤心的远离了他亲爱的宝贝,但是他有意无意的站在了时望与大门之间,用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他逃跑的去路。   时望警惕的盯着他,“你先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岛上?”   容屿温和的瞧着他,“等你养好身体,我会陪你回去的。”   时望还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本能加了枷锁,更不知道容屿被这道枷锁给牵制住了,他只是以为想要回岛上,就必须默许容屿的陪伴,容忍他伴自己左右。   当然容屿也确实是故意让时望这样以为的,这是一个无害的小交易,他想消除时望对自己的恶意,唤起曾经幸福的记忆,就得先合乎情理的方式接近他。   虽然有点儿卑鄙,但确实是必要而高明的手段。   时望纠结的咬着食指骨节,在心里权衡利弊。   他本能的想要离这个危险的人物远一些,但好像没有他的话,自己也无法回岛。他的记忆很混乱,除了容屿之外,也忘记了不少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说他不记得自己的愿望卡是谁给的。   但他隐约明白,这个愿望要找容屿兑现,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他撇开关系。   时望只能妥协,不情不愿的道:“好吧,但是要尽快启程。”   容屿微微笑了,狡黠的道:“那你要尽快养好身体才行。”   时望白了他一眼,扭身走了。   当天晚上时望在餐桌上吃了很多,大概是想多吃点儿东西,快些好起来。   他现在的力气大不如从前了,脑子也迟钝了不少,时望一度特别的泄气。他坚信自己以前是非常聪明的,现在变得这么迟钝,绝对都是容屿的错。   容屿被迫背锅,那67亿的数据又不是他强塞进时望的脑袋里的,说句难听的,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为了区区人类把自己的身体糟践成这样。   但面上可不能这样说,容屿贴心的给时望夹了些蔬菜,叮嘱道:“别只吃肉,均衡营养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时望啪的一下打开他的筷子,冷漠道:“不用你管我。”   啪嗒!   筷子掉在了地上,餐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侍立在一旁的佣人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知道时望和容屿的关系,但像这样直截了当的冒犯,可还是头一次见。   但容屿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冒犯似的,半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他招手叫佣人换了副新的餐具过来,然后把装有精致素食的餐碟推到了时望跟前。   时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在餐桌上摔创世神的筷子,普天之下他是独一份。   其实这时候的时望还不知道他就是创世神,因为这三个字对记忆残缺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怎么说呢,那是连做春梦都不敢梦的人物。   看智神平时对他恭敬的态度,时望猜测容屿也许是十神中地位较高的一位,被主神派来全权监管伊甸园之岛上的审判日游戏。   如果是副神和世界管理员谈恋爱,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算特别的高攀。但是自己的前男友是主神什么的,他是完全没这个意识的。   时望吃饱了,把碗撂下,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容屿忽然又拉住他的手,习惯性的从桌上抽出纸巾,十分自然的帮时望擦了擦嘴。   时望惊愕的睁大眼睛,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   容屿怔了怔,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看看手里的餐巾,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他低声道:“抱歉,我只是…”   …习惯了你在我身边。 七十六 我是第一名吧(骄傲脸)   几天之后,时望的身体基本恢复如初,容屿让医生们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之后,才带着回到了岛上。   经过几天的相处以及容屿的努力,时望现在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至少单独相处时不会怕得发抖,被他触碰时也不会像惊弓之鸟一样,对他持有强烈的攻击性了。   就比如说现在,时望能保持半米距离和容屿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并且能勉强忍住一头钻进路边的大卡车里,把油门踩到底直接撞死他的冲动。   时望一边走,一边仰头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   很难想象他现在是在大海中央的一座孤岛上,而且他记得自己离开伊甸园之岛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山林野地的样子。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中途离开游戏,好像是被人打晕带走了?   时望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在一个简陋的营地里,尸横遍野,然后他和谁吵了架,说出了什么决绝的话,接着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遭受了残酷的对待,直到智神派人来救出他…   容屿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不清,也使得这些残缺的记忆不太连贯,头隐隐作痛起来,时望忍不住捂住脑袋,微微躬下身,难受的闷哼了一声。   容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扶住他,语气略显焦急,“怎么了宝贝?头痛吗?”   他用拇指帮时望轻轻揉按着额角,力道适中的按摩缓解了头部的痛楚,也让时望逐渐放松了下来。   容屿搂着他的腰,趁热打铁的道:“宝贝,你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没好全,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养好身体再来…”   话还没说完,时望忽然抬起头,眼睛像丛林里的恶狼一般凶狠的瞪了过来,容屿立刻改口:“我说笑的,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   据容屿所说,现在的时间点正好是上一场游戏结束,下一场还未开始,齐哲和陆余星正在一栋办公楼里休息。   时望跟着容屿走进大楼,在大厅里遇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个参赛者。时望注意到他们左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电子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白色的数字,多的上百,少的只有几十。   这个细节在时望的记忆里非常模糊,印象里是曾经有个黑色的东西戴在手腕上,用来记录什么的,但具体是干什么用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努力去想,也只会头痛。   时望矜持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容屿的胳膊,“那个表是什么?好像每个人都戴着。”   容屿看了一眼,“你把这东西也忘记了吗?抱歉,我还没来及把腕表还你。”   他随手从虚空中拿出一个和那些人戴的一模一样的黑色腕表,亲自给时望戴在左手腕上,耐心的解释道:“这是参赛者的标志,上面的数字代表了……”   他还没说完,时望看到腕表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1,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迟疑道:“这个数字,是……?”   可怜兮兮的一分,容屿小心措辞,想着怎么安慰安慰他,然后就见时望自我脑补了,“是排名吧?”   容屿:“嗯……”   他甚至还颇有些凡尔赛的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厉害,居然排在第一名。”   “……”容屿目光怜悯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措辞,才能不伤及这可怜孩子的自尊心。   两人进了电梯,在安静的电梯间里,容屿踌躇片刻,开口道:“宝贝…”   时望皱起眉,“别这样喊我。”   “好吧,宝宝,你有没有想过这数字其实是分Q:①0贰柒08叁947数呢?”   时望的表情凝固了,眼里那点儿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就像春天的花花忽然遭受了寒冬凛风的毒打。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满分是十分制吗?”   容屿摇了摇头。   时望:“难道是百分制?”   容屿伸手摸了摸时望的脑袋,艰难的道:“是这样的,宝宝,其实是无限分制。”   时望:“???”   时望面如死灰,连容屿过分亲密的爱称与触碰都无暇顾及了。容屿的话擦亮了他模糊的记忆,让他想起来了,这个确实是分数来着,可怜巴巴的、命悬一线的1分。   时望捂着脸蹲在电梯的角落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叮咚——   电梯停在了第十六楼,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推开,时望立刻站起身,“齐长官和陆余星在这一层是吗?”   “对。”容屿言语之间溢满了醋意,酸里酸气的道:“你还记得这俩人啊。”   明明都把他这个相恋了一千三百年的正牌男友给忘记了,却记得两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我当然记得他们,我又不是完全失忆了。”   时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他对齐哲和陆余星的印象仅限于这是他在岛上认识的朋友,一起经历过几场生死考验,彼此感情深厚,但更细节的他就想不起来了。   时望走到最近的一个茶水间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汩汩的倒水声和说话声,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去,一个身材纤瘦高挑的年轻男人站在吧台旁边,正在倒咖啡。   齐哲坐在沙发上,时望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那利落的短发与健壮的肩背线条,以及端正规矩的坐姿,无不透漏着现役军人的正直与自律。   反观正在喝咖啡的陆余星…时望知道他向来不正经,不过几天未见,好像越来越不正经了。长得好看是好看,一双桃花眼微挑,留着长发还做了挑染,甚至还化了淡妆,看起来跟夜店牛郎似的。   他跟齐哲俩人搁在一屋里,旁边要是再放一凌乱的床,那就是活脱脱的扫黄现场。   时望刚想推门进去,就听里面陆余星端着咖啡杯叹气道:“都好几天了,小时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齐哲沉默了片刻,似乎也不太确定,“容屿是他的恋人,不管怎样,应该不会伤害他。”   “你知道个屁!那人一看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妥妥的金玉其外败…败什么来着?”   齐哲诚恳的指导他的语文,“败絮其内。”   “对,败絮其内的变态,更别说小时还跟他分手了,姓容的就是典型的渣男懂吗,道貌岸然,不提分手还好,一提了分手,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小时呢,对了,你再打个电话试试,看看能不能打通。”   时望默默的关紧了门,回过头,“他们骂的是你?”   容屿尽量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微笑道:“是的,我听得很清楚。”   时望略显苦恼:“他们骂的真好,我怎么就想不出来那么多骂人的成语呢。”   容屿:“……”   ——真对不起啊,下回您骂我的时候我给您拿本字典。   正说着,时望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很有节奏感的流行摇滚乐穿透茶水间的门板,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齐哲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盯向房门,陆余星也惊呆了,手里的咖啡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他震惊道:“那是…小时的铃声吧?”   时望手忙脚乱的按掉电话,推开门,有些尴尬地招了招手,“兄弟,好久不见。”   陆余星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冲到时望跟前,先扯了扯他的脸,又拽了拽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后背,确定他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后,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一直不回来,我担心死了,昨晚还梦见你被那变态做成了活体标本!这可是犯罪啊!”   犯罪嫌疑人容某从时望身后走出来,幽然地看着他。   气氛骤寒,陆余星瞬间噤声,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咳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吃饭了吗您?”   时望热络地回答:“还没呢,您吃了吗?”   “也没呐,要不要一起去员工食堂吃个麻辣香锅?”   “那敢情好,走吧。”   久别重逢,陆余星显得非常高兴,并未发觉时望的异样。   但齐哲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反常的端倪,时望是被Dean强行掳走的,明显是和容屿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与割裂,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把他送回来。   容屿看出了他的疑问,也不隐瞒,“是这样的,他失忆了。”   “失忆?!”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低沉一个高扬,但都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   “准确的说,是部分记忆缺失。”容屿叹了口气,“主要是忘记了我。”   他看了时望一眼,时望下意识藏在了陆余星身后,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齐哲继续追问:“原因呢?”   容屿滴水不漏的回答,“无可奉告,我只能说时望失忆不是我直接造成的。”   齐哲扭头看向时望,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他还是记得的,自己失忆是因为庞大的数据损坏了灵魂,这是他自己铤而走险做出的选择,确实和容屿没什么关系。   齐哲脸色缓和了下来,“不管怎样,你没事就好。”   他没有过问城城的事情,那小孩从开始就很古怪,后来无故消失又蹊跷的出现在时望那边,很明显不是个普通人,也许齐哲猜到了他和时望一样,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类。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这里休息,然后第二天,下一场游戏开始了。 七十七 迷宫庙会   早上七点,时望看着腕表上发来的通知,下一场游戏的名字是:迷宫庙会。   庙会?   哦,对了,游戏开始了一个月,算一算现在也差不多到五一假期了,如果外面的世界没有遭受到那样惨烈的灾难的话,在这三天假里,有很多地方都会举办庙会,尤其是在民风淳朴的县城或乡村里,特别热闹。   只是现在人类忙着救灾求生,恐怕没有这个心思。可笑的是,他们身为参赛者在这个恐怖的岛上,反倒是有了一次参加庙会的机会。   但某幕后黑手绝非那么好心让他们逛一逛庙会放松心情,里面必然有着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就像现实中游戏运营想方设法让玩家氪金一样,这里是想尽办法让参赛者氪命。   时望很在意迷宫这个词,他以前经常去人类世界的庙会凑热闹,庙会上有时会有迷宫这种游戏,一般是用竹竿与绳子穿起来做墙壁,走到中心就能抽/奖,出来之后可以换个小奖品。   现在是不多见了,不过在十来年前每逢庙会都能看到。   迷宫游戏的具体规则很快就发过来了,参赛者需要进入一个巨大的迷宫,并在三天之内找到出口,如果不能按时出来,将会被迷宫吞噬。   庙会一般都是举行三天,这个游戏时间也设定在三天里,难不成是什么呼应?   “吞噬的意思是…死亡吗?”   容屿微笑了一下,“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时望面无表情,“你离我远点儿就是最好的保护了。”   旁边的房门无声的打开,时望看到外面并不是原本的走廊,而是一片完全纯白的空地。   时望拔下充满电的手机,想过去看看,却被齐哲拦住了。   对方沉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看一下。”   他说完之后,便谨慎的走了过去,纯白的地域之上立着一座高高的大门,门上挂着一个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入口”两个字。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才回头叫时望他们:“进来吧……”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原本的房间已经完全消失了,天地白茫茫一片,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迷宫门口。   ……   齐哲消失了。   时望是亲眼看着的,齐哲前脚刚迈出门槛,身影就倏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纯白的门外空无一物,寂静无声,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时望连忙跑到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声齐哲的名字,也没有回音。   容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放心吧,他还活着,只不过这场是单人开局,所以你们只能分开进入大门。”   时望和陆余星对视了q管:1.02.7.08.3.94.7一眼,“如果我们同时进去呢?”   “那你们也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入口。”容屿笑了笑,“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也许你们会在迷宫内部相遇。”   不过看他这幸灾乐祸的笑容,估计得特别幸运才行。   时望不想多费口舌,大步迈过了房门。   他刚一进去,回头一看,身后的门以及门里的休息室已经不见了,触目所及全是虚无的白色,只有不远处伫立着一扇高大的门,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写着“入口”二字。   时望又警惕的扭头看看,确认容屿没跟上来,才小心的走过去,用力推开大门。   里面就是迷宫的样子,三、四米宽的道路曲曲折折的向前延伸,有不少一模一样的岔路,向四面八方开枝散叶,让人眼花缭乱。   没有任何路标,脚下就是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砖,苍白的墙壁由金属制成,抬头看去,头顶是亮着白炽灯的天花板,看不到天空,无法辨别时间。   时望硬着头皮向前走去,遇到岔路口就一律往右拐。有时候他不小心走进了死胡同,就赶紧原路返回来,然后蹲在这个路口,用随身携带的几厘米长的小刀在地砖刻下一个叉号,防止自己再误入死路。   但即使已经如此谨慎了,他还是摸不到任何出路。漫无目的的走了几个小时,又累又饿,步伐也变得沉重,眼前的道路却没有丝毫变化,除了岔路还是岔路。   只是头顶的白炽灯愈发的刺眼起来,如果说刚进迷宫时的灯光像早晨一样轻柔,现在就是像正午一般热烈。   时望猜测迷宫里的灯是根据外界时间变换的,也许到了晚上,灯光会变得非常昏暗,出口会更难找。   只是有一点时望想不通,游戏名叫做庙会迷宫,可这迷宫里冷冰冰的,空气里都是金属的味道,没有任何庙会的特征,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   时望又气喘吁吁的走了一个小时,实在是走不动了,伸手扶住墙壁,想要靠着墙根坐下休息一会儿。   然而这么一伸手,他居然摸到了一个门把手?!   时望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墙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扇深棕色的现代木门,外观普通常见,却极其违和的嵌在那里。   要知道时望走了这么久,岔路见过无数个,门可是头一次见。   时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尝试着拧动门把手,推开了一条缝。   还没走进去,一股浓浓的肉香就顺着无形的风飘了出来,一下子把时望拉入了往年庙会热闹的记忆。   但是这种温暖诱人味道出现在迷宫里,就着实有些诡异了。   时望踟蹰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走进去——他总不能饿死在这鬼地方吧。   时望进了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位于屋子中央的一个红色餐车,存在感极强的杵在那里,有个男人站在餐台后面,正在烤章鱼小丸子。   那男人身形高大修长,脸上却戴着个不伦不类的q管:1.0.2.7.0.8.3.9.4.7狐狸笑脸面具,穿着白衬衫却又系了条围裙,袖子挽到手肘,动作利落的用筷子翻过一个又一个章鱼丸子。   见时望进来,男人抬起头,笑眯眯的招呼:“客人,要不要来份章鱼烧?都是真材实料,健康又美味哦~”   他一说话,时望就听出来了,这种散漫的调子实在是太有特点,时望立刻记起了他的身份。   他走到餐车前,二话没说,伸手就去抓对方的狐狸面具,后者轻飘飘的往后退了退,用筷子挡住了他的手,“哎?您可不能攻击工作人员哦,拿份章鱼烧吃吧,不收钱。”   时望紧盯着他,“你就是之前十只兔子里的那只狐狸吧?”   “什么狐狸不狐狸的,我那时候是监考官。”男人用夹子把章鱼烧放进可爱的粉色餐盒里,插上两根竹签,递给时望,“来,尝尝?”   时望狐疑的打量他,“不会有毒吧?”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迷宫里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谁知道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里面放了什么……这摊子有没有营业执照还另说呢。   男人笑道:“我可不敢下毒,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   时望也确实饿了,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毒死,怎么想也是后一种比较痛快。   于是时望道了谢,接过章鱼烧慢慢吃了起来。   他很喜欢这种街头小吃,但以前不经常吃到…   时望脑海中仿佛掠过了什么,对啊,他为什么不经常吃呢,好像是有人说过不健康,管着他,不让他多吃。但如果自己生病了,身上难受,这人又愿意亲自去给他买。   这个人是容屿吗?   时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零碎而温暖的记忆碎片正在一点一点瓦解他对容屿的敌意。时望垂下眼帘,坐在餐车前的凳子上,一声不响的吃着东西。   那只狐狸解下围裙,放下袖子,时望抬眼瞅了瞅他,“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可是很忙的,庙会上有好几个摊子要管。”   时望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个迷宫里有很多像这样的路边摊吗?”   “说得没错,要不然怎么叫庙会呢。”男人把围裙随手撂在台子上,“锅里还有粥,饿了自己盛啊,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时望就看不见他了,回头看看房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男人是从哪儿走的。   神出鬼没好像是这些人的标配,Dean也总是这样,时望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   严霆步伐清闲的向前走着,两边都是高高的白色金属墙壁,见不到人,这游戏对他来说略有些无聊,但很快视野中就出现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一扇五颜六色的,好像马戏团一般的门嵌在墙壁上,张扬的色彩与周遭的纯白格格不入。   严霆想了想,走过去拉开了门,不出所料,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只是房里的东西让他稍微有些意外。   那是一个庙会上常见的打气球的摊子,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三把玩具气枪。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站在里面,冲他笑盈盈的道:“要不要来玩一局,只需要付十个分数点,就能得到精美奖品哦。”   十分对严霆来说不算什么,他单手插兜,懒散的走过去,“行吧,那就来一局。”   滴——   腕表发出一声提示音,自动扣除了十分。   严霆随便拿起一把气枪,然而他这么一提,就发现不对劲了。   枪太重了,绝对不是玩具,枪身摸起来的手感也非常熟悉——这是真枪。   狐狸面具笑道:“您有十发子弹。”   严霆端起枪,瞄准十几米外的气球…   不,那也不是气球,用绳子固定在墙壁上的,是人类的脑袋、手、脚,还有内脏。   一墙血淋淋的残肢。   狐狸面具摊开手,轻描淡写的解释:“这是废物利用罢了。” 七十八 恭喜!特等奖~   不管挂的是气球,还是人类的心脏,对严霆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只关心一件事,人体又不会像气球那样爆开,怎么计分呢?   “只要射中就算分,射中七个以上会返还三十个分数点,也就说您能净赚二十哦。”   严霆现在对分数没什么兴趣,腕表上的数字显示他现在有440分,多二十少二十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狐狸面具往旁边避了避,伸出手臂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他好像知道严霆在想什么似的,似笑非笑的:“如果您能射中十个,除了加分之外,我会额外再送您一份大礼。”   严霆将子弹上膛,熟练的用枪托抵住肩膀,邪笑道:“我很期待,别让我失望。”   砰!   噗哧!子弹打进了一颗心脏的正中央,随着肉体破裂的声音,红肉翻卷,暗色浓稠的血也缓缓的涌了出来,顺着后面的墙板往下淌。   严霆拉了一下枪栓,把弹壳抛出去,继续瞄准旁边的东西扣动扳机。   砰!砰!砰……   几声枪响之后,对面的墙壁已经没法看了,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与碎肉,狐狸面具毫不在意的走过去,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一一点数,“一,二,三…正好十个,恭喜您,先生,您获得了特等奖~”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头顶的天花板上忽然炸开一个代表祝贺的彩蛋,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纸片和闪粉从上方轻飘飘的落下来,有些飞到了地板上积汇的血泊中,显得格外刺眼又荒诞。   严霆耸了耸肩,“搞得还挺花哨。”   狐狸面具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天蓝色的礼盒,上面还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他把盒子递给严霆,笑道:“这是您的奖品。”   严霆看了他一眼,接过盒子来,慢条斯理的拆开了。   里面是一把黑漆漆的手枪。   严霆稍微有些意外,他拿起枪来,这沉甸甸的份量告诉他里面装着子弹,退出弹夹一看,果然,弹夹是满的,一共八颗子弹。   严霆饶有兴致的瞥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义,这是您赢得的奖品,您可以随意使用。”   严霆思考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容屿让你给我的?”   “不。”男人摇摇头,“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主人现在已经单方面终止了与你的合作,不再亲自插手游戏了。”   “中止合作?”严霆皱起了眉头,语调中出现了几分不快,“那之前谈好的交易呢?”   他们是定好了的,自己会帮忙降低参赛者的存活率,但与此相对的,不管他最终是死是活,愿望卡都要生效。   “交易当然是继续进行,只不过现在换成由我来跟你对接。”   男人摘下狐狸面具,露出一张妖艳魅惑的脸,他微微笑着,向严霆伸出手,“很高兴与你进行一个短暂的合作,我的名字是Foxer。”   ……   “Foxer?我还以为您早就已经把他调走了。”Dean站在墙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监控大屏幕上的人影,声调毫无起伏。   同为创世神的鹰犬,Dean打心底里不待见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如果不是有同事这层关系在,Dean绝对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   “他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容屿好整以暇的坐在暗红色沙发上,随意的架起长腿,手肘搭在扶手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屏幕。   不过他并不是在看严霆和Foxer,他在看另一块分屏。屏幕里面时望刚喝完粥,他把碗放回桌子上,打开门探头探脑的向外面张望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向前走。   监控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墙壁上的大屏幕亮着幽幽的蓝光,但这种昏暗的光线却丝毫无法掩饰容屿完美无缺的外貌,即使他表情冷漠,也还是那么耀眼,浅金色的头发就如同高贵的太阳一般引人注目。   Dean心想,他的主人在外表上完全当得上神邸二字,可惜他的内心过于寒冷了,就像冰川一样,唯一能温暖这些寒冰的时望先生现在也忘记了他。   Dean谨慎的措辞道:“严霆身为参赛者,却在您的授意下四处搅局,现在还给了他杀伤性武器,这不算是有失公平的插手吗?”   “所以我已经中止了和他的合作,Foxer算是游戏内的人,他的插手是正当的。”   容屿盯着屏幕上时望那有些茫然的脸,低声道:“公事公办,就算我私心有多么想挽回他,在游戏里也不能谦让,我的目的是让他输掉这场游戏,这一点不会变。”   Dean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叹了口气,虽然容屿嘴上说得很无情,但实际上还是放了水。   按照游戏设定,迷宫里的食物可不是免费的,需要支付一定代价,而现在的时望完全付不起。   每个参赛者进入迷宫时都被暗中检查过了,不允许携带食物和水进去。如果没有给时望这些特殊照顾,而且他又一直碰不到同伴的话,是绝对无法过得这么舒服的。   所以归根到底容屿还是很轻易的会对时望心软,尤其是时望失忆之后,脑子变得有点儿迟钝,又容易受惊,容屿无意识的对他更照顾了……   陆余星进入迷宫的第三个小时,就碰上了一个生活中非常常见,但出现在迷宫内,就显得格外唐突的一个东西。   一个普普通通的自动售货机,普普通通的放在墙角,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但是徒步走了三个多小时,饥饿和口渴的感觉都涌了上来,纵使那个自动售货机诡异十足,陆余星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售货机外观呈大红色,上面印着大小不一的黄色五角星,是街头常见的图案,玻璃内陈列的商品也很正常,330毫升的矿泉水、袋装面包和饼干之类的东西。   陆余星注意到它们上面都标着价格,无论是矿泉水还是面包,价格都统一为20。   这应该不会是指钱,最有可能的是……   陆余星抬手看了看腕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60。   陆余星猜测迷宫内的食物需要用分数来购买,为了寻找迷宫出口,他们需要一直走路,四处探索,这对体力和水份消耗很大,一个成年人再怎么说每天至少需要一个面包加一瓶水来维持基础体能,也就是说三天要花费120个分数点。   上一场游戏齐哲表现优异,现在的分数是200,陆余星自己也有160,支撑完这三天没什么问题。   但他们只是个例,根据偶遇的那些路人来看,大多参赛者分数只有几十分,甚至还有二十多分的,饿死应该还不至于,但他们很有可能会因为饥饿或缺水而无法行动。   最令人担心的是时望,他只有1分,什么也买不了。   不过游戏不会这么简单,陆余星很快意识到迷宫内应该有什么能赚取分数的地方。   这该死的游戏最喜欢这样玩弄人心了,给人一丁点儿希望,强迫他们去冒险,然后在危险和恐惧中受伤死去,几乎每一局都是这个套路。   陆余星抬起手,尝试着按了一下水和面包的购买按钮,果然,自己的腕表上就扣除了40分。   陆余星走了几个小时,早就口干舌燥,迫切的等待着东西出来。   售货机发出滴的一声,面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取货口,矿泉水随后而来,然后……它卡在了货架与玻璃之间。   陆余星:“???”   艹,这种经常被放到网上当笑话的情节就别在这里出现了好吗!这种关头售货机出故障可是要出人命的!   陆余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踹在售货机上,“出不来就给我退钱!”   只听哐啷一声,货架松动了,矿泉水砰的掉了下去,滚了出来。   陆余星撩了撩头发,弯腰捡起水,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果然无论何时,“退钱”这俩字都极其的好用。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经典套圈游戏,10分十个圈,童叟无欺哦~”   唯一走过路过的齐哲停住了脚步,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在摊子旁边卖力吆喝的Foxer,目光十分复杂。   Foxer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晃了晃手里的竹圈,语气风骚,“客人来嘛,过来玩玩~”   恍惚间就好像妓院的老鸨在挥舞小手绢招嫖客,齐哲正义的心中再次产生了扫黄打非的冲动,想掏出军官证来取缔这个不良地方场所。   Foxer指了指旁边的规则牌子,“套中七个及以上就算赢,可以返还30个分数点,套中的东西还能拿走,很不错吧?”   齐哲刚才也路过了售货机,看到了食物价格,顿时就明白了游戏的用意。   如果一个人每天要耗费40分来买食物,那么他需要参加两场游戏才能把分数赚回来。   齐哲的计划是保持现在的分数,便打算参加一下面前的套圈游戏。   出于谨慎,他还是先问了一下,“如果没赢呢?会怎么样?”   “当然会有惩罚。”Foxer眨了眨眼,竖起手指“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齐哲没有追问,他沉稳的走过来,扫了一眼整齐摆放在地上的奖品,不由得愣了一下。   地上摆着的完全不是庙会上常见的那些小玩具或者小摆件,而是一颗一颗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子弹。 七十九 其实我是个哑巴   齐哲很快就认出这是9毫米口径的子弹,而他身上的两把枪,一把是自己原本携带的,另一把是从严霆身上缴获的,都是军用的格洛克手枪,型号正好相对。   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人觉得,Foxer布置的这个套圈游戏,就是针对他的。   齐哲马上就联想到了严霆,他一阵见血的质问:“你们也给了严霆武器吧?”   Foxer故作惊讶,“哎呀,你怎么知道?”   齐哲脸色沉着,没说话。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严霆作为参赛者,却已经背叛了人类,成为了游戏的爪牙。Foxer故意给他们两个都分发武器,大概就是想让局面变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危险。   当然,对于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来说,就是越来越精彩。   齐哲想不通这场游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想通过严酷的考验来筛选人才,那在挑选参赛者的时候就不应该用随机的方式,他曾遇见几个孱弱的老人和懵懂的小孩,靠运气才活到现在,这显然不符合“人才”的标准。   真要筛选人才的话,就应该主要从军队、名校等地方挑选参赛者,才符合他们的目的。   如果游戏的目的仅仅是折磨人类、玩弄人心,以供上层那些所谓的神明取乐,齐哲又搞不懂这每场游戏结束后播报的存活率有什么意义,单纯为了给参赛者施压吗?   Foxer拿着一堆小竹圈在他眼前晃荡,有点儿不耐烦的问:“你玩不玩啊,天黑我就收摊了啊。”   “天黑?”齐哲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灯,灯光已经从白色转为了暖黄,虽然还算明亮,但亮度确实比不上前几个小时的时候了。   齐哲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确实到了黄昏的时候。   齐哲接过竹圈,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玩。”   这种细竹条弯的套圈小而轻,扔出去极易弹起来套空,齐哲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就跟扔手雷一般严肃,压着手腕沉着力气,一个一个的把竹圈扔出去。   他以前在兵营里训练的时候,是能端着步枪枪口吊几块砖,站几个小时手臂纹丝不动的人,对力度的把控能力炉火纯青,套圈这种小游戏当然不在话下。   十发十中。   Foxer在旁边装模作样的鼓了鼓掌,又捡起套到的子弹递给齐哲,“恭喜恭喜,返还您三十分,再送您十颗子弹哦。”   齐哲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掏出枪来退出弹夹,把子弹一一装填进去。   在他装子弹的时候,Foxer正背对着他,用脚收拾地板上剩余的子弹,似乎打算收摊了。齐哲神色不变,一声不吭的平举起右手,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Foxer的后脑。   对方似乎毫无察觉,齐哲的食指搭上了扳机,目光逐渐森然…   就在这个关头,Foxer忽然有意无意的回过头来,“哦对了,天快黑了,我建议你赶紧找个休息室安顿下来,晚上迷宫里可是很热闹的。”   他诡秘的笑了笑,“会有百鬼夜行哦~”   齐哲微微皱起眉,百鬼夜行,当夜晚降临,街道上空无一人时,狰狞可怖的妖魔鬼怪会陆陆续续的出现,不难想象如果落单的人类碰上它们,会是什么下场。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拨通了时望的电话。   不幸中的万幸,容屿当时许下的诺言仍然有效,即使在这种环境下,齐哲还是能拨通时望的电话。   时望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喘,齐哲猜测他应该是在走路,走累了。他询问道:“你那里怎么样,吃过饭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是齐哲比较担忧的,以时望现在的分数,无法购买任何食物,如果不尽快跟他会合,他就只能一直饿着肚子,忍受着干渴的折磨。   时望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自动售货机,并不知道用分数购买食物这个机制,他甚至以为迷宫里就是这样随机设置了很多路边摊,只要参赛者碰见了就可以进去吃东西。   时望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吃过了,齐长官你呢?”   齐哲有些惊讶:“你吃过了?”   “对啊,吃了章鱼烧,还喝了八宝粥。”时望就跟个从幼儿园回家的小朋友似的,牵着妈妈的手,老老实实把自己午餐吃了什么如数到来。   他舔了舔嘴唇,又有些饿了,“要是晚上能再碰见一次那个摊子就好了,味道还不错的。”   蹲在旁边偷听电话的Foxer立刻举起手,兴冲冲的邀功:“是我做的是我做的,谢谢少爷夸奖~”   时望疑惑:“你和谁在一起,怎么好像有别的男人的声音?”   “…没什么。”齐哲大概明白了,他叮嘱道:“你下次再碰见供应食物的摊子,记得多吃点儿。”   时望虽然不太明白,但他非常信任齐哲,于是便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我走了好久,也没发现出口在哪里,迷宫里的路都长得一样,都快绕晕了,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出口不着急找,等白天再说。”   齐哲想起Foxer那不怀好意的提醒,又嘱咐道:“迷宫里设有休息室,你在天黑之前得找一个躲进去,夜里外面可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轻易别出来。”   齐哲这么一说,时望顿时就毛骨悚然,总觉得身后凉飕飕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的跟在后面,一双黑洞般的眼睛阴侧侧的盯着他的脊背,往他脖子里吹凉气。   时望紧张的回头看了看,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抓着手机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可别吓我啊,这儿就我一个人。”   齐哲连忙安慰道:“别怕,我没想吓你,只是可能有鬼而已。”   时望:“???”   这更他娘的吓人了好吗!   一分钟的通话很短,齐哲抓紧最后十几秒,快速的道:“我们尽量在明天白天汇合,然后你去这些摊子上赚些分数,游戏很简单,你应该能……”   齐哲话音一顿。啊,差点儿忘了,参加游戏还得先付十个分数点的本金,时望只有可怜的一分,吊着他的命。   也就是说时望在迷宫里几乎是什么也做不了。   齐哲叹了口气,算了,时望能活着走出迷宫就算不错了。   电话自动挂断,时望一头雾水。   什么摊子?怎么赚分数?他进来之后就只见过Foxer的小吃摊,别的什么都没看见。明明是进的一个服务器,怎么感觉跟别人打的不一个副本呢?   时望把手机塞兜里,继续在迷宫里无头苍蝇一般的绕。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头顶的白炽灯彻底暗了下来,天花板宛若夏季的夜空一般,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光线很暗,时望伸出手,仅能勉强看清五指的轮廓。他单手扶着墙,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时望总觉得那种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就好像有许多人在很远的地方缓缓移动,膝盖不会打弯似的,拖沓着脚走路。   时望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脖后寒毛倒竖,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想赶紧找到地方躲一下。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幽幽的白影,伸出手臂,手指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时望吓得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想避开身后阴森森的手,结果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于是便一头撞在了墙上。   “唔…”时望捂着发疼的额头,头晕眼花的蹲下了身。   身后的人影走近了,浅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暗光。容屿无奈的低头看着他,也许是错觉吧,这人在失忆之后,好像变得比以前还傻乎乎的。   容屿俯下身,风度翩翩的向他伸出手,关切的道:“宝贝,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扭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像是没看到容屿的手一般。   这样冷漠的态度在容屿的意料之中,他也明白时望之所以能勉强与他和平共处,仅仅是为了大局在忍耐着而已。时望仍然怨恨着他,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莫名的恨意从何处来。   容屿平静的收回手,温和的劝道:“很晚了,天黑了会很危险,快找个地方休息吧。”   时望很累,也饿了,态度极其恶劣,冷冷的呛了一句,“用得着你说?我要是找得到,还在外面晃荡什么!”   容屿知道他只是在闹脾气,不恼反笑,“那你运气有点儿差啊,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找到休息室了。”   “……”时望合理的觉得容屿就是专门跑来气他的。   但接着容屿又道:“不过你跟我在一起,运气可能会变好一些。”   时望翻了个白眼给他,只是光线昏暗,这白眼尽管充满了鄙视和讨厌,但效果却并不怎么明显。   于是时望转用语言来攻击他,“你以为你是吉祥物啊,貔貅还是招财猫,是不是要我把你穿根绳挂脖子上?要是真灵验的话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呵,还给我带来好…运?”   好运来。   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门,温馨的暖光从下方的门缝里散发出来,温暖了一小片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   容屿微笑着低头望着他,“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时望木然道:“我是个哑巴,我没说过话。” 八十 我很喜欢你的   但是无论如何,在这个关头因为和容屿赌气而无视那扇突兀出现的门,显然是不明智的。   时望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阴气阵阵,密集拖沓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迷宫里的气温仿佛都凭空下降了十几度,冻得人瑟瑟发抖。   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要来了。   时望还没傻到为了面子自寻死路的地步,他快走两步拉开房门,赶忙躲进去,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上了锁。   差不多就是同一时间,外面的脚步声骤然大了起来。隔着一道门板,里面温暖明亮,平静安宁,外面黑暗寒冷,兵荒马乱。   时望蹲下身,从底下的门缝看去,只见无数的黑影或快或慢的掠了过去,脚步声纷沓而来又匆匆而去,就像是有很多人从他的门前路过一样。   紧接着,随着这些脚步声渐远,类似与木车碾压地面,轮子吱吱呀呀的声音传了过来,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瘆人的叫唱:赵公嫁女,闲人回避——   这一声把时望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叫起来了,一身的冷汗。怎么听着这话,外面好像在嫁人似的?大半夜的出嫁?嫁给谁?   时望很想知道外面是什么鬼东西,但他现在手无寸铁,不敢贸然开门。目光落在门缝上,顿时灵光一现。   此时就看出超薄型新款手机的好处了,时望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背面的摄像头朝上,然后顺着门缝推出去一半。   时望头一次感谢那只狐狸摔坏了自己的手机,让他得以公费换个新的,要是用他原来那部,估计都塞不出去。   外面的脚步声与车马声只持续了一、两分钟,时望把手机抽回来,背靠着门坐在地板上,查看那段录像。   屏幕里黑乎乎的一片,由于拍摄角度的限制,时望只能看到几条腿走了过去。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画面,但是那些“人”走路的姿势非常诡异。正常人抬腿时膝盖会微微弯起来,可屏幕上这些膝盖都是僵直的,两腿直愣愣的往前迈,就好像……丧事上的纸人活过来了一样。   以前他在人间出差时,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过,只有死人走路,膝盖才不会打弯。   时望被这个猜测吓得心里一突,虽说在迷宫里什么诡异的事儿都能发生,但这个设定实在是瘆得慌,尤其是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不,也不算是一个人…时望瞥了一眼身边的容屿,觉得有他还不如没有。和容屿待在这样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总感觉很危险。   门外已经彻底安静了,时望定了定神,无视容屿,开始打量这个所谓的休息室内部的摆设。   休息室大概三十多平米,头顶是一盏暖黄的吊灯,房间里一张床,一张餐桌,桌上居然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晚餐。   时望又看向四周的墙壁,这里当然没有窗户,不过对面有一扇磨砂玻璃门,时望走过去拉开门看了看,里面是卫生间和浴室。   容屿十分自然的帮他摆好碗筷,温和的吩咐道:“宝贝,先去把手洗了,然后来吃饭。”   时望忿忿的瞪了他一眼,但实在是饿了,不得不照他的话去做,扭身进了卫生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以表示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满。   容屿无奈的摇头笑笑,时望就是这样的人,很率真,性子直,他很少在外人甚至是朋友跟前耍小脾气,总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在自己面前就骄横得像个小孩子。   容屿觉得这应当算是独属的恩赐了。   很快时望就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湿淋淋的滴着水,就去拿桌上的筷子。   容屿不悦的眯起金色的瞳眸,修长分明的手指伸了过来,轻轻按压在时望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容屿的语气带着一点儿亲昵的责备,“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规矩,洗了手都不知道擦干?”   他握住时望纤瘦的腕部,稍微往下一滑,便托住了对方柔软温热的掌心,带着一些沉甸甸的重量。容屿抽出纸巾,细致的帮时望擦着指间的水渍,连指缝都仔细的擦干净。   容屿的表情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矫揉做作的感觉,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时望,帮他擦手这种事仿佛已经做过了千万次。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驱散了冷意,让容屿俊美的眉眼变得更加柔和。这时候他显得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邸。   时望有一瞬间被这种反差的美感所吸引到了,他怔怔地盯着容屿的手,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忘记了反抗。   不知何时,筷子已经被塞到了手心里,容屿顺手帮他盛了一碗汤,向他笑了下,“时间不早了,吃饭吧。”   末了,他又若有若无的加了句,“这顿饭也是我做的,别再洒了。”   时望心里莫名泛起了淡淡的苦涩,他逃避着容屿温柔的眼神,埋头吃起饭来。   晚餐的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他记得Dean说过容屿不擅长厨艺,所以能做出这种还可以的味道来,应该也是反复尝试了很多次吧…   时望低头咬着筷子,鬼使神差的开口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容屿微微一怔,随后便垂下眼帘,温和的回答:“因为我是你的爱人。”   “那么为什么,当初在笼子里,那样羞辱我虐待我?”   Q:①0②⑦083⑨4⑦这句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直接插进了容屿的心口。   他苦笑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道:“因为我是个糟糕又自私的爱人。”   灯光笼罩着二人的身体,在地板上拉下长长的影子,餐桌上一时寂静无声。   在这场长达千年的恋情中,容屿一直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接近完美的爱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如何。控制欲无时无刻不在作祟,想要完全占有他的念头经常浮现出来,唆使他把时望牢牢桎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为了让时望把目光都放到自己身上,他限制时望的社交,不许他交太多朋友,不给他向上发展的机会,甚至不允许他提出任何有关离开的字眼。   时望处处忍让,造使容屿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容屿都忘了时望也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自己的附庸,于是他们就落入了这样的下场。   智神说时望本能里对他的恶意来自于悬空之城那场残酷的审讯,但容屿知道,这其实是一千三百多年的积怨。   ——时望一直对他的行径感到不满,只是因为爱他,所以忍气吞声,即使感到不舒服,也没有说出口。   “我感到…很抱歉。”   容屿专注的盯着时望的眼睛,但后者目光闪烁,很快就避开了他的视线。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时望都没开口说话,他的情绪很低落,好像也没什么心情和容屿顶嘴了,吃完饭就闷闷的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容屿试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不搭理人。   容屿以为他白天走累了,于是便不在打扰他,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坐到了桌边。   等到时望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悠长起来,容屿才慢慢走过去,小心的躺到了他身边,从背后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尽管无法直接碰触,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也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将这个人紧紧拥在怀里,感受着手臂下一起一伏的呼吸,容屿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曾经对他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得之不易的奢望。   就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   怀中的人睡得很熟,容屿想了想,试探着凑过去,轻轻亲了亲他后脑的头发,时望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一些,发丝柔软,毛茸茸的触感很有趣。   容屿得寸进尺,想要再亲一亲时望的后项,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颤抖了一下,无意识的蜷缩起身体,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发出难受的、模糊不清的呓语。   容屿听见从被子里传出细碎压抑的抽泣声,他居然哭了?   容屿立刻就想唤醒他,坐起来轻轻拍了拍时望的脸,低声唤道:“宝贝,醒醒,身体不舒服吗?”   时望眉头蹙在一起,紧紧的缩在被窝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剧烈的发抖,他真的陷入了可怕的噩梦之中,眼角红着,口齿不清的祈求着什么。   他闭着眼睛,抽泣着求饶:“不,不要…我很喜欢你的,别打我……”   容屿愣住了,原来他心里一直都记恨着,委屈又怨愤的压在心底。   那些鞭伤和他在游戏里受的伤不一样,那毕竟是从自己所爱的恋人手里得来的,他被迁怒了,被公报私仇了,一定是非常的伤心。   容屿把手伸进被子里,抱住了他削瘦的身体,不断的抚摸他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别害怕,我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很抱歉,我曾经是个不合格的恋人。”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他,时望的身体仿佛还记得这种安抚,逐渐安静了下来。他靠在容屿怀里,重新睡熟了。   容屿却一直睡不着,他怀抱着时望,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普普通通的帅气,可是看了一千多年也不曾看厌,且越看越喜欢。   容屿的目光从对方的眉眼掠过,滑过挺直的鼻梁,落在那微微张开的、淡红饱满的唇瓣上。   那就像一朵绽开的玫瑰一般,等待着雨水的恩泽。   容屿受了这诱惑,他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住了时望的嘴唇,但怕弄醒他,所以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低声道:“如果我愿意改好,你愿意跟我再谈一次恋爱吗?” 八十一 讨厌我这样做吗?   不管时望心理上如何抵触容屿,但他的身体仍然本能的记住了这温暖的怀抱。又或许是白天走了几个小时实在是累了,他在容屿怀里睡得非常安稳,头枕着容屿结实有力的手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偶尔他嘴里发出几声小猫叫似的呓语,但也不像是做了噩梦。   不过也不知道他夜里做了什么梦,梦到了什么,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醒来之后,眼睛还没睁开,就先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耳朵。   他用手指捏了捏耳垂,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但时望脑子还是混沌的,像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八宝粥。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容屿怀里坐起来,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在床上爬来爬去,两只手胡乱的摸索着床铺。   一边摸还一边低低的嘟囔着:“去哪儿了?找不到…… ”   容屿知道他是睡迷糊了,还没完全清醒,于是大胆的握住他的手,收拢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他放轻声音问道:“宝贝,找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嗯…耳钉……”时望半梦半醒的眯着眼瞅了他一会儿,努力的辨认着他的脸,过了几秒他又放弃了,很不安又憋屈的哼哼唧唧,跟人抱怨:“我的耳钉找不到了,被人偷走了…”   容屿有些愕然,他不知道时望是怎么想到了自己原本戴着的耳钉,但他应该是忘了,那个耳钉被他亲手摘下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带着许多失望的情绪。   时望还在床上四处找,看起来有点儿着急的样子,容屿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你看,即使时望不记得他了,却仍然偶尔会想到自己送他的礼物,并认为那非常重要。   但很快他心里又泛出了丝丝缕缕的酸楚,喉咙苦涩。   一个单纯的礼物,本不应该附带那些肮脏的目的,可容屿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在耳钉里加了微型定位器,用以满足他那扭曲的控制欲。   时望眼神朦胧的找了一两分钟,才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褐色短发,想了半天,不太确定的道:“我要找什么来着?”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忽然想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醒来之后就发现不见了,才慌慌忙忙的四处寻找。   但这会儿清醒了,却又想不起丢了什么。   他茫然的扭头看向容屿,愣了一下,“你怎么在我床上?”   容屿:“……”   都趴在他怀里睡了一晚上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时望习惯性的又翻了翻被子,纳闷极了,“我要找什么来着?”   “别找了,起来去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餐了。”   容屿随手拍了拍时望的屁股,催促他起床。   时望反应非常大,就跟被火炭烫了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仿若直男失贞,“我操/你干什么!别碰我!等会儿,我衣服呢?!”   他昨晚明明是和衣而眠的,可现在低头一看,上身虽然还穿着T恤,下面却只剩下一条内裤,外面的牛仔裤不知道去哪儿了。   时望扭头对容屿怒目而视,“这怎么回事?!”   容屿诚恳而真切的解释道:“夜里我看你穿着衣服睡很不舒服,还总做噩梦,所以才帮你脱了的。”   “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容屿的目光黏在时望白皙紧实的大腿上,义正言辞的说道。   “……”时望二话没说,抄起床上的抱枕,朝着容屿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大有直接砸死这变态的气势。   时望怒气冲冲的翻身下床,从床尾翻到了自己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牛仔裤,潦草的穿上,连腰前的拉链都没拉,就扭身去了卫生间。   容屿在他身后亲密的叮嘱道:“你顺便泡个澡吧,热水已经放好了。”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冰冷无情的摔门声。   容屿无奈的笑了笑,右手有意无意的滑过床铺,修长而温凉的指尖触碰到时望留下的余温,他眼神温柔又变态兮兮的叹道:“还是晚上的时候更乖一点儿。”   很快时望就出来了,没有泡澡,仍然带着湿淋淋的手,脸上的水渍也没有完全擦干净,有几缕发丝在洗漱时沾上了水,湿润的贴在脸侧。   容屿无意多想,只不过这个细节让他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以前上床时,时望在他身下死死抓着床单,红着眼角剧烈的喘息,脸上覆着一层晶莹的薄汗,打湿了鬓发的样子。   下身紧绷,容屿面不改色的换了个坐姿,架起了长腿。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时望坐在离容屿最远的椅子上,随意的用带着精致刺绣设计的丝织桌布擦了擦手,拿起一块鳕鱼三明治,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容屿帮他喃凮倒了杯热牛奶,盯着时望那有点儿可爱的、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道:“宝贝,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时望咽下嘴里的东西,直截了当的道:“不要。”   被拒绝在意料之中,容屿毫不在意的笑笑:“说送你不太恰当,应该说是还给你。”   他拿出一个磨砂质感的黑色礼品盒,放到桌上,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按着,推到了时望手边。他眼里含着几乎溢出来的笑意与温柔,专注的看着时望,诱哄着:“打开看看。”   时望不耐烦的伸手去扣礼盒的盖子,却被容屿不轻不重的拍开了手,“先把手指擦干净。”   “……烦死了你。”   时望敷衍的在桌布上蹭了蹭指头上的面包屑,随手打开盒子。   一颗六边形的黑曜石耳钉静静地躺在白鹅绒的衬布上,暗光流转。   这就像一个信号,或者是一把钥匙,时望脑海中尘封的记忆仿佛忽然被掀开了一角,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某个非常久远的画面。   这个耳钉,容屿曾经亲手帮他戴到左耳,然后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耳垂,用很欣赏的语气说道:“非常适合你,亲爱的。”   时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突然出现在记忆里的柔情与刻在本能的敌意、畏惧交缠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他无法正确的辨别容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使他非常迷茫。   容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拿起耳钉亲手帮他戴好。   这也算是他的表态吧,还给时望的耳钉并不是那个居心不良的定位器,而是最开始的性质单纯的礼物。   容屿想了想,略有些莽撞的俯下身,亲了亲时望的耳垂,皮肤的温软与黑曜石的冷硬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触感。   时望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抬起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容屿在他耳边轻声道:“讨厌我这样做吗?”   那嗓音低沉悦耳,像隽永悠长的大提琴曲,奏响在华丽的舞台之上。   容屿的声音就和他的外貌一般完美无缺,更何况他有意趁男人容易情动的早晨去勾引时望。   容屿的段位何其之高,时望没了很多记忆,相当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处男,敏感的耳根稍微一接触到温热的呼吸,瞬间就软了。   他脸上就跟发烧一样,又烫又热。他猛地推开容屿,霍得站了起来,扭头就冲进了卫生间。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等时望再出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不过他明显是用冷水洗脸了,胸口的布料湿了一小块,紧紧贴着皮肤,透出几分令人遐想飞飞的粉色。   容屿注意到黑曜石耳钉仍然戴在时望的左耳,不由得在心里微微笑了。   你看,时望虽然拒绝了他的亲吻,却没有扔掉他送的礼物。万事都讲个过程,容屿没奢望能一下子把时望追回来,这样循序渐进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完早餐之后,时望收拾了收拾,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仍然是长长的迷宫,头顶的白炽灯滋滋作响,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时望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没有脚印或车轮印等痕迹,但昨晚那些东西肯定不是幻觉。迷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看来他必须趁白天和齐哲他们汇合,赶紧找到出口了。   时望继续往原来的方向走去,这回他走了不远,就碰上了一个自动售货机。   时望是头一次在迷宫里见这东西,好奇的走过去打量了一番,看见里面有卖矿泉水的,就像先买一瓶拿着。   有之前Foxer免费送温暖(章鱼小丸子)的经验,时望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也是免费的,就像跑马拉松的道边经常摆着一些送水送小吃的桌子一样,迷宫里放一些为玩家补充体力的东西也是应该的。   时望按了下按钮,等了半天也不见水滚出来。   他又凑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每件商品下面都标了一个20。   时望不满的抱怨:“一瓶水二十块钱?你们这比景区还坑啊。”   他拿出手机打算扫码支付,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收款码。旁边容屿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宝贝,这是用分数支付的。”   时望一听这还了得,他们辛辛苦苦、死里逃生,甚至赢一场游戏才得十分,你这儿一瓶水就要扣二十,也太黑心了吧,你们这样的资本家是要被挂在路灯上的!! 八十二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时望又看了眼玻璃柜里的巧克力小面包,才收回目光,眉头微微皱着,悻悻的转身走了。其实他倒是不饿,对面包的兴趣也不大,只是通过售货机联想到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分数,心里发愁,对后面的游戏感到担忧。   但这表情看在容屿眼里,加了层粉色滤镜,就成了小孩路过超市,大人不给买糖吃,委屈又难过的样子。   容屿觉得有点儿可爱,又有点儿可怜,只不过他们刚吃了早餐,容屿不想让时望吃太多零食,因此并未出手相助。   时望一声不吭的往前走着,像往常一样,他在走不通的死路路口用小刀刻下一个叉号,防止自己再走老路。   这期间他遇到了两个陌生的参赛者,一男一女,两人手腕上都戴着一条相同款式的红色手绳。   时望以为他们是情侣,但经过简单的交谈之后,时望才知道他们其实是一对姐弟。   那条红色的手绳让时望想起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也让他想到了那个不知该如何看待的男人。   时望确定自己没有在营地里见过这对姐弟,难道就在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欧阳昱又发展了许多“教徒”吗?   时望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确实很有号召力,首先他医生的身份就容易受人爱戴,他脾气温和,思维理性,甚至还很无私,再加上那能言善辩、感染力极强的演讲,能轻易的拉拢周围的人心。   不过时望隐隐有种感觉,这人也许没有说过谎,但他真的非常危险,像这样发展自己的势力,不知是好还是坏。   但时望也有可能是多想了,红绳手链是常见的装饰品,不一定就是欧阳昱的标志。   时望没有细问,三人讨论了几句迷宫的路线,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几分钟后,容屿明知故问:“好不容易遇到了人,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吗?”   时望眼梢微挑,斜着瞥了他一眼,“你傻我可不傻。”   看到刚才的售货机,时望就已经明白了,迷宫里的食物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就激发出了矛盾。   如果强一点儿的人用完了分数,是不是会强迫弱者帮自己购买食物?或者是直接上演杀人抢劫的戏码?   当然,时望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虽然说出来很伤人,但他身上确实没什么被抢劫的价值,劫他不如劫块地瓜,而且还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某位占有欲爆棚的神切成块。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产生,参赛者在迷宫内不再是单纯的同伴,还是稍微警惕一些,别随便跟陌生人同行比较好。   时望又在迷宫里绕了两个小时,有些累了。   他的身体在不久前才受过重创,严重到五脏六腑都往外渗血的程度,虽然经过医疗专家们精心的治疗,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往常的健康,但耐久力确实不如从前了,才走了几个小时就有些喘。   时望用手扶着墙,想稍微休息几分钟。   容屿贴心的询问:“累了吗?要不要喝点儿东西?”   时望白了他一眼,正想问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去哪儿喝东西,喝空气吗?   接着他便看见前面出现了一道门,而且还是透明的玻璃门,一下子就能看到里面。   这是一间咖啡厅,窗明几净,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咖啡香气与恬静的钢琴曲,和商业街上那些店铺没什么两样。   时望知道这估计又是容屿给的“特权”,他总爱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彰显对时望的宠爱,但在有关大局的正事上又绝不让步。   就比如说这场游戏,在迷宫内吃饱喝足能赢吗?晚上睡得稳稳当当的能赢吗?并不能,顶多让他输的舒服一点儿罢了。获胜的唯一方法是找到出口,但关于这个,容屿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不过能休息一小会儿,顺便喝点儿东西补充体力也不错,时望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咖啡厅。   随着门被打开,上方的铜铃铛被碰响,发出清脆的铃声。   “欢迎光临,请随便找位子坐哦~”   一听这音调时望就知道是谁了,扭头一看,只见Foxer穿着一件超短的黑白女仆小裙装,露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骚气的坐在吧台上,一只脚搭着旁边的高脚凳,纤细的脚踝上还套着白色的蕾丝。   时望转身就往外走。   Foxer脸色一变,急急忙忙的跳下来挽留这唯一的客人,扑过去抱人家大腿:“等等等会儿,我换,我换,我马上就把衣服换了!”   时望这才停住脚,又走了回来,矜持的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过了会儿,Foxer穿着板板正正的白衬衫黑马甲出现在了桌边,委屈巴巴的倒了两杯咖啡,上了一碟曲奇饼干,又委屈巴巴的走了。   “真是不懂欣赏艺术。”他用非常小非常小的声音抱怨着,“真该哪天让主人逼你穿一次女仆装。”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时望并没有听清。   也幸亏他没听清,要不然时望能把滚烫的咖啡泼在那张不知羞耻的狐狸脸上,而且届时容屿为了维护自己在时望面前正人君子的形象,也是绝对不会偏袒于自己的手下的——尽管他心里非常认可Foxer的建议。   时望拿起一块巧克力曲奇吃了起来,又端起杯子想喝口咖啡,容屿按住他的手,柔声提醒:“很烫,稍微等一会儿。”   他把时望的杯子拿过来,加了半颗方糖和两匙牛奶,用纤长的银匙搅拌均匀。   时望有些出神的注视着容屿的手,那只手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细腻的白,皮肤下隐隐可现青色的脉络,手指修长,每一个骨节都非常的好看,指甲修剪得体,与他这个人一样,永远优雅且有风度,完美无缺。   时望相信他们两个曾经是相爱的,容屿甚至对他喝咖啡的口味了如指掌。   他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喉咙干涩,但咖啡杯现在在容屿那里,拿不到。   时望垂下眼帘看着做工精致的桌布,低声问出了心里一直介怀的事情,“如果到最后的最后,我赢了这场游戏,你会怎么样?”   容屿忍俊不禁,把杯子推回给时望,笑道:“这么有信心啊,游戏连一半都没到呢,就开始想着赢了之后的事情了?”   时望脸一热,嘴唇紧抿。   他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劣势,即使他拿到了人类的备份数据,但这也只是一份胜利之后才有资格使用的筹码,对他本人参赛的进程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就说什么赢了之后怎么办,确实有些自大,但时望内心深处有个不好说出口的担忧,他继续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赢了,复活了那些人类呢?”   容屿想了想,“我大概会有点儿生气吧,不过也会觉得你确实是长大了,有本事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时望看起来有些烦恼的样子,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容屿,“我是说,你要是输了,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   容屿第一次完全没能弄明白时望的话,他能受到什么惩罚?良心的谴责吗?   餐桌下面,时望的手指纠结的绞在一起,他闷闷的道:“我想赢,可是也不想你死…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潜意识里就是不愿意面前这个人受到伤害。   时望知道的,创建出如此神奇的伊甸园之岛,只有创世神才能做到,也就是说这游戏幕后的boss就是主神。听说那是个冷酷又残忍的神明,如果容屿作为游戏监管人却输了这场游戏,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会被杀死吗?   他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忧愁的情绪完全写在了眼睛里,容屿觉得自己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啼笑皆非的问:“宝贝,你觉得我是谁?”   时望踌躇道:“是主神手下的一个副神吧,但地位应该比智神高一点儿…”   容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想来也是,Dean他们只是称自己为主人,别墅里的仆人们也都喊他为大人,确实没有任何能让时望把他和创世神联系起来的称呼,他认错了也很正常。   容屿挺想继续逗逗他,不过看到时望那愁云密布的脸,又舍不得了。一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时望居然还会为他的安危而担忧,心里就热乎乎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放心吧,即使最后宝贝赢了,我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时望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是这样的。”容屿温和的注视着他,“因为我就是创世神。”   时望:“???”   他脸上露出了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儿打翻桌上的咖啡杯。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颤抖,“你你你你说什么?!”   容屿十分配合的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创世神。”   时望:“你你你你说什么?!”   容屿:“……”   难道这个消息已经重磅到让时望暂时性失聪了吗?   时望愣了半天,才恍惚的坐下。   对他来说,本来管理员和神明谈恋爱就已经高攀了,只能说勉强算个门当户对,但是和自己谈恋爱的居然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主神,这着实让时望难以接受。   容屿笑了笑,故意逗他:“是的,宝贝,你上了创世神的床。”   “?!”时望的声音猛地拔高,“我上了创世神?!”   容屿:“……”   请正视自己,不要自我脑补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好吗? 八十三 你吃吧,爸不饿   上了创世神的床和上了创世神,一字之差,就南辕北辙,谬之千里。偏偏人家时望根本不听劝,就是铁了心的认定自己是上面的,谁说都不好使。   因为在时望那微妙的小脑袋瓜里,就没有做受的这根弦。再说容屿长得那么好看,铁定是受没跑了。   时望在这方面到底有多自信呢?大概是自信到连自己曾被关在鸟笼里侵犯的事情都给忘了,这段记忆甚至还可能被扭曲成了另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就像女人可以强迫男人那样,受怎么就不能强了攻呢?   容屿默默的喝咖啡,没做什么解释,这种事多说无益,往往是实践出真知。   说一百遍我是攻,不如真刀真枪的把时望扒光了,按在床上操到浑身发软,哭着向他求饶,才能让他刻骨铭心的明白:这严明的上下/体位问题,就像天和地一样,绝无倒反天罡的可能。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动手只会把人吓跑,还是先让他在幻想里得意几天吧。   容屿忍了忍,没说话。但这种宽宥的忍让看在时望眼里,就成了默认。   时望脑中正在上演大戏的关头,Foxer又端来一块香草蛋糕,容屿放下咖啡杯,神色自然的接过餐碟,仔细的用餐刀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送到时望手边。   时望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得意极了,你看看这家庭地位,看看这男人的面子,看看他这总攻的威严,连吃个蛋糕都有人伺候着。   他这样想着,刻在骨子里的、对容屿的畏惧心与敌意就淡了很多,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了。时望甚至有点儿愧疚,也许容屿一直都很爱他,可自己却把他给忘了,还对他充满了莫须有的敌意。   曾经的恋人单方面反目成仇,容屿一定很伤心。   时望心想,虽然他失忆了,但这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媳妇,虽然变态是变态了些,可自己都把他那个了,就得担起责任,不能拔屌无情,还是要对他好一点儿。   然后容屿就发现时望看他的目光变了,好像变得……慈爱了?   时望把蛋糕推到容屿跟前,和蔼可亲的道:“你吃吧,我不饿。”   容屿:“……”   容屿对时望的脑子了若指掌,所以即使时望的情绪如此跳跃,但他还是明白过来了。时望这人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义,一听说自己是攻(尽管是误解),一下子就支愣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疼老婆不能怕老婆。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能让时望不再害怕自己,容屿求之不得。至于口头上谁攻谁受,叫他老婆还是老公,就不怎么重要了。等以后关系近了,再慢慢纠正就行。   容屿温和的笑了笑,接过蛋糕来,又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一份回礼吧。”   “回礼?什么回礼?”   容屿招了招手,Foxer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走过来,恭恭敬敬的俯下身问:“您有什么吩咐?”   容屿压低声音简单的吩咐了几句,Foxer便又走了,时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又端起杯子继续喝咖啡。   没两分钟,Foxer去而复返,带回来一张精美的卡片。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卡片的一角,在时望眼前晃了一下,“这是参加迷宫内游戏的一次性优惠卡,凭此卡片参加游戏可以打一折哦~”   时望忽然想起昨晚齐哲在电话里提到的摊子和赚取分数,以及后面的欲言又止。   再联系起庙会这个词,很容易就能明白这迷宫内存在可以赚取分数的游戏,齐哲之所以没详细跟他说,大概是参加游戏需要预付本金,而自己完全付不起,以至于游戏本身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时望看了看Foxer手上的优惠卡,打一折之后自己能付得起,那就是说游戏费用是10个分数点。   几秒之内,时望已经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伸手去拿优惠卡,但Foxer忽然又把卡片插进了胸口的衣兜里。   他笑眯眯的道:“少爷,这个可不能白给你,你得赢了我才行。”   时望眉头压低了一些,微微蹙着,眯起眼睛谨慎的打量Foxer。   在这样戒备的目光中,Foxer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向时望伸出手,胆大包天的发出邀约:“来跟我掰手腕吧,赢了我就把卡片给你。”   容屿不紧不慢的瞥了他一眼,他刚才的命令只是让他找个由头把一折卡给时望,现在又搞出什么掰手腕比赛,绝对只是Foxer自己想玩。   不过容屿也想逗着时望玩一会儿,因此并未开口制止。   时望狐疑的上下扫视了Foxer一遍,这人是瘦高苗条类型的美男子,虽然确实比自己高了一些,但看起来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那双手也是,纤细细嫩,一看就是没干过活打过架。   时望心里有底了,他淡定的抽出餐巾擦了擦指尖的饼干屑,撸起右手的袖子,手肘支在桌面上,自信的接受挑战,“行,来吧。”   Foxer坐在他的对面,摆出姿势,刚要去握时望的手,旁边容屿忽然从容不迫的拿出一双白色的薄棉手套,帮时望戴好。   他严肃的叮嘱道:“听好了,宝贝,除了我之外,别让任何男人牵你的手。”   时望:“……”   他忍了忍,勉强把“有病吧你”这四个字压回了肚子里,没爆出粗口来。   时望左手抓住了桌角来稳定身体,右手握住了Foxer的手掌,然后等到对方一声令下,便骤然发力!   啪!   Foxer抓着时望的右手压在了桌面上,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钟,胜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盖棺定论,时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压倒在餐桌上的手臂,愣了几秒,才不可置信的发出声音:“我艹你这也太快了吧!我要求三局两胜!”   Foxer露出诡秘而邪恶的笑容,“当然可以了,少爷。”   三秒之后,啪!   三局两负。   时望不服,“我要求五局三胜!”   Foxer欣然应许,然后……   五局三负,七局四负,五分钟之后,容屿面带遗憾的摇摇头,“真可惜啊,十局十负,惜败呢宝贝。”   时望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恼火道:“惜个脑袋!你们故意耍我呢吧!好玩吗?!”   好玩。   看着时望气急败坏的样子,容屿和Foxer异口同声的在心中回答。   这简直太好玩了,就像在路边看见了一只长相可爱却脾气暴躁的小野猫似的,非要拿狗尾巴草逗它,把它惹生气了,要张嘴咬人了,才又拿出高档零食罐头来仔细的哄。   Foxer见好就收,从衣兜里抽出零食罐头,不是,抽出那张优惠卡,递到时望手里,“给你给你,安慰奖。”   时望狠狠的剐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卡片,愤愤的塞进自己兜里,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容屿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时望的动向,一边假模假样的训斥了Foxer几句,和他撇清关系,“你怎么能这样戏耍别人,简直是道德败坏。”   Foxer:……是是是,我道德最坏了,哪像主人那样品德高尚,不同流俗,光明磊落呢。   刚才在旁边看时望受欺负看得津津有味的肯定不是您对吧?   时望的手插在裤兜里,手指紧紧捏着优惠卡,大步走在迷宫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时望走了才几分钟,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庙会游戏。   面前是一扇挂着黑布的门,门里面的情形被垂下来的黑布挡的严严实实,旁边立着一个电子显示台,屏幕上写着游戏规则。   时望嘴唇微动,慢慢的念了出来。   “镜子屋,在规定时间内走到中心并返回入口,则胜利,参赛费用10,获胜奖励返还30。“   这跟时望猜测的差不多,他看到屏幕旁边有个类似于扫码的地方,估计就是用来自助支付分数的。   时望试着用腕表在上面扫了一下,只听机器滴的一声,发出毫无起伏的机械提示音:余额不足,系统检测,您的分数过低,请核实计分器是否出现故障。”   时望:“……”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有点儿伤人,就像‘钱包丢了被人捡起来送到警察局,警察叔叔带着歉意跟你说里面的钱被偷了只剩下一块钱,而你知道自己本来就只有一块钱’那么伤人。   机器旁边还有个插卡的地方,估计是把优惠卡插进去,费用就会自动从10降到1。   时望有心借这个机会增加Qqun:1.0.3.0.4.0.6.5.2.3一些自己的分数,可转念一想,好像有些太冒险了。游戏一旦失败,本金肯定不会退还。   他死了还好说,毕竟还剩下三条命,可如果是分数清零,他就彻底出局了。   这正应了那句话,投资有风险,想赚分数,就得去冒险,想苟且偷生,就只能舍弃增加分数的机会。   时望捏着那张优惠卡,眉头纠结的蹙在一起。这张卡肯定要用的,但或许可以稍微等等,面前这个镜子屋游戏感觉有些玄虚,还是等遇到一个简单些的游戏再参加好了。   时望这样想着,刚转身要走,忽然身体就僵住了。   他听到了一些细碎飘渺的说话声从镜子屋的门里传出来,那竟然是陆余星的声音! 八十四 镜子里的人   “镜子屋?”   齐哲低头看了看显示台上的游戏规则,低声念出了游戏的名字。   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个游戏摊位,且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快到中午,所以即使这游戏看起来有些怪异,但齐哲还是掀开前面的黑色幕布,走进了这所谓的镜子屋。   顾名思义,屋子里面全都是一人多高的镜子。头顶和脚下同时有照明灯的光束打上来,冷光与暖光相映,在无数的钢化镜中反射,如同流光一般四处逃窜。   镜子摆放的非常巧妙,一个人就映出千千万万的身影,层层叠叠,幽深不可测,看得人眼花缭乱又处处碰壁。   这是非常压抑且奇诡的环境,明明屋里只有一个人,鸦雀无声,却好像周围有无数影子窥探着一般。   齐哲面不改色的向前走着,用手轻轻触摸着旁边的镜子,走得很慢,防止自己偏离方向或撞上镜子。   忽然的,他感觉到一钟非常强烈的违和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的东西已经不对了。身边每一面镜子,不论是前面还是旁边的还是身后的,里面的倒影全部都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就算齐哲变了姿势,镜子里面的“齐哲”仍然一动不动,就好像那并不是镜子,而是许许多多与齐哲长得一模一样的鬼魂站在玻璃后面,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齐哲现在很戒备,但并不是说因为这诡异的事感到恐惧,他是个理性到可怕的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遇到怪力乱神的准备。   如果这些“鬼”只是吓人,不会攻击的话,那就算再怎么恐怖,齐哲也完全不在意。他比较担心的是如果这些东西突然钻出镜子发动袭击,在这种狭小的地方该如何防卫。   齐哲严阵以待了半分钟,见镜中人没有攻击的迹象,便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某一面镜子中的“齐哲”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眼神冰冷森然,死死的盯着齐哲,寒声质问:“你也配当一名军人吗?!”   齐哲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镜中人会说话,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见对方除了开口说话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镜子人随着他前行的轨迹一个接一个的苏醒,他们用严厉的、冷肃的语气进行着审问,残忍的戳中对方的软肋,用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挖他的逆鳞,直到鲜血淋漓也不停手。   “三年前的挟持绑架案,你负责狙击手的位置,为什么不瞄得再准一些?为什么没有把犯人一击毙命?为什么让他有开枪反击的机会?!”   “是你的失误,害死了年仅十六岁的人质!”   “你看到死者母亲的泪水了吗?你看到他的父亲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当场痛哭流涕吗?!你有没有参加少年的葬礼,送进焚尸炉里的是一位还没成年的孩子,他本应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但是都葬送在你的扳机里!”   “你对不起这身军装!对不起你的肩章和军衔!对不起你胸前的勋章!你根本不配!”   齐哲的眼神沉了下来,深棕色的眼珠比往常要更加幽深。   如果观察得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他衬衫之下的肌肉线条绷得非常紧,显出一道极度忍耐克己的弧线。   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承认那时因为他的失误导致行动失败,人质死亡。子弹没有击中劫匪的头部,而是打中了左肩,使得人质死于劫匪的枪下。   那天狙击的位置太远,天太黑,风太大,几乎所有天时地利都站在劫匪那边。但齐哲并没有为自己开脱,他担下了这次失败,扛了处分,毫无怨言的承担死者家属的一切情绪反扑,尽管他的上级一再强调这并不是他的错。   齐哲目光一如往常的坚定锐利,他缓缓开口,回答镜中人的诘问。   “2020年三月,我在边境一场突击战中救下三名被困的妇女。”   “2020年九月,我在一场恐怖袭击中击毙贼首,整栋楼人质共68人,存活63人。”   “2021年一月,我带领的小队破获一场连环绑架案,缉拿犯罪分子13人,救下3名人质。”   “这些还只是一部分。”齐哲平静的对上镜中人饱含恶意的视线,“如果我因为三年前那次失误而一蹶不振,放弃自己的军职,那么后面这些人就可能会死。”   齐哲很清楚,脱下这身军装,然后一辈子都在懊悔自责的情绪中度过,这并不是赎罪,而是逃避。   狙击手往往都会有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失误之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无法再拿起狙击枪。   但事件发生后,齐哲很快就回到了岗位上,他甚至回绝了军医的心理诊疗,把时间都放在训练上。每天额外增加了三小时的训练,经常练枪练到深夜一点,直到无论在什么情况干扰下,他的子弹都能准确的命中靶心。   他这一生都永远怀揣着对那名少年的歉疚,然而这种歉疚会转化成某种积极的力量,附着在子弹之上,打向人民的敌人。   齐哲就是这样的人,他就像一座伫立在礁石上的灯塔,无论海上惊涛骇浪,都不会有任何的迷茫,永远有着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方向,永远站在那里。   镜中人面无表情的冷盯着他,过了许久,他露出厌恶的神色,非常不满的说了一句:“真无趣。”   “真无趣…”   “真无趣……”   周围的镜子里全都传出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渐行渐远,很快,镜子里的人都退去了,齐哲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那些镜子已经恢复了正常,耳边再次安静下来。   看来他们知难而退了,齐哲不会受人蛊惑,单从心理上才说,他几乎是没有破绽的。   但是镜中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玩具,那是从另一个门进入的陆余星,他在十分钟之前来到镜子屋,和齐哲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不过陆余星可没齐哲那么淡定,鬼都撞到跟前了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别人是生怕见了鬼,齐哲这儿是鬼生怕见了他。   当陆余星余光瞥见左边镜子里的人影竟然正对着他的时候,整个人吓得一激灵,立刻对自己的惊疑进行了一个文明友善的表达:   “卧槽这他妈的是个什么操蛋的鬼玩意儿?!”   镜中人:“……”   陆余星小心翼翼的往后退,没走几步,后背就撞上了另一面镜子。   陆余星迅速的回头一看,只见镜中的自己冷眼看着他,周围所有镜子里的倒影仿佛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脑袋都转向陆余星,阴森森的盯着他。   陆余星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尽量不去看那些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鬼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冷不丁的,一个居心不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镜中人说:“爸爸死去的那个晚上,你在店里玩得开心吗?”   ……陆余星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镜中人,他那张总是悠然自在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表情,几乎是冷若冰霜,“你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调说过话,这是一种强行压制在狂风骤雨之上的平静,底下翻涌着无数疯狂可怕的情绪,正要突破假象奔涌而出。   如果时望看到了,也一定会吓到的,因为陆余星此时的眼睛里,充满了黑色的杀意。   镜中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我在说你啊,你爸爸躺在病床上,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你不是在夜店里跟女客人聊天吗?聊得很开心吧?”   陆余星眼里翻腾着黑暗的雾气,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然后你连你爸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是不是?赶到医院的时候人都死了,真是令人伤心啊,不孝子…”   砰!   陆余星狠狠的砸碎了面前的镜子,“我叫你闭嘴!”   破裂成十几块的镜子哗啦啦的落在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扎破了他的手,鲜血顺着皮肤向下流淌,积汇在指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陆余星觉得眼晕脑胀,他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胸口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头痛欲裂。   脚下的镜子碎片里,每一块都映出了镜中人的影子,他们一同开口,一同蛊惑,一同嘲笑:“所以你才得了跟你爸一样的病,这是报应,报应!”   陆余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气势无端弱了三分,“你别胡说八道…”   “我为什么要胡说呢?我就是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镜中人邪恶的笑着,“你快死了,绝症嘛,治不好的,你很快就会变得病怏怏的,你会慢慢走不动,只能躺在床上,靠呼吸机和止痛针维持几天生命。”   “你要这么痛苦的死去吗?既然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随着镜中人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来,陆余星的心神被搅乱了,眼里的光熄灭了。他仿佛失了力气一般,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右手不受控制地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   他紧紧的捏着,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疼痛却无法唤醒他。   “对嘛,反正你勉强活着也是拖累他们两个,还不如早死了事,很快的,就划一刀的事,然后你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再也不用半夜时被痛醒,还要死死咬着被子忍耐了。”   陆余星受了他的怂恿,两眼无神,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神志恍惚的抬起手,用力将锋利的碎片向手腕上的血管割去!   镜中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灯光逐渐暗了下去,像是要进行一个死亡的谢幕。   就在此时……   砰!砰!咔啦!   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巨响,有人一脚踹碎了镜子,明亮的光芒瞬间照射了进来。   那个人如同救世主一般蛮横无理又无法拒绝的硬闯进来,一把夺走了陆余星手中的镜子碎片,抓着他的衣领狠狠的把他按在了镜子上。   时望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厉声道:“你给我醒醒!你个傻/逼!!” 八十五 时望的气场时有时无   掌心被锋利的镜子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尖锐的痛楚没有把他唤醒,但时望这一声饱含怒气的断喝,让陆余星猛地从幻象与蛊惑中回过神来,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   刚才他仿佛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镜中人的声音接管了他的大脑,控制着他差点儿做下无法挽回的事情。   陆余星知道自己被趁虚而入了,他最不敢面对的事情被对方当成了武器。也许这个镜子中的人,其实就是他的心魔。   他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也不敢面对未来凄凉痛苦的濒死挣扎,所以才轻易的受了镜中人的引诱,想用死亡来赎罪和解脱。   “把手给我。”   陆余星愣了一下,“嗯?”   “手。”时望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掌向上摊开,伸到陆余星跟前,陆余星犹豫了几秒,才把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   时望握住他的手,从兜里抽出一条干净的白餐帕,按住他掌心的伤口,两头绕到手背,系了个活结。   “幸亏吃完东西顺便拿了条手帕,先简单包扎一下,把血止住,等出去了再找药吧。”   陆余星垂下眼帘看着时望的脸,这个人其实比自己还要矮一些,但却莫名的有一种永远无法击败的力量。鬼使神差的,陆余星突兀的开口问:“你不讨厌我吗?”   时望脸色没什么变化,“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你应该都听到了吧?刚才镜中人说的那些话…”   时望点了点头,“听得很清楚,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告诉我,你父亲病危的时候,你真的在夜店里吗?”   陆余星迟疑了一下,“……是。”   “在夜店干什么?”   “打工。”   “为什么打工?”   “为了赚钱。”   “赚钱的目的呢?”   陆余星喉咙哽咽了一下,眼眶蓦然红了,“为了付我父亲的医药费,那时候家里很拮据,我只能白天上课,晚上去夜店打工,那天我手机没电了,接不到医院的电话,所以连我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   时望微微笑了下,“所以说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陆余星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这么多年了,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后悔那天为什么没及时赶到医院,懊悔与负疚如同紧附在骨头上的毒虫一般噬骨蚀心的折磨着他,让他长时间的失眠,抑郁,只能靠酒精和尼古丁麻醉自己。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轻松的、理所应当的语气对他说,你没有任何的过错。   陆余星喉咙涩然,他努力了一下,才勉强清晰的说出那两个字,“谢谢。”   “先别谢我,我还有事问你。”时望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毫不客气,一步步的逼问:“我刚才可听见了,他们说你得了和你父亲一样的病,那是怎么回事?”   陆余星顿了顿,心虚的移开视线。那双贯会挑弄人心的桃花眼此时灰暗了下来,连眼角的红痣都变得黯然失色,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强颜欢笑一下。   陆余星闪烁其词,欲盖弥彰,“不,你听错了吧…”   “我没有听错!”时望严肃的盯着他,“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忘记当初陆余星是怎么说的,他的父亲在他十九岁时死于癌症,如果镜中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陆余星可能已经……   陆余星仍然不肯说,坚持是时望听错了。   时望干脆不再跟他废话,忽然扑到他身上,强行把手伸进了他的衣兜,左翻右翻,想找出那张愿望卡。   地上都是锋利的玻璃碎片,身边也是破碎的镜子,陆余星怕不小心伤到他,都不敢怎么反抗。   终于,时望的手指碰到了一张薄薄的卡片,他迅速的抓住它,拿出来一看,这张愿望卡上写的是:   治愈自身的疾病。   证据确凿,陆余星也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时望眉头紧皱,脸色沉得可怕,语气几乎是严厉起来,“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一直都不和我们说?!”   陆余星背靠在镜子上,低声道:“胃癌。”   他不能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时望和齐哲,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岛上,每个人都处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今天晚上睡下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阳。他不能成为队伍的拖累,更不能让同伴因为自己而分心,因为在这凶险的游戏中,一点儿差错就会毙命。   “艹!”时望低低的骂了一句,烦躁的将额前的碎发撸上去,“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今年三月底。”陆余星苍白苦涩的笑了笑,“你说这事儿也挺巧的,我前一秒刚拿到医院的确诊书,下一秒就收到了参赛短信。”   “我当时还觉得,这说不定是让我死之前好好玩一回,感受下不同寻常的乐趣,没遗憾了再离开这世界。”   陆余星自嘲道:“说来也可笑,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本来也就是抱着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来的,可是看到这张愿望卡的时候,我忽然又无法克制的想要赢,想要活下去,我根本就不想死。”   “不想死才是对的。”时望定定的看着他,“我们肯定会赢到最后的,愿望会实现,你会活下去。”   陆余星愣了愣,很快他又笑了:“好吧,借你吉言。”   过了片刻,他又加了一句:“这事儿先别跟齐哲说了。”   时望不太高兴,“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知情权。”   陆余星叹了口气,“他责任心太强了,我怕他会有压力,还是先别跟他说了…”   “别跟我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时望吓得差点儿叫出来,齐哲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就站在一面镜子旁边,敏锐的看着他们。   简直比刚才的镜中人还可怕……   齐哲又重复了一遍,“别跟我说什么?”   特种兵一说话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再配合着这宛若审讯室的灯光,时望瞬间就觉得自己有罪,心理防线还没建设起来就缴械投降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时望结结巴巴的道:“他…他,他生病了……”   “什么病?”   “胃,胃……”   陆余星抢过他的话头,继续道:“胃病,最近胃不太舒服,有点儿胃痛,可能是饮食不规律的原因。”   齐哲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秒,但镜子屋游戏是有时间限制的,他现在没有工夫过多的去怀疑陆余星的说辞。   齐哲沉声道:“快走吧,先出去再说。”   镜中人退去之后,镜子屋就成了一个普通的游戏,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中心,时望看见那里放着一台用来打卡的机器。   三人将腕表在上面扫了一下,便自动打卡成功,接着就原路往回返。   时望和陆余星走在齐哲后面,他用肩膀碰了碰对方,低声问道:“你最近开始化妆了,是因为…那个吗?”   陆余星微微点了点头。   癌症病人的脸色绝对不会像正常人那样红润有活力,之所以时望他们一直没发现异样,是因为陆余星总是化着非常自然的淡妆,用以遮掩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容。   不知是想鼓励他还是怎么的,时望小声夸赞:“你化妆还挺好看的,很专业。”   陆余星略显得意,“当然,我这技术可是练了好几年了,不是我吹牛,给我一套化妆品,死人都能化成活的。”   齐哲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很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才淡淡的道:“你化妆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陆余星:“……”   他与时望附耳道:“这是直男。”   时望点头附和,“对,直男。”   齐哲又回头,“你要是胃疼,就多喝热水。”   时望和陆余星:“……”   直男语录出现了。   返回的路很顺利,除了时望和陆余星偶尔没注意撞到镜子上之外,没什么曲折。   镜中人似乎是完全离开了,反正是没再出现过。   时望和齐哲聊了几句,知道他也碰见了那些诡异的东西,可唯独自己没遇到。   其实这原因很简单,时望虽然活了很久,但没什么可供人挖掘的秘辛,非要说的话,他最大的心魔其实来源于对容屿的恐惧与怨怒。   但镜中人敢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吗?绝对不敢的,这可是自寻死路。   十分钟之后,他们顺利的走出了镜子屋,随着腕表发出滴的一声提示音,每个人的分数都增加了三十。   时望看着屏幕上的数字30,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他终于摆脱这个倒数第一了!   优惠券大概是拿不回来了,时望蹲在机器旁边抠了半天,也弄不出那张卡片来,看来确实是一次性的。   时望叹了口气,算了吧,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一张一折卡无限用,做梦呐。   容屿就在不远处等他,见他出来,便笑道:“宝贝,你动作有些慢了,都这个时间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时望故意反问:“带我们一起?”   容屿十分大度,温文尔雅的微笑:“当然可以,亲爱的,我很乐意与你共度一个美好的下午茶时光,无论你是不是带着两个电灯泡。”   电灯泡一号:“……不像话”   电灯泡二号:“……谢邀,已经饱了。” 八十六 “路标”   容屿信守承诺,还真带着他们去了餐厅。   一扇镶嵌在迷宫墙壁上的旋转磨砂玻璃门,走进去之后是一间装修精致的西餐厅,现代极简风格的设计,触目所及都是恰到好处的黑色线条与白色块面,偶尔有金色的软装作为点缀。   当然,有两个包厢。   不知何时,容屿已经换了一身与餐厅格调十分相配的白西装,风度翩翩的站在时望旁边,状若遗憾的道:“真是不巧,每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位置,虽然很遗憾,但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开用餐了。”   他温柔的低头看向时望,刚要开口,时望就先发制人,快走两步抓住陆余星的胳膊,“那正好,你跟我来。”   不等陆余星回答,时望就不由分说的把他拽进了左边的包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偌大的餐厅里,一串隐形的乌鸦从头顶飞过,容屿和齐哲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齐长官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一视同仁,并不歧视潜在的犯罪分子:“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用餐。”   容屿冷漠道:“……我很介意。”   包厢内,时望坐在陆余星对面,提起精致的银色茶壶倒了两杯热茶,伸直手臂递了过去,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我说你身体还能行吗?离比赛结束还有两个月呢,能撑住吗?”时望不安的转着手中的茶杯,低声道:“要不然我问问容屿,看能不能先给你弄一点儿药,或者找个医院先治疗一下。”   陆余星笑了笑,“不用了,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   他很清楚时望和容屿之间绝不是单纯的恋人关系,也说不上是敌人,他们两个更像是站在对立面上,互相较劲的对手。   而时望这个人呢,无论受了多么痛苦可怕的折磨,被如何打压欺辱,都咬牙坚持着,绝不肯对容屿说一句软话,讨半句饶。可现在让他为了自己的病主动去向容屿低头,陆余星自认做不到这么无耻。   时望还想说什么,Foxer却在这时推门进来,穿着中规中矩的侍者服,手里拿着电子菜单。一看见陆余星在这儿,他就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声嘀嘀咕咕,“奇了怪了,不是说搞情侣下午茶吗,怎么这俩人凑一块了…”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恭恭敬敬又莫名欠揍兮兮的问:“两位要吃点儿什么?今日菜单有我特意烹制的法式鹅肝和鱼子酱,倾力推荐哦~”   “不要那些,有没有热的带汤的东西,最好是养胃的。”   Foxer立刻就冷漠脸,“行吧,给你们俩上两碗小米粥呗,再炒个小白菜。”   他用菜单遮住嘴,不满的小声抱怨:“亏我还特意花时间做了法式大餐,真不领情。”   时望:“……”   这种做了一桌子菜结果丈夫加班不回家的豪门怨妇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接着Foxer又去了隔壁,一进门就看见齐哲正襟危坐于餐桌旁,坐姿端正,一言不发,而容屿随意又慵懒的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架起两条长腿,手肘搭在扶手上,支着侧脸,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法语诗集。   这俩人共处一室,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更别说这包厢还特意布置过,桌上摆着今日的玫瑰花,头顶洒下来的灯光带着一点儿粉色,空气中飘荡着浪漫的香水味道。   Foxer心说不会吧,一会儿没见,主人就移情别恋了?这口味变得是不是有些许的快?   见容屿没有用餐的意思,Foxer拿着菜单走到齐哲跟前,原封不动的重复道:“客人要吃点儿什么?今日菜单有我特意烹制的法式……”   “随便,什么都可以。”齐哲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想了想,又道:“麻烦帮我拿两袋饼干。”   Foxer:“哦。”   厨艺无处施展的Foxer决定等会儿就把后厨那些鹅肝鱼子酱打包回去塞给Dean吃,并强迫他写出八百字餐后感言,一个字也不能少。   Foxer很快便把两个包厢的菜上齐了,齐哲拿到饼干之后,并没有吃,也没有打开,而是隔着包装袋将里面的饼干一点一点的碾碎,直到两包块状的饼干完全成了粉末状的碎屑。   接着他又拿出另一个大一些的塑料袋,将饼干屑全都倒了进去,封好口。   容屿的目光终于从诗集中移了出来,不冷不热的看了齐哲一眼,淡道:“看来你已经发现走出迷宫的办法了?”   齐哲面不改色,“只是猜测。”   容屿合上书,不怎么在意的道:“从头脑上来说你确实比时望要聪明一点儿,那孩子有点儿傻,要是让他一个人走,别说三天了,恐怕再走上半个月也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齐哲沉默了几秒,下意识想为时望辩解一下,“其实他很聪明,经常能看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而且还非常善良。”   “但是这种善良只会伤害到他自己。”   谈起有关时望的话题,容屿才愿意多跟齐哲说几句话,他平静的道:“时望这个人太博爱了,会把别人看得更重,从而忽视自己的安危,有时候我觉得他不适合这份工作,他看到的东西太多,却又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会让他越来越压抑。”   齐哲迟疑了一下,“我记得时望说过,他在那边的工作是……世界管理员?”   “没错,他‘靠自己的努力’考进来的。”容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淡漠的表情,“不过如果这次他输了,恐怕会被撤职吧。”   齐哲没说话,他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因为他对岛外面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如果时望输了,07世界的人类将全部灭亡,时望所在的部门自然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虽然其他管理员们可以调部门继续工作,不过容屿很有可能因为私心而行使自己的权力,让时望无限期停职。   当初让他通过考试就是个错误,如果时望没当上管理员,也就不会接触到人类,更不会和容屿产生这么多的矛盾。   可惜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只能及时止损。   半小时之后,时望和陆余星过来敲他们的门,齐哲收拾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时望推门想出去,前脚刚迈出去,却又停住了,扭头看向仍然坐在沙发上的容屿,“你不走吗?”   容屿温和的道:“你先走吧,宝贝,我今天有些事,晚上再见吧。”   时望低低的嘟囔了几句,大概是说什么最好晚上也别来找我之类的,然后才扭身走了。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三人终于找到了一间休息室,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时望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昨晚那些可怕的东西,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了。   但齐哲却若有所思的盯着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他转向时望:“你昨天晚上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吗?”   时望愣了愣,“昨天晚上?啊,你是说那些脚步声吗?”   齐哲点点头,“是不是还有车轮声?”   “对对,你昨晚也听到了?”   “准确的说,我看到了。”   齐哲起身走到门口,思索着:“那是一支不同寻常的出嫁车队,如果你们也听到了那些声音,那么,也许这车队会在晚上经过每一个休息室门口,包括现在这个。”   时望有些懵了,“等等,你,你说你看到了?那是怎么回事?这门上也没有猫眼啊?还有那真的是出嫁的吗,大晚上嫁人?”   陆余星在旁幽幽的道:“是鬼娶妻。”   三个字一说出口,顿时整个房间都冷寂了,时望坐在床上,忍不住拽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鬼…鬼娶妻?”   “就是阴婚。”齐哲继续道:“昨天晚上我出去看了一下,那确实是阴婚的队伍,他们虽然很可怕,但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是也不能长时间跟着。”   “我尝试着跟着他们走了几分钟,大概在三分钟之后,他们便开始被激怒,并试图攻击我,所以我预想的是可以接近,但不能跟随。”   时望恍然明白了什么,“等等,难道你的意思是?!”   陆余星接口道:“迷宫里不可能没有路标,应该是有关于出口的提示的,可是被我们给忽略了,甚至是避之不及,因为这路标非常恐怖。”   时望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支车队,就是去往迷宫出口的?!”   这可真是一个巧妙又饱含恶意的提示,参赛者们都会本能的对这些诡异的东西感到恐惧,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凑上去细究,也就是齐哲这种有勇有谋的,还敢在阴森森的深夜,单枪匹马的过去查看情况。   但是这又是个非常明显的提示,既然是嫁娶的车队,就不可能和参赛者一样只在迷宫里兜圈子,必然是要去往一个确切的目的地的,而这目的地,结合游戏内容来看,八成就是出口。   时望有些发愁,“但你又说跟着他们会被攻击,那我们怎么才Q管:102柒零捌叁⑨47能靠他们找到出口呢?”   齐哲拿出白天准备的饼干屑,沉着道:“就用这个。” 八十七 “出口”   童话故事里,贫苦人家相依为命的兄妹被恶毒的继母带到黑暗的森林中,将他们遗弃在那里。聪明的哥哥为了能找到回家的路,一路上偷偷洒下面包屑作为标记。   虽然故事里,面包屑被森林里的小鸟给吃掉了,但迷宫里除了人类之外没有其他生物,所以齐哲这个办法是完全可行的。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了那诡异瘆人的脚步声,木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仿佛鬼魂在用指甲刮挠着棺材板。   齐哲沉着的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低声道:“我要开门了。”   时望喉咙干涩,紧张的吞咽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他其实挺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做管理员的时候,鬼魂就是非常少见稀有的,在他们部门基本上都属于纸上谈兵的东西。不管嘴上说什么要是真有鬼一定要抓来研究研究,但真要见到了还是会被吓得吱哇乱叫,就好比那什么叶公好龙。   齐哲看出了他的紧张,好心的道:“你们两个留在屋里,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这么一说,时望又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掀开被子,“不不不,我跟你一起去。”   陆余星笑道:“对嘛,再怎么说咱们有三个人,不是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吗,三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就跟老虎一样厉害,还怕什么鬼。”   时望:“……你先好好学习一下成语词典吧。”   齐哲慢慢拉开了门,一阵阴森的过堂风顿时吹了进来,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度,那些脚步声与车轮声愈发清晰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悠长飘渺的婚嫁叫唱,又好像就响在耳边一般。   时望小心的跟在齐哲后面出去,后背紧紧贴着墙壁。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支出嫁的车队就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穿行而过,挨得极近,那些举着大红色喜牌、身上挂着锣鼓与绸花的“人”几乎是挨着时望过去的。   正如他昨晚用手机拍到的那样,这些人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两腿僵直,膝盖不会打弯,直愣愣的,肩膀一高一低的往前走。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脸部的五官更是令人觉得很不舒服,黑洞洞的眼珠子瞪着,眨也不眨一下。脸色惨白,但双颊又红通通一片,像是涂了滑稽的脂粉。   光线很暗,时望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顿时感觉毛骨悚然——这些所谓的送亲的随从,根本都是棺材铺子里的纸人!   陆余星走到时望身边,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也有些低颤:“小时,你看队伍后面。”   时望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队伍中间有一辆牛车,车上竟然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上面还贴着一张红色的福字剪纸,明明是喜庆的东西,可放在这种东西上面,便令人寒毛倒竖。   一只脖子上挂着红绸缎的公鸡立在棺材上,牛车后面,四个纸人抬着一顶花轿,晃晃悠悠的走在队伍末尾。   经过他们身边时,时望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细碎模糊的哭声。   “阴婚现在经常被用在恐怖电影或小说里,已经成了一个常见的题材。”   不知何时,容屿已经出现在时望的身边,冷不丁的开口,“不过在很多年前,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让死人和活人结婚,你看,人类就是这样愚昧的生物。”   时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谈到什么,容屿都能抓住机会踩人类一脚,最丧心病狂的黑粉都没他这么敬业。   当然时望无法否认人类确实有过一段封建愚昧的时期,他每天在办公室里亲眼目睹的,单论女性被迫害的这一方面,不只是阴婚,还有类似于裹脚、束腰、典妻等等,但人类文明是一点一点发展的,就像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懂得礼义廉耻。   现在那些陋习已经基本上无影无踪,时望不明白为什么容屿偏偏对人类这么苛刻,甚至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直接就要全盘否定。   时望无意识的盯着容屿看,心想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偏偏就有一副铁石心肠呢。   容屿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低头微笑着问:“怎么了?”   时望摇了摇头,慌乱的移开眼,“…没事儿。”   齐哲找准时机,将装满饼干屑的袋子挂在了新娘的轿子下面,袋子上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随着花轿一上一下的颤动,里面的饼干屑也会一点儿一点儿的漏出来,大概每隔两、三米就会掉出来一些。   他向时望招了招手,低声道:“可以回去了。”   当晚无事发生,但时望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想到陆余星的病,一会儿又想到那支诡异的阴婚队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噩梦连连。   容屿本身也很忙碌,不能把全部时间都放在时望这边,他本来打算等时望睡着了就走的,但看他这样子,最终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睡觉。   这个画面让容屿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哄着时望睡觉,不过那时候时望还非常小,大概也就是上幼稚园的年纪。小孩不记事儿,自然也记不住容屿的脸,也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相遇了。   容屿想到这些,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时望也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皱了皱眉,无意识的将手伸出被子,在床铺上胡乱的摸索。   容屿随手拿了个抱枕塞进他怀里,时望抓到东西了,就显得很安心,也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大天亮,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齐哲已经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了。   时望赶紧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推开门一看,外面灯都亮了,地上零零碎碎的饼干屑一直向前延伸着,标记着出嫁车队的去向。   只是谁也说不准车队去的到底是出口,还是别的什么更加危险的地方,但现在出了跟上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齐哲拔出手枪来,将子弹上膛,沉声道:“走吧。”   齐哲这次赌对了,三人沿着地上的饼干屑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就在时望担心陆余星的身体,想要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三人转过一个拐角,面前霍然出现了一座高大的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出口二字。   时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拉开大门,走出去之后,外面就跟入口一样,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而不远处有一道普普通通的木门,门外就是当初的办公楼茶水间。   透过房门,他能看到茶水间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那是陆余星临走时喝剩下的,当然现在已经凉透了。时望刚想过去,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当他看清迷宫大门上的东西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一种浓烈的怒气立刻冲了上来。   ——那扇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入口。   这一扇门,竟然外面挂的是入口牌,里面挂的是出口牌,他们辛辛苦苦在里面摸索了两天两夜,结果入口和出口根本就是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当他们进入迷宫之后,立刻转身出来,就能赢…   “操!”时望喃凮恨恨的咬住了牙,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手背上几乎绽出青筋。   他们被耍了,完完全全被耍了!谁他妈能想到迷宫的出口就是入口,入口就是出口!   确实,门上挂着指示牌,可是参赛者推开大门进去之后,那扇门板就会和迷宫墙壁靠在一起,遮挡住牌子。游戏时间紧迫,谁会想着去看门后面都有什么啊。   齐哲和陆余星的脸色也很不好,但现在再怎么懊悔也没用了。再者说,他们现在也成功出来了,没有损失什么,而且时望还在赚到了一点儿分数,打破了1分的僵局。   齐哲拍了拍时望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先回去吧。”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迈过了门槛。   茶水间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陆余星悠悠然的把自己摔在软和的沙发上,揉着老腰叫苦:“不行了不行了,这两天走的路比我这辈子都多,你们谁也别管我,让我瘫会儿。”   时望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们还没关门,所以外面仍然是白茫茫一片,能看到迷宫入(出)口。   那些饼干屑留在路上,也许会有人沿着它走,但也可能会无视,甚至可能会被破坏,或者走反方向。   时望犹豫了几秒,忽然下定决心,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便利贴和一支中性笔,扭头又回了迷宫。   陆余星猛的弹坐起来,“卧槽你干什么?!”   齐哲立刻跟了上去,仓促的回头道:“他想去给剩下的人做路标,我跟他一起去,你在这儿呆着。”   陆余星连忙站起来,“我也去……”   但他忽然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我在这儿等你们。”   齐哲转身走进了迷宫,陆余星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才慢慢的蹲下身,用手死死按住胃部,痛苦的皱着眉头,无法克制的吐了一大口血。   他闭着眼在地上蹲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的撑着地板站起来,走到吧台旁边,拿出餐巾纸来用水打湿,弯下腰一点儿一点儿的清理地上的血迹。 八十八 我不挣这脏命!   “我觉得你也撑不了太久了吧,一个月都勉强,更别说到游戏最后了。”   Foxer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不冷不热的看着正在清理地板的陆余星。   他坐姿很随意,背靠着窗户,两条长腿交叠,早晨的日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逆光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但那张妖艳的脸却笼罩在暗淡的阴影之中,只能隐隐看到一双散发幽光的眼睛,像狡黠的狐狸一般觊觎着猎物。   Foxer抬手捋了捋落在额角的红发,微微眯起眼,略有些嘲讽的道:“人类的身体可真脆弱,得个病就会死,受伤也会死,真可怜呐。”   陆余星的手顿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快速的擦干净地上的血迹,一声不响的站起来走到吧台旁,打开水龙头洗手,用纸巾擦去唇边的血迹。   Foxer饶有兴致的打量他,“我还挺欣赏你的,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我能让你多活几个月,只要你肯……”   “不需要。”   没等他说完,陆余星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冷冷的看了Foxer一眼,就在Foxer以为他会义正严辞的说出什么不会背叛朋友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时,他忽然又扬起嘴角,挑衅一般的冲着Foxer笑了:   “不好意思,我平生最讨厌交易,只喜欢免费的东西。”   Foxer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目光阴鸷的盯着陆余星的脖子,故意用非常缓慢的语气反问:“你确定?”   “非常确定。”陆余星背靠着吧台,手肘随意的搭在上面,右手把玩着桌上的咖啡杯,他笑嘻嘻的道:“如果你是免费让我多活几个月,那我是很乐意的,还会给你裱个锦旗送到你单位门口。”   “但是如果你要我当你的卧底,替你卖命,那还是免了吧。”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陆余星收敛笑意,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冷然看着Foxer,道:“我不挣这脏命。”   话已到此,算是不留余地的拒绝了Foxer抛出的橄榄枝,但这对陆余星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仅仅是指他的病,更危险的是,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望和齐哲刚走不久,不可能立刻赶回来。   Foxer这个人,无论是在容屿面前还是在时望面前,都好像很好说话很好欺负的样子,甚至Dean也只是觉得他很烦人,话多很吵。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在面对其他与容屿无关的人时,他就完全是个残酷冷血的杀胚,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   Foxer手一动,一把细长的白金色西洋剑出现在他手上,他跳下窗台,缓缓向陆余星走去,“你确定吧?确定要拒绝和我交易?”   陆余星紧盯着他,从袖子里甩出那把蝴蝶刀来,微微压低肩膀,“我说得很清楚了。”   “好吧。”Foxer略显遗憾的叹息了一声,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发出微弱的风声,“我最后再给你讲个道理,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完全免费的,那就是死亡。”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了手。   陆余星毫无血色的脸与手中的蝴蝶刀都在他的视野里,不过那把小刀又能干得了什么呢,对方反抗的动作看在他的眼里就像无聊的慢放镜头,人类的力量更是弱小得如同蝼蚁。   他只需要半秒钟就能砍下陆余星的头,从身体里迸发出漂亮的鲜血烟花。   监考官不可以直接插手游戏,但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对参赛者动手,每个监考官手上都有十三个名额,这是被精心计算出来的容错率——即使监考官心情不好,被参赛者冒犯了,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杀掉几个人,只要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就不会对游戏结果产生太大影响。   就算陆余星对时望来说是重要的同伴,是很好的朋友,但对于Foxer来说,他其实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参赛者没什么不同,都是能轻易被算进名额里的。   Foxer微笑的看着陆余星苍白的脸与强行压抑恐惧的眼睛,落下了利剑,“再见。”   ……但是剑没能落下去,不是他中途觉得不忍,而是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停住了这残忍的杀戮。   抓着他手腕的五根手指力道很大,能制止他的动作,也绝非是人类能办到的。   陆余星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Foxer身后的人,胸口微微喘息Q管理:102柒0捌3玖47着,手指紧紧抓着蝴蝶刀,骨节发白。   不管怎么说,没人能不怕死。都在鬼门关走一圈了,不可能还毫无波澜。陆余星非常紧张,手指在颤抖,短暂的劫后余生让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又不敢放下警惕。   Foxer不太高兴的回过头,不满的抱怨:“你太多管闲事了吧?”   Dean面无表情的站在他旁边,用眼神示意陆余星躲到一边去,然后才松开了Foxer的手腕,自然而然的抽出手帕来擦了擦掌心。   他不紧不慢的道:“你杀掉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建议你还是省些力气。”   Foxer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又笑眯眯的道:“放心,我杀他一点儿力气也不费,顺手的事儿,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建议。”   他用指甲弹了一下剑身,发出嗡嗡的震音,然后便绕过Dean,向陆余星的方向走了过去。   Dean脸色沉郁,似乎很不想管这个麻烦事儿,更不想和这种疯子打交道,但他还是伸手抓住了Foxer的后衣领,有些厌恶的斥责:“够了,到此为止。”   “啧,你今天就跟我杠上了是吗?”Foxer回过头,充满恶意的道:“但是你可能忘了,你不能永远盯着我,但是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他,杀一个人多么容易,保护一个人多么难啊。”   Dean沉默着想了想,接着他松开了手,Foxer笑了,“这才对嘛。”   然而很快Dean便道:“你去吧,不过我会去告诉少爷,是你杀了他的朋友,你什么时候杀,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Foxer:“???”   他一下子被噎住了,手持长剑抵住Dean宽阔坚实的胸口,“你你你,你是小学生吗?还打小报告?”   Dean平静道:“如果你不想被少爷讨厌,最好还是就此收手。”   “……行吧行吧,算我认怂。”   Foxer手一松,西洋剑落了下去,但在接触到地面之前,便凭空消失了。   他很不满意的拉开房门,走了。   Dean向惊魂未定的陆余星点了点头,也离开了房间。   ……时望和齐哲顺利的返回了迷宫。   对于时望来说,最好的结果是自己能赢到最后,并且凭借身体内的数据和愿望卡达到复活人类的目的,但是这也仅仅是他的预想罢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法保证能赢到最后。   最坏的结果,他有可能会“死”在游戏途中,愿望卡无法生效,那样的话就只能按照容屿最初的设想,存活多少参赛者,按比例留存多少人类。   所以时望必须趁自己还活着,尽量提高存活率。   他在黄色便利贴上画下一个一个指向出口的箭头,每隔二十米就在墙壁上贴一张。齐哲一边警戒周围,一边帮他贴。   俩人就跟贴小广告似的,勤勤恳恳的贴了一个多小时,把一厚沓便利贴用完了,才原路返回。   齐哲安慰道:“贴了这么多,总有人会看到的,只要看见一张,就能顺着路线走出来。”   时望走到迷宫门口,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看,“希望他们都能看到吧…”   推开茶水间的门,陆余星撑着扶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俩走丢了,正准备贴寻人启事呢,赶紧吃饭去吧,要饿死了。”   时望把门关上,再打开,外面已经变成了正常的走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问:“你想吃什么?”   陆余星笑嘻嘻的:“重庆火锅。”   “公司食堂怎么可能会有火锅,给你个盒饭就差不多了。”   “啊……好寒酸,怎么也得搞个三菜一汤吧。”   几人吵吵闹闹的,就慢慢走远了。   ……   齐哲能想到的时期,严霆自然也能想到。   这两个人,无愧于极致的好人与极致的恶人,尽管性格与信念都南辕北辙,却有着非常相似的思考方式。   所以在齐哲猜测阴婚车队指向出口时,严霆也想到了,甚至与他在同一时间展开了行动。   时间回到昨天深夜,严霆独自坐在迷宫休息室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同时也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十二点钟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车轮声与嘈乱的脚步声。   严霆起身推开门,便看见了那支队伍。他手插兜,闲庭信步的跟在末尾的花轿后面,散步似的跟着他们走。   当时光线太暗,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花轿后面绑着一个食品袋子,也没看到脚下细碎的面包屑。   他只是跟着花轿往前走,但是才走了几分钟,送亲的纸人们便被激怒了,他们非常生气,如同恶灵一般向严霆涌来,诡异的脸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如同要将严霆生吞活剥一般。   严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随手拔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那只公鸡,“继续往前走,否则我就毙了你们的新郎。”   纸人们一下子都滞住了,恐怕连齐哲都没想到,这一群没人样的鬼东西居然还听得懂人话呢。严霆这么一威胁,竟然真的起了作用,乖乖的扛起花轿,赶起牛车,继续向前走。   一个小时后,严霆就这样来到了迷宫的大门口,但是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拐入了旁边一条隐蔽的小岔路,在那里潜伏了起来。   天亮之后,无论是时望他们离开迷宫,还是去而复返,到处张贴指路箭头,这一切,都清楚的看在严霆眼里。 八十九 三人行,必有恶人。   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在平常的生活中普通又常见,几块钱就能买一厚沓,上面用中性笔潦草画的箭头也平平无奇,但放在迷宫这个背景下,就是参赛者的救命稻草,是他们的指路明灯。   前人摸索出的道路会给后人带来无尽的福祉,更何况是时望他们这样无论何时都能为别人着想的人,但是人群中不可避免的滋生着罪恶,即使都是同胞,也会产生异心……   “老公!老公你快看,这边墙上贴着东西!”穿着蓝色吊带裙,两脚踩着夏季凉鞋的短发女生惊喜的拍着身边男生的肩膀,另一只手使劲指着左边的墙壁。   男生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衫,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大学生。   尽管俩人已经互称老公老婆了,但他们还只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男生顺着女友的手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张便利贴上,“箭头?”   “对呀,肯定是指向出口的。”女孩搂着他的胳膊催促道:“咱们快走吧,游戏时间快到了。”   男生看了看表,脸色也很纠结,过了会儿他还是决定选择相信这个“路标”,和女友一起向箭头的方向走去。   但走了没几步,男生忽然又松开女生的手,折返回来把那张便利贴撕了下来,塞进了兜里。   女生奇怪道:“你干嘛撕掉它?万一后面有其他人过来,不是也可以跟着一起走吗?”   “就是因为这个。”男生眼神沉沉的道:“我们既然被称呼为参赛者,那么这游戏很可能就是个比赛。”   “也许胜利者的名额是既定的,未来只有极少数人能获得活下来的权利,我们一定要成为极少数人中的一个,所以现在必须得尽可能的减少竞争对手。”   “哪怕是不择手段。”他笃定的道:“别人多死一个,我们活下去的几率就大一分。”   外人的生死关他什么事儿,人人都是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顾好自己就够了,对于潜在的对手,更是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但女生好像有点儿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可,可是……”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男生拉起女生的手,紧紧握住,“趁别人还没来,我们快走。”   他们沿着箭头的指示向前走去,七拐八拐,走过无数个岔路口,每看到一张便利贴就撕下来一张。   女生走得很慢,姿势也有些怪异,一瘸一拐的。男生低下头,发现她的脚指和脚后跟已经被凉鞋磨破了,渗出了不少鲜血。   男生二话没说,脱下自己的运动鞋,“你先穿我的,我的鞋大,不过比穿凉鞋舒服。”   女生感激的笑了笑,蹲下身来换鞋。   这时候她才发现地板上散落着一些浅褐色的粉末,她用手捏了捏,感觉像是什么食物的碎屑。   男生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女生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摇了摇头,“没事儿。”   两人继续往前走,男生光着脚,手里拎着女生的凉鞋,女生搂着他的手臂,紧紧的靠着他,不安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在撕下最后一张便利贴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扇挂着出口牌子的大门,男生脸上的表情虽然还绷着,但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女生高兴的踮起脚用力的亲了他一口,几乎是喜极而泣,“老公,我们终于找到出口了!我好饿,等出去了你还做红烧鱼给我吃好不好?”   这时候男生脸上才有了点儿笑影,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友,“好啊。”   就在这时,忽然的……砰!!   一颗金色的黄铜子弹以一个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射入了男生的太阳穴,又从另一侧钻出,在他脑袋上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一串鲜红的血花随着子弹抛洒了出来。   男生脸上还维持着那清浅的笑容,身体晃动了两下,才怦然倒地。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女生脸上,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看着男生倒下,看着这个上一秒还鲜活的、有温度的人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   “啊啊啊!!”女生惊恐的睁大眼睛,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脑袋,惊声尖叫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角落里显出身形来,他一声不响的来到女生身后,枪口瞄准了她的后脑。不过男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不值得自己浪费一颗子弹。   于是他收起枪,信步走到男生尸体前,从他兜里拿出那一堆被揉成团的便利贴。   “我还得谢谢你,正好省得我进去一张一张的撕了。”严霆随手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堆便利贴。橙色的火苗迅速的舔上黄色的纸页,将它们烧为灰烬。   有几页残页随风飘到男生尸体上,残留的火星引燃了他的衣服,烧了起来。   女生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般,哭着向他爬过去,直接用手去拍打他身上的火焰,泣不成声的叫着:“不要!不要!快灭掉…老公,老公……”   她趴在男生尸体上,紧紧的抓着对方还有余温的手,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严霆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杀的人太多,造的恶也太多,生离死别这种程度的桥段,已经无法让他那颗冰冷坚硬的心被触动了。   后来又有些人凭借运气,或者是自身的洞察力与智力,找到了出口。   他们目不斜视的走向出口,表情麻木的经过女生和尸体旁边,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同情的目光。就好像躺在那里的尸体曾经不是他们的同类一般,他们路过的只是一只毒死的老鼠,或者一只被咬死的小鸟。   迷宫出口就在离女生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但是她只是躺在男生尸体旁边,拉起对方的胳膊搭住自己的肩膀,把脸贴在了对方不再有心跳的胸口上。   一直到时间耗尽,迷宫游戏结束,她都没有离开。   这场游戏一共有一千个完全相同的迷宫,每个迷宫的参赛者有一百到两百个不定,时望所在的迷宫最后存活一百二十五人,单从概率来说,和其他迷宫并没有什么不同。   “存活率15%。”齐哲看着腕表上的通知,平静的道:“人数减少的速度在逐渐变缓。”   之前那几场游戏,存活率几乎是断崖式的暴跌,但从最近开始,存活率降低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每次都维持在五根手指都能数得清的个位数里。   “那是当然了,现在还能活着的都是筛选下来的精英,肯定不容易死。”陆余星端着咖啡坐在藤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微微晃着椅子,“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齐哲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环境下,抛弃道德与法律观念的坏人比好人更容易活下来。如果说在现代社会中好人占据大多数,那么在这座岛上,恶人的数量恐怕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一。   光这样说可能心里还没有具体概念,打个比方来说,你在这岛上每碰见三个人,里面都可能有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   这和第一场游戏里被迫杀人是不一样的,坏人是纯粹的恶,而坏人中的精英,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存在。   而更令人感到悲哀的是,有些人在上岛前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是谁的父母,是谁的儿女,但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潜移默化中,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恶魔。   时望并没有参与这场讨论,他躺在双人沙发上,蜷缩着裹着一条毯子睡着了。   昨晚他一直在担心迷宫内部的情况,也忐忑不安的等着存活率的播报,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但早上太阳升起来之后,他就撑不住了,本来只是想在沙发上稍微眯一会儿,结果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毯子是齐哲给他盖的,早晨的空气还比较凉,睡着的人不盖被子容易感冒。   在这样的温暖中,时望久违的梦到了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备份数据将他的灵魂搅得天翻地覆,一些几乎是完全忘记的东西,也在此时慢慢显出模糊的影子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刚上幼儿园,爸爸妈妈经常一起出差,只能把他送到托儿所里暂住几天。   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接他去玩,有时候带他去游乐场,有时候去水族馆,天气不好的时候,会带他到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有许多穿着黑白裙子的漂亮姐姐和可爱的猫猫狗狗陪他玩。   时望很喜欢这个人,颜控本性从幼年时期就根植于骨子里,就算爸爸妈妈一百遍一千遍的叮嘱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但他还是像个小尾巴似的傻乎乎的紧跟在男人身后,用小手拽着他的衣服叫他叔叔。   那时候的时望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更没有意识到他是怎么如此轻易的把自己从审查严格的托儿所里带出来的。   只是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时望就愿意跟他玩。   阴雨天气,他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搭积木,一边搭着,一边伸手抓着精致的小蛋糕塞进嘴里。   尔后他又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于是费力的站起来,吭哧吭哧的跑到他跟前,抓着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爬。   手指上残留的奶油抹到了男人价值昂贵的西装上,在布料上留下几个明显的手印,但对方并没有生气,而是放下书抓起时望的后衣领,把他拎到了一边。   男人看着他笑了笑,有些叹息的道:“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九十 脏兮兮的小狗   幼小的时望并不能明白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上辈子”这种玄虚的词汇对他来说还太难了,小脑袋瓜无法理解,幼儿园的老师也没有教过他。   时望小时候的集中力很差,见男人没有陪他玩的意思,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只跑进来的毛茸茸雪白小狗吸引了过去。他手脚并用,费劲儿的爬下沙发,跑去追着小狗玩。   然后他被积木绊了一下,啪唧一下摔在地毯上。   男人的目光从书里收回来,落在时望身上,坐姿变化了一下,似乎打算起身去哄他。   但时望这孩子从小就乐观又坚强,哭都没哭,利索的爬起来拍拍衣服,又弯下腰摸摸膝盖,自己哄自己,“望望不痛哦,痛痛都飞走了…”   他把自己哄好之后,就捏着手指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他扭头看看小狗,又转头看看沙发上的男人,最终他捡起地上散落的幼儿童话书,跑到男人面前,用力的把书塞到他手里,挤掉原来那本晦涩难懂的古籍。   他趴在男人腿上,兴冲冲的催促:“叔叔,叔叔,给望望念念这个故事吧,望望想听。”   “……”男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有拒绝他,而是单手把这小孩子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用沉稳悦耳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给他读起了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山上,有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   “醒醒,中午了,起来吃点儿东西。”齐哲轻轻拍了拍时望的肩膀,想把叫起来。   屋里没拉窗帘,正午温暖的阳光毫无保留的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落在沙发上,把深棕色的皮革沙发晒得微微发烫。   时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齐哲,好像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张开嘴模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齐哲没听清,他凑近了询问道:“你说什么?”   时望:“……小狗。”   齐哲:“?”   齐哲不能理解,只好又追问:“什么小狗?”   时望眨了眨眼,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了,且完全忘了刚才半梦半醒之间说了什么。他还疑惑的看着齐哲,带着无辜的表情倒打一耙,“什么小狗?你要养狗?”   齐哲:“……”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开毯子从沙发上下来,抬头看了眼表,不由得大吃一惊,“都十二点了!游戏结果呢?!”   陆余星接口道:“七点的时候就发来通知了,存活率15%。”   “15%…”时望有些烦躁的按了按额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连他都没能预想到,短短一个月之内,一百万参赛者会只剩下15万,而外面的世界恐怕更加凄惨,一百亿人类现在被天灾人祸削减到十五亿,这数字太庞大了,庞大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但时望很清楚这都是在真实发生着的,岛外的世界已经被可怕的灾祸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友谊深厚的朋友失散,父母亲手埋葬他们幼小的孩子,恋人相拥而死。   相比起来,岛内这暂且还蒙着一层文明假象的游戏,倒是真成了伊甸园。   时望闭上眼甩了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真要说起来,岛内的参赛者和岛外的人类没什么区别,都是每天挣扎在生死线上,朝不保夕。   他之前去送孩子的时候听说过,外面有些狂热的宗教分子正在鼓吹这场浩劫是神的惩罚。   虽然也确实如此,不过他们好像把伊甸园之岛当成了诺亚方舟,偏执的认为外面的人类终将会全部灭亡,只有进入岛屿的那些,才是被神明选中可以活下来的人。   随着末日的推进,灾难四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个理论,他们拼了命的想要挤进这座岛,获得活命的机会。   但岛内的人呢,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情,每天都想着快点儿结束这场游戏,赶紧离开岛屿,回到温暖的家。   真是应了那句话,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时望又担忧的看了陆余星一眼。   外面的情况已经很惨烈了,他们这支小队也左右支绌。即使陆余星化了淡妆,但时望仍然能注意到他的憔悴,正午的日光也无法温暖那苍白的脸色。   尽管陆余星总是满脸笑容的跟他打闹,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但时望仍然有一种这个人正在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消失的感觉。   这让他非常恐慌。   时望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也有了私心。   最开始他是抱着延续人类血脉的目的进入游戏的,可是现在对他来说,齐哲和陆余星比其他人类要更重要,时望很想守好他们,让这两个人一直走到最后,但是陆余星的病情无法忽视,时望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余星注意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吃饭去呗?”   “嗯…”时望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要不然趁下一场游戏还没开始,现在也是在城市里,我们去一下医院吧?”   陆余星的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接话,在这沉默的空气中,齐哲敏锐的嗅到了可疑的气息,他沉声发问:“为什么要去医院?你们谁病了?”   时望猛然想起陆余星不想让齐哲知道他得绝症的事情,有些慌乱的解释:“啊,那个,陆余星不是最近胃不舒服吗,我也有点儿,那个感冒,正好一起去医院拿点儿药。”   齐哲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似乎没有怀疑什么。他收回视线,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走吧。”   医院离办公楼不远,走着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时望知道齐哲作为特种兵,对药物肯定也特别了解,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找借口拜托他在医院门口警戒,自己和陆余星进入了大厅。   癌症的止痛药和普通止痛药是不同的,他们绕过普通药房,按照指示牌来到里间。   所幸这里并没有人看守,时望拉开药柜,仔细看着金属箱上详细的标签。   “在这里。”陆余星打开药柜,找到了一些密封的针剂和一次性注射器,他把这些东西放进随身的背包里,又拿了一些安眠药。   时望看着那些蓝白色的针管,“那是什么药?”   陆余星平静道:“杜冷丁,止痛药而已。”   而已?   时望知道这种药品有很强的成瘾性,过度注射也会损伤皮下肌肉组织,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如果一个人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注射止痛剂,那他病情发作的时候,一定是痛到了极点。   但这些天来,时望居然一次都没有察觉到。   陆余星侧头向他笑了笑,“小时,帮我找一找有没有吗啡缓释片,我想再带一些口服的药。”   时望愣了一下,“啊,好,我找找。”   他一边翻找药柜时,一边想着,陆余星对药品这么熟悉,是因为他自己的病吗?   不,应该不是,他被诊断为胃癌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前,应该还没有时间接触到这些。陆余星之所以对这些止痛药了如指掌,很有可能是因为多年前照顾父亲的缘故。   在那个时候,十八、九岁的他在看着这些药物流入父亲枯槁的身体里时,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自己也会迫不得已的需要这些东西。   他们收拾好东西,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医院大门。   齐哲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时望加快步子走过去,若无其事的道:“齐长官,你饿不饿,咱们去哪儿吃饭?”   齐哲看了看周围,“马路对面就有餐厅。”   “那正好,就去那儿吧。”时望见齐哲没有怀疑什么,心里也放松下来,迈开步子向马路走去。   就在与齐哲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冷不丁的发问:“找到感冒药了吗?”   时望愣了一下,傻乎乎的:“啊?”   紧接着他心里一激灵,坏了!只顾着帮陆余星找止痛药,把最初的设定都给扔到爪哇国去了。   齐哲没有再继续问他,而是转向陆余星,“拿了什么胃药?我帮你看一下。”   陆余星后背直冒汗,他莫名有种小偷碰上警察的感觉,下意识把“赃物”藏在了身后,“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些中药而已。”   “具体是什么?胃痛不能随便吃药,让我看一下。”   齐哲面无表情的向他稳步走过来,伸手去拿他的背包。   陆余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不再反抗,任由齐哲拿走了背包。他虽然心里清楚瞒不了太久,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说到底还是低估了特种兵的侦查力。   齐哲拉开拉链,往里面扫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杜冷丁注射剂和吗啡,你这是胃药?!”   陆余星脸色愈发的苍白,嘴唇紧抿着,没有开口。   时望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两个,最后他下定决心,走过去站在陆余星旁边,轻声道:“还是说吧,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让齐长官知道比较好。”   他回头看向齐哲,低声道:“很抱歉瞒着你,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九十一 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齐哲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仍然沉着冷静。   也许他本身就是个极度克制情绪的男人,又或许他早就猜到了,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有可能早在迷宫里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一直没说,不动声色的等着他们自己承认。   如果真的是最后一种的话,那陆余星和时望这两天在齐哲眼里,无异于干了坏事还拙劣掩饰的小学生。   齐哲翻了一下背包,把杜冷丁注射剂拿了出来,平静道:“这个东西不能随便用,我来保管,疼的时候来找我,我会帮你注射。”   陆余星谨慎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才又嬉皮笑脸的过来勾搭他的肩膀,“那就拜托你啦,专业人士齐长官~”   这个尾音他故意学了Foxer那种调戏人的上扬腔调,齐哲对这音调都有点儿过敏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正色道:“医院里只有止痛药吗?没有治疗用的分子靶向药?”   陆余星摇了摇头,抱怨道:“没找到,你看这医院破破烂烂的,哪有那么多药啊。”   齐哲抬头看了看,确实,这不是个大医院,规模很小,能找到止痛药已经实属难得了。   他扭头看见马路边停着一辆绿色的计程车,又对时望道:“你饿了吗?去便利店买点儿东西吧,然后我开车带你们找找别的医院,也许能找到治疗的药。”   他这么一说,时望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连忙道:“那我去买点儿吃的,你们先去偷车…不是,去开车。”   “……”   即将违法犯罪的齐长官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路边的计程车。   陆余星跟了上去,看着他熟练的用匕首撬开车窗,手伸进去打开车门锁,然后撬开驾驶位下面的护板,拉出电瓶线和打火线,接在一起。   连接处闪了几个火花之后,计程车传来了发动机启动的轰鸣。   陆余星随意的倚在车门上看着他笑,故意调侃他:“没想到为人正派的齐长官对偷车的操作这么熟悉啊,嗯,很专业,满分。”   齐哲很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这是临时征用,有正当理由的。”   陆余星坐进副驾,随手系上安全带,微笑着看向前方的路,“没关系,就算真的要偷车,我也乐意当你的同伙。”   齐哲很直,“我不会做这种违反乱纪的事情。”   “……”陆余星啧了一声,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真是的,你连梗都接不住吗?这时候你就应该说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齐哲:“偷电瓶车属于盗窃罪,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陆余星:“……”   行吧,看来他在生命的尽头也谈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注孤生了这是要。   ……   “面包,热狗,牛奶…”时望在便利店的货架旁边走着,顺手拿下需要的商品,放进购物袋里。   在商店里不用付钱就可以随便拿东西,可能每个人都做过这样的美梦,不过真发生了,倒也就那样。   时望没有太明确的金钱观念,在超市买东西时也属于那种从来不看价钱,喜欢了就往购物车里扔的那种人。   这种习惯一方面来源于他优渥的家庭条件,父母工作都不错,他又是独子,从小零花钱都是不缺的,长大之后参加工作,薪水也很可观,没有什么省钱的必要。   容屿那个人,别的不说,至少在物质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他,要什么给什么,光是平时送的礼物,平均价格就已经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想到这儿,时望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他不记得自己和容屿之间的事情,但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他经常从某个人那里收到礼物,可能是因为次数太多了,所以这个画面仍然存在于时望的脑海中。   那自己有没有送过他礼物呢?好像没有,不过时望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记忆受损而不记得,还是真的没送过。   时望扭头看到旁边货架上的一包零食,下意识啊了一声,走过来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很稀奇,“现在居然还有卖这个的啊…”   这是一包鲨鱼饼干,就是做成鲨鱼形状的膨化食品,洒着海苔碎,吃起来咸咸脆脆的,很便宜,三块钱一包。时望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不过后来上了高中,渐渐就没有卖的了,听说是停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   时望随手把购物袋挂在挂钩上,站在那里撕开零食包装袋,一口一个的吃了起来,咔嚓咔嚓的嚼着。   旁边有人忍不住低笑:“说你像小孩子你还要生气,这么喜欢零食,不就是小孩吗?”   时望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容屿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微笑的看着他。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后那大幅的明星广告海报立刻就黯然失色,即使是经过了精心拍摄与后期,也完全无法与他争辉。   时望多看了他几眼,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要是有人能请得动他去做商品代言,恐怕光是看包装盒的这张脸,都会顷刻间抢购一空吧。   容屿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零食袋子,“好了,听话别吃太多零食,我带你去吃饭好吗?”   他这会儿一说话,时望就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虽然没看清那男人的脸,不过声音还是记住了,那人明显就是容屿。   时望并不记得自己和容屿从相遇到恋爱的过程,联想起昨晚的梦,自然而然的认为容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参与进了他的生活。   他被容屿管教了,还拿走了零食,心中不忿,扭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老男人。”   容屿:“?”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了零食袋子,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容屿好像受到了些许灵魂层面的打击,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勉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危险的询问:“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无形的威压缓慢逼近,就算是时望这样的“总攻”也有些怕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理直气壮的逞强顶嘴,“难,难道不是吗?我幼儿园的时候你就这么高这么大了,不是老男人是什么!”   “幼儿园?”容屿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过来,温柔的瞧着他,“哦,你想起来了啊,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太小,不记事呢。”   “我记性很好的…”   话说到一半,大概是时望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立不住脚,马上就闭上嘴不往下说了。   不过有一点时望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他当上世界管理员之后和容屿恋爱也就算了,毕竟两人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毕竟因为工作而有了交集。   可自己三、四岁时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屁孩,而且他比较晚熟,小时候总是傻不愣登的,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很可爱,经常在幼儿园合唱团里站C位。   但无论如何,他没有任何能与贵为创世神的容屿产生交集的地方,更别说三天两头的被他接到宅邸里玩了。   时望百思不解,莫非容屿之所以会陪小时候的自己玩,是认识他家的亲戚?他们老时家几辈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有什么特别飞黄腾达的亲戚啊?   时望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认识我爸妈?”   容屿笑道:“当然认识。”   他故意戏谑道:“那可是我的岳父岳母。”   “……”总攻时望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不对,应该是公公婆婆吧!”   容屿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时望的脸,笃定的重复了一遍,“是岳父岳母。”   脸刚一被捏,时望就不自在的躲开了,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Qun:10③040⑥523 容屿眼神暗了暗,他再次意识到时望确实是忘记他了,如果是以前,就算是吵架,时望也不会反感这些亲昵的动作。   时望忽然反应过来,又赶紧追问:“……不是,我没问你这个,我说你之前认识他们吗,就是在我出生之前。”   容屿摇摇头,时望更奇怪了,“那你当时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   容屿笑了笑,没有做出正面回答,而是故弄玄虚的竖起食指在薄唇边晃了两下,卖了个关子,“这是个秘密。”   时望撇了撇嘴,一把抢过容屿手里的鲨鱼饼干,拎起旁边一袋子的面包牛奶,扭头往便利店门外走,不想再搭理他了。   但身后脚步声却迅速的跟了上来,时望还没来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后项被亲了一下。   他气急败坏的扭过头,张嘴要骂人:“操!别亲我!你是不是有……?”   身后根本空无一人,容屿那狡猾的变态亲了人就跑,根本就没给时望破口大骂的机会。   他气冲冲的大步离开便利店,走到计程车旁边,拉开车门将购物袋扔进去,然后就坐在车后座上生闷气。   齐哲发动了车子,沿着大路向前开去,陆余星回头打趣:“小时,你这是咋了?好好的生什么气啊?”   时望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脖子,没好气的道:“在店里遇到个流氓。”   陆余星两眼放光:“他非礼你了?”   时望:“……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高兴呢???” 九十二 病情   齐哲开车带着两人沿着大路寻找医院,城里医院不少,可是找了五、六家,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都没找到需要的药物。   这就很奇怪了,既然这座城市设定全面,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家有癌症治疗药物的医院都没有。   陆余星心知肚明,八成是Foxer在挟私报复,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交易。   那人真是跟个坏小孩似的任意妄为又随心所欲,但是恶童心性的人却手握强大的力量与权力,就跟将一把手枪交到天性本恶的小孩手里一样,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是可怕的灾难。   Foxer的恶完全是由心生的,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坏事,杀人是因为好玩,玩弄人心是觉得有趣,因为一点小小的违逆,就故意把人逼上绝路。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容屿把游戏交接给Foxer,而不是更加理性的Dean,绝对是对参赛者饱含恶意的。   接下来几天游戏正常进行,难度和之前的几场没有什么不同,再加上他们一直没碰到严霆,所以进展得很顺利。   但时望还是每天都忧心忡忡,他注意到陆余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即使是化妆也无法遮掩他苍白的脸色和严重的疲惫。   他就像一支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动作逐渐迟缓,力气越来越弱。有好几次时望撞见他躲在卫生间里剧烈的咳嗽,从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殷红的鲜血。   时望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恐慌,他非常担心哪一天陆余星的病情会急剧恶化,而自己只能无能为力的守在他身边,绝望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如果自己不能赢到最后,那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时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或者说,他绝对不要这样的结局出现。   天上浮云变幻,时间流水一般的淌过去,很快他们就进入了新游戏。   规则很简单,有点儿类似民间常见的捉迷藏,背景仍然是这座繁华的现代城市,玩法也非常直观,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不被那群充当猎人的黑衣人抓到就可以。   这种游戏不需要硬碰硬,也没有什么智斗,最好的办法就是东躲西藏,低调度日,一直坚持到时间耗尽。   只不过城市里黑衣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敏锐又强大,就像恶狼一般成群结队的搜寻他们的猎物,一旦被他们抓住,就会立刻出局。   更有甚者,如果参赛者稍微反抗得激烈一些,甚至会被当场格杀。   所有参赛者都像通缉犯一样提心吊胆的苟活着,不过幸运的是,时望偶然在某条狭窄偏僻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座破旧的小旅馆,位置隐蔽,平时没什么人光顾这里,很适合长时间驻扎。   于是他们就暂时住在这里,几天来基本上没出过门。幸好旅馆虽然又旧又小,但仍然有电力供应,水和食物也还算充足。   他们就这样住了几天,一切相安无事,陆余星白天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儿,还有力气跟他说笑打闹。时望也没看见过他吃药或者使用那些针剂,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紧皱的眉头终于有所舒缓。   但是某天深夜,睡梦中的时望忽然毫无征兆的惊醒,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两张床铺都是空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出了什么事,赶紧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过去摸了摸陆余星原本睡着的床铺。床单是温热的,还残留有对方的体温,他们应该是刚出去不久。   时望按亮床头的台灯,又低头看向陆余星的床,不由得愣了一下,只见床单边缘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底下的棉垫也被扯破了,露出灰白色的棉絮,而枕头上洒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很少,看在时望眼里却触目惊心。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开房门走出去。   门外,长长的走廊里铺着浅驼色的毛毡地毯,两侧亮着昏黄的夜间壁灯,时望注意到隔壁房间有明亮的灯光从房门下面的缝隙中漏出来,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悄悄推开一条缝。   他看到陆余星坐在不远处的床边,袖子挽起露出手臂,齐哲正在帮他注射杜冷丁。   透明无色的针剂慢慢推进肌肉,也没有让陆余星的脸色稍微好一些,他紧咬着嘴唇,唇瓣上沾着暗红的血,冷汗已经完全打湿了鬓发。他的身体在发抖,五根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力道之大,指甲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时望看见他左手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还在往外渗着血。   时望忽然明白床单上那些血迹,还有被撕破的床单是从何而来了——陆余星曾在深夜里死死咬着左手来强忍痛楚,他身上那么难受,痛得扯破了床单和床垫,甚至是生生的把手咬出了血,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所以时望毫无察觉,他甚至还侥幸的以为陆余星的身体在逐渐好转,但这一切都是对方强忍痛楚,努力为他呈现出的美好却易碎的假象…   齐哲抬眼看了看陆余星,低声道:“稍微放松一点儿,肌肉绷得太紧,注射不进去。”   陆余星闭了闭眼,声音如同游丝一般,“抱歉…”   齐哲将针头抽出来,用棉签止住血,时望的目光落在陆余星的手臂上,就跟被火烫了一般,瞳孔猛的一缩。   那块皮肤上已经有了好几个针孔,可他们从医院拿到止痛剂到现在,才不过两周左右。   齐哲道:“这是最后一支了,你那里还有吗啡缓释片吗?要是都没了,明天我再出去找一些。”   陆余星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他顿了一下,又点点头,“还有半盒,差不多能撑到游戏结束。”   “那就好,先回去休息吧。”   齐哲站起身打算回房,陆余星却坐在床边没动,他虚弱的笑了笑,“我今晚就在这儿睡了,小时最近很累,我怕吵醒他。”   齐哲沉默了几秒,也返了回来,“那我也在这边睡吧。”   “真的?”陆余星眨了眨桃花眼,故意调侃他,“这儿可就一张床,你要跟我一起睡?”   齐哲打开柜子,从里面又拿出一床被子来,“没关系,我睡地板就行。”   陆余星:“……”   门口的时望轻轻关上了门,他没有漏看陆余星那个犹豫的表情,他一定在说谎,止痛药肯定已经没了,只是他不想让齐哲出去冒险,才谎称药物还有剩。   时望想了想,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快步回到房间,换了一件黑色的卫衣,穿好鞋。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那是齐哲送给他防身用的。他带上背包,反手握住匕首,用卫衣的兜帽遮住半张脸,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旅馆。   他要自己一个人去找药,现在正好是晚上,可见度低,黑衣人们不会轻易发现他。   再者说了,反正自己还有三条命,哪怕是豁出一条去,能给陆余星带些药回来也好啊。   时望抓紧手中的匕首,头也不回的向大路走去。   深夜的街道昏暗幽静,空气微寒,路灯滋啦滋啦的响着,灯光偶尔闪一下,黑暗的角落里野猫飞速掠过,踩着胡乱堆放的铁桶与架子爬山墙头,发出咚咚的声音。   时望戒备森严的走在大街上,一边警戒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寻找着医院。   他的神经极度紧张,那根弦绷得都快要断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高大的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时望吓得短促的尖叫了一声,下意识转身往后躲,后脑勺砰地一声撞在电线杆子上。   “唔…”   时望被撞的头晕眼花,抬起手摸一摸脑后,果然起了个大包。   容屿忍俊不禁的望着他,戏谑道:“都这么晚了,小朋友还在街上转悠什么呢?”   好像自打便利店那次谈话之后,容屿就特别喜欢用小朋友、小孩、宝宝这样的词汇来戏弄他,时望总是很生气,只不过容屿本身觉得这只是很可爱的昵称罢了。   但时望现在没心思跟他吵架,他只是狠狠的瞪了容屿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容屿从容不迫的跟了上来,伸手轻轻给他揉着后脑的肿块。   为了能让时望跟他说话,容屿只好挑了对方有兴趣的话题,“陆余星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吧?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这句话一下子掀开了时望的逆鳞,他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我不会让他死的,只要能找到药…”   容屿只觉得他可怜又好笑,怜悯的道:“你自己应该挺清楚的吧,他现在的病情光靠吃药是好不了的,就算是能做手术,风险也很大,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你要是…”时望缓了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脸色沉郁的盯着前面,“你要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就赶紧滚吧,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好啦好啦,我没有故意惹你生气的意思。”   容屿适时的转了口风,装出一副很关心他们的样子,“不过你这样冒着生命危险给陆余星找药,其实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把这条命留着去参加游戏不好吗?你赢了游戏,不是也能复活他吗?”   时望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但他不得不承认容屿说得对,他豁出去一条命去拿药,不一定能治好陆余星,甚至可能连苟延残喘都没有多少时日,可如果留着这条命,他最终获胜的几率就会大一分,到时候照样可以让陆余星活过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接受陆余星死在他面前,一次都不能。所以他非常任性的自己跑出来了,他没有任何计划,只是想快点儿找到药,让他不要再那么痛苦。 九十三 以命抵命   意外就发生在短暂的一瞬间,时望被容屿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完全忘记了还要警戒周围。那三个猎人突然出现在昏暗的街口,他们身材瘦高,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的烟雾中,只有一双眼亮着诡异的红光,直直的锁定了时望。   下一秒,他们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转眼间就到了跟前,时望眉头紧皱,右脚后撤,反握匕首横于胸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以一敌三,正面对决,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没有胜算。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现在的分数只有70,而这场游戏输了要扣100分,所以他连退路都没有。他不能投降,如果这场游戏out了,那么他就会彻底出局。   哪怕是受点儿伤,流点儿血,甚至是骨折,断条胳膊,只要能短暂的逃走……   时望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就在此时,容屿忽然向前迈一步,伸手把时望挡在了身后。他好像很不悦的样子,冷冷的看着那三个黑衣人,寒声训斥:“没看到我们在说话吗?退下!”   三个黑衣人连一点儿停顿都没有,流畅自如的、动作迅速的退了回去。随着他们的远去,身体也在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   时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后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扑过来的不是坏人,而是,好像是…是很大的蜘蛛吗?   时望对学校里那场“大扫除”还有印象,只不过与容屿有关的片段全都模糊不清了,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容屿肯定也在某些时刻救过他。   容屿回过头,一改刚才的冰冷脸色,温柔的朝他笑了笑,“好了,别怕,他们已经走了,把刀收起来吧,今晚的月亮多好看啊,别破坏情调。”   时望不敢放松警惕,仍然紧紧握着匕首,冷硬的盯着他,“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不想让我赢吗?”   容屿想了想,“怎么说呢…”   他的目光落在时望脸上,大言不惭的道:“我总不能让人当着我的面欺负你吧。”   意思是只要不当着面就行,甚至偶尔还会亲自来狠狠欺负一通。   可惜夜晚的环境太扰人,完全掩盖了这隐秘的阴暗,温润柔和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竟然营造出一种虚幻的浪漫,仿佛他的话语非常真挚,如同婚礼上神圣的誓言一般。   但不等时望别别扭扭的表示感谢,容屿就话锋一转,暴露了本来面目。他狡黠的道:“不过只有这一次是免费的,下次我可就要收取报酬了。”   话音刚落,时望就一下子戒备了起来。他好像隐约看到了前方危险的陷阱,一脚踏错就会粉身碎骨。他紧张而局促的道:“什么报酬,我现在没有什么钱…”   “……”容屿哑然失笑,对时望这奇妙的脑回路感到无奈,“我再怎么说也不会跟你要钱的,至于报酬……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他越是不说清楚,时望就越是不安,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身上也没有可以作为报酬付给容屿的东西。   他要是个受吧,还能来一场被迫卖身的凄惨戏码,可他是攻啊,难不成容屿还能强迫他那个啥吗?就算真要迫不得已的那个啥,时望也不是很抗拒,毕竟容屿长得这么好看,身材也特别好,自己完全不吃亏啊,还怕要倒贴钱呢。   所以他还是不懂容屿想要的报酬是什么,时望觉得现在自己身上值钱的也就是这些器官了,零零散散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几百万,虽然说他多年的工资存款要更多一些吧,可是容屿又说不要钱。   时望想不通,干脆就不再想了。   说实话,他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接受容屿的帮助,但这种事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他需不需要。   扪心自问,如果刚才容屿袖手旁观,没有出手相救的话,时望估计自己已经损失了一条命,而且也无法把止痛药带回去给陆余星。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过于固执的自尊心只是害人害己的东西,只要能救人,能增加参赛者存活率,能赢到最后,时望是可以顶着屈辱和骂名祈求容屿帮忙的。   ——前提是容屿愿意伸出援手,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时望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因为有容屿在的缘故,一路上都没碰到黑衣人,时望顺利的来到了附近的医院,他在药房翻箱倒柜的找了半个多小时,也只找到了两支杜冷丁针剂。   按照陆余星现在的用药速度,这根本不够他撑到本场游戏结束,而且说实话,止痛药这种东西治标不治本,尤其是杜冷丁,有很强的成瘾性和副作用,过度的使用反而会损害身体。   时望蹲在地板上,愣愣地看着抽屉里的两支针剂,却没有力气拿起他们。   陆余星现在需要的是化疗和手术,而不是这种饮鸩止渴的东西。   时望忽然注意到抽屉里面还有几个黄色的记录本,他心里动了一下,伸手拿出来粗略翻看了一遍。   这些都是癌症病人的病历,从确诊、入院、治疗,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们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全部为死亡。   病历最后一页,用回形针夹着病人死亡证明的复印件,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病症严重,治疗无效…   手术失败…   家属放弃治疗…   这些简单又普通的字眼此时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盘踞在字里行间,诠释着无数的生离死别,遮掩Q群:3.2.8.9.5.2.8.5.7着无数的无奈与泪水。   尽管知道这些东西只是游戏里设定的道具,但时望却无法克制的联想到陆余星,眼前浮现起他苍白的、却仍然努力挤出笑容的脸。时望的心脏好像被带刺的荆棘缠绕住了,充满了窒息般的疼痛。   他紧紧捏着病历本,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哑的问:“陆余星的病…是不是很难治好了?”   容屿站在窗边,背后是一轮明月,他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对陆余星的生死也漠不关心。   “按理来说,其实癌症到了陆余星这个程度,他应该已经卧床不起了,之所以还能跟着你们东奔西跑,大概是Foxer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吧。”   当然Foxer此举绝非善意,他只是想短暂的吊着陆余星的命,让他尝受了足够多的痛苦之后再绝望的死去。   “我不想让他死,我想他活下来…”   时望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带着一些颤抖的、微弱的哭腔,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悲伤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那里才是出路,他像是被困在金属笼子的小鸟,无措的拍着翅膀,四处乱飞,却只能撞的头破血流。   容屿没说话,他垂下眼帘,安静的望着时望的背影。   他这个状态在容屿的意料之中,毕竟时望只是个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有着憎恨与私心。他无法像一个机器似的,只管达成目标,其它一律不管。   就算未来有机会可以复活人类,但此时同伴的逝去会让他万分痛苦,苦苦挣扎于悲戚之间,甚至是无法正常去思考。   这很正常,毕竟时望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   容屿叹了口气,慢慢走到时望身边,俯下身想把他抱起来,“时间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时望却忽然伸出手,用手指拽住了容屿的裤脚,他垂着头,医院苍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让时望的眼睛藏在刘海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容屿听见他好像哭了一样的祈求:“求你了,就当我求你了,救救他好吗?”   容屿怜惜的看着他,语气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极了,“很抱歉,宝贝,我并没有理由救他,不是吗?”   时望的手顿了一下,整个人仿佛凭空缩小了一圈,他的声音愈发的小了,卑微恳切的哀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你了,帮帮我…”   帮帮我,这三个字显然要比“救救他”更得容屿的心,他亲爱的孩子跪在地上,垂着头,轻轻扯着他的裤脚,哭泣着求自己帮帮他,这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容屿叹了口气,蹲下身握住时望的手,轻轻揉搓他冰凉的指尖。   他柔声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宝贝,你应该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想让我出手帮忙,就得拿出足够的交易资本才行。”   长久的沉默,几分钟之后,时望才缓缓抬起头,迎向容屿的目光。   “……我明白了。”他低声道。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却毫不犹豫的,一字一句非常清晰的说道:“让陆余星提前预支他的愿望卡,代价是,我的一条命。”   既然陆余星的愿望卡是治愈身体的疾病,那么只要提前激活它,就能拯救他的性命。为此,时望不惜主动献出自己的一条生命。   容屿思索了片刻,似乎在仔细考量这交易的可行性。过了几秒,他微笑起来,“很抱歉,我亲爱的,你的筹码不够。” 九十四 男人不骗男人   在时望下定决心抵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之后,容屿温柔而残酷的告诉他,不够,单是一条命,无法让他出手救下陆余星,甚至是连与他进行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时望捏紧了手指,抬着头,一双眼睛紧盯着容屿,“以命抵命,为什么不够?”   “你说得很有道理,一条命换一条命,好像是很划算的生意。”   但就在时望燃起一点儿希望时,容屿却又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嗤笑道:“但很可惜,没能达到我的标准。”   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恼喃凮火的盯着他,焦躁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因为这场交易是不对等的。”   容屿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时望竭力伪造的平等交易的假象,他悠然的靠在药柜上,不紧不慢的道:“陆余星是死是活我完全不在乎,但是你却不能不管他,如果这是个生意的话,那么我可以不卖,但是你却不得不买。”   “除了求我之外你没有其它任何办法,我已经垄断了市场,自然可以提升价格,你想要救他,就得拿出双倍,甚至是多倍的报酬来。”   至此,容屿已经彻底袒露了他恶劣的本性,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但神性冷血无情,热衷于玩弄人心,给人以蜘蛛丝一般的希望,再残忍的剪断,让他坠入绝望的深渊。   不过这会儿容屿并不是在单纯的玩弄时望,他确实是有一个小小的目的,想要满足自己的私心。   这目的其实并不过分,他想要的报酬也不多,只是看到时望这样焦急烦恼的表情,无端的想要再欺负欺负他罢了。   时望已经被他的话气得够呛,蹲在地上生闷气。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选择找容屿来帮忙,可他实在是没有其他路能走。Dean或Foxer或许有能力救治陆余星,可他们毕竟是容屿的手下,不可能违背主人的意愿来帮他的。   就在时望焦虑的时候,衣兜里手机铃声猝然响了起来,这时候能给他打电话的只有齐哲他们,时望赶紧接通电话,对面传来齐哲沉稳却略带焦急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时望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来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转过身背对容屿,老老实实的小声对着手机道:“我现在在医院里。”   他这么一说,齐哲立刻就明白了,他低声道:“医院安全的话,你就留在那里暂时别回来,有三个黑衣人找到这里来了,我们先躲一下。”   时望一听就急了,他猛的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快而一阵眩晕,他眼前发黑,连忙扶住桌子,努力按下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绪,低声道:“我明白了,陆余星现在怎么样?他的身体……”   话音刚落,时望就听见那边传来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好像是用力捂住了嘴,但仍然抑制不住不断的咳,咳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紧接着他听到类似于物体倒地的动静,大量的液体喷溅到地板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时望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死死的抓着手机,哑着嗓子连声追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又吐血了?”   他几乎都要哭了,“齐长官,我该怎么办?”   齐哲背靠着房门,门外黑暗的走廊里,是三个极度危险的猎人在四处游荡,只要被他们抓住就会立刻出局,甚至有可能会被杀死。   门内的房间里,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陆余星,他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湿了,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唇色发灰,唇边的血却鲜艳的不可思议。   床单上的、地板上的大量的鲜血,就像是迎接死神到来的红地毯。   齐哲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握着枪,仰起头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   时望听见他用一种非常低沉稳重的声音说道:“时望,先顾好你自己。”   电话在这里就挂断了,时望拿着手机久久回不过神来。他看不到齐哲那边的具体情况,因此一种无力的恐慌感攫取了他的心脏,让他指尖发颤发麻,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在身边,却不肯免费提供援助,强求时望凑出足够的报酬。   时望看向置身事外的容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似的冲口道:“两条命!两条换一条,这样够了吗?!”   容屿但Q:5.4.9.3.8.1.6.7.2笑不语,没有给出确切答复。   时望已经完全恼了,狠声道:“再加上我一半的分数,还不行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眼看着时望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容屿才不慌不忙的竖起一根手指,“我想要的报酬是,你的一条命,外加另一样东西。”   “另外一样东西?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做出选择就好了,要不要跟我进行这个交易?”   时望眉头紧皱,“你不跟我讲清楚,我怎么跟你交易?”   交易之前不明确双方的索求,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万一容屿所说的另一样的东西是让他弃权,或者是类似于愿望卡失效这种要求,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容屿非常理解的笑了笑,“我明白你很担心,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向你保证,这样东西不会影响游戏进程,更不会伤害到你。”   当然,会不会伤害到他那幼小的心灵就另说了。   时望不信任的盯着他,“你发誓。”   “……我发誓。”   “你说男人不骗男人,骗人硬不起来!你说啊!”   容屿:“……”   他勉强保持着绅士风度,微笑着问:“宝贝,我不会骗你的。”   时望仍然心存怀疑,但时间紧迫,也无法再仔细琢磨了,他快速的道:“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现在,立刻,马上让激活陆余星的愿望卡,让他恢复健康。”   “如你所愿。”容屿温柔的看着他,轻声道:“我亲爱的宝贝。”   ……   咚…咚咚……   走廊上能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慢慢的远去了,齐哲后背紧靠着房门,确认他们真的离开了,才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查看陆余星的情况。   他这么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陆余星的脸色竟然好了很多,虽然还在昏睡,但呼吸明显平稳了,唇瓣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   齐哲伸手扣住他的腕部,发现他的脉搏竟然也如同正常人一样,健康有力。   在陆余星体内,有一股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正在迅速治愈癌变细胞,摧枯拉朽一般的清除病灶,让他的身体恢复健康,就像奇迹一样。   但陆余星并没有接受任何专业治疗,那些止痛药也只是暂时的缓解疼痛,对他的病没有任何疗效。   对于这个救命的奇迹,齐哲能想到唯一的答案,就是时望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   果然,很快时望就打过来了电话,一接通对方就开门见山的问:“陆余星现在怎么样了?”   齐哲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比刚才好多了,正在睡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是这样的,我预支了陆余星的愿望卡。”   “?”   时望仔细的给他解释,“咱们不是每个人都有一张愿望卡吗,存活到最后就能兑现,陆余星的愿望卡是治愈身体的疾病,我拜托容屿提前兑现了愿望卡,反正如果陆余星能赢到最后,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这也不算违规。”   “我知道了。”齐哲沉声问:“那么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啊?”时望对这问题感到措手不及,只能说当兵的实在是太敏锐了。   时望连忙掩饰道:“没有啊,没什么代价,就是稍微求了他一下而已,那个通话时间要到了,我先挂了。”   嘟——   齐哲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提示音,看着已经返回桌面的屏幕,无奈的叹了口气。   躺在床上的陆余星忽然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他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动了动,手指微微蜷起,又慢慢张开。   齐哲放下手机,低声叫了叫他,“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陆余星有些困乏的睁开眼睛,勉强抬起身子,借着昏暗的床头睡眠灯,艰难的辨认了一下齐哲的脸。   接着他长出了口气,又躺回床上,“是你啊,小时呢?”   “他去了医院。”   陆余星猛的睁开眼,直接弹坐起来,差点儿喊出来,“他出去了?!外面那么危险,他一个人跑到医院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刚说出口,陆余星自己就明白了,他垂下纤长的睫羽,看着搁在被子上交握的手指,低声道:“是为了帮我找药,是吗?”   齐哲点了点头,“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了,他应该和容屿在一起。”   陆余星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有容屿在,至少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就是屁股略微有些危险。   他抬起胳膊挥了挥,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按了按肚子,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啧啧称奇:“怪了,这次的杜冷丁药效这么好吗,我身上完全不疼了,脑子也清醒了,还挺有劲儿,感觉能一口气上五楼。”   “……”齐哲无语了几秒钟,才把时望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转述给了陆余星。   陆余星惊诧极了,“愿望卡居然还能预支?!怎么跟工资似的…”   齐哲没有应声,他神色沉着,正在思考时望的事情。他确信时望一定是付给了容屿什么报酬,才求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出手相救,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但现在还是暂时对陆余星隐瞒一下吧。   陆余星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两口水,他有感而发,“有个健康的身体真是太好了,起码喝水下去不会胃疼的死去活来的。”   齐哲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陆余星在病情发作的时候,几乎是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去,有时候就算是喝点儿热粥,也会立刻连带着血水一起吐出来。   还好现在痊愈了。   陆余星瞥了齐哲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我记得齐长官的愿望卡是找到对象吧?”   齐哲:“……这个无所谓。”   “别无所谓啊,男大当婚呢。”陆余星忽然伸手抓住齐哲的衣领,把他拽过来,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低笑道:“要不要我帮齐长官提前预支了这个愿望?” 九十五 《对象》   陆余星说要帮他预支愿望,而齐哲的愿望是找到对象,那么陆余星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但人家齐长官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陆余星要帮他相亲,给他介绍对象。   我们可亲可敬的齐长官其实有过无数惨痛的相亲经历,而立之年的他确实是应该成家了。   但每次相亲,女方都是因为他的特种兵身份慕名而来,又因为他英俊的相貌而好感倍增,但经过详细的攀谈,知道他经常出差,一出任务就几个月不着家,还随时可能收到他因公殉职的勋章,马上就面露难色,委婉告辞了。   齐哲可以理解她们,毕竟谁也不想要一段朝不保夕的婚姻和一个不能随时陪伴在身边的爱人。   于是慢慢的,齐哲的心思也就淡了,不再做结婚的打算。   此时面对陆余星的提议,齐哲心中也没什么波澜:“你想怎么做?”   陆余星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先把眼睛闭上。”   “……”齐哲有些无奈的闭上眼,一片黑暗中,他听见了身体摩擦床单的声音,好像是陆余星掀开被子挪到了床头。   接着是床头柜抽屉被拉开的声音,陆余星打开了不知道什么纸盒子,翻腾了一阵。   陆余星拉起齐哲宽大有力的右手,展开他的五指,摸了摸他指侧厚厚的枪茧,然后将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心,合拢起他的手指让他握住。   “好了,睁开眼吧。”   随着陆余星这一声轻柔的呼唤,齐哲慢慢睁开眼,摊开手,只见掌心里赫然放着两个……象棋,棋面都是黑色的“象”字。   两个象,一对象……   对象……   而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放着一盒打开的象棋和几盒其它的棋牌游戏,看起来是旅馆准备的给客人解闷的玩具。   不等齐哲表态,陆余星先撑不住了,往后一仰倒在床上,锤着被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齐哲无语极了,脸色冷淡的把象棋放到床头柜上,言简意赅的对陆余星这幼稚的捉弄做了总结,“无趣。”   陆余星可不觉得无趣,他仿佛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仍然一边哈哈哈一边滚来滚去,然后…   砰!   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陆余星按着脑袋:“呃…”   齐哲再次冷着脸总结:“报应。”   ……   时望仍然在医院里,他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的患者须知发呆。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了,但是又有点怕面对齐哲的诘问。如果陆余星知道自己为了救他付出了一条命,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是说谎的话又很难瞒过齐哲。   他有些焦躁的捏着手指,眉头无意识的蹙到了一起。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温凉的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细纹。容屿站在他身边,单手撑着椅背,俯下身关切道:“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去睡会儿吗?”   时望不善的瞥了他一眼,“在医院我能睡哪儿?手术台还是太平间?”   容屿浪漫又腻歪的道:“可以睡在我的怀里。”   时望撇了撇嘴,用非常小的声音骂了一句:“滚蛋…”   他当然不敢像从前那样理直气壮的大声顶嘴,主要是他十五分钟前才做小伏低的求容屿帮忙,虽然说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心里硬气了,但也不敢太硬气——万一容屿一生气,再收回成命怎么办。   容屿是个多么宽容大度的男人啊,对于时望那句畏首畏尾的脏话,他就权当没听见。   他笑了笑,“不过你确实该休息了一下了。”   他伸手摸过时望发红的眼角,仔细端详着他,“很累了吧,眼里都有血丝了,乖乖去床上睡一会儿。”   时望抬手挡开他的触碰,下意识看了眼腕表,想知道几点了。   但当他看到屏幕上的分数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知道该怎么应付齐哲的诘问了。   时望把左手伸到容屿跟前,十分笃定的道:“帮我扣十分。”   容屿:“?”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时望的用意,他想用扣除的这十分,来掩饰他用掉了一条命的事实。因为齐哲对容屿的本性已经有所了解,他是不会相信这个小心眼的神明能无偿提供援助的。   这其实算是个“双赢”的方案,扣掉十分,时望能隐瞒下真相,而对于容屿来说,也增加了时望出局的几率,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紧接着时望又道:“这十分你不能直接扣掉,先帮我存起来,我需要的时候你要还给我。”   这样的话对于容屿来说可就是赔钱买卖了,他站直了身子,脸上温柔的笑意消散的无影无踪,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帮你可以,不过你得付给我相应的报酬。”   时望不高兴的啧了一声,小声嘟囔道:“真是商人无利不起早…”   “宝贝,我可听见了。”   容屿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我不会向你信口开河的索要报酬的。”   时望警惕的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容屿笑了笑,坐在时望身边,低头在时望唇角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亲了一口,“这就够了。”   时望愣愣的望着他,好像还没能理解对方的话。   唇边的温度转瞬即逝,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非常熟悉,久远,又奇妙的感觉。   走廊里的灯慢慢暗了下来,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变成了静谧的花香,容屿的手温柔的抚上时望的脖项,感受着皮肤底下蓬勃而紧张的脉搏。   在逐渐熄灭的灯光下,他轻声道:“睡吧,我的宝贝。”   他的话仿佛有什么魔力,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时望很快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枕着容屿的手,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差不多是近些天来他第一次睡个安稳的好觉,之前几乎每个晚上他都在担心陆余星的身体,不是失眠就是多梦,要不就是半夜突然毫无征兆的惊醒、心悸。   但现在心里的重石终于落地了,又有着容屿的催眠,他靠在容屿怀里睡得很沉很稳,随着清浅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   容屿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从卫衣下摆伸了进去,手指划过他的胸口,轻轻揉着他紧实的小腹。   时望受了打扰,有些不高兴的哼哼了一声,容屿像是想到了什么,遗憾的收回手,又凑过去亲了亲他柔软的侧脸,低笑道:“今晚先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明晚不会放过你了。”   时望仿佛在睡梦中感觉到了危险,缩起身子打了个冷颤。   容屿脱下外套裹在时望身上,轻轻松松的把他抱起来,带进了最近的病房。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时望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赶忙掀开被子下了床,火急火燎的想回去找齐哲和陆余星。   但容屿却拦住了他,微笑道:“今天就陪陪我吧,好不好?”   时望为难的皱起了眉,“我很忙。”   “我想你今天应该没有什么可忙的吧,从这场游戏开始,你们的计划不就是一直躲在安全的旅馆里等待游戏结束吗?”   “……”时望被他一语戳穿了谎言,虽然容屿说得没错,但怎么听着好像他们特别怂呢,明明这是最稳妥合适的方法了。   他支支吾吾的道:“但是就算躲在旅馆里,也有很多事要干,比如…”   “比如什么?”容屿耐心的等着他举例。   时望闭上嘴不肯说话了,因为现在陆余星的病好了,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事可干了。   他们也不能像之前欧阳昱的队伍那样,派人出去四处寻找幸存者。一来这场游戏的背景是城市,藏身处太多,大部分人应该都找到了藏身之所,二来他们只有三个人,无法成规模的外出。   容屿了然的笑笑,“看来你是不忙了,来跟我一起吃个午餐吧。”   时望被他带回了悬空之城,两人在落地窗前,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共进了午餐。   尽管桌上的菜肴精致丰盛,美味可口,但时望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边用叉子戳着盘中的牛排,一边盯着窗外的流云白雾发呆。   容屿没有多问什么,在夜晚来临之前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午餐结束之后,容屿也没有强求他陪自己做什么,只是让他在这里休息放松一下。   时望觉得莫名其妙,本能的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但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干脆就不管了,起身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现在午睡也睡不着了,时望干脆就趁着天气好,去顶楼的花园里溜达溜达。   时望身上的衣服是Dean帮他准备的,和这人冷漠的气场不同,他给时望备的服装风格明朗且青春,还有点儿可爱童话风。   浅黄色的卫衣搭配深蓝色的背带短裤,如果让陆余星看见了,绝对会问他是不是在cos小黄人。   时望本来不想穿的,但Dean只准备了这么一套衣服(显然是故意为之),他总不能光着出来溜达。   他很少会穿这种宽宽松松的背带裤,很新奇的在花丛旁溜达,把手从背带裤后面伸进去,装作双手插兜的样子。   他的手在背带裤里面鼓捣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把小腹前的布料顶起来一块,看起来有点儿像那个啥了。   时望兴致勃勃的跟旁边的Dean分享这个发现,“哎,哎,你看我大不大?”   Dean:“……” 九十六 师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Dean不愧为容屿的得力下属之一,面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虎狼之言,也勉强保持住了冷静,脸上那淡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内心也不动如山。   但Dean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回应他,略微感到有些困扰。他总不能跟时望一样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说对,好大呢,更不能像Foxer那神经病一样变态兮兮的说大不大得我摸了才知道。   他沉默了几秒,最后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话题,将手中的双层银制餐盘放到户外茶桌上,问道:“少爷,我准备了点心和红茶,您要来一点儿吗?”   时望点点头,“我不太饿,不过喝点儿茶还可以。”   他走到凉亭下面,在藤椅上坐了下来。Dean提起透明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澄红清透的热茶,又用餐刀把芝士蛋糕切开,并在松饼上淋了一些色泽鲜亮的蜂蜜。   时望看着他利落的动作,觉得他就像是那些经典英剧里贵族庄园的管家,穿着一丝不苟的执事服,用带着伦敦腔调的英音,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切繁琐又麻烦的事情,总是完美无缺的照顾到每一个细节。   时望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容屿身边呆了很久?”   Dean平静的点点头,“很久了。”   “比我还久吗?”   “是的。”   “但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时望现在稍微恢复了那么一丁点的记忆,但是仍然无法在脑海中窥探到任何有关Dean的影子,他迟疑道:“是因为我失忆了,所以记不起来,还是说咱们之前真的没有见过?”   “在游戏开始之前,我单方面的认识您,不过您确实没见过我。”   “为什么?”时望不是太理解,按理说Dean作为容屿的管家,应该是要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才对,但是时望却一次都没看见过他,这很奇怪。   Dean耐心的解释道:“因为我开始学习担任管家也是这几年的事情,之前一直是别的职业。”   时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很有兴致的追问道:“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文书?秘书?”   Dean用茶匙往时望的茶杯中加了一些牛奶,淡淡的道:“是杀手。”   时望本来打算拿起茶杯的手瞬间就打起了哆嗦。   他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看Dean的脸。   他现在知道Dean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气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这是职业病啊…   但是Dean给人的感觉又很不一样,他不像别的职业杀手,比如说严霆那样,像鹰隼一般锐利且强硬,气场毫不遮掩,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Dean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白色宴会手套的绅士。他踩着秋天的落叶走过大雾天的伦敦街道,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皮革小提琴箱,然而箱子里却放了一把巴雷特M82A1狙击枪,随时都能在瞬间打爆敌人的脑袋。   时望低下头默默的喝茶,微微缩起肩膀,不太敢招惹他了。   Dean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安,声音轻缓了起来,“我已经退役了,您不用怕我。”   时望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Dean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很抱歉,您最好还是戒备我一些,因为我永远站在主人的战线上。”   意思是他也和容屿一样,在某种程度上站在时望的对立面。   也许他们这一秒还可以一起喝茶聊天,下一秒就不得不兵戈相向,势不两立。   但Dean并不想伤害到时望,所以尽管他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还是很希望时望能快点儿输掉游戏。人类全部灭亡之后,他们之间也就没什么会激发冲突的东西了,可以和谐共处下去。   乍一看他似乎很冷血,但这才是神界的常态。   不只是Dean,包括神界的管理员们,甚至是普通人们在内,大部分都是不会对凡间的人类产生共情的,尽管人类与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形态与思维。   江成乐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时望,也仅仅是为了时望而已,他并不关心人类的死活。   但这并不是说神界的人们多么无情,他们对同胞有着正常的同理心和善心,但人类对他们来说就是毫不相干的异族,是电脑里的一组组数据罢了。   这一点倒是和07世界的人类很像,他们只关心自己人,对其它种族的生物漠不关心。   时望看了看他,认真的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他想了想,端着茶杯一本正经的问:“这茶有毒吗?”   Dean:“……您戒备得过头了。”   时望一直在花园里呆到了傍晚,期间他和陆余星通过了电话,知道他的身体基本上安全康复了,吃啥啥香,一口气能上五楼,而且昨晚那几个黑衣人也离开了,现在旅馆里很安全。   时望放心了,这才起身去吃晚餐。   但他在餐桌上也没有看到容屿,时望猜测他也许是有些事情要忙,毕竟容屿那个身份,总是很忙碌的。   他想趁着容屿不在,偷偷溜回旅馆去,但是悬空之城位于几千米的高空,没有容屿的帮助,他自己一个人回不去,Dean也不会贸然出手帮他。   时望在天台转了一圈,没发现直升机,只好又悻悻的回了卧室。   别墅的主卧非常大,装修典雅雍容,正中央的大床铺着蓬松柔软的被子,上方是高高垂落的金色纱幔,半遮半掩的挡着床头,但因为面料轻薄的缘故,仍然能隐隐透过暖黄灯光看到床内的人影,便更添几分暧昧与挑逗。   时望掀开帘子,一屁股坐在床上,随手摸到遥控器,想打开对面的液晶电视看会儿电影。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浴室里忽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水声。   时望这时候才注意到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是亮的,明显有人在里面洗澡。   难道容屿已经回来了吗?   他心里惊了一下,连忙扭头打量四周的环境: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浪漫的紫罗兰香气,这味道来自于落地窗边的香薰蜡烛,而精致的玻璃小茶几上放着一束红玫瑰与两个高脚杯,里面装着暗红色的葡萄酒。   此情此景,一切都不言而喻,不能说是暗示,说是明示都抬举了,这就差把今晚要圆房这五个大字做成横幅裱在床头了。   时望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还有两瓶纯天然植物精油。   时望忽然就坐立不安起来,他觉得身上莫名的发热,手指抓着裤子的布料,焦躁的动了动身子,站了起来,在花纹繁杂的羊绒地毯上踱来踱去。   他大概猜Qun:10叁04零6523到了,容屿口中的、作为交易报酬的另一样东西,极有可能就是今晚这场情事。   不过也真没想到啊,容屿外表看着挺优雅贵气的一人,温文尔雅又高贵冷然,居然在这方面这么主动。果然清冷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开始流行这种调调了吗?   时望想着想着,就有点儿呆不住了。   他现在虽然还是记不清从前和容屿相处的点点滴滴,但已经不算是特别讨厌他了,更何况容屿还出手救了陆余星的命,尽管是以命抵命的交易,但时望还是很感激他。   所以跟他滚到床上做一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被上的又不是自己。   浴室里的水声仍然响着,时望又紧张,又慌张,还有点儿小兴奋。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浴室门外,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偷看里面的情形。   浴室内热气腾腾,被缭绕水雾包围着的,是英俊漂亮的容貌与完美无缺的身材。   湿润的浅金色发丝与白皙的皮肤非常相配,美丽至极的眉眼与薄唇,脖颈与肩膀的弧线极其赏心悦目。肩背挺拔,腰瘦腿长,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性感的腹肌几乎要了人的性命。   时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想到自己即将在今晚失去宝贵的贞操,痛苦的泪水不由得从嘴角流了下来。   容屿注意到了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凉风与无法忽视的视线,他微笑着回头,“宝贝,要一起洗吗?”   他这一笑,就是一箭扑哧一下射中了时望的心脏,后者顿时面红耳赤,赶忙擦了擦口水,手忙脚乱的关上了门,飞快的逃走了。   他跑到落地窗边,忽然又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太幼稚,没有情调,难免会叫人嫌弃,于是又跑去衣帽间里换了套珍珠白的丝绸睡衣,才坐回椅子上,拿过茶几上的红酒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时望在这种情况下非常的怂,没几分钟就把手里的酒喝完了,晕晕乎乎的又伸手去拿第二杯。   等浴室内的水声停了,茶几上的两杯酒也全都进了时望的肚子。   他很快就醉了,脑子已经完全浸泡在酒精里,但身体勉强还可以保持平衡,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浴室走去。   正巧容屿从里面出来,擦着湿润的头发,温和的招呼时望,“你要去洗吗?顺便泡个澡吧,解解乏…”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时望两手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傻呵呵的笑,“老婆…你好香啊,好好闻……”   接着他仰起头,像完全坠入情欲的小动物一般,张开嘴,用牙齿轻咬容屿的后项。   容屿承认,他瞬间就被勾引住了,往日强大的自制力如同决堤一般,溃不成兵。 九十七 我好喜欢你   时望的手不太老实,借着酒劲儿在容屿身上乱摸。   容屿身上穿的是系带的真丝睡袍,前襟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结实的胸膛。他刻意纵容着,于是时望轻而易举的把手伸了进去,肆意揉摸着他性感结实的腹肌,还想向下移动。   要不是知道这是自己心心爱爱的宝贝,容屿真会觉得碰上了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像容屿准确的捉住那只占便宜的手,慢慢拉开,转过身低头看了看时望的眼睛。时望也迷迷糊糊的回望着他,眸上覆盖着一层水光,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往日里坚硬无形的刺被酒精泡软了,所有的警惕与戒备心全都融化在撩人的酒香中,时望的身体也软乎乎的,没骨头似的赖在容屿身上,却还不死心的踮起脚去亲容屿的脸。   容屿有些无奈,“这么快就醉了,你是喝了多少?”   他扭头一看,窗边茶几上的两个酒杯都空了,心说这倒是省了他的事儿,本来还想着万一时望死活不愿意,就骗他喝些酒,软化一下他的神经。   他还特意叫人准备了看似醇厚,实则高度数的烈酒,结果呢,饵还没下,小鱼就直接咬钩了。   时望仍然拽着容屿的衣服,像只初次寻到荤腥的小野兽一样急切又不知满足的去亲他咬他。被容屿抓着的那只手不断挣动着,但并不是想逃走,而是想要腾出手来去摸他的腰。   容屿只觉得哭笑不得,要不怎么说酒后吐真言呢,时望虽然没怎么说话,不过已经暴露本性了。   从前每次清醒时上床,时望都推三阻四,不甘不愿,逮着机会就想尽办法逃跑,但现在他自以为是攻方,立刻就转了性,迫不及待的把容屿往床上引。   不管怎么说,男人在这种事上都是双标狗,在下面就百般不情愿,反过来马上就成了小色狼。   容屿按住时望躁动的双手,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故意用温柔低沉的嗓音诱惑他,哄他:“地上凉,我们到床上去好吗?”   “嗯…”时望醉意朦胧的被容屿带着往大床的方向走,他脚步虚浮,使劲抓着容屿的手臂,傻呵呵的笑,“老婆…老婆……”   他完全醉了,什么话都说,半睁着眼絮絮叨叨:“我好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你…但是你不要,不要总是欺负我,我会怕的…我也会难受,会伤心的,嘿嘿,不过还是好喜欢你……”   容屿不由得顿了一下,因为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甚至压倒了身体上的欲望。   他把时望放到床上,坐在他旁边俯下身注视着他,轻轻抚摸他的侧脸,低声问:“刚才那是胡言乱语,还是酒后吐真言?”   时望好像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思维迟钝,乱成一锅粥。容屿漂亮的脸也在无意中勾引着他,时望完全沉浸在醉意中了,肆意妄为的伸直手臂勾住容屿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仰起头与他接吻。   他不断扯着容屿的衣服,容屿一把按住他作怪的手,压到床上。   时望愣了愣,有点儿懵懵的扭头去看自己被按在床上的手,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却敌不过对方那可怕的力道。   时望的脑子被酒给熏醉了,但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儿。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但肯定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不应该被压在下面。   他很不满的哼哼了几声,在容屿身下用力挣扎起来,试图夺回床第间的主权。   容屿在他上方低沉的笑了,眼神极具侵略性的盯着时望脆弱的脖项,说话却轻言细语的,“宝贝,自欺欺人的游戏到此结束,该面对现实了。”   温柔的语调中饱含恶意,让人感到危险。时望终于觉出害怕来,心里慌了。   容屿的脸在他眼里一下子就不诱惑了,他仿佛本能的意识到这不是甘甜的蜜糖,而是可怕的陷阱。他用小腿踹着容屿,醉醺醺的想要找机会逃走,同时不断的推拒:“你…你下去…不要在上面……”   “这会儿又不要了?刚才不是挺热情的吗?”   容屿故意凑近时望,亲吻他的脖子,时望被迫仰起头,睁着两只迷茫的眼睛望着头顶的金色纱幔。   容屿慢条斯理的解着时望胸前的纽扣,明明是很轻柔很普通的动作,但时望却如同被触碰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脸上的情欲完全褪去了,怔怔的看着上方的床幔,那东西在他眼里慢慢变成了金色的笼顶,一根一根的笼条将外面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瞳孔紧缩起来,脑海中掠过一些不连贯的画面。被无情侵犯的屈辱,身体被粗暴对待的痛楚,他清楚的记起来了,当时在那座笼子里,他确实是被容屿残忍的侮辱了。   “别碰我!!”时望用力推开容屿,迅速的爬到床边,颤抖着躬起腰,无法克制的干呕起来。胃里痉挛般的翻江倒海,但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只是觉得难受,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在不断的发抖。   容屿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他已经明白过来了,知道时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本无意给时望留下心理阴影,但现在看来,当初一时冲动铸下的错误,现在都反噬了上来,撕咬着时望的灵魂,也重伤着他的心。   容屿轻轻抚摸着时望的后背,想让他稍微舒服一些,“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儿热水?”   时望惊恐的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想躲开,但他撑着床沿的胳膊忽然脱力,身体猝不及防的向前栽倒。他猛地睁大眼睛,吓出一身冷汗。   但是他并没有摔下去,容屿及时揽住了他的腰,用力将他抱进怀里。   “乖,别怕,我在这儿。”容屿按着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低声道歉:“我很抱歉让你害怕了,都是我的错,我承认。”   时望仍然在发抖,他嗅到了容屿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就像是冬季松木上的积雪一般清冷,但却无端的让他逐渐安静下来,本来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平稳了。   他艰难的开口,声音苦涩,“你放开我,我想一个人呆着。”   容屿稍微松开了他一些,但仍然拥抱着他,不想失去他。   他非常诚恳的道:“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强迫你,绝对不会那样粗暴的对你,我也许不能在游戏上对你让步,但是在生活中,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想试着重新开始,慢慢学会如何正确的爱你。”   他认真的注视着时望的眼睛,轻声道:“请原谅我。”   时望愣住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向他低下了头,祈求他的原谅,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最后容屿笑了笑,明明眼神那么悲伤,却还是温柔的帮时望系好扣子,整理好衣领,起身下床,“我明白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吧,之前交易里说的另一样东西…就先算了,你付的报酬已经足够了。”   他说完之后,又轻轻的亲了下时望的额头,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时望却又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容屿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就见时望扭着脸,没有看他,小声道:“如果只是单纯的睡觉,你也不是不能留在这儿…”   容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宝贝,你是…说真的吗?别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时望差不多已经酒醒了,拽起被子裹在身上,背对着容屿躺下了。   容屿看着床上这一团,小心翼翼的询问:“宝贝,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生气!”时望缩在被子里,闷声道:“但是床太大了,我不想一个人睡。”   容屿顿时了然,他躺到了时望身旁,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偌大的卧室变得安静下来,几分钟之后,容屿忽然问:“宝贝,我可以稍微碰一下你吗?”   时望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隐隐后悔一时心软叫他留下了,他戒备的问:“碰哪儿?”   “手。”   时望愣了一下,紧接着容屿的手便伸进了被子,握住了他的右手。   对方的手指温热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暖。   时望从来没想过他和容屿两个人会像纯情的高中生一般,同床共枕却仅仅是牵着手。他的脸有些发红,体温也急剧攀升,有点儿不知所措。   因为现在的容屿和记忆中的相差太大了,他这么温柔,体贴,又诚恳的向他道歉,和曾在笼子里欺压他的那个男人完全不同。   时望自己也搞不懂了。   容屿力度适中的揉捏着时望的手指,轻声道:“宝贝,睡着了吗?”   时望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醒着。   容屿的指尖在时望的掌心中慢慢划着圈,引起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他缓慢而认真的道:“我很爱你,就像你好喜欢我一样。” 九十八 爱情永远平等,所以…   时望的脸红了,幸亏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他又背对着容屿,才能隐瞒住这丢人的样子。时望知道自己的手肯定也是热的,脉搏很快,也许容屿已经发觉了他的异样,只是照顾他的面子,没戳穿他。   他努力把那句情话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想要装睡,却又觉得太突兀,只好尝试着转移话题。他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所以…我不是攻吗?”   容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及对方的自尊心,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捏着时望的指尖,略显浮夸的称赞道:“宝贝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不愧是你。”   时望:“……”   他还是不死心,心存侥幸且殷切的问:“我不是一直屈居人下吧?我们是互攻,是互攻对吗?”   “嗯……怎么说呢。”容屿沉吟片刻,“我认为性并不是爱情的全部,我们应该以一个包容性的角度去看待它,谁上谁下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颗相爱的心,只有心与灵魂才是永远平等,不分上下的…”   时望木然道:“说人话。”   容屿:“不是互攻,你是彻头彻尾的受。”   时望立刻扯起被子蒙住了脑袋,把脸埋在了柔软蓬松的枕头里。容屿轻轻拍了拍他,关切的问:“宝贝,你怎么了?”   时望面无表情,“我不活了,我要用被子闷死我自己!”   “……可是宝贝,你盖的是夏凉被啊。”   轻薄透气的那种。   时望:“……”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时望都没有缓过这股劲来。这事儿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一直以来都是很认真的认为自己是攻的,结果一下子告诉他他是个纯受,没有任何的预兆,就像是当了二十多年大老爷们某天忽然来了姨妈一样,这何其的操蛋?   他昏昏沉沉的站在大理石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刷牙漱口,镜子里的人一头红褐色的短发乱七八糟的,眼睛很没精神的半睁着,嘴边粘着一点儿白色的牙膏泡沫。   容屿在浴室门口温和的询问:“宝贝,你早餐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要喝牛奶还是茶?”   时望用力闭了闭眼,俯下身往脸上泼了些冷水,困顿的道:“咖啡吧…”   他昨晚没睡好觉,有些失眠了。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与容屿之间的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人。   于公,他们是完全对立的敌人,时望想保全人类,容屿像灭亡人类,这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矛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容屿之前跟他讲过世界根基被破坏后的严重后果,所以时望明白,容屿的做法虽然过于偏激,但他的出发点也许并不是错的,至少对地球上其它生物不是。   时望在逻辑上可以理解他,但情感却无法接受,所以他从某种方面与容屿敌对了。   但是你看,容屿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就迁怒他,苛待他,而是一直相对公正的让他参与游戏。可时望自认为做不到,他也许会因为同伴的死,人类的灭亡而迁怒于容屿,他并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这让时望很担心自己会伤害到容屿的心。   于私…虽然很不好意思承认,时望现在确实是对容屿有几分心思的。从开始的恐惧,戒备,到现在的试探接近,本能的依赖,也许是失忆前的情感投射,又或许是容屿真的在努力慢慢变好,用温柔与体贴打动他的心。   所以时望才更纠结了,这种亦敌亦友,爱恨交加,相爱相杀的剧情,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今天阳光很好,仆人们在天台的花园里摆了餐桌,时望坐在椅子上,脚边的草地上蹲着一只毛白如雪的兔子,不断的翕动着三瓣嘴,偶尔低头啃两口草,咬一下椅脚。   时望心不在焉的喝着咖啡,容屿细心的用餐刀把黄油抹到切片面包上,递给时望。   他轻笑道:“我记得以前你有段时间经常喝咖啡,还是非常苦的浓缩咖啡。”   “是吗?”时望把面包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们部门很忙,正好副部长的位子空出来了,你大概是想升职吧,所以经常加班到很晚,只能喝咖啡提神。”   时望歪头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可惜最后也没评上吧?”   容屿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心虚的事情,紧接着他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很高兴看到你的记忆在逐渐复苏。”   “……不是,你别扯开话题。”   时望的眉头皱起来了,他把面包放下,拿起银制的餐叉,阴森森的盯着容屿,“我是真想起这件事来了,当时没评上,是你在背后搞鬼吧?你是有多讨厌我升职啊,不就是会晚下班半小时吗?”   “那可是半个小时啊,宝贝。”容屿悲伤的叹息道:“那是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这时间足够我们看一场美丽的烟火,或者进行一次简短却甜蜜的约会,或者一起泡个温泉,或者让你在床上射两……”   时望狠狠的把餐叉仍向容屿的脸,恼羞成怒:“闭嘴!”   容屿轻轻松松的接住飞来的餐叉,从容的放在餐桌上,他低笑道:“这点儿你无法反驳,宝贝,你在那方面确实有些快。”   时望快要气死了,他失忆前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他心里直冒火,费力的转着脑子,想快点儿记起一些其它的东西,好对容屿展开打击报复。   但是他越是努力去想,去回忆,脑子就越乱,最后竟然隐隐作痛起来,并且越来越疼。   时望闷哼了一声,用手按住了额角,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容屿立刻制止他:“好了,不要勉强自己去想以前的事儿,放轻松。”   他走过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时望的后背,安抚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头也不痛了。   容屿知道这是刻录数据的副作用,时望的灵魂被那些东西挤占得满满当当,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从前的记忆回来。也许时望偶尔能想起一两件事,但那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在移除数据之前,时望无法完全恢复记忆。   不过没关系,起点就在脚下,每一秒都是开始,容屿可以从现在慢慢创造自己与时望之间点点滴滴的记忆,与他重新谈一场比之前更好的恋爱。   容屿抚摸着时望的头发,手指向下滑到他的后项,轻柔的捏了几下,他平声静气的道:“宝贝,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时望扭过头看他:“什么?”   “我想提前和你做个约定。”容屿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轻缓而认真的说道:“无论游戏最终的结局如何,谁胜谁负,都不许把情绪带到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里来,不能让游戏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你最后赢了,就迁怒于你,伤害你,我会祝福你的成功,那么你可以向我发誓吗,就算最后人类灭亡,你也不会恨我。”   他的语调非常轻,但落在时望心头,就像是一座山一般沉重。   他张了张嘴,感到非常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立下誓言,做出承诺。   容屿叹息了一声,“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如果在07世界的人类和我之间,你必须要永远失去一个,你会选择留下谁?”   时望没有回答,但他脑海中立刻跳出来一个强烈的念头: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失去容屿,这个人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容屿与他心灵相通,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答案。   容屿抬起时望的下巴,俯下身与他接吻。   “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早餐之后,容屿亲自把时望送了回去,临别之前,容屿忽然又握住时望的手腕,手指在他腕表上划了一下,分数立刻从七十变成了六十。   容屿攥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时望的脸颊,笑道:“这十分我就先替你保管了,不用太感谢我。”   时望撇了撇嘴,“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我付了报酬的。”   容屿忍俊不禁,“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他在时望头发揉了一把,“过去吧,宝贝,我晚上会再来找你。”   他说完之后,便闪身离开了,时望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向不远处的旅馆走去。   陆余星和齐哲正在一边做饭,一边商量要不要再给时望打电话,正纠结着,当事人砰的推开门,带着外面的风迈过门槛,二话没说,直接大步走向正在切菜的陆余星,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   时望紧紧抱着他,一字一句道:“以后不许再死了,听到没有!”   陆余星眼眶红了,声音沙哑:“小时…”   时望看着他的脸,也被引得有些动容,仿佛有一种无形而强烈的气场,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落泪。   他努力笑了笑,“哭什么啊,不是都好了吗?”   “不是…”陆余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指向旁边的案板,“我洋葱切多了,中午做洋葱炒肉,你吃不吃?”   时望:“……” 九十九 警与盗贼   这场游戏有惊无险的结束了,齐哲和陆余星似乎都相信了他的说辞,以为预支愿望卡的机会是时望用十个分数点换来的,尽管这交易划算到令人怀疑,但时望手表上的分数是不可能骗人的。   证据确凿,齐哲也无法再有什么疑虑。   陆余星的身体迅速的康复了,神明赐予的愿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不但清除了体内的癌变细胞,甚至过量的杜冷丁止痛剂也没有给陆余星的身体留下任何副作用。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一点……陆余星那天切的洋葱真的太多了,时望连着好几天,含泪吃各种洋葱炒肉、洋葱炒蛋、洋葱炒洋葱,发展到最后,时望一看到洋葱就习惯性的反胃,甚至听到这俩字就浑身发怵。   游戏结束之后,城市里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退散了,参赛者们也陆陆续续的从藏身之所出来,走到了阳光之下。   这场游戏并不难,淘汰率也很低,并且到了这个阶段,大部分人都有了一定的分数积累,虽然可能只有一百左右,比不上齐哲、严霆之流,但也足够撑得住一次扣分。   但这并不代表人类之间没有伤亡,时望从旅馆出来,走到一条商业大街上的时候,就看见一具男人的尸体背靠着商店的玻璃门瘫坐在台阶上。   他的皮肤呈一种腐败的青灰色,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臂已经浮上了尸斑,喉咙被某种细长的利器给刺穿了,一道暗红的血迹呈放射状喷洒在后面的玻璃门上。   时望看他的穿着打扮,脸上带的黑框眼镜,还有别在前胸衬衫口袋上的钢笔,猜测这应该是个类似于教师或文书类的知识分子,身材很清瘦。   现在整个伊甸园游戏已经进行了一半,存活下来的参赛者都是有能力的,他们出生入死的经历如果讲述出来也一定非常精彩,完全不逊色于其他人,每个人都有做主角的资本。   时望能想象得到面前这个人也曾用丰富的学识在游戏中权衡利弊,深思熟虑,一关一关的赢下来,但最后却这样曝尸于大街上,实在是令人唏嘘。   时望脱下外套,盖在了尸体身上,遮住了他的脸,留住他最后的尊严。   他刚才想,每个人都是主角,但是只有活到最后的,才能算是真正的主人公,时望也不例外,如果他像面前的人一样在游戏中途死去,那他也只能算是个旁观者罢了。   时望心里有些难受,齐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你救不了所有人,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时望叹了口气,“我知道。”   上面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当天中午,所有参赛者就收到了一条新的通知,要求他们立刻去最近的电影院集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影院,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上面不可能好心到请他们看电影放松放松吧。   陆余星一边往电影院走,一边怨声载道:“上一场才刚结束啊,以前不都会给人一、两天时间休息休息吗?”   时望也觉得不对劲儿,游戏进度好像确实加快了。   他当然不知道前两天容屿曾暗中把Foxer叫来谈话,阴森森的笑问:“你不觉得最近存活率下降的速度减慢了吗?我是否要开始考虑换掉游戏管理人呢?”   “换掉”,这个词对于容屿来说无疑就是“做掉”,是抹除无能下属的另一种略微委婉的说法。毕竟容屿从来不缺得力能干的手下,且他的人全部都忠心耿耿,优秀而强大,不缺这一个俩的。   容屿就轻飘飘的扔出来这两句话,Foxer这只无法无天的疯狐狸当场吓了一身冷汗,心脏骤停。   他加班加点、马不停蹄的做了新的规划表,不但提高了游戏难度,还把原定的二十四小时休息时间给缩减到了六小时。   容屿以这样一个巧妙的方式控制着游戏大局,其实也算是在打擦边球了,但是只要没触碰到时望灵魂内枷锁有关公平的底线,就不会影响最后的评判,最后就算时望输了,也能顺利的取出他身体里的数据。   时望陪着陆余星一起抱怨,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骂上面的管理人没人性,简直就是推广九九六,压榨劳动人民骨血的万恶资本家。   “艹!真不是东西!”   最后时望以一句粗口落下定音,完美诠释了游戏幕后的操纵者,并且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他好喜欢好喜欢的容某人给骂了进去——当然,有可能他意识到了,但是完全没在意。   只要没落进对方耳朵里,那他就是没骂。就跟喝奶茶是一样的,只要没人看见,就是零卡路里。   几人走进电影院,时望顺手在大厅的吧台那里拿了杯奶茶,一边把纸吸管捅进去,一边往里面走。   这座城市面积非常辽阔,影院也是不计其数的,参赛者们的位置很分散,所以即使一共有十几万人,但每个影院里也只是聚集了几十个人罢了。   大厅里只有零零散散五、六个人,时望走到放映厅门口,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门上方挂着一个LED双色显示屏,上面标着一行绿色的数字:9/10。   时望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电子竞技游戏的房间匹配模式,这个数字的意思似乎是每个放映厅只能进十个人,而面前这个已经有九个人了。   只剩下一个位置,显然不符合时望他们队伍的要求。   陆余星走到旁边一个显示10/10的放映厅,推了推门,发现已经上锁了。   齐哲注意到最里面的放映厅正好是7/10,他用手指碰了碰时望的后背,提醒道:“去那边吧。”   这次他们顺利的推开了门,踩着红色的毛毡地毯走进去,观众席上已经做了七个人,只是里面没开灯,只有巨大的幕布亮着,昏暗的光线让时望无法辨认这些人的脸。   他们进去之后,门便自动上了锁,屏幕上的数字也从绿色的7/10变成了红色的10/10,   时望莫名有些紧张,他往齐哲那边靠了靠,低声道:“齐长官,你觉得这是什么游戏?”   齐哲沉思片刻,“把电影院和人数限制联系在一起,我觉得可能是角色扮演。”   时望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忽然大屏幕上晃出来一个修长的人影,那人用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笑嘻嘻的插嘴:“Bingo,答对了,加一分……开玩笑的。”   时望一惊,连忙扭头看去,幕布上的电影开始播放了,只是主演只有一个人,那人戴着熟悉的狐狸面具,时望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一股白色的烟雾凭空而起,在观众席前炸开,本来就是几乎密闭的空间顿时被白雾笼罩了,前排的两个人咳嗽着跑到了后面。   墙角的排气扇开始嗡嗡转动,很快烟雾散去,幕布已经恢复了空白,而原来还是电影中的人物,突然走进了现实之中。   Foxer站在幕布前面,笑嘻嘻的向时望招手,“真巧啊,又见面了。”   时望对他没什么好感,抱着胳膊站在那儿,冷淡的道:“故弄玄虚,有病。”   Foxer被少爷嫌弃了,略显悲戚,眼神也丧了许多,他的工作态度立刻就消极了,随随便便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道:“啊,你们随便玩吧,都死了算了。”   时望:“……”   有病嘛这不是,这群反派怎么一个比一个病情严重,也就Dean还正常点儿。   别的几个参赛者没摸清这路子,都有些恐慌,空气中的气氛顿时躁动起来,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啊?这是要干什么?”   时望不耐烦的出了口气,皱起眉,“你能不能稍微敬业一点儿,至少把游戏规则讲一下吧。”   “好吧好吧。”Foxer耸了耸肩,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我们先选一下游戏剧本吧。”   幕布上忽然掠过无数个电影画面,就像是走马灯一般飞速划过,接着变幻的速度逐渐减缓,最后停留在一张电影海报上,上面写的是《警与盗贼》。   “你们好像抽到了很有趣的剧本。”容屿忽然发来了短信,时望愣了一下,随即便抬头看向天花板四个角,但他并没有看到摄像头。   时望想了想,拿着手机回复:“你能看到我?”   容屿对此避而不答,只是用一贯温柔的语气说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宝贝,不过也不要太贪玩了,记得准时吃饭和休息。”   时望还想问些什么,但Foxer那边忽然又说话了。   “在讲解剧本内容之前,我们先来分配一下角色哦,这场游戏会有七个盗贼和三个警察,每个人的身份都随机发放到个人手表里了,自己看一看。”   陆余星看了眼腕表,不动声色的向齐哲和时望靠近,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声调说道:“我的身份是盗贼。”   齐哲看了看,“我也是。”   他们俩一同看向时望,期待彼此站在同一阵营。时望看着腕表的屏幕,上面浮现出一个警察的卡通形象。   他喉咙梗了一下,“我是…警察。”   Foxer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招呼道:“好的,其他两位警察在哪里,请让我看到。”   某个隐藏在黑暗角落中,从头到尾都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慢慢站了起来。   严霆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也是,警察。” 一百 公爵大人   五分钟之后,房间内的十个人已经分出阵营,七个“盗贼”与三个“警察”,除了时望和严霆,另一个“警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衣摆掖在腰带里,头发向后梳得很整齐,一看就是个非常严谨,精于算计的人物。   名字非常大众化,叫做王鹏,听起来很像恐怖小说里的炮灰角色。   他一声不响的站到了严霆身边,用站位把自己和对方划分到了同一战线,看来是察觉到了这人的强大,想要攀附于他,更何况他们现在确实属于一个阵营。   严霆故意向时望伸出手,戏谑的笑道:“过来呀,我们现在可是一边的,你站在敌人那里干什么。”   时望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盯着他,“滚蛋!”   他敢保证,这个身份绝对不是随机分配的,而且饱含恶意,齐哲明明是兵,却拿到了匪的角色,而严霆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居然成了警察?简直是荒诞。   齐哲按住他的手,不动声色的道:“别冲动,先听听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呢,很简单,盗贼的获胜方法就是偷走古堡里的一幅名画,而警察呢,想赢就要抓住所有盗贼,把他们关进地下监牢。”   Foxer翘着腿坐在椅子扶手上,邪笑了一声,“生死不论。”   严霆跟他在某种方面倒是很合拍,立刻便应和道:“哦,意思是只要我把这七个人都杀了就行了。”   Foxer瞥了他一眼,狡黠的道:“这位玩家,我可没这么说,只是阐述规则而已,不过游戏是自由的,我不会干涉您的做法。”   时望深深的蹙起眉,察觉到了危机。严霆这号危险人物,根本不会管规则是怎么样的,法律尚且无法约束他,游戏规则算个屁,他只会怎么爽怎么来,就算血流成河他也毫不在意。   Foxer看了看他,又改口加了一句,“不过还是要尊重一下同伴的意见嘛,单打独斗可不好。”   时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宁死也不会跟严霆这种混蛋做队友的,与他共处一室时望都觉得生理不适。   幕布上的画面开始缓缓变化,向参赛者们呈现了这次游戏的背景:   相传在上个世纪中期,英国有一位家世显赫、富可敌国的公爵大人,他精通商政,知识渊博,又极具修养与风度,对贵族文化与礼节熟稔于心,是个几近完美的绅士,所有贵族小姐都倾心于他。   但公爵对男欢女爱不感兴趣,反而十分喜欢收藏艺术品,无论是油画,还是雕塑,或者是瓷器,每一样都精美绝伦,价值连城,他甚至专门在悬崖之上建造了一座高大华丽的城堡,用以存放这些珍贵的藏品。   时望对这个剧情感到熟悉,因为他的同事江成乐就是这样的,专门在公司附近买了个公寓,放他那些五颜六色的卡通塑料小人。   虽然江成乐一再向他强调这些都是绝版手办,但时望怎么看都觉得是塑料小人。   而这场游戏设定呢,七个盗贼就是前去偷盗那副被称为“城堡中的至宝”的油画,三个警察是公爵邀请来保护这幅画的。   游戏内容有点儿像剧本杀,不过和之喃凮前被迫玩命的游戏不一样,这一场他们的对手只有彼此,也就是说可以操控游戏输赢。比如他们想让盗贼赢,只要警察消极怠工就行了。   游戏的惩罚机制也不算严苛,胜利加30分,失败扣除70分。   时望曾缺席游戏十几天,分数和齐哲他们拉开了差距,但上一场游戏胜利之后,他的分数已经加到了90,不算存在容屿那里的十分,也足够撑住这一次扣分,而齐哲和陆余星就更不必担心了。   齐哲沉声道:“最好还是让你赢,扣除70之后你只剩下20,会很危险。”   时望还没说话,旁边有个女生忽然紧张的开口:“不行…我只有60分,再扣一次分,我……”   另一个同为盗贼的男人迫切的举起手,挤进了他们谈话的圈子,语气焦急,“我,我也只有50分,这场输了我会死的!”   时望环顾四周,他们这十个人里,只有两个盗贼的分数在70分之下,也就是说想要所有人都活下去,就得让盗贼获胜,但严霆会同意吗?   时望迟疑道:“要不我们就让盗贼赢…”   王鹏冷眼旁观,刻薄的开口:“凭什么我要为不相干的人做出牺牲,现在这个情况,少一分就可能没命,更何况是70分。”   尽管他现在明明有150分。   时望愣了一下,“但是如果他们输了,马上就会死…”   “那又关我什么事?你不能用道德绑架我吧?万一我现在扣了分,以后分数就不够用了呢?”   时望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想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是规划着整体存活率的,但其实参赛者只要顾好自己就够了,自利是人的本性,并没有什么过错。   ——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时望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可以努力去赢这场游戏,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也会做我想做的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王鹏选择自己,时望也可以选择朋友和大局,谁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对方。   王鹏冷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你要站在盗贼那边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你…”   他扭头看向严霆,立刻又变了一副面孔,讨好的问:“您看,要不要趁现在把他先给解决了,以防后患。”   严霆笑了笑,“要不要先把你这个两面派解决了,以防后患呢?”   王鹏瞬间就噤声了,讪讪的退了回去。   严霆又看向时望,半真半假的道:“你怎么不求求我呢,说不定我一高兴,这场游戏就直接划水了,或者你也道德绑架绑架我呗。”   时望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根本没有道德,圣母玛利亚都绑架不了你。”   严霆摊摊手,“知我者莫过你。”   很快,所有人便以一个奇妙的方式进入了游戏,不,应该说进入了这部名为《警与盗贼》的电影之中。   盗贼与警察被自动分开了,当时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和严霆、王鹏站在悬崖边的草地上,冷风吹过身旁的岩石与灌木,发出呼呼的声音。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座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华丽古堡,而齐哲他们已经不见了。   时望警惕的看着严霆,默不作声的与他拉开了几步距离,手按在了腰间。   他宽松的卫衣下面藏着一把手枪,那是游戏开始之前齐哲悄悄塞给他的,并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枪里有五颗子弹,时望自认为是足够保全自己了,但是如果……   时望偷眼瞥了严霆一下,如果能找到机会,解决了这个男人,那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严霆似乎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杀意,回身向他招了招手,“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走吧,去那边看看。”   三人来到古堡门前,刚走上台阶,那扇古老沉重的雕花大门便被缓缓推开了,一位年过半百的银发管家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黑白两色的燕尾服,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嘴角的法令纹让他显得很严肃,似乎一个古板的老人。   但他的动作很利落,眼神锐利,丝毫没有老年人的迟钝。   管家向他们欠了欠身,淡漠的道:“贵安,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跟我来,公爵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严霆小声跟时望吐槽:“这游戏还有NPC呢。”   时望面无表情,“别跟我说话。”   他跟着管家迈进门槛,来到古堡的大厅。   上方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辉,客厅非常大,印着玫瑰暗纹的墙壁上镶嵌着壁灯,时望四下张望着,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两边挂着不少油画,不少展示台靠墙放置,上面摆着精致漂亮的东方瓷瓶。   管家带着他们走上大理石楼梯,来到了二楼,时望立刻便听到了袅绕空灵的钢琴声。   管家推开某个房间的门,时望看到一位身着素白西式礼装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钢琴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的按着黑白键。   浅金色的头发,挺拔修长的背影,衣服领子上绣着低调奢华的金线做点缀,银质袖扣恰到好处的落在袖口的位置,他完全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贵族模样。   但是时望有点儿胃痛了,光看这个背影,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所谓的公爵是谁。   果然,当钢琴声停下,公爵大人站起来转过身之后,时望就看到了一张漂亮又熟悉的脸。   容屿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领口,只用一个眼神,管家便会意走上前,呈上一双放在天鹅绒托盘里的白色宴会手套。   容屿不紧不慢的把手套戴上,拿起代表身份的黑钻石手杖,才扭头看向时望,笑道:“感谢各位警官应邀前来,事不宜迟,请各位先看一下要保护的藏品吧。”   管家拿来了一副盖着红布的油画,王鹏谨慎的道:“恕我直言,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好吗?可能会被盗贼趁机盗走。”   “这个无须担心,真品放置在保险库里,这只是仿品而已,让你们熟悉一下样子。”   容屿示意管家掀开那幅画,管家低头领命,单手拎着沉重的画框,用空余的手掀开红绸布,露出这价值连城的油画的真面目。   时望看着那幅画,愣住了。 一百零一 花田的缪斯   据管家介绍,这幅画叫做《花田的缪斯》,是一位已经过世的,非常有名的画家留下来的孤品。   缪斯,在神话中是掌管美与艺术的女神,后来又被引申为可以带给艺术家们灵感的人或者物品,甚至到最后,还演变出了此生唯一,心爱之人的象征意义。   但这幅油画上的主角却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子,他穿着轻薄宽松的白色绸衣,身材健康而纤瘦,手里拿着一颗鲜红的苹果,站在美丽的花田中,懵懂的回头望向众人。   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美得不可思议,画家将这个动作“抓拍”了下来,用矿石颜料呈现在画布上。   他身上有一种纯洁与爱/欲交混的感觉,像某种涉世未深的小动物,好奇无知的打量这个世界。   但如果仔细去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男孩的发色和五官都与时望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时望无言的戴上卫衣帽子,拉紧抽绳遮住脸,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管怎么说,容屿这私货夹带得也太严重了吧…   这幅画只在三人面前展示了十几秒,就被管家又盖上了绸布,他平静的道:“这幅画是公爵大人最喜欢的藏品,但七个盗贼已经下了挑战书,扬言要在三天之内偷走这幅画,所以公爵大人希望各位能在这段时间保护好藏品,并抓住狂妄无礼的贼寇。”   时望大概明白这是剧本的设定,三天应该是游戏的时间限制。不过短短三天,无论是偷走这幅画,还是抓住七个盗贼,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试探的问:“如果三天之后,画既没有被偷走,我们也没抓到盗贼呢?”   容屿微笑着看着他,温和的道:“那么,我会认为你们是无能的,也许会委托新的猎手去追捕盗贼。”   时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皮肤紧绷。   容屿这句话说得很隐晦,但时望跟了他这么多年,就算容屿有意掩饰,时望也多少察觉到了对方黑暗残忍的本性。   在容屿的规则里,“无能”这个词落在下属身上,就代表着死亡,而容屿口中的猎手,又让时望联想到了上一场游戏的黑衣人。被那些危险人物追捕,也绝对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这场游戏输了只会扣分,但如果变成平局,或者僵局,反而双方都会被杀掉吗?   时望小心的瞥了严霆一眼,看来他这次得当一回盗贼的卧底了,里应外合,总能让齐哲他们赢吧。   管家又道:“天色已晚,我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房间,请跟我来。”   他向容屿行了礼,便拎起一盏铜质煤油灯,带着他们往外面走去。   时望下意识回头看了容屿一眼,后者只是向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管家带他们来到一楼的客卧,推开门,时望看见宽敞的房间里并排摆着三张单人床,古铜色的床架,柔软的白色床单与被子,边缘处压制着手风琴形褶皱,带着古典的繁华刺绣。   但是有三张床,也就是说他们晚上要睡在一起了吗?   “这不是挺好的吗,睡在一间房里能互相监督,防止出现内贼。”严霆有意无意的扫了时望一眼,揶揄道:“你说对不对,我的同僚?”   时望没理他,走向卫生间推门进去看了看,里面只有一扇狭小的通风窗,没有可以出去的地方。   管家很快便离开了,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严霆直接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T恤,他推门进了浴室,头也不回的道:“我先洗澡了,你们请便。”   王鹏诚惶诚恐的问:“那个,咱们不用先去看一下保险库的情况吗,万一盗贼已经溜进来了…”   “用不着。”严霆随手关上门,时望听见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齐哲做事谨慎得Qguan:⑤49叁八1⑥7②要死,他不可能今晚就开始行动的。”   时望定了定神,悄悄的摸到了衣兜里的手机,浴室里又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同时严霆懒洋洋的道:“对了,某个小朋友最好别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比如说用电话通风报信之类的。”   时望烦躁的啧了一声,手指离开了衣兜。   不管严霆表现的多么放松,但他仍然紧紧盯着每一个人,打电话会出声,就算离开房间再给齐哲打电话,王鹏也会向严霆打他的小报告。   看来现在做不了什么了,时望干脆做到床上,靠着床头闭上眼睛休息。   他特意挑了门口的床铺,这是最有利的位置,如果外面有人进来,他能第一时间发觉,如果想半夜偷偷出去,也能尽量避免惊醒其他两人。   严霆可能真的是游刃有余吧,慢腾腾的洗了十几分钟才推门出来,他赤裸着湿润的上身,腰间围着浴巾,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出来了,头发上的水珠落在脖子上,顺着皮肤往下淌。   时望瞥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严霆也是个非常帅的男人,而且这种帅气是很有男性特征的,和电视上某些雌雄莫辨的奶油小生不同,他的面部轮廓分明,身材高大强壮,手臂与腹部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让大部分男人都心生嫉妒。   严霆看起来就是那种英俊但凶狠的男人,不过一个混蛋再英俊,充其量也就是个英俊的混蛋罢了。   王鹏接着也进了浴室,严霆从衣柜里找到了睡衣,毫不在意的换上了。   时望这时候才注意到严霆身后的黑色纹身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图案由恐怖的骷髅和恶虎组成,仔细看还有毒蝎与蜈蚣,可能因为他曾经是组织里的二当家,所以没有龙纹。   不过光是现在这些图案就已经够阴够邪了,命格一般的话还真压不住,严霆一个刀尖舔血的人物还真是有胆子,敢往自己身上叠负面buff。   严霆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回头笑问:“看什么呢?”   时望撇了撇嘴,扭开头小声嘀咕:“黑社会…”   严霆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还哈哈一笑,“你是看见我这纹身了啊,怎么样,不错吧?”   “没兴趣。”时望冷漠的道,“我不觉得为了耍帅就破坏自己身体是什么好行为。”   “是吗?你自己不还打了耳洞吗?哦,纹身不行,穿洞就可以?”   时望愣了一下,下意识捂住左耳,有些恼火的道:“这不一样!”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容屿送了他耳钉,才特意去打了耳洞。   容屿这样的细心的人,当初为什么要送时望一颗根本用不上的耳钉呢?   其中原因大概是容屿只是觉得这颗耳钉颜色很漂亮,就随手送给了时望,和其它那些数以千计的大小礼物并没有什么分别,没管他需不需要,也没有强求他佩戴的意思。   但时望确实是有些迎合他了,为这小小的礼物去打了耳洞,还一直戴到了现在。   严霆只穿着睡裤,赤裸着上身坐到床边,似乎挺想跟时望聊聊的。   “我这个纹身也不是为了耍帅才去纹的,是为了遮盖伤疤。”   严霆背过身,让时望看自己的后背。   他好像对时望完全没有戒心,明知对方一直想杀他,但却毫不提防的背对他,又或许是不把他的战力放在眼里吧,即使他有枪也一样。   时望的眼神落在对方宽阔健壮的肩背上,发现那些黑色的刺青下面确实有很多凸起的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一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痕迹非常多,在皮肤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难怪严霆纹了这么大面积的刺青。   那些伤疤是一层盖一层的,也就是说他曾有过重复受伤的经历。因某种原因撕裂的皮肤流血结痂,痊愈之后留下疤痕,紧接着又被重新撕裂,才会形成这样累累的痕迹。   他下意识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严霆披上睡衣,点了根烟,“怎么说呢,是被我最讨厌的仇人打的。”   “你的仇人?”时望愣了愣,紧接着他恶意的嘲讽,“那肯定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了吧。”   “哈哈,我觉得算不上。”严霆吐了口烟,云淡风轻的笑道:“毕竟虎父无犬子嘛,能生出我这种没教养的儿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时望迟疑了一下,“你说的仇人,是你爸爸?那些伤痕是他造成的?”   “爸爸?”严霆忍不住嗤笑,“你还真可爱,这么大了还叫爸爸呢。”   时望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多管闲事!”   严霆又抽了两口烟,便把还剩一半的香烟按灭在床头的石碟里。   “那个老东西就是典型的废物,酗酒好赌又没本事,在外面怂得跟孙子似的,回了家又装大爷,打老婆打孩子,也幸亏他不怎么打脸,我这种体质特容易留疤,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伤疤也会扩大增生,真够烦的。”   “……是小时候被打的吗?”   “嗯,从我记事儿的时候开始吧。”严霆好像忽然觉得很好笑似的,“不过要是我不记事儿的时候他就打了,那我也不记得啊。”   他此时说得挺随意的,不过时望知道那种伤痕绝对不是简单的体罚,他不能明白一个父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毒手,也不知道一个从小生活在暴力和仇恨中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   毕竟时望出生在一个和谐而富足的家庭,父母互相恩爱且爱他,对他投入了正常的关心和教育,所以时望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并且普普通通的长大了,成为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他嗓音有些干涩,“所以你最后才走上了这条路吗?”   他几乎能猜测出严霆的成长历程:不幸的童年,来自亲生父亲的拳脚交加,哭泣软弱的母亲,从小就被磨灭的感情和变硬的心肠,少年辍学,在街头打架鬼混,最后靠着一股狠劲儿爬得越来越高…   那句话叫做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没有天生的坏种。   严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隐晦的道:“小子,给你个忠告,不要同情恶人,永远不要。” 一百零二 珍爱生命,远离手欠   时望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齐哲教过他,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严霆确实有个悲惨的童年,但死在他手上的人比他更悲惨,时望没理由因为一场不知真假的闲聊就去同情这个恶棍。   王鹏还在浴室洗澡,水声掩盖了他们的对话,严霆扯开了话题,“刚才那幅画叫什么来着?花田的缪斯,那上面画的是你?”   时望心里莫名的膈应,敷衍道:“啊,可能吧。”   “你还穿过那样的衣服啊,拍艺术照?”   “没有!”时望不由得回忆了一下那幅画,画里男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袍,很宽松,因为款式过于简单,又加上油画本身就会模糊细节,看不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衣服,不过肯定不是这个年代的。   他迟疑的道:“大概是容屿随便画的吧,反正我没穿过那种衣服。”   严霆略微思考了一下,半真半假的道:“我不觉得那个人会创造出一幅不存在的画,肯定是照着真人画的。”   时望怀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瞎猜的?”   严霆哈哈一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曾经在名画展会上呆了好几个月的人,受过艺术的熏陶。”   ——虽然他当时的目的是为了盗走镇馆之宝,在提前踩点罢了。   “那种画面,还有给人的感觉,光凭想象是画不出来的。”   严霆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他肯定是一边看着现实,一边充满爱意的在纸上落下画笔。”   时望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本能的、尖锐的攻击性,他非常抗拒,不顾一切想要否决严霆的话。   时望知道自己记忆不全,但他就是潜意识的明白,自己没穿过那样的衣服,也没当过容屿绘画的模特,绝对没有。   因为如果容屿真的曾经为他作画,那么肯定不会只有一次,他们在一起上千年,时望不可能完全没有容屿为他拿起画笔的印象,连一个片段都没有。   严霆替他说出了时望最不想听到的真相,“说不定画上的人只是和你长得像,但并不是你呢。”   “!”时望猛地盯向他,语气非常不善,甚至逐渐泛起了杀意,“你什么意思?”   “哈哈,别生气嘛,我就是猜一下而已。”尔后严霆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这种事儿也挺常见的,替身什么的。”   时望咬了咬牙,刚想说什么,浴室的门被推开了,王鹏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时望立刻又不说话了,严霆竖起拇指往浴室那边指了指,“你去洗澡不?”   “不去,我累了。”时望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王鹏奇怪的看了一眼,“他怎么了?”   严霆幸灾乐祸,“估计是出现情感危机了吧。”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谎言,确实是一点一点从油画里推测出来的真材实料的东西,不过他却是故意告诉了时望这些推测。   这是他针对容屿的小小报复,毕竟不是谁都能压着他下跪的。   时望躲在被子里,睁着眼盯着面前一片黑暗的虚无,他的脑子不由自主顺着严霆的话往下想,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么时望一些有关细节的怀疑也就有了答案。   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就见过容屿?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创世神会和他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扯上关系?为什么他要送自己耳钉,尽管他当时根本没有耳洞?   除非在他之前,有一个“前辈”。   容屿按照那个人的形象寻找新的恋人,并把他逐渐改变成那个人的样子,而自己却自作多情,以为画中人是他……   打住!   时望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背,用尖锐的疼痛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只是一幅画而已,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听信了严霆的话,随便怀疑容屿的感情,着了严霆的道。   不要乱想,专注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养好精神。   他忧心忡忡的闭上了眼,意识慢慢沉入睡意的海底。   ……   “醒醒,醒醒…”   时望朦胧之间,感觉有人在不断的轻轻推他,熟悉的呼唤声遥远又悠长,落入耳中唤醒了他的意识。   时望困得不想动弹,费力的睁开眼,视野中出现了一台电脑和键盘,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盒与纸笔。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个电子统计表格。   明媚的阳光在光滑的办公桌上跳动,时望趴在桌子上,被压着的胳膊有些发麻,身上披着一件外套,不知道是谁给他的。   这是他的工位,人类部门那位长相温雅却总唠唠叨叨的部长站在时望旁边,关切的道:“以后睡觉的时候记得披个毯子,要不然容易着凉,你们年轻人可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啊,万一病了多受罪。”   时望呆呆的看着他,脸上还有睡觉时压出的印子。   他茫然的看看周围,这是他的工位,四周都是他忙碌的同事,不远处的大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07世界人类部。   哦,对了,他不久前通过了管理员考试,被分到了这个部门,暂时还是实习生。   部长拍了拍他,招呼道:“走,午休时间到了,去食堂吃饭吧。”   时望伸了个懒腰,困困的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跟部长一起往外走。   部长尽职尽责的关心下属:“你入职也有一星期了,感觉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吗?跟同事们处得怎么样?”   时望点点头,“还不错的,大家都很好。”   部长笑了笑,“那就好,咱们部门不算特别忙,工作累了的时候还能摸摸鱼,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那位大人在公司坐镇,上班可千万不要直接睡,万一被巡查看见就麻烦了。”   时望有点儿抱歉,“刚才真不好意思,昨晚睡得晚,上午太困了。”   “没事没事。”部长热情的向新人传授自己的摸鱼秘诀,“你可以用左手支着脸,右手握着笔,桌上再放个笔记本,这样睡不容易被发现哈哈。”   时望尴尬的笑笑,“受教了…”   …部长带头摸鱼,这部门还有希望吗?   公司食堂在六楼,宽敞又干净,光线明亮,菜品非常丰富,还可以提前订餐,后厨的手艺堪比五星级餐厅,打饭阿姨个个都和蔼可亲,绝不手抖,誓做员工减肥道上的拦路虎。   时望去要了一份鳗鱼饭,坐在椅子上掰开筷子刚要吃,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穿着深蓝色暗纹西装的秘书低头看着他,客气的道:“时先生,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时望愣了愣,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某个美人的q群:叁②8⑨528⑤7脸。   在神界,像这样的管理员大楼一共有七栋,每栋都有一位总负责人,拥有处理99%公事的权力。所以这时候的时望只以为那漂亮得过分的男人是公司的总裁,完全没有深想过为什么下属们会尊称他为大人。   入职当天他在公司门口对美人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但彼此身份差距过大,时望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他。   他完全想不到此时容屿忽然邀请他过去的理由。   时望茫然的抬头看着秘书,然后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慌了,结结巴巴的胡乱解释:“那个,上午我不是故意在工作时间睡觉的,实在是太困了…别开除我!”   秘书抬起手轻咳了一声,“我想并不是这个理由,请您先跟我来吧。”   五分钟之后,时望忐忑不安跟着秘书坐上VIP电梯,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这一整层几乎都是他的办公室,不,比起办公场所,这里更像是一个完整的平层别墅。无论是客厅、书房、餐厅,还是健身房、室内泳池、花房,都应有尽有。   甚至在客厅的一侧墙壁上,还镶嵌着巨大的生态鱼缸,里面养的每一条鱼都非常美丽,鲜艳闪亮的鳞片闪烁着金钱的光芒,每日的维护费用对普通人来说更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   而这仅仅是为了容屿偶尔随意一瞥这种程度的欣赏。   时望作为一个存款无限接近于零的小实习生,着实被这华丽丽的屋子给惊到了。   秘书带他进了书房,给他倒了杯茶,叮嘱道:“那位大人暂时还在会议中,请您稍等十五分钟。”   “哦哦,好。”   时望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秘书离开之后,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左顾右盼,打量周围的摆设。   书房的装修倒是很素净,时望看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似乎是一个人站在花丛里。   不过画的上半部分被垂下来的绸布遮住了,看不到那人的脸。   时望虽然做过一年的摄影师,但对油画没什么兴趣,又扭头去看容屿的办公桌。   桌角摆着几支绽放的白玫瑰,插在一个精致的花瓶里,花瓶的颜色很特别,应该是用某种非常古老复杂的工艺烧制出来的。   时望年轻时手欠,壮着胆子拿起来看了看。当他看到瓶底的落款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小心翼翼的物归原位,还往里面放了放,生怕不小心摔了这件贵重的古董。   放过了瓶子,他又拿起桌上的钢笔,拔开笔盖在手心里写写画画。   这根钢笔很有份量,摸起来手感也很好,时望情不自禁的把玩了一会儿。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时望不知道压到了什么地方,一串漆黑的墨水忽然从笔尖喷出,嗖的一下溅到了不远处的油画上,瞬间炸开一大片墨点。   时望:“!!!”   他吓得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想去补救,刚往前走了一步,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花瓶,瞳孔骤然缩紧。   然后……   砰!啪!   时望眼睁睁的看着花瓶砸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价值连城的珍品顿时变成了废品。   他足足懵了一分钟,才腿软的坐到了地板上,面如死灰。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可能今天就要下岗了…” 一百零三 也就三百六十五年而已   “时先生?!”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秘书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焦急的问:“您没事吧?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地的陶瓷碎片和墙壁上染着墨水的油画。   秘书:“……”   时望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看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艰难的道:“你先告诉我,我大概要赔多少钱?”   秘书平缓了自己的呼吸,镇定的拿出手机来点了几下,然后平静的告诉时望:“保守估计三千五百万。”   时望:“???”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颤抖的问:“就这两样东西,这么贵?!”   秘书怜悯的望着他,“抱歉,先生,我没说清楚,是一样东西,这件花瓶是前年从拍卖会上得来的,成交价三千五百万,那幅油画的价值我无法估量。”   时望忽然觉得眼前发黑,无法呼吸,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觉得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拿起锋利的瓷片以死谢罪…   …十分钟之后,容屿从容不迫的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后,背靠着椅背,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略显遗憾的叹道:“这可真是惨烈啊,从某种方面来说你也是很有本事。”   “对,对不起…”   时望连坐都不敢坐,没当场跪下已经算他初入社会骨头硬了。他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低着头,手指紧抓着衣角,指尖捏的发白,“我会…努力赔偿的。”   “让我看看,这幅画我就不追究了,至于这个花瓶…”   容屿微微一笑,“也很简单,以你现在的薪水,不吃不喝工作三百六十五年就能还上了。”   时望都快哭了,三百六十五年,这可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啊,难道他辛辛苦苦通过考试,获得这副不老不死的身体就是为了打白工还债吗?   他喉咙干涩,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容屿,“您看这样行吗,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抽出三分之二的工资来还账,直到还清为止。”   容屿想了想,“你三分之一的薪水还不到三千,而且你现在的住处还是租的公寓吧?这样一来,生活不会很辛苦吗?”   时望心想这不还是你逼的,虽说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手欠,没管好自己的手…   眼看着时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角发红,再继续逼迫说不定真会把人弄哭,容屿适时的缓和了语气,“不过,我有个更好的赔偿方式。”   时望诧异的抬起头,容屿戏谑的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戏弄的笑容,“你想不想听一听?”   ……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时望没有睁眼,意识混沌的躺在床上,试图努力回想起当初容屿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赔偿方案。   但无论他怎么想,也无法在破败的记忆中搜刮出半点儿蛛丝马迹。也许是那个赔偿方式过于可怕,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以至于时望的大脑为了安全自动把它屏蔽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时望竟然早在刚入职的时候,就已经与那幅油画有过一面之缘了。   梦境启发了他的记忆,所以时望很确定刚才梦到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尽管那幅画蒙着布,但时望还是认出了下半部分的花与衣服,那绝对就是《花田的缪斯》。   时望粗略捋顺了自己与容屿之间的关系,他很小的时候见过容屿,但长大之后应该就没有来往了,所以入职那一天,是时望成年后第一次遇见容屿,那么油画上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是他!   时望脸色阴沉的坐起来,拿起手机离开了卧室。   屋里其他两个人仍在沉睡,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微乎其微的脚步与开门声。   一分钟之后,严霆在黑暗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懒洋洋的闭着眼,用拇指解锁屏幕,盲发了一条短信:“他过去了。”   然后严霆随意的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睡觉。   城堡深夜的走廊非常昏暗,时望用左手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他谨慎的拨出了齐哲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不出所料,那边现在也没有睡。   经过简短的交谈,时望知道他们正潜伏在附近的树林里,从外面观察古堡的情况。他们必须先摸清里面的路线和守卫状况之后再展开行动,毕竟成功盗走油画的判定标准有两条,一,拿到油画,二,活着逃离古堡。   时望压低声音道:“我先去帮你们看一下,真的油画可能放在保险库里,外面那幅是假的。”   “好。”齐哲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万事小心。”   时望挂断了电话,继续向前走。   他不太清楚保险库的位置,但根据以前打游戏的经验来说应该会在地下。   时望摸着黑来到楼梯口,周围一片死寂,时望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环境很黑,对面的墙壁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像一朵萤火,光线仅够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脚下长长的台阶隐没在模糊的暗色之中。   夜晚的空气很凉,时望扶住旁边的大理石扶手,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指尖窜了上来。   他定了定神,刚要往下走,忽然身后传来幽然苍老的声音,像古老的鬼魂一般出现了,“客人,您要去做什么?”   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时望后背一阵悚然,手臂上寒毛倒竖。   身体僵硬了足足五秒钟,时望才勉强冷静下来,回过身向管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想去看一下那幅画,你想想,我是警察,如果连我都不知道画放在那里,还怎么防贼呢?”   管家探究的看了他几眼,老人精明老练的眼睛就像狮鹫一般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   时望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下意识把手放到身后,握住了枪。黑暗掩护了他,藏起了这个小而危险的动作。   所幸管家没有再质疑他,“我明白了,请允许我先去请示公爵大人。”   时望被他带到了一间等候室,女仆送上来一杯热茶和一碟点心。   时望看着她的白色花边裙摆,心里猜测着,这里既然有女仆,那么可能也会有卫兵,看来齐哲他们不止要小心“警察”,还得警惕那些游戏自带的守卫。   他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让僵硬发冷的手脚暖和起来。   在他吃了两块奶油饼干之后,容屿才慢悠悠的过来了,温和的劝说:“这么晚还不睡吗?想看画可以明天再看,熬夜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现在就要看。”时望毫不相让的盯着他,当他对上容屿温柔的眼神时,不由得想起了那幅画,心脏被刺痛了一下。   他立刻移开了视线,扭开头生硬的为自己找理由,“盗贼可能很快就会开始行动,我需要事先勘查现场。”   容屿没怎么为难他,他笑了笑,“既然如此,就跟我来吧。”   他这么好说话,时望反倒是觉得不太对劲儿,他站起身,警惕的跟在容屿身后,离开了房间。   最终他在戒备森严的保险库里看到了那幅油画的真品,也许是周围的气氛使然,当暖黄的光线落在画布上时,时望总觉得画里的青年愈发的真实了,就好像镶在黄金画框里的是一面镜子,另一个自己懵懂的向他回望而来,一个眼神,穿越千古。   时望怔怔的看着这幅画,仿佛被它吸取了灵魂,尔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拿着手机打光,凑近了去观察画布。   旁边的管家动了动,似乎觉得用闪光灯去照射这样珍贵的古藏不太妥当。   容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时望在油画站了足足十分钟,终于看到了他早有预料、却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这幅画,花田的缪斯,画布上有不易察觉的颜料覆盖的痕迹,因为覆盖用的颜料与原画年代相差太久,所以有了轻微的色差。   时望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恐怕就是当初自己不小心把墨水溅到画上之后,容屿后期修补的痕迹。   证据确凿,时望无法再欺骗自己那只是个虚假的梦,或者是记忆的偏差了。   ——油画中的缪斯不是他,是容屿真正的爱人。   在明确了这一点之后,时望心里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荒诞感,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排斥了悲伤和痛楚,逼迫自己做出无所谓的姿态。   他甚至在心里自嘲,不管怎么说,容屿对他还是很宽容的,自己弄坏了他白月光的画像,居然没被当场活活打死。   比起虐心替身文里那些不小心磕碰了白月光遗物,就被打断两条腿,压到墓碑前跪上三天三夜的小替身来说,他的待遇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只不过最后到底是怎么赔偿的呢?   时望最后给这幅画拍了一张照片,才回过头来看向容屿,平静的问:“我记得我刚入职的时候,好像摔碎了你的花瓶,当时我赔给你了吗?”   容屿略微有些讶异,“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你都记起来了?”   “是…我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   时望故意隐瞒了那幅画的事情,他现在不想提那些。   容屿笑了下,“好吧,你当时已经全部赔偿了,现在不欠我什么。”   “我赔了?那么一大笔钱?”时望惊讶的反问:“我怎么赔的?”   容屿仿佛回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浅金色的眼睛里泛起几分温暖的笑意,他故作神秘,“我觉得最好还是别说,说了你要生气的。” 一百零四 属实是变态了这个   “卖什么关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时望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催促道:“快点儿告诉我,难道你不想我的记忆多恢复一点儿吗?”   而且容屿越不说,时望心里就越恐慌不安,脑子不有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为了还这笔巨债,他不会签了什么几百几千年丧权辱国的卖身契吧?又或者他身体里已经少了几样器官?!   那些个替身文里不都这样写的吗,渣男为了救他的白月光,连女主的子宫都能挖出来!   ——虽然他并没有这样东西,但男人的肾也是生命之源啊。   等等,原来如此,难怪他总觉得最近总是胸闷气短,手脚乏力,耐力还有点儿差,原来是少了个肾!   他的脸色阴森森的,咬着指甲不断碎碎念,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悬疑电视剧的专属滤镜。   容屿:……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其实赔偿方案很简单,我让你做了三天的私人助理。”   时望愣了一下,“就这?”   这完全不可怕啊,私人助理不就帮忙端端茶倒倒水,买个午餐刷个碗吗?比起打三百多年的白工,这已经是个超级划算的大便宜了。   容屿严谨的补充了一句:“穿着露背女仆装。”   时望:“?”   容屿继续加码,“并且要叫我主人。”   时望:“???”   容屿气定神闲,脸上露出诱人心魂的微笑,不紧不慢落下压死时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了,我还拍了照片呢,你要不要看?”   “我不看!”时望气急败坏的低吼,“你给全都删了!你拍了多少张?!”   容屿竖起三根手指,时望一怔,“就三张?”   容屿诚恳的道:“三个G。”   “??你他妈有病吧!”   时望头都大了,果然人活久了,什么样的黑历史都能有。难怪他死活想不起那段经历来,如此羞耻的事情,会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多大的创伤啊!   等等,一般来说找替身都会把他按照白月光的样子培养吧,难道说容屿诱骗他穿女仆装,是因为原来的白月光有这个小众癖好?   时望有点儿慌,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那画上的小青年明明看着挺清纯啊,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开放。   让容屿删掉照片的概率估计比彗星撞地球还低,时望只好强迫自己忘掉这段羞耻的记忆,悻悻的转身往外走。   不告而别的举动对于一位“公爵”来说是很无礼的,不过容屿并未在意,对他的小脾气也格外纵容,平静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管家殿后,并在他们都离开保险库之后,用一把齿纹复杂的黄铜钥匙锁上了大门。   时望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着,看到他把钥匙收进了西装内侧,放在贴近心口的衣兜里。   容屿与时望并肩走在楼梯上,关切的道:“时候还早,要来我的房间睡一会儿吗?”   时望脑海中警铃大作,戒备的反问:“我去了还能完整的走出来吗?”   容屿忍不住笑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再说你的初夜和贞操早就…”   时望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恼羞成怒,“闭嘴!”   接着他气冲冲的甩开容屿,大步向前走了。   容屿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被弄乱的衬衫衣领,无奈又溺爱的看着时望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   时望没有回卧室,而是在走廊尽头找了个阴暗隐蔽的角落,蹲在那里掏出了手机。   与齐哲的通话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所以这通电话打给了陆余星。   时间紧迫,又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风险,时望语速很快:“我知道画放在哪儿了,就在古堡地下室左手边的保险库里,初步估计没有机关陷阱,但是大门被锁着,钥匙在管家那里,我想办法去偷一下。”   “不是,你先等等,别冒险。”陆余星有些头痛,“你得改改这个莽撞的性子,有几条命也不能这样造啊。”   “没关系,我现在的角色毕竟是警察,按照剧情设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时望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半夜两点,他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从困意中完全清醒过来,才站起身向楼上走去。   时望知道管家的房间在那里,因为他隐约记起来了,这样华丽复古的城堡在神界也有一座,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的装修,都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容屿名下数十座宅邸中的其中一栋,不常住,也就只有每年冬季度假的时候,才会过去呆几天,欣赏山间的雪景。   也许容屿是故意在游戏里复制了这座城堡,以达到启发时望记忆的目的。   不过这间接给时望提供了许多便利,至少他非常顺利的摸到了管家的房间门口。   更幸运的是门没有上锁,时望蹑手蹑脚的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扫了一眼。   宽敞的卧室里亮着灯,看不到管家的人影,但管家身上那件西装外套却整整齐齐的挂在木制衣架上。那把能打开宝库的钥匙,或许仍然放在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这是陷阱。   时望下意识这样想。世间不会有这样的好事的,刚巧管家不在,刚巧忘记锁门,刚巧就把外套留在了卧室里,等待有心人来窃取,只有陷阱才会这样诱人。   但是……万一就这么刚好呢?   时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走进去。   这并不是说他有多莽撞,而是他在犹豫的那几秒里,清楚的计算了自己的利用价值:   油画的位置他已经告诉了陆余星,且自己的战斗力无论是对于齐哲还是对于严霆来说,都没太大影响,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除了涉险去拿那把与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钥匙。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利用价值。   时望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快速的推门而入,掀开西服伸手去摸内侧的口袋,很快,手指就碰到了一个硬物。   时望心中一喜,连忙把东西掏出来,一把精致的黄铜钥匙赫然躺在他的掌心。   “有了!”没时间高兴太久,时望迅速的把钥匙塞进自己兜里,扭身就想离开现场,然而他刚一转身,余光就瞥见了身后的黑影。不知何时,房间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时望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紧接着后项一痛,视野迅速的黑了下去。   那人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耐心的等着他拿到钥匙,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之后,才猛地抬起胳膊,一记手刀劈在时望后项,利落的将他打晕了过去。   “警察”这个身份牌当然可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但当“警察”沦为叛徒,那么严酷的审判就能无所顾忌的落在他身上……   “你们这是钓鱼执法!”   时望醒来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恼火的瞪着坐在床边的容屿,愤怒的低吼:“你们故意把钥匙放哪儿,就是在引诱我去拿!”   容屿忍俊不禁,“看你说的,难道小偷被抓,还要怪商店把商品放在了货架上吗?”   “你!”时望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得差点儿吐血,声音也无力了几分,“你这是偷换概念…”   他们的立场可不是简单的小偷和商店,而且容屿也是刻意去引诱他偷东西,就是为了堂而皇之把他打为叛徒,从游戏里抽离出来。   时望只怪自己当时太侥幸,想着搏一搏或许能成功。可惜了,跟容屿演对手戏,只要稍微一个疏忽,就会被一把掐住喉咙,直接扯下云端掷在泥土里。   他避开容屿的眼神,想要从床上起来,刚动了动手腕,忽然听见了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时望一愣,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竟然被镣铐与铁链锁在床上,镣铐内侧镶嵌着柔软的兔毛,完全不会弄痛磕伤皮肤,所以时望一直都没注意到。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也很奇怪,与卧室那富丽典雅的风格不同,这个屋子没有漂亮的壁纸、地毯和家具,甚至没有窗户,几乎是全封闭的。四面都是沉重的灰色石墙,透着阴森的凉气,不知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这里是审讯室,不过也是我另一个藏品室。”   容屿伸手捏住时望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挂在对面墙壁上的东西。   时望很不高兴的躲开他的手,但余光却不可避免的瞥到了对面的东西,瞳孔骤然紧缩起来。   挂在墙上的、摆在地上的,金属的、木质的、皮织的,或大或小,奇形怪状,无不透露着危险可怕的气场,让人心生畏惧,却又无法克制的去想象它们的用法。   “画作,瓷器,雕塑,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藏品。”   容屿修长的手指划过时望的喉咙,温凉的指尖轻轻按着他发抖的喉结,继续用轻缓的声音说道:“不过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人间中世纪的刑具,充满了暴力与美学交织的气质。”   时望后背掠起一阵寒意,手指在微微发抖,他努力了一下,勉强骂道:“是变态的气质吧!”   容屿不怒反笑,“说得也是,这样好了,我们从这里的刑具里挑一样出来,用在你身上,作为背叛的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是我惩治叛徒最宽容的一次了。”   他伸手把时望揽到自己怀里,捏了捏他的脸,轻柔温和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选,那我就替你做选择了。” 一百零五 滚出我的牢房!   “古时候的人类还是挺有趣的,尤其是在惩罚同类这一方面,总能想出各种奇妙的点子。”   容屿捏着时望的脸,用力量强迫他去看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东西,同时又用轻柔的语言诱哄:“看见那个钩子了吗?它可以轻松割断叛徒的舌头,也可以挖出他的眼睛。”   时望的身体在发抖,他不由自主的去看那样刑具,细长的金属钩子,前端弯出一个可怕的弧度,尖锐锋利的钩刃让人毛骨悚然,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一点儿一点儿挖着自己的肉。   他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不开口说一句话。   容屿这样恐吓他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就是要他供出齐哲那边的信息。时望绝对不会屈服于他。   容屿又道:“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接吻时舌头也很柔软,割掉有些可惜了。”   他遗憾的松开手指,顺着时望的胸口摸了下去。   “那么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呢?看起来是个笨重的磨盘,其用途是把叛徒的手指放在上面活活碾碎。”   时望眼睛陡然睁大,他脑海中如同闪电般掠过一个破碎的画面,一小段清晰的记忆:指甲被硬生生的、毫不留情的撬开!   那虽然只是个幻术,是假的,他的手指没有受伤,可那种痛楚却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大脑里,以至Q:①0贰柒08叁947于提到类似的东西时,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心理防线开始颤动。   “不,不要那样…”   时望无意识的把手指藏进掌心之中,不安的蜷缩起身体,却因为这个动作不得不躲进了敌人的怀抱。   容屿被这小小的依靠所取悦到了,他拉起时望的右手,伴随着锁链叮当的响声,一个一个轻捏着时望的指头,“也是,宝贝的手长得很可爱,我都不忍心弄坏。”   “那我们再换一个…”容屿手一动,掌心中出现了一柄暗红色的长鞭,他温柔的亲了亲时望的额头,戏谑道:“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宝贝喊痛的声音总是很好听,表情也非常动人。”   时望的目光落在暗红的鞭梢上,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后背条件反射的隐隐作痛。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颤抖的道:“…你故意的吗?”   时望心里莫名的酸楚,也就因为他是个一钱不值的替身,容屿才会这样毫不在意的欺负他、虐待他。如果是那个画里的白月光,容屿还会这样对他吗,恐怕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放在手心里哄着宠着都来不及吧。   反正他也就这样了,他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替代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时望干脆闭上眼睛,扭开头,不再回应容屿的话。   容屿敏锐的注意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他低下头咬了下时望的耳垂,想把他的注意力唤回来,“怎么了?准备自暴自弃了吗?”   时望立刻就避开了他,并且用力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身体向床的另一侧挪动着。   他这个动作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抗拒了,而且是想逃离容屿,不愿再被他触碰。   容屿哑然失笑,按住他的肩膀,“这是突然怎么了?不想玩了?”   他半是强迫半是诱导的哄时望回过头,然后便看到了一张愤懑与委屈交织的脸。   时望紧咬着下唇,唇角抿直,黑白分明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他,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凶狠小野兽,但他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眸上覆盖水汽,所以不但不可怕,反倒是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容屿怔了一下,下意识缓和了语气,捏着时望肩膀的手指也放松了一些,“宝贝,你怎么了?真的生气了?”   “别碰我,我不想跟你说话。”时望冷漠的扭开头,下颌与脖项形成一道固执的弧线,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霜,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容屿手里捏着这颗可爱的冰块,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耐心的哄:“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宝贝,回头来看看我。”   “你还明知故问什么?!”时望的视线落在那条长鞭上,眼睛更红了,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你拿鞭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再来一次吗,就像在笼子里羞辱我的那次一样?!”   “……”容屿无奈极了,“宝贝,你这可是耍无赖了,谁都知道在角色扮演游戏里是不能带入现实情绪的…”   时望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瞪着他。   容屿知道他可能真的做过火了,把人吓坏了。   他适时的放低姿态,轻轻把时望搂进怀里,安抚似的亲吻他的后项,轻声道:“抱歉,宝贝,是我吓到你了,这只是个即兴的角色扮演游戏而已,我没想过真的伤害你。”   时望愣了愣,像是没理解对方的话一般。   几秒之后他忽然明白了,不管他们如何在岛上出生入死,但对于容屿来说,这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游戏,所以刚才容屿并不是真的要对他刑讯逼供,而是在扮演公爵,与叛徒进行一场有名无实的审问游戏罢了。   但时望仍然觉得生气,容屿明知他讨厌鞭子,对这种东西存有畏惧之心,可他还是拿来当道具用了,归根结底就是根本不在乎他的心理创伤。   容屿好像知道时望在想什么,他拿起那柄暗红色长鞭,放到时望手里,温柔的诱哄道:“来,你摸一摸。”   时望狐疑的看着他,壮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鞭身。这么一碰他就发觉不对劲儿,干脆直接拿起来掂量了一下。   这条鞭子只是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太软太轻了,就算使再大的力气,也无异于拿着棉花打人,别说把人打伤了,恐怕痛都不会很痛。   容屿叹了口气,“我确实是有些私心,不过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他抚摸着时望的头发,然后手指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了时望小腹的位置,危险的画着圈。   他凑到时望耳边,略显暧昧的道:“我本来打算一会儿用这条鞭子把你绑起来,然后让你舒服一次,等你累了,再把你抱在怀里,让你满足的睡着。”   “这样一来,以后你再想起鞭子这样东西的时候,只会联想到快乐和欢愉,而不是痛楚。”   耳边温热的吐息令人浮想联翩,时望不由得顺着他的描述幻想了一下,顿时面红耳赤,抬起腿来踹他,“滚开滚开!我才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真可惜,我还想培养一下呢。”容屿十分遗憾的叹息,他如同老谋深算的猎人一般微笑着盯着时望的眼睛,得寸进尺的试探道:“其实现在开始也不迟,不如我们……”   “不可能!”时望又踹了他一脚,火冒三丈的怒吼:“带上你的鞭子滚出去!从我的牢房里滚出去!”   容屿:“……”   你的…牢房?哪有被关押的犯人这样理直气壮叫人滚出去的?   不过顾及时望的睡眠时间,容屿还是如他所愿的离开了这里。   但是……没给他解开手腕上的镣铐。   想想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时望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容屿拽回来拿这条链子勒死。   等他平息下怒火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看似阴森昏暗,但并不想电影里那样阴冷又潮湿,反而温度适中,空气干爽。   身体下的床铺也很柔软,旁边的被子蓬松轻盈,盖在身上很舒服。   但时望现在没心情睡觉,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的枪,估计是昏迷时被人拿走了。不过幸亏有一样小东西对方没注意到,把它留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时望把手伸进兜里掏了一会儿,掌心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银白色的曲别针。   这是在游戏之前他随手装兜里的,想着可能会有用到的地方,结果还真派上用场了。时望都想称赞了一下自己的智慧。   他用手指把曲别针拧开,扭成一根弯弯曲曲的铁丝,小心的捅进手铐的锁眼里。   幸亏古堡里的一切物品都是按照上个世纪中期来的,所以这个锁头也不是很精细,时望用巧妙的手法转动了几下,便打开了手铐,成功扩大了行动范围。   他想逃出去,可地牢里没有窗户,唯一的门看起来非常厚重,而且是从外面锁上的,小铁丝奈何不了它。   但是屋里的空气并不沉闷,时望沿着墙壁转了一圈,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一扇排气口。   窗口的大小差不多足够一个女人或者是比较纤瘦的男人爬过去,只是上面挡着一个铁栅栏。   时望四下看看,最终选择了容屿口中的用来挖眼割舌的刑具,拿在手里叮叮当当的鼓捣了一阵,用简单的暴力手段成功把铁窗卸了下来。   他弯下腰向排气窗外看去,黑漆漆一片,排气管道狭窄阴暗,看不到尽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慌。   时望伸出舌头舔湿了手指,放在排气窗口,隐约感觉到了微凉的风吹了进来,这说明对面是通的。   时望定了定神,矮身钻进了排气窗,缓慢而艰难的向外面爬去。 一百零六 误伤   人困意最深的时间,一是夜里十二点至两点,是大部分正常人抵抗睡意熬夜的极限,二就是黎明四点到五点的时候,这时候人的大脑已经进入了深眠,很难因为外界的打扰而醒过来。   时望猜测齐哲也许会在这个时间点开始行动。   他一边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费力的挪动,一边苦思冥想着。   齐哲那边的人一共七个,时望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能勉强记住他们的特征:首先是分数不够的一男一女,男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姑且叫他蓝T恤,女的是短头发,带着一个粉色蝴蝶结头饰,先叫她蝴蝶结。   剩下的两男一女,分别是眼镜男,棕发女,和白卫衣。   齐哲向来谨慎,第一次行动肯定不会全员出动,至少会分成两个梯队。第一梯队是来试探的,人数不会多,可能会只有齐哲一个,最多再带一个男人。那个白卫衣看起来比较强壮,如果要带助手的话,齐哲肯定会选择他。   万一遇上敌人,就由齐哲对付严霆,白卫衣对付王鹏吗?   时望又低低的骂了容屿一句,要不是自己的枪被那流氓变态混蛋给收走了,他逃出去之后能帮上很大的忙。   通风管道非常狭窄,没有任何翻身或倒退的余地,四周也完全没有任何光,空气阴寒。   时望要像特种兵训练时一样用手肘匍匐前进,很辛苦,也没办法用手机照明。无论怎么睁大眼睛,前面仍然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在这样极其幽闭沉寂的环境里,时望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与衣物摩擦声,窄道好像根本没有尽头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时望心里也越来越不安,额前浮上了一层薄汗。   ——万一前面根本没有出路该怎么办?   ——万一前面会越来越窄,宽度根本无法通过一个正常人呢?   ——万一最后到了出口,却发现被浇筑着无法撼动的钢筋笼呢?   那才是真正的绝望,无法后退也无法呼救,甚至几乎无法动弹,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实在是太挫了!   一想到自己被卡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然后被容屿发现的样子,时望就觉得丢人极了,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容屿绝对会嘲笑他的,说不定还会拍照留念!   不过此时时望并没有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因为他知道容屿不可能放任他卡在这里孤独绝望的死去,肯定会把他弄出来。   可能时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容屿有一种本能上的信赖…尽管他曾经多次间接“死”在容屿手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时望终于看到前方透过一丝希望的亮光,心中一喜,已经发麻酸痛的手臂和腰肢又有了力气,加快速度向前方爬去。   然后,时望就看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小彩灯指示牌,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有个箭头指向前方,旁边是几个简单的字,字迹整齐又漂亮:“距出口还有十米。”   这招摇东西荒诞的出现在阴冷狭窄的通风管道里,提示语后面还有一行少女粉的字:宝贝加油(^_^)   时望:“……”   这颜表情真他妈操蛋,时望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狗日的容屿肯定是早就料想到自己会从通风口钻出去,特意在这儿设置了一个“路牌”戏弄他。上面贴的还是便利贴,估计是映射时望曾在迷宫里做的事情。   说不定容屿这会儿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一想到这个,时望就后背发冷,感觉自己的屁股好像被某束不怀好意的目光冷冷盯着。   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继续往前爬。   至少指示牌没骗他,往前爬了大概十米,真的看到了出口。   出口的位置有个铁丝网,不过不算特别结实,时望把手缩进卫衣袖子里,用布料保护手指,攥起拳头砸了几下,便把铁丝网的框架砸松了,成功拆了下来。   时望终于逃脱苦海,费力的爬出来,背靠着墙坐在走廊的地毯上喘了口气,锤了锤酸痛的腰和胳膊,拍拍衣服上蹭的土。   不知道城堡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时望和陆余星的通话时间还剩十几秒,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短促轰然的巨响。   砰!!!   时望一激灵,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那是枪声!   时望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路过一个拐角时,他忽然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影正在僵持着。时望瞬间顿住脚步,转身藏在了墙边,谨慎的往那边看了一眼。   正如时望所料,齐哲果然来了,只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的。其他两个人是严霆和王鹏,三人呈对立之势,气氛紧张,僵持不下。   时望注意到齐哲手里握着枪,而严霆身后的墙壁上有一处很明显的子弹撞击的痕迹。   时望忽然明白了,齐哲单枪匹马的闯进来,并不是要盗取油画,而是要先除掉严霆。只要杀了这个人,剩下的王鹏根本就不足为惧,他们能顺利的拿到画。   齐哲忽然动了,他的手非常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枪,瞄准了严霆的脑袋,正要扣动扳机,严霆忽然一把拽过旁边的王鹏,往齐哲那边一推。   时望心中暗骂:卑鄙!   严霆真是拿捏准了齐哲的弱点,知道他不可能对平民百姓开枪,必然会喃凮因为犹豫而出现漏洞。   果然,齐哲也没想到严霆会推队友出来挡枪,手下意识抬高了,枪口朝向天花板,防止误伤平民。   就这么不到一秒钟,时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严霆已经冲到齐哲身前!   他太快了,时望的眼睛几乎追不上他的步子,但齐哲却迅速的回过神来,向后撤了一步,想拉开距离。   严霆压低身子,假意要攻击对方的腹部,趁对方防御的时候,忽然以惊人的弹跳力向上一跃,踢飞了齐哲手里的枪,紧接着一脚踩中他的肩膀,将他踢出几米之外。   嘭!齐哲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口腔中瞬间涌出一大股血腥味。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瞬间定胜负,一招定输赢,严霆一脚踩中齐哲的胸口,邪妄的扬起唇角,露出唇边尖利的犬齿。   “到此为止了,齐长官。”严霆故意用坚硬的鞋跟碾压齐哲胸口前的旧伤。那可是贯穿伤,本来结了血痂的伤口在重压再次裂开,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但齐哲硬是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严霆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冷了下来,他抽出自己的枪,对准齐哲的眉心,手指搭在扳机上,慢慢扣动下去,毫无感情的道:“永别了。”   王鹏在旁冷眼旁观,动也没动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时望忽然从拐角冲出来,猛地扑了上去,用肩膀撞开严霆,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想夺他的枪。   混乱之间扳机被扣下了,高速的子弹擦着齐哲的头发射了过去,兵的一声打在坚硬的石头墙壁上,火星子四溅。   时望趁机夺下了枪,抬脚踢中严霆的膝盖,用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倒在地。   他分开双腿压在严霆腰上,用脚踩住他的胳膊,双手持枪,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咔哒。   扳机扣下了,但枪并没有响。   严霆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笑道:“真可惜,我只装了一颗子弹。”   “……疯子!”   时望高高抬起手,一枪托狠狠的砸在严霆额头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顺着皮肤往下淌,流入鬓发之间。   但流血没有使严霆的气势变弱,鲜血的点缀为他增添几分狠劲儿,就像恶狼受伤了,反而会变得更加凶狠。   严霆明显是故意让着他的,要不然仅凭时望的力气,也不可能把他掀翻。   不过他的目光越过时望,看到后面的齐哲已经站了起来,捡起了刚才被踢飞了枪。   如果让齐哲拿到枪,那就有点儿不妙了,严霆瞬间收敛了玩乐的心思,一把将压在身上的时望推开,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齐哲冲了过去。   他劈手抓住齐哲的手腕,五指如同铁钳一般强劲有力,几乎掐断他的腕骨。事实上他也是这样打算了,先废了齐哲的手,再夺过他的枪,致他于死地。   但齐哲的经验何其丰富,以一个标准的反擒拿动作甩开他,干净利索的朝他开了一枪。   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不可能躲过了,可几乎就在开枪的同时,严霆忽然用力的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枪口出现了偏移,弹道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擦着严霆的肩膀向后射了过去。   噗!   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齐哲和严霆瞬间都怔住了,同时扭头朝一个方向看去,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   时望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手捂在小腹的位置,鲜血汹涌的从指缝里喷出,几秒之间就染红了他的手背,血液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   起初只是几滴,后来就是一大股一大股的,子弹伤到了他的内脏,鲜血从嘴角溢出,时望终于站不住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百零七 宽宥的神明   时望只短暂的昏迷了十几秒,很快就因为腹部的疼痛与压迫感而清醒了过来。   他眉头痛苦的皱在一起,难受的睁开眼睛,看到齐哲半跪在他身边。齐哲一手垫在他的后脑下面,防止他被坚硬粗糙的地板磕伤,另一只手紧紧按着他腹部的伤口,无法避免的加重了痛楚。   见时望睁开了眼,齐哲低声道:“先忍忍,失血太多会有生命危险。”   时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气管痉挛了一下,还未发出任何声音,鲜血就从喉咙涌了上来,呛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嘴角全都是血沫,嘴唇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齐哲立刻将他上半身扶起来,让他斜靠在自己肩膀上,同时不断的用力抚顺他的后背,防止他被血液堵塞气管而发生窒息事故。   时望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手指紧抓着齐哲的衣服,竭力张口说话,“齐…咳咳!小心!他…他还在!”   在时望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严霆就站在距离齐哲不到三米的地方,齐哲背对着他,还被受伤的时望所牵连着,如果严霆此时突然发难,齐哲绝对应付不过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严霆并没有动,他就站在原地,语气有些捉摸不透,“喂,这小子不会死吧?要是游戏没有他,可就太无聊了。”   齐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归根结底,时望会受伤,两人都难辞其咎。   ——扳机是齐哲扣下的,子弹的方向被严霆撞歪,两人的动作加在一起造成了这场致命的意外,谁也脱不开干系。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齐哲扶着时望,四下看了看。出乎意料,容屿并没有出现,难道他打算放任时望受伤失血而死吗?   等一下,这应该就是他所期望的,齐哲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已经彻底明白了时望与容屿之间这牢固扭曲的关系。容屿爱他,和想让他出局并没有什么冲突,所以他很有可能会袖手旁观,消耗掉时望的一条命。   齐哲握住时望的手,发现他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凉,由于失血过多,身体末端的供氧已经不足,指甲盖也开始变得乌紫。   他必须尽快得到治疗。   “……别管我…”时望无力的推了齐哲一下,他微微喘息着,断断续续的催促,“你快点儿离开这里…要不然,他…”   不速之客就这样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走廊之中,但来的人并不是容屿,而是一身黑衣的Dean。他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脚尖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Dean绅士的向时望躬了躬身,“好久不见,少爷,很抱歉看到您这幅样子,您还好吗?”   时望咳了口血,“…你,你他妈说什么废话……”   “例行问候而已。”Dean转向齐哲,向他伸出手,“请把少爷交给我吧,你们可以继续游戏。”   齐哲抓紧了时望的手,一针见血的质问:“实话告诉我,你会带他去接受治疗吗?”   “这要看主人的意愿如何。”   他的回应模棱两可,明显就是公式化的应付,但齐哲知道,如果把时望交给他们,八成是得不到救治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注射一针无痛针剂,让他安静舒适的落入死亡的魔爪罢了。   最坏,可能就是得不到任何救助,慢慢的、孤独的、充满恐惧和痛楚的死去。不过齐哲不认为容屿会让时望承受这种没有意义的额外的痛苦,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但结局二者的结局却没有什么差别。   齐哲冷静的盯着Dean,“告诉我怎样可以回到原来的城市,他现在需要医院。”   Dean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游戏还没结束,您不能离开古堡以及这座山。”   掌心之下温热的血流出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但齐哲知道这并不是说时望的血止住了,而是他体内的血量已经减少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大出血的症状,全身湿凉发抖,皮肤苍白,呼吸急促,心率下降,时望已经全都出现了,齐哲当机立断,沉着的道:“我明白了,我弃权。”   时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了齐哲的手臂,艰难的喘息道:“不行!你走了…他们赢不了严霆的…那两个人,会死……”   “我不带你去医院,你也会死。”   “我不会死…”时望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但似乎无法汲取足够的氧气,因此他说话非常费力,“至少我还有两,不,三条命,你得以大局为重…”   “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齐哲拉开时望的手,先撕开衣服下摆给他的伤口做了紧急包扎,然后不容拒绝的把他背了起来,用手臂稳稳的托住他疲软无力的身体。   “别弃权…他们会死的……”   “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你。”   时望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死死的拽着齐哲的袖子,几乎是吼了出来,“齐哲,你是军人!”   齐哲沉默了两秒,“是的,我是军人,这是我的选择。”   这是他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自己弃权,陆余星他们不一定会输,还是有赢的可能性的,但如果不带时望去医院,他就一定会死。   对于齐哲来说,时望的每一条命都至关重要。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无法接受时望在自己面前失去心跳。   齐哲看向Dean,简短的重复道:“我弃权,怎么回到城市?”   Dean垂下眼帘,看了时望一眼,对方的脸靠在齐哲肩膀上,面色惨白,皮肤上覆着一层湿凉的薄汗,这让他看起来非常脆弱。   Dean贸然开口:“少爷这样很痛苦,让他放弃这条命才是真的对他好。”   齐哲眼神忽然冷了下去,“你只是个游戏的监管,别对参赛者的行为指手画脚,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回到城市。”   Dean不再劝说了,他轻轻的叹息一声,“下山就可以,离开这座山,就会回到城市。”   齐哲没再理会他们,背着时望离开了古堡。   他已经放弃了游戏资格,时望也被迫弃权,一路上畅通无阻,没人阻拦他们。   齐哲迅速的辨别出了下山的路,外面朝阳已经升起来了,橙红色的朝霞如同被打翻的颜料一般在山间肆意涂抹,把山石和河水都染上红光。   黎明总是如此壮丽华美,但现在没人有心情欣赏这一幕,齐哲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背着一个成年男人也走得非常快,同时也注意着稳住步伐,尽可能的让时望舒服一些。   时望趴在他的肩头,红褐色的头发随着一上一下的步伐轻轻扫着齐哲的脖项和耳畔,他闭着眼,轻微缓慢的道:“齐长官,我好困…”   “别睡,撑一下。”   时望感受着身边掠过去的晨风,脑海中仿佛也掠过去一些破碎模糊的画面,“好像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好久之前……”   齐哲没明白他的话,“什么事?”   “你背着我,我身上很痛…这样的事……”   齐哲担心极了,“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可能吧…因为我的脑袋被弄坏了……”时望忽然莫名的笑了两声,“齐长官,你才是太傻了…我明明还有三条命……”   齐哲面不改色,“只有两条了吧,你现在死了,就只剩下一条了,游戏还有一个多月,你怎么撑到最后?”   时望迟钝而茫然,“…你知道了?”   “世界上没有宽宥的神,陆余星的病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治好,你付给容屿的代价绝对不低,至少一条性命。”   齐哲目视前方,沉声道:“我暂时还不知道这些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但你肯定担负着很沉重的责任,所以…”   背后的人没有回音,本来抓着齐哲肩膀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时望完全昏了过去。   “艹!”齐哲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不顾险峻陡峭的山路,直接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   滴,滴——   时望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耳边传来滴滴的声音,好像是某种机器发出的提示音,非常的烦人。   他的费力的抬起眼皮,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在晃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起起落落的。   自己应该是躺在床上,空气中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头顶的灯亮得刺眼,好像是手术室的无影灯,那他是躺在手术台上吗?   时望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床边的人是齐哲,不过从他那个角度看不清齐哲手上在做什么,他张了张嘴,费劲儿的发出声音:“齐长官…你在做什么?”   齐哲面不改色的道:“帮你取子弹。”   时q管:1.02.7.08.3.94.7望:“?”   齐哲继续道:“子弹射进内脏了,取出来有点儿麻烦,我已经切开了你的腹部肌肉,但还是只能看到子弹的一点儿尾端。”   时望:“???”   他的声音比刚中枪的时候还抖,“你你你你在切我的腹肌???”   齐哲看了他一眼,安抚道:“放心,已经帮你局部麻醉了,医院里没有医生,只能我来做手术,我有过经验,是不是一点儿也不疼,只有刀子划过肌肉的触觉?”   “……”时望忽然正色道:“齐长官。”   “嗯?”   “你不适合安慰人,我现在觉得更恐怖了…” 一百零八 先考个证去吧   齐哲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了一下,尽管这角度微不足道,但他确实是被时望逗笑了。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一边稳稳的做着手术,一边平静道:“你的精神好了不少,看来是刚才那针肾上腺素起作用了。”   时望的腹部现在一点儿也不痛,只是觉得有东西在肚子里划来划去,应该是手术刀。   他精神好了,嘴上就开始絮絮叨叨,也可能是因为紧张,所以不断的和齐哲说话:“齐长官,我的肚子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啊?”   “…血、肌肉组织,和内脏。”   “哦哦,那你一会儿缝针的时候记得缝得好看点儿啊,我的腹肌原来很漂亮的。”   齐哲:“……我尽量。”   “帮我打个蝴蝶结哦…”   “…好。”   时望:“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医生。”   齐哲不由得停下了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扭头看了时望一眼,心说病人被麻醉之后是容易傻乎乎的胡言乱语,可时望这是局部麻醉啊。难道自己把麻醉剂量搞错了吗,怎么感觉效果都开始影响时望的脑子了?   时望又抬了抬手,看见自己手臂上插着输液针,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的静脉,回流到心脏。   他懵懵的问道:“这是什么?”   “在给你输血。”   “是O型吗?”   “是,在血库里找到的。”   时望忽然嘿嘿傻笑了起来,“真巧,我也是O型…”   齐哲:“……我知道。”   还真巧?要是不“巧”就有麻烦了。   “不过,人类的血我也能用吗?”   时望有些迟钝的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头顶的输血袋,这里面应该装的是人类的血吧,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神界人,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吗?   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没有头晕发冷、呼吸困难等症状,难道凡间人类和神界人的血是通用的吗?   不,应该不会。   尽管他们的外貌与思维都极其相似,就时望自己认为,彼此的灵魂也非常相近。但对于神明…无论是主神还是十位副神来说,人类都是低神界一等的生物,在最初创造他们的时候,就不可能让他们流淌和神界人一样的血液。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个输血袋里装的是神界的O型血。   时望闭上了眼睛,轻轻出了口气。   他明白了,这次是容屿对他网开一面了。   人类的医院里不可能有神界的血,除非容屿特意把这根救命稻草放在这里,吊起了时望这条小命。   这么说他也不算太坏,时望就暂且原谅他把自己关小黑屋的那件事了。   齐哲用镊子把手术缝合线打上结,旁边的医疗托盘上放着一颗带血的黄澄澄的子弹,在无影灯下反着光。   时望躺在手术台苦中作乐,“我要把这颗子弹做成纪念品,放在我的工位上。”   齐哲思考了一下,“可以,确实有这样的先例。”   时望费力的抬起头看了齐哲一眼,“齐长官,你也从身体里取出过子弹吗?”   “取过。”   “真的啊,那你把它放到哪儿了?”   “犯罪物证保管室。”   时望嘟囔道:“不浪漫。”   “…本来也不是浪漫的东西。”   齐长官显然是个无法理解浪漫二字的钢铁直男,他结束了这场手术,细致的收拾好旁边的东西,把时望推出手术室,放到环境更舒适的单人病房里。   齐哲给他盖上一条薄毯,叮嘱道:“麻醉效果过去之后,伤口可能会很疼,实在受不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打止痛针。”   时望不太放心,“那个有副作用吧,没事,我忍着点儿。”   止痛药伤到身体没事,万一伤到他英明神武的大脑,岂不是会对之后的游戏产生非常糟糕的影响。   齐哲点点头,“那样最好。”   两个小时之后……   “好疼…肚子好疼……”   时望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呻吟。   这比中枪的时候还痛啊,腹部上的伤口好像被撕裂似的,仿佛有一只大手伸进去胡乱的搅动,捏他的肉,拽他的肠子,痛得像是当场怀孕生双胞胎。   齐哲站在床边照顾他,用湿毛巾擦擦他脸上的冷汗,“撑得住吗?实在不行我去拿止痛剂。”   “…还行。”   时望记得齐哲当时胸口被怪物的爪子贯穿之后,仅仅接受了简陋的包扎治疗,很快就又行动如常的回到了“战场”。   都是男人,没道理自己就那么娇贵。   时望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儿虚弱的道:“我没事,很快就能好,齐长官,帮我拿手机,我想和Dean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重回游戏。”   齐哲没动:“没有那个必要,你昏迷的时候陆余星来过电话,他说…严霆弃权了。”   时望诧异的睁大眼睛,差点儿挣扎着坐起来,“什么?为什么?”   齐哲立刻把他按下,“你先冷静一下。”   时望语无伦次的追问:“不是,他,他怎么可能会弃权?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一定有阴谋!”   齐哲摇摇头,“陆余星说,严霆已经离开了古堡,没有再回去,他这个人就是那样,反复无常,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的思路,也许是你的伤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所以他干脆不玩了。”   “这么随性?”   时望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他不明白当自己受伤时,严霆为什么没有趁机杀了自己和齐哲。   但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严霆的退出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利,现在“警察”只剩下王鹏一个,而“盗贼”却有六个,而且还有陆余星在,赢面很大。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容屿,他扮演的是招揽警察的贵族,不知道会不会出手阻拦偷窃自己藏品的盗贼。要是他插手的话,这游戏就真的没得玩了,必须得想个办法把容屿从古堡支开。   时望倒是有办法把容屿引过来,只不过这法子实在是有些丢人且做作,他有点儿拉不下面子来,舍不得男人的尊严。   但转念一想,和人命关天的事儿相比,面子都不值一提!   时望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叫齐哲拿来自己的手机,面红耳赤的给容屿发了条短信:   “我好痛,你过来陪陪我。”   短短不到十个字,已经耗尽了时望所有的羞耻心。这种撒娇的行为不适合他,尽管以前生病神智不清的时候经常会变得软弱粘人,但意识清醒的时候做这种事,时望只觉得丢人极了。   虽然他觉得丢脸,不过另一个人可不这么认为。   容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忍不住微微笑了。这条短信实在是太可爱了,充满了令人心醉的娇嗔与甜蜜。   但同时这又是个拙劣而高明的陷阱,说它拙劣,是因为容屿一眼就看穿了时望的小心机,他想让自己离开古堡,好让他的同伴们成功盗取油画。   但它也非常高明,因为即使容屿知道这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的跳进去,遂了他的意,毕竟容屿爱他。   容屿无奈而宠溺的笑笑,回复了短信:“我马上就到。”   不过在离开之前,容屿吩咐管家去把保险库里的油画换成了赝品。真品实在是太珍贵了,容屿不想让低劣的人类染指它分毫。   管家知道他要出门,熟稔的拿出西装外套,毕恭毕敬的为他着衣,“那么大人,如果盗贼窃取了赝品,该如何定输赢呢?”   容屿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衬衫袖口,想了想,难得仁慈了一次,“就算他们赢吧,对了,记得别让王鹏死了,下场游戏让Foxer把他和时望安排在一起。”   管家面无波澜的低头领命,“我明白了,大人。”   于是容屿便带着一支盛开的玫瑰花与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去赴约了,从容不迫的迈入医院,微笑着拉开病房的门,然后他就看见齐哲坐在病床前,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粥给时望吃。   容屿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时望余光瞥见他,顿时吓得一激灵,被嘴里的粥给呛住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忙不迭的解释:“那个,我饿了,然后齐长官就弄了点儿粥吗,但是我一动胳膊伤口就疼,所以就那个啥…”   齐哲回过头,冷静的看向容屿,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别误会,我们是清白的。”   时望:“?!”   齐长官你怎么能如此准确、一字不差的说出电视剧里被抓奸的小三台词!   容屿周身笼罩了一层寒气,面色阴森,眼神危险的笑:“我知道了,齐长官,既然我已经来了,就把照顾时望的任务交给我吧。”   齐哲再次语出惊人,“你有护理员资格证吗?”   容屿:“…什么?”   “如果你没有通过护理员职业资格鉴定考试,我不放心让你单独照顾重伤病患。”   容屿:“?”   他试图摆明自己的身份,宣扬主权,“时望是我的爱人,从某种意义上,我是他合法的丈夫。”   “你有结婚证吗?”   容屿:“……”   容屿决定了,不管这场游戏最后谁输谁赢,等回了神界,就先带时望去扯个证。 一百零九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好说歹说,用尽各种手段,终于把某兢兢业业发光发热的电灯泡支出去打热水了。   齐哲前脚刚迈出病房的门,容屿立刻就抬了抬手,只听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反锁了。   时望有些无奈,“至于吗…”   “他动机不纯,你小心点儿。”容屿坐到床边,把花瓣舒展的玫瑰插到床头的花瓶里,又伸手隔着毯子抚摸了一下时望的腹部,“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时望愁眉苦脸的,“疼死了,不动还行,稍微动一动就疼得要死。”   “真可怜。”容屿端详着时望苍白的脸,别有深意的道:“宝贝,你知道因为灵魂的特异性,所以神无法直接治愈神界的人,对吧?”   时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但是却可以完全复活神界的人,而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和损伤,也就是说只要你被我复活一次,就会得到一副健康的身体。”   容屿脸上露出漂亮的微笑,按住时望的手背靠近他,如同圣经中引诱夏娃偷吃苹果的撒旦一般,恰到好处的诱惑他,“怎么样,宝贝,要不要放弃这条命,放弃了就不会再痛了,你会感到很舒服的。”   不得不说他真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时望光是看到他金色的眼睛和唇边的笑,就短暂的被他迷惑了心智,怔怔的想追随于他。   但很快时望理解了他的话,立刻就把手抽了出来,义正言辞:“免谈!我好不容易才保下的一条命,凭什么说给你就给你。”   容屿遗憾的坐直了身子,“好吧,真可惜。”   时望只觉得毛骨悚然,弱弱的道:“虽然我知道咱俩立场不同,但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明显的盼我死…”   容屿拉起他的手,故意用像求婚一般的语气深情脉脉的说道:“你早点儿死,我们也能早点儿回去,继续原来幸福的生活。”   时望:“这是我听过的最恐怖的情话了。”   但是等一切结束了,他们真的能回到过去那种吵吵闹闹又无比安稳温暖的生活中吗?先不提游戏结果如何,光是那幅油画,那幅花田的缪斯,就已经在时望心底深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那就是扎在心脏上的一根毒刺,虽然很小,却不容忽视,时时刻刻疼着。   现在时望想集中精力在游戏上,所以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这根刺,但等游戏结束了,这个矛盾就必然会爆发。   ——时望无法接受自己被当作替代品。   “哦,对了宝贝,我还带了慰问品给你。”   容屿从旁边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餐盒,随着盒盖被打开,一股清淡的鲜香飘了出来,时望看见里面是被整齐分隔开的三菜一汤,菜品色泽艳润,令人食指大动。汤好像是乌鸡红枣汤,补血的。   时望犹豫道:“我刚才的粥还没喝完。”   “别喝粥了,已经凉了。”容屿无视还冒着热气的粥碗,用汤匙舀起一勺乌鸡汤,喂到时望嘴里,细心的用汤匙抹去他唇边的汤汁,柔声关切道:“还合你胃口吗?”   时望点点头,他看着容屿那英俊的侧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对我这么体贴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画中的人?   鬼使神差,时望突兀的问道:“那个,在我之前,你有过别人吗?”   他这话问得过于唐突,以至于容屿怔了一秒,才理解了这个问题。   容屿哑然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   容屿对他这突然的无理取闹非常纵容,不但没有生气,还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时望对此表示怀疑,先不论替不替身的,像容屿这样尊贵上流的地位,说没有正式伴侣还情有可原,但要是一个情人都没有,那就有点儿匪夷所思了。   不过之前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容屿身边的下属,他们口径非常统一,咬死了说在时望之前,容屿没有任何一个恋人,哪怕是暧昧关系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令人怀疑他会不会是性冷淡。   但时望和容屿交往了一千多年,有过无数个疯狂放肆的夜晚和屁股疼的早晨,所以他可不觉得容屿是个克己禁欲的男人。这种人要是能算性冷淡,那普天之下所有男人都得性无能了。   “真的,没有骗你。”   容屿的表情就不像骗人的样子,他夹了一块嫩滑的蘑菇喂进时望嘴里,又凑过去亲了亲时望柔软的脸颊,轻声叮嘱道:“等会儿吃完了饭,再睡一觉。”   时望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容屿喂他吃完了饭,又解开他腹部的纱布,帮他换了一次药。这次的药是从神界拿来的,能有效促进伤口痊愈,还兼有止痛安眠的效果。   容屿是想让他睡一会儿,但时望伤口没那么痛了,却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容屿好言劝了他两句,他也不听,只好放任他了。   容屿自己坐在床边的藤椅上,一边看着报纸消磨时间,一边留神注意着时望那边的动静,好随时过去照顾他。   时望盯着手机里的油画照片,不断的放大、滑动,查看画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多疑的妒妇,因为一点儿出轨迹象而费尽心思翻看丈夫的手机、公文包,患得患失又不肯直接开口去问,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测真相。   忽然的,时望注意到在花田的后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古塔。   那是远景的点缀,所以画家并没有浪费太多笔墨来描绘它,只是用寥寥几笔颜料勾勒出了塔的轮廓。但画家技艺过于高超,所以虽然只是仅仅几笔,却将它的特征表现得非常鲜明,如果是认识这座塔的,必然能一眼认出来。   时望想了想,把照片裁剪了一下,只留下塔和一小部分花田,然后发给了远在神界的江成乐。   “帮我查一下这座塔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江成乐上班喜好摸鱼,所以回消息向来很殷勤,没过几秒时望的手机就滴滴的响了起来。   时望连忙捂住手机,飞快的设置了静音,又心虚的扭头看看容屿,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继续看江成乐发来的消息。   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废话,只有一句是有用的,江成乐说:“好的组长,我马上去查,这是游戏里要用到的信息吗?”   时望含糊的应付了他一下,江成乐却又贼兮兮的跟他索要起报酬来。   时望无奈的打字:“等回去了,请你吃饭。”   “真的呀!去哪儿?高档酒店还是星级餐厅?!”   时望:“……楼下食堂。”   江成乐发了一个累觉不爱的表情包。   时望在医院里休养了两天,期间一直通过电话了解陆余星那边的情况,不出所料,在游戏的最后一天传来了胜利的好消息。   从某种角度来说陆余星也是挺牛逼的,单枪匹马的溜进了古堡,避开一群戒备森严的守卫,打晕了王鹏,使用声东击西的办法从管家那里偷到了钥匙,上演了一场飞天盗贼的好戏,带领队友们达成躺赢成就。   陆余星在离开古堡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他是真心疼自家孩子啊,你说像齐哲那种皮糙肉厚的,被打两枪就打两枪,挺挺就过去了,时望一个细皮嫩肉的小青年,一看就是没吃过苦,没受过累,哪抗得住子弹啊。   然而陆余星一进病房门,就看见时望赤裸着上半身,纤瘦的腰间缠着白色的无菌纱布,站在窗边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一边喝可乐。   陆余星大步冲过去,一把夺过可乐罐子,“我的老天鹅啊,你怎么能喝冷饮!你肚子中枪了知道吗,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呢你这倒霉孩子!”   时望诚恳的道:“其实我这是姜丝可乐。”   “骗鬼呢,你家姜丝可乐晃荡晃荡里面还有冰块啊?”   时望:“……其实我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容屿帮我带了特效药。”   “是吗,怎么不见他人?齐哲也不在?”陆余星四下看了看,这间病房倒是挺宽敞的,采光也不错,“他俩就撇下你一个病号不管了?   “他俩…”时望的表情很复杂,“估计又跑到哪儿去吵架了吧,我住了两天院,听他俩阴阳怪气吵了两天了。”   容屿当然是讽刺的好手,黑莲花中的战斗机,但人家齐哲过分正经了,有时候说话直得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嘲讽人。这就叫直男克腹黑。   时望只觉得他们俩之间莫须有的敌意很奇怪,不过想到人q管:1.0.2.7.0.8.3.9.4.7类在游戏里受的苦,齐哲仇视创世神也是理所应当的。   午后的阳光把人晒得暖融融的,他想去把衣服穿上,忽然手机又响了起来,陆余星就在跟前,齐哲也离得不远,没道理浪费通话时间给他打电话。   时望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江成乐打来的。   江成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左耳戴着蓝牙耳机,双手敲着键盘,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组长,我找到那座塔了,不过不是在神界,它是07世界的建筑。”   “我对比了残存的照片,相似程度有80%,差不多可以确认就是这座塔了。”   时望愣了愣,“在07世界?有具体位置吗?”   “恐怕不好找,因为根据资料记载,这座塔是三千多年前的建筑,那时候管理员的数据库还不是特别完善,我也是从过期数据碎片中摸索出这些东西的。”   江成乐用手指点着鼠标,“啊对了,这座塔早就没了,听说当初建成后不到四十年,就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一百一十 爱情需要战争   江成乐这句话,一下子就把目标锁定了。   三千多年前的07世界,再加上只存在了四十年的古塔,作画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区间里。   如果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往下查,说不定能查到这个白月光的身份。   时望刚想开口,忽然又顿住了,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有很多忌讳,第一,他这样追根结底的探究容屿的往事,会不会惹他生气。创世神不是普通人,他要是生气了,会出人命的。   第二,真的有必要查吗?这幅画Q:①0②⑦083⑨4⑦是在07世界创作的,画上的人有可能是人类,三千多年过去了,那人应该早就死了。虽说凡间有轮回转世的灵魂机制,但这是不可控制的,你上辈子是人,下辈子就可能转世为一条狗,甚至是一只蝴蝶,相对的,上辈子是动物,下辈子也有转为人类的可能性,只不过世间生物种类以数千万计,转世成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第三,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替身怎么跟白月光比?   容屿之所以会找个替身陪在自己身边,多半是因为白月光一直没能转世成人。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白月光的灵魂落入人胎,容屿会怎么选?   时望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但是个替身,还是个备胎,只是容屿在对白月光求而不得的时候,供他打发时间的一个消遣。   一股浓浓的怨气与委屈瞬间涌上了心头,如同带刺的荆棘一般缠绕住时望的心脏,刺痛着他柔软的血肉,丝丝缕缕滴下来的鲜血自然也化为一种名为恨意的刀剑,毫不留情的指向容屿。   毫无疑问,容屿就是个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作恶多端的混蛋!   赶巧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容屿左手拎着一个餐盒,右手抱着一捧典雅美丽的花束,风度翩翩的站在门口,眉眼温雅,语调柔和的微笑道:“宝贝,我带了下午茶和花给你。”   时望:“滚蛋!”   容屿:“?”   ……一个小时后,容屿坐在悬空之阁顶楼花园的阳亭之下,悲伤的叹息道:“我的宝贝现在变得喜怒无常,脾气越来越暴躁,平时不对我嘘寒问暖、甜言蜜语也就算了,甚至还非打即骂,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Dean单手拎起透明的玻璃茶壶,往精致的雕花茶杯中倒了三分之二的红茶,动作利落,熟稔的将茶杯放在容屿手边的小圆几上。   他面无表情,对自己的主人没有丝毫同情心,他一针见血的道:“如果不是您故意让少爷看到那幅画,他也不会误会您。”   “你说的也是。”容屿矫揉做作的叹了口气,“虽然始作俑者确实是我,不过被人冤枉的感觉也不好受啊,对不对?”   Dean:“无法理解。”   只觉得是自作自受。   他顿了一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忽然要启发少爷那段久远的记忆。”   这两个人明明平安无事的相恋千年,期间虽然有小吵小闹,磕磕绊绊,但总体来说也算是一段稳定的恋情。那段短暂而遥远的、封存在灵魂里的记忆就是潘多拉的魔盒,贸然打开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依照Dean的想法,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有模有样,没必要再冒险去追寻那段记忆。   容屿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澄净透亮的红茶,颜色就像是远处从天际磅礴而出的晚霞一般艳丽。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抛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如果这场游戏最终时望输了,07世界的人类全部灭亡,你觉得他会怎么看待我?”   Dean思索了一下,“也许会感到不满吧。”   不满,这个词还是非常委婉了,切合实际的说,时望肯定会非常生气,甚至是产生对容屿的恨意和厌恶。   “当初我发过誓,不会因为游戏结果而迁怒时望,我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人类和时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容屿喝了口红茶,将茶杯放到圆几上,双手交握,优雅的搁在腿上,后背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他继续道:“但是时望做不到,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比人类要更重要,论生死的话他也会直接选择我,但现在情况不同,从时望的角度来看,我是在单方面的虐杀人类,他必然会对我产生不满,如果最后他输了,他会讨厌我,并且永远心存芥蒂。”   Dean好像明白了什么Qqun:1.0.3.0.4.0.6.5.2.3。   “你知道有个词叫未雨绸缪吗,在下雨之前预先修缮房屋门窗,我现在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在游戏结束之前,先巩固和加强时望对我的感情,他多喜欢我一点儿,未来会讨厌我的概率就会降低一分。”   Dean垂着眼帘望着容屿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低声道:“您这样精心算计感情,似乎有些违背常理。”   甚至是可怕的。   容屿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这个小小的冒犯而生气,“爱情也是需要战争的,就像时望想要赢得游戏一样,我也想要他的爱,从某种意义以上来说,我们都是’参赛者‘,只是赛场不同罢了。”   Dean无法苟同,他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不过很显然这种精心算计的爱情有些不正常。   他也思考过容屿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事情告诉时望,但转念一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终究只是个故事,只有自己切身实际的回忆起来,才能真正刻印在他的灵魂里吧。   Dean又道:“之前Foxer来问了,本来计划是明天开始下一场游戏,但考虑到少爷的伤势,特地请示您需不需要延期一段时间。”   “让他休息几天吧。”   容屿想到时望发的那条撒娇般的短信,眼里的笑意愈发温暖,“就当给小朋友放个假。”   时望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获得了几天的养伤时间,这几天里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被齐哲和陆余星按在病房里休息。   容屿时不时的就来看望他,给他带一日三餐和各种各样的花束,没几天时间,病房里已经成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明媚的阳光穿过通透的玻璃窗,落在花瓣上,给冷清的病房添加了许多灿烂的生机。   时望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捻着轻薄的花瓣,盯着腕表上的数字。   他现在的分数只有20分,可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存活率无可避免的跌到了个位数,9%。   游戏进度才过了三分之二,人数却已经削减到了十分之一,还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能成功力挽狂澜吗?   “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容屿握住他的手,连带着几片花瓣一同拉过来,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他温和的注视着他,“现在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时望苦笑了一下,“现在居然要敌人来安慰我了…”   容屿认真的道:“因为比起敌人,我首先是你的爱人。”   爱人……   时望眼神暗了几分,扪心自问,容屿确实是个非常完美的爱人,他相貌俊美,举止优雅,身份高贵却温柔体贴,是千万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但是,这真的是他的爱人吗?还是别人的?   时望把手抽回来,没有接话。   假期的时间总是飞快又短暂,很快下一场游戏就开始了。   时望三人被分开了,准确的说,是时望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狭窄封闭的小房间,齐哲和陆余星已经不见了踪影。   房间就像个电梯一样,空无一物,四面都没有窗户,左手边有一扇普普通通的门,时望还没来及去尝试打开,因为他注意到房间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时望迅速的认出了他,“王鹏?”   王鹏扭头看见他,脸色也有些尴尬,毕竟上一场游戏他们是敌对关系,而且彼此闹得还有些不愉快。说不上是冤家路窄,但如果要让时望选择队友的话,是绝对不会选择他的。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本场游戏他们俩注定要捆在一起了。   王鹏干咳了两声,抬头看看天花板,“你有什么头绪吗?”   时望摇摇头,“我就睡了个午觉,醒来就在这儿了,连游戏规则都不知道。”   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是被穿得好好的,明明睡之前还穿的是蓝白条纹的病服。   王鹏忽然问:“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房间有点儿晃?”   “是有点儿…”时望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又猛地睁开眼,“不对,不是在晃,是在下降。”   房间在缓慢平稳的下落,难道这里真的是电梯吗?可这房门完全不像。   时望走到门口,用眼神示意王鹏提高警惕,然后他谨慎的拉开房门。   一股热浪携风扑面而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高了好几度。   时望有些诧异的向外看去,面前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天平,中间的立柱高耸入云,两边的横梁一端吊着一个巨大的砝码,砝码上隐约刻印着鸟羽的图腾,另一端就是吊着他们这个房间,砝码与房间暂时都处于半空中。   但是很显然,时望所处的房间比对面的砝码要重上一点点,因为重量的缘故正在缓慢的下降。   时望被热得出汗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扶着门低下头看了看脚下。   那是一片火海,是高温高热、浓稠炽红的岩浆! 一百一十一 羽毛、心脏与天平   在古埃及神话中,每个人死后都会去往亡者之殿,犬首人身的接引神阿努比斯会用一杆天平来衡量亡灵的善恶。   天平一端放着名为玛特的洁白羽毛,另一端放置着死者的心脏。   据说恶人的心脏是非常沉重的,善良的心脏却轻如鸿毛。如果心脏重于羽毛,那么亡灵就会被魔鬼吃掉,坠入地狱,只有当心脏比羽毛轻的时候,亡灵才能迎来永生。   而时望现在所处的地方,巨大的天平,刻着羽毛图案的砝码,以及脚下滚烫的、冒着火焰与蒸汽的、如同地狱一般的岩浆,都很明显的指向了这个神话故事。   游戏规则一直没有发来,不过也不需要了,他们的房间正在向着岩浆缓缓下降,游戏规则已经显而易见,就是简单的三个字:活下去。   “外面有什么?能出去吗?”周鹏也随之走了过来,往外一看。他看到那巨大的天平时,只是有些迷惑,但当他看到脚下缓慢翻涌的岩浆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吓得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下,下面那是什么?!岩浆?!”   “你先冷静一下,这屋子暂时还掉不进去。”   时望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不断上升的巨大砝码,低低的叹道:“不过也快了。”   王鹏好歹也是一路闯到现在的人,或者说现在还活着的人,基本上都不简单,用学校排名来比喻一下,那就是尚且存活的人都在前十名里了。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撑着地板站起来,紧抓着门框,谨慎的探身向下看了一会儿。   时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底下除了岩浆还是岩浆,掉下去必死无疑。他离开了房门,去观察房间的各个角落,想找到一些线索。   他在一个墙角发现了一个拙朴简单的图案,似乎是用刀刻上去的。   图案是由几根简单的线条构成的,中间一个等腰三角形,三角的尖端画着一条横线,这代表着天平。   天平两侧分别吊着两个东西,虽然图案很抽象,但还是能辨认出那是羽毛和心脏,心脏的这一方已经明显偏下,压得很低。   这可不妙啊,心脏比羽毛重,不就要下地狱了吗?   时望向王鹏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这儿好像有个提示。”   王鹏没动,他看着脚下的岩浆,自言自语道:“还剩十分钟。”   时望迷惑的眨了眨眼,“什么十分钟?”   “根据我们下落的速度,以及房间和岩浆之间的距离来看,我们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会掉进岩浆里,死无全尸。“   王鹏朝着对面的砝码伸直手臂,闭上一只眼睛,竖起大拇指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测量什么。   他道:“估计这个房间只比对面的砝码重一点点,否则不会下降的这么缓慢。”   王鹏说完之后,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尖锐的精光。   时望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嗯…我以前是干工程的,擅长测量和估计。”   “真厉害,术业有专攻啊。”   时望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他对人类中的专业知识非常敬重。   像他们世界管理员,虽然活得很久,但心智和知识量普遍不会增长的特别夸张,基本上都保持在略高于普通人,远低于神明的水平,甚至大多数,比如说时望,除了寿命之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他们在入职体检时,统一刻在灵魂里的“限制”,一是可以有效缓解管理员的抑郁情结,减少自杀率,普通的心智能让他们活得更久,二是要从心智上区分开神与人,即使管理员拥有不见尽头的寿命,但也是不被允许触碰神的底线的。   所以时望完全不懂工程测量这些繁琐复杂的东西,王鹏能仅凭眼睛和手指估测出来,这让他很佩服。   时间还剩下十分钟,这比他想象的宽裕,能让他沉下心来思考一下。   墙角的这个图案应该就是映射他们现在的处境,羽毛就是对面那个刻着鸟羽图腾的砝码,心脏是指他们的房间吗?   时望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在体内碰碰跳动着,一个房间里有两颗心脏,但这显然不是房间下降的主要原因。   阿努比斯的神话中,心脏有可能比羽毛要轻,这显然是具有幻想色彩的故事,但时望现在所处的游戏却是遵循基本物理常识的,要不然天平对面不会挂那么大个金属砝码,用来牵制这个十几平米的房间,所以他们这两颗心脏的重量和房间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时间还剩下八分钟,房间仍然在朝着底下的岩浆缓慢降落,即使关着门,屋里也开始有些热了,温度在上升。   时望用手扇了扇风,走到门口,“我到上面去看一下。”   他打开门,踩着门把手,双手抓着门框翻了上去。   这动作非常危险,悬空的房间也在轻轻摇晃着,王鹏在旁边看着都捏了一把汗,但时望的身手很灵活,他像一只矫捷的野猫,飞快的爬上了房顶。   房顶四角各固定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钢丝绳,向上延伸到中间,拧合成一股,连接着高处的天平臂。   “要是能爬上去…”   时望走到一根钢丝绳前,刚要伸手去碰,忽然有一样柔软轻盈的东西飘落在他的头顶,他摸了摸头发,拿下来一片小小的羽毛。   “羽毛?”   时望奇怪的抬头去看,只见头顶竟然盘旋着一只洁白的鸽子,它咕咕叫着,如同引路人一般飞向时望,然后落在了他面前的钢丝绳上。   就在那个瞬间……   呲——   时望:“?!”   白鸽还未收拢的翅膀忽然变得僵直扭曲,瞬间就被高压电流变成了一块焦炭,啪嗒一下摔在了时望的脚边,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肉香,小白鸽在高压电的烹饪下已经变成了色香味不全的烤乳鸽。   时望吓了一身冷汗,他刚才要是真下手摸了,保准这一百多斤就交代在这儿了。   可怜的鸽子啊,这可不是你们平时撒欢蹦跳、区分零线火线的高压电线,这是赤裸的、通着高压电流的金属绳,是死神的镰刀,一碰就得死。   时望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他只剩下两条命,复活卡稀缺,实在是不能再挥霍了。   再者说了,这么高这么陡的钢丝绳,别说是有电了,就算是普通的绳子,时望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平安爬上去。摔死的话,好像比被岩浆烧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生路被堵死了,往上走,被电死,往下走,被烧死,之间的区别仅仅是一个是电烤,一个烧烤,兴许熟了之后味道都差不多吧。   时望回到房间内,将屋顶的情况跟王鹏说了一下,王鹏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   时间还剩六分钟,屋里已经热得跟蒸笼一样了,空气也变得稀缺。时望掀起卫衣下摆擦了擦汗,刚想说什么,忽然王鹏踉跄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墙。   他脸色涨得青紫,不断的干咳,大口呼吸,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时望听见他胸口传来低沉的肺鸣音,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有急性哮喘吗?”   “药…快拿药……”   王鹏说话已经不连贯了,他眼睛上翻,滑倒在地板上,浑身瘫了一样。   时望连忙跑过去翻找他的衣服,终于找到了一个药物喷雾剂,他对着王鹏的口鼻喷了两下,却什么也没喷出来。晃了晃药瓶,里面明显已经空了。   “艹!”时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抓住已经缺氧休克的王鹏的手臂,费力的把他拽到门口,一脚踹开门,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虽然还是灼烫的,但好歹氧气得到了保证。   时望跪坐在王鹏旁边,直起身子,双手交握,不断的用力按压他的胸口。   他几乎能感觉到王鹏的肋骨在他掌心下咯咯作响,但是没办法,有时候做心脏复苏,为了让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甚至会把肋骨按端。   就这样有节奏的按了两、三分钟,王鹏终于长长的倒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呼吸和心跳。   就这么两分钟,时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舒了口气,抱怨道:“我艹,你有病怎么不早说啊,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王鹏幽幽的盯着他,似乎还没有力气站起来,他问道:“还有几分钟?”   身下的地板已经变热了,就像是开了大功率地暖一样,他们可能离岩浆很近了。   “还剩三分钟吧。”时望看向外面,“我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王鹏忽然抬起手,狠狠的向门外推了他一把。   这个男人,竟然把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毫不犹豫的推向了地狱。   时望瞳孔猛然缩小,不可置信的盯着王鹏朝向他的那只手,他离门很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外倒去。   他忽然明白了王鹏的意思,这是多么简单的游戏规则啊,两人之间必然要推下去一个,重量减轻之后,房间才能上升。   时望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和王鹏的思考方式不同。王鹏想的是“我”怎么活下去,而时望一直想的是“我们”怎么活下去。   如果这是个陌生人,推他下去也情有可原,毕竟谁都想活,可自己明明刚救了他的命,恩将仇报居然能如此淋漓尽致的体现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吗……   时望只觉得心寒。 一百一十二 恶劣的游戏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活下去!”   男人咬着牙,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女人推了下去。   女人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睁大眼睛,满脸是泪的仰头望着房间的男人,颤声叫道:“老公…”   紧接着她的身体急剧下坠,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两秒之后,她的视线忽然凝聚在悬空的房间底部,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她张了张嘴,大声喊了几句什么话。   但此时她的丈夫正悲戚的跪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抱着脑袋,深溺在亲手害死妻子的痛苦与内疚中,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很快女人便坠入了高温的岩浆之中,整个人瞬间就被火焰包裹了起来,先是衣物被燃烧殆尽,接着肉体被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四肢开始皱缩炭化。她就像一张飘入火盆的纸,没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   “啊啊!!!”男人蜷着身体跪在地上,额头挨着地板,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嘶喊起来。   少了一个人的重量,但房间并没有上升,它仍然在缓缓下落,坠向恐怖的地狱。   这种场景不只在一个房间里上演,在这场游戏中,催生了千千万万自相残杀的悲惨结局。   时望也是其中一员,但所幸他被推下去的时候反应及时,一只手紧紧的扒住了门底框。   他用了非常大的力气抓着门框,五根手指骨节发青,身体如同一片岌岌可危的落叶,危险的悬在空中,被热风吹得来回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去,葬身火海。   时望脸都白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努力抓住门框,想要翻上去。   王鹏大口喘着气,撑着地板爬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时望,那双眼睛里几乎没有温度,冰凉一片。   时望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咬牙切齿的骂:“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你不死,我就要死。”   王鹏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抬起脚毫不留情的踢开了时望的左手。   时望身体猛地向下坠了一下,暂时还扒着门框的右手承担了他身体的全部重量,他腹部的伤口不可避免的被拉扯到了,缝线的地方又尖锐的刺痛起来。   时望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张嘴想要骂人,却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从他这个角度看的话,是绝对无法注意到那个东西的,因为它悬挂在房间的正下方,那是一颗由金属铸造的黑色心脏!   这颗心脏非常大,大概有半人多高,做得非常逼真,连上面的血管都细致的做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可能是某种合金,但看质感肯定不会太轻,粗略估计有三百多斤重。   时望恍然明白了,难道说房间角落里的那幅简笔画上的心脏,不是指他和王鹏的,而是在暗示悬挂在房间底部的这颗金属心脏吗?   眼见着王鹏又抬起脚,时望连忙大喊:“等一下,房间底下有东西!”   王鹏顿了顿,眼里浮现出几分戒备,“什么东西?”   “嗯…一颗心脏雕塑,很大,是金属做的。”   时望灵光一现,“啊对了,通关的方法应该就是丢掉这颗心脏吧,它看起来很重。”   王鹏却好像不太相信他的话,心里怀疑着时望是否在撒谎,好骗取上来的机会,并且对他展开报复。   他怀疑的追问:“你怎么证明你自己说的是真的?”   时望的手已经坚持不住了,正在慢慢向下滑,他低低的骂了一句,“艹,真麻烦!”   然后迅速的从兜里掏出手机,仓促的拍了张心脏的照片,举起来给王鹏看,“现在信了吧,这颗心脏估计有三百多斤重,如果这东西是获胜的关键,那我们和对面砝码的重量差肯定大于两百斤,我就算掉下去也没用你明白吗?!”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周围空气的热度越来越高,他的掌心开始出汗,滑得几乎抓不住门框,身体在一点一点的坠向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王鹏忽然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将他往上拽。   他这会儿忽然救人绝非潘然醒悟,他考虑的是,如果真的要解决底下的金属心脏才能赢这场游戏,那他需要时望的帮助。仅凭他一个人,可能连爬到下面都做不到。   时望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量爬了上来。   上来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脚狠狠的踹在了王鹏肚子上,直接把他踢到了角落里,重重的撞上了墙。   “你给我在那儿呆着,抱头蹲下不许动!”   时望恶狠狠的骂了几句,出了心头那口恶气之后,才又转过身,半跪在门口,单手抓着门框,弯下腰去看房间底下的金属心脏。   非常幸运,这颗沉重的心脏是用普通的麻绳固定在房间底部的,只要割断麻绳,金属心脏就会掉下去。   如果这里也用上面那种通着高压电的钢丝绳的话,那就真没得玩了。   时望一边注意着王鹏的动静,防止他背后捅刀,一边从兜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来,伸直手臂去够那根绳子。   不行,太远了,可是房间底部没有任何可以抓的地方,他现在的姿势也无法向那边跳跃,也就是说在没有类似于绳子的工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靠近金属心脏。   时望犹豫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小刀,在心里祈祷:一定要射中,拿出他平时在酒吧里扔飞镖百发百中的劲头来!   他两指捏着刀柄,像扔飞刀一样朝着绳子扔了过去。   刷——   射中了,但是没完全射中。   小刀擦着麻绳飞了过去,只割断了五分之一左右,这一点儿小小的缺口,完全不够弄断绳子。   时望心里咯噔一下,脑子嗡嗡作响。完了,这回真完了!   他心怀侥幸回头去看王鹏,“你身上有没有带刀?”   王鹏捂着发疼的肚子蹲墙角里,下意识道:“带了。”   时望心中一喜,连忙伸出手,“给我用一下。”   “……指甲刀。”   时望:“???”   你他妈人命关天的时候拿个指甲刀有什么用?!割腕都得割上半个小时。   时望气得够呛,王鹏也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恐慌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你是不是根本解决不了下面的东西?那我还救你上来干什么?!骗子!你个骗子!我白救你了,早知道你就该掉下去烧死,烧死!”   这话一下子把时望激起来了,他冷盯着王鹏,寒声道:“第一,我从没说过我能解决下面的东西,第二,别他妈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你还有脸说你救我?最开始就是你这个混蛋把我推下去的!”   房间在持续下降,地板已经被岩浆的热度烤得站不住脚,橡胶鞋底被热得滋滋响,呼吸进去的每一口都是烫的,热得就像蒸笼一样。   时间非常紧迫,时望知道他们可能还有不到一分钟就会坠入岩浆之中,此时本不应该是起内讧的时候,但是他控制不住的自己情绪,面对王鹏这种人,时望隐藏在心底的恶意全部翻涌了起来。   他心里甚至浮现出一个恶毒的想法,要不然干脆就什么也别做了,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要是人类都像王鹏那样自私自利、忘恩负义,自己费心费力的拯救人类还有什么意义?就像容屿说的那样,他们迟早会重蹈覆辙,把自己和地球搞得一团糟。   王鹏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严谨和冷静,他慌张的沿着墙走来走去,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两眼无神,不断的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我想活,我想活,我得活下去…”   时望这时候差不多就已经放弃了,他背靠着墙闭上眼睛,漠然等待着滚烫的岩浆没过房间。   他是真的被王鹏给寒了心,连拼死一搏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就在这时候,时望脑中忽然掠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等等,好像有一件事一直摆在眼前,但他却从来没去注意。   下面的这些东西:沉重的心脏雕像,容易被割断的麻绳,滚烫的岩浆,这三样道具,不是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了吗?   这个游戏,其实从头到尾根本不需要参赛者做什么,即使什么也不做,最后也能获胜。   时望终于明白了,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稍微忍耐一下高温的空气,等下面的金属心脏完全沉入岩浆,飘上来的火焰将麻绳烧Q管:102柒零捌叁⑨47断,房间减轻了三百斤重量,自然就会慢慢开始上升。   什么人心什么叵测,都是迷惑人的,这个游戏就是个荒唐又恶劣的玩笑,故意给参赛者以“两人之中只能活一个”的假象,促使人们自相残杀。   可以稍微设想一下,假如有喃凮一对恩爱的夫妻落入这样的境地,丈夫为了活命,狠心将妻子推了下去。   但就是做到了这个地步,却发现房间还是在继续下降,没有任何改变。丈夫会惊恐,接着会极度绝望,绝望之后可能又会释然,心里想着随妻子一起死,无望而空洞的接受了殉情的结局。   可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房间下面连接金属心脏的绳子被烧断,房间开始回升,这时候他就会明白,当初对妻子痛下杀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本来可以继续相爱,本来可以一起活下来,本来可以一起并肩继续往下走的。   ——如果当时他没有被恐惧和私心蒙蔽双眼的话。   但一切已经晚了,原来恩爱的人已经阴阳两隔,一个带着仇恨和怨气痛苦的死去,另一个也会永生永世的生活在懊悔和愧疚之中,永远无法释怀。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狠毒。   不得不说,游戏创造者已经摸透了人心,不止王鹏按照他的计划走了,就连时望也着了他的道,被他激发出了黑暗的恶意。   心脏已经接触到了岩浆,麻绳被烧断,房间在逐渐上升,但时望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在之前那一分钟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那个时望什么也不想做,没有任何希望与期冀,心脏仿佛是冷的一样。   如果将那时他的心脏放在阿努比斯的天平上,一定会立刻将对面的羽毛压上去吧… 一百一十三 己所不穿 勿施于人   房间平稳的向上升着,对面的砝码在缓缓下降。当房间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座狭窄的玻璃钢架桥,一直向远方延伸而去。   王鹏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他呆滞的看了门外几秒,接着忽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不会死,我就知道我不会死!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   接着他蛮横的推开时望,大步流星的踏上玻璃桥,头也不回的向前方的出口奔去。   时望站在温度逐渐恢复正常的房间里,看着王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并没有追上去。   “时间不早了,你不走吗?”   容屿温和的瞧着他,毫不介意的伸手摸了摸他汗湿的短发,低笑道:“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怀疑这座玻璃桥上会有陷阱,所以才按兵不动,故意让王鹏先去以身试险,对吗?”   容屿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做好了时望恼羞成怒、愤恨的矢口否认的准备,但时望只是面色阴沉的盯着前方的桥梁,嗓音低哑,答非所问:“你赢了,这一场游戏是你赢了。”   因为真的就如容屿所说,时望在用王鹏的命是试探出路的真假。   这种事放在以前,是时望想都不会想的,是他最为唾弃的行为。   不得不说容屿的手段真是高明到了可怕的地步,短短几分钟就让时望的思想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如果这种厌恶和质疑的情绪只是针对王鹏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王鹏曾打算杀他,彼此已经算是敌人了,即使是反杀他也不为过。   可时望的恶意却从王鹏一直延续到了全体人类身上,他开始怀疑,开始动摇,开始觉得也许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尽管时望不会立刻放弃,但在今后的游戏中,如果再遇到需要赌上性命的难关时,他一定会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王鹏推过来的那只手,然后就会下意识犹豫,会思考人类是不是真的值得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才是容屿的最终目的,他甚至达到了这个目的。   时望没有再说话,他缓慢的走上玻璃桥,低着头,手臂垂在身侧,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的气场完全萎靡了下去,看起来非常低落孤单。   容屿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不免感到有些心疼和不忍,也隐隐有些后悔故意设置这样的游戏来刺激他。   不过创世神是什么样的人众所周知,心疼和不忍确实是真的,时望可是他心心爱爱的宝贝,不过“后悔”这种情绪却微乎其微,大概只占心脏的百分之零点零一,不足为道。   容屿快步跟上去,亲昵的揽住时望的腰,低头在时望脸颊上亲了一口。   明明一场生死游戏刚刚结束,许许多多的人带着愤怒与不甘死去,空气的怨气和血腥挥之不去,无数冤魂厉鬼在桥下嘶吼,容屿却像普通下班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般,一如往常的关切道:“怎么了,宝贝,这么垂头丧气的?”   时望冷盯了他一眼,“明知故问,这不都是你的计划吗,装什么无辜。”   “这可是真误会我了,我们都知道游戏剧本都是智神写的对吧?人员分配也是Foxer来管的。”   容屿毫无歉意的往自己下属身上泼了两盆脏水,又亲密的捏了捏时望柔软的侧脸,“好了,乖乖,别愁眉苦脸的,来,笑一笑。”   时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笑个屁。”   容屿无奈的叹息,“真是不解风情,你不觉得两个人一起走在玻璃栈道上很浪漫吗?”   随着他这句话轻飘飘的说出口,玻璃桥两边逐渐吹起了温暖的轻风,如同春神的手指掠过时望的发丝。   数不胜Q管理:102柒0捌3玖47数的玫瑰花争先恐后的从虚空中绽放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踩着死神的镰刀,从尸骨堆中绽开的花,吸收着血肉的养料,舒展着鲜血浸润的花瓣,却以浓郁的花香驱散了死亡的阴影,将玻璃栈道打扮成了无害又浪漫的秘境幽径。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共进晚餐的纪念日。”容屿停住脚步,手指抚上时望的脖项,拇指暧昧的在他喉结的位置划着圈。   时望的脖子一直很敏感,他觉得喉咙酥酥痒痒的,扭开头想躲,却被容屿抓住了下巴,微微抬高,似乎在细致打量他的容貌似的。   尔后容屿又打趣道:“哦,对了,好像还是国际儿童节呢,祝你节日快乐,好孩子。”   “……”时望瞪了他一眼,不善道:“我八百年不过这个节了,你搞什么鬼?”   但接着容屿就拿出来一个白色礼盒,时望的目光落在上面,这个礼盒大概有A4纸大小,形状扁平,上面系着咖色绸带。   容屿笑笑,递给他,“来,宝贝,这是给乖孩子的节日礼物。”   时望下意识就想,也许这是容屿提供的可以协助游戏进程的道具或武器,于是他立刻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撕开绸带和包装纸,打开盒子。   事实证明,时望既高估了容屿的思想道德,也低估了容屿的变态程度。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条内裤。   一条黑色蕾丝系带三角情趣内裤,光看这么多个关键词,就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的操蛋了。而且内裤的布料极少,就巴掌大的那么一点儿,让人不得不怀疑设计师家的布是不是自己用金针银线一丝一丝织的,所以才会在布料的使用上如此吝啬。   容屿恬不知耻,修长的手指悄然摸上时望的屁股,热心的对内裤未来的使用者展开口头调查,“怎么样,喜欢吗?”   时望平静的、慢慢的把盒子盖上,就像是盖上了一个迷你棺材板。   接着时望扬起手臂,一个标准的抛物线之后,盒子连带里面的内裤就一同飞向了遥远的天际,化作天边最亮的星。   下一秒,时望狠狠一脚把容屿踹了下去,用行动表示自己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   被容屿这么一捣乱,时望刚才的万千思绪全都乱了,本来沉重的心情变得啼笑皆非。他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   容屿很快就又回来了,略有些不满的抱怨,“宝贝,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扔吧,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时望瞥了他一眼,视线下移,点了点头,诚挚的道:“嗯,希望这片心意能穿在你身上。”   容屿:“……”   人生小贴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不想穿的内裤,不要强行套在别人的屁股上。   时望又往前走了十分钟,终于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面,来到了一个宽敞开阔的大厅里。   大厅似乎是各个存活下来的参赛者们的集合地,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人声喧闹,熙熙攘攘。   参赛者们的表情已经完全演绎出了人生百态,有人精神紧绷,也有人满不在乎;有人心怀侥幸,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有人面色严肃,认真思考未来;有人因为活下来而欣喜若狂,也有人因为痛失所爱而悲痛欲绝。   时望左右看了看,没在人群中看到王鹏。   那小子肯定已经躲起来了,时望有些不甘心,要是再碰见他,肯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   时望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怪异的男人,他跪在地上,两眼空洞的盯着墙壁,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时望走近了,才听清他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紧接着男人竟然像疯了一样,不断的用头去撞地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响声,额头与坚硬的地板相撞,鲜血四溅。   “喂!”时望叫了他一声,本能的想要冲过去阻止,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胳膊。   时望回头一看,陆余星已经来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小时,别去管了,那个男的已经完了。”   “但是…”   “他的脑子已经疯了,心也死了,别人是救不回来的。”   时望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恐怕就是成千上万个被游戏蛊惑了心神、为了活命而残杀同伴或亲人的参赛者中的典型。   如果是纯粹的恶人,倒也不会感到愧疚和痛苦,对于他们来说,人杀了就杀了,就算是白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顶多就是觉得浪费了时间和力气罢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存有良知,只是一念之差铸下大错的普通人,经受着恐怖的心理折磨。   游戏策划人的恶意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时望扭头又看见了齐哲,见他和陆余星两人都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你们俩不会被分到一起了吧?”   齐哲点点头,“不过没事。”   他简单的说了一下,时望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开始就用手机的摄像功能发现了下面的金属心脏。   陆余星的思维一直是属于比较跳跃的,从来不拘束于规则,普通人看到绳子可能就是想到怎么割断它,而他却一下子就想到可以利用岩浆来烧断,所以他们俩通关没费什么力气。   “小时,你看,房间底下用绳子吊着一个金属重物,麻绳用岩浆就能烧断,这个其实很容易理解吧,但就是会有很多人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在极端的困境中,会轻易的落入思维定势。”   “狭小的房间,因为重量而不断的下降,恰好又是两个求生者,人们第一反应就是两人之中只能独活一个,一旦掉进这个陷阱,就不会再思考别的了,只会想着怎么杀掉对方,而且随着岩浆越来越近,他们会越来越烦躁,也会更容易冲动。”   陆余星叹了口气,“这场游戏完美利用了人类的弱点,我想存活率肯定又要大幅度降低了。” 一百一十四 你不喜欢小夜灯吗?   “儿童节快乐~”Foxer迈着两条大长腿,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子,跟个烦人的苍蝇似的围着Dean转来转去,嗡嗡作响。   Dean坐在茶几旁看书,抬手扶了扶眼镜,冷淡极了,“别烦我。”   “你怎么这么无趣啊,我可是好心来送你礼物的。”   Foxer得寸进尺的坐在椅子扶手上,风骚的翘起二郎腿,晃着手腕把手里的帆布袋甩来甩去,Dean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看见那米白色的帆布袋下方已经开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红色。   而且随着Foxer晃来晃去的动作,帆布袋口也被扯开了,Foxer又随手甩了一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包里甩了出来,啪唧一声砸在玻璃茶几上,殷红的鲜血呈放射状向四周溅射。   Dean微微皱眉,抬起手用书挡住了溅来的血迹,眼里浮现出几分嫌弃:“很脏。”   他看了看硬皮封面上几个血点,又看了看茶几上的人头。   这张脸属于一个叫做王鹏的人,他曾在突发疾病的时候被时望救起,却马上又为了活命把时望推向深渊。   王鹏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非常别扭,Dean大概能猜测到Foxer是挑选了什么时刻去杀他,估计就是在王鹏刚刚逃出生天,以为自己能活下去,满面春风的那一刻,忽然拔剑砍下了他的脑袋。   Foxer的动作一向很快,所以王鹏虽然在脑海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但表情却还没来及做出改变,就已经人头落地,于是这种奇怪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死神按下相机,以他灰白的脸做底片,记录下了这个镜头。   Dean从这一片狼藉的茶几上收回目光,漠然道:“自己弄的,自己收拾。”   “这颗我送给你了,冰块脸。”   Foxer单手按着茶几上的脑袋,笑嘻嘻的道:“你可以拿回家养花啊,或者我帮你改成个小夜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床头柜上,多有意思。”   Dean:“我没那些癖好。”   他顿了一下,又多嘴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你自己藏好,别让少爷知道。”   “我知道,他肯定会生气的。”Foxer斜靠在椅背上,妖媚的眨了眨眼,“不过万一要是让小少爷知道了,我就说是主人命令我杀的。”   “……你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   “你迟早会把自己作死啊,小时,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陆余星听时望说了他那边的经历,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你明知王鹏不是什么好人,还不防着点儿,给他做心脏复苏也就算了,你还敢得离门那么近,这不是上赶着让他推你呢吗?!”   时望被戳到了伤心处,捂着脸道:“别说了,我哪能想到有人恩将仇报得这么及时的,连点儿缓冲期都没有…”   “你现在可长点心吧,人类可不都是像我这么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慈悲为怀的。”   “慈悲为怀…你说的那是佛祖吧……”   时望无语的出了口气,又向周围看去,“咱们先走吧,这里人太多,万一碰上像严霆那种人就坏了。”   大厅的出口应该在东边,因为那里有阳光照进来,人群也在向那边移动。   几人随着人流向出口走去,时望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疯掉的男人。   对方两眼无神的跪在地上,仰望着头顶高高的灰重天花板,额头上的血顺着皮肤往下流,把脸上的灰土冲出几条细小的沟壑。   忽然的,有个白色的人影站在了男人身边,时望愣了一下,探了探身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但涌动的人群却挡住了那边的情形,也如同洪流一般挟裹着他向出口奔去,无法返回去。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呆滞的男人头上,毫不嫌弃的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血和脸上的尘土,男人楞楞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位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   他单膝半跪在男人前面,与他保持着视线的持平,温和的问:“你在哭什么?”   男人其实并没有哭,疯子怎么会哭呢,他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无法聚焦,甚至都不会眨眼,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具暂时还会呼吸的尸体,除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名字,没有任何征兆表示他还活着。   白衬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这是你的妻子吗?或者是你的家人?”   男人这时候才有了点儿反应,眼珠僵硬的转动了一下,白衬衫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她已经走了,所以你很痛苦,对吗?”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词不达意,只发出嘶嘶啊啊的气音。   白衬衫的嗓音轻缓而有力,就像是寒冬过后融化春雪的暖阳,“我知道,你很想念她,她却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但是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你爱的人只是被神明接走了,去了新世界。”   “你想去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吗,是不是还想再见她一面,与她在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   白衬衫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在男人手中,轻轻把他的手指蜷起来,让他握住这把小刀。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但是你想再见到她,就得稍微付出一点儿勇气。”   “不过时间是很紧张的,你想追上她,就得快点儿行动起来了。”   男人的瞳孔在慢慢缩紧,他颤抖着举起了刀,狠狠的捅进自己的喉咙,鲜血一下子从伤口和嘴巴里喷涌出来,落到了白衬衫身上。   接着男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死去了。   白衬衫并没有介意自己身上被溅到的血,他再次伸出手,为男人合上眼睛。这一次他无意间露出了清瘦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根暗红色的手绳。   “这个人算是你杀死的,你可以拿走他剩余的分数哦~”   Foxer在旁笑眯眯的怂恿,“不要白不要嘛~”   欧阳昱摇了摇头,“这是他的遗物,抢夺遗物是土匪的行为。”   Foxer撇了撇嘴,“真无聊。”   明明就是伪君子,嘴上还说得冠冕堂皇,杀人犯瞧不起土匪,多么荒唐的事儿啊。   欧阳昱很快便离开了,Dean无声无息地出现在Foxer身边,Foxer笑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擅长用语言去引诱别人。”   在这方面,欧阳昱可以说是非常高明了,短短几句话每一句都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首先他重复了男人喃喃自语的名字,并询问他们的关系,从心理上拉进了彼此的距离,令男人本能的亲近他。   尽管男人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但欧阳昱也明白这个女人是他所爱的人,不过不清楚到底是他的妻子,还是母亲,或者妹妹。   所以接下来的对话欧阳昱巧妙的回避了这个问题,用“你爱的人”来代称,防止言论出现漏洞,而引起男人的警惕心。   他毫不留情的点明女人已经死亡的事实,使男人落入绝望,但紧接着又抛出希望的橄榄枝,利用思念与愧疚,让男人极度渴求再次与女人相见。   然后他又编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引诱男人一步步走进来。   最后一句话,“你想要追上她,就得快点儿行动”,这是刻意在制造焦虑,让男人以为机会转瞬即逝,彻底打消了他最后的犹豫。   总而言之,欧阳昱已经把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给摸透了。   Foxer又问:“那你觉得,他和严霆谁更可怕一点儿呢?”   “没有可比性。”   Dean平静的道:“严霆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人,他知道这是在做坏事,欧阳昱大概是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了,他会把一切他认为是在承受痛苦的人引向死亡。”   “真要说起来,欧阳昱这样的人更恐怖一些吧,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自作主张的摆弄生命,如果有一天他认为所有活着的人都是痛苦的,只有死亡才是幸福的话,那他可能会犯下滔天的罪行。”   “是吗?听起来还挺有利用价值的。”   Foxer想了想,笑道:“而且严霆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我得尽快物色一名新的反派了。”   时望三人暂时找了个咖啡店落脚,里面没人,东西倒是挺齐全的。几人到现在还没吃饭,陆余星就去后厨准备烤几块面包,煮几杯咖啡。   时望小腹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大概是在房间里那一下拉扯得有些严重,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掀起卫衣下摆,低着头用嘴叼着,两手尝试解开腹部的纱布,想看看伤口的状况。   齐哲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单膝跪下帮他解开纱布,仔细的看了看,“伤口有点儿裂开了,换一下/药吧,这种药你还有吗?”   “之前容屿给了我一瓶。”时望掏了掏口袋,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如手机、钥匙、愿望卡、便利贴、硬币、糖纸中翻到了一个透明的小药瓶,递给齐哲。   齐哲从随身的背包里找出急救箱,先用棉签蘸着碘伏清洁伤口,再敷上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绷带缠绕起来。   “药的效果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给你拆线了。”   “嗯…”时望掀着衣服,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有些无聊的四处张望。   他有点儿饿了,但是陆余星却一直没回来。时望想去知道,却忽然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了过来。   严霆懒洋洋的靠着窗户站着,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笑道:“真巧,又见面了。” 一百一十五 被打破的绝对法则   冤家路窄,偏偏又狭路相逢,时望立刻警惕了起来,把衣服整理好,戒备的盯着他,“你来干什么?”   严霆懒懒散散的抬头看了看招牌,戏谑道:“喝咖啡?”   “咖啡来了~”   严霆话音刚落,陆余星就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一碟香喷喷的面包和三杯卡布奇诺,刚抬脚迈过后厨门槛,一抬眼却看见了窗外的严霆。   陆余星转身就往回走,“咖啡走了~”   严霆:“……”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小子。”严霆信步迈过咖啡店的大门,走到桌前,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时望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骂道:“有病吧你,凭什么给你看?”   严霆不恼反笑,似真似假的道:“毕竟我是第一责任人啊,我心里很愧疚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故弄玄虚的晃了晃,“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就说了吗,你可是我的理想型,我关心关心你是应该的。”   时望二话没说,一把抄起桌上的长柄陶瓷花瓶,手握着瓶口往桌沿上一砸,只听哗啦一声,瓶子就碎了一半,碎片四溅。   时望用锋利的破碎截面指着严霆的脖子,冷道:“滚开,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了!”   齐哲立刻按住他的手臂,低声叮嘱道:“别激动,小心伤口再裂开。”   严霆丝毫不在意这拙劣的武器,不过他还是十分配合的向后退了几步,敷衍的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意开战。   “好了好了,看到你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严霆留下这么一句,竟然真的就转身离开了,而且毫无戒心的把后背朝向了时望他们。   时望看着他离开咖啡店,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齐哲想了想,“大概只是想来确认你的安危吧。”   时望:“……啥??”   “他最近行为一直很反常,比如之前他那场游戏他主动弃权,也很蹊跷。”   “莫名其妙的。”   不过时望并没有多想,对于他们来说,杀死严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兼顾游戏的事情,更没有时间和精力专门去解决他,所以只要严霆现在没打算害人,时望紧绷的心脏也就能稍微放松一点儿,至于这背后的原因,他并不关心。   真要说起来的话,除了游戏之外,时望更关心那幅名为《花田的缪斯》的油画。   江成乐反馈给他的信息,除了这幅画创作于三千年前的07世界之外,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时望看着桌上的咖啡,稍微思索了一下,又给智神发了短信,拜托他帮自己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只是时望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帮忙,这毕竟涉及到了容屿的私生活,一般下属是不敢插手的。   不过智慧之神可能是大脑异于常人,总是不同凡响,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回了消息,一个简简单单的OK表情,表示自己应下了这活儿。   时望心头的石头落地了,智神的门路比江成乐要广,应该能查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但紧接着他又纠结起来,这样追查下去有什么意义吗?或许他应该直接去问容屿本人?可容屿既然瞒了他一千年多年,要是有心告诉他的话,早就说了,就算自己现在去问,多半也是会被敷衍了事。   时望的情绪有些低落,默默的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陆余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苦大仇深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时望顿了一下,忽然又问道:“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恋爱?正儿八经的没有,床伴倒是有几个,你问这干嘛?”   时望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如果你对象心里有别人的话,你会跟他分手吗?”   陆余星惊诧:“都有别人了还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的凑近时望,“怎么了,容屿出轨了?”   “……没有。”时望心里越来越乱,“算了,这事儿说不清楚。”   他和容屿之间的关系根本无法用普通情侣来类比,普通情侣能分手,他能吗?容屿允许吗?普通情侣能偷偷逃走,远走高飞,他能吗?先不说能不能逃出容屿的掌心,时望自己也根本放不下07世界的人类。再不济,普通人还能以死明志,时望连自尽的资格都没有,真的是无路可走。   他拿起咖啡一饮而尽,又随手拿了个面包塞进嘴里,起身离开了座位。   正好咖啡店楼上就是员工休息间,当天晚上他们就宿在这里。锁好了楼下的门窗,休息室一人一间。   时望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窗外的夜色渐浓,野鸟的叫声也逐渐消失了,一轮黯淡的弯月摇摇晃晃升上了枝头。   时望翻看着手机相册,努力想要回忆起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惜他有关容屿的记忆所剩无几,就算照片清清楚楚的放在眼前,他也想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光看这些不会动、没有声音的图片,就能感觉到一种幸福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旁人心生艳羡。   时望闭了闭眼,莫名想到如果把照片上的自己替换成另外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呢?   这么一想,心里立刻就感到不舒服了,一种浓烈的苦涩情绪从心口翻涌出来,堵在嗓子里,让他无法呼吸。   他就这样不安的慢慢睡了过去,意识昏沉之间,手机从掌心中滑落,掉在了枕头边上。   几秒之后,突兀的电话铃声猝然响起,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劈开沉静的深夜。   时望心脏一震,被吓得直接弹坐了起来,本能的去摸索手机,想关掉闹钟。   他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时间到早晨了,但拿过手机来一看,现在才凌晨一点,铃声也不是闹钟,是智神来的电话。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困顿的接通电话,忍不住抱怨,“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当然。”智神亢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日之计在于凌晨,现在是精力最充沛的半夜一点整。”   时望:“……”   忘了,高阶宅男的作息时间果然不能与正常人相比较。   智神继续道:“你白天让我查查07世界的底儿,果然有点儿门道,你知道每个世界的灵魂总数都是恒定的吧?”   “嗯?当然知道。”   这是时望在入职培训时就知道的法则,每个世界的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猫狗,甚至是蜜蜂和蝴蝶,每个个体都是有灵魂的。   而将这些灵魂总和起来得到了一个总量,是一成不变的,也就是说,01-07世界的灵魂不会消失,也不会新生,总共就是这么多灵魂在轮回机制里来回转。   所以说人类出生的越多,相对的其他生物的数量也会减少,不过光从数量上来说,人类那几十亿对其他生物们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人类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才对地球的环境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说起这个轮回机制,其实也是个无法逆转的因果法则, 生物在死亡三小时之后,灵魂落入轮回。不管有没有投胎,只要进入轮回,就不可能回来了,就连容屿都无法复活他们。   但是神界没有轮回,灵魂也是随着出生而新增的。打个有趣的比方,假如时望死了,虽然不会再有意识,但他的魂儿就在不远处飘着,容屿随时可以抓到他,把他复活。   时望又问:“灵魂怎么了?跟07世界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智神故意压低嗓音,用一种神秘的腔调说道:“我查了一晚上,发现07世界少了一个灵魂,三千年前的灵魂和现在的灵魂总数对不上。”   时望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一个灵魂,和庞大的灵魂基数相比,就像是一粒沙子和撒哈拉沙漠,好像根本微不足道,但这却是打破了因果定律的东西,每个世界的灵魂总量都是固定的,怎么可能会少一个?!   这就像让时间倒退一秒,看似数值很小,但却绝对不可能发生。   时望连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少的那个灵魂是谁,去哪儿了?”   “这我暂时还没查出来,一是时间太久了,二是没什么线索,好像被人可以清扫了似的。”智神言语之中也隐隐为这个惊人的发现而感到兴奋,他补充道:“不过我会尽快查清楚的,你再等几天。”   时望不太放心的叮嘱,“你小心一点儿,万一……”   他顿了一下,心里清楚这估计和容屿脱不了干系,跟他扯上了,再查下去估计会有危险。   于是时望又改了口风,“你先别管这件事了,今天麻烦你了,等回去了请你吃饭。”   他挂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夜色久久无言。   这个灵魂,偏偏就是在三千年前消失的,那幅油画,也偏偏就是三千年前画的,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极大的联系,时望非常想知道三千年前的07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百一十六 他喜欢花,所以总是带花来   “大人!大人!”   年纪不过才七、八岁的小孩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的小衣服,一手拿着刚采的野花,另一手抓着从河里抓的小螃蟹,兴冲冲的边叫边往这儿跑。   小短腿挺细,倒腾的倒是挺快,可惜还是没迈过大屋高高的门槛,扑通一声给绊倒了。   小孩倒是没哭,挺坚强的爬起来,不过腾不出手来拍身上的灰尘,就脏兮兮的靠近屋里那位相貌俊美的男人,兴致勃勃的把野花往男人手里塞,“大人,给你小花!”   男人温和的俯下身,接过小孩手里的花,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里的螃蟹上,便轻声训斥道:“你是不是又跑到河边去了?我说过什么?”   小孩立刻心虚了起来,眼神闪烁,唯唯诺诺的小声嘟囔:“不许…一个人去河边……”   紧接着他像是想要讨好对方一样,把小螃蟹放到地上,伸手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口袋里掏,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两只肥硕的蛤蟆。   他一手抓着一个,献宝似的往男人那边伸,十分大方,“我有俩,给你一个!”   男人:“……”   天上浮云苍狗,地上时间飞转,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年,小孩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每天如同一只精力旺盛的小鹿一般跟在男人后面。   他背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各色各样的草药,不过最上面仍然有一束刚摘的野花,细小的花瓣,清淡的颜色。   少年十八岁了,但发育较同龄人来说稍慢,身量还未完全长成,比男人矮很多,才勉强到他的肩膀。   少年跟着男人走在美丽的花田里,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不断扫着前面的草丛,防止有蛇出没。   他抬手遮住刺眼的太阳,看了看远处晴空之下的高塔,又看看男人,好奇的问:“大人,您是不是神仙啊?我在山下从来没有见过有金色头发和眼睛的人,而且都好几年了,您的容貌就没变过。”   男人笑了笑,“你每年都这么问一次,我是神仙如何,不是神仙又如何?”   少年有些难过,“您要是神仙,总有一天会回天上去吧,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神仙不会死也不会老,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变老,会死掉,大人,您能不能等我死掉了,再回天上?”   男人垂下眼帘,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像要说什么。   但还没来及开口,少年就又立马打起精神,扯着男人的衣袖,兴高采烈的道:“对了,大人,我在山下的村子里交到两个好朋友哦,明天上午我想和他们一起去抓鱼。”   “朋友?”   男人一向都对他非常纵容,所以即使少年用刚摘了野花、沾满泥土的手指拽他的衣服,他也完全不生气。只不过他对少年口中的朋友有些在意,“还是两个?”   “对啊。”少年收回手,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一个个子高高的,力气很大,总是特别严肃,不怎么笑,但他很会关心人,另一个老是笑嘻嘻的捉弄我,不过他懂很多知识,还有,他俩都长得特别好看。”   “是吗?”男人声调拖长了,眼里掠过一丝不悦,故意冷冷的反问:“像我一样好看吗?”   少年愣了愣,艰难的思索了几秒,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不,还是大人最好看了。”   他这么一笑,男人就不自觉的看住了。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明眸皓齿、古怪精灵的时候。   少年的长相是那种干净又清朗的帅气,可能不会令人惊艳,但非常耐看。他也很适合笑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就像春天的暖阳一般和煦,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仔细的注视着他,像是要把这一幕通过记忆永远刻印在脑海中。   身后美丽的花丛和原野、碧蓝的天空与云卷云舒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只有这个人的笑容被清晰的倒映在眸眼之上。   过了会儿,男人慢慢开口道:“明天别去抓鱼了,我给你画一幅画。”   “真的吗?!”少年显得非常高兴,他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片灿烂的花丛中回过头,张开双臂向男人笑,“大人,能不能在这儿画,我喜欢花。”   明媚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温柔的轮廓,男人很宠爱的望着他,“当然可以。”   第二天他们如约来到花田,男人在一片平整的草地上支起了画架,把五颜六色的颜料一一挤到调色盘中,再用画笔调出漂亮典雅的色调。   少年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看,这种超出年代的东西让他心生好奇,忍不住问:“大人,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颜色的墨。”   男人耐心的回答道:“这是颜料,用来画画的。”   少年活泼好动,很不安生,尝试着拿起一根画笔,蘸了点儿靛蓝色的颜料,举高了仔细端详它的颜色。   忽然一阵清风起,带来一股花粉,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哗啦一下,笔尖就在白净的画布上画下了一道长长的蓝色痕迹,十分显眼。   “啊…”少年立刻就把手背到身后,藏起作案工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飘到了一边去。   男人:“我也不是瞎的……”   “大人,对不起…”眼见事情败露,少年才不情不愿的道了歉,用袖子裹住手指,“那我帮您擦擦。”   胡抹乱擦,然后一道蓝颜料就变成了一片蓝颜料。   男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从竹篮中拿出个红彤彤的苹果,塞给少年,哄着他过去花田那里玩,别在这儿捣乱。   少年悻悻的走过去了,一身白衣的少年手里拿着鲜红圆润的苹果,站在美不胜收的花田里,阳光落在肩头。   他低着头走来走去,似乎想趁着天气好,抓几只蚂蚱带回去玩。   男人站在画架后面,画布上的那片蓝色已经被涂抹成一片天空,他一直注视着少年的身影,鬼使神差的,他开口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少年自阳光与花之中回过头,懵懂无知的问:“大人,怎么了?”   时望猛地睁开眼,茫然的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仍然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怎么了?”   梦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随着神志的清明而慢慢消散,随着时望起身的动作,梦里的细节反而还更加清晰了起来,连带着那些奇异的感情也如同一股热流一般,缓缓涌入时望的心口。   时望立刻就明白了,这并不是虚幻的梦,而是他的记忆碎片以梦境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梦里那个男人,光从外貌来看,毫无疑问就是容屿。   他穿着古典风格的衣服,周围的建筑也都是古色古香的,肯定不是现代。时望觉得那也不是神界,否则他不会问出“你是不是神仙”这种问题。  Qun:10③040⑥523 如果这段记忆真的是他的,那么画里的人不会是别人,明明就是他!   前世?   时望脑海中无端蹦出这么个词,但这根本没有理由,也毫无理论支撑。神界是没有轮回机制的,他从神界出生,在神界长大,不可能有前世。   时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掀开被子,赤脚踩着地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   他有点儿想喝酒,也想抽烟。   时望对烟酒没有什么依赖性,平时不喝不抽都没关系,只不过在焦虑的时候会潜意识的寻找酒精的安慰,适量的尼古丁也能让他的思维稍微清醒一些。   他把手撑在窗台上,探身向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夜晚冰凉清新的空气。   得想个办法从容屿那里翘出点儿有用的信息来,但是容屿这人,他不想告诉你,就绝对会滴水不漏,就算自己不穿内裤,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爬上他的床,也无法骗出半句真话来。   就在时望一筹莫展的时候,机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下一场游戏到来之际,每人都收到了一张卡牌,上面写明了自己要参加的游戏。   时望看了看齐哲和陆余星的,他们俩收到的是“真心话大冒险”和“猜大小”,看起来有些像夜店里好友之间一起玩的酒桌游戏。   时望自己抽到的牌是“国王游戏”,规则他还是知道的,一群人在一起抽牌(一张国王牌和几张号码牌),抽到国王牌的人就是这局的国王,可以随意指使两个号码做一件事情,例如三号和五号接吻这种。   但是当他踏入游戏房间时,却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两张软和的真皮沙发,中间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两张倒扣的卡牌。   容屿笑着向卡牌伸了伸手,客气的问:“你先抽还是我先抽?”   时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搞什么,就我们俩玩?”   “就我们两个。”容屿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这样不好吗,万一我抽到国王,让你做什么丢脸的事,也不会有别人看到。”   时望撇了撇嘴,明朝暗讽,“也只有你才会让我做丢脸的事。”   但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如果自己抽到了国王,不就能命令容屿如实告诉自己那些往事了吗?   时望压抑住心底躁动的情绪,尽量冷静的坐到了容屿的对面,伸手拿了一张卡牌。   翻过来,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数字:1。   坏了,出师不利。   容屿不紧不慢的拿起剩下的卡牌,翻过来,时望看见上面画着一个金色的王冠。   容屿笑了笑,“看来第一局的国王是我了。” 一百一十七 牡丹花下   时望不太高兴,他心里总怀疑也许是容屿动了什么手脚,但是再一想,一共就两张牌,抽中国王的概率是50%,容屿第一轮抽中也没什么,如果接下来几轮自己一直不中,再提出质疑也不迟。   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容屿会说出什么命令。   容屿把国王牌轻轻的放在玻璃茶几上,用两根手指按着推到时望面前,他如同隐藏在丛林中经验丰富的猎人一般,收敛起杀意却又充满杀意的盯着时望,微笑道:“那么就请1号脱一件衣服。”   时望:“……”   如此暧昧的要求,房间的空气顿时升温,容屿的眼神毫不掩饰,带着露骨的欲求看着时望。   不过时望不恼反笑,他靠在沙发上,微微扬起下巴,露出漂亮分明的脖项弧线,接着他慢条斯理的解下脖子上戴着的黑色窄边Choker,随手扔在茶几上。   时望翘起二郎腿,眼睛发亮,挑衅般的笑道:“一件,脱了。”   容屿看着桌上的黑色丝带颈饰,有些无奈,“这也算是一件衣服吗?”   “怎么不算?穿在身上的不都是衣服吗?”   时望现在也学精了,早在看到游戏名的时候,就猜到可能会这么一关,所以他特意多堆了点儿东西在身上,实不相瞒,他甚至还穿了两双袜子。   容屿笑了笑,“难怪你今天戴了平时不愿意戴的颈饰,这次算我失策了,不过你戴Choker很性感,明天也戴着好吗?”   “得了吧,我才不戴这东西,跟偷工减料的狗圈似的,这根还是跟陆余星借的。”   时望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他要借游戏之便,逼容屿说出之前的事情,他催促道:“好了,快点儿开始下一局。”   桌上的两张牌如同被无形的手触碰了一般,自动交换了几轮位置,速度很快,屋里光线也偏暗,时望没看清那张国王牌被洗到哪一边了。   等一切重归于静,茶几上两张一模一样的牌背面朝上放着,一左一右。   时望有些犹豫,他的手指在两张牌之上几厘米的地方游移着,拿不准该选哪一个。   半分钟之后,时望忽然抬起头看容屿,“你会选哪个?”   容屿毫无隐瞒,如实回答:“左边的。”   时望能信他吗?当然不能,除非太阳从西边起来,母猪爬到树上。   时望伸手拿起了右边的牌,牌面无比熟悉:一个阿拉伯数字——1。   容屿表情非常无辜,拿起左边的牌,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我都说了应该选左边,宝贝怎么就不相信呢?”   “你故意的吧?!”时望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的仰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臂,心烦的道:“行吧,你说要我干什么?”   容屿这次下达了非常准确的命令,“请一号脱掉自己的白色上衣。”   时望烦躁的啧了一声,动作很大的脱掉自己的白卫衣,用力的扔在地板上,“脱就脱,满意了吗?”   作为这场脱衣表演唯一的观众,容屿颇为捧场的拍了拍手,笑着赞许,“很不错。”   他的视线如同毒蛇一般在时望劲瘦白皙的上身盘旋而上,缠绕着他漂亮的腰肢。   时望觉得很不自在,他明明只脱了一件上衣,却好像已经被容屿看了个遍,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身上肆意抚摸,掐他的腰,揉弄他的腹部和胸口。   时望慢慢的坐正了,拿过一个刺绣靠枕来抱着,故作镇定,“看够了吗?下一局。”   下一局,容屿仍然拿到了国王牌。   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时望出师不利,连一个起都没有,就连输了五局。   时望在容屿的命令下,迫不得已脱掉了上衣,腰带,短裤和内裤。   就那个腰带,还是时望据理力争,非说腰带和裤子是两件衣服,才争取来一次机会。可惜最后还是没保住自己的内裤。   时望手指紧紧揪着抱枕,瞪着对面的容屿,气得牙痒痒。   说实话他是有点儿上头了,男人都是好胜的,平时玩个手游五连跪都会气得上火,更别说是这种面对面的、带有羞辱性质的游戏了。   一旦上了头,那就根本没有理性可言了。   第六局,时望斟酌了很久,他心脏砰砰直跳,身体紧张得都紧绷了起来,直到容屿出言催促,他才挑选了左边那张。   拿起来之后却不敢直接看,用手挡着牌面,眯着眼慢慢的扫了一下。   嗯?好像是个图案?   时望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把卡牌拿到眼前来仔细看。   一个王冠图案映入眼帘,这简直就是寒冬腊月里的太阳,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寒风和冰雪,时望一下子跳了起来,高兴得甚至想要歌颂上帝,感谢神明的垂怜。   他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完全被胜负心蒙蔽了眼睛,像个调戏民女的纨绔大爷似的,高高在上的指着容屿,“这回轮到你了,你也给我脱一件!快点儿!”   话音刚落,时望就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等等,他今天好像不是来干这个的!   容屿明知他是一时冲动,大脑发热,但还是故意戏谑道:“真没想到,原来宝贝还觊觎着我的肉体啊。”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骨节分明的食指勾住领带,往下拽了拽,然后松开领带,随手扔在玻璃茶几上。   黑色的高档领带与黑色的窄边丝带颈饰挨在一起,像是某种暗示欲望的默画。   如果时望脑子还正常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容屿的动作和自己解开Choker的动作是一样的。   可惜此时时望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他呆呆地望着容屿,不知道是在看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只修长的手,或者是因为解开领带,而敞开了一小片的衣领下的胸膛。   ——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那半遮半掩于布料之下的皮肤简直是白到发光,时望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空气中仿佛浮起了若有若无的异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望确实觊觎着容屿的肉体,如果这块肉肯乖乖躺在砧板上给人吃就好了。   可惜这不是任人宰割的美味,而是强大又危险的捕食者,只是凭借美艳的外表和醉人的香气把自己唯一的猎物吸引过来,吞吃殆尽。   容屿笑着重复时望说过的话,“一件,脱了。”   时望猛地从幻想中醒过神来,迟钝的张了张嘴,“哦…”   他,一个几乎一丝不挂的人,竟然被只解开领带的容屿给吸引了。   时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抱枕走到了对面,挨着容屿坐下了,“来吧,下一局。”   容屿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一会儿,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怎么过来了,不怕我?”   时望紧张的咳嗽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是冒着被艹的风险坐过来的,只不过刚才的容屿太性感了,时望就像是飞蛾扑火的小虫子,明知前方是一条死路,却仍然不知死活的凑了上来。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时望挪了地方之后,好运立刻找上了门,下一局他再次拿到了国王。   这回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时望定了定神,正要把自己的疑问全盘托出的时候,忽然又见容屿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时望愣了一下,急道:“等下,我还没说…”   “怕你冷,会感冒的。”容屿把外套披到时望肩膀上,然后将他连带衣服一起搂进怀里,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吧,这一局你想干什么?”   时望觉得身上暖乎乎的,他试探的问:“我能命令你提前结束这场游戏吗?或者说直接复活人类?”   “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可能。”   “嗯,明智的想法。”   时望叹了口气,目光渐渐的变得平静起来,他低声道:“我昨晚梦到你了。”   “嗯?梦里发生了什么?”   “不是现在的事,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世界,你在花田中给我画了一副画。”   时望三言两语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容屿已经明白了,他温和的笑了笑,“你是想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对吗?”   “我想知道,你要如实告诉我。”   容屿并没有为难他,“这很简单,就像你猜测的那样,那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我上辈子是人类?”   “也不算是普通的人类,你还记得在构造世界之后是怎么创建人类的吧。”   时望点点头,“从世界的根基中抽取一万个灵魂,创造出五千个男人和五千个女人。”   这一万个人类,就相当于西方圣经中描述的亚当和夏娃,又或许是东方神话中女娲捏出的那些泥人,不过管理员们都称他们为“起源”。一万人放在世界里,让他们自由繁衍生息,渐渐增长人口,形成自己的技术、制度等等。   “当时我在07世界抽取了一万个灵魂,但只创造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类。”   容屿随意把玩着时望的手指,缓缓道来:“因为有一个灵魂非常弱小,承受不住躯壳,我本想放弃他的,但他太可怜了,就像一只刚出生还没睁眼的小猫,莫名其妙的就让我觉得不忍心。”   “于是我在07世界停留了一段时间,想了些办法加强这个小灵魂的力量,直到人类进入了农耕时代,这个灵魂才恢复正常,我给他做了一个身体,把他放进去,让他‘活’了过来,真正的成了人。”   容屿看向时望,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散发着浅金色的幽光,他开口道:“这个人就是你。” 一百一十八 婚假   容屿在山上凭空建起了一座华丽幽深的府邸,把小孩带在身边,锦衣玉食的教养长大。   容屿对他出奇的有耐心,非常的纵容,所以即使小孩像小尾巴似的成天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后面,用刚挖了土而脏兮兮的小手拽他的衣摆,他也丝毫不会生气。   后来小孩长大了,成了英俊清秀的少年,容屿才偶尔会离开人间,回神界去处理公事。   少年就留在府邸里,和几只养来解闷的小兔子一起等容屿回来。   容屿不能带他去神界,因为凡间的人类绝对无法抵达神的世界,这是不可动摇的法则定律,容屿只能尽量的快去快回。   不过再怎么说,精力旺盛的少年也不可能乖乖的在无人的府邸里守十几天,甚至一个月。他受不了无聊的等待,总是趁容屿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去玩,还结识了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伙伴。   开始他还遮遮掩掩的,怕容屿生气,后来胆子大了,就完全不隐瞒了,经常拉着容屿的手兴冲冲的讲自己在村子里玩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一起做了什么事。   他梦里提到的两位朋友,其实就是齐哲和陆余星的前世,而且是很多很多辈之前的前世。   一般来说,天性是刻记在灵魂里的,不会随着转世而变化,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生来善良,有人却天生坏种,像齐哲那种,就算是转世成一只甲壳虫,也是一只严肃正经的甲壳虫。   而时望呢,尽管生长环境不同,但性格和前世也差不多,本性正直善良,固执又倔强,然而平时就手欠得不行,冲动莽撞,又菜又爱玩。   又菜又爱玩的时望此时已经懵了,他呆了足足一分钟,才艰难的理解了容屿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时望喉咙干涩,“你的意思是…我前世是人类‘起源’中的一员,而且还是你带大的?”   容屿笑了笑,“确实如此,一般来说,你不可能想起前世的记忆,但过量的备份数据改变了你灵魂的形状,才发生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算因祸得福吗?时望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又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我怎么会转世到神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至于这个……”   容屿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他的手抚上时望的大腿,在柔软的内侧轻轻揉捏着,“这个就属于另外的问题了,你只赢了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时望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真是老奸巨猾。”   容屿的手指瞬间收拢,用了几分力道掐住时望大腿的嫩肉,危险的微笑着反问:“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嘶……”时望疼是疼,不过死到临头不畏惧,粉身碎骨浑不怕,还继续拱火,“我说你呢,老奸巨猾的老男人!”   容屿:“……”   也只有时望敢这么直接的在他雷区上蹦迪,尽管容屿的外貌完美无缺,永远停留在青年的时期,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年龄确实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长。   于是时望就抓住这一点来语言攻击他,尽管这种行为明显属于自己给自己挖坟,棺材板还是自动滑盖的。   容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语调平缓的道:“不说这个,我们先来继续下一局游戏吧。”   尽管脸上不见喜怒,但很显然容屿已经被惹火了,时望自然就不会再有任何胜算。   接下来几局时望连国王牌的一个边角都摸不到,连输好几局,最后他一边应付着容屿的亲吻,一边被他压到了沙发上,还努力的推搡了一下他的胸口,避开对方的吻,不放心的看了看周围。   他犹疑道:“先等会儿,你这屋子里没监控吧?”   时望可不想在某色/情网站的头版头条看见自己,又或者是被某个变态偷偷录下小视频,供他无聊时观赏。   容屿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非常狡猾的行使了自己作为本局国王的权利,“最后一个命令,接吻时要专心,不许说话。”   时望的手臂理所当然的环上容屿的肩膀,强行把他拉低,一边脱着对方的衣服,一边盯着对方金色的眼睛,认真的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说吧。”   时望伸手帮容屿脱下了衬衫,露出挺拔有力的上身,他有点儿讨好的问:“这次你能在下面吗?”   “……不能。”   屋内的灯光慢慢暗了下去,空气中的温度却逐渐攀升,登上热度的顶峰,直到某个人无法承受,用力的抓着对方的手臂,指甲在对方的皮肤上抓挠出几道血印。   见了血,他心里才稍微痛快了一点儿,觉得报复到了对方,出Q群:3.2.8.9.5.2.8.5.7了口恶气。   然而容屿毫不介意,只觉得这是情爱中的小玩闹罢了。   几个小时之后,灯光才再次亮了起来,容屿抱起昏昏欲睡的时望,打算带他去洗澡。   经过一顿高强度的爆炒,我们的时望同志全身的骨头都已经酥了,手臂软得抬都抬不起来,昏昏沉沉的靠在容屿怀里,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上还覆着一层晶莹的薄汗。   他好像不太愿意离开柔软舒适的沙发,被容屿抱走的时候,还不满的闷哼了一声。   容屿一边轻声哄慰着他,一边把他抱进浴室,放进装满热水的浴缸中。痕迹斑驳的身体被热气包围着,多余的水溢出缸沿,哗啦啦的落在瓷砖上。   容屿用毛巾轻柔的擦拭时望的脖项,看着他肩膀上的吻痕,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虽说这次是顺水推舟的做了,但上一次压倒时望时,他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抗拒心理,容屿有些担心一会儿时望清醒了,会不会生气或者委屈。   正这么想着,时望就微微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看了容屿一眼,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挽起袖子的手臂上,看到那几道抓伤时,目光一下子聚焦了。   时望茫然的盯着这伤口看了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这是自己造成的,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疼吗?”   按理说容屿是不可能受伤的,一颗原子弹直接砸过来都伤不了他分毫,更何况是床第间恋人的指甲。不过平时和时望上床时,为了追求完美,他总会允许时望在自己身上造成一点儿咬痕和抓痕。与其说这是伤口,不如说是一点儿小情趣,爱情的标志。   但既然时望问了,容屿也乐得逗逗他,便故意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确实有些疼,你抓得太狠了。”   时望大概是真的被折腾得脑子迷糊了,容屿一示弱,他就忘了其实更可怜的是自己的屁股,而不是面前这两道矫揉做作的抓伤。   他低下头,亲了亲容屿的手臂,像小野兽一般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舔伤痕。   容屿顺势捏住他纤细的脖项,低声问道:“你不讨厌我吧?”   时望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不用他说,容屿也明白了,此时时望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有雾蒙蒙的一汪春水。   也许是昨晚的梦让他回忆起了前世的感情,也驱散了时望本能里对容屿的畏惧,让他能够自然而然的接受容屿的拥抱。   容屿笑了笑,又凑过去亲了亲时望的额头,“没什么,你累了吗,洗完澡我们就出去睡觉好吗?”   时望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我只睡三小时,陆余星他们应该已经结束游戏了,还有,这场到底算是谁赢了?”   看到时望这么快清醒过来,容屿有些遗憾,不过他还是非常宽容的,“我拿到国王牌的次数比较多,按理说是我赢了,不过你再扣分的话,就有些危险了,所以这一局就算平手吧。”   “你有这么好心?”时望对容屿的让步存有疑虑,不过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到底是怎么来的,虽说还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转世到了神界,但可以慢慢的想。   时望打了个哈欠,觉得靠着坚硬的浴缸不舒服,就又趴在容屿怀里,闭上了眼,懒懒的嘟囔道:“快点儿洗吧,我先睡会儿…”   他这一闭眼,就疲惫的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而他躺在悬空之阁主卧的大床上,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透出一种睡过头的乏力感。   时望睡着之后得到了极好的照料,例如药浴和香精按摩,还有身下这张柔软舒适的大床。   所以这种乏力感很快就褪去了,因为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时望的精神很好,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看到自己的衣物整齐摆放在床头柜上,手机摆在一边,已经充满了电。   这么贴心,时望猜测应该是自己睡醒之前Dean来过,他拿起手机联系了齐哲,知道齐哲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这场游戏,便又问了陆余星的情况。   “我记得他的游戏是猜大小吧,他那边怎么样?”   陆余星的声音从齐哲手机里传出来,“我直接弃权了,这种靠运气的游戏没个准儿,还不如直接扣分来得妥当呢。”   时望表示赞同:“明智的选择。”   陆余星又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我大概…”时望刚想说大概半小时之后,还没来及开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了他的手机。   容屿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好意思,他暂时不会回去了,因为他今天休婚假。”   时望:“???”   什么假? 一百一十九 你猜你做了什么   时望立马把手机夺了回来,但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有些恼火:“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叫婚假?”   “昨晚我们行了洞房之事,你今天身体不适,休息一天,不算婚假吗?”容屿狡猾的道:“或者说应该叫产假?”   “你有病吧!”   时望不耐烦的推开容屿,一点儿也不避讳的当着容屿的面脱掉了睡衣,打算换上衣服离开这里。   尽管时望的记忆千疮百孔,所剩寥寥无几,但那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却刻在了他的本能里,尤其是在一夜合欢之后,身体和感情都近了一步,在容屿面前换衣服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时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一步落入蜜糖般的陷阱中,不管是在容屿刻意提醒下的前世记忆复苏,还是日常生活中容屿温柔体贴的对待与照顾,都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容屿。   不过虽说容屿目的不纯,但总归对时望没有什么坏处,毕竟容屿是他真切的爱人,喃凮落入爱人的圈套里是不会受伤的。   至少在最终结束的时候,就算时望输掉了游戏,容屿的陪伴也能给他几分慰藉。   “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容屿按住时望的手,将他的手从衣服上拉开,重新为他换上轻薄的丝织睡衣。   容屿靠近了亲了亲时望的耳侧,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你今天肯乖乖的留在这儿,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不会有新游戏。”   这筹码确实够重,一下子就让时望心动了。游戏还剩一个月左右,一天没有游戏,会少死很多人,或者说这一天没有人死,那么外界的情况也会稍微好一点儿,有二十四小时喘息的机会。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容屿也不会毫无缘故的发善心。   时望怀疑的盯着他,“你又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容屿无奈的笑笑,“和恋人共进午餐也算是阴谋诡计吗?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可就真的有些伤心了。”   “……”时望还真有点儿上套了,一看见容屿露出这种似怨非怨的眼神,时望心里就怪不自在的,他烦躁的抓了抓乱糟糟的短发,短促的道:“行了行了,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就是一起吃午餐吗,等会儿我先去洗个漱。”   他转身进了卫生间,站在宽大的象牙白盥洗台前,拿过牙刷来挤上牙膏。   容屿就站在门外,贴心的询问道:“宝贝,你昨晚感觉怎么样?”   时望一时没明白,“什么怎么样?”   “性体验。”容屿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三个字,连脸都没红一下,还兴致勃勃的继续追问:“我让你觉得舒服了吗?有没有弄疼你?会累吗?屁股还痛不痛,要不要再上点儿药?”   一个接一个问句,一个比一个流氓,时望嘴里叼着牙刷,面红耳赤,他想张口骂人,叫容屿闭嘴滚出去,然后一张嘴牙刷就掉进了洗手池里,溅起一小串薄荷味的白色泡沫。   时望手忙脚乱的捡起牙刷,放到水流下冲洗,没什么好气的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有些担心会不会让你受委屈。”容屿的语调中出现了几分真挚愧疚的情绪,他半倚着门,低声道:“因为我曾经在床上伤害过你,怕你会感到害怕,却又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你也知道,有时候在床上无法准确的辨别出痛苦和快感,所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时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宽松的睡衣袒露胸口,露出了斑驳的粉色吻痕,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   时望忍不住抬起脖子,手指描摹着喉结处的咬痕。   在这种地方留下显眼的痕迹,可以想象出对方是个多么占有欲爆棚的男人,非要在猎物致命的喉咙上咬一口才肯罢休。   不过时望完全不记得这是什Q:5.4.9.3.8.1.6.7.2么时候咬的,也许当时他沉浸在情爱之中,又或许他已经昏昏沉沉的没有意识了。但是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时望觉得自己还是比较舒服的,并没有留下太多糟糕的回忆,除了时间有点儿久,力道有点儿大……   时望叹了口气,“你稍微节制一点儿,我会更高兴的。”   他声音很低,又隔着一道门,容屿似乎并没有听清楚,他迷惑的追问道:“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昨晚我觉得还行,你别胡思乱想了。”   末了他又小声嘀咕,“要是让我在上面,会更行,明明我技术也不错啊。”   这回容屿是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别墅的仆人们在Dean的指挥下,开始在餐厅布置午宴。   在午餐开始之前,时望没有什么事可干。为了让他专心休息,养一养被“摧残”了几个小时的身体,容屿暂时收走了他的手机,让他无法联系岛上的人。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反而只有他乖乖的留在别墅里休息,才能给下面的人一天喘息的时间。   他半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面前的墙壁向两侧推开,露出下面的液晶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他喜欢的谍战片。   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杯鲜榨果汁,加了少许的冰块,右手边放着切成块的水果拼盘和各色各样的甜咸点心,可惜没有膨化食品和辣条,这让时望有些遗憾。   容屿离开了片刻,大概是去餐厅视察一下布置进度,很快又回来陪时望看电影,还贴心的用细长的银叉叉起水果,送到时望嘴边。   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容屿这么事无巨细的伺候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时望盯着面前的草莓看了半天,才谨慎的问:“你没给我下毒吧?”   “……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产生这种想法?”   “你做了…”时望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你做了孽。”   容屿:“……”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到此为止,时望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电影。   两个小时之后,Dean过来敲门,告知他们餐厅已经布置好。   时望不明所以的跟着Dean和容屿一起迈入餐厅的旋转玻璃门,一看见里面的摆设就傻眼了。   从上方垂下的香槟色丝带,充盈在各个角落里的花束,空气中甜馨的味道,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可口的佳肴,柔软的刺绣桌布从四角垂落,地毯上撒着零落的玫瑰花瓣。   这显然不是个普通的,甚至不是个正常的午餐现场。   时望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容屿,要求他做出解释。   容屿只是揽住他的肩膀,“好了,先入座吧。”   他带着时望走到餐桌前,绅士的为他拉开椅子。周围的仆人们都非常识相的退了出去,屋内逐渐响起轻缓的音乐。   容屿温和的看着他,“现在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时望艰难的思考了几秒,“纪念日?”   “不是。”   “你的生日?”   “也不是。”   “嗯……我的生日吗?”   容屿笑了笑,“可以这样说。”   “什么叫可以这样说?”   时望越来越糊涂了,而且他看过自己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虽然年份是假的,但月份应该是真的,他的生日不是今天啊。   “今天是六月六日,在三千多年的这一天,经过很多次的失败,一个虚弱的灵魂终于成功获得了实质的身体,成为了真正的人。”   容屿细致的注视着时望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柔声道:“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   “现在明白了吗,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宽容的。”   微微摇晃的烛火之下,容屿坐在红木八角桌旁,拉过少年的手,看了看上面的几道擦伤。   少年不太服气,嘴里堵着一口气,腮帮子鼓着,看起来像一只生闷气的小仓鼠。   他闷闷不乐的开口说道:“不就是偷偷摘了他两串葡萄吗,就拿着锄头追着我打,别的小孩也偷了,他就不管,光骂我,害得我摔倒了,还擦破了手。”   年纪轻轻的少年当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不知道人类本能的排外,自己不是村子里的人,自然无法被村民一视同仁的对待,所以村子里的小孩可以去偷葡萄吃,村民看见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但自己碰了就会被骂,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他们的同胞,尽管他们同为人类。   “好了,没什么可生气的,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一点儿。”   容屿修长的手指抚过少年的掌心,那些擦伤奇迹般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浅,复原,几秒之内,皮肉就完全长好了。   少年对这个并不是特别惊讶,他活了十八年了,被容屿治疗过无数次,毕竟这小孩天生调皮捣蛋,今天跟着人上山爬树,明天随着人下河摸鱼,前一秒刚被大鹅叨了,下一秒又不长记性的去逗狗。   总之他虽然成长得很快乐,但身上总是小伤不断,每每都跑来找容屿善后。   少年趴在桌子上,眼也不眨的盯着容屿,小声道:“我过了十八个生日了…”   “嗯,今天想要什么礼物?”   少年摇了摇头,他只是看着容屿,喃喃自语道:“在你走之前,我还能过多少个生日…” 一百二十 忠贞不渝的爱情   “我上辈子的生日?”   时望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压了压惊。   真的,虽然知道这是容屿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但他现在只有惊,没有喜。上辈子的生日?总感觉听起来有点儿瘆人…   时望很无奈的道:“你怎么不给我过一过上辈子的忌日呢?”   容屿顿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缓缓开口道:“那是个悲伤的日子,不值得纪念。”   紧接着他又半真半假的揶揄Qun:10叁04零6523:“不过如果你愿意过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操办一下。”   操办忌日……   时望只觉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冷颤,连忙拒绝,“不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哪有自己参加自己的忌日的啊?而且这要怎么布置?做个灵堂,挂上黑纱,摆上祭品,然后再拿着手机和自己的遗照与牌位来个自拍,编辑个“有些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的文案发朋友圈?   时望拿起酒杯一口喝了,特酿的红酒度数不高,所以他仍然很清醒。   他垂着眼,慢慢用餐刀切开盘子里的牛排,看着截面分明的肌肉纹理,有些出神。   忌日这个词,时望虽然是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这个词的意义可一点儿也不轻快,相反,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凝聚了无数哀痛悲恸的血泪。   时望不知道他前世是怎么死的,如果是善终,容屿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的变老,失去呼吸,被创世神都无法扭转的时间洪流裹挟而去,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他是意外死亡,容屿又是怎么埋葬他的?   自从成为管理员之后,死亡这个词仿佛就离他越来越远,几乎是成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也无法想象与容屿生离死别的画面。   这些东西时望自己已经忘了,但容屿却是时时刻刻的记着的,因为他记着前世痛苦的分别,所以在面对今世的时望时,才会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控制欲望,想把他牢牢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开吗?   这也许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体现,但方式错了,就会伤害到时望,伤害到这段感情。   时望放下餐刀,低声道:“不管游戏结局怎么样,谁输谁赢,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不用害怕。”   上一次容屿问过类似的问题,但他没有给出准确的正面回答。随着前世记忆的苏醒,这次时望可以毫不迟疑的回答:无论怎样,我不会离开你。   容屿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时望几乎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出乎意料的、明显的惊讶的表情。   容屿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时望跟前,俯下身抱住了他。   时望听见他略显低哑的嗓音,感觉到手臂不断收拢的力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当这是你做出的承诺,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时望哑然失笑,“那我以后要是反悔了怎么办,要把我锁起来关在地下室里吗?”   容屿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时望一阵悚然,心虚的问:“……你不会这样做,对吧?”   容屿还是没说话,低下头吻了他一下,作为无声的回答。   时望心里直打鼓,不依不饶的追着容屿问:“不是,你倒是给个准话,别糊弄我,我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流淌的河是无法回溯的,宝贝,说出口的誓言也无法收回。”   容屿用诗一般的语言阐述了血一般的事实,他温柔的注视着时望的眼睛,轻言蜜语的道:“你已经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如果你再敢提分手这两个字,我就用一条锁链把你锁在床上,锁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每时每刻都只能陪在我身边。”   “……”时望有点儿想哭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他明明只是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想说句深情款款的情话而已,还有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永远”这个词吧,这是什么神经病恋人啊,还带自己脑补的…   时望心惊胆战的吃完了这顿生日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引去赴鸿门宴的刘邦一样,被容屿虎视眈眈的看着,拿餐具的手都不稳了,吓得直哆嗦。   容屿却显得很愉快,心情也很好,他非常贴心的替时望切好牛排,拌好沙拉,还特别细心的挑了他喜欢饭后甜点,一口一口喂进他嘴里,喂一口还要顺便亲一口。   这画面如果拍下来放在报纸上,题目完全可以写《忠贞不渝:男子照顾瘫痪恋人不离不弃,现代爱情应被重新定义》。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时望和容屿一起去天台的花园走了走。   丛林掩映之下,时望能隐约看到花丛后面的白色圆台,虽然上面的笼子已经被撤走了,但时望还是想起来了,他当初就是被关在那个地方。   不过现在虽然又看见了,但心里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倒也不是说原谅了容屿曾经的所作所为,更多的还是时望自己释然了,觉得多想也没什么意义,与其忌讳这些,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   晚上容屿又留他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才送他回岛上去。   现在是六月七号,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十一天,也就说游戏进度只过了三分之二,但参赛者人数却已经降到了个位数,5%。   光说数字可能并没有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但是游戏初始时,岛上的人有一百万,相当于一座城市的人口,而现在却只有五万,差不多就是两、三所大学的学生人数。   打个比方来说,这就好像一座城市里,除了两所学校里的学生之外,所有人全都死光了。如果不是岛上有那种透明人负责清扫现场,恐怕周边的环境已经是尸横遍野,吹来的风都是鲜血的味道。   最近的游戏难度并没有增加,可能是因为存活率太低了,剩余时间还很充裕,并不需要额外增加难度。   时望坐在旅馆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张草稿纸划拉着,随手在上面写了五万和五亿这两个数字,中间画了一个等号来表示二者之间的联系。然后他在“五亿”上画了个圈,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用笔尖点着这两个字。   忽然的,陆余星凑过来,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了看时望手中的草稿纸,好奇道:“小时,你这是写什么呢?”   时望一个激灵,下意识把纸揉成一团,攥进手心里。他心里有鬼,不由得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随便画画…”   “我没看清,让我看看呗。”   陆余星作势就要去抢时望手里的纸团,在餐桌旁摆放菜碟的齐哲也闻声看了过来,似乎对这边的情况有些在意。   时望的冷汗都出来了,他深知像陆余星这种敏感的人,一旦看到草稿纸上的涂画,必然会联想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伊甸园之岛存在的秘密被人类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很多人都是靠着回家的信念才坚持到现在的,如果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牵肠挂肚的家人、朋友,或者说心心念念的财富、地位,在外界都不复存在,就算赢到最后,出去了也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这种绝望甚至比游戏更可怕,会直接把他们推向绝路。   齐哲放下手里的碗筷,向时望他们走过来,平静道:“怎么了?”   陆余星回过头,笑嘻嘻的道:“小时在悄悄写情书,不让我看。”   时望哭笑不得,“我哪有写情书,再说了,我能写给谁?”   “写给你家那位貌美如花的神明大人啊。”陆余星又扑过去想时望手中的纸,时望闪躲不及,又被沙发挡着,无路可逃。   危机时刻,他直接把纸团塞进嘴里,仰起脖子,费力的咽了下去!   陆余星:“!!!”   他惊了,一把抓住了时望的肩膀,用力摇晃,“卧槽你至于吗,我就开个玩笑!快吐出来,别噎死了!”   时望被他晃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别,别晃,晕死了…我就两条命了,省着点儿用……”   齐哲连忙按住陆余星的手,然后端了一杯温水过来,送到时望跟前。   时望:“……”   虽然确实应该喝点儿水把纸团顺下去,但他总感觉怪怪的…   时望接过水杯来,喝了口水。等他顺过这口气儿之后,才发现陆余星和齐哲已经一左一右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齐哲表情严肃,陆余星神色凝重,两人就跟审问官似的,面向了时望。   时望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怎么了?时间不早了,咱吃饭吧…吃纸吃不饱。”   “粥刚煮好,还很烫,先晾一会儿。”齐哲仔细的盯着时望,似乎在观察他的微表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什么?我能瞒着你们什么啊?咱们都是朋友…”   陆余星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唉声叹气的,要不然就是坐着发呆,你在因为什么事而焦虑吗?”   “这个…死的人越来越多,我当然很焦虑了。”   齐哲沉声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别的吧,都到这时候了,你可以把这场游戏真正的目的告诉我们了。”   “这绝对不是神明的玩乐,而是一场清算吧?” 一百二十一 坦白   时望明白了,这俩人是有备而来啊。   自己藏起来(吃下去)的草稿纸只是个契机,是个导火线,其实他俩早就开始探究这些秘密了,只是借着今天的事问了出来而已。   时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隐瞒下去,或者是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但齐哲和陆余星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无法轻易糊弄过去。   信任危机往往是一个队伍分崩离析的征兆,在这种环境下,同伴之间的猜忌无疑会带来致命的风险。   时望知道无论如何齐哲和陆余星都不会伤害自己,但来自外界的危险却是时时刻刻存在的,如果彼此不敞开心扉,知根知底,就会给外人以可乘之机。   但是时望又很担心说出真相后会不会打击到他们,齐哲和陆余星在外面肯定也有牵挂的亲人、朋友。   时望陷入了纠结之中,齐哲平静的看着他,低声道:“你不用想太多,也无需为我们担心,我们想知道真相,就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会为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负责。”   他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时望无法再死咬着不松口。   其实齐哲说得很对,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刻意隐瞒,只会伤人害己。   时望长长的出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混乱的思路,缓缓开口:“是这样的,这个所谓的伊甸园游戏,其实就是一个人口削减计划。”   齐哲立刻就明白了,“人口削减,不只是削减被选中的这一百万人吧?”   时望黯然的点了点头,“在游戏结束之后,那些神明会根据最终存活率来决定留下多少人口,这是相对应的…”   话音未落,陆余星腾的一Qguan:⑤49叁八1⑥7②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声音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变得尖锐,“现在的存活率可是只有5%,而且游戏还没结束,难道说外面要死九十多亿人吗?!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杀就杀!”   时望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陆余星的反应让他想起来了,当初他也是这样,情绪激动的跟容屿对峙。   他曾独自一人站在神祇的审判庭之下,形影单只的面对众神交错的视线,强撑着一口气为人类辩护。他试图让高高在上的神祇们明白,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不能随意夺取。   但最终得来的只是冷漠和驳斥。   时望不记得当时有没有人直接出言嘲讽了,也许十神顾忌着容屿在场,自己又是他长达千年的爱人,所以并未开口嘲笑,但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完全把时望当成了一个天真的、弱小的笑话。   那时候他真的是孤军奋战,没有人帮他,他一个人东奔西走,才终于争取到了这个看似残忍,却是最后的一线生机的游戏。   因为想到了这些,时望的表情变得失落起来,眼睛也有些酸楚发红。   三人之间气氛凝固,齐哲一直观察着时望的表情,见他情绪不稳,便沉声喝道:“陆余星,坐下!”   这一声断喝,让陆余星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坐回沙发,匆匆解释道:“抱歉,小时,我没控制住情绪,我就是太惊讶了,不是冲你发火。”   时望摆了摆手,“没事,是我不该一直瞒着你们。”   在齐哲及时的控制下,气氛又缓和了下来,时望继续往下说。齐哲和陆余星毕竟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是可以勉强接受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情的。   齐哲问:“你刚才说的削减,是以什么形式展开的?”   在自然界中有一种生物叫做旅鼠,身体圆滚滚毛茸茸的,从普遍意义上来说算是长相可爱的小动物。   旅鼠繁衍能力极强,一年能生产七、八次,一次生十来个幼崽。栖息地显然不能容纳这种爆发式的数量增长,所以旅鼠们就会在本能的驱使下,自发性的组织一场集体跳海自杀,又或者是身体内的激素改变皮毛颜色,从灰棕色变成显眼的橘色,吸引掠食者的捕杀。   因为有这种自杀本能的存在,旅鼠的种群密度才能恢复正常,保证整个族群继续生存下去。   但人类是没有这种本能的,也不符合人道主义,所以如果神明想要削减人口熟练,必然是用某种暴力残忍的手法,就像这场游戏一样。   时望低着头,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十指交拢,有些不安的用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食指关节。   他喉咙发涩,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灾难。”   “…地震,海啸,飓风,甚至还有匪夷所思的怪物,这些灾难正在迅速的收割人类的性命,摧毁他们的文明,毁灭他们的居所。”   “你先等一下。”   齐哲敏锐的察觉到时望说的是“正在”,而不是“将会”,他眉头紧锁,“你说的正在,是什么意思?”   “这场清算已经开始了,是和我们的游戏同步进行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外面已经只剩下五亿人了?”   “对…”   “并且他们的处境很艰难,随着存活率降低,外面的人也会继续减少?”   “是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之前送小孩出去的那次…我没能找到他的亲戚,只能先把小孩交给军方。”   “外面还有这样的规则体系吗?”   “勉强还维持着…”时望顿了一下,“至少上次我出去的时候还维持着,幸存的人类建立了避难所,主要是由军方管控的。”   齐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短短几个来回的问答,齐哲已经摸清了现在的情况。   只是这情况实在是有些绝望,一百亿人缩减到五亿人,已经算是个彻底的悲剧结尾了。游戏再往下进行下去,情况也只会更糟,因为存活率只能下降,不可能回升,就像死人无法复活。   “可以复活的。”时望忽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我们也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齐哲愣了一下,“什么?”   一谈起这个,时望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他身体前倾,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愿望卡,对吧?”   陆余星灵光乍现,一拍桌子,道:“确实,你一直没说过你的愿望卡是什么,难道是个很厉害的愿望吗?”   “我觉得算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愿望。”   时望小心翼翼的衣服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压制着精美花纹、磨砂质感的卡片,正面朝上,放在三人之间的玻璃茶几上。   齐哲低头看了看,“空白的?”   “对,所以我在上面写什么都行,只要容屿能做到。”   陆余星面露喜色,“那你只要许愿复活全人类就行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要想实现这个愿望,还是有两个难点。”   时望一本正经的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愿望要容屿能做得到,才能实现。”   “按理说人类死亡三小时之后,就不可能再复活了,就像游戏里的角色被彻底格式化一样,但是我想办法拿到了人类的备份数据,容屿可以根据这些数据重新构建他们,也就是复活他们。”   时望忽然有些内疚,“但是我行动的太晚了,只拿到了六十多亿的数据,没办法复活所有人。”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余星站起来坐到了时望身边,搂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肯定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那些数据的吧?”   容屿那种人肯定不会轻易让时望拥有这些东西的,时望恐怕也是做出了很多牺牲,冒着危险保护着备份数据。   时望苦笑了一下,“还好,虽然过程挺曲折的,但好在还是拿到了。”   “然后第二个难点,就是我必须得……”   “你必须要活到最后。”齐哲沉着的接口,他思考了片刻,又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再冒险去保护别人了,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你活着,我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时望表情迟疑,“可是,万一真有什么情况发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你要明白,你肩负的六十多亿的生命,只要你活着,就算有人在你眼前死去,未来也是有机会复活的。有必要的话,你甚至可以选择牺牲别人来保护自己,这虽然听起q群:叁②8⑨528⑤7来很残忍,但已经是最优的方案了。”   时望勉强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余星叹了口气,他看出时望的状态已经很低落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咱吃饭去吧,都快凉了。”   容屿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缓冲时间,一顿简单的午餐过后,下一场游戏便迈着令人心悸的脚步,悄然来临。   他们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个黑暗,并不是抽象的形容词,而是实质性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   黑暗降临的时候,时望也懵了一下,因为眼前忽然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瞎了,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腕表屏幕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这证明他还能看得到。   他摸索着旁边的东西,桌椅,碗筷,看来他们的位置并没有移动,还在城市里。   所以这是白天忽然变成了夜晚,并且供电设备全部瘫痪。   如果时望还有记忆的话,就会觉得这一招似曾相识,因为上次时望借口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容屿就是用这一招偷天换日,把他乖乖的压在了身下。 一百二十二 到底谁是流氓?   黑暗,周围除了黑暗之外,还是黑暗。   严霆站在数十层楼高的天台上,高空的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耳边不时响起砰砰的撞击声,似乎是鸟群因为看不见而恐慌的四处乱飞,接二连三的撞在高楼的墙壁或玻璃上。   严霆的夜视能力非常好,但即使再怎么努力去看,也看不到任何物体的影子。所以说这周围几乎是一点儿光源都没有,是完全的黑暗。   他抬起手,按了一下腕表旁边的按钮,屏幕立刻就亮了起来,幽蓝色的光芒很弱,但在极度黑暗下却显得非常显眼,勾勒出严霆冷硬的面部轮廓。   这似乎就是唯一的光源了,首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严霆的分数,他又按了一下,显示出了现在的时间:下午两点半。   这显然有点儿对不上现在的情况,本来应该悬挂于天空之上的太阳并没有出现,但夜晚的月亮和星星也不知所踪,头顶黑漆漆的一片,脚下也黑漆漆的一片,要不是还能触碰到脚下的地板和面前的围栏,真的就像是坠入了虚无之中。   大概盲人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了。   严霆凝视着腕表上的日期,今天是六月七日,再过两天,就是六月九日,一个普普通通,但对他来说又比较特殊的日子。   不过这日子并没有什么好寓意,它标志着一个恶人的诞生,以及一个善人的离去。   严霆对这个日期没什么好感,他凭着感觉,转身离开天台,顺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的手指能感觉到发烫的火焰,但却看不到任何火光。打火机应该确实是点燃了,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仿佛除了手上的腕表之外,没有任何光线可以存在。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时望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轻敲着桌面,“这是《圣经》·创世纪第一章的内容,那里面说,神创造了天地之后,地是一片混沌和黑暗,后来神又创造了光,把光暗分开,才有了白天和夜晚。”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像是神创造光之前的世界?”   齐哲尝试按了按电灯开关,没有反应。不只是电力设备,连储存着电的东西,例如手机和手电筒,也无法发出光来。   “如果只是看不见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摸着黑吃饭睡觉,在屋子里躲着。”时望忧心忡忡的道:“就怕会和上次荒岛求生那样,有危险的怪物存在。”   当时在岛上对付怪物就已经很困难,更何况现在这种两眼一摸黑的情况,要是真有怪物存在,他们就直接不要活了。   陆余星摸索着打开窗户,凝神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窗外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声音,只有朦胧的风声从远处飘来,像是野兽的嚎叫。   时望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摸到茶水台前,按下了热水壶的开关。不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了嗡嗡的烧水声,壶身也逐渐热了起来。   安全起见,他又断了电,“真奇怪,明明还有电,就是没有光。”   齐哲开口道:“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电用火太危险了,陆余星,你跟我去一楼的仓库找一点儿应急食品和水,时望,你…”   他顿了一下,“你就呆在这里,把门反锁上,谁叫也别开门。”   时望哑然失笑,“我又不是小孩了,不用这么叮嘱吧。”   “小心为上。”   齐哲又嘱咐了几句,才和陆余星一起离开了房间。   时望坐在沙发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听见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接着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就渐行渐远了,屋里重归寂静。   没有光,也就是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他也不敢放音乐或电视剧听,担心声音会引来潜在的敌人,也不能戴耳机,因为这会让他听不到外界的动静,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他就只能枯坐在沙发上,无聊又不安的摆弄着手机。   当初齐哲给他的手枪被容屿没收了,就一直没还给他,时望隐隐有些后悔,应该趁着昨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错,趁机把枪要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手里有一样热武器,总是有点儿底气的。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时望听见房门那边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了,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一前一后,略显杂乱,看来是齐哲和陆余星回来了。   时望扭头“看”向房门的方向,奇怪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楼下有别人吗?”   没有人说话,但时望感觉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无形的气场如同温柔而强大的潮水一般推涌而来,完全的黑暗中,时望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那人已经离他很近了,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时望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喉结紧张的滑动了一下。   齐哲不会故意吓他的,很显然进来的另有其人。   时望的手在沙发上摸索着,想找件武器,但手指只碰到了柔软的抱枕。   他想站起来,结果那人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以一个标准利落的擒拿技,将时望的胳膊扭到背后,膝盖顶着他的腰,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时望的脸被迫埋在了抱枕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费力的扭过头,喘了口气,拼命挣扎了起来。   但对方的力气非常大,单手压着时望就让他动弹不得,且力道掌握的非常好,就算时望再怎么挣动都无法逃脱,但也不会被弄伤。   这感觉太熟悉了,时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恼羞成怒的骂道:“我艹你的!你闲得蛋疼吗,非得过来找事是不是?!有病你就去医院治治你的变态脑子!”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笑,“宝贝,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会审时度势呢,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出言不逊,要不是我心疼你,可是会直接扭断你的胳膊哦。”   就像要印证这一事实似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大的手上的力度,一股火烧般的酸痛通过手臂神经传了过来,时望咬住牙闷哼了一声,恼火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与手上毫不留情的动作不同,容屿的嗓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是担心你怕黑,特意来安慰你的。”   “你的安慰方式就是直接把人压在沙发上吗?”   时望奋力推开他,容屿顺势的松开了手,笑了笑,“好了,乖乖,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没有弄疼你吧?”   时望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觉得他应该是笑了,因为对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独有的上扬和轻佻的感觉,一想到自己又被他嘲笑了,心里就腾得冒起了一股火。   他像只被惹怒的暴躁小野兽一般,凭着感觉凶猛向容屿扑了过去,直接把他压倒在地板上。   时望分开两腿,跨坐在容屿的腹部,低下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嘴里泛出了淡淡的血气,才满意的松了口,伸出舌头舔了舔皮肤上的咬痕。   他直起身子,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活该!让你没事来招惹我。”   同时他的手很不老实的在容屿胸前乱摸,手指时不时的钻进衬衫扣子的缝隙中,肆意感受着光滑又有弹性的皮肤带来的绝妙触感。   然后……时望就感觉到了后面那个顶着自己屁股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容屿按住时望的手,低声警告:“你再闹?”   小野兽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迅速的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心虚的、又有些讨好的把容屿被弄皱的衬衫前襟给整理好,把不小心(故意)弄开的扣子也系上,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他转身想溜了,不曾想却被容屿微微曲起的长腿绊了一跤,一头栽在了沙发上。   容屿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看到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再见宝贝。”   他一说要走,时望立刻就硬气了起来,撑着沙发站起身,听声辩位,抄起手边的抱枕砸了过去,“艹,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容屿没有回答他,黑暗中传来一声门响,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时望坐回沙发上,按亮腕表看了一下。   这个腕表,平时就是直接显示分数,无法隐藏,时望现在的分数是五十分。其实应该是六十分,毕竟有十分暂时存在容屿那里。   侧边有两个按钮,一个可以使屏幕发亮,但亮度也仅限于看清数字,另一个是可以查看时间。   游戏规则一直没有发来,但时望猜测这场游戏也是求生类的。   他们没明确告知参赛者求生时间,连一个目标,一个希望都不愿意给。黑暗本来就让人心生恐慌,没有时间限制,这种恐慌就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   时望刚才吼了半天,有点儿渴了,他隐约记得餐桌上还有半杯水,便挪着步子,慢慢的磨蹭到桌旁,凭着记忆摸到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嗓子。   就在这个时候,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劲儿,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顾着和容屿周旋,却忘了当时容屿进门的时候,自己明明听见的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百二十三 请勿浪费粮食   时望手臂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周围漆黑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但他却清楚的意识到,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还藏着另一个不知善恶的人在——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人。   他的呼吸稍微变得急促起来,心脏也砰砰直跳。   如果对方是人的话,那么他应该和自己一样也两眼一抹黑,看不到东西,所以只要自己保持安静,潜伏下来,他们的处境就不分上下。   时望定了定神,稳住呼吸,放缓呼吸的频率,矮下身子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匿在一片黑暗中。   但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   楼下忽然传来男人凄惨的哀嚎,先是短促尖锐的一声,如同惊雷闪电一般劈入耳中,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惨叫,伴随着在地板上翻滚的杂音。   嗓音很陌生,不是齐哲也不是陆余星,也许是摸黑来到旅馆休息的其他参赛者。   时望下意识冲向门口,刚迈出步子,忽然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从黑暗中横伸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时望只来及感受到手臂带起的风,还没做出反应,就被对方一把勒住了脖子,拽了回去。   “谁……唔!”   时望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紧接着背后有个高大的身躯贴了上来,将他紧紧压在餐桌上。   “嘘,安静,有东西上来了。”   严霆?!   时望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想挣扎,但紧接着又安静了下来,因为楼下的惨叫已经消失了,这绝非是那个可怜的陌生人脱离了危险,如果时望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死了。   严霆见时望放弃了反抗,手上的力气也稍微松了一些,让时望可以顺畅的呼吸。   时望终于压着嗓子问道:“什么东西上来了?”   严霆没有再说话,他抓起时望的右手,摊开他的手指,在他掌心上比划了一个字。   狼。   狼?时望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被严霆占了便宜,他被这个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城市里怎么会有狼?不对,在游戏里,在这座岛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楼下那个男人恐怕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遭到了狼群的攻击。   犬科动物嗅觉敏锐,它们也许是吃完了男人,闻着味道找了上来。   时望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他不知道去楼下寻找应急食品的齐哲两人怎么样了,齐哲反应灵敏,希望他们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齐哲身上带着枪,但时望却一直没听到枪声,这是好事,说明齐哲他们没和狼群正面交锋。   而现在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严霆,恐怕是和容屿一起进来的。   容屿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思,更有可能的是想看一场好戏,才默许严霆跟在后面一起进门。   门外逐渐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又轻又杂,很明显是许多四足动物在慢慢靠近。   接着时望听见了爪子扒拉房门的声音,下一秒,咔哒——门把手居然被它们胡乱的拽了下去,房门吱吱呀呀的向内推开。   时望脑子轰的一声,狗日的容屿,自己潇潇洒洒的说走就走了,居然连门都不锁!   黑暗之中亮起了许许多多双发绿的眼睛,荧火一般漂浮在低空中,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野兽浓重干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些狼应该也和参赛者一样,是看不到光的,因为时望看到那些绿莹莹的眼睛都变低了,左右晃动着,应该是狼群在低头嗅闻地板上残留的气味。   严霆又在时望手心里写着:别出声。   然后他在饭桌上摸索了一下,碰到了半盘剩菜。   那是游戏开始之前陆余星下厨做的鱼香肉丝,还剩下一些胡萝卜丝和汤汁,因为黑暗降临得非常突然,所以还没来及收拾。   严霆拿起这盘菜,直接向远离房门的方向扔了过去。   啪!   随着一声脆响,盘子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噼里啪啦的摔得粉碎,菜汤四溅,酱汁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狼群瞬间抬起头,一窝蜂的朝着那边扑了过去,有的撞到了沙发,便开始撕咬上面的坐垫,有的狼爪子踩到了锋利的碎瓷片,疼得哀哀直叫。   情况变得混乱起来,严霆推了推时望,示意他爬到餐桌上去,随后自己也踩着椅子站了上去。   时望很快就明白了严霆的用意,饭菜的香气太浓了,一下子就把他俩的味道掩盖了过去。   乱成一团的狼群在地板上嗅来嗅去,因为没有光线的缘故,它们并没有发现站在高处的时望和严霆。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这些恶狼们便放弃了搜寻,时望听见它们细碎的脚步声陆陆续续离开房间。   他心里松了口气,但就在这个关头,忽然天空中劈下一道惊雷,闪电瞬间就将整个城市照得亮如白昼,照亮了一切,雷鸣震耳欲聋!   时望瞳孔紧缩,借着这仅仅半秒的电光,他看到门口还剩下最后一只狼,而且正回头望着他,睁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完了!   时望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们完蛋了!   时望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狼张开嘴,马上就要大声嚎叫,将它的伙伴们召唤回来。   闪电的光芒已经消失,一旦狼群卷土重回,围攻上来,他们必死无疑!   这短暂的时间只够时望从身上摸出小刀,反手握住,但严霆比他更快,千钧一发之际,严霆抽出一把餐刀,利落的扔了过去,尖锐的餐刀破空而去,直接插入狼的喉咙!   它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声音,声带就被切断了,徒劳的张着嘴,身体无声的软倒下去。   狼群并未注意到队伍中少了一员,又或者是突兀的雷声让它们感到了不安,都迅速的离开了,房间里重归寂静与黑暗。   时望长长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缓和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握刀的手攥得太紧了,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之中,几乎掐出血印来。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踩着椅子从餐桌上下来,往门的方向走去。   严霆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问:“你要去干什么?”   “听声音狼群是去楼上了,我要去一楼和齐长官他们汇合。”   “哦,齐长官啊。”严霆的声音又变得轻佻了起来,“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久不见,我也很想念我们可亲可敬的齐长官。”   时望一把挣开了他,顺势又把他推开,不善道:“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现在这种情况,一点儿打斗的声音都会把狼群引来,到时候谁都别想活!”   严霆沉沉的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至少这两天我还不想死,咱们就暂时和平共处好吧?”   时望不知道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严霆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蠢到在这时候起内讧,而且他的战斗力很强,用好了就是一大利器,不过要是不提起十分警惕盯着他,那就是一大害器。   时望决定还是带他一起去,想利用他的战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严霆就像是一块烦人的牛皮糖一样,想甩也甩不开。   他继续向外走,忽然感觉左脚不太利落,牵牵绊绊的,好像是鞋带开了。   时望蹲下身,摸索着把鞋带系上。   严霆回过头,“坐着干什么,走了。”   “嗯,马上,系个鞋带。”时望随口答着,三下两下把鞋带系上,正要起身继续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语调变得疑惑起来,“等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坐着的?”   在没有光线的环境下,可以凭借脚步声判定一个人是走还是停,但无法判断一个人是站着还是坐着或蹲着,因为蹲下身的声音是很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严霆却问他坐着干什么。   难道他能看得见?也不对,如果严霆不受黑暗干扰的话,那他应该就能看到自己在蹲着系鞋带,不会问出那种问题才对。   所以严霆应该是处于一个能看到的,但看的不完全的状态中。   短短几秒,时望脑中掠过许多种可能性,但他没说话,沉住气等着严霆回答。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严霆出了口气,“行吧,算我一时口快,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事。”   “这场游戏里,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只有光线被剥夺了,唯一能正常发光的是参赛者的腕表,也就是说这个是不受限制的。”   时望一愣,心说难道他是靠自己的手表判断的吗?他下意识抬起手腕,但腕表屏幕是暗的,根本就看不见,想要它发光就得先按下侧边按钮才行。   “不是靠你的腕表,是靠我的腕表。”   严霆诡秘的笑笑,“狩猎者有个特权,就是能看到对方的基本信息,欧阳昱是不是和你说过这个?”   时望想起来了,按照欧阳昱的说法,狩猎者看到的信息是以半透明文字的方式悬浮在参赛者身边的,就跟网游里悬挂在玩家头顶的账户名一样。   所以只要严霆一直开着这个功能,就能根据这几行文字判断参赛者的位置,还能大概看出他是坐着还是站着,甚至参赛者一转头,一侧身,那些文字都会随之变化。   艹,这不算作弊吗! 一百二十四 我们投票讲究的是公平公正   由此可以看出游戏策划人恶意满满,给坏人这么多特权,时望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可能迎合策划,为了这些特权去做恶。   时望不甘心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有这么方便的技能,一会儿帮我看着点儿齐长官他们,我怕跟他们错过了。”   严霆倒是挺配合,笑道:“没问题,举手之劳。”   时望跨过门口狼的尸体,扶着走廊的墙壁,向楼梯走去。   他们在这座旅馆里住了很多天,已经摸清了大致构造,时望谨慎的向大厅走去,严霆跟在他后面。   走了没几步,时望就踩上了一滩水,他抬了抬脚,感觉地板黏腻腻的。   空气中浓重的腥气告诉他,恐怕他踩到的不是单纯的水。   时望蹲下身,在地板上摸索了一下,手指忽然碰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他下意识仔细摸了摸,甚至还拿起来掂量了一下,直到碰到几根残缺的手指,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断手!   “卧槽!”时望压着嗓子骂了一句,连忙把断手扔到一边。   看来这就是他们刚才听到的,死大厅里的牺牲者了。   时望有些担心,他不知道齐哲和陆余星去哪儿了,也不敢给他们打电话,怕铃声惊动楼上的狼群。   而且他觉得刚才的闪电也很诡异,连太阳都不发光了,怎么偏偏一道雷劈下来,电光能照亮整个城市?   严霆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低声道:“恐怕那道闪电也是游戏里的一环,就是不知道是随机出现,还是定时出现的。”   时望眉头紧锁,闪电可以让他们短暂的看清周围的情况,但也会让他们暴露在狼群面前,可以说是有利有弊的一个设定,要是定时的还好,随机的话,就是弊大于利了。   不过想想容屿以及Foxer那恶劣的性格,定时的可能性不大。   “你能看见他们吗?”   “大厅里没有。”严霆闭上眼仔细听了一下,“狼群要下来了,先找个房间躲一下吧。”   时望转身往西边走,“我记得那边有个仓库……”   砰!   时望一头撞上了大厅的柱子,顿时眼冒金星…不,现在没有光线,所以连金星都没有,时望捂着发疼的脑袋站在原地,像只莫名其妙撞上玻璃的傻鸽子似的,懵了半天,才勉强缓过来。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严霆嘲笑起人来不像容屿那样,明明心里已经觉得非常好笑了,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正经,甚至是关切的样子,可严霆呢,他说嘲笑你就嘲笑你,绝对不藏着掖着。   笑够了之后,还要假模假样的关心道:“没事吧,疼不疼?”   “多管闲事!”时望自觉丢了脸,语气也不怎么好。   不过刚才撞得确实挺疼,时望尝到了苦头,再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就小心了很多,手一直扶着墙壁。   严霆抓住了他的手臂,半真半假的揶揄:“要不要牵着哥哥的手,保证你不会再摔跤。”   时望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使劲甩了甩胳膊,恼火的骂道:“你有病吧,放开!”   严霆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惹他的火儿,而是顺势松开了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好歹我也是真喜欢你,最后几天了拉个手怎么了?”   他的声音从高到低,最后半句话基本上就没声了,时望只听见前面半句,并且对此不以为然,还在黑暗中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   “得了吧,什么时候想跟别人上床也算得上是喜欢了?”   严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笑,“你说得对,小子,我确实很想跟你上床,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扒光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看你是活够了。”时望摸着墙壁走过一个拐角,头也不回的道:“你再继续说下去,容屿会杀了你的。”   严霆明知故问:“怎么,舍不得?”   时望冷道:“巴不得。”   他的手摸到了冰凉的金属门框,再往前摸,就摸到了上面的门牌。时望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上面凸出来的文字,“后勤仓库…应该就是这儿了。”   他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又或许是从里面堵住了。   时望猜测也许是齐哲和陆余星在里面,想到这,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楼上的狼群快要下来了,时望必须得赶紧躲进去,可又不能大喊,也不能用力拍门,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曲起食指关节,用非常轻的力道敲起了门板。   严霆发现时望敲门的声音似乎有某种节奏,先是非常紧凑的三下,然后是缓慢的三下,再是紧凑的三下,循环往复。   他笑了笑,“哦,摩斯电码吗?”   很快仓库里面就有了回应,很轻微的开锁声,接着门被慢慢推开一条缝,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时望闪身进去,低声问:“齐长官,陆余星呢?”   陆余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这儿呢,你没事吧,有没有碰见狼群?”   时望撇了撇嘴,“托某个不随手关门的混蛋的福,差点儿成了狼群的午餐。”   齐哲把门锁上,“没事就好,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忽然向前一步,准确的用手臂顶住了严霆的喉咙,将他狠狠的压在墙上,“严霆!”   严霆临危不乱,甚至还呵呵笑了起来,鼓了鼓掌,“齐长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光听呼吸声就能判断出我的位置,这招叫什么来着,听声辩位?”   齐哲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眉头紧锁,“你来干什么?”   “我要说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信不?”   齐哲没有应声,他也在思考,在这种地方打斗起来会有什么后果。   最终他做出了和时望一样的选择,暂时和严霆“和平共处”。齐哲放开了严霆,但是并没有出言警告他什么,严霆是个聪明人,无需多说什么,他自己会权衡利弊。   一旁的陆余星在时望身上上下摸着,忽然摸到了他袖子上冰凉的液体,放到跟前闻了闻,竟然是血。   陆余星大惊失色,“你身上怎么有血,哪儿受伤了?”   “啊?”时望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血,大厅那里死了个人,我不小心碰到了。”   “那个人果然是死了。”陆余星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是为了躲狼群才逃进旅馆的,可惜还是没躲过。”   他拍了拍时望的肩膀,“不过别怕,仓库还是比较安全的,躲几个小时没问题。”   “几小时?”时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这个仓库……”   陆余星点点头,“我们已经搜查过了,这不是食品仓库,连饮用水都没有,周围只有一些备用家具。”   这场游戏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绝不能躲在仓库里自暴自弃,而且越早出去越好。比起因为饥饿和缺水而乏力,还不如趁身体机能正常的时候,快点儿找到新的避难所。   时望摸黑找了张椅子坐下,按亮腕表,有些焦躁的盯着上面的数字。   他总觉得有点儿奇怪,很少会有这种完全把参赛者扔在这儿不管不问的情况,游戏肯定是有规则的,可能只是还没发过来?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腕表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不是以往那种有条有序的游戏规则,而是一句隐晦的话:   “上帝的钟声将唤起黎明。”   时望不明所以的重复了这句话,陆余星闻声凑过来,“小时,你说什么?”   “你们没收到这条消息吗?”时望把屏幕按亮,给三个人看,但三个人的统一口径就是,没有。   “这句话只发给了我?”时望第一反应就是这难道是容屿的恶作剧?   但转念一想,这句话似乎跟目前的情况有很大的关系,唤起黎明,代表着驱散黑暗,也就是结束游戏吧,可是上帝的钟声代表什么?   陆余星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字面意义,应该就是要我们敲响某座钟,才能赢吧?”   他嘶了一声,很为难的样子,“城里那么多钟,光钟表店就数不清了,难不成要我们一个一个敲过去?这不就是相当于给狼敲饭盆,还大声吆喝开饭了吗?”   “上帝的钟声…”时望仔细琢磨着这句话,不断地重复着,“上帝的钟声,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他忽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是教堂!”   上帝的钟声,可不就是教堂里的挂钟吗。   但是教堂在哪里,这又是个很有难度的问题,他们需要这座城市的地图。   “大厅前台那边就挂着一张地图,上面应该有标教堂的位置。”齐哲习惯性的开口道:“我去拿回来。”   但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行,他平时习惯做先锋,而且他的能力也适合去冒险,但这是建立在只有陆余星和时望两人的基础上的。   把他们两个留在仓库里当然是安全的,可现在多了一个严霆,就不得不防。不管怎样,齐哲不能让严霆单独和时望他们呆在一起。   局面一时僵持了起来,良久之后,时望拍了拍手,“要不然这样,我们公平公正的投票表决,谁的票数多谁去拿地图?”   严霆:“……公平公正?”   时望诚恳道:“绝对没有黑幕。”   “……”严霆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不用投票我也知道结果了,我去拿地图。” 一百二十五 滴!颜值卡无效   以严霆的身手,拿到地图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困难的是怎么看到地图。   时望试着按亮腕表,把屏幕尽可能的贴近地图,也无法照亮半个字。   时望想了想,问道:“这间仓库有窗户吗?”   “有是有…”陆余星迟疑道,“但外面也没太阳和月亮,有窗户也没用吧。”   “那个闪电肯定还会再来的, 能借用的光只有它了。”   只不过闪电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根据上次打闪的感觉,发亮时间最多也就持续了一秒,仅凭人类的视力,能准确的从地图上找到教堂的位置吗?   时望摸索着地图,用拇指丈量地图的长宽,大概是长50厘米,宽30厘米。   现在的城市应该比刚开始要小很多,否则就寥寥五万人在那么辽阔的城市里,人口密度过低,几乎不可能遇见其他参赛者,   但短短一个下午,他们却遇到了严霆,还有大厅里那个惨死的无名氏,这说明这个城市的面积已经缩小到了一个小型县镇的地步,那么地图应该也不会太复杂。   于是时望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用一根笔迹非常细的自动铅笔把地图均匀的划分成了十六块,每列分别为A、B、C、D,比如第一列就是A1,A2,A3和A4。   每块区域也就手掌大小,然后每个人负责四块区域,每次打闪亮起来的时候,就只看自己负责的一块就可以。这样一来,最多只需要四次闪电,就能看遍整张地图。   三人很快便同意了这个方法,只是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因为谁也不知道闪电会在什么时候来,只能一直全身戒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盯着地图的方向,连眨眼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一不留神就可能错过宝贵的光明。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第一道闪电来了。   长时间的黑暗让时望的眼睛不太适应强烈的亮光,身体本能让他想要闭眼,但他努力克制住了,紧紧盯着自己负责那块区域。   短暂的一秒钟,他的眼睛迅速的搜寻着可用信息,很幸运,第一轮他就在地图上发现了脚下这座旅馆的名字。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期间又来了两次闪电,齐哲终于在B3区域上发现了一座教堂。   确认了旅馆的位置,又知道了教堂的方位,时望在黑暗中闭上眼,单纯依靠想象凭空构造出一条粗略的路线。发着荧光的红线在虚浮的地图上七拐八绕的穿过街道,从旅馆通向目标教堂。   陆余星揉了揉眼,“老天爷,总算是找着了,瞪得我眼都快瞎了。”   时望翻了翻旁边的抽屉,随手举起一个什么东西来,“我这有眼药水哦,你要不要?”   “啥眼药水,这地方有眼药水?”陆余星循着声音凑过来,接过小瓶子来拧开盖闻了闻,然后一个爆栗敲在时望脑袋上,“眼个屁的药水,这是强力胶!”   时望捂着二次受伤的可怜额头,嘿嘿直笑,“差不多,差不多…”   陆余星:“……这俩东西的名字有哪怕一个字是一样的吗?”   因为知道了教堂的位置,也知道了驱散黑暗的方法,时望的明显放松了很多,还有心情跟陆余星吵闹。   齐哲仍然很沉着,一边警戒着旁边的严霆,一边思考着去教堂的办法。   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肯定不能开车了,只能慢慢走过去。路线也比较模糊,只有个大概的方向,估计要走很多错路。   事不宜迟,趁着狼群已经离开了旅馆,他们也轻手轻脚的从仓库出来,向大门走去。   整个世界就像是按下了静音键,安静的不可思议,队伍里的人都非常默契,谁也没有说话,保持着几乎无声无息的步子,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虽然没有光线,但时望觉得日出日落还是在正常进行着的,因为一路走来,他能感觉到气温在逐渐下降。刚出门时,还能隐约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暖融融的温度,但现在却阴凉起来,应该是太阳落山了。   所以说并不是没有光线,只是参赛者和充当反面NPC的狼群们看不到光线。   一想到容屿可能正悠闲地坐在悬空之阁的沙发上,拿着杯红酒,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屏幕里他们的“表演”,欣赏他们绝境求生、苦苦挣扎的样子,时望心里就一阵恶寒,对容屿的好感度直线下降,想揍他的冲动爆炸式增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容屿现在就站在他旁边几米远的地方。对于容屿来说,隐匿气息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更别提时望现在根本看不见了。   时望自己过得艰难,也不想让容屿顺顺当当的,他一边磕磕绊绊的走着,一边冥思苦想,想着怎么才能测试一下容屿喃凮是否真的在看他们。   再次被翘起的地砖绊了一跤之后,时望忽然心生一计,叫了一声陆余星的名字。   陆余星回过头,“怎么了?”   “太黑了,我老是被绊,你拉我一把。”   陆余星挑起眉梢,嬉皮笑脸的打趣道:“哎哟,你也有这么主动的时候,来,把手给我。”   时望向声音的方向伸出手,轻轻碰到了对方温凉的指尖,接着他就被反手握住了。时望感觉到对方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大而有力,紧紧的将自己的手纳入掌心之中。   时望舒了口气,“行了,走吧。”   黑暗中传来陆余星莫名其妙的声音,“不是要拉手吗,你手呢?”   时望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手?我手在你手里啊?”   此言一出,陆余星冷汗都下来了,“我去,小时,黑灯瞎火的,你可别吓我,我都没碰着你的手,你是不是牵错人了?”   齐哲沉声道:“不是我。”   严霆耸了耸肩,“我倒是希望牵的是我。”   时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顺着那只手向上探去,手指如同好色的小蛇一般钻进对方的袖子里,有些暧昧的贴着他光滑细腻的皮肤向上摸。   容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你确定是我了吗,就这样随便非礼别人?”   “你一开口我这不就知道了。”时望颇有些得意,紧接着又有些恼火,“你果然一直在旁边盯着我们,变态吧你!”   容屿避重就轻,笑道:“好啦,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会怕黑,特意来看看你。”   时望摆出一副冷漠脸,“这个借口你已经用过了,好歹换个新鲜的行吗?”   “好吧,其实真正的借口应该是…”   容屿狡猾过的握着时望的手,亲昵的用拇指揉摸着他的手心,像是某种暗示,“…我想你了。”   时望撇了撇嘴,“得了吧。”   然而也没有甩开他,任由容屿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陆余星:“……求求了,别在生死游戏里秀恩爱了。”   怎么着,难不成等他死了,还要在坟头供一盆狗粮吗?   兴许是突发善心,容屿陪着时望走了一段路。   这几小时真是畅通无阻,大概是害怕这不怒自威的气场,狼群别说是袭击了,甚至都不敢接近。   只不过就算有容屿的帮助,他们的行进速度仍然非常慢,一是看不见脚下的东西,一步一步几乎都是挪着走的,二就是路线太模糊了,他们经常不小心走进岔路,然后又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返回正确的路线。   总之这平时跑上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的路途,他们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不到五分之一。   夜里十一点,即使周围一直是黑暗的,但生理上也不由得困乏了起来,时望昏昏沉沉的被容屿牵着手往前走,哈欠连连。   他们随便找了家居民楼安顿了下来,两室一厅,正好时望和容屿一间卧室,齐哲和陆余星一间,严霆……他爱睡哪儿睡哪儿,只要不作妖,一切都好说。   冰箱里有两包速冻汤圆,一包芝麻馅的,一包豆沙馅的,时望摸着黑打开电磁炉,把汤圆煮了,几人将就着吃了个半饱,各自回房间睡觉。   时望检查了门锁,确认反锁好了,才摸索着上了床,把被子盖上。   他没脱衣服,现在这黑灯瞎火的,还跟容屿共处一室,时望怕自己这衣服一脱一扔,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   容屿坐在床边,明知故问:“怎么睡觉不脱衣服,这样不会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时望解开牛仔裤的腰带,拉下了金属拉链。   同时他俯下身,压在时望上方,低头亲吻时望的喉结,湿润的舌尖在皮肤上一划而过,却撩起一串无形的火焰。   时望身体一紧,忍不住嘶了一声,扭开头躲避,又使劲拍了一下容屿的手臂,“干什么呢!注意素质!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容屿亲了亲时望的脸颊,安慰着,诱哄着:“别怕,我就是想亲亲你。”   时望一脚踹开他,“……草!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别想再糊弄我!”   容屿斜坐在床上,用手指撩起鬓边的发丝,状若无辜的望着他,眼神哀伤,表情凄楚,“宝贝,你真的忍心让我在这冰冷的漫漫长夜独守空房吗?”   面对容屿的诱惑,时望难得的不动如山,冷若冰霜,心如磐石。   事实上,就算容屿长得再漂亮,再好看,再完美也没用了,因为时望他……根本看不见。 一百二十六 干了这块三明治!   由于时望叠了【视觉消失】DeBulf,所以容屿使出的绝杀【颜值勾引】被判定无效,诱惑失败。   容屿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自己脑海中会被屏蔽的某些不可描述,温柔的亲了下时望的唇角,轻声哄道:“好了,我不弄你了,不过你得把衣服脱了再睡觉,穿着裤子睡会影响睡眠质量,对身体健康也不好。”   他抚摸着时望的大腿,低笑道:“尤其是对那里不好。”   时望:“……”   “你眼睛看不见,不方便,来,我来帮你脱。”   容屿把时望抱在怀里,轻车熟路的脱掉他的卫衣,牛仔裤,再用被子把他光溜溜的裹住,得了便宜还卖乖,摆出一副助人为乐的样子,“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望:“……并不应该好吗。”   但经过一天的劳累,他也确实困了,脱掉衣服之后,皮肤直接与柔软暖和的被子接触,舒服得让人想用力伸个懒腰,再蜷缩起来美美的睡一觉。   时望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含糊不清的道:”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儿叫我起来…”   “放心睡吧。”容屿摸了摸时望毛茸茸的短发,手指捏着他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像注视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一般,无比珍惜的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时望这一觉睡得很沉,夜间似乎也有过几次闪电,但他却完全没察觉到。第二天时望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他摸索着拿到手机,凭感觉横着划了一下,闹心的铃声戛然而止。   时望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看了看腕表,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现在居然都早上八点了!   他腾得一下弹坐起来,伸手胡乱的向四周摸索,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一把扯住了容屿的头发,恼火道:“不是让你早点儿叫我吗?不叫就算了,改我闹钟是个什么意思?!”   容屿无奈的握住对方的手腕,轻而易举的拉开,故作无辜,“我也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而已,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对我实行家庭暴力,实在是太伤我心了。”   时望冷漠的捏起拳头,“我现在不止要伤你的心,还要伤你的身。”   趁着时望跟他吵吵闹闹的时候,容屿顺便亲力亲为的帮他把衣服一一穿上了,仔细的帮他整理好衣领,至于时望一直很不安生地叨叨着什么“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有种你跟我打一架”之类话,容屿一律当作打情骂俏、甜言蜜语来听。   因为时望骂总有一天要你好看,容屿人家听的是你每天都这么好看。   时望骂你给我等着,容屿听的是你等等我嘛。   时望骂有种你跟我打一架,人容屿的听的是……有种你跟我在床上吧啦吧啦不可描述。   所以容屿的心情相当愉快,帮时望穿好衣服之后还贴心的给他梳了梳头发。   时望现在的头发长长了一些,跟他以前在凡间做明星的时候差不多。   那时候他被经纪人强行押去剪了个时下流行的爱豆发型,好看确实好看,不过多少有点儿奶油小生的感觉,时望不太喜欢,觉得娘气。   他离开娱乐圈之后,立刻就去剪了个利落的短发,算是彻底埋葬了那段黑历史,从此有人指着海报上的写真照片说这人像他,时望都一律咬死不认识。   容屿倒是挺喜欢他那时候的造型的,现在看不见了,还有些遗憾。   容屿拨弄了一下时望额前的刘海儿,让它显得更漂亮一些,时望把手机塞进兜里,同时不忘检查一下愿望卡是否还在身上。   陆余星在外面敲门,“小时,你起了没有,我做了三明治,吃不吃?”   时望扬声道:“吃,给我留一个。”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不再像之前那样磕磕绊绊了,甚至还能凭借玄妙莫测的直觉来判断前面有没有大的障碍物。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现在那个闪电是能帮他们短暂看清周围的一样武器,但随着他们在黑暗中呆的越来越久,眼睛会越来越不适应强光,也许再过几个小时,当闪电来临时,他们的眼睛会因为不适应而暂时性失明。   不过这关系不大,反正现在的情况和失明也差不多了,他们要警惕的是无法逆转的伤害,如果眼睛留下后遗症,后面的游戏会很艰难。   时望坐到餐桌前,拿起了一个三明治,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顿时一股复杂到无法言喻的味道如同诺曼底登陆一般侵占了他的口腔。   初尝是浓烈呛人的辛辣,像是被人当头给了一棍子,脑子嗡嗡作响的时候又被塞了一嘴朝天椒,紧接着就是一股酸涩在他味蕾上疯狂的蹦迪,这种酸比单身二十九年还要辛酸,后调是回味无穷的苦,底层人民的苦,眼前仿佛看见了祥林嫂坐在门槛上,不断地诉说,我真傻,真的……   时望坐在餐桌前,仿佛从这一口里尝到了人生百味,经受了世间万物,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很久之后,时望:“呕——”   餐桌上四个人都没说话,仿佛无一幸免全被这个三明治撂倒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陆余星很不好意思的说道:“看不见太不方便了,我好像把芥末当成沙拉酱,柠檬片当成黄瓜片,鸡精当成白糖了。”   时望默默的放下了三明治,但是又很饿,于是他把唯一还未被荼毒的上下两层面包取出来,默默的吃了。   今天是六月八号,时望想念Dean(的厨艺)的第一天。   坎坷的早餐之后,几人继续朝着教堂的方向进发,容屿并不打算一路护送他们到教堂,于是半途中就与时望告别了。   容屿一走,他们的路就更加的艰难,狼群去而复返,在黑暗城市的夹缝中聚集,磨着獠牙和利爪,虎视眈眈的盯着它们猎物。   期间他们遭到了两次袭击,第一次幸亏齐哲和严霆有枪,巨大的枪声吓退了狼群,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逃脱。   但第二次就没Q:①0贰柒08叁947那么幸运了,他们被狼群堵在了死胡同里,齐哲开枪打死了三只狼,严霆打死了两只,但同伴的尸体并没有让它们退却,反而招来了更多的同伴,黑暗中的绿色荧光越来越多,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   包围圈在逐渐缩小,背后是高高的墙壁,几乎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   时望知道也许严霆或齐哲可以爬上去,但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独自逃生,齐哲这样在情理之中,但令时望惊讶的是,严霆也没有丢下他们逃走,而是留了下来,好像铁了心的要跟他们同生共死似的,明明他有能力全身而退。   但是眼下没时间思考这些了,时望几乎能感觉到了狼群的鼻息已经扑到跟前,只是它们忌讳着枪和子弹,暂时还没扑上来。   时望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脑子飞速的转着,想要从复杂的思绪中找出一个破局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巨大的雷声和强烈的白光让狼群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看来受到长时间黑暗干扰的不只是参赛者,还有这些野兽,而且狼的夜视能力更强,就更容易被强光灼伤。   时望想趁机突围,刚迈出步子,忽然旁边竟然开了一扇低矮的金属小门,有个陌生嗓音大声喊道:“快过来!”   时望一愣,不知道这是哪儿出来个人,但不管怎么说,面对陌生人总比面对穷凶极恶的狼群要好,时望拉住旁边的陆余星,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的钻进了小门,因为看不见,还撞了下脑袋。   齐哲和严霆殿后,开了两枪吓住狼群之后,才一矮身钻进门里,快速的关上了门。   一进来时望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天花板低矮,房间狭窄,空气中有一股灰尘和清洁剂的味道,脚边不时碰到扫帚和垃圾桶,这应该是街道清洁工存放工具的杂物间。   砰!砰砰!   外面的恶狼开始一下接一下的撞门,幸亏这扇门还算结实,齐哲和严霆用肩膀顶住门,这么僵持了一个小时之后,外面的狼群才悻悻的放弃了,陆陆续续的散去,去寻找别的猎物。   时望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想起那个把他们叫进来的声音,他四下摸了摸,试探的问道:“您好?”   那声音很快便又响了起来,语调莫名的很欢脱,“你们都没事吧?终于让我见着人了,我自己都快吓死了。”   时望顿了顿,诚恳的道:“谢谢你的帮助,你叫什么名字?”   几人互相介绍了,时望才知道这人叫京二白,和同伴走散了,已经在这间杂物间里躲了一上午。   知道他一直没吃饭,时望把从居民楼搜刮的饼干送给他,京二白连连道谢,利索的剥开包装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时望靠着桌子站着,手动了动,不小心碰到了一根竹竿样子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望连忙俯身去捡,“什么东西?”   京二白咽下一口饼干,随手把“竹竿”捞起来,“哦,是我的导盲杖。”   时望愣了愣,紧接着他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好办法,有个导盲杖就不会绊倒了,你从哪儿找的?”   “这个啊,这是我一直用着的。”京二白笑了笑,“我是盲人。” 一百二十七 一京二白   京二白是个盲人,而且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看不见了。据说他幼时生了场大病,五、六岁的年纪,高烧了三天三夜,体温降下去之后,他也永远失去了光明。   这段经历令人同情,时望几乎无法想象京二白是怎么在危险的游戏中,磕磕绊绊活到现在的。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京二白在这场游戏中有着莫大的优势,因为黑暗对他来说已经是常态了,大多数长年失明的人在触觉、听觉、嗅觉上会表现出超高的灵敏性,常人甚至根本无法理解盲人是如何辨别障碍物和道路的。   而且京二白能活到现在,肯定比一般人要更加厉害,说不定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技。   嗯,一定是的!   时望默默的在心里欺骗自己,他甩了甩胳膊,表情复杂的问:“那个,你能不能放开我?”   京二白使劲摇了摇头,像只树袋熊似的死死抱着时望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不要不要不要,让我抱着你吧,我怕黑!”   时望:“???”   他在说什么?怎么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京二白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眼睛,小声说道:“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有光感的,我白天喜欢晒太阳,晚上睡觉都开着小夜灯…”   时望听着都觉得可怜,他抬手摸了摸京二白的脑袋,像个情深似海的老父亲一般,“可怜孩子,苦了你了。”   他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疑惑,“你看不见东西,平时都是怎么看分数和通知的?”   “哦,这个呀。”京二白抬起手腕晃了晃,“我的腕表有语音播报功能。”   时望:“……”   《论明明是将人类赶尽杀绝的灭世游戏却对残障人士过分贴心是怎么回事》   时望感叹了一下这诡异的游戏机制,又问道:“你说你跟同伴走散了,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可以吗?”京二白的语调明显兴奋了一点儿,但紧接着他又左右为难的咬着指甲,“可是我得快点儿去教堂,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打算去那的,说不定能碰见他们。”   时望愣了愣,“你也要去教堂?”   陆余星默不作声的捏了下他的手,时望立刻会意,他没有先暴露自己的目的,反而又问起京二白来,“你们去教堂干什么,外面有那么多狼,不应该好好躲起来吗?”   京二白对时望毫无戒心,爽快的回答道:“是我们首领让我们去的,听说他收到了神明的启示,只要去敲响教堂的钟,黑暗就会被驱散,我们赤环会的首领很厉害吧,就只有他一个人收到了。”   “赤环会?你们的首领?”时望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儿耳熟,赤环,红色的绳链?   时望心说不会吧,难道当初在荒岛上经历了那一劫,红手链们没有解散,反而还吸纳新人,有了组织名字,越来越壮大了吗?   对于那个叫欧阳昱的医生,时望说不上来是什么态度。   欧阳昱明明也作为狩猎者杀了很多人,但他却和严霆不一样。时望不能像对严霆那样,干净利落的仇恨他,想方设法的除掉他。   如果说严霆就是纯粹的恶人,只为了自己的q管:1.02.7.08.3.94.7利益而杀人,那么欧阳昱就如同是在“献身”,他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般,以一人之力承担了全世界的原罪。   他承受着杀生的罪孽,解脱人的痛楚,带领活着的人聚集到一起。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是个大好人,可时望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却又无法具体描述。硬要说的话,就是虽然能理解他那种提前结束伤患痛苦的举措,但却不能苟同。   欧q管:1.0.2.7.0.8.3.9.4.7阳昱总是摆出一副非常无私,神爱众人的模样,让时望无法辨别他的善恶,但是时望的本能告诉他,欧阳昱只是在享受这种拯救世界,攀附神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时望觉得,如果哪天自己受了重伤,就算他拼命的想要坚持下去,哪怕多活一秒,欧阳昱也会带着怜悯的目光,给他注射安乐死的毒剂——因为欧阳昱认为他是痛苦的。   但既然他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目标,合作一下也无不可。   时望便表示相信京二白的话,愿意跟他一起去教堂。   有了新伙伴同行,京二白显得非常高兴,兴致勃勃的跟时望介绍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在前往教堂的路上,还不断地跟时望介绍着加入赤环会的好处,简直就像是毫不容易逮到一只客户的金牌推销员。   我们赤环会可好啦,入会就送至尊纯享定制限量款红手链一条,优质生活的首选,成功人士的标配!   我们赤环会可棒啦,会员个个人美心善,热情洋溢,只要加入你就是我们最亲最爱的家人,我们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大家庭!   我们赤环会可牛啦,人才辈出,游戏通关率杠杠的,还有专人指导游戏通关秘籍哦,保你一回生二回熟,一路冲到九十九!   时望暗中用胳膊肘戳了戳齐哲的手臂,生硬地咳嗽了两声,意思是你体内难道没有油然而生一种打击传销窝点的冲动吗?   齐哲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大局为重。”   时望又想起之前严霆做的那些坏事,心说得亏京二白是后来才加入赤环会的,要不然非得跟这个混蛋前二当家打起来不可。   也得亏现在乌漆麻黑的谁也看不见谁,要不然万一他们碰上赤环会的大部队,严霆不得被那些被他祸害过的人给生撕了?   时望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跟着京二白往前走。   不得不说,京二白确实很习惯在黑暗中赶路,他虽然身体瘦小,但速度却是几人中最快的,他还能根据体感温度和湿度的变化,大致的辨别出现在是几点,上下误差也就半个小时。   不过这个能力没什么用处,因为时望有表。   当天夜里,他们找个了安全的地方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往前走。   虽然看不见,但时望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是踏着清晨的日光赶路的,空气新鲜又好闻,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完全不像城市里那样,只有车尾气的味道。   脚下的道路也变得开阔起来,似乎是走在了大马路上,时望试着往道路边缘走了走,脚下并未踩到预想中的马路牙,也没碰到建筑,而是踩上了灌草葱葱的田野。   时望猜测他们应该是走上了通往郊区的马路,这说明他们的方向是对的,因为齐哲在地图上看到的教堂就是坐落在一片郊野中。   但是郊野,就意味着更宽阔的道路和无处可躲的空地,以及成群结队游荡的恶狼。   他们的子弹已经不多了,情势一下紧张了起来。   狼群已经盯上了他们。   狼也看不见人,但闻着风中人类的气味迅速的追了上来,紧紧的跟在他们身后。   时望已经看到了身后十几米之外的幽幽荧光,如同鬼火一般飘荡着,越来越近。   京二白连狼眼的幽光都看不到,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队伍中紧张的气氛,颤声问:“怎,怎么了?是不是有……”   “嘘——”时望按住京二白的肩膀,示意他没说话。   他们不敢撒腿就跑,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狼,杂乱的脚步声反而会成为狼群的目标。   他们只能沉住气,保持着一定的速度放轻脚步向前走,狼群虽然能闻到味道,但风也渐渐的变大了,气味被吹散,在开阔的野外,狼群无法准确的找到人类的位置。   只要保持住这个岌岌可危的局面,找到教堂,敲响上帝的钟,一切都会结束。   但就在这个关头,意外发生了。   铃铃铃!!!   时望的手机猝然响起了闹钟铃声,声音尖锐刺耳,狼群瞬间竖起了耳朵,朝着声音的方向扑了过来!   闹钟?铃声?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中午十二点的闹钟?   时望顿时明白了,这闹钟绝对就是容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设置的,就是欺负他现在看不见!   “操他妈的!”时望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一把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往旁边的野地使劲一扔。   手机砸进了灌木丛,闹钟声仍然孜孜不倦的响着,几只恶狼被声音吸引了过去,但大部分恶狼仍然朝着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齐哲当机立断,低声喝道:“跑!”   几人迈开步子向前飞奔,狼群在身后紧追不舍,这种跑法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万一前面突然出现堵墙,人能活活的撞死在上面!   但比起那些看不见的危险,还是后面穷凶极恶的狼群更加可怕。   跑了两三分钟之后,时望忽然闻到了一股汽油的味道,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就在此时,天助他也,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了下来,天光大亮,时望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汽修厂,铁门大开,门口还堆放着几桶汽油。   闪电只持续了一秒,光线便再次陨落,但时望他们已经看到了生机,带着京二白一同转向汽修厂的方向。   只要他们全部进了门,把铁门关上,就能获得宝贵的喘息时间,但是狼群已经追到了身后,时望甚至能听到它们粗重的喘息和爪子磨地的声音。   他们真的能顺利进门吗?真的能及时把铁门关上吗?   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去阻拦狼群一下,哪怕是阻拦一秒钟的时间,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成功狼口脱生。   就在此时,严霆忽然停住了脚步,将随身的手枪塞到了时望手里。   时望听到黑暗中传来他带笑的声音,“还有三颗子弹,这东西送你了。” 一百二十八 盛大的退场   时望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凭触觉和重量他知道那是一把手枪。   严霆的话令他不知所措,太过突然了,时望一时无法理解对方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严霆为什么把就目前看来最厉害的武器交到他手里,并且仔细的告诉了他子弹的数量,就好像是……继承遗物那样。   时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跑得最快的头狼几乎已经咬到脚后跟了,严霆一脚将这只强壮凶狠的恶狼踢出几米开外,接着他以同样的力道,一把将时望推进了大门。   时望踉跄了一下,听到身后传来铁通砸地和野兽惨叫的声音。   他听到严霆大吼了一声,“关门!”   黑暗中不知道谁去关门了,铁门年久失修,吱呀哐啷的一顿乱响,时望下意识失声喊了出来:“他还没进来!”   齐哲按住他的肩膀,强行带着远离大门,他沉声道:“来不及了。”   齐哲听到了汽油桶倒地的声音,瞬间就明白了严霆打算做什么,再留在门口大家都会有危险。   严霆凭感觉将一只恶狼狠狠的按在水泥地上,拔出匕首,直接插进了它的喉咙,手腕一转,干净利索的切断了它的气管。   另一只从背后飞扑过来,爪子压住他的肩膀,张开满嘴獠牙,就要咬他的脖子!   严霆直接将它拽了过来,猛的摔在地上,抬脚踩断了它的肋骨。   恶狼发出呜的一声哀鸣,鲜血从嘴巴里喷出来,登时就断了气。   以严霆的能力,即使眼睛看不见,但独自从凶恶的狼群中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只是会有些困难而已。   但严霆此时的打算并不是求生,而是要弄死这群狗娘养的恶狼。   他一边应付着狼群的袭击和撕咬,一边接二连三的踢到堆放在大门口的汽油桶,时望听到了液体倾洒在地上的声音,他立刻也明白严霆想做什么了。   充满刺鼻气味的汽油在地上肆意横流,狼群不断地踩到汽油,发出啪啦啪啦的水声,这种机械的味道也让它们混乱了起来,严霆得以抽出几秒空闲,一把抄起脚边的小型汽油桶,用匕首撬开盖子,抬高手臂,手腕一转,一桶汽油直接当头冲他浇了下来!   时望听到这声音,完全愣住了。   他站在离大门五、六米远的地方,就那么站着,执拗的盯着大门口,任凭齐哲怎么拽他他也不动。   他就要站在这里,看一看严霆的终局。   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天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闪电,时望就在那一瞬间看清了门口的情形。   严霆身上已经湿透了,手里的打火机却摇晃着微弱的火苗,明明闪电的白光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那一簇火焰却仍然无比耀眼,像是摇曳在地狱的风中的希望。   那短暂的一刻,严霆站在那里,脸上仍然挂着玩味的笑容,成群的野兽环绕在他周围,张牙舞爪,獠牙上沾着血肉,可严霆的气场却让时望觉得,他不是野兽们的猎物,而是他们的王。   严霆看着时望,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并且强势的命令道:“时望,说,祝你生日快乐。”   时望喉咙干涩,仿佛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艰难的张开嘴,“…祝你生日快乐。”   黑暗中传来他的笑,“谢谢,现在快滚吧,小子。”   他松开手,打火机落到了一地汽油中。   时望听见门口那边轰的一声,紧接着巨大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伴随着汽油桶爆炸的声音和狼群的惨嚎,无数琐碎杂物的碎片噼里啪啦的砸在铁门上,哐哐作响,细小的木头碎片从时望耳边飞过,划破了他的脸颊。   齐哲迅速的将时望压倒,避开横扫过来的爆风,那扇破旧的大铁门几乎被爆炸的冲击力给冲开了,一扇门随着爆风抛出几米远,另一扇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被烈火灼烧着。   大火足足烧了三个小时,烧光了周围方圆几十米的灌丛树木,火势一直延伸到大马路上,没有可燃物了才逐渐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黑炭般的狼尸横七竖八的躺在烧焦的土地上,谨慎的靠近过去,还能感觉到鞋底下滚烫的温度。   时望以为像严霆那样狡猾的狐狸,一定是预先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肯定又像之前那样假死了,把别人骗得团团转,然后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出现,脸上仍然是那种欠揍的笑容。   时望站在那扇歪斜的铁门旁,叫了两声严霆的名字。   但是黑暗中只有飒飒的风声,严霆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   他应该是真的死了。   时望的手摸着灼热的铁门,心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着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并没有哭,此时的眼泪无论是对于恶人,还是对于他自己,都是一种侮辱。   无人能杀死严霆,无人能决定他的生死,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齐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该走了。”   他们踩着还冒火星的土地,重新回到大路,继续向前进发。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说起来可能会有些苍凉,几个人并不是为严霆的死而默哀,严霆杀了太多的人,无法让人对他产生同情,毕竟在这之前,他们是曾想方设法要杀死严霆的。   但严霆死了,他们也高兴不起来,归根结底严霆是为他们死的,时望不明白严霆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时望他们狠狠的亏欠了他一笔。   搞得他心里也蛮不舒服的,不知道是愧疚还是难过。   齐哲心情沉重的原因是,他意识到了如果再不找到教堂,这样的牺牲可能会再次发生。   这次是严霆,那下次呢?死的就可能是他的同伴。   京二白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知道队伍里死了人,便安慰时望:“那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太伤心了,活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啊。”   时望摇了摇头,哑声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可伤心的。”   “你嗓子都哑了,喝水吗,我带了。”   时望抬手婉拒了,另一个人在旁安慰道:“你不用伤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时望有些不耐,“我说了我没伤心……容屿?”   容屿顺势揽住时望的腰,温柔的道:“嗯,我在呢。”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望忽然感到了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很奇怪,本不应该在身为游戏创造者的容屿面前出现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但时望就是觉得,他妈的真委屈。   这会儿来了,这会儿才来?!刚才他被狼群追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眼睁睁的看着严霆死在跟前的时候他怎么不来?现在又来搞什么马后炮?!   时望心里就是委屈,怨恨,他扭身扑到容屿跟前,狠狠的揍了他一拳,连踢带打,不断地骂道:“你他妈刚才怎么不在!刚才怎么不在!你还说喜欢我呢,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不能保护我一下吗?你就知道在一边看戏!”   时望混淆了彼此的关系,他们是私底下的爱人,却是游戏里的敌人。   但此时的时望却把容屿当做了纯粹的恋人,对着他肆意发泄自己的怨气。   容屿知道时望的小脾气来的不是很合适,但他也知道时望是真的被严霆的死刺激到了。   严霆的死仿佛给出了一个不妙的暗示:一个那么那么强大的人都死了,这个岛上还有谁不会死?还有谁能活到最后?   时望可能有点儿绝望了,容屿适时的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用舌尖舔去那个小伤口渗出的血珠。   容屿柔声哄着发脾气的小孩:“好啦,对不起,别生气了,我下次早点儿出来,好不好?”   时望不吃这一招了,仍然不依不饶的咬人打人。   于是容屿抛出一个小小的真相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严霆并不是为了救你们而死的,这是他精心算计好的死亡时间。”   时望瞬间安静了,紧接着他一把抓住容屿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句话!”   容屿对他的冒犯并不感到生气,反而握住他的手,十分绅士的拉到嘴边亲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严霆的愿望卡限制着他。”   “他的愿望呢,较你们来说有些特殊,我相信他是可以活到游戏最后的,但等到那时候再激活愿望卡就晚了,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要精打细算激活愿望卡的时间。”   “所以他十分逾矩的向我提出了交易,条件是即使死了他的愿望也要实现。”   “这个条件有条规则,就是只要一死,愿望立马实现,所以他能准确的掌控激活愿望卡的时间,他把自己的命当做了控制器。”   时望下意识睁大了眼睛,“那,那到底是什么愿望?”   “怎么说呢…”容屿垂下纤长的睫羽,宠爱有加的望着他,“我觉得那算是个幸福的骗局。” 一百二十九 五百一十二秒   严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他知道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的,虽然只有短暂的五百一十二秒,因为这是他的愿望。   他站在一间破旧狭窄的卧室里,午后两点钟的日光透过那扇斑驳的小窗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光斑,屋里采光很不好,摆设陈旧,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弹簧床和一张低矮的木桌,桌上随意摆放着一些课本,是镇初中的教材。   房间里没有一把椅子,所以要用木桌写作业的时候,就要把桌子拽到床边,让弹簧床充当椅子。   但这里很安静,有光,没有凶恶的吃人的狼,也没有汽油的味道和燃烧的烈火。   严霆看到一个小孩蜷缩着躺在床上,裹着一张洗到发白的毯子,正在沉沉的睡着午觉。   午后的太阳非常刺眼,但照进房间之后就变得和煦起来,也非常温暖——这是十五年前的日光。   严霆的愿望就是这样,回到十五年前,但是只能短暂的停留。停留时间和他的分数挂钩,他的分数是512,所以他只能停留512秒,也就是八分半钟左右。   所以他需要精准的操控愿望生效的时间,回到这个十五年前他生日的午后两点钟。   腕表上的分数像倒计时一样,规律的跳动着,客厅里传来男人的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女人软弱无力的哭泣,但床上的小孩睡得非常沉,并没有被惊醒。   严霆知道他为什么睡得这样死,因为在午饭的时候,他那个不成器的酒鬼父亲以庆祝生日的名义逼他喝了一杯白酒,还没吃完饭,他就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在父亲的嘲笑声中,被母亲费力的抱回房间,盖上毯子睡觉。   未成年的小孩当然不能喝酒,年少的身体也不太能承受酒精,那个男人只是想无时无刻的强调自己的父权,强调自己是一家之主。   他在外面卑微得像条老狗,跪在人家脚底下讨饭,但在家里他就一定要是个高高在上的国王,妻子要伺候着他,儿子要讨好他,无论是谁都不能有半分违逆,否则就要用暴力压制。   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儿子在慢慢长大,在变高,力气在变大,所以他的暴力越来越多,试图永远将儿子压制在拳头下面。   现在在这道薄薄的房门外面,他那个一向软弱的母亲正在跟父亲争吵,因为她担心白酒会伤害自己儿子的身体,她不断地指责着男人不应该给孩子喂酒。   接着她又联想起自己悲惨的境遇,痛苦的哭了起来,男人在她头顶叱骂,使用的字眼不堪入耳,完全没把她当作结婚多年的发妻,甚至没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严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男人会对他的母亲拳打脚踢,造成她全身上下十一块淤青,口腔左侧两颗牙齿脱落,接着男人会拽着他母亲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撞向木头茶几尖锐的边角,这是造成她死亡的主要原因,但当时她还没有完全的死,她存活了大概十分钟之后,才因为重度脑挫裂伤而亡。   严霆就是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这是他后来坐在公安局里,听着刑警一字一句念出来的死亡报告。   那时候他才上初中,但已经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还有人身自由的活人了。   就隔着这么一道薄薄的房门,他的母亲被恶棍殴打致死,而他却沉沉的睡着午觉。   严霆自此就很少睡觉。   他没有再看躺在床上的小孩,自顾自的转身推开了房门。   客厅里乱作一团,地板上滚落着几个啤酒瓶,酒水洒在地板上,被踩出几个肮脏的脚印。   男人背对着他,伸手指着女人的脸,大声叫骂着,紧接着他扬起拳头,就要毫不留情的打下去。女人瘫坐在破旧的布艺沙发旁哭泣。   没有人注意到严霆,他弯下腰,随手捡起地上的啤酒瓶,狠狠的拍在男人后脑勺上。   啪!   啤酒瓶拍得粉碎,男人身体一僵,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哗啦啦的流淌出来。   “啊啊啊啊!!!”女人睁大眼睛尖叫起来,不知道是在恐惧这个忽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还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受伤了。   “嘘——”严霆竖起食指,在唇边晃了晃,示意女人安静。   女人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睡在卧室里的儿子,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跑到卧室里,反锁了门,然后抱着自己沉睡的儿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但其实外面那个也是她的儿子,她没有害怕的必要。   脚边的男人还没死,他拼命的向大门口爬去,身下蹭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严霆抬脚踩住他的膝盖窝,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然后直接把他的脑袋撞向茶几边角,狠狠的撞了两下,男人的颅骨瞬间凹陷了下去。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严霆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甚至是没有情绪的在做这件事。   因为这个画面已经在他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每个细节他都幻想了几百几千次,所以真实发生的时候,他反而已经有些麻木了。   严霆手重,男人已经咽气了,他随手扔下这具尸体,将血胡乱的抹在自己衣服上,然后又踢翻了周围的凳子和垃圾桶,做出入室抢劫的假象。   现在他还有三分钟时间,严霆最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离开了这个曾经充满痛苦和温暖的家。   他在街上晃了一圈,让所有邻居都看见他这个陌生男人带着一身血,大摇大摆的从这个家走出来。   有人惊愕,有人大喊,有人报警,但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入室抢劫的杀人犯,这样他就能为母亲洗去杀夫的嫌疑——他总不能让“这个世界”的母亲被当作杀人犯吧。   腕表的数字正在逐渐归零:五,四,三,二,一……   严霆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逝在风中,他这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死了。   “所以……”时望缓步走在一片黑暗中,迟疑的问:“…他真的能改变过去吗?”   容屿笑了笑,“当然不能,如果可以回溯时间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让你接触到人类,给我惹这些麻烦事儿。”   “严霆去的只是个幻境而已,不过那是个比较长久的、宽泛的幻境,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小小的平行世界。”   时望似懂非懂,“所以不管严霆在那十分钟里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现在的事情吗?这是个骗局?”   “可以这样说,但我可不是个骗子。”容屿从容不迫的笑着,“严霆知道那不是现实,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夙愿罢了。”   末了,他又戏谑的补充道:“也可能只是想过把弑父的手瘾?”   时望没有说话,其实他有点儿讨厌容屿这样,把人类巨大的痛苦当成不值一提的笑话看待。   但其实他这样才是神,冷酷的、无情的,居高临下的俯视众生,却又不会给出半分怜悯。   如果他有同情心的话,他就该是人了。就像智神那样,他帮助人类也只是因为“欣赏”,而不是“同情”。   传说中博爱众生的神祇都是人类为了信仰而捏造出来的,反正时望认识的神里,除了智神之外,其他的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混蛋。   容屿应该是张开了那种屏蔽声音的结界,因为无论是齐哲还是陆余星还是京二白,都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的赶路,他们可能甚至不知道容屿来了。   容屿就这样突然过来跟时望聊了聊,不痛不痒的安慰了他几句,亲了亲他,然后又走了。   他就像个没用的NPC一样,在周围晃来晃去,很碍眼,又不提供任何帮助,时望甚至怀疑他就是嘴痒了过来亲自己的。   他临走的时候甚至还说:“你们马上就要到教堂了,我不想让你们太轻松过关,所以我走了。”   时望被气得半死,扑上去就要揍他,但容屿一闪身就离开了,同时结界也消失了,齐哲听到这边的动静,奇怪的看过来,“你怎么了?”   时望顿了一下,“没事。”   他们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容屿一离开,他们就相当于失去了最强的威慑力,那些恶狼闻着味就过来了。   他们失去了最强战斗力严霆,齐哲一个人保护不了他们,只能跑,躲,藏。   就这样他们被狼群袭击了三次,狼狈不堪的跑了三次,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教堂。   时望摸着教堂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墙砖,听着头顶白鸽扑棱翅膀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教堂是什么样子的吗?”   京二白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那是供奉神明,向神明祈祷的地方。”   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又很向往的问:“神明很美吧?”   时望下意识到想到了容屿的脸,他模棱两可的道:“应该吧,反正表面肯定很美就是了。”   “首领说这场游戏就是神明降下的惩罚,我好想见见神明的样子,哪怕听一听他的声音也好。”   时望心说还是算了吧,像容屿那种性格恶劣又变态的主神,不得让千万信徒梦碎当场,连夜爬墙。 一百三十 悲惨的黎明   钟一般都在教堂的高处,摆在钟塔里面,四个人就打算兵分两路寻找。   京二白死抱着时望的胳膊,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撒开,时望只好和他一组,让齐哲和陆余星一组,从两个方向开始搜寻钟塔的位置。   这座教堂出奇的大,面积辽阔,建筑华丽复杂,一看就不是什么低调内敛、勤俭节约的神,上帝带头铺张浪费。   但所幸神威犹在,这里没有狼群聚集,他们就慢慢的找。饿了就啃两口压缩饼干,累了就坐在祈祷室的长凳上稍微眯上半小时。   空气慢慢变得湿润寒凉,时望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深夜一点半,但是都到这地方了,没人想睡觉,四个人都熬夜寻找着钟塔。   功夫不负苦心人,几个小时后,时望终于摸到了一座旋转向上的楼梯,一般来说这种楼梯是通往高处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钟塔。   不敢大声说话,他和京二白互相捏了下手心,表示内心的激动。   他们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时望估摸着大概是往高的走了十几米,脚下踩上了一个狭窄的平台。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碰到了巨大的、光滑冰凉的金属制品,轻轻一碰,耳边便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是钟!   瞎猫碰上死耗子,时望瞬间快乐了。   严霆你可以瞑目了,组织是不会忘记你这个弃暗投明、将功赎罪的好同志的,虽然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没有你的牺牲就没有我们光辉的今天,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时望又伸手胡乱的摸了摸,抓住了一条垂下来的麻绳,应该是连着钟锤的。   他刚想要敲钟,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身后的京二白,“要不要一起来,咱也算是唤起光明的英雄了。”   京二白激动得胡言乱语,“真真真的吗?我也能做英雄了?爷爷奶奶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孙子我出息了,有没有电视台来采访啊,哈哈哈我要上电视了!”   时望:“……倒也不必那么多戏。”   更何况现在可能已经没有电视台了,这种需要网络和大量电力的设施,恐怕在如今灾难遍布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两人一起抓住粗糙的麻绳,用力敲响了钟。   嗡……咚——咚——   随着一声如同叹息般的颤音,古老的钟声自头顶向周围扩散开来,悠长沉久,那是上帝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来,向遥远的地方去。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推散了无尽浓稠的黑暗,钟塔下的的齐哲和陆余星闻声抬起了头。   时望怔怔的看着东方的地平线,在那里,久别重逢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带来黎明的光辉,照亮了这个荒唐的世界,将一切美好与罪恶都曝光于碧空之下。   即使突然的光线让眼睛非常不适,酸涩难忍,时望也没有闭眼。   ——因为黎明实在是太美了。   “光真的好美。”京二白在他身后说道,“虽然我只能看到一团红光,不过那就像太阳一样。”   “是啊。”时望也有些感叹,他没有回头,一直盯着初日,“平时这轮太阳一直挂在头顶,大家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了,只有失去了才忽然察觉到它的宝贵。”   就像人类生活的地球那样,平静又自在的生活让大家忘记了,维持这样的日常需要多么的努力。   黎明到来,游戏结束,时望的腕表上加了三十分,现在他有八十分了。   他走到栏杆旁边,想再看一眼东升的太阳。   就在这个时候,京二白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时望懵了。   时望是真的懵了。   他从十几米的钟塔上摔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操/你妈的!一个两个的都搞无间道,演技这么好求你去拿奥斯卡金像奖!   因为他看见了,在长久的黑暗之后他终于看见了,站立在钟塔之上推他下来的人并不是京二白。   根本就没有京二白这个人!那他妈的是欧阳昱!   时望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打雷闪电的时候,京二白都会躲到一旁,不让别人看见他,为什么他从来没有主动看过时间,因为他不是盲人,他的腕表根本就是正常的,狗屁的语音播报!   时望刚想明白这一点,他的身体就狠狠的撞上了一根横过来的树叉,腕口粗细,直接就被他给撞断了。   时望脑子嗡嗡作响,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下一秒他重重的砸在大理石地砖上,胸口一疼,鲜血从嘴里大肆涌出,肋骨一下子就断了七根,左手臂也骨折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太疼,他现在的痛感就像只是从二楼掉下来一样,也许是容屿可怜他,心疼他,帮他降低了痛觉阀值。   所以他还能撑着一口气,努力的想爬起来,站起来。   欧阳昱站在栏杆旁边,垂下眼帘望着垂死挣扎的时望。他从喉咙的位置缓缓拔出一根纤细的银针,又咳嗽了几声,嗓音就恢复了平时那种温润平和的声调。   欧阳昱缓缓的走下旋转楼梯,动作从容淡然,这时候时望从模糊的视野里发现,欧阳昱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容屿的影子,他好像在刻意模仿神明。   于是时望又躺回去了,有点儿绝望的躺在一片血泊里,捂着自己的七根断骨。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对“神明”这个词都要PSTD了,一个神中变态·容屿就已经让人很头疼,再来一个人中变态·欧阳昱,干脆把他折腾死算了。   他甚至有点儿怀念严霆了,至少那人坏是坏在表面,而且坏得有理有据,从不随便发神经病。   齐哲和陆余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就想过来救他,但不知道从哪儿呼啦钻出一大堆人,每个人手腕上都挂着一条红绳手链,足足有五十多个,一下子就把他俩包围住了,不让他们过去。   合着这是早就埋伏在这儿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藏着。   欧阳昱在时望身边半蹲下身,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问道:“很痛苦吗?”   时望诚实的回答:“其实还行。”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快不行了,他身下全都是血,脸色惨白,一说话,喉咙里也涌出来很多血,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看着就很痛。   如果把他放在这里不管的话,大概半小时他也就没命了,只是因为时望不觉得特别痛,所以他的精神还好。   时望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欧阳医生。”   欧阳昱点点头,时望又道:“你上过电影学院吗?”   “……”欧阳昱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进修过心理学,知道如何扮演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应该去电影学院做老师。”时望喘了口气,继续问:“我以前招惹过你吗?冤有头债有主,以前的事儿我记不清了,不过我听别人说,当初把怪物引过来,屠杀了半个营地的人不是你们二当家吗?咱俩没仇没怨,你闲的没事干要杀我?”   欧阳昱并不隐瞒他,他怜悯的望着时望毫无血色的脸,平和的道:“有人跟我说,你死的时候,神明会出现,我想瞻仰神明一面。”   时望无力的闭上眼,在风中凌乱。   神经病,真的是神经病!你他妈就为了见我男朋友,然后就要把我给杀了?!   你早说啊,我把我手机里几个G的照片都传给你,高清!无损!没穿衣服的!   “…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时望艹了一声,“Foxer,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吗?”欧阳昱笑了一下,“他似乎是近神的人,有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是个混蛋。”时望毫不留情的揭穿Foxer的本质。   “这都无关紧要。”欧阳昱平静的看着时望,但时望竟然从那深沉的眸底中看出了一丝疯狂,就像是沉静的深潭地下隐藏的危险涡流。   “我只是想见一见我所敬仰的神明。”他这样说,“我对我的教徒说,只有祈求到神明的原谅,才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但我并不这样想,我觉得其实死亡才是进献神明的方式,死亡能让人类脱下这个平庸沉重的躯壳,灵魂升往神明的身边。”   疯了!时望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读书读傻了吧!   而且听起来欧阳昱似乎很痴迷于容屿的样子,这他妈是个第三者吗?!   欧阳昱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抽出一根银针,针尖的颜色不对劲儿,肯定是淬了毒。   欧阳昱将这根毒针刺入时望的心口,几秒之后,时望的瞳孔一下子扩散了,覆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他的手耷拉到一边,身体也不再动了。   Foxer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欧阳昱身后,这次他没有戴面具。他随意的坐在台阶上,曲起一条长腿,手肘搭在膝盖上,轻佻嬉笑着道:“我建议你再拿走他所有的分数,这样神明一定会出现的。”   如果时望这时候还活着的话,一定会跳起来把Foxer的脑袋按到马桶里。   时望这次死了,还剩下最后一条命,姑且算是有个希望,但如果是分数被全部掠夺,他可就直接出局了! 一百三十一 齐长官死了,齐长官活了   “你做的有些过分了。”   出言制止Foxer的人是Dean,他站在教堂门口,面无表情。   比起总是笑嘻嘻的Foxer,Dean整个人都显得很清冷,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很严肃冷淡的样子。   但是他却很有人情味的阻止了Foxer这把时望逼上绝路的举动。   Foxer不屑一顾的笑了,“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心里不是也希望这样吗?”   Dean眉头压紧,没有说话,只是很不高兴的盯着Foxer。   Foxer像只狡猾的狐狸一般摊了摊手,“你看,这一千多年来,咱俩虽然没有直接在少爷面前出现过,但好歹也是看着他和大人一路走过来的,都挺喜欢他,咱当然希望少爷跟大人能重归于好,继续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我这个叫治病要治根,少爷和大人爆发冲突的点就是这个游戏,人类就是第三者,只要少爷还为人类卖命,立场就永远是和我们对立的。”   “早点儿让少爷从游戏里出局,他也能少受点儿苦,不是吗?”   Dean仍然一言不发,但他知道Foxer准确的说中了彼此的心思。   他们是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半神,是近神之人,效忠于主神的死士,对人类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与怜悯。   他们也无法理解时望作为管理员为什么一心要拯救人类,在他们看来,为了区区人类而站在创世神的对立面,无疑是一件荒唐又愚蠢的事情。   所以他们都在心底期盼着,盼着时望能早日出局,回归原本的生活。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他们喜欢时望,但并不支持他所做的事情。   Foxer笑了笑,“哦,你不愿意脏了手,你怕少爷讨厌你,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我不怕。”   他又转向欧阳昱,唇边仍然带着笑,但那双邪魅勾人的眼睛却已经冷了下来,他指使道:“去夺走他所有的分数。”   欧阳昱拉起时望的左手,看了眼上面的分数。   时望是他亲手杀死的,所以他能很轻易的掠夺走这些分数,因为他是狩猎者。不管他怎么温和有礼,文质彬彬,嘴上说得多么好听,他都是杀死了十人以上的狩猎者。   时望腕表上的分数像倒计时一样飞快的减少,而欧阳昱的分数在一个数一个数的往上跳,当时望的分数彻底减少到零的时候,周围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   无形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过每个人身边,神明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Foxer收敛了随意的姿态,从台阶上站起身,站的很直。可以看出他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在来者面前总是非常恭敬的。   容屿出现在几米之外,他的容貌完美无缺,金色的眸子散发着幽幽暗光,发丝与衣角被风轻轻吹动,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场萦绕在他的周围,让人心生畏惧又满怀向往,那就像是太阳神一般,即使会被灼瞎双眼,也忍不住抬头去仰望。   太美了……   欧阳昱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容屿其实还没有做什么,但欧阳昱知道这是真正的神迹。   周围的那群赤环会全都跪下了,他们双手交叠放在心口,虔诚的低下头。   但是容屿并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向时望,蹲下身把他破碎不堪的身体抱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全当周围的人是一群蝼蚁或是枯叶。   欧阳昱心想,神祇应该是这样的,无论他的信徒有多么的虔诚,多么卑微的匍匐于他的脚下,都不会得到他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垂怜。   他只管高高在上,傲慢而冷漠的睥睨着人世间。   容屿抱起时望,打算离开这里。   齐哲和陆余星终于摆脱了那群赤环会的人,一前一后冲到容屿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离得太远,还没发觉时望已经死去了,从齐哲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时望安静的靠在容屿怀里,脸挨着容屿的肩膀,红褐色碎发下的脖项非常白, 一条手臂自然垂落下来,殷红的鲜血像小溪一样在他皮肤上向下流淌,汇聚到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齐哲想给时望做紧急止血,他干脆利落的抽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容屿的脑袋,“把他放下。”   容屿没有应声,他只是冷淡的看了齐哲一眼,齐哲就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压直接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砰地一声,重重的砸在教堂的玻璃花窗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枪直接脱手而去,打着圈掉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那把由钢材制成的手枪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压缩,最后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废铁。   “退下。”容屿漠然开口,“除非你也想被变成这样。”   陆余星着急忙慌的跑过去扶他,边扶边抱怨:“卧槽你没事吧,你说你招惹他干什么,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齐哲咳了口血,捂着胸口艰难的站起来,眼睛仍然死盯着容屿,“…如果让他带走时望,时望会死。”   “不……”陆余星扭过头,忧心忡忡的看着时望垂下来的灰白的手,低声道:“他可能已经死了。”   ……   时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和温暖的大床上,不远处澄净的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天蓝云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抬手看自己的腕表,紧接着他就骂了一声,他的分数已经归零了。   那个操蛋的欧阳医生,杀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抢人家东西啊,还一分不留,土匪啊这是!   但是!   他时望可是有私房钱的!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寄存在容屿那里的十分,现在就是雪中送炭,挽救他的救命稻草。   他现在姑且还有一条命和十个分数点,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他还没出局,就永远有希望。   时望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找容屿讨要那十分。   时望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复活之后又短暂的睡了一会儿,所以现在脑子不太清醒,还很困。他踩着拖鞋,穿着宽松的格子睡衣,哈欠连天的走出宽敞的卧室,来到华丽的欧式走廊上。   隔壁客厅隐隐约约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于是时望便向那边走去,推开门,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问:“容屿,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容屿优雅的坐在银白色真皮沙发上,眼含笑意的望着他,“睡醒了,先过来坐一会儿,午餐很快就准备好了。”   时望拖着乏困的脚步走过去,坐到了容屿身边的沙发扶手上,视线随意的往前面一扫,困意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诧异道:“齐长官?陆余星?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里应该是悬空之阁吧,时望从来没见过容屿把其他人带到这儿来。   齐哲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容屿打断了。   容屿故作无辜,恶人先告状,十分委屈的搂着时望的腰,“是这样的,宝贝,我想齐长官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本想带你回来复活的,但齐长官却三番五次的拦着我不让我走,还拿枪对着我,还向我开枪。”   “呃……然后呢?”   “然后我就杀了他。”容屿如是说道。   时望:“?”   陆余星在旁补充道:“十二次,一共杀了十二次。”   时望:“???”   “因为齐哲一直拦着他,一定要亲眼确认你的生死,所以他就把齐哲杀了,再复活,吓唬他,折腾他。齐哲不死心啊,还是拦着,于是又杀,又复活,继续拦,三个环节就这么重复了十二次。”   陆余星叹息着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那场面,满地飙血啊,欧阳昱那群人都看傻眼了,邪教都觉得真他娘的邪门,没见过这样把复活当玩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齐哲担心如果时望没死,会被容屿带回去折了这一条命。   时望热泪盈眶的看着齐哲,哽塞道:“齐长官,苦了你了。”   齐长官不动如山,冷静的回:“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望又推了容屿一把,“你也是,齐长官要看你就让他看看嘛,他看到我死了就不会拦着你了,你非折腾他干什么!”   容屿:“你居然为了他打我?!”   时望气结:“……谁打你了,我打得过你吗?!”   他向容屿伸出手,手心向上,毫不客气的索要:“把那十分还给我,我现在需要。”   容屿没给,他逼问道:“你先告诉我,要是我和齐哲打起来了,你帮谁?”喃凮   时望整个人都无语了,“先别说你们一个人一个神有没有可比性,万一要是真打起来了,凭咱俩的关系,那我肯定帮齐长官啊。”   “……”   容屿表示很伤心,很难过,他一难过,记性就不太好,那十分放在哪儿了来着,想不起来了,好像没办法还给时望了呢。   时望恼了:“快还给我!”   一通折腾之后,时望总算在午餐前拿到了分数,看着屏幕上的10,时望总觉得自己的分数就没有高过,甚至都没破过百,却总是好几次跌破下限。   他也太惨了。   又想到欧阳昱,时望觉得以后保不准还得碰上他。   欧阳昱比严霆还难搞,毕竟严霆不会在背后忽然推你一把,也不会变魔术似的抽出根毒针,更不会一招手呼啦一下叫出一堆小弟。   时望就很发愁。 一百三十二 你的尊严只值五分吗?   午餐他们是在一张桌上吃的,这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时望和容屿一起吃过午餐,也和齐哲陆余星一起吃过午餐,但从来没有四个人一起吃过。   时望抬起脚,在桌底下悄悄碰了碰齐哲的腿,小声嘀咕道:“哎,齐长官,你真的不恨他吗?”   “为什么?”   “他可亲手杀了你十二次哎,十二次!”   时望被他害死了四次,就已经是间歇性想揍他,长期性想骂他了,齐哲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和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还能遵守国家文明守则规范,不爆脏话,牛逼!   齐哲沉静的道:“还行。”   时望大受震撼,不由得感叹当今社会人类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真是未来可期啊。   容屿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微笑着警告:“宝贝,别在饭桌上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看得一清二楚。”   “哦,是吗。”时望还记恨着刚才容屿推三阻四不肯还他分数的事情,阴阳怪气的道:“那您视力可真好啊,两眼得有1.5吧。”   容屿:“……”   容屿从容不迫的道:“过来亲我一下,再给你加五分。”   时望不屑,“谁会为了区区五分出卖尊严啊?!”   他镇定自若的站起来,走到容屿身边,一边非常谄媚的给他捏肩,一边低下头蹭了蹭他的头发,亲了口他的脸,“嗯,我会。”   陆余星表示真是活久见了,谈恋爱谈成这个德性,你还有没有点儿男人的骨气了?   时望表示,生命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分数故,两者皆可抛。   饭后,时望就和齐哲他们窝在卧室里,反锁上门,商量怎么对付欧阳昱那帮人。   欧阳昱,现在俨然已经是创世神的一条走狗,不,说走狗都是高抬了,那明显是容屿的一条舔狗。   而且时望听他那意思,他似乎觉得死亡才是进献神明的唯一方式。   时望觉得匪夷所思,神明也不都是变态啊,并不需要人类的灵魂好吗?更何况人类灵魂根本就是个悖论,全世界的灵魂都是统一的,你和你家猫的灵魂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这辈子是个人,只是运气好投胎成人了而已,下辈子还不一定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但欧阳昱这人虽然表面上不温不火的,其实对自己的想法特别执着,他就觉得人活着是痛苦的,死亡是解脱,那他就一定会自比基督,去“解救”那些痛苦的人。   人说:不是,我活得挺好,有房有车有老婆,真的不痛苦啊。   欧阳昱说:物欲都是过眼云烟,我说你痛苦,你就痛苦。   就是这么个歪门邪道。   时望简直想拽着他的脖子把他塞回小学课堂学一下德智体美劳。   陆余星抱着胳膊靠在沙发里,皱着漂亮的眉毛,“那咱们该怎么办?想法子弄死他?”   虽然他的尾音上扬,是个疑问的语调,但他的眼神却非常肯定,整个人都是一种撸起袖子跃跃欲试的状态:对,想法子弄死他!   时望又转向齐哲,“齐长官,你觉得呢?”   齐哲面色沉着,认真思考了片刻,“有些困难,欧阳昱身边有很多忠心耿耿的信徒,恐怕没办法直接杀死他。”   时望有点儿懵了,怎么齐长官也把“杀死欧阳昱”作为前提了?他们现在不应该先商量商量到底要不要弄死他吗?   时望迟疑道:“我们确定要杀了他吗?”   因为时望无法准确的拿捏欧阳昱的定位,欧阳昱杀过人,也救过很多人,正如他所说的,赤环会团结一致,存活率很高。如果功过可以抵消的话,时望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   齐哲和陆余星同时看向时望,异口同声的道:“他杀了你。”   这就是死罪。   人类都是自私的,这种自私不只是用于自己,也延续到了同伴身上,俗称:护短。   对于齐哲和陆余星来说,欧阳昱亲手把时望,把他们无比珍视的同伴从高高的钟塔推下来,这就足以定他的死罪。   罪孽深重,以命偿还。   时望脑子有些乱了,他让门外的仆人送来了纸笔,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最高目标:时望存活到最后,利用愿望卡复活67亿人。   保底目标:尽可能的维持存活率。   阻碍:危险的游戏,欧阳昱的暗袭。   欧阳昱,难以界定的人物,他手下的信徒存活率很高,但根据他的方针,保不准会在游戏最后一刻来一场集体大自杀,以祭奠神明。   时望若有所思的用笔敲着桌子,理智分析:“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我,只要我活着就能翻盘,那还是杀掉欧阳昱比较保险,反正最后也能复活他们,不用心软。”   “但是咱们主要还是以通关为主,不需要专门去找欧阳昱报仇,如果能有机会杀他,那顺手就杀了,要是没机会,或者一直碰不到,也不必专门去找。”   时望抬起头,“怎么样?”   齐哲点点头,“可以。”   陆余星勉为其难喝了口咖啡,“那行吧。”   于是三人会谈就这样简单又和谐的在咖啡味中落下帷幕,决定了他们拯救世界的基本方针。   会议之后,时望就去找容屿,请他把自己和齐哲他们送回岛上去,但显然容屿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又不高兴了,他觉得时望独自跟两个男人窝在屋子里,却不让他进来,一定是干了什么苟且龌龊之事。   时望很无语:“咱俩是敌人好吗?我们在开秘密会议啊,让你偷听了我们还有活路吗?”   他顿了顿,“对了,你是不是还弄坏了齐长官的警枪,快还给人家。”   容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时望听到他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好吧,会还给你们的。”   时望注意到容屿说的是“Q:①0②⑦083⑨4⑦你们”,而不是“你”或者是“齐哲”。等仆人带他们去了天台的停机坪,时望登上熟悉的直升飞机,才意识到容屿是什么意思。   直升飞机座位后面放着一个很大的金属箱子,边角钉着坚硬的柳钉,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时望费力的从两个座位中间探过去,拨开金色的锁扣,掀开箱盖,里面赫然是几把崭新的步枪,底下还压着两盒子弹。   时望顿时又能爱了,对容屿的好感倍增,你看看人家,虽然很混蛋的毁掉了齐长官的配枪,但好歹知道什么叫假一赔十,直接搞了一箱子军火来赔偿。   齐哲回过身来看了看,“苏联卡式47步枪,就是你们常说的AK47,国际认可的杀伤力武器。”   时望拿出来一把,用双手掂量着,“还挺沉。”   他回头见齐哲坐在了驾驶位,“齐长官,你会开飞机吗?”   “考过执照。”齐哲沉稳的拉开操纵杆,“坐稳了。”   头顶传来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噪音,直升机晃晃悠悠的起飞了。   时望坐在后面拿着一把AK47,教陆余星怎么装弹夹,怎么瞄准,怎么射击。   两个人情绪比较欢快,毕竟他们现在手里可是有枪,谁还敢惹,再碰到什么怪物啊,狼群的,直接一个扫射过去,火力压制才是真理。   但齐哲表情有些凝重,他提醒道:“最好小心一点儿,武器越厉害,说明我们的敌人越危险。”   陆余星不甚在意,“能有多危险啊,就算是丧尸围城,咱们现在有枪,有机,我是说飞机,也不怕那一坨坨行尸走肉。”   “嗯……”时望趴在窗户上,看着下边,迟疑的道:“那个,丧尸…会有八条触手吗?”   陆余星:“?”   他挤到时望身边,往下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从前他们是绝对摸不到伊甸园之岛的边缘的,但现在他们飞在高空中,小岛也因为人数锐减而缩小了,所以他们很清楚的看到了小岛与海洋的交界。   一只无法描述的东西正在缓缓的从海里爬到岸上,它非常巨大,即使时望在高空中看它,也能看得出它的体型不容小觑。   它有点儿像一只浑身沾满恶心黏液的大章鱼,皮囊皱皱巴巴的,有八条长长的、带着吸盘的触手,它的头部……时望说不准那是不是头部,但是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大小不一,看得人浑身发麻,几乎呕吐。   但幸亏它没有口腔和牙,这让它看起来只是很恶心,而不是恐怖。   不过时望很快就发现是自己高兴早了,它好像发现了直升机,一条触手忽然嗖的一下打了过来,齐哲猛拉操纵杆,直升机一歪,触手几乎是擦着机身掠了过去。   时望在这一瞬间看见了,它那条触手上的根本不是吸盘,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圆形口腔,里面尖牙利齿,一层又一层,就像是粉碎机一样。   不难想象如果一个人类被它捕食,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估计就像是被塞进碎纸机里的A4纸,变成一团团纸屑。用AK47对付它,就像是拿绣花针对付东北虎,难怪容屿这么大方。   时望好像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来了,这种怪东西竟然他妈的是容屿以前养过的一只宠物!   容屿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漂亮,那么高贵,但居然有这么一只丑到人神共愤、惨绝人寰的宠物。   容屿说它是从七个世界总和的罪恶、欲望、仇恨中诞生出来的邪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Qqun:1.0.3.0.4.0.6.5.2.3戮。容屿觉得这东西很有趣,于是就把它放养在神界最高峰的深潭中。   时望只见过它一次,当场就吐了,把容屿骂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去看过它,没想到居然被拉到这里来当NPC。   齐哲操纵着直升机想要离开这里,时望忽然又惊叫了一声,“等一下,海里好像有人!”   “那是……”时望拿起望远镜仔细看去,脸色顿时变了,他不太确定的道:“齐长官,那个人…好像是你的同事。” 一百三十三 亲个嘴而已,怕啥   透过不断晃动的圆形视野,时望清楚的看到在汹涌的海浪中挣扎那个人,身上穿的是特种部队的黑色作战服。   在浩瀚的海洋中,他就像一只蚂蚁那样渺小,而章鱼怪的已经注意到了他,拖着沉重庞大的身体,张着触手,缓缓的向特种兵挪去。   如果让它追上了,特种兵必死无疑。   齐哲调转直升机,向海面上飞去。   时望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轻易的离开了小岛的范围,来到了海域上。照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能直接开着直升机,回到陆地上去?   直升机在齐哲的操纵下已经极限贴近海面,巨大的浪花翻卷而起,几乎拍到了机舱下面的起落架,这距离已经是非常危险,漂泊的直升机随时有可能被海浪卷进去。   风中吹起一股浓浓的咸味与腥气,那只庞大的、不可名状的怪物潜入海中,正在向他们缓缓游来。   它的影子深深的隐没在海面之下,那一大片黑影就像是梦魇一般,四周抽/动着长长的触手,中间亮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如果是心理承受能力低弱的人类,恐怕看一眼就会当场发疯。   事实上,光是闻到这股咸腥的味道,时望就已经快吐了。   齐哲努力控制着直升机,防止它被卷入海中,一边沉声命令道:“放下绳梯。”   时望用力的拉开舱门,陆余星把绳梯放了下去。   跟那只怪物相比,直升机简直是渺小到不值一提,绳梯在狂暴的海风中剧烈的摇晃,发出哐啷啷的巨响。但浩大的海浪声冲击着人们脆弱的耳膜,连螺旋桨发出的暴风噪音都听不见。   那个特种兵好像呛了水,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他的身体被海浪猛的冲到半空,马上又被拍到水里,根本无法抓住绳梯。   眼看着章鱼怪越来越近,时望焦躁的骂了一声,干脆抓着绳梯翻身跳了下去。   陆余星惊叫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拽他,却拽了个空。齐哲余光瞥见他的动作,脸色一变,厉声道:“给我回来!”   但时望已经下去了,他艰难的攀着绳梯,一点儿一点儿的向下挪,海风挟着浪花打在身上,就像是冰雹一样疼。   他就像一只被头发丝悬挂在狂风中的蚂蚁,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被夺去性命。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时望还要松开一只手,努力的去够海中的人。一次,两次,三次…他失败了很多次,终于在第七次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特种兵的手,用力的将他拽了上来。   一只黏滑的触手从海中突刺而来,凶狠的卷向特种兵的脚踝,齐哲猛的拉高操纵杆,直升机以一个危险的速度迅速攀升,章鱼怪的触手前段啪的一下打中了直升机底部,直接就把起落架拍碎了,一缕黑烟从下方飘了出来。   但幸亏发动机没被打坏,齐哲把直升机升到了五百米的高空,那只章鱼怪终于放弃了追击他们,转身又潜入了海中,时望忧心忡忡的看着那片黑影向小岛的方向游去了。   陆余星把救援绳索放了下来,时望费力的把金属锁扣挂到已经昏迷的特种兵身上,大声叫陆余星把他拉上去,然后自己再抓着摇晃的绳梯爬回机舱。   一回到机舱,气还没喘匀,陆余星就一巴掌拍过来了,“卧槽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时望揉了揉脑袋,喘了口气,“先别骂我了,快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齐哲把直升机悬停在半空中,陆余星解开特种兵的作战服,看到他的胸腔和腹部都鼓了起来,看来是喝了不少水。   他十指交叉,直起身子,用力的给他做心肺复苏。   海水一股一股的从他嘴角涌出来,但他仍然昏迷不醒,估计是有水呛到了气管里。   陆余星抬头看时望,商量道:“要不你给他做个人工呼吸?”   时望一脸卧槽,“你怎么不做?男的我下不去嘴!”   “你不就是喜欢帅哥吗?”陆余星抬手扯掉特种兵脸上的防风镜,露出整张脸来,“你看这人也挺年轻,还有点儿小帅,亲个嘴而已,你还有啥心理压力?”   时望:“我也不是看到个帅哥就往上扑的好吗,虽然这人确实长得不错。”   但跟容屿比起来还是差十万八千里。   “再说了,我要是真给他做人工呼吸,下一秒容屿能把直升机炸了你信不信?”   陆余星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创世神大人争风吃醋可是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于是陆余星就自己俯下身给特种兵小哥做人工呼吸,时望在旁充当吉祥物加油鼓劲儿,过了大概十分钟,特种兵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终于睁开眼醒了过来。   齐哲坐在驾驶舱指挥,“去拿个氧气罐,让他吸氧。”   特种兵小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猛的睁大眼睛,“齐哥?你还活着啊?”   齐哲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先吸氧。”   特种兵小哥接过氧气罐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全身极度缺氧的血细胞才稍微缓和了过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坐到了座位上。   齐哲跟时望他们介绍,“这是张博远,我以前在特种部队的战友。”   时望就跟他握手,“哦哦,长官你好。”   张博远非常客气,“你好你好,幸亏有你们,要不然我就死在海里了。”   时望也很客气,“哪里哪里,军民一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注意到张博远手腕上并没有腕表,这说明他不是参赛者,那么他是外面的人?   时望犹疑的开口:“长官,你……”   “叫我小张就行。”   时望又道:“好吧,小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当初被选中的参赛者吧?”   一提到这个,张博远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松了松作战手套的尼龙扣,叹了口气,“你们在岛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乱套了,从你们入岛的第二天开始,外面就频发灾难,很多人都死了,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只剩下四亿多人口。”   “国家这个概念已经不复存在,残存的军队全权接管了避难所的所有事务,上面觉得末日的原因肯定出在这座岛上,所以派了一支小队驾驶直升机过来侦查。”   张博远看向窗外的天空,不管地下发生多少悲剧和痛苦之事,不管人们怎么流血和哭喊,天空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澄净。   他低声道:“我们小队一共七个人,在遭到那只可怕的海怪袭击后,只剩下我一个了。”   时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请节哀。”   张博远问:“你们在岛上呆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传言太多了,谁也摸不清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时望对此难以启齿,他该怎么说?岛上的存活率和外面是接轨的,而且还会持续减少,不管外面的人多么努力,他们仍然会继续死亡,甚至有可能会灭亡。   而这一切都始于几个月前神明的一场简短的会议,人类的命运在那短短十分钟之内被盖棺定论。   齐哲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告诉他吧,人类应当知晓自己的命运,即使它很残酷。”   于是时望就把从头到尾的事情简单的跟张博远讲了一遍,最后他在张博远震惊的目光中发问:“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张博远愣了一会儿,随后他苦笑道:“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时望安慰他道:“咱们也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自有语言开始,人类文明延续了几十万年,没理由现在就结束,人类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对吧?”   张博远还想说什么,齐哲沉声提醒道:“时间不多了,你要考虑一下你接下来去哪儿。”   时望看向张博远:“你得回避难所吧,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把这些事情报告给上级。”   齐哲道:“他回不去,刚才怪物把油箱打坏了,剩下的燃油不够飞越大海。”   “那带他回岛上?”时望的话一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不行,普通人一上岛就会死。”   他们这些参赛者倒是可以离开小岛,不过四周举目都是汪洋,贸然出去很可能会被淹死、饿死、葬身鱼腹。要是想办法把参赛者运回陆地上的避难所保护起来,容屿肯定又会阻拦,到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时望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按下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安置张博远。   直升机一直悬停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他们要是掉进海里,铁定得成章鱼怪的盘中餐。   时望抬起头,突发奇想,“齐长官,咱们能不能回悬空之阁去?”   齐哲想了想,“可以试试,那里也许不属于伊甸园之岛的范围。”   他又看向张博远,“ 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你能活下来,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你可能会死,你要冒险吗?”   张博远笑了笑,“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当兵了。” 一百三十四 《考过》   当事人不怕死就好办了,因为他们贸然把飞机开回去真的无异于找死。   先不提悬空之阁到底属不属于伊甸园之岛,光是那边的主人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时望不知道容屿会不会允许他们带一个陌生人类回去,万一他生气了,把张博远也杀十二次怎么办?   时望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人可是有前科的。   齐哲试图把直升机平稳的停在天台的停机坪上,但起落架已经被章鱼怪拍碎了,即使齐哲技术再高超,直升机还是在草地上重重的碰撞了几下,然后一头栽进了小树林里,撞断了不计其数能让人赔得只剩底裤的奇花异草,还不断的往前冲。   机身晃得厉害,几乎要散架了似的,陆余星紧抓着扶手,大声喊道:“卧槽!你能不能踩脚刹车?!”   时望:“……这是飞机,哪来的刹车?!”   眼看着直升机在惯性的作用下就要冲进池塘,一个黑影闪过,Dean忽然出现在前方,仅凭单手就挡住了失控的直升机,让它停了下来。   直升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震动着,尾翼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后面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时望一脚踹开舱门,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趴在一块景石上一边咳嗽一边问:“我说齐长官,你真的考过飞行员执照吗?”   齐哲随后出来,面无波澜的道:“考过,但是没考过。”   时望:“……”   Dean过来扶他,贴心的递过去一条热毛巾,让他擦一擦脸上手上乱七八糟的灰尘。   “您没事吧,需不需要为您准备热水浴?”   时望摆了摆手,忽然又想到了张博远,赶紧跑到机舱旁,扒着舱门往里看,关心道:“小张小张,你还活着不?”   小张活着,但不太好,他吐了,一条汉子惊魂未定的蹲在椅子旁边,苦不堪言的道:“齐哥,几年不见,你开飞机的技术真是一如既往的……奔放。”   齐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目光飘到了一边。   齐长官无证驾驶,但好在无人伤亡,除了小张同志受到了阔别已久的精神创伤。   时望左右看了看,又鬼鬼祟祟的跑到Dean身边,压低声儿问:“容屿还在这儿吗?”   Dean:“大人现在在楼下书房,如果少爷需要,我会为您去禀告一声。”   “不用不用,千万别把他招上来!”时望连忙按住Dean,为难的看了张博远一眼,又问:“你这儿还有没有能用的直升机,小张不能呆在这里,他必须得回避难所去。”   Dean:“有,但是必须得到大人的准许才能启用。”   “……不要那么死板嘛,就借我们用一下,等…嗯,等世界末日结束了就还给你,不会弄坏的,求求了,你最好了。”   时望为了拯救咱们人民子弟兵,已经连脸面都不要了,但Dean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不,我不好。”   他很自私,很冷漠,很虚伪,他默许Foxer夺走了时望的一条宝贵的性命,却还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恬不知耻的想在时望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他想让时望快点儿输掉,却又怕被他讨厌,有时候Dean也确实觉得,自己可能比Foxer还要不齿。   时望不太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话,Dean忽然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我有罪我该死”的表情,难道自己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时望顿时联想起容屿对待属下的苛刻态度,那个人性格一向恶劣冷血,不管对敌人还是对属下,都非常严酷,容不得半点儿背叛。   作为副神之一的智神背叛了他,都被他折去了一双腿,如果不是要靠他取出时望灵魂里的备份文件,恐怕现在智神的位置早已另换新人。   就算是自己,也没在他手里得到什么好果子吃,该死还得死,想作个弊都会被揪出来。   时望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逼你了,我知道你们过得不容易,有容屿那种上司,肯定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连五险一金都没有。”   Dean想说什么,忽然目光越过时望,看向了他的身后。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却带有一点儿愠怒的声音,“宝贝,你详细说说,我这种上司怎么了?”   时望浑身一僵,立刻闪身躲到了Dean身后,心虚的露出半个脑袋来,“没啊,没说你。”   容屿似乎没打算追究,他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仿佛在二战的枪林弹雨中走了一圈的直升机,微微笑了,浅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意的戏谑,“弄坏东西要赔偿,在你工资里扣。”   时望:“?!”   “万恶的资本家!”他愤恨的骂道。   “我没有钱赔你。”他理直气壮的道。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架新的直升机?”他得寸进尺的道。   容屿:“……”   时望又开始甩锅,“再说了,直升机是被你散养的那只章鱼怪给打坏的,关我们什么事,要怪就怪你遛宠物不拴绳!”   容屿再次的:“……”   他无奈的道:“那不是我的宠物,实际上,它是从罪恶和仇恨中诞生的第十一位副神。”   时望惊讶:“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是神?”   “确切的来说,它没有智慧,也没有理性,只会杀戮,无法登上神的位置,不过它的诞生方式确实和其他副神是一样的,比如说智神是从智慧中诞生出来的。”   容屿笑了笑,“在孕育它的罪恶中占比最多的还是人类,人类诞生它,它来毁灭人类,所以让它来做终局,不是很合适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了,时望微微睁大眼睛,“终局?终局是什么意思?这是最后一关了吗?”   “规则很快就会发过来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容屿有意无意的看了齐哲一眼,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时望有些不安的盯着腕表,大概也就一分钟之后,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尊敬的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位参赛者,感谢各位不离不弃伴随伊甸园游戏走到现在,现在播报最后一场游戏规则,请在剩余的时间内活下去,祝各位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附:分数在三百以上的参赛者可以选择摘下腕表,放弃本场游戏,主办方将安排游艇送弃权者前往安全岛。”   空气寂静无声,时望和陆余星同时看向了齐哲,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的分数超过了三百——320分。   时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齐长官…”   齐哲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弃权。”   “不是…”   时望又迟疑了,他确实很怕齐哲会走,他们三个人一路跌跌撞撞,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走到现在了,在神明构造的恐怖噩梦中,依靠彼此努力支撑着。   齐哲就像是他们的主心骨,是指路明灯,他永远坚定,永远不迷茫,如果没了他,时望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可是时望也知道,留下来也许会死,而且是很可能会死,让齐哲弃权还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齐哲拍了拍时望的肩膀,沉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弃权。”   他低头看着时望发红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又有些唐突的把时望抱进怀里,按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别怕,我不走。”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指尖有长年累月持枪带来的茧子,有些粗糙,但却能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无关他的职业和身份,单纯就是他这个人,真诚,正直,坚定,强大,他有着人类几乎能拥有的所有优点,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时望忽然就很想哭,他想,要是自己能像齐哲这么强大就好了,他也想永不迷茫,永不退却,永不惧怕,可即使到现在了,他还是这样,犹豫不前,畏首畏尾,总是不断的怀疑自己。   他做不了救世主,齐哲这样的人才行。   齐哲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他让时望坐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半跪下身,抬起头仰视着他,“不是那样的,你很强大,你能办到我们所有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你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时望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感觉有一个无形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畏惧,相反,他仿佛得到了某种力量一般,让他有勇气面对如今艰难的局面。   陆余星跑过来戳齐哲的胳膊,小声嘀咕:“行了行了,人家正牌老公在旁边看着呢,你是不是想死第十三次啊。”   陆余星本身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谁曾想齐哲耳朵一红,不太自然的道:“我们是朋友,我只是想安慰他。”   陆余星心中卧槽连连,要命了,你要是不脸红我还能相信你的话。   时望怔怔的看向容屿,容屿无奈又怜惜的叹息了一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以一个敌人加爱人的身份告诉他,“最后一场游戏了,我也不会插手什么,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去努力。”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你不许哭,明白吗?”   时望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尔后他仰起头,挤出一丝笑容,“你也不许生气。” 一百三十五 只有你一个漂亮老婆   容屿笑了笑,“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忽然又捏住了时望的后项,像摆弄一只猫咪幼崽一般强迫他抬起头,表情一变,阴森森的恫吓道:“不过你要是再敢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知道后果。”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暗藏的杀意不容忽视,时望吓得哆嗦了一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容屿微笑着注视着他,俯下身亲了亲时望的唇角,“因为我是个很小心眼的男人,你不想再徒增多余的杀戮吧?”   时望愣了愣,“再”?   好家伙,之前你杀齐长官十二次,果然是带着私人恩怨,公报私仇的吧!   正如陆余星所讲,容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时望觉得很头疼,岛上的事情就已经让他很焦躁了,感情问题好像还更复杂,他实在是没有余力应付容屿的飞来横醋啊。   时望干脆拉住容屿的衣领,就像最初的最初,一切刚刚开始之时,在那个房间里做的一样,强行把他拉低,仰头亲了他一口。   时望道:“我只喜欢你。”   他这样说道,虽然我总是在心里骂你,还总是想打你,但是我只有你一个漂亮老婆啊。   这句话明显讨了容屿的欢心,他不但没再追究刚才齐哲抱了时望的事情,还大方的把Dean借给他们用了。   Dean搞了两架直升机来,一架他开着送张博远回陆地的避难所。小张同志上飞机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唯物主义的脑子已经被各种怪力乱神给搞晕了。   不过据他所说,外面也是天降异象,像什么血红的月亮啊,吃人的怪物啊,都出现了,比岛上好不了多少。   张博远临走的时候,齐哲过去跟他说了句话,后来时望问他说了什么,齐哲却又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叹的道:“看造化吧。”   齐长官嘴里竟然蹦出了“造化”这种字眼,时望惊讶不已,不过像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另一架直升机由齐长官来开,人家虽然没有执照,但总比时望和陆余星这种只在游戏里开过战斗机的人强。   时望从仿若一堆废铁的旧直升机里把步枪箱子拽出来,打开检查了一下,还好枪还能用。   陆余星拿着迷彩色的军用望远镜,趴在天台边缘往下看,“坏事了,那只章鱼怪开始往岛上移动了。”   时望拿起枪,顺便扔给陆余星一把,眉眼冷然道:“我们去弑神。”   容屿有被误伤到,时望刚耍完帅,又很怂的解释:“不是说你啊,别误会。”   他登上直升机,但是没关舱门,让齐哲直接飞到章鱼怪上方。   它看起来更大了,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就像奥特曼里的哥斯拉,不过现在显然没有英雄来拯救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高空的冷风呼啸着挤进狭窄的机舱,巨大的噪音几乎盖过了头顶螺旋桨的声音,时望戴上直升机内配备的喉麦和耳机,靠在舱门旁,架好步枪,扣动扳机,向底下的章鱼怪扫射。   高速的黄铜子弹接二连三的打在章鱼怪身上,旋转着钻进布满粘液的皮肉里,发出噗噗的声音。   但是这种子弹对它来说太小了,章鱼怪完全不在意,拖着庞大的身躯,继续向小岛挪动。   一旦让它上岛,它那好像几百年没减过肥的身躯必然会像压路机一样摧毁城市的道路和建筑,数以万计的参赛者将被这只巨型铁板鱿鱼收割掉生命。   时望咬了咬牙,利落的抛出空弹壳,再次上膛,这次它瞄准了章鱼怪不计其数的眼睛中的其中一只,扣下扳机。   噗!   子弹准确的打中了它的眼睛,这次迸散出来的终于不是恶心的黏液,而是一串暗绿色的血花。   章鱼怪发出一声诡异尖锐的喊叫,一条长长的触手如同鞭子一般向直升机打来,齐哲猛的一转操纵杆,直升机向左偏斜,避开攻击。   不得不说齐长官开飞机真心奔放,时望差点儿被从敞开的舱门处甩下去,幸亏陆余星及时拽住了他,一把将安全绳扣在他腰带上。   “小心点儿!”陆余星大声喊道:“你想下去喂章鱼吗?!”   “暂时还不想。”时望冒着冷汗抓紧了安全绳,他戴着防风镜,紧盯着下面那坨章鱼怪。   他发现章鱼怪并没有继续追击他们,它就像是随手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然后继续向岛移动。   时望眉头紧蹙,“岸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吗?”   陆余星正在用望远镜观察那边的情况,他忽然倒吸了口冷气,把望远镜塞到时望手里,“你快看!”   时望接过望远镜,只见石滩上黑压压的站着一大群人,粗略估计有几百人,面对不可名状的怪物,他们不喊也不跑,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时望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词——献祭。   章鱼怪就是被那些麻木的人所吸引了,它张开触手,向前延展了十几米,一把抓住五、六个人,塞进了吸盘状的口器中。人的骨头瞬间就被层层利齿给绞碎了,血肉横飞,残余的断肢与肉块从怪物的齿缝中漏出来,啪唧啪唧的掉在地上。   时望简直要吐了。   可那些人不但不跑,甚至还向章鱼怪靠拢过去,好像生怕怪物吃饱了,轮不上自己去阎王殿报道似的。   时望惊诧的发现随着章鱼怪的进食,它那只被自己打坏的眼睛开始慢慢复原了,个头也涨大了不少。   时望心里艹了一声,妈的,这东西还带吃人回血的!   关键是自己人还跟他妈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排队上去送人头,给章鱼怪送经验叠Buff,他们还能怎么打?!   陆余星在他耳边道:“小时,你看断崖那边。”   时望转动视野,看见断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面带悲悯的望着底下的众人。   “艹,又是他!”   陆余星道:“昨天你死了不知道,容屿不是把齐哲复活了很多次吗,所以欧阳昱那群教徒现在都坚信只要把身体和灵魂全部进献给神明,就能到更好的新生。”   “欧阳昱的传道确实很厉害,但原本他的教徒们也是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可是昨天那通折腾,他们亲眼看着齐哲复活,现在都对欧阳昱的话深信不疑了。”   时望骂道:“真是添乱!”   他重新拿起枪,“得想个办法把这群人弄走,怪物吃人越多,会变得越强大。”   陆余星沉默了一下,“小时,把欧阳昱杀了吧。”   齐哲听见了,悬停了直升机,让时望能够更精确的瞄准。   时望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调整瞄准镜,将十字星对准了远在断崖上的欧阳昱,手指搭在板机上,缓缓的扣下…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温柔的托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开枪的动作。   时望一愣,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一张漂亮到令人失神的脸映入眼帘。   “下午好,小朋友。”容屿微笑着看着他,“你想不想来点儿下午茶?”   “……不想。”时望无情的推开他,继续瞄准欧阳昱。   容屿却又像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似的缠了上来,亲昵的揉捏着时望的手指,“怎么这么冷漠啊,看见我来你不高兴吗?”   时望被他缠着没法开枪,扭头正色道:“你说过你不会再插手了,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给你做手指按摩。”容屿用恰到好处的力度轻按着时望的手指,狡黠的笑道:“宝贝的手太凉了,是不是末端血液循环不好,以前宝贝的手白白嫩嫩的,现在却粗糙了很多,真可怜,我很心疼的。”   时望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的,听容屿说话真的得常备胰岛素,甜言蜜语听多了对肾不好。   他想把容屿推开,容屿却又顺势拉过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他温和的注视着时望:“宝贝,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不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时望用力把手抽出来,重新扣住板机。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狐疑的看着容屿,“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杀了欧阳昱,为什么?”   “嗯……”容屿微笑:“宝贝,你吃饭了没有?”   “别转移话题!”   时望恍然大悟,他不善的逼近容屿,故意拉着长音,“哦——我知道了,因为欧阳昱特别崇敬你,所以你看上他了对吧?!怎么着,你是想脚踏两只船,还是把我踢了另找新人?也是,他要是跟了你,肯定每天都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哪像我,天天只知道跟你顶嘴,找不痛快。”   容屿:“……”   时望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   容屿:“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借口!”时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身再次瞄准欧阳昱。   他转动枪口,却始终搜寻不到目标的身影。   断崖上冷风呼啸,空空如也,欧阳昱已经离开了。 一百三十六 取舍   要是看在容屿那张脸的份上,时望真想一脚把他从直升机上踹下去。他一把抓住容屿的衣领,把他狠狠的按在座位上,“艹的!你们果然是有一腿吧!”   容屿顺势搂住时望的腰,凑过去亲了下时望的脸颊,露出无辜的笑容,试图用美貌蒙混过关,“好啦,宝贝,别生气,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去你妈的巧合!”时望拉开容屿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往旁边一摔。   说真的,他对容屿真是真爱了,被这样三番五次的捣乱,他居然能忍住没一枪崩了他,再把他的尸体丢到海里喂鲨鱼。   陆余星道:“当务之急是解决那群疯子,他们死了,存活率下降先不谈,怪物吃了他们的血肉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好对付。”   时望咬了咬牙,眼里掠过一分阴沉的狠劲儿,他调转枪口,直接朝那群教徒的脚下开枪,子弹噼里啪啦的打在石滩上,砂石飞溅,火星四射。   时望一把扯过旁边的扩音器,厉声吼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但是这群疯子本身就是打算向死而生,他们连恐怖的怪物都不怕,怎么会怕子弹和步枪。   容屿在旁边幽幽的道:“其实邪神变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进食了人的血肉,他之所有会再生、变强,是因为杀戮的缘故。”   他别有深意的笑着,“所以如果本来就是尸体的话,它吃再多也无济于事。”   时望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知道容屿是什么意思,那只章鱼怪无视他们的攻击,一心去吞吃石滩上的人,子弹对它来说就是刮痧,还赶不上它恢复的速度。所以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怪物越来越强大,要么就抢在怪物之前,让那些人变成无害的尸体。   可是让他亲手射杀人类,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陆余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枪,低声道:“我来吧。”   现在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从怪物嘴里抢夺人命。   “既然那几百个人铁了心的要死,不如让他们死得其所,至少不要给还活着的人添麻烦。”   陆余星这样说着,端起枪瞄准了最前面一个人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嗖——   子弹破空而出,向那人呼啸而去。   但陆余星毕竟是第一次用步枪,即使他的手很稳,很灵活,但子弹还是偏离了原本的航道,打在了目标的肩膀上,没有致死,反而让他痛苦的喊叫起来,捂着肩膀在地上翻滚。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拖着长长的血迹,费力的向着怪物的方向爬去。   时望咬牙切齿,“真是没救了!”   他利落的翻身到椅子后面,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新的步枪,快速填装子弹,瞄准了那个人的头部,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啪!   瞄准镜中爆出一团血花,那个人死了。   正如容屿提示的那样,章鱼怪对尸体不感兴趣,它无视死掉的人,挪动着庞大的身体向活人移动。   时望抢在怪物之前将那些人一一射杀,他知道自己是在杀人,但是他的眼神如同沉沉谭水一般不起波澜,扣动扳机的手指也非常稳,枪法娴熟老道,没有浪费哪怕一发子弹。   要赢,才能复活他们。要学会取舍,才能顾全大局。   容屿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注视着时望。   他还记得游戏第一天的时候,时望误杀了一个想要杀他的年轻人,他非常慌乱、后悔、愧疚,甚至一度想要退出这个游戏,不干了,但是他现在却能冷静的面对这些。   容屿觉得他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毕竟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时望只是一个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周末和同事朋友聚一聚的很普通的人。   他家庭条件优渥,童年幸福,学业顺遂;   他没当过兵,没上过战场,甚至没怎么打过架;   他在温度适宜的健身房里和私人教练练习搏击,在高档射击场里练枪,完全就是一朵没经历过风霜的温室小花。   容屿很高兴看到时望变得更加强大,不过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怕时望太独立了,会不和自己亲近。   如果非要做个选择的话,容屿还是希望时望像以前那样,又天真又无知的躲在自己怀里,甜甜蜜蜜的过着二人世界。   不过就算是容屿,也无法掌控时望的成长,只能顺其自然了。   时望和陆余星两人就这样一点一点“清扫”石滩上的教徒,章鱼怪发现自己吃不到活生生的人之后,立刻就发怒了。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用八条触手做腿,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那模样真的是又恐怖又恶心,时望冷着脸换弹夹,陆余星的枪法也越来越准了,齐哲驾驶直升机从背后慢慢接近章鱼怪,让他们能够更容易的瞄准。   就这样扫荡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石滩上已经几乎没有活口。   时望他们很努力了,但还是被章鱼怪掠夺了差不多一半的活口,它现在变得有七层楼那么高,触手完全延展有三十多米长,力量好像更大了,触手拍击过去,直接打碎了一块挡路的巨大岩石。   时望思考了一下,扭头问容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把信息传递给其他参赛者?”   容屿也不为难他,笑了笑,爽快的道:“城中心的广播站有完好的电磁波设备,连接着岛上大部分的播音器。”   时望返身翻过座位爬到驾驶舱那边,跟齐哲道:“齐长官,我们能不能到城市中心的广播站一趟?”   齐哲点点头,操控直升机越过怪物的头顶,向城中心飞去。   广播站是一座高塔,齐哲把直升机停在了天台上,时望解开安全绳跳了下去,快步向广播室走去。   他打开广播设备,扯过话筒来,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冷静的说道:“所有参赛者注意,一只高达二十多米的章鱼型怪物正在从西北方向向城中心进发,速度较慢,但触手非常危险,这只怪物杀了人会变得更强大,所有人注意躲避,不要盲目攻击。”   他把这段话重复了三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陆余星站在天台上,也隐约听见下面超市的广播里响起了时望的声音,看来容屿并没有骗他们。   容屿站在时望旁边,微笑着补充道:“宝贝,再加一句吧,从今天开始,每过午夜十二点,城市内会随机刷新武器,参赛者可以随意使用。”   时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你有这么好心?”   容屿虚情假意的道:“总不能让普通人类赤手空拳的对付怪物,对吧。”   时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有武器总归是好事,于是时望就把容屿的话也转述出去了。   当夜十二点,城市各处真的随机出现了很多金属箱,和时望他们在直升机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打开之后,里面的武器各有不同,基本上都是单支的手枪、步枪,或者冲锋枪。   这种武器确实挺厉害了,不过对付章鱼怪还是不够猛,要是有个迫击炮、火箭炮什么的就好了。   武器箱出现的位置很随机,有时候整条街都找不到一个武器箱,有时候却能在一家超市中搜寻到两个。   武器出现之后的第一周,战况非常激烈,人类就是这种拿到火药和兵器会觉得自己很牛逼的生物,但从罪恶中孕育出来的怪物要恐怖,手持步枪的人类面对它,就像是面对大自然的可怕灾难一般,根本无能无力。   当然人类团结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说第三天的时候,一支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打断了章鱼怪的一条触手,但转眼之间,章鱼怪一翻身,压死了五十多个人,它的触手也随之再生了。   这是令人非常绝望的事情,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牺牲才在怪物身上留下一些伤痕,却被它轻而易举的恢复了。   子弹的攻击速度甚至赶不上怪物的复原速度,他们就像是神话中每天推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费劲千辛万苦,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时望亲眼看着他们的战意越来越衰败,怪物越来越强大,城市里光鲜亮丽的建筑一一倒塌,变成一座座废墟,街道上到处都是残肢烂肉、丢弃的武器、干涸的血迹,悲惨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却无法去营救,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辨别那声音是从何方而来。   所有人都生活在恐惧中,仅仅几天,岛上已经变得和外面一样了。   深夜,时望站在一栋办公楼的天台上,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一片废墟,那里原本是个发电厂。发电厂被摧毁后,城里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断电了,但所幸自来水还正常供应。   容屿走到他身边,“Dean已经把三百分之上、自愿弃权的人送到安全岛了。”   时望顿了顿,喉咙干涩,“有多少人?”   “大概三千个人。”   “只有这么点儿吗?”   容屿笑了笑,看了齐哲一眼,“也有达到分数不愿意弃权的人,不过很少就是了。”   他又看了看时望,轻声哄道:“这也算是我做出的让步,我承认你让我刮目相看了,所以给你留下三千人,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高兴一点儿。”   时望一点儿也不高兴,三千人太少了,他当初定下的目标明明是三十亿。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快点儿想个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腕表忽然滴的一声,弹出来一条简短的通知。   时望的脸色瞬间变了,这则通知是群发给所有人的,而且毫无疑问,它将岛上的情况推向了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地。 一百三十七 绝望降临之时   刚才那则通知,详细的公布了游戏内狩猎者的设定。   包括如何成为狩猎者,成为狩猎者之后会拥有什么特权,全部都写得明明白白。   时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子弹杀死怪物很难,杀死自己的同胞却很简单。   这时候人们都已经对这“不灭”的怪物绝望了,差不多就是在等死,但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成为狩猎者,积累够三百个分数点,就能选择弃权,前往安全岛。   这对他们是极大的诱惑,他们手里有枪,身边有血肉之躯的陌生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当这则通知发下来的时候,最危险的就不是怪物,而是身边的人。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结局。   时望恼火的看向容屿,冷声质问:“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公布狩猎者的设定,你是想怂恿人类自相残杀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容屿从容而狡猾的笑道:“我只是把事实揭露给人类,然后将一切都交给他们自己来做选择而已。”   是啊,他多无辜啊,他不就是说了句真话吗?他可没有直接让人类互相伤害啊。   时望狠狠的剐了他一眼,他敢保证,容屿在最初定下狩猎者设定的时候,就肯定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天。为此他推波助澜,机关算尽,一步一步把人类推向了自相残杀的境地。   这则通知公布后的第一个小时,时望听见某条巷子深处传出第一声枪响,这就像一个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顿时引发了巨大的爆炸。   整个晚上巷子里所有人都彻夜难眠,枪声此起彼伏,混合着模糊不清的呼喊声、惨叫声、叱骂声,熊熊恶火燃烧着,满目混乱不堪。即使随着时间逝去,黎明降临,阳光普照,这里仍然像是人间活地狱,满地都是人类的尸体,食腐的鸦群落在他们的血肉之上。   一个拥有两百分数点的男人亲手杀死了他并肩作战的兄弟,夺走了他的分数,然后疯狂又兴奋的申请了离岛,很快就有直升机过来接他。   他兄弟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躺在昏暗的巷子里,死不瞑目,眼睛直直的望着狭窄的天空。   浓烈的血腥随着风飘了过来,时望站在天台俯视着下面的惨剧,手指紧紧抓着栏杆,闭了闭眼。   他感到很头晕,他已经接近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过了,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大脑强撑着一点儿精神去努力思考。   怪物正在毁灭这座城市,人类在向自己的同伴开枪,他殚精竭虑,想找到一个办法拯救这一切。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齐哲他们试图利用最后一点儿煤油,驾驶直升机把怪物引向大海,可他们却对城里人类之间的战争毫无办法,甚至自身难保。   时望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和弱小,他们其实都是很普通的、自私又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去和神明对抗。   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混乱的大脑中一直掠过无数杂乱无章的破碎画面,他一会儿看到怪物用触手卷起人类塞入满是尖牙的口腔中,一会儿又看到直升机冒着黑烟坠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觉。   他甚至还想起了很久之前把他推向滚烫岩浆的王鹏,和如今眼前持枪射杀同伴的人类重合到了一起。   这种痛苦悲伤的画面勾连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但时望却始终看不透那层模糊的屏障。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同时他听到有人温和的问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很累吧?”   这嗓音太过温柔了,与城里悲惨的末日格格不入。   时望转头去看他,容屿还是那样美丽,从容,衣着得体,优雅而有风度,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很典雅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他的十指修长,指尖干净,他的衣服很整洁,鲜血与硝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完全就是个淡然路过人间的神祇,因为兴趣而短暂的驻足,但却连一个垂怜的眼神都吝啬赐予,世间的万种痛苦都与他无关。   但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造成的。   时望觉得很无力,他抓着栏杆,慢慢的蹲下了,哑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能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死的,要么死在怪物手里,要么死在人类的枪下,城区已经几乎全部沦陷,幸存的不过临近的几条街道,而这里也很快就会被怪物摧毁,或者是毁在人类自己手里,就像他们曾发动起战争,毁掉自己的生活那样。   时望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疲惫而绝望的闭上眼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很难受,求求你,你告诉我…”   容屿关切的抚摸着他的后项,亲了亲他左耳的黑曜石耳钉,他轻声道:“你需要睡一会儿,你太累了。”   时望下意识挥开他的手,低喃道:“不行,现在还……”   容屿没说话,他只是用温暖的手指轻轻揉着时望的后项,直到他再也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困意,倒在他的怀里。   容屿轻而易举的把他抱起来,冷漠的看了一眼下面火光冲天的城市,“…就和那天一样。”   ……   “大人…”少年紧紧的抓着容屿的衣角,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你又要走吗?”   容屿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帮少年整理了一下衣领和鬓边散乱的碎发,他温和的道:“有些事情得去处理,你不想让我走吗?”   “舍不得你…”少年低着头,像小猫似的把脸靠在容屿胸口,小声道:“你这次什么时候回来,下个月就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了。”   容屿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七天之后就回来,别担心,我会给你过生日的。”   “带生日礼物给我。”少年恃宠而骄,仰起头,十分大胆的向创世神索要东西,容屿非常宠他,纵容的答道:“知道了,想要什么?”   “嗯……”少年缩在容屿温暖的怀里,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上次那个黑黑的点心很好吃,又苦又甜,再带一些给我吧。”   “好,不过你得乖乖在这里呆着。”容屿捏了捏少年的脸,又吩咐了他几句,才起身离开。   少年依依不舍的送他走出府邸大门,临了又抓住他的衣摆,不放心的道:“大人,你之前答应我的,要等我死了才能回天上去。”   容屿哑然失笑,“知道了,我会准时回来。”   少年这才松了手,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不出三秒,少年就换了一副表情,扭身进屋飞快的换了衣裳,喂了兔子锁上大门,兴冲冲的下山去村子里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他踩着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走进熟悉的村子,一进去他就发觉不太对劲儿,村子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坐在屋门口的村民们看见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客气的打招呼,甚至还有奇怪的目光盯着他,转头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少年察觉到村子跟以前不太一样,黄土路面旱得出现了裂纹,家家户户屋檐上挂着的玉米之类的东西也被收进去了,空气干燥,和山上不一样。   因为最近一直被容屿管着,他有几个月没下山来了,不太清楚村里发生了什么。他想继续往里走,他朋友忽然从旁边跑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村外拽,“先别进去,跟我走!”   少年不明所以的跟着他往外走,一直到脱离那些村民的视线之后,朋友才停下来,按着他的肩膀,严肃的道:“最近别来村子了,很危险。”   少年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最近天降大旱,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村长说是神仙发怒,要找人祭天。”   朋友隐晦而担忧的看了少年一眼。   在这种愚昧的年代,用人命祭天似乎是灾年常见的桥段,但村子里每个人都拖家带口,谁都不愿意牺牲,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一个外人,尤其是那种看似无父无母的野小子。   少年歪了歪头,不太理解。   他住的那座大宅子,因为有着容屿设下的庇佑,一直风调雨顺,四季如春,每天厨房里都堆着满满的瓜果和新鲜的、已经切好的蔬菜与肉——容屿甚至连菜刀都不让他用。   所以他并没有明白旱灾意味着什么,不过他多少也听懂了,因为不下雨,所以村长老头很发愁。   少年就很心善的安慰他的小伙伴,“没事的,我认识神仙,叫他下场雨就好啦。”   朋友想说什么,余光忽然瞥到村口黑压压的出来了一群人,手里甚至还拿着棍子和锄头,看来是有人去跟村长报信了。   朋友拉住少年的手,仓促的道:“快走,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少年被他拽着往树林里跑,还不断的回头去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村民凶神恶煞的样子,明明以前他到村子里玩的时候,这些人还很客气的跟他聊闲话,自己也经常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和衣服送给他们。   可是现在自己就像是他们的仇人,少年很茫然,他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支木箭破空而出,直接向他们射了过来。   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朋友的手,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的朋友迅速的转过身来,努力的向他伸出手,想把他推开。   但还是晚了,那只简陋的木箭直接射中了少年的心口。 一百三十八 我会一直爱你   “好痛…”少年靠在朋友怀里,疼得脸色苍白,不断的发抖。   他们躲在一个树洞里,周围到处都是正在搜寻他们的村民。旱灾把人们都逼急了,好像这个少年真的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杀了他,把他祭天,然后天上一定会下雨,庄稼一定会重新长起来。   尽管这根本没有任何的理论依据,仅仅是为了他们自以为是的臆想,就要牺牲掉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少年的朋友比少年大不了多少,但他必须表现得更加冷静沉稳,因为一旦他慌了,少年会更加害怕。   朋友小心翼翼的握住少年胸口的木箭,幸好这只是用枣木削尖制成的,没有倒钩箭头,他把左手塞进少年嘴里,低声道:“疼了就咬我,千万别喊出声来。”   少年颤抖着点点头,睁着一双眼睛惶恐不安的盯着朋友的手。   朋友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用力,利索的将木箭拔了出来。   “唔!”少年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本能的狠狠咬住了朋友的手背,胸口的鲜血与手上的鲜血一同涌了出来。   他都那么痛了,快要死了,却还是很慌乱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的手咬破了…”   朋友摇摇头,抱着他不断的安抚,“没事,没事的,别怕。”   他撕开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给少年止血。少年无力的把头靠在朋友肩膀上,无法抑制的抽泣,“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没有做过坏事,我没有让神仙不下雨…”   朋友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少年呜咽道:“我想回家…”   “你的家在山上,对吗,我背你回去。”   朋友把少年背起来,躲着那些疯了一般的村民,向山上慢慢挪去。   这条山路前所未有的漫长,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一般,少年伏在朋友背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胸口的鲜血又涌了出来,浸透了彼此的衣衫,朋友能感觉到那些温热粘稠的液体正在徐徐扩散。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在逐渐变弱,身体在逐渐变冷。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他也不知道快点儿把少年送回家里有什么用,那里有药吗,有大夫吗,有人可以救Q管:102柒零捌叁⑨47他吗?   少年心性单纯又脆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喃凮对待,一路都在哭诉,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朋友的脖间,刚开始还带着体温,但转瞬之间就凉透了。   朋友嘴笨,只能叮嘱他,“不要哭了,省些力气。”   少年只是哭,摇头,嘴里喃喃的叫着一个名字。他的手渐渐的没有力气了,垂了下去,他感觉伤口也不痛了,最后他艰难的抬起头,很不甘心的看向头顶的天空。   他轻轻的说道:“……神仙要回天上去了。”   ……   时望慢慢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身下柔软温暖,他躺在一张大床上,准确的说,是躺在容屿怀里。   时望的大脑还深陷在梦境,没有完全脱离出来,所以当他扭头看清容屿的脸时,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扑过去抱住他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非常厉害,整个人泣不成声,肩膀剧烈的抖动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没一会儿就浸透了容屿胸前的衣服布料。   时望很少会在容屿面前这样无所顾忌的大哭出来,或许是他真的受不了了,太难过了,长时间的压力与焦虑也在这时候一起涌了上来,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崩断了。   容屿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梦见…我梦见……”时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喘了好几下,才勉强哭道:“胸口好痛,那些人要杀掉我,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屿叹了口气,抚摸着时望的后项,“那不是梦,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时望愣了愣,勉强止住抽噎,“…我前世就是这样死的?”   “是的,死在你最喜欢的人类手里。”   容屿把时望扶起来,靠在床头坐着,然后拿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脸,敷一敷哭红的眼睛。   他轻声道:“你能想象到,当我带着你的生日礼物回来,却只看到了你的尸体的心情吗?”   “就连神明也无法逆转时间,神明从来不会有懊悔的情绪,但是我却无比后悔,我当时不应该离开的,又或者应该找个人保护你,照看你的生活,但我却估错了人性,把你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时望怔怔的看着他,尽管容屿的表情很平静,但他却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穿越千古的悲伤,他一直在为这些事情而懊悔、内疚,独自承受着几千年的痛苦,内心时刻忍受着煎熬。   “你当时的朋友,也就是齐哲的前世,把你最后的遗言转告给了我,你生命结束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神仙要回天上去了。”   容屿顿了一下,“自此,我就再也无法原谅人类所犯下的罪孽,他们罪孽深重,杀死了我最爱的,最无辜的人。”   接着他又苦笑了一声,“但是我亲爱的孩子,现在却为了曾害死他的人类向我开战。”   时望的心脏仿佛被死死的揪住一般,针扎似的疼,他抬起手想摸一摸容屿,但是安慰的话堵在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让江成乐去查的那座塔,他当时说的是在大火中被毁掉了,时望问:“那场大火,难道是你?”   容屿并未隐瞒,坦然道:“是的,我降下了一场恶火,在村子方圆十里烧了三天三夜,直到这个地方完全化为乌有,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   容屿在说这些的时候,非常温和,完全看不出他曾经对一整个村子的人降下如此残酷的刑罚,他伸手把时望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继续道:“为了找回你的灵魂,我截停了所有转世,在那三天里,07世界没有任何生物出生,我就是这样硬生生的把你的灵魂从轮回机制中拽了出来。”   “然后我花费了千年的时间,尝试了各种办法,终于把你的灵魂升格,从凡间带入了神界,让你在神界投胎转世。”   他嘴上说的很简单,但能让无所不能的创世神耗费千年才做到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时望无法想象他用了多少心血,失败了多少次,痛苦了多少回。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让时望在一个有容屿的世界重生。   时望又想哭了,他最近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容屿给他倒了杯安神的热茶,时望一口一口的喝了,才觉得心里翻飞的杂乱思绪平稳了一些。   容屿亲了亲他的脸,轻声哄着:“好了,别哭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但是…”时望说不出话来,他一想到容屿曾在漫长的时间中孤独一人的想尽办法让他复活,就觉得特别难受。   人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还活着的人却时时感受着痛苦,容屿那一千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容屿淡然的笑了笑,伸手摸摸时望的头,“最后你回来了,我就觉得那一千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时望哽咽了一下,“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是因为三千年前,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贪玩,他们也不会阴阳两隔,让容屿平白无故的承受那么多年的孤单和痛楚,又或许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肆无忌惮跟容屿吵架,用恶意中伤他,以冷眼揣测他。   正如容屿所说,我最亲爱的孩子,却为了害死他的人类向他开战。   容屿心里肯定也是非常难过的。   时望张开手臂,抱了抱容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脸。   容屿忍不住笑了,“怎么了,突然这样撒娇。”   “就十分钟。”时望小声说道,“就这十分钟,我们先把外面的事情都忘了吧,我想静静地和你呆一会儿。”   他把所有的焦虑、不安、烦躁、恐惧,全都抛到脑后,就在这短短六百秒里,他不再是容屿的敌人,他只做容屿的爱人,与他亲昵厮守。   “不管怎么样,我一直很爱你。”容屿温柔的亲吻着时望的耳侧,“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我都会继续爱你。”   这简直是亘古永恒的情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爱你,所以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哪怕是与我为敌。   时望想了想,仰起头看着容屿的眼睛,“我也会努力像你爱我一样爱你的。”   容屿忍俊不禁,“我觉得你已经很爱我了。”   “真的吗?”   容屿点点头,轻轻的说道:“因为我是个很恶劣,很自私,也很糟糕的男人,你能忍受这些,一直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可是我之前还跟你说过分手呢…”   “不是没分成嘛,夫妻偶尔吵架是很正常的。”容屿抱着时望,不断的亲着他,试图蒙混过关。   两人黏黏糊糊的抱了一会儿,彼此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时望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这让他的情绪更加平稳,思路也更加的清晰。   容屿说道:“你知道现在岛上还有多少人吗?”   “多少?”   “幸存者和弃权的加起来,除去你之外,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   时望愣了一下,“就和人类起源的人数一样?”   “是的,我觉得你这些天已经够努力了,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我给你留下这九千多人,你乖乖的把灵魂里的备份数据删除。”   时望很为难,及时止损,还是继续死扛,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如果他不接受容屿的交易,可能到最后会无一生还,人类将彻底灭绝,可时望总是心存侥幸,万一呢?万一自己能活到最后,复活那67亿人呢?   时望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要想一想。” 一百三十九 谁人不爱章鱼烧   时望考虑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容屿微笑着问:“宝贝,你想好了吗?”   “……再给我一个小时。”   容屿好心提醒他,“你确定?再过一小时,可能就连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都不够了哦。”   时望俯下身把脸埋在被子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艹,别催我了,我也不知道啊!”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直起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严肃的盯着容屿:“欧阳昱还活着吗?”   “嗯……怎么说呢,他现在已经离岛了,不出意外是可以活到最后的。”   时望又艹了一声,有点儿狐疑的看着他,“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救他,卧槽你不会吧,你真看上他了?!”   容屿无奈,“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怀疑我的真心吗?”   “不是我想怀疑,只是你真的可疑啊,你不是最讨厌人类了吗,干嘛要救他?”   “好吧,你知道吗,每个人愿望都是其内心真实的体现,比如有的人求财,有的人求名,而欧阳昱的愿望是,成为侍奉神明之人。”   时望很惊讶,不管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都让他很惊讶,他纠结了半天,才艰难的道:“所以齐长官内心深处,是真的很想找到对象?”   容屿似是而非的笑笑,眼神别有深意,“谁知道呢,毕竟他单身够久了,有点儿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时望:“……”   不…这肯定是你暗箱操作了。   时望无语了一会儿,又把话题扯回到欧阳昱身上,话里夹枪带炮的,“你说的侍奉神明是什么意思,有我不够吗,你还想让他侍奉你?”   容屿哑然失笑,“你那能叫侍奉吗,对人非打即骂,还天天把变态混蛋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一点儿礼节也不守,你这叫侍奉?”   时望被他说的心虚起来,小声嘟囔:“那你也不能找别人啊,你这是脚踏两只船。”   “……这个侍奉和你想的那种不一样,我本想如果你答应这个交易的话,就让欧阳昱来统领这九千多人,现在的人类缺乏敬畏之心,而欧阳昱正好就是一个很合适的神明至上狂热主义者。”   时望下意识按照容屿描述的那样幻想了一下,不由得一阵恶寒:要是真让欧阳昱引导那些幸存者,那得多邪教啊,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时望一下子就不想跟容屿交易了,与其留下一群邪教组织,还不如拼一把,复活67亿正常人类呢。   等齐哲他们回来了,时望又跟他俩商量这件事。   齐哲理性分析,“单论收益来说,67亿人类明显更好,但风险较高,九千人虽然风险低,可是收益也低,更何况如果整个世界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重建文明社会的难度太大,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博一把。”   陆余星感性发言:“要是只剩一万人,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泡酒吧,去夜店蹦迪了,没外卖也没网,夏天没空调冬天没火锅,这可是人间地狱啊,我死也不要!”   时望:“……”   他觉得齐长官说得对,容屿那意思,显然只给他留岛上这九千多人,而且还要欧阳昱成为引领者,外面的世界估计就一个不留了,光凭这一万人,别说是恢复人类往日的荣光,能不能延续下去都成问题。   当然陆余星说得也有道理哈,人类离开空调和火锅真没法活。   只剩九千人又怎么样,就算只剩下他们三个,也要抗争到底!   三人讨论之后,时望就单方面驳回了容屿的交易,只是那只章鱼怪还是非常令人头疼。   它现在已经有五十多米高了,像一座小山似的,还有八根长长的灵活的触手。你想想,这么大个东西,能做多少斤章鱼小丸子啊?!能做多少铁板鱿鱼啊?!   光是想想,痛苦的眼泪就已经顺着嘴角流下来。   “更重要的是…”齐哲瞥了时望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把他神游天外的思路拽回来,“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丧失战意,甚至互相为敌,我们在对付那只怪物的时候,还得小心背后的冷枪。”   时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凉的事情,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和恐怖的怪物对战,而他们想要保护的人却在身后自相残杀,甚至极有可能把枪口对准他们的后背。   但是这又如何,人性本身就是复杂的、两面的,人类中既有好人也有坏人,时望就是为了那些好人在努力。   齐哲看着之前他们得到的地图:“步枪的火力太小,我们想办法用炸药做个陷阱。”   他的手指按在城郊靠近海岸的某一个建筑,“这是个矿场,应该有很多用来开矿的炸药,而且离城市远,可以避免伤及无辜。”   时望:“直升机还有油吗?”   陆余星:“我们在工厂里找了几桶煤油,差不多够把章鱼怪引到矿场了。”   时望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布置陷阱。”   他起身打算离开房间,余光瞥见容屿后,忽然又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衣领,仰头亲了他一口,“等我的好消息。”   紧接着,他又故意讽刺道:“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坏消息。”   容屿淡然的笑了笑,十分大度,“那我就期待着坏消息的到来了。”   时望他们花费了五、六天时间,才找到了足够多的炸药,将矿场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在这期间有大概二十多个人加入了他的队伍,愿意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除掉这只庞大恐怖的怪物。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望选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实施计划,这个时间段光线明亮,空气干燥,没有风,不会影响子弹的精度,也有利于火药爆炸和燃烧。   现在章鱼怪已经完全把城中心当成自己的窝了,天天趴在哪儿瘫着身子晒太阳,饿了就捡点儿街上的尸体吃,渴了就把触手伸进游泳馆,喝两口洗澡水,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大概是岛上已经没多少人了,所以章鱼怪杀戮的欲望也减少了很多,也就隔三差五的活动活动身体,去有人的地方猎点儿新鲜的活人吃,其他时间就歇着,俨然一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退休老大爷的形象。   但是离游戏结束还有十几天时间,光这隔三差五的猎食,就足够把岛上的人杀得一个不剩。   时望坐在直升机上,听着头顶螺旋桨轰隆隆的噪音,端着步枪瞄准底下的怪物。   几天不见,它长大了不少,颜色也从原来脏不拉叽的灰黑色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眼睛多了一倍有余,眼周的肉块还不断鼓动着,增生出许多令人头皮发麻的肉须。   时望心说真牛逼,这是从哪儿搞得至尊无敌限量版皮肤。   他旁边还有个来帮忙的年轻小伙,手里拿着把冲锋枪,就等着时望一声令下,开枪往怪物脑袋上扫射。   时望跟驾驶位的齐哲确认,“可以了吗?”   齐哲点头,“开枪吧。”   时望扣下扳机,子弹噼里啪啦的朝着章鱼怪的眼睛倾泻而去。   但章鱼怪今时不同往日,刚上岛的萌萌小章鱼怪已经是过去式Q管理:102柒0捌3玖47了,它现在是钮钴禄·章鱼,不可能再发生被一枪打爆眼睛这样挫的事情。   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像是撒了一把豆子似的,一点儿用也没有,章鱼怪甚至都懒得理他们,它刚吃饱了,正在晒日光浴,长长的触手舒展开来,有的沿着大马路向四周延伸,有的搭在大楼上,带着层层尖牙的口器百无聊赖的啃着钢筋混凝土。   时望对齐哲道:“能不能再靠近一点儿?”   “我试一试,你系好安全绳。”   直升机小心翼翼的向章鱼怪飞去,他们现在已经飞进了触手的攻击范围内。章鱼怪现在一身浓浓的海鲜味,好像一吨过期三个月的鲱鱼罐头,腥得不行,光是靠近它,就让人忍不住想吐。   时望拉起防风面罩,将枪托抵在肩膀上,继续向章鱼怪开枪。   这次明显把它招惹到了,两条触手像巨大的鞭子一般狠狠的向直升机抽了过来,直升机往旁边一歪,勉强躲过了,接着就往郊外矿场的方向歪歪斜斜的飞,吸引章鱼怪跟着走。   但章鱼怪挪动了几步,很快就又趴下不动弹了,特别有一种穷寇莫追的气度,他们尝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   时望有点儿抓狂了,说好的脑子里只有杀戮呢?说好的从罪恶中诞生的邪神呢?你不能吃饱了就不杀人吧,别人打上门了还在那儿晒太阳,一点儿鱼生追求都没有,年轻鱼可不能这样颓废躺平啊!   时望想了想,放下枪,掏出一把小刀来,齐哲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时望,你干什么?”   时望笑道:“给它搞点儿好吃的。”   他一把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垂下手,温热的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流下去,瞬间就被直升机产生的暴风吹得粉散。   但是这味道已经扩散出去了,或许是永生的管理员的血非同一般,跟普通人类相比,就相当于A5级雪花和牛,章鱼怪吃惯了粗茶淡饭,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了,七手八脚的向直升机追赶过来。   时望啪啪啪的拍着驾驶位的真皮座椅,急匆匆的催促:“快走快走,把它做成章鱼烧!”   齐哲:“……”   齐哲一边开飞机,一边认真的反思:今天早上是不是没让时望吃饱… 一百四十 世界核平   章鱼怪一路张牙舞爪的跟在直升机后面跑,它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而且时望的血似乎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就像个瘾君子似的,不管不顾的追着他们,甚至连路边仓皇逃窜的参赛者都不看一眼。   其实想想这也是有理由的,章鱼怪毕竟长期呆在神界的高峰上,冷不丁被搬到这儿来当NPC,吃了好多“外国菜”,水土不服胃口都不好了。然后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纯天然无公害、土生土长的神界人,从时望那几滴血里闻到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于是它那不怎么聪明的大脑袋瓜里就开始想,啊,这就是家的味道啊,再怎么着也得追上去咬一口尝尝。   章鱼怪过于思念家乡菜,追得很紧,直升机好几次都差点儿被它的触手给打下来,就这么跌跌撞撞的飞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城郊的矿场。   那个矿场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十几米深,旁边支了数不清的金属架子和开矿设备,直升机停在一个木平台上,把章鱼怪引进来之后,又立刻起飞逃离现场。   时望他们已经提前在矿洞里布置好了炸药,远在五百米之外的一座山坡上,陆余星和几个人已经埋伏在那里,用狙击枪瞄准了最中央用来引爆的几桶炸药。   只要他们开枪,连锁反应就会让整个矿场轰然爆炸,章鱼怪将葬身火海,成为一大碗章鱼烧。   陆余星旁边的人躁动不安的扣着扳机,不断的问:“可以开枪了吗?怪物已经进矿场了?”   陆余星沉声道:“再等等,直升机还没飞离爆炸范围。”   “再等那只怪物就跑了,就这么一次机会!”那人吼着,“不管了,我要开枪了!”   陆余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力道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几根手指几乎掐断了对方的腕骨,他的眼神仿佛结了冰似的,冷冷的盯着这人,寒声道:“我让你等着!”   这人一下子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缩回了手。   十几秒之后,直升机完全飞出了爆炸范围,陆余星用望远镜观察着,确定他们不会受到波及了之后,才下令开枪。   啪!   子弹接二连三的打在火药桶上,瞬间就点燃了里面的火药,紧接着轰的一声,矿场的炸药全部被引爆,火光冲天,钢筋架子无一例外全被炸断,剧烈的爆风挟持着滚烫的热浪向四周扩散,几乎扫平了方圆三百米的所有树木和草坡。   爆炸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所有人都短暂的失聪了一段时间,只能听见尖锐的耳鸣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   时望捂着耳朵抬起头,抓着舱门向下看去,“杀死它了吗?”   只见矿场里浓烟滚滚,沙尘漫天,什么都看不清,时望拿过望远镜来,透过不断摇晃的圆形视野,他看到烟尘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不断的抽搐,姿态非常怪异,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啃食什么东西似的。   烟尘落去,只见那只庞大的章鱼怪被炸得全身溃烂,皮肤烧焦,触手也断了三条,断口处不断涌出灰绿色的粘液,眼睛几乎全瞎了,但是它竟然还没死,而且好像在吃什么…   时望仔细看去,震惊的发现它竟然在啃食自己烧焦的肉和触手,它像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一般,飞快的把焦肉塞进自己的口器里,嚼也不嚼直接就往下咽。   紧接着他全身焦黑的皮肤就开始咔啦咔啦的龟裂,一片一片的掉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堵老旧的石灰墙,墙皮扑簌簌的往下掉一样。   这些碎皮它也不浪费,全都塞进嘴里,不一会儿它就完成了这个诡异的蜕皮过程,一只比以前小了一圈的、浑身鲜红的章鱼怪从狼藉的废墟坑中爬了出来。   时望惊了,“艹!十几吨的炸药就炸掉了它的衣服?!”   章鱼怪脱掉了外壳,速度变得极快,跟他妈点了疾跑似的,飞快的向直升机爬了过来,伸长触手打了过去。   直升机猝不及防被打中了螺旋桨,时望听见头顶咔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冒着黑烟向下坠落。   齐哲迅速的放下起落架,打算强行降落。   直升机就跟之前一样,一头栽进了树林子里,起落架在粗糙坚硬的地面上磨得粉碎,直升机磕磕绊绊的向前冲了几十米,舱门舱壁几乎全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掀开了,才堪堪停了下来。   时望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从残破不堪的机舱里爬出来,“卧槽,又来一次!”   齐哲面不改色的道:“我的技术比上次进步了一些。”   时望:“……齐长官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   时望无语凝噎,他好像知道齐哲的执照考试为啥没考过了,可能是把副驾驶的考官给吓死了吧。   时望把另一个人从飞机里拽出来,三个人站在一块岩石上,看见不远处那只章鱼怪像哥斯拉一样作威作福,疯狂破坏。   时望很发愁,现在肯定没时间再做第二个陷阱了,再者说了,十几吨开矿炸药,就扒了章鱼怪的一层皮,这要怎么打?当然能给它造成实际伤害也算是不错了,你看那怪物不是小了一圈吗。   怕就怕这怪物跟洋葱似的,扒完一层又一层,他们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和炸药。   章鱼怪一触手扫平了一片树林,时望他们一下子暴露在对方那几十只猩红的眼睛里。   章鱼怪用几只触手抵着地,跟奇行种似的飞快的爬了过来,陆余星急得直接站了起来,厉声命令道:“开枪!”   数十把枪同时开火,弹雨顿时笼罩了怪物,但它丝毫不惧,顶着子弹向时望他们冲了过去。   时望他们根本没办法躲,怪物这么庞大,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冲过去,就足以把三个人连同直升机一起碾压成一团废铁和肉酱。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光线,紧接着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撞在了章鱼怪身上,下一秒就轰然爆炸,将章鱼怪炸得身体一歪,往旁边倒去,瞬间压倒了一大片树林。   时望惊诧的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齐哲紧盯着不远处的章鱼怪,沉声道:“迫击炮。”   时望都懵了,“迫迫迫击炮?!”   开玩笑吧,岛上怎么可能会有迫击炮,他们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几把狙击枪了,迫击炮哪儿来的?   不等时望想通,第二枚炮弹接踵而来,这次章鱼怪学聪明了,立刻爬着避开攻击。   时望看那炮弹发射的方向,似乎是从海上来的,难道说?   他飞快的爬到一个山坡上,拿着望远镜向海面上眺望,只见海上赫然出现了一艘气势磅礴的银白色军舰,甲板上并排摆着一溜牛逼哄哄的迫击炮,穿着海军服的士兵高高举着人类联合的旗帜,上面还盘旋着两架护航的直升机。   时望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难道说…是张博远?”   炮弹接二连三的发射过来,章鱼怪一边发出尖锐的咆哮声,一边挥舞着触手往后退,身上的肉块全都愤怒的颤动了起来。   时望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他们这些参赛者被困在一座孤岛上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得到从外界来的援助,这让他有一种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他们并没有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叫做底气,是从团结一心的同胞那里得到的底气。   时望透过望远镜,忽然发现甲板上的某个士兵正在以一种特定的方式挥动信号旗,他把望远镜递给齐哲,“齐长官,你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齐哲看了看,道:“他说,两个小时之后会向怪物发射导弹,让我们尽快远离现场。”   时望:“???卧槽牛逼,世界核平啊!”   “……是导弹,不是核弹,发射核弹我们都会死的,甚至有可能炸沉小岛,造成海平面上升,进一步淹没陆地。”   “但还是很牛逼啊。”时望一边被齐哲拉着往安全区走,一边很高兴的絮絮叨叨,“幸亏咱们当时冒险把张博远给救了吧,你看看人家带回来的救兵,他不应该姓张,应该姓孙。”   齐哲一边应付着他无厘头的废话,一边给陆余星打电话,叫他带着所有人前往小岛边缘的石滩,尽可能的离怪物远一些。   到了石滩上,时望发现那艘军舰飘在离岛一百多米的海面上,他们不敢靠岸,因为一旦上了岸,这些非参赛者的人就会立刻心脏麻痹而死。   但迫击炮的设计范围超远,足够把章鱼怪打得落花流水,现在那只怪物已经尝到了炮弹的厉害,正在往城区里爬。   看到人群聚集在石滩上,军舰里有人放下几个橡皮艇,随着潮水送了上来。   时望一行人划船到了军舰下面,很快上面便放下绳梯,让他们上来。   张博远果然在这儿,几天未见,彼此分外亲切。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据小张同志所说,他被Dean送回陆地之后,很快就跟上级报告了这里的情况,为了人类的未来,上面特意派了这仅剩的一只舰艇来支援,他们不能上岛,但可以从海上提供炮火支援。   时望心说这可稳了,让那只丑不拉几没文化的邪神见识见识什么叫现代高端科技,什么叫军事炮火覆盖。   张博远又道:“那只怪物跑出迫击炮范围了,好像跑到城中心了,它要去干什么?”   时望:“!!!”   时望心说这可糟了,那东西八成又去吃人回血了! 一百四十一 所以齐长官注孤生了吗   其实比起杀死这只难缠的怪物,还有另一种更方便的办法,就是借用军舰把参赛者们送到陆地上去。   虽然外人不能上岛,但是参赛者可以离岛啊,以前跑不了是因为摸不到岛的边缘,现在岛都开放了,还有现成的军舰,傻子才不跑。   但是他们尝试了一次之后就发现不行,参赛者刚被带离小岛时还没什么事,离开两百米,开始出现头晕呕吐的症状,三百米,开始心跳加快,出现耳鸣,四百米,头痛或昏厥,五百米,基本上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就像是参赛者和伊甸园之岛之间拉着一条有弹性的绳子一般,越往外拽,就越疼,到了一定程度就会直接被勒死。   时望很郁闷,他还以为能钻个空子呢,没成想容屿那人滴水不漏,什么都考虑到了。   他们也商量着让所有参赛者都上船,就在岛附近一两百米的地方飘着,一直飘到游戏结束。但仔细想想也不行,他们能上船,章鱼怪也能入海,更何况大海就是章鱼怪的主场,在人家客厅里跟它打架,恐怕整条船都得被它掀了。   到时候被一只大章鱼弄的全军覆没,也是挺丢人类脸的。   张博远忽然拍拍时望,指着天空,“看,导弹!”   时望应声抬起头,只见一颗白色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光尾向小岛飞了过去,像贴地的流星一般,巨大的噪音让人的鼓膜砰砰直跳。   张博远大声问:“要不要许个愿?!”   时望特别配合的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神明保佑,希望能把章鱼怪炸得外酥里嫩。”   陆余星在旁瞅了他一眼,“你跟神明许愿有用吗?”   时望淡定道:“还行吧,一般只有我过生日的时候许愿才有用,平时只能看容屿的良心。”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指望天指望地都别指望容屿的良心,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凝聚着全人类智慧和科技的杀伤力武器上吧。   时望站在高处,拿着军用望远镜追踪导弹的踪迹,他看到章鱼怪又趴在了城中心的空地上,懒懒散散的瘫在那里,庞大的身子很放松,也不怎么动弹,好像在睡觉。   估计它那简单粗暴的大脑袋瓜里觉得炮弹打不到这里,就安全了,完全没注意到空中接近的追踪式导弹。   时望看着那颗导弹准确的击中章鱼怪所处的位置,一瞬间就摧毁了方圆几百米的建筑物与街道,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那巨大的爆声,火光太亮,时望的眼睛有些不适。   他闭了闭眼,等硝烟散去之后再继续观察。   根据他所看到的,章鱼怪已经被炸成了碎片,大大小小的肉块混在乱七八糟的废墟中,被炸成这样,不可能再复活了。   时望放下望远镜,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切实际的飘渺感,就好像做了一场荒唐无稽的春秋大梦一般。他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久,留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就这样轻松的赢了?   周围的海兵们都摘下帽子拥抱在一起,庆贺起人类的胜利,时望脸上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那只章鱼怪,又大又凶狠,还会吃人回血,真的能这么简单的杀死它吗?   时望又拿起望远镜去观察,他忽然发现那些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肉块有些奇怪,那太薄了,与其说是肉块,不如说是肉皮……   那是,一张皮。   时望顿时明白了过来,脸色一变,“小心!导弹炸掉的是怪物蜕下的外皮,那是它设下的陷阱!”   话音刚落,军舰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好像撞上了什么庞大的东西。   时望猝不及防没站稳,身体向外一歪,紧接着一只湿滑血红的触手从海面下伸了出来,一把缠住了他的腰,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飞速的将他拉入了水中。   时望只觉得腰上一痛,下一秒腥咸冰冷的海水就没过了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船上的人开枪了,十几颗子弹穿过海面从时望身边掠过,打在章鱼怪身上,溅起了朵朵暗红的血花。   但海水的阻力太大了,子弹只能给章鱼怪造成一点儿表皮伤害,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行动。   时望被它一路拽着向深海潜去,巨大的压强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造成巨大的痛楚。时望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力扎进了腰间的触手上。   章鱼怪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声,狠狠的将时望甩了出去,时望后背猛的撞上一块珊瑚礁,喉咙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脑子嗡得一声,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时望昏迷之前还在想,这是最后一条命了,真可惜,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剩下的人,请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因为从现在开始,人类的命运就是真正的掌握在人类自己手里了,再也没有好心的管理员来帮忙了。   他在冰冷黑暗的深海中死去,然后又在明亮温暖的卧室里醒来,容屿守在床边,看见他睁开眼,便微笑道:“你好啊,宝贝,欢迎回家。”   时望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不能指望这家伙的良心。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没穿裤子。时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分开腿一看,果然,大腿内侧的暗红色“正”字已经被补全了,十分暧昧的刻印在那里,仿佛某种淫媚的符号。   时望的脸一下子黑了,他伸手使劲搓了搓,却怎么也擦不掉,顽固得像个纹身似的。   他恼火:“给我弄掉!”   容屿从容不迫的抱着他哄:“好啦,不是挺好看的吗,再说了,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看到,就让它留在那儿吧,乖。”   时望:“艹!”   他不敢说自己经常跑去和一堆大老爷们蒸桑拿,人家大哥往热气腾腾的蒸房里一坐,左青龙右白虎,中间还纹着个威武的米老鼠,自己大腿上一个“正”字算是哪门哪派的啊?   容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更悲痛一点儿,没想到你还挺平静的。”   时望别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死都死了,还能怎么着,你之前也说了,不管我再怎么哭再怎么闹,也不会让回去的。”   他抬起手来想看一眼时间,这时候才发现左手腕空空如也,那只代表参赛者身份的黑色腕表已经被摘走了。   当然会被拿走,因为他已经不是参赛者了。   时望心里忽然一空,这时候才涌上一种类似于空洞、担忧、不安的情绪,游戏还剩十四天的时间,但是他的游戏就在今天结束了,完全落下了帷幕。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来不及和同伴告别,就这样猝然结束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脸上不自觉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容屿作为他的敌人,心里比较幸灾乐祸,但作为他的爱人,表面上还是得虚情假意的安慰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你也别伤心,岛上不是还剩下一些人吗,我保证不会再干预了,最后能留多少人,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这完全就是安慰时望的假话罢了。   从罪恶中诞生的邪神还活着,很快就会把岛上的人屠杀殆尽,留在安全岛上的人倒是能活到最后,但偌大的地球上只剩下几千万人类,只需要几场自然灾害就能灭绝他们。   远古时期他们能从一万人发展到现在,是因为那时候气候温和,没有天敌和灾害,现在可不一样了,地球千疮百孔,灾难频发,没有余力让他们重新发展。   时望似乎听信了,认真的看着他,“你说真的吗?真的不会再干预?”   胜券在握,容屿十分大方,“当然,除了我之外,Foxer和Dean同样不会再下岛,人类的敌人只剩下邪神一个,公平公正的对抗,怎么样?”   时望挑了挑眉,“你这么确信齐长官他们会输给章鱼怪?”   容屿哑然失笑,“我不能确定,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出局了,人类最多也只能留下几千万,比起你最开始提出的30%,这个不到1%的数字我倒是可以接受。”   他把手伸进时望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时望视若珍宝的愿望卡。   “很抱歉,宝贝,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需要销毁。”   容屿用修长而分明的拇指与食指捏着它,就像对待一张无用的废纸一般,缓缓地将它撕成了两半。   时望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看着容屿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掉被撕破的愿望卡。它如同被折断的天使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地板上。   正面朝上,被撕成两半的精致愿望卡上,一半写着“找到”,另一半写着“对象”。   这是最后的杀招。   时望很可惜的笑了起来,“真是对不起齐长官,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   紧接着他又十分挑衅的看着容屿,“不过没关系,67亿人呢,总有一个适合他,你说对吗,创世神?” 一百四十二 薪火相传   容屿那张漂亮的脸上几乎是第一次露出类似于迟疑的表情,他沉默了两秒钟,才问道:“你们交换了愿望卡?”   时望狡黠的回应:“规则里没有禁止的,就应当认为是规则允许的,你可从来没说过不能交换愿望卡,也没说过愿望卡只能给自己用。”   “……”容屿不得不承认,他轻敌了,时望比他想象的要更聪明一些,也许随着时望前世记忆的觉醒,容屿偶尔也会把前世那个不谙世事、只知道跟在身后眼巴巴的叫着大人的少年和面前的时望重合在一起,而忘了这人早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微微叹了口气,“真是被你给摆了一道,你们什么时候交换的?”   “和齐长官他们一起在这里商量事儿的时候。”   那会儿他刚被欧阳昱从钟塔上推下来,牺牲了第四条命。时望当时就想,自己唯一和普通参赛者不同的地方就是他有五条命,但现在这个特殊优势也没了,他只剩下一条命,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更糟糕的是容屿还会在暗中故意针对他,他的死亡可能性反而比其他人还高。   但容屿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就是他的注意力总是放在时望身上,而忽略了其他人,他不会去在意齐哲或者陆余星的死活,所以时望把空白的愿望卡交给了能力更强的齐哲,如果他能活到最后,就让他代为许愿。   “好吧,确实是不错的计谋。”容屿毫不吝惜他的赞美,夸了两句之后,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齐哲也是有可能会死的。”   “是的,齐长官也可能会死。”时望沉静的道:“齐长官死了,他还会把愿望卡给别人,别人死了,再给别人,容屿,人类就是这样薪火相传,在漫长的时间中艰难活下来的。”   普罗米修斯给了人类火种,从此便退出了人类的舞台,剩下的全都只能靠人类自己努力,将这一点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   时望相信他们会赢的。   距离游戏结束还剩下十四天,神明曾用一个七天创造了世界的原初,人类也能用两个七天挽救自己的命运。   现在时望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他们的凯旋。   幸亏他引诱着容屿做下保证,所以容屿现在也无法插手什么,他们俩就只能在悬空之阁通过监控录像来观测岛上的进程。   时望在监控室里看着他们勇敢的与怪物作战,互相依靠,团结一心,不断的有人受伤流血,也不断的有人死去。   齐哲通过军队向全世界,包括伊甸园之岛上的人,宣告了愿望卡的存在和意义,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自相残杀,拿起武器投身于杀死邪神的战斗之中。   因为比起自己苟活下去,复活死去的家人、爱人、朋友才是更加坚定的信念。   他们是被绝望蛊惑了心智的人,当面前哪怕出现一丁点儿发亮的希望时,他们就能像殉火的飞蛾一半,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战斗非常激烈,不分昼夜,如果他们最后能赢的话,这无疑将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场伟大的史诗。   但时望就像是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一般,他把火种给予人类,然后便退场了,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紧紧的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几十块液晶屏幕,像在看一场无比动人心魂的电影直播。   容屿对这些过程没什么兴趣,毕竟他只需要一个结果,陪着时望看了几个小时便离开了,等他夜里回来的时候,发现时望还呆在监控室里。   容屿微微皱眉,像个发现自家叛逆孩子熬夜上网的操心老父亲,冷声训斥道:“都几点了,赶紧去洗漱,上床睡觉。”   时望:“再看十分钟?”   容屿:“……”   容屿无奈的关上门,“最后十分钟,听话。”   然后容屿就先回卧室了,可是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时望回来暖床。   他再次推开监控室的门,看见时望已经洗了澡,换了宽松的兔子睡衣,头发还湿着,酝酿着水汽,身上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但是,他竟然在监控室的地板上打了个地铺,还钻进了被子里。   时望扭头看见门口的容屿,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很听话,理直气壮的,“我洗漱了,也上床了。”   容屿:“……你是打算一直住在监控室了吗?”   时望期许道:“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出来。”   时望撇了撇嘴,慢吞吞的从被窝里爬出来,但是没走,又裹着毯子缩在了沙发上,很不高兴的嘟囔,“我不,我就在这儿呆着。”   容屿:“……”   他算是发现了,自打时望成功赢了他一次之后,腰杆子就硬了,尾巴也翘起来了, 连他的警告都不放在眼里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夫纲将不复存在。   容屿微微笑了一下,浑身都散发着黑化的气息,他慢慢的关上了门,“好吧,那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时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容屿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他想了想,觉得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那招太聪明,让容屿刮目相看了,所以自己的地位飞速提升,想睡床就睡床,想睡地板就睡地板,谁说都不好使。   容屿走了,偌大的监控室里就剩下时望一个人。   岛上的监控并不是夜视类型的,晚上就看不太清楚,时望裹着毯子半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看着模糊昏暗的画面,听着屏幕里杂乱的风声与头顶白炽灯的电流声,慢慢的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拉起睡衣帽子,用长长的兔耳朵遮住刺眼的光线,闭上眼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然而这么一闭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时望觉得自己应该睡了很久,因为他似乎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可是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时,发现现在才半夜十二点整,也就是说他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幽幽的白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面部的轮廓,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监控画面的噪音已经消失。头顶的白炽灯不知道被谁关掉了,对面的几十个屏幕好像没有信号似的,全都闪着无声的雪花屏。   时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披着毯子走到监控前,拍了拍屏幕,试图让画面恢复正常。   无果之后他又摸索着走到开关那边,伸手去开灯。   然后手指刚接触到开关,时望就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收回手来用手机打着光一看,竟然摸了一手的血!   时望吓得哐啷一声把手机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背后一沉,脖子里一凉,有个人形的东西压在了他后背上,又湿又凉的长发搭在他的脖颈处。   时望差点儿惊叫出来,他猛地一转身,挥动手臂,想把那东西推开,但是转过身之后他才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   时望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弯腰捡起手机,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传来啪唧啪唧的水声。   他低头一看,地板上一滩水。   与此同时,所有的屏幕忽然亮了,一张巨大的鬼脸出现在屏幕上,伴随着尖锐瘆人的惨叫!   时望脸都白了,扭头就往门口跑,刚跑两步就被自己亲手打的地铺给绊倒了,手机也摔坏了,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身后忽然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滴滴答答的水声,时望战战兢兢的回头去看,只见那只女鬼竟然反手撑着地板,胸腹朝上,四肢扭曲,头歪着,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从屏幕里爬了出来!   时望死都不怕,就怕鬼,当下就吓得魂飞魄散,慌乱的爬起来,向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胡乱的摸着墙,嘴里卧槽连连,“卧槽卧槽卧槽!门呢?!”   身后的女鬼几乎都贴到他脚后跟了,时望终于摸到了门把手,迅速的打开门,飞也似的逃到了走廊上,连头都不敢回。   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主卧门口,直接撞开门,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使劲抱住容屿温热的身体。   时望话都说不利落了,紧紧的抓着容屿的衣服,“有有有鬼!监控室里有鬼!!”   容屿装作一副被吵醒的样子,顺势搂住时望的腰,嗓音慵懒又性感,“嗯?什么鬼?”   “一个女鬼!头发特别长特别湿,从屏幕里爬出来的!”时望激动的手舞足蹈,气都喘不匀了,他把手伸到容屿跟前,“你看,我还摸到了血!”   容屿亲了亲他干净可爱的手指头,“没有啊,哪有血?”   “我真摸到了!”时望用力把手抽回来,仔细一看,自己的手指白白净净的,一点儿血迹也没有。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嘟囔道:“可是我真的撞见鬼了…”   “是你太累了,做噩梦了吧。”容屿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哄慰道:“快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呢,别怕。”   被容屿温柔的抱着,时望心中的恐惧又慢慢消散了,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脸靠着容屿的胸口,小声嘀咕着刚才发生的怪事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睡着之前,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等会儿,我刚被吓懵了没反应过来了,那不是鬼,那是你在搞鬼吧?!”   容屿:“……”   装睡。 一百四十三 为众人抱薪者   时望最终还是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挨着容屿睡觉了。   一来晚上的监控看不清楚,他也确实困了,二来…时望真有点儿怕那只女鬼还在监控室里,虽然知道那是容屿搞出来的幻象,但是恐怖就是恐怖,瘆人就是瘆人,普通人看鬼片时明知这是假的但也会害怕,更何况他这还是3D立体全沉浸式的。   容屿把灯关了,卧室一下子陷入了温润而安静的黑暗中。   这差不多是游戏开始后,他们第一次毫无顾忌的睡在一起。   因为时望出局了,容屿也承诺不再插手,所以他们谁也不用去试探对方,猜疑对方,不需要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博弈,生怕说错一个字就露出马脚,或被对方抓住把柄。   他们就静静地躺在这里,是一对单纯的恋人。   时望靠在容屿怀里,摸了摸他的腰,小声道:“容屿,你睡了吗?”   容屿握住他不老实的手,“怎么了?”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去旅行吧,都好久没有过蜜月旅行了。”   容屿很宠爱的笑道:“好啊,你想去哪儿?”   “咱们把01到06世界都逛一遍吧,那些世界我都没去过。”   “当然可以。”容屿顿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过04世界就先算了,那边正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呢,核辐射比较严重。”   时望:“……”   时望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要是最后人类赢了,你给我升个职吧,我想当副部长,现在江成乐每天组长组长的叫我,我老感觉自己像个负责收作业的小学生。”   “嗯…”容屿明显有犹豫,时望立刻威胁道:“不给我升职,我就不和你去度蜜月了。”   容屿立马败下阵来,“好吧好吧,如果人类赢了,我会给你升职的。”   “还有加薪。”时望补充道。   “……好。”   “还有增加我的年假。”   这个正合容屿的意,“好啊,给你增加到每年360天的年假吧。”   时望掐了一下他的腰,“你是想开除我吗?!”   接着他又小声嘟囔道:“你觉得他们能赢吗?”   容屿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强行压抑的不安和忐忑,其实他心里也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自信,他也在担心,害怕,所以他才无时不刻不呆在监控室里,死死的盯着屏幕看。   容屿想了想,委婉的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希望的。”   “真的吗?”容屿的安慰让时望稍微振奋了一点儿,他道:“要是他们赢不了,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容屿:“……宝贝我们说好了的,不管结果如何,谁也不许生气。”   时望狡辩:“是啊,我没生气,我只是不跟你说话而已。”   容屿重新制定规则,“也不许不和我说话。”   “那我要搬出去租房住。”   “不许搬出去住。”   “那我要和你分房睡。”   “不许分房睡。”   “那我要在下面。”   “不许在…”容屿猛然反应过来了,紧急刹车,伸手掐了一下时望的屁股,“差点儿被你绕进去了。”   时望奸计没得逞,悻悻的吐了吐舌头,翻了个身背对容屿,打算睡觉。   容屿从背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脖子,低声道:“我很爱你,不要不和我说话。”   时望慢慢的握住了容屿的手,“我知道。”   “我也爱你。”   ……   嘴上说着我也爱你的人,第二天早上五点就不见人影了,容屿一个人从空荡荡的大床上醒来,看着宽敞华丽却没有人气儿的卧室,颇有点儿独守空房的空虚感。   他去监控室看了一眼,时望果然在那里。   不过和之前大门紧闭不同,现在房门大开着,时望还把沙发推到了门口,方便他逃跑。容屿心说这是昨晚吓出心理阴影来了,连逃生路线都规划好了。   容屿看看眼前这厚重的真皮沙发,有些无奈,“这么大的沙发你一个人怎么推的?”   “Dean帮忙弄的。”时望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碗燕麦粥,“他还帮我做了早餐。”   容屿冷笑,一股醋意,“他对你倒是挺殷勤的。”   面对这种飞来横醋,时望已经学回如何正确应对,一针见血,一句话把对方呛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你的下属,能为你去死,但是却不会为了我而背叛你,你说说他是对谁更殷勤?”   “……”容屿没声儿了。   时望又胜了一仗,耸了耸肩,继续喝粥看监控。   岛上的战况日益激烈,那只章鱼怪又褪了几次皮,现在已经变得跟刚开始差不多的大小,但它小而精悍,张博远又从陆地申请了三颗导弹,都没完全弄死他。   岛上的监控摄像头一个接一个的被爆炸和坍塌损坏,墙壁上的屏幕也一个接一个的黑屏,最后就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屏幕还坚持着播放画面。   时望只能通过每天一分钟的电话和齐哲他们联络,了解岛上的情况。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不断的祈祷着,希望勇敢的人类能够胜利。   在倒数第二天的凌晨四点,他裹着毯子在监控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其实这个时候只剩下两个监控还能用,光凭它们根本无法获得任何信息,但他还是一直呆在监控室里,听着从屏幕中传来的风声与模糊的枪声。   时望的手机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突然亮了起来,铃声缓缓响起,混合着屏幕里的风声一同回荡在监控室中。   时望从浅眠中醒来,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按了按因为睡眠不足而刺痛的额角,伸手拿起了手机。   “齐长官?”   齐哲疲惫而沉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说:“时望,我们赢了。”   时望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下意识捂住嘴,眼睛睁大,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人类胜利了。”齐哲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赢了。”   “我现在就去找你!”时望慌忙往门外走,他走的太急了,差点儿被门槛半个跟头。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容屿显然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卧室门前,微笑着看着他,“祝贺你,宝贝。”   时望飞奔到他跟前,急促的道:“我要下去,带我回岛上去。”   “好。”容屿揉了揉时望乱糟糟的短发,温和的道:“毕竟是你赢了。”   “不过……”容屿上下打量了一下时望身上的睡衣,“你最好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   十分钟之后,容屿带着时望来到了小岛的一片石滩上,时望远远的就看见那边黑压压的站着一大群人,黎明的微光从他们身后渐渐亮起,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身子的轮廓。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齐哲和陆余星。   时望下意识挣开容屿的手,迅速的向他们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齐哲。   他的声音都哽咽了,“我一直特别特别担心,幸好你们都没事…”   他忽然顿住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摸着齐哲左边带血的衣袖,里面竟然是空的?!   “齐长官,你的手臂?”   齐哲用右手摸了摸时望的头,用一种非常平静,可以说是温柔的嗓音说道:“没关系的。”   “可是……”时望怔怔的回过头去看容屿,软下声求道:“你帮帮他好吗,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容屿但笑不语,时望还想再求一求他,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嗨,兄弟,我的愿望给你!”   人群自动分为左右,露出中间的一个男人。   那人看起来四十来岁,身上也是左一道土右一道血。他的左臂是合金制作的假肢,高举的右手里抓着一张愿望卡,“反正我这条胳膊断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我的愿望卡就是拥有健康完整的手臂,给你了。”   齐哲顿了一下,迟疑道:“我不能…”   “这有什么,你是大英雄,要不是有你在,我们不可能打赢那只怪物。”男人走过来,把愿望卡塞进齐哲手里,笑道:“我现在就想赶紧见着老婆孩子,其它的都不在乎了。”   另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扶了扶只剩一半镜片的眼镜,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你就收下吧。”   齐哲握住这张卡片,点了点头,“谢谢。”   他又拿出那张空白的愿望卡,走到创世神跟前,毫不畏惧的看着他,“请你复活你能够复活的所有人类,这就是我的愿望。”   容屿看了他两秒,又转向时望,“先回神界吧,智神把你灵魂里的数据取出来,我才能复活这些人。”   时望犹豫的看向身后那些人,“可他们怎么办?”   容屿故意表现的很冷漠,“他们不是有船吗,让他们自己回去就行了,难道还要我送他们回去?”   “你就帮帮忙呗。”时望抱着容屿的胳膊讨好道:“有句话叫送佛送到西,你就顺道送他们回避难所,显得你多有气度啊。”   容屿瞥他一眼,“我有什么好处吗?”   时望凑近他,踮起脚在他耳边道,“大不了你之前搞得那个什么什么内衣,我穿一次给你看。”   容屿笑了,“一言为定?”   时望:“绝无虚言。” 一百四十四 尾声   时望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上衣被解开了几个扣子,裸露的胸膛上贴着几个电极片,连接着五颜六色的导线,一直延伸到周围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机器上。   滴滴的声音此起彼伏,催得人昏昏欲睡,但时望不想睡,努力睁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床边的容屿。   容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别怕,提取数据是不痛的,你乖乖睡一觉就好了。”   时望却缓缓摇了摇头,躲开容屿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你一定要复活他们,不许骗我,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容屿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放心吧,愿赌服输,我不会食言的。”   得到了他的保证,时望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和之前把庞大的数据强行塞进灵魂里的那种剧痛不同,时望一点儿痛楚也没感觉到,反而还觉得很舒服,就像是躺在海面上晒太阳一样,浑身的骨头都酥酥软软的。   他好像做了个极长的梦,在梦里,从前和容屿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电影一般缓缓呈现出来,他们的告白,他们的节日,他们的快乐,随着数据一点一点的取出,他的记忆也在一点一点的修复。   可能是这个梦太过于幸福了,又或者是之前太过焦虑,睡眠不足,一直到智神完全提取出数据,时望还安静的睡着,他的眉眼舒展着,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一看就知道在做好梦。   容屿没有打扰他,轻轻的把他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大床上,用手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俯下身落下一吻,才安静的离开,去筹备复活人类的计划。   时望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身上又饿又乏,睡过头了,全身的肌肉和骨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时望迷迷瞪瞪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勉强醒过神来,拿过手机来一看,上面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齐哲和陆余星的。   时望顺手点开陆余星的记录,回拨过去,“喂?怎么了?我睡着了没听见铃响。”   陆余星激动道:“卧槽整个世界都乱套了,你老公复活人的手段也太他妈的简单粗暴了,你知道我看见几十个活生生的人从坟地里爬出来时的心情吗,我他妈差点儿心脏病发了!”   时望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他还不是我老公呢,我们还没结婚。”   陆余星:“小时同学,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无数的人从火葬场焚烧炉里爬出来,无数人直接把骨灰盒撑爆了,还有一些葬身荒野的,我就在那儿站着,忽然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我吓疯了都快!”   “你知道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干什么吗?挖坟!都他妈的在挖坟!生怕谁家用的不锈钢棺材,复活的人爬不出来,卧槽累死了,不说了,我挖坟去了。”   时望:“……”   他大受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不放心的问:“那些被地震压在房子下面的怎么办?”   陆余星缓了口气,“好歹是平安无事的爬出来了,我发现啊,这人刚复活的时候,好像有个三分钟的无敌期,就跟游戏一样,还力大无穷,基本上都成功脱困了。”   时望放心了,但他紧接着又想到,“是不是还有一些人被野兽或怪物吃了,那些人呢?”   陆余星顿了一下,“求别问,太恶心了。”   “……”时望了然了。   最后他又问了问齐哲的手臂,知道他已经恢复如初,正奋战在挖坟一线。   时望叮嘱道:“你们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要光顾着挖坟不吃饭不休息,要劳逸结合,才能挖更多的坟,挖更好的坟。”   “嘟——”   陆余星挂断了电话。   时望又百折不挠的给齐哲打电话,同样慈爱的关怀了一番,齐哲倒是没挂电话,还反过来问时望现在怎么样。   时望拿着电话从床上下来,一边向卫生间走,一边道:“我刚睡醒,感觉还不错,等会儿过去帮你们。”   “你要来的话让容屿跟着你,这边太乱了。”   时望听见齐哲忽然拿远了手机,对旁边不知道什么人说:“是的,你复活了…小张,你过来扶这位先生去帐篷里冷静一下,顺便穿件衣服。”   时望心说原来从坟里挖出来的都是裸男吗?要是有帅哥的话他也想去挖一个。   时望挂断电话,站在盥洗池前洗了把脸,一边刷牙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把乱糟糟的短发理顺。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非常年轻,红褐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气。   时望刚当上管理员的时候才二十几岁,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小伙子,转眼之间就一千多岁了,对普通人类来说这年纪太大了,但用他们部长的话来说,这还是小孩呢。   时望撑着大理石洗手台,直起身子凑近镜子,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我要是留点儿胡子会不会显得更成熟一点儿?”   不过这个念头想想也就算了,时望比较喜欢清爽类型的,但他还是想做一点儿形象上的改变,毕竟一件大事刚落下帷幕,总想搞些新东西。   时望摸着自己的头发,心想要不然换个发色吧,喃凮换个精神点儿的,时尚点儿的。   正巧容屿推开磨砂玻璃门进来了,温和的问:“宝贝,你已经起了吗?”   时望转过身,把额前的碎发向后一捋,兴致勃勃的道:“哎,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容屿:“……嗯?”   容屿无奈道:“你少看点儿那种四个字的家庭喜剧,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学。”   时望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绿的显精神嘛。”   “不可以。”   时望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那你带我去07世界,我就不染发了。”   容屿哑然,原来是在这儿设陷阱等他呢。   不过他也没什么理由阻止时望回去,于是就欣然接受了时望的交易,保全了那一头漂亮的红褐色头发。   饭后,容屿就把时望带到了齐哲那边。   触目所及之处,全是挖开的坟墓,旁边的空地上支着几十个帐篷,各种各样的人在忙碌,大多数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   齐哲是这边领头的,据他所说,现在全部军队都已经分散到世界各地,收容复活的人。   避难所也正在逐步扩建,现在虽然地震之类的灾难已经停了,海水退去,猛兽回归山林,怪物也消失不见,不过各个地方都百废待兴,需要慢慢的重建。   “还好现在人手越来越多,也不算太艰难。”   时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压低声道:“对了,严霆是不是也复活了,你见过吗?”   齐哲道:“之前有人说见过类似的人,但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已经申请了军内通缉令,如果之后再有他的消息,会直接报到我这里,希望能早点儿抓到他。”   时望叹道:“难,那种人能被你抓到一次就已经算是奇迹了,不可能有第二次……啊,齐长官,我不是质疑你能力啊,就是严霆那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齐哲难得笑了笑,“确实,现在也没有太多精力去追捕他。”   他看向不远处的坟地,有个士兵大声招呼他的队友,“快过来,这边又活了一个。”   齐哲道:“幸亏复活不是同时进行的,而是按照时区划分,随着地球公转的方向一个接一个时区的复活,这样我们才有时间来接应。大概还有两个月时间,67亿人就能全部复活完毕了。”   时望很高兴,经过一场如此恐怖的浩劫,人类终于迎来新生,可以继续好好生活了。   然而容屿忽然在旁幽幽开口:“67亿还是太多了。”   时望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捂住容屿的嘴,“卧槽你省省吧,还来?!”   容屿无奈的拉开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从07世界分出15亿人到08世界去。”   “08世界?”   “那个世界刚刚建成,气候和土地都很适合人类居住。”   时望迟疑道:“听起来还不错,但你怎么选人?”   容屿笑了笑,“我希望新世界的人类能对神明保持敬畏,所以大概会选一些信仰宗教的人。”   时望忽然想起了欧阳昱,那个人的愿望好像是:成为侍奉神明之人?   “等等,你不会打算让欧阳昱去08世界管那些人吧?!”   “他将成为神的使者,负责传播我的教诲。”   时望松了口气,“只要你不把他弄到神界就行,我一看见他就心里渗得慌。”   “放心。”容屿摸了摸时望的脸,温柔的注视着他,“只有你一个是特殊的。”   时望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连忙转过身去,像是逃跑一般追上齐哲的步伐,欲盖弥彰的大声道:“齐长官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挖坟去!”   容屿忍俊不禁的看着他的背影,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好了,现在该好好想想,接下来长达一年的蜜月旅行要如何进行呢?   还是说今天晚上先把情趣内衣安排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