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齐神分手后我嫁给了屑老板》作者:自由射手   文案:   人称“男神收割机”的真田千果在BE了N个大佬后只想找个普通人谈普通的恋爱,可好不容易找到的“普通”男朋友却BE了她。   就在她决定一人孤独终老的时候,天赐她了一个帅气多金、温柔体贴的好丈夫,让她不愁吃穿不愁柴米油盐,每天只负责貌美如花。   最重要的是——丈夫非常普!通!   就在她准备将余生奉献给家庭的时候,某位“普通”前男友在她家对面开了一家甜品店,并且在她婚礼那天查她水表,让她不要嫁给她老公   真田千果内心OS:当初的我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   “普通”前男友内心OS:你的老公是只鬼。………等等,为什么心电感应传不过去了?   然后有一天,真田千果发现“普通”前男友看自己老公的眼神变得不对劲了。   不仅如此,连她以前那些大佬前男友们也纷纷找了过来……   真田千果:难道你们都看上了……我的老公?   同一时间,她那温柔体贴,从不对她大声说话的老公把她锁在了家里,警告她不许再和其他男人见面。   真田千果:说好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呢?不给她这花朵出门晒太阳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发现,她的老公好像真的害怕晒太阳……   #爱是一道绿光,绿到你发慌#   #论二次元之神与鬼王屑老板如何为爱大战五百回合#   Tips(一定要看排雷!!!)   *大正剧组反穿,大家都没挂,现代背景   *BUG有,私设如山,ooc   *有甜有虐,HE,非本格推理。   *女主伪傻白甜,实际为人(xi)精本精。   *女主目前是普通人,离婚目前已注定   *本文最终cp齐神   *齐照党慎入,!感情洁癖慎入!,弃文不用通知,谢绝杠精!!!   内容标签: 综漫 黑篮 齐神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真田千果 ┃ 配角:预收《五条家今天搞事了吗?》,《职业卧底磨磨头》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二次元之神vs鬼王屑老板   立意:绿到你发慌 第1章 搬新家   当飞机在东京羽田机场平安降落的时候,真田千果想起了一年前从东京飞去西西里岛时遇上的那次事故。   一年前,一场突发的风暴席卷了西欧地区,并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风速波及了整个欧洲,当时她匆匆结束了实习赶在最后一天任性地回了趟日本,再回意大利的航班上,便遭遇了风暴,飞机坠海,她跳伞得以幸存,但也丢了所有家当,全身上下只有口袋里一颗苹果。   没有手机,语言不通,处境狼狈,没有及时等到救援,她独身一人误入了当地的贫民窟,那些流氓看她身上没钱,就要强/暴她,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或在意哪里什么时候死了什么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她初恋君那样强大的异能力,劫后余生的虚弱劳累让她毫无任何剩余体力去反抗。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因为脑海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她想到了早年去世的妈妈,想到了重男轻女的爷爷和爸爸,想到了不苟言笑的哥哥。   想到了她的初恋君,彼时年幼,也是如今这般误入了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是初恋君救了她,初恋君特别厉害,一脚下去震天撼地哀鸿遍野。   然后,她又想到了第二第三任男朋友,他们都是很棒很棒的男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后依旧是好朋友。   最后,她想到了前男友,那个只交往一个月就分手的前男友。   他是她至今为止最喜欢的男生了。   若不是为了想去见他一面,她根本不会回这趟国,也根本不会遇上这次风暴。   可笑的是,她压根没能见上他,听说他恰巧去了别的国家度假。   身上的疼痛很剧烈,衣服破了,口袋里的苹果滚落到远处。   真田千果的青春要永远停留在二十一岁了。   就在她这么以为的时候,身上的拳打脚踢消失了。   世界一瞬间黑暗无边,再一瞬间狼烟遍地。   她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天光散尽,浮云往来,空气中有血的味道。   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仿佛无面的神衹。   所经之处,草木颓败,苹果枯萎,土地焦糜,所有的生命黯然失色。   他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这张脸很不错。”   千果一时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他自己。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容颜,仿佛童话与黑/童话交错相生的虚妄梦乡。   唯有那双艳红如血的眸子异常清晰,如同命运的丝线发出冷目的光。   而他的嗓音也一如他的长相,清泠低沉,声音平淡到分不出情绪。   那是千果第一次见到,原来希望可以是黑色的。   ……   “各位乘客,欢迎来到东京羽田机场,感谢您选坐本次航班……”   广播打断了千果的思绪,她解开了安全带,去拿行李,等待下飞机的时候,发现旁边座位上的大妈还在睡觉,脑袋上盖了件大红花纹的外套,手里握着一把金扇。   千果好心摇摇她:“阿姨,飞机已经到了。”   “哦?”那人将外套拿了下来,发出的却是男性的声音。   “…对不起,先生。”千果乖乖别过身。   就在她等待着机舱打开准备下飞机的时候,旁边那声音又响起了:“美丽的姑娘,谢谢提醒,我是第一次坐飞机,让您见笑了。”   千果看了他一眼,礼貌点点头。   “这是我的名片,欢迎您随时来我们教会倾诉您的苦衷。”身着复古风和服的男子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万世极乐教,xx路xx号。   原来是传教的,可惜她信基督,但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   男子感兴趣地瞅着她,忽然靠近一步:“姑娘,我看您的眉宇间露有愁容,是有什么无法倾吐的苦难吗?”   千果移开了一些,被那七彩美瞳晃得扎眼,“抱歉,我要下飞机了。”   所幸机舱打开了,千果没再和他多言,迫不及待下了飞机,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   来接机的是和她约好的弦一郎哥哥,还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幸村精市。   而她这次不是以“真田千果”的身份回归的,而是“月彦千果”。   这个名字念着还行,看着就有些别扭,仿佛姓与名不是一个时代的,她遇到月彦先生前也从来没听过这个姓氏,后来弦一郎给她查了资料才知道这是大正时代的旧姓,不过当时没多久便渐渐没落了。   可能月彦先生是旧时代贵族所留不多的后代吧。   就跟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打扮一样,黑色诘襟,搭配木屐和西式硬帽,和风之下又有种洋派,那时她就觉得月彦先生是个品味独特的人。   “婚礼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回新家的车上,代替沉默寡言的真田弦一郎,幸村精市负责嘘寒问暖,“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月彦先生呢,弦一郎也没见过吧?”   真田弦一郎摇头,确实没见过,当初婚事定下来之前他忙于继承道场的事宜,便没碰上月彦的拜访,但听说爷爷和千果的父亲见过以后纷纷满意赞不绝口,当场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还说千果能找到这样一个丈夫是他们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真田弦一郎虽然没见过,但这样看来,未来的妹夫应该是个很优秀可靠的人吧。   “小千,你爱他吗?”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幸村精市突然问。   千果只是托腮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香樟树连连后退:“或许吧?只是我觉得,比起爱别人,被爱的感觉更轻松呢。”   “所以他很爱你?”   “…大概?”   一个月前,月彦先生跟她提起结婚的事,她答应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在他问起时,她脑补出了和他一起生活的画面。   结婚还能回国定居,比起欧洲,她更喜欢她自己的国家。   月彦先生也是吧?虽然她经常觉得他不像是传统的日本人,他长得太过精致美丽了,皮肤白皙,眉眼深邃,会多国语言,千果有时甚至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人间的男性。   他过于出色,所以爷爷和父亲才这么快就答应他的请婚吧?   先生给她买了一套近市区的小洋房,环境安宁又交通便利,他也早她两天飞回来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婚礼的打点。   先生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平常工作虽然辛苦却也充实,当然这只是他的谦辞,千果知道他其实是一家跨国私企的老板,收入十分可观,但也十分忙碌,白天总是见不着人。   车子开了快两个小时,在近市区的一处住宅区停下。   下了车,面前是一栋复古风的小洋房。   院子里的园艺修剪得错综复杂,房子周围被很多高大的树木遮挡,挡住了大面积的阳光。   “这绿化,是不是做的有点太过了?”幸村提了一句。   “还好吧?”千果没太在意,“不进来坐坐吗?先生可能晚点会回来。”   幸村精市摸摸她的头:“虽然我也对即将要娶小千的家伙很好奇,不过还是下次吧。”   真田弦一郎把她最后一件行李箱搬上台阶,想了想,还是从车后座拿出了一把剑递给他。   千果有些惊讶:“哥哥?…我已经放弃剑道很久了。”   真田弦一郎看着别处:“防身也好,婚姻生活不比自己家,要好好保护自己。”   真田家是世世代代的剑道家族,在日本剑道界享有重要的地位,真田弦一郎最近刚从年迈的祖父那接手道场,而他本人的剑术也早在中学时期便达到了全国水准,如今不满三十便破格达到了七段。   而曾经的真田千果作为真田家十年一遇的“剑术天才”,真田弦一郎从来没有正面赢过她。   但就是这样一个天才,真田千果却对剑道兴致缺缺,没学多久就放弃了。   她爷爷不喜欢她搞剑道,或许是因为真田家从来没有过女性继承道场,怕她会给弦一郎的继任造成压力吧。即便她对继承道场也毫无任何兴趣。   虽然不觉得她家先生会有婚后家暴倾向,但是千果还是接过了剑,哥哥的关心总不能辜负。   真田弦一郎走之前四处打量:“第一天搬进来只忙工作不管妻子,那家伙太松懈了!”   千果无奈笑笑,明明不工作才是松懈吧?还有哪里是即将娶?他们早几天前就在意大利登记过了,现在是合法夫妻,只不过还没在日本认证罢了。   和二人道别后,千果用先生事先给她准备的钥匙开门,将箱子推进去。玄关处是实木的旋转鞋柜,柜子里上百双塞着雪松木鞋撑的名贵皮鞋,以及一些先生事先给她挑的各种高跟鞋,地上铺的则是阿富汗手工地毯。   进到屋内,千果更是对先生的效率和品味感到震惊,从看房子买房子再到装修,全程她没操过一点心,都是先生负责安排打点。所有的家具都被擦得闪闪发亮,复古吊灯、真皮座椅、一尘不染的榻榻米,还有一个令人心动的壁炉,过了客厅后面是很长很长的刺绣屏风,有带按摩浴缸的淋浴间,恒温恒湿的红酒柜。   对于新家来说,有点超乎预计。   或许是因为千果本身也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就跟当初答应他的求婚一样。   「成为我的妻子吧。」   准确来说那并不算求婚,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没有九十九朵玫瑰,没有告白气球漫天烟火。   他用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陈述语气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后来她也曾埋怨过就这么嫁了有点不甘心呢,本还期待一场童话般的求婚宣言。   他不置可否,只说之后会给她童话般的婚礼和童话般的婚姻生活。   那么,就稍微期待一下下周的婚礼吧。   叮咚   有人按门铃。   千果奇怪,这才刚搬进新家,隔壁也没有住户,是谁这个时候会来?   是哥哥他们返路回来了?还是月彦先生提前结束工作回来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说实话,千果和他交往三个月,从来没有在白天跟他见过面。   这么琢磨着,千果小跑着穿过庭院去开院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大吃一惊。   你是?”   “你是——”   “鸟束君?”千果率先认出了那头紫色的头发和轻浮的眼神。   “啪”地一声,鸟束零太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千、千果酱??!”   千果好心指了指地面:“你的东西。”   “啊抱歉抱歉!”鸟束零太赶紧将袋子捡起,没想到从这屋子走出来的竟然是那个真田千果,“千果酱,好久不见…这里居然是你家啊?”一向伶牙俐齿轻浮浪荡的他此刻惊讶得说不出话,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道:“嗯,哇哦,这么多年没见,你简直越来越美若天仙了!”   千果忍不住笑,鸟束果然还是鸟束,“不过就两年多而已,鸟束君,过得好吗?”   鸟束零太从见到千果开始色眯眯的眼睛就没眨过:“好,还好,但是见到你这一刻变得更加好了!”   千果维持着优雅的微笑:“鸟束君怎么会找到我家?我今天才搬进来呢。”   鸟束零太这才想起了正事,急忙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啊这是我们藤の甜食屋开店准备的小礼物,作为开店第一天的福利!”   又是推销,今天第二起了。千果接过:“鸟束君,真厉害,都开店了呢!”   看到袋子里装的东西,愣了一下。   那是一盒咖啡果冻。   鸟束说:“哎呀,我哪能啊!只不过是帮别人跑腿罢了,就在对街,是齐木新开的甜品店!”   千果惊得手里的咖啡果冻差点掉地上。 第2章 甜品店店主   要说真田千果当初会看上齐木楠雄做男朋友,最初的起因是因为他掀了她的裙子。   那天不过一个平平凡凡的上学路,千果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个头插棒棒糖的男生衣角趴着一只可爱的独角仙。   千果以为那是他养的宠物,直到独角仙没抓稳掉了下去。   她急忙上前将小家伙捡起,喊住了男生。   「同学,这是你掉的吗?」   她将手里的独角仙摊在男生面前,看到他绿色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震,“飞”一般跑走了。   那速度之快,跟夏天的一阵飓风,掀起了她的裙摆,也掀起了她心里的涛涛巨浪。   当天【齐木楠雄掀了美术系系花真田千果的裙子】以及【真田千果的哆啦A梦】的传言差点传遍了整个PK大学。   有趣的男人,竟然敢掀我的裙子?——当然不是因为这种霸道女总爱上我的理由。   而是因为第二天这件事情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天她撑了一把哆啦A梦的太阳伞。   她没想太多,打算先追到手再说。   于是便展开了对平平无奇的齐木楠雄震天撼地的倒追史。   齐木楠雄,除了头插棒棒糖,普普通通。   真田千果,男神收割机,至今为止交往过的男友不是高富帅就是矮富帅(……)。   她的恋情一直都很顺利,直到碰见齐木楠雄,传闻难攻不克的男人,中学时期被不少美女追求却依旧坚韧不拔地保持了母胎solo二十年!   屡追屡败,屡败屡追,咖啡果冻吃到吐,但是乐在其中,因为最后居然追到了!   她以为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后来才明白对方不过是可怜她才答应了她的追求而已。   「我到底有哪里不好?」一蹶不振的她跑去问她的朋友。   友人A兼前男友一号说:你哪里都好,是他不懂得珍惜。   友人B兼前男友二号说:忘掉他吧,比他好的还有很多。(疯狂暗示)   友人C兼初恋君说:地址给我。帮你碾碎他。   友人D兼前情敌说:果子,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因为齐木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的,相信我,我用占卜看到了,只有我最适合他。   千果:……   算了,黑历史不再提了。   千果回家补了个妆,跟着鸟束零太去了对街的甜品店。   还没走近,她便看到了一棵依依垂首的紫藤树,在这种满香樟的街道上甚是显眼。   旁边便是用普通的正体刻在普通的挂牌上的普通的店名——【藤の甜品小屋】,一个看了没任何新意,走过路过也无所谓错不错过的名字。   但是对于她来说意义不一样,因为她最喜欢紫藤花。   听鸟束介绍说,这是齐木新开的甜品店,主打咖啡果冻,同时也售卖一些其他甜点。   千果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也不知道在紧张啥。   附近没有镜子,她只好对着门口的玻璃再次整理了仪容。   确认了门口处【open】字样的挂牌,她推开了门。   风铃叮叮响,有春风吹过的紫藤花香和甜点香味相织交错的浪漫寂静。   “请问……”   她开口,带着初见时的忐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惊讶地望着她的到来的人。   “是齐木君的店吗?”   她在台阶站立,见到了从两年前分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再没见过的人。   和她想象的一样,那张无欲无求的娃娃脸和当年毫无半分区别。   心跳声过于吵闹,一瞬间在整个屋子震耳欲聋。   于是她扬起灿烂的招牌笑容,装作十分自然地走下台阶四处欣赏,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诶,好厉害啊!听说齐木君在这里新开了家甜品店呢,没想到赶上开店第一天了呢……”   而刚从后厨出来的齐木楠雄从见到她那刻起就没作出任何反应。   可能是由于开店第一天的缘故,客人并不算多,千果站在那儿,没有人接应,没有人搭理,让她一下子感觉自己像个不速之客。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时光仿佛在他们身前凝固了。   最终还是随后进来的鸟束零太打破了僵局,他嘻嘻哈哈道:“嘿嘿嘿齐木看我给你把谁带来啦惊喜不惊喜?”   说完一群乌鸦飞过,齐木似乎傻了。   ‘笨蛋,你才傻了。’   突然传入脑海的声音让鸟束一震,什么嘛齐木,见到人家也不用高兴成一座雕塑嘛,反正在人家进来前不也早用心电感应预测到了吗~   心电感应?齐木脸色有点不好看。   惊讶是真的。真田千果,那个爱和他抢咖啡果冻的女人,竟然回来了。   他看到千果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跟第一次惊到他的那个笑容一样。   她的笑容过于灿烂,苹果肌因为嘴角的动作而显得更加饱满,眼睛弯成月牙,旁人看来十分具有感染力的笑容,他却可以用透视看到她用力过猛的肌肉纹路,看得他脸时常抽筋,后来他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对着镜子练习表情管理。   但此时此刻他惊讶让他呆住的不是这件事情,正如鸟束说的那样,能用心电感应听到两百米范围内的人类心声的他,早该在千果进门前就感知到她的到来的。   可是   恐怖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店内不大,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百米,他听不见她的心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去意大利了吗?’   齐木习惯性用心灵感应传声,对方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朝他笑,比咖啡果冻上面的奶盖要甜。 第3章 所谓年少   齐木楠雄,为数不多的超能力者,即便在这个有着少许异能力者存在的世界,他也是无敌的。   不用说话就可以听到人们的心里话,不用张口就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别人耳中,性别和物种对于能变身的他毫无意义,而再漂亮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具骷髅。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对抗他的超能力,那就是他的混蛋哥哥疯狂科学家齐木空助,用行动证明了科学技术确实是第一生产力,而能对抗他部分超能力的,就是燃堂力和虫类了,心灵感应在这两种生物身上都没有用,前者是因为不做思考,后者是因为体型过小且面目可怕。   现在,凭空多了一个人,真田千果。   时隔两年,齐木没能预先感知到她的到来,而且他的心灵感应能力在她身上失灵了。   他终于体会了一次普通人口中的那句,【重逢总是猝不及防】。   这称得上灾难的事情让他顿时腹诽阵阵,难道真田千果这几年受到了什么刺激,变成和燃堂一样的白痴了?还是说,她和齐木空助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   ……不太可能,真田千果再傻白甜也是个智商姑且在平均值的正常人,而他那混蛋哥哥也虽然混蛋,但不会轻易把他的身份泄露,这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齐木张了张嘴:“你…”太久没发声,声带竟然有些沙哑,削弱不少他那原本可以很好听的声音。   “果子!真的是你!”相卜命从后厨探出头来,惊喜地拥了上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要我也要~”鸟束见状也厚颜无耻地相拥而上,“好姐妹我也可以~”   接下来的剧本应该是鸟束被狠狠攻击或者直接躲开,但是真田千果却没这么做,而是也为他腾出了一只手臂,仨好姐妹热情相拥。   齐木站在旁边一脸冷漠,丝毫不觉意外。嘛,真田千果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懂得拒绝任何人。   顺带一提,相卜命和鸟束作为除了家人世界上唯二知道他是超能力者的人……虽然齐木不想承认,但很遗憾地成为了他的同事。这俩人大学毕业以后不想当社畜于是死皮赖脸地来抱他的大腿,说要为他的甜品店奉献一生,即便他根本不想要这样麻烦的家伙奉献一生。一开始定店名的时候还说要取【超能力甜品店】,完全就是故意添乱。   真是的,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齐木清楚记得千果当初的心声【既然是齐木君的朋友那我也一定要处好关系让他们也喜欢我】而并不是主动和那些群魔乱舞的家伙交朋友的,还有你们要叙旧能不能不要旁若无人地站在店里妨碍我的生意?齐木一个人被晾在一边,脸色不太好看。   “啊说起来,果子是为了齐木回来的吧?”相卜命突然提了一句,“毕竟你们也算是有过一段感情的嘛,这种时候,齐木,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快过来啊?一动不动是王八哦!”   谢邀,齐木转身,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感情,那明明就是一段黑历史,如果可以他此生都不想回忆,也不想见到她。   诶?你说真的吗?相卜命有点意外,这话还好只是跟她说的,要是被千果听去估计要伤心了,齐木这人真是,都成年人了还这么无情。   “齐木君,果然开店了很忙呢。”千果看向他的笑容一瞬间有点失落。   请别摆出这种表情,反正你心里想的一定是【这个表情是我对着镜子练习多次即便是齐木君也会心软】吧?齐木早就看透这个女人了。   第一次见到真田千果是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真田千果从那时起就十分地可爱动人,总是面带笑容,入学一个月便成了全校最受欢迎的女生,周围总是围着很多优劣不一的男性生物,而其他女生柠檬起来心里都称呼她为发情期的母狗。   但这并不是齐木楠雄将她视为黑历史的原因,说黑历史其实也有点过分了吧,他觉得再麻烦,人家也是真真切切喜欢过他的,喜欢人不犯法,可惜她喜欢错了人。   当年年少无知,所谓情不知所起,她竟然在一众闪闪发光帅哥中间发现了平平凡凡的他,而用她的话来说,正是在所有人眼中都平凡而渺小的我们,却在彼此的眼中闪闪发亮。   首先,你在我的眼中并没有闪闪发亮,我也不觉得一直低调做人的我哪里让人觉得闪闪发亮,亮来亮去不刺眼吗?太阳公公都没你这么勤劳吧,请不要让我有负担啊。   「没关系的齐木君,我认真追求你,不会让你有负担的!」   等等你要追我这件事情本身就让我很有负担了好吗?你没看见那些男生想要杀掉我的眼神吗?还有天台太危险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暴,我不想因为你这种幼稚的事情而改变天气,我不是天气之子。   「可是喜欢一个人,我想大声告诉他,想要告诉全世界,告诉老天爷,我最喜欢齐木君了!」   轰隆隆——   「你看,老天爷回应我了呢。」   不,老天爷生气了,预报里说的雷暴猝不及防提前到来了,而现在周围都是人,他没法直接改变天气,发动也需要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在闪电劈到少女的前0.01秒,齐木飞快地瞬移到天台将她拽到了怀里。   而她原本站的地方,被闪电劈出了一个洞。   呀嘞呀嘞,真是麻烦,齐木面无表情从裤带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香蕉型武器,刚要敲上少女的脑袋消除记忆。   「齐木君,你输了哦。」   齐木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怀中的少女。   糟,他忘记那个赌约了。   他在真田千果那里立过flag,如果能持续无视她满365天,那她就不会再纠缠他,反之,他就要答应她的追求。   嘁,真是防不胜防。   齐木从不觉得自己会输,今天的情况算是例外,没关系,只要他消除了她的记忆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后他看到她在他的怀中突然笑了,不仅笑了,还笑中带泪。   「太好了,齐木君,谢谢你,我真的很开心……」   天上倾盆大雨,   她的脸上也倾盆大雨。   可是齐木却无法理解,那是他永远不会做的事。   所以他的手还是敲了下去。   不过他没有消除她的记忆,而是发动了时间回溯的技能修复了天台,另一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乖乖地任由他蒙着,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轻眨,有点痒。   三,   二,   一。   蒙住她的手撤去,倾盆大雨戛然而止,世界重回灿烂艳阳。   那是真田千果对他展开倒追的第365天,他们在一起了。   然后仅仅一个月后,便分手了。 第4章 破镜没有重圆   作为当初莫名其妙在一起的回礼,两人分手的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害怕长久下去超能力者的身份会暴露,而是齐木楠雄并没有被打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别人。   「如果一个月后齐木君还是对我没有一点感觉的话,我就再也不纠缠你。」真田千果也曾经立了flag。   立得还算数,至少她真的没有再死缠烂打,分手的时候甚至也是笑着的,说真遗憾啊,以后没法和齐木君一起吃咖啡果冻了呢。   是啊,真田千果也喜欢咖啡果冻,在她的倒追之路上曾不止一次地和他抢过咖啡果冻,或是送礼就送咖啡果冻,每次有咖啡果冻吃的地方总能碰上她,可以说两人孽缘的发展,咖啡果冻“功”不可没。   即便草率开始草率结束,但不可否认真田千果确实也是他交往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朋友。   ……   棕栗色微卷长发的少女坐在桌前,脸庞因为灿烂的笑容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显得明媚又动人,齐木才发现这几年过去他似乎瘦了一些,曾经是她特征的那有些婴儿肥的双颊已然凹陷,脖子也变得纤细,但尽管如此并没有给人以不健康的印象,看起来极其自然沉着,甚至更显妩媚。   齐木一直一直盯着她瞧,企图利用透视从她的生理结构上找出心灵感应失效的原因。   “齐木君好厉害啊!竟然真的开了有这么多咖啡果冻的店!也就是说,以后每天都有机会吃到你做的咖啡果冻了呢!我要每天都来买,天天买!”   直到她重新将目光转移回他脸上,他才缓过神来,呀嘞呀嘞,真的要每天吗?其实我真的不介意少你这一两个顾客的。齐木无奈地将刚做好的咖啡果冻plus杯放到她面前。   “口感非常丝滑,甜度适中,以及恰到好处的微苦的感觉也很好。很柔软的味道,能让人心软绵绵地融化。”千果舀了一勺,发表了十分专业的评价,感动地捧起了脸,“我在意大利呆了两年,虽然也吃到过不错的,但果然还是最喜欢这里的咖啡果冻啊,该说不愧是你,即便是制作咖啡果冻的手艺也这么好啊!”   看着少女真诚的笑容,齐木最终还是在她对面坐下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姑且偷懒一下吧,“过奖。”   “真好啊,齐木君,终于有了自己的甜品店呢。”千果形状好看的桃花眼中透出一丝怀念。   齐木瞥了她一眼,想起曾经这家伙曾跟他提过:「齐木君这么喜欢甜品的话,毕业以后开家甜品店怎么样?唔可以主打咖啡果冻作为招牌,也额外销售一些其他的甜点。到时候齐木君做老板,我做老板娘,我要每天给你做好多好多的咖啡果冻!」   倒是没错,齐木这非凡却企图平凡的一生可以说什么都不爱,只爱甜食,爱咖啡果冻,最大的梦想便是拥有永远吃不完的咖啡果冻,面朝大海,岁月静好,春暖花开。   然后现在,他真的开了甜品店,自己当上了老板,不过没人给他做咖啡果冻,而是他为别人做。   “听到鸟束君告诉我的时候还很不相信呢,直到刚刚走到你的店门口,看到了你的店名…【藤の甜食屋】吗?原来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紫藤花呢?”   不,只不过因为店旁刚好有棵紫藤树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当初会选择在这附近开店,主要是清静的缘故,而不是因为那里长了棵真田千果喜欢的紫藤树。他和喜欢热闹欢笑的千果恰恰相反,他只想要平静安稳的一个人的生活,而跟她在一起的话,他的梦想是无法实现的。   不仅如此,他也无法喜欢她喜欢的独角仙,所有的虫类他都讨厌。   他也真的不喜欢坐过山车,坐摩天轮,对于超能力者而言仿佛陪小孩子过家家。   他也不喜欢她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份羁绊,也就会多一份麻烦,会和他的梦想背道而驰。   齐木一贯地用心灵感应传话,却想起现在对千果不奏效了,于是只能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唔,其实今天才刚刚下飞机啦,才去新家安顿好呢,就在对街哦是不是很巧?过条马路就到了,院门的密码是133371743……”   喂喂喂门禁码这种东西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吗,而且别做我会去光顾做客之类的幻想啊,呀嘞呀嘞,真是冤家路窄,开店居然开到人家家对面了,早知道当初该听相卜命的话,说这里的风水有问题。   “齐木君不吃点什么吗?”千果吃到一半想起,“就这样看着我吃的话,会很寂寞呢?”   「即便是只算做甜点的咖啡果冻,两个人吃也比一个人吃要美味呢。」   齐木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这句。   似乎只有甜点,只有咖啡果冻,是他们唯一共同的爱好吧。   至于什么“咖啡果冻两个人吃比一个人吃要更美味”这种言论他完全不敢苟同,有人分食自己喜爱的甜点本就亏,至少在真田千果离开以后,他咖啡果冻一个人吃着可开心了。   ……只不过每次都会下意识点两份,将其中一份或撕开包装或插上勺子,放在桌对面,然后等他吃完自己的那份,发现对面一点没动,虽完好无损却因错过最佳赏味期限而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不过咖啡果冻再怎么也是咖啡果冻,就算失了光泽,甚至过了期,他也能照样吃掉,收获双倍的快乐。   “我刚刚已经吃过了。”齐木有点冷淡。   倒不是故意不给前女友面子,而是他满脑子都被【为何心灵感应对真田千果失效】这件疑惑给占据了。   或许应该了解了解她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但又怕对方误会。   “这样啊…”千果慢慢咽下带着丝丝咖啡苦味的果冻,长长的睫毛略微垂下,遮住了眸色,有若隐若现的失落。   又来了,这种表情。齐木服了,真田千果这个人最擅长用活灵活现的表情去迷惑他人,知道那种场合该用哪种表情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反正以齐木从前对她的了解,即便听不到心声,也能猜到她现在想的一定是【如果让齐木君看到我现在这样难过失望的话,一定会不忍心,会同情我然后答应我的吧?】说真的,从前试了那么多次对他都没用,难道还不懂放弃吗?女人的毅力可真是不容小觑呢。   说起来你到我店里真的只是来吃咖啡果冻的吗?旁边便利店更便宜吧?如果是为了叙旧什么的,你手里的咖啡果冻也吃完了,再不走,看你这表情,我真的怕你接下来会提出什么复合之类的请求……   千果:“当年分手后……”   来了!齐木警钟响起,心灵感应失效后,他只能警惕地盯着少女那红润剔透的嘴唇一张一合。   “虽说仍然做朋友,但我还是任性地出了国呢。”千果无意识地卷起锁骨边的一缕发丝,笑得有些可爱,亦有点可怜,“后来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有时候还是会想念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齐木君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我知道是你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大家在一起也很欢乐。”   不,那是你的错觉。齐木丝毫不为所动,还有什么大家一起很欢乐?那明明是灾难。   千果试探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期盼:“所以呢…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请求可能会令你困扰,但是我还是请问你……”   没可能,没爱过,谢邀。前任多年后人海重逢破镜重圆的戏码齐木表示不感兴趣,并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下周我的婚礼,可以邀请你参加吗?”   ……   ………   …………诶?   绕是永远波澜不惊的齐木也当下愣了几秒,抬眸直直地撞进她的眼。   他以前从没有过什么凝视她的机会或是欲.望,如今仔细一看,她的双眸竟清澈深邃的令人心惊。   齐木从不曾发现她有着如此清澈的眸子。   他刚刚,应该没有听错吧?   “以及……”   少女俏颜依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紧张又期待。   “婚礼蛋糕和婚宴上的甜点,能拜托齐木君你帮忙制作吗?” 第5章 她的老公   “千果酱,欢迎下次光临呀!当然如果需要外送服务的话我很愿意为你送货上门~~~”   鸟束话刚说完就被齐木恁了回去,千果只是笑着出了店,齐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   “再见。”他说。   「再见。」——这也是当年分手的时候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齐木从前起就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跟她说话时嘴巴都懒得动,刚刚也是以“开业忙有时间再说”这样的模棱两可的理由打发了她。   但她当年戴了五百米滤镜,觉得他怎样都可爱。   只是刚才感觉他的表情比起从前似乎丰富了一些?看上去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是错觉吧?   ……   千果出了树荫,艳阳高照,夏末初秋的阳光总是过强,但她并不觉刺目,她喜欢大太阳,喜欢任何闪闪发光、活力四射的事物。   路旁的紫藤树亭立在那里,只此一棵,在阳光下颜色淡淡的,而等到晚上夜色深沉的时候,低垂的花藤便会化作璀璨的银河,给这家平平无奇的甜品店添上些许浪漫的气氛。   千果很喜欢紫藤花,喜欢它们在夜晚闪闪发光的样子,若是能走进紫藤树林,便会宛如漫步在宇宙银河,是为浪漫至极。   可是她家先生不喜欢紫藤花。   所以当初在布置新家的时候千果打消了在院子里种植紫藤花的念头,她不会做让先生为难的事情,先生待她很好,这就够了。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这么漂亮的紫藤,真是令人惊喜。   藤の甜食屋,她或许会常来。   “不妙啊……不妙啊齐木!”正在后厨捏面团的相卜命突然大喊道,紧张兮兮地放下了手里干了一半的活,“刚刚我看果子面相,有不对劲的地方啊!”   齐木瞥向她,什么不对劲?和超能力失效有关吗?还有你这个反射弧是不是有点过长了?   相卜命面色凝重:“应该不是所有超能力对她无效,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一直出现在她脸上那时有时无的死相。”   相卜命,精通占卜的超能力者,同时也能看到他人的气场和死相。   齐木眸光微聚,你说什么?时有时无的死相?   “嗯嗯,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不过好像也是眼花了吧?毕竟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状况啊。”相卜命说着,被齐木忽然的斗鸡眼吓了一跳,“哇齐木你在干嘛啊?”   在观测。齐木维持着斗鸡眼的目送着刚出店不久的千果,在很正常地过马路,没有被车撞也没有老奶奶碰瓷,很好,过街了,那栋小洋楼就是她的新家么?密码……喂,你刚刚还倒背如流这下都输错三次了啊!   齐木用千里眼的能力看到她拿出了手机发了个什么信息,然后一边笑着一边看手机输密码,门开了。   呼。齐木松了一口气,姑且是平平安安到家了,他刚要移开千里眼,却忽然发现了某种违和的地方。   之前经过那栋小洋房的时候没在意,但现在看来……   “齐木,你怎么了?”相卜命惊讶地看到他忽然按住了眼窝。   没什么。齐木揉了揉眼睛,眉头难得微微皱起。   刚刚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从视觉入侵大脑的寒意。   仿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眼睛被刺了一下。   那栋房子,有点奇怪。   跟随着真田千果的踪迹只窥到了一二,只有几秒钟的画面。   院子里的园艺修剪得错综复杂,房子周围似乎被很多高大的树木遮挡。   不管有钱人再怎么喜爱绿化植物,也似乎有些太过了吧?就好像,故意避免晒到阳光一样。   ·   千果回到家,走向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的那袋鸟束一开始送来的咖啡果冻。   因为是开业赠品,所以和刚刚在店里吃的不一样,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加任何辅料。   也是曾经她和齐木最常吃的那种。   千果拿起勺子,挖下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眼里便进了咖啡果冻。   “怎么哭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千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抬头,对上一双殷红的眼睛。   “岚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千果马上站了起来。   有点不可思议,她刚刚完全没听到任何开门声。   “刚刚,在你开甜品盒的时候。”先生对她笑得很温柔。   “这样啊。”千果没有怀疑,而是张开了双臂,用最温柔恭敬的姿态拥抱了他,“欢迎回来。”   先生的怀抱是冰冷的。   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先生待她很暖。   “今天出门了?买了什么东西吗?”他的视线瞥向茶几上的甜品盒。   “啊…”千果与齐木重逢以后始终有些走神,这下马上反应过来,“是咱们家对街有家新开的甜品店,送来了开业赠品!”她兴冲冲地跑去将茶几上的咖啡果冻拿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那里做的咖啡果冻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岚君要不要也尝尝?”   他不动声色地低眉瞧了眼,又笑眯眯地别开目光,落回她脸上:“我不喜欢吃甜食,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千果含着勺子嘟哝:“那好吧。”   “还有,以后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他说。   千果意外:“诶?那是我认识的大学同学啦。”   “大学同学也是过去式,人都是会变的,有的人会好,有的人会变坏。”他说着,将手伸入她柔顺的发中,路往下,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后脑,她的耳垂,最终摸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与他直视,“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潜在的危险,无论是危险的人还是危险的事。”   “那岚君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危险的人,对不对?”千果顺势歪歪头,脸颊亲昵地在他冰凉的掌心蹭了蹭,宽宽厚厚,摩挲起来舒服又凉爽。   月彦岚,她的丈夫,她即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有一头乌黑微卷的短发,恰到好处地短在耳侧,像一道帘子遮住了形状尖尖的耳朵,先生长相俊美,皮肤洁白,甚至比起她更要白皙细腻。   但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他的眼睛——如同鸽子血宝石般的眸子,艳红如血,这会凝视着她的时候,里面好似有一条漫长无尽的通道,通向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远方。   “当然。”他朝她微笑,红眸深不见底。   千果也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岚君,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换作平常,都是要等到晚饭过后才会回来,千果看了看窗外,啊,原来已经天黑了。   他一边用手掌来回摸着她的脸蛋,好听的嗓音压低,听着带了一丝暧/昧:“今天是搬新家第一天,自然是要早点回来陪你的。”   千果眼睛一亮:“那我现在去准备晚饭!咱们一起吃饭?”   她和先生认识一年,交往三个月,从没和他一块吃过饭,先生说自己有厌食症,只能吃医生给他制定的特殊食谱,但是他看上去除了脸色比较苍白以外,倒没有任何营养不良的样子。   果然,这次先生还是拒绝了她,敲她的脑袋:“傻瓜,家里都没有菜,怎么做晚饭?”   千果后知后觉吐吐舌头:“好像是诶…”   这么说着,先生从身后变出了几个玻璃保温盒:“想着你今天一路奔波也没有力气出门,刚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高星级的餐厅就打包了,你很久没吃日料了吧?”   “哇,看起来好好吃!”千果惊喜极了,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也就是说,岚君你要跟我一起吃饭?”   先生笑得很温柔:“不然呢?”   二人一一打开饭盒,里面装了许多精美的寿司以及热腾腾的荞麦面。   “我开动啦。”千果开心地拿起一个寿司放入口中。   刚咬一口却眉头一皱,立刻吐了出来。   “怎么了?”先生焦急地绕到她身边安抚她的后背。   千果看着手里被咬烂一半的寿司:“这是什么肉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先生轻抚她后背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低沉拉长的嗓音在她耳边道:“是吞拿鱼和鸡肉,怎么,不合胃口吗?”   “倒也不是……”千果吞吞口水,也说不上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总觉得这肉和她吃过都不一样,“不会是野味吧?”   先生笑了:“那种不卫生的东西吃了会得病的,我怎么会让你吃呢?”说着给她倒了杯红酒,“不合胃口就别吃了,试试其他的吧。”   千果:“可是,太浪费了啊……”   说着,她便看到先生拿起了寿司优雅地放入口中,无声咀嚼、吞咽。   她讶异极了,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先生吃东西。   “你不想吃的,就给我好了,不会浪费。”   先生望着她的笑容温柔得可以挤出水来。 第6章 来大姨妈   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相卜命换下工作服出来,发现齐木楠雄一个人坐在那儿,仿佛一雕塑,“妈呀,齐木你斗鸡眼都维持一天了啊??”   由于有齐木的超能力,什么活基本都不用他们出力,以至于一天下来该摸鱼的摸鱼该搞破坏的搞破坏,好在第一天客人不多,没发生什么灾难事件。   但是对于齐木来说,恐怕今天有点“灾难”。   不然他也不会从千果离开以后一直将千里眼专注在她那边。   可惜效果甚微,他确定了那栋房子被施了结界。   “喂,齐木。”相卜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傻了吗?”   你才傻了。我只是眼睛瞪太久回不来了。齐木说着,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眼珠子才回到原位。   相卜命看得一愣一愣的,“呐,”她忽然提议,“如果这么在意,那就去找她好了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齐木冷淡瞥她一眼,从凳子上起身,我只是想找出为什么心灵感应对她失效的原因。   “既然不在意,那么能不能听到对方心声也无所谓吧?”相卜命说,“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想念,不在意的话,也无需听到吧,把她当作第二个燃堂不就好了吗?”   一语中的。   相卜命挺少会说这么正经的话,一瞬间甚至称得上严肃,总之画风严重不符,但也显得十分印象深刻。   ……我只是不习惯而已。齐木面无表情转身,不想再与她多言,该收工回家了。   打了个响指,所有的灯都灭了。   手一甩,所有的窗户都关关好。   齐木楠雄,为数不多的超能力者,今天的超能力一如既往好用。   相卜命说得没错,他听不听得到真田千果的心声其实无所谓,千果是个好人,不太可能去做坏事。   齐木自己也没说错,他不是在意,只是不习惯而已。   作为超能力者,他不习惯听不见别人的心声。   作为“前男友”,他不习惯无法知晓她的心情。   带着某种郁闷的情绪,齐木不客气地把趴在桌上睡大觉的鸟束零太给揪起来弄了出去,并将门口挂牌翻到了【Closed】一面,锁门,本想瞬间移动直接回家,也能避免听那两个咋呼的家伙吵闹。   但是他今晚突然想这么走走。   于是耳边就开始不清净了……   鸟束:“哎呀呀,想不到千果酱这么年轻就要结婚了呢,听说对方是个才交往三个月的家伙啊,千果酱是不是卷入什么麻烦了?”   相卜命:“麻烦?”   鸟束:“是啊是啊,比如自己原本解决不了的麻烦,于是那个她要嫁的混蛋男人恰巧在这时候出现将失足少女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千果酱就不得不用一辈子去偿还什么的……”   齐木:……   槽点太多,反而不知该从何吐起。   “哎呀哎呀,要不是当初某人无情到逼走人家,人家也不至于被外面的野男人这么糟蹋,唉,真是造孽唷……”鸟束开始作死了。   幸好相卜命救了他一命:“果子人这么好,想必找的老公应该也不会太糟糕才对?话说齐木啊,果子今天都那么拜托你了,人家的婚礼蛋糕你打算怎么办啊?”   齐木:与我无——   相卜命翻出小本本:“听果子说五十人左右的宴会,还希望除婚礼蛋糕以外,甜点和小喜饼也跟我们订。”   齐木:……   相卜命继续叨叨:“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咱们店的第一笔大单,不知道果子的老公有没有钱,出手大不大方……”   齐木:我都说了,婚礼蛋糕什么的太麻烦了,让她找更靠谱的店做吧。   “这是结婚蛋糕!是千果酱一生只会吃一次的蛋糕!”鸟束终于听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道,“这点心愿你也不满足人家吗?!”   齐木死鸭子嘴硬:与我无关。   “哦,我知道,你酸了,是不是?”鸟束嘿嘿一笑,干脆将胳膊搭到他肩上,面露猥琐:“你想想啊,在千果酱的婚礼上,你虽然不是新郎,但是融入你全部热情的fen身般的咖啡果冻被她咬入口中,融入体内,以至于她每晚每晚都会想起你,因为太过想你然后拒绝和丈夫亲热,只能一直一直吃着你做的咖啡果冻,想象着和你水/乳/交融的情景。”   ……简直色到无法直视,这种违背伦理的台词也敢说出口的你请原地升天,齐木面无表情一个抬手就要把鸟束扇飞。   可手抬一半停住了,或者说,僵住了。   鸟束零太是灵能力者,可以看到幽灵,而齐木通过接触感应可以达成视觉共享,也可以看到幽灵——   本来可以看到幽灵的,但是它们全都跑走了。   抬头往后看,幽灵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向飘聚,那个方向……齐木眉头微蹙,是真田千果新家的方向。   正巧相卜命这时又提道:“不过那时有时无的死相还真的有点令人在意啊,我倒是有种预感,这会不会和她老公有关系……”   齐木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齐木?”   两人疑惑回头,发现齐木“biu”地一声消失了。   ·   同一时间,幽灵聚集的房子内。   偌大的浴室水声潺潺。   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从浴室的门缝渗进来,千果打了个哆嗦,赶紧下池子泡起热水澡,薰衣草的味道让她有点犯困,许是因为飞机劳累,以及刚吃饱没多久,又和先生喝了点红酒,全身都被温暖的水包裹,这下睡意越来越浓,快撑不住了……   浴室外,屏风另一面的客厅。   宽大的液晶电视上播报着晚间新闻:“实时速报,东京三丁目神原町突发一起恶意伤人案,作案者为一名三十岁男性,据目击者称,该男子行凶时面露异状,像是中毒失智所致,未携带任何武器,仅用牙齿就将受害者女性咬致颈动脉大出血,该女子正被送往医院急救……”   卡嚓。   电视机被关掉了。   月彦岚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默默将吃剩的食物倒在一个盒子里,看着里边的几个完好无损的寿司,此前对妻子温柔无比的脸此刻却冷酷寡淡。   真是可惜,明明是他特意挑的上好的“肉”。   可是妻子不吃,怎么办呢?   只能倒掉了啊。   于是他将余下的寿司倒入了厨余垃圾袋,将玻璃餐盒归为可回收垃圾。   一百年后的令和时代,垃圾分类已世界普及。   比如那些他吃剩的“肉”,就属于易腐烂的湿垃圾,来到这个时代的这一年他一直有好好在做垃圾分类。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或者最后一个词应该改掉,他是比“人”更崇高伟大,无限接近于完美的生物。   他的真名也不叫月彦岚,而是鬼舞辻无惨,但这名字听着太像反派了,他不想在这个时代引起太多注意。   他出生于距离现在一千年以上的平安时代,经历过平治之乱,见证过幕府的兴衰……可以说历史上任何一场有名的战役他都参与过。   一年前,一场史诗级大地震,他再睁眼便来到了这个时代。   但对于见证过无数个时代更迭的他来说,时间与空间对他来说并无太大意义,要做的事情始终都没变。   只是没想到,会在一千年后的这个时代,碰到那个女人……   “千果,还没洗完吗——”   最后一个字被扭在半空中。   他死死屏住了呼吸。   从浴室飘出来的,除了水蒸气,还有一丝血腥气……   他几乎是一个瞬身便破门而入。   水雾弥漫的浴室,千果泡在浴缸里,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他伸手从热水里捞她,发现了有红色从她下半shen冒出,化开在水池里。   喉咙涌上一股灼烧感,他死抿着唇,将妻子从水池里横抱了出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用毛巾把她湿漉漉的身体擦干,从她的行李箱里找出了备用的卫生棉条,刚要给她塞上。   不可思议的甜腻从那儿传来,再一次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差点就醉了。   他的妻子,是稀血。   稀血对于鬼来说,相当于木天蓼之于猫,能使其疯狂。   但鬼舞辻无惨毕竟是千年鬼王,这种诱·惑要把持也完全能把持住,只是……   他直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血红的眼眸锁在她光洁无痕的美味肌肤,以及因泡澡过度而透着健康鲜艳的红色,让他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从一年前的初遇,或者更准确点,于他来说是重逢,以及后来交往的三个月来,面对如此美味的人类他一直忍着没动手,交往时期只进行到接吻那一步,而光是她的唾液就那样美味,无惨无法想象整个人品尝起来会是怎样的滋味。   如今安定下来,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属于他。   可以说,现在这状况,任凭他处置。   妻子对着咖啡果冻流眼泪的画面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区区一盒咖啡果冻,能让她吃到流泪,而他为她特意做的“寿司”她却连吃都不愿吃。   想到这,他不由地开始释放寒气,让房间顿时充满了恐怖阴森的气氛。   咻。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浑身一动不动,唯有一双充斥着恐怖杀意的嗜血双眸,一张白得吓人的脸。   他身上的黑气开始往四周扩散,指甲变紫变尖,朝床上的人伸去……   想要血,想要肉,想要渣滓,想要坟墓。   想看她泫然欲泣且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   突然间   熟睡中的千果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直了起来,惊呼——   “啊!差点忘了那个重要的事情!”   无惨在她起来的那一瞬立刻收敛了一身黑气,表情也顿住,可又发觉自己的举动简直就像在怕了这女人一样,顿时心里又怒了起来。   “对不起啊,岚君,我竟然在搬进新家第一天就这样丢下你睡着了,你会不会生气啊?”   千果如此地深情而又歉意的声音硬是让他连那怒火都一下子灭了,甚至带上了一丝诧异。   “你生我气了吗,岚君?真的很抱歉,能够和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真的很开心,今天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忙了一天,现在,我们来H吧。”   无惨:“……!!”   这种虎狼之词,生生让他这个存活千年娶过N个老婆的恶鬼都惊得战术后仰了几分,指甲缩回原来的长度,盯着她迷迷糊糊的脸,试探道:“千果?……你来月事了。”   意思是来大姨妈不能啪,先生真是体贴。   “哦,说的是诶……”千果软糯地应了一声,又倒了回去。   无惨:“千果?”   “Zzz……”   “……”这是梦游?还是梦话?   怎么说呢,心里十分不愉快。   才退下的黑气重新在无惨体内扭曲成型,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呼呼大睡的千果身边,苍白的手指直直抚摸上她白皙光滑的脖颈—— 第7章 不速之客   此时已是晚九点,只有寥寥散步的居民。   齐木楠雄站在千果新家的门口,正思考自己此番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出现在这是为了什么呢?   哦,对了,是为了确认为何幽灵会聚集于此,但是他忘记把鸟束给捎过来了,他竟然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房子肯定有问题,总而言之瞬间移动冷却时间三分钟还没过,幽灵脱体风险太大,心灵感应失效,千里眼也会被抵制,那就先……   很正常地按门铃吧!   等等,不行。   该要如何解释他的动机呢?不好意思看你们家包围了一圈幽灵所以来查查水表?真田千果的话还好说,万一是那个只交往了三个月就把人家骗进婚姻坟墓的野男人开门怎么办?……不是故意黑,只是套用了鸟束的形容。   齐木叹气,闭上眼睛,回想起了千果之前说的院门密码,手指刚准备按下第一个数字……   又放弃了。这样和私闯民宅有什么区别?   最终他只是拿出了手机,用最原始的方式,拨去了那个压在通讯录最底端的号码。   滴——嘟——   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也不知怎的,齐木忽然就联想到了相卜命说的关于千果死相的事情。   这时,院门“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齐木瞳孔猛然一缩,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红渗渗的眼睛。   男人黑发冷皮,纯黑的西装让他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眼珠血红瘆人,仿佛在盯着什么猎物。   齐木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屏住呼吸,感到了一阵寒意。   他明明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的靠近,这家伙便冷不丁地突然出现在面前……   空气中没有任何一方的呼吸声。   甚至连含氧量都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   鬼舞辻无惨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心生疑惑。   这栋房子是他自己挑的,早就在第一时间布下了某种结界,以至于可以在第一时间对异状作出反应。   刚刚在千果房间里的时候被打断,就是因为感受到外界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场,当时以为是快递员或者流浪汉那种低级的食物。   可明明他感受到了有猎物的气息,出来一看却什么人都没见到。   是错觉吗?   没看见可疑的人影,也没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   等等,不对。   刚准备转身的无惨一顿,猛地伸手往前面一抓——   只抓到了空气。   本来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通话铃声也在这时停止了。   齐木一直一直站在他面前,没有动过一步。   刚刚无惨那突然一抓,简直千钧一发,可以说再往前两三厘米,就碰到他了,那么他维持的透明化也会直接解除。   齐木站在那儿,瞬间移动的冷却时间三分钟还未过,他没发出任何动静。   他一动不动盯着面前应该是千果老公的男人,双眸逐渐被一层一层冷意覆盖。   这短短的几秒中他确认了三件事情,而这三件事情足以证明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一,齐木早先确认过这里并没有装任何摄像头,但是男人却仿佛未卜先知地发现了他,并且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突然出现在面前。   二,他同样无法读取这个男人的思想——不仅如此,甚至连透视的能力都对他无效。   三,齐木没来由地相信,或许以上第二点就是心灵感应对真田千果失效的原因。   很好。齐木露出危险的笑容,千果老公,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与此同时,屋内。   千果的房间里多了一个身影。   身影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他将手指凑近她的鼻尖,感受到了浅浅的鼻息后,才重重松了口气。   这是齐木用分/身术制造出的分/身,偷偷从门口溜进去的。   只是为了确认真田千果是否还健在,那若有若无的死相实在是令人在意。   现在确认了她安好,他便也放心了不少。   房间很大很豪华,窗外的银蓝月光流淌在屋内,宁静祥和,星星以肉眼可见的光亮轻轻闪烁着。   齐木皱起了眉。   今晚的月亮,似乎不是这样的,来的时候也没见到这么大的星星。   “唔……”   床上的人儿传来微不可闻的轻呢,仿佛在做着什么梦。   齐木的注意力从窗外转回到床上的千果。   即使卸了妆,她也保养得和十八九岁时的少女模样没有丝毫差别,睫毛浓而翘,眼皮下自带不甚明显的卧蚕,这让她平时笑的时候显得多情撩人,而这会没有笑,闭着眼,眉头轻轻皱着,又让人觉得疏远冷淡。   齐木突然发现并没有她不笑时候的印象,记忆里她总是面带笑容。   熟睡中的千果忽然翻了个身,鼻尖擦过了他还没来得及拿开的手指。   千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齐木?”   齐木的分/身君的心脏猝不及防猛跳了一下,反射性地就要收回手……   却被千果紧紧抓住。   “梦吗……”   千果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带着浓重倦意的眸光落在齐木脸上,来月事的虚弱让人分不清是梦是真。   她很快又阖上眼睛,手抓得没那么紧了,闭眼的瞬间抵着他手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一个极其自然的小动作,带着近乎亲密的撒娇意味。   齐木的指尖不自觉收紧。   本来是因为紧张产生的下意识动作,这下却感觉就仿佛是特意回握住了她。   千果重新进入了梦乡,只是眉头不再皱着了,舒展成安心的模样。   这时,外头的客厅传来了动静——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齐木的分/身君消失了。   连带手上的温度也骤然撤去。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环顾着幽暗的房间,只有妻子一人在床上熟睡,一只胳膊裸·露在外,垂在床边,仿佛想在梦中抓住什么。   无惨朝她床边靠近,拾起了那只白皙的胳膊,忍着想直接吞下肚的欲·望,动作轻柔地将其塞回了被子里。   经过刚刚那莫名其妙的一茬,他突然丧失了兴致。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反正……来日方长。   ·   而另一边,刚刚解除了分/身又用瞬移回到家的齐木楠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啊啦!楠酱,你怎么了?”齐木久留美惊讶地看着自家儿子一手扶着墙壁虚脱的样子,“是不是第一天开店太累了?”   怎么可能,经营一家甜品店对于他这个超能力者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功夫,只不过碰上了意想不到的灾难事件……齐木楠雄后半句没有传达给妈妈,因为不想让她担心。   今天的信息量过于爆炸,他今晚得去海里好好理清一下。   但在那之前,他用心灵感应远程联系了鸟束零太。   “啊齐木!刚刚一声不吭地你跑哪去了啊?什么?那些幽灵我怎么知道会聚集在那边啊?不过以常识来说,幽灵一般会喜欢晚上阴气重的地方吧。诶…等等!卧槽!我才发现我的守护灵,啊,燃堂他爸也不见了啊!”   齐木黑线:你这个反射弧有点过分了啊,给你个任务,如果白天它们回来的话,让它们把这一切好好解释一下,回头告诉我。   鸟束:“什么嘛齐木!你担心千果酱就不能直说吗?哪有这样使唤人的?连我的守护灵都不放过……”   齐木:这是命令。   鸟束:“……齐木你变了!”   齐木:不愿意的话,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鸟束:“!!!” 第8章 出血量超大   第二天一早,千果被一阵食物香味香醒的。   这个世上,有两种起床方式最为幸福,一是被爱人温柔地吻醒,二是闻着食物的香味苏醒。   她的先生总在她醒来前就去上班了,要不到亲亲,但是先生会早早为她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光是这一点,千果没有什么理由不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感到知足。   千果迷迷糊糊起身准备洗漱。   一掀开被子,揉碎桃花红满地……   “啊啊啊啊啊!”   千果瞪着面前仿若凶案现场般的画面,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死了。   清醒了一阵后,她才意识到是亲戚来了。   这血……说来惭愧,她的体质虽说来月事不怎么痛经,但是出血量超大!   想起来了,昨晚泡澡泡晕过去了,应该是先生照顾她的。   没想到先生这么害羞,都结婚了还不好意思碰她。   证据就是,在床头放着的那个卫生棉条……当然,也有可能是纯情先生不知道该怎么用吧。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催命般地响起,千果被吓了一跳。   一大早的这么着急,不会是坏人吧?   千果光着脚小跑到玄关处接起话筒道:“你好,哪位啊?”   “有包裹。”   毫无任何起伏的冷冰冰的声音,并没有清晨快递员该有的朝气响亮。   千果反应了一会,应该是快递:“那个,你扔进来就可以了。”   “需要签字。”   “……”   千果吞吞口水,虽说先生叮嘱过她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虽说光天化日之下不太会有坏人,她还是披了件外衣理理头发准备出门,顺道拿了弦一郎塞给她的那把剑——当然,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罢了。   千果打开了院门探出脑袋,一个眉清目秀的黑发小哥面无表情站在门口,身着普通工作服,身高平均值以上,就是头发有点长,还扎了辫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剪了,总之不是很服帖,看着像刺猬和穿山甲的结合体。   “你的包裹。”   他递上一纸箱,没有正眼瞧她,嘴巴也没怎么动,酷酷地做自己的工作。   怎么说呢,这高冷程度很像她的某任前男友。   总之千果十分懊恼,估计是经期综合症让她一大早的神经紧张,这里可是日本东京,又不是一年前的格鲁吉亚贫民窟,治安良好不可能会有坏人的。   千果接过箱子,等着签字,却看到他倒腾了半天机子,也没整出个明白。   “需要帮忙吗?”千果好心道。   小哥终于望向她,说:“抱歉,第一次用,不太会。”   说着,递给了她。   千果也是个热心肠,没有去计较,耐心地接过终端研究了下,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尴尬,笑着唠嗑:“你是第一天上班吗?”   “是的。”小哥也挺耿直,“之前换了好几个工作,今天是新工作第一天,你是第一单客户。”   难得说了这么长的句子,刚刚电话里没感觉,这么一听,发现他的声音居然还挺好听。   “大家为了生活都很不容易呢。”千果感慨,“我听我意大利的朋友说过,劳动是一种罪,大家都是罪人,为了赎罪而工作,也是很有意思的说法呢。”   小哥看了她一眼,“你意大利语还挺好的。”   千果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脑回路,愣愣抬头:“哦…谢谢。”   千果很快把机器弄明白了,其实只是死机了,重启一下就可以了。   她腾出手拿笔签字,却忘了自己身后还拿着剑。   啪嗒一声,武器掉在了地上。   “啊呀!”   ……简直公开处刑。   “抱歉!”千果怕人家误会,赶紧弯腰去捡…   却不料被对方先一步捡起。   “这把刀…”   千果想道谢,却意外地瞧见小哥寡淡的脸上,表情突然有了一丝起伏,像困惑,又像怀念。   下一秒,她看见小哥“咻”地一声抽出了刀,熟练地在手里转了转,钴蓝色的瞳孔光芒愈甚,仿佛走失的雏鸟见到了远归的鸟群。   “请问,怎么了吗?”千果问。   小哥一怔,才反应过来将剑还给了她,“抱歉。”   见千果似乎被吓到了,他只好解释:“我看到这把刀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千果:“你也懂剑道?”   “也许吧…?”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千果惊讶,这年头送快递的小哥都这么多才多艺,刚看他耍那两下子,完全就是个经验丰富的高手啊,“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这把刀……”   小哥:“无功不受禄。”   “…的制造商地址告诉你。”   小哥:“……制造商是什么?”   对方仿佛和时代有些脱轨的说话方式让千果汗颜:“就是做这把刀的地方,你跟他们说我名字的话,还可以打折。”她说着朝他笑了笑,觉得有缘:“你叫什么?”   小哥:“我没叫啊。”   千果:“…我是说你的名字。”   小哥沉默了一下。   “啊,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有,其实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小哥说,“我只记得我似乎姓富冈,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千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同情。   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快速写了个地址递给他,道别后回屋迫不及待地拆快递,三下五除二,发现竟是一串十分精致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殷红如血,微微一动红光流转。   好看是好看,但对于一早起来就碰到“血光”之灾的她来说,这红色看着有点难受。   但仔细一瞧这颜色和先生眼睛的颜色特别像呢。   里边还有一张字条,是先生的字迹:【客户从斐济带回来的纪念品,觉得你会喜欢,就立刻给你寄回去了。】   毕竟是先生的心意,千果还是满怀感激地将其戴在了手腕,起身去拿一直放在茶几下充电的手机,想给先生发条信息。   打开屏幕的瞬间,却意外地看见了某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记录里的名字。   像是无意掀翻的烛火,让她瞳孔轻轻颤动。   千果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么想来,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梦到有人出现在她的房间,像个僵尸一样盯着她。   于是本来要给先生发消息的手指不听话了,直接回拨了昨晚的那通未接来电——   “诶?!”   千果震惊地看着手机一秒不到就被接起了。   “……”她发誓,是手机自己动的。   “那个…摩西摩西?”直接挂掉也不太好,千果忐忑地放到了耳边,“齐木君?”   “…嗯。”依旧是平淡得听不出任何语气的嗓音。   ……但就是那么该死地好听!   “早上好!”   “嗯。”   “在忙吗?”   “嗯”   “今天是开店第二天了吧?也要加油啊!”   “嗯。”   “昨天的咖啡果冻特别好吃!我会推荐给我的朋友们让他们多多去捧场的!”   “有什么事吗?”终于愿意多说几个字了。   “……”千果无语,几乎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那张六根清净的脸上开始挂起那么一丢丢不耐烦的表情。   “齐木君,”她决定直说了,“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吗?”   “……”这回轮到齐木噎住了。   该死的,他昨晚忘记把她手机的来电记录消除了! 第9章 姨妈恐惧症   “我昨晚好像梦见你了。”千果眉头轻皱,努力回忆着,“就那么几秒钟,却仿佛跟现实一样。”   齐木:“……”这台词对于一个已婚女子来说有点危险啊。   不过不是她的错,他昨晚确实“私闯民宅”了,因为要确认她的存活。   现在看来她还好好的,那就放心多了,齐木第一次仅仅因为一个电话而感到如此心安。   昨晚他压根没睡,在大海里泡了整宿,今天一大早又从鸟束那里逼出了关于幽灵的情报,据燃堂他爸说,是因为那房子晚上阴气重所以才引得他们聚集过去的,全国各地来的都有,说不定能求个幽灵二婚。   道理齐木都懂,但问题是,为何千果家会阴气重?守护灵为何丢下宿主跑去群聚?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而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猜测——千果的老公绝对有问题。   至于这个“问题”大不大,严重程度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观测。   他想告诉千果当心一些,但不知应该以何种理由或是何种身份去说这样的话……朋友?不想承认,前男友?……更不想承认。   【你老公可能有问题,你要小心】这种话说出来会被认为有问题的反而是他。   “我是想跟你确认婚礼蛋糕的事情。”齐木编了一个理由回复了她前一个问题。   “诶?”千果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你答应了吗?”   “嗯。”   千果有点懵,幸福一下子来得太突然:“那我下午的时候过去你们店商量一下具体的安排,可以吗?”   “嗯。”又变回只有一个字的回答了。   “齐木君…”千果叹气,“下午见。”   她直接挂了电话,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好好收心,那就要全心全意做一个称职的人/妻。   于是千果将吃剩的早餐收拾好,洗了碗擦了桌子,将今早的垃圾和昨晚先生已经分好类的垃圾一同扔了出去,回来洗了被单去阳台晾起。   打开落地窗,灿烂明媚的阳光一刹那朝她涌来,在无数枝叶与枝叶的夹缝间,此起彼伏的光影犹如某个支离破碎的梦境里,一个偌大的美好囚笼。   ——明明从外界看被植物遮得不透光,室内的光照却十分充足呢。   做完所有的工作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了昨晚没舍得吃完的咖啡果冻,一边吃一边预习着婚宴的一系列流程,有点紧张,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好,成为贤妻良母,抛弃杂念,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可是当她看着空掉的咖啡果冻盒,想着的却是,如果能有永远吃不完的咖啡果冻就好了。   或许是惩罚吧,这么想着的时候,腹部突然传来隐隐钝痛。   太蠢了,她忘记自己大姨妈第一天,竟然还吃冷冻的咖啡果冻。   千果捂着肚子,缓缓从椅子上滑下来。   ……   在床上躺尸了半天居然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一阵夺命连环call惊醒。   “啊齐木君!”千果手忙脚乱接电话,看了看窗外,天都黑了,“对不起…啊,都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还在等我啊?”   不知是不是幻听,她似乎听到了那边松了口气的声音。   确实,齐木那边说好下午要过来的人却迟迟未来,也没有消息。   而在这一下午的时间,他把什么可怕的情形都想遍了,想到了死相的成真,想到了她被她身份可疑的丈夫欺负了,甚至以他无法窥见的方式杀害了。   千果愧疚地说:“我在家,但不太舒服,所以放你鸽子了,抱歉啊……”   齐木很心烦,其实他现在就站在她家院门口,隔着两扇门,千里眼被结界挡住透不进,心灵感应传不到,瞬间移动会暴露,而手机君这两天更是达到了出厂以来最高频的使用率,“你还好吗?”   听到那好听的声音通过听筒以电波的形式传入耳朵,千果彻底清醒了。   你还好吗?   千果从来没有听过齐木用这样近乎温柔担忧的语气跟她说话,从来没有。   或许是因为午睡睡太久一睁眼天黑黑,听着这样的声音,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难过。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千果发出灵魂一问。   齐木语塞,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该怎么说?担心你会死掉?因为相卜命在你脸上看到过若有若无的死相?   “不舒服的话,该去看医生。”齐木侧面回答,一边用心灵感应联系了相卜命。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千果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落在齐木耳朵里听着更加虚弱了。   “没人照顾你?”齐木伸手放在门铃码处,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么虚弱你老公也不管?……算了,那个可疑的家伙,在挖出他的真实身份之前齐木不敢妄下定论。   “先生在上班,得晚点才回来。”千果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说自己作死贪嘴吃了冰的咖啡果冻导致痛经难耐卧床躺尸,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把先生提前叫回来。   “去看你?”齐木问。   “啊啊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千果连忙拒绝,现在她一脸憔悴,又没梳妆打扮,怎么可能以这种样子见前男友?   “你的症状?”齐木像个问诊医生似的。   “真的没事,就是肚子不舒服而已,躺躺就好了……”   齐木利用心灵感应实时把情况转达给相卜命,得到了一个令人放心不少的猜测:可能是来大姨妈。   “那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吧。”   “诶?!”   千果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上的【通话结束】字样,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直到现在都能被齐木耍得团团转,前一秒还在担心她,后一秒又无情挂断了。   怕是齐木会因她放鸽子而不高兴,会反悔,那她的婚礼蛋糕是不是就有泡汤的危险了?   直到相卜命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果子,齐木让我过来的,你是不是来大姨妈难受啊?”   相卜命给她买来了红糖和止痛药,意外地发现她脸上的死相已经不见了。   “小命,谢谢你!”   本来千果打算晚上等先生回来一起去超市采购的,说来也奇怪,新家被先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女性生理期需要的东西,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也是,每次她一到生理期他都会退避三舍。   一开始她以为是先生过于纯情,觉得他可爱,后来交往后期她故意在先生面前提这件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人神共愤的脸蛋上出现过那么一丢丢的红。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先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大姨妈没先生,有先生没大姨妈。   “果子,这是给你设计的婚礼蛋糕的图纸,是齐木用念——”相卜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差点说了【念写】,那么齐木就完蛋了。   千果:“念什么?”   “念…着你喜好的图案和颜色设计的,你挑个喜欢的?”   千果挑眉:“他还记得我的喜好啊?”   相卜命被她莫名的气场逼得冷汗阵阵:“总之,你挑挑吧,顺便咱们商量一下送货时间?”   千果也没有纠结下去,和相卜命商量了一会儿后想留她吃饭,后者表示已经吃过了赶着回去,临走前还感慨了几句:“果子你嫁了个好老公呢,住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有那个包包,是这个季度的最新款吧?你老公对你真好!真期待下周的婚礼啊!”   类似的赞美话千果在意大利就听过不少,没多大反应,只是附和:“说的是啊。”   “你是怎么决定和你的丈夫结婚的?”相卜命又多问了一句。   “嗯…为什么呢?”千果歪歪头思考,“大概是突然就浮现在脑海里了吧?和这个人结婚成为他的妻子的画面,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梦和幻想?”   “嗯,你看,我之前谈过的几段恋爱也不是那么顺利嘛,当然,和齐木君也是。”千果说着声音降低,近乎喃喃,“如果当时顺利的话,可能人生就会不一样了吧。”   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当年和齐木分手太过意难平,她也不会去意大利,也不会遇上那场事故,也就不会遇到现在的先生。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不管有多喜欢,不管有多想要,他都不会是她的。   直到一年前她一直都在逃避接受这份孤独与不甘,而那样太沉重了。   于是后来不断告诉自己,不管有多喜欢的人,都是可以改变的。   “后来我明白了,有些人就像星星,你抓不到的。”   相卜命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笑颜,差点就想告诉她,其实齐木并非不在意她,其实他这两天一直在想她的事情,当年千果回国找他,齐木也并不是故意外出躲着她,而是恰巧用了瞬间移动去意大利看她。   可惜造化弄人,他们完美地擦肩而过。   可是相卜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千果现在过得很好,气场良好,死相也消失了,她甚至怀疑之前是自己看花眼。   送走了相卜命后,千果一个人也懒得做饭,叫了份外卖吃,期间收到了先生的消息。   看到那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她觉得她的预感应验了。   先生大致是说这几天公司临时有重要业务要去九州出差,要等到下周婚礼前才能回来。   掐指一算,婚礼前一天恰巧是她姨妈结束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她都见不到先生了吗?   先生,难道真的有姨妈恐惧症?   总之,身体和心灵都不大爽快,她想给先生打电话,但又害怕打扰他工作。   可仔细一想,现在这个点也不是工作时间,那么打给他听听声音总行了吧?   不然的话,她怕她会想昨天晚上一样,躺在先生旁边却梦着另外的男人……   越往下想越有罪恶感,她果断地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一道声嘶力竭的哀嚎在里边炸裂。   “岚…君?”   千果呆住了,这声哀嚎就像龙卷风一样刺痛了她的耳膜,她从未听见过如此倍受折磨的嚎叫,那么悲惨,悲惨到让她预感她所期盼的那种安稳简单的生活,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方式走向未知的局面,就是这样的嚎叫。   而这声嚎叫,从接通先生的电话中传来。 第10章 想要宝宝吗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的袭击咬人事件?”   “有传言说,咬人的不是人类,而是恶鬼哦……”   “所以说啊,与其大晚上孤零零地被恶鬼吃掉,还不如和我在漫漫月色之下共赴黄泉……”   “齐木齐木!果子的死相消失了,咱们可以放心——”相卜命气喘吁吁跑回来还以为走错了门,他们店什么时候生意这么好了?   此时,到时间该关门的甜品店内,围了一圈女孩子,叽叽喳喳神色各异,而被围着的是一个没见过的穿着卡其色长外套的卷发青年,这家伙非常过分,只点了一杯咖啡果冻便坐了一下午,眼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厌其烦勾搭其他女顾客。   “哇,知性小姐姐你回来啦?”青年从一堆女孩子中朝相卜命招手,“我们在讲最近的都市怪谈哦,你要不要加入?”   相卜命被这么一夸都差点飘了,忽然明白为啥今天会多了这么多女顾客,这小伙子不仅面相英俊气场良好,小嘴还特甜。   这不,他马上又吹道:“你们这家新店真有意思啊,员工这么少服务还能如此周到,好厉害啊!”   ‘只有三个不务正业的员工竟然还能正常营业呢,不会是有什么超能力吧?’——这才是另一边齐木楠雄读出的他内心的危险想法。   ‘抱歉,马上关门了,各位请回吧。’齐木不客气下逐客令,既然相卜命已经带回了好消息,那么他也能收工回家打游戏了。   几个女顾客一哄散去,而那个青年却仿佛啥也没听见似的,依旧笑眯眯坐在那儿。   “啊,你怎么还不走!”鸟束换下工作服出来,指着人家鼻子就开始大喊大叫,因为这家伙不仅比他帅,还抢走了小姐姐,这下非工作时间正好可以公报私仇,“小哥,”鸟束眯起眼睛,“你点的咖啡果冻还没付钱吧?”   “啊呀!”青年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摸摸口袋,哭丧着脸:“完了,我钱包被偷了!怎么办啊,我可是大老远从横滨过来的啊,这下连回去的车票钱也没有了……”   鸟束凶神恶煞:“我管你!不给钱别想走!”   “我能赊一回账吗?”   “窗都没有!!”   “那我在这里打工抵账可以吗?”   “不需要你来添乱!!”   “那你杀了我,以身抵债总行了吧?”   “你有病啊?”   齐木服了,不想听这俩人浪费时间,‘鸟束,赶紧回你自己的家,别管他。’   鸟束:‘那怎么行啊?这家伙可是骗吃骗喝骗美女欸!’   齐木:‘他是故意的。’   ‘哈?’   齐木无语,重新将目光放到装模作样的青年脸上,懒得再去读取他的思想,光是那眼神就透着狡黠,全身上下那种玩世不恭又自然而然透出野兽般精明又潇洒的感觉,以及和海藤瞬一样没受伤却缠在手上的绷带,让齐木觉得最好不要和这家伙扯上关系,‘抱歉,我们店不缺人手,这次就当请你了,请回吧。’   “店长先生,真大方啊。”青年笑眼又弯了几分,手撑着下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这样可是赚不到钱的喔~”   齐木有些不耐烦了,却看到他下一秒站了起来,手插口袋走来,自说自话朝他们鞠躬:“鄙姓太宰,入职第一天请多指教!”   齐木:‘好的,那你今天被解雇了。’   “…一定要这么无情吗,店长先生?”叫太宰的青年鼓起嘴,随即又嬉皮笑脸道:“说不定以后我能为你们派上大用处哦~”   呀嘞呀嘞,真是个麻烦的家伙。齐木没再理他,却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用超能力收拾店面,只能用实际行动发出最后通牒,啪、啪、啪,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所有的灯,一个人先出去了。   鸟束朝他扮了个鬼脸,也跟出去了。   相卜命锁上后厨门,问他:“你为啥就这么想来我们这工作?”   “要说原因…”太宰点着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大概是我想不劳而获吧?”   相卜命没听懂:“啊?”   太宰天真地歪歪头:“因为看你们这么轻松就可以运营一家甜品店,也不用做什么劳动,这难道不是羡煞百万农民工的理想工作状态吗!而且,你们店长甚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说话嘴巴都不用动吧?”   相卜命:“……”   这位太宰先生,你发现了华点。   另一边,正在给先生打电话的千果,在听到那声惨绝人寰的嚎叫从听筒传来的时候,整个人汗毛都竖起了。   但嚎叫很快戛然而止。   耳边一阵杂音过后,先生的声音终于传来:“千果吗,怎么了?”   “岚君…”千果上了床,裹进被子瑟瑟发抖,“你那边是怎么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先生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温和,仿佛刚刚那声嚎叫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刚刚那声叫喊…”千果吞吞口水,怕先生遇到事了,“我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耳边似乎传来了先生一声轻笑,似无奈,又似嘲弄:“你说那叫声啊,没事,碰到路人在吵架而已,别担心。”鬼舞辻无惨弹了弹指甲上rou渣,用看路边石头一样的眼神斜睨着脚下那堆身体组织,嘴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温柔语调,“这个时候打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睡不着。”千果听他没事安心了不少,随便找了个理由撒娇,“你现在在干嘛?”   “我现在……”鬼舞辻无惨朝巷口走去,指甲缩回原来的长度,“现在正准备开车去九州。时间还早,你这就要睡了?”   “因为没别的事做,又不能出去玩,好无聊。”千果摊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无聊赖,灯开得大亮,能看到窗户上身型纤巧的倒影。   还有身下那又大又漂亮的床,这是先生特意为她定制的深檀木色古典欧洲床,以前留学时在法国文艺史的图册上看过,喜欢得不得了。   “最近晚上少出门,不安全。”随着无惨走出巷子,身后的一滩烂泥也悉数流入下水道,马上就要下雨,卷着垃圾尘土会成为深埋城市的污浊。   一个电话之隔,一边是血肉模糊满目污秽,另一边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妻子此时此刻躺在暖洋洋的古典床上懒洋洋的画面。   “是不明袭击事件吗?我看到新闻了。”千果说着忽然坐起来,又换上担心的语气,“岚君你晚上没问题吗?我听说那名受害者就是晚上走在路上就被莫名袭击的,而且袭击者还没被抓到!岚君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尽量和同事一起出门不要走偏僻的地方,哎哟也不知道九州那边治安会不会好点……”   “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的,倒是你,好好待在家里,比去哪都安全。”   “可是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先生的声音带上一丝笑意:“看窗外的夜色,最好的月亮和星星都给你摘来了。”   千果关了灯,外头的月色依旧那么美,又大又圆散发着盈盈流光,星子像是从波西米亚的玻璃瓶中倾泻而出,难得一见的星月同辉,浪漫无比。   “可是…”千果对不回家的先生耍起了小任性,“我更想要太阳,你也能摘给我吗?”   无惨:“……”这好像不太可能。   “哎,我开玩笑的啦!”千果觉得有些没意思,她知道先生不喜欢晒太阳,光看他那白得透明的皮肤就知道了,再不行看他买的那一大堆瓶瓶罐罐的防晒霜就知道了。月彦先生,比她还更注重皮肤保养,怪不得三十一的年纪看上去像十八岁。   千果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来了,“呐,岚君,”头一倒又陷回床上,“我听小姑说,有了孩子后就会忙得每天都没有时间了。”   “嗯…?”无惨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想要吗?”千果问。   “要什么?”   “宝宝啊。”   “宝宝?”无惨反问,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神奇,“你想要宝宝吗?”   “唔怎么说呢,有了宝宝会感觉生活更有乐趣吧?但我又舍不得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状态,有宝宝就得每天围着他转,说不定我生完孩子后身材会走形,那岚君你还会不会爱我啊?”   一丝微不可闻的笑声在无惨的唇边泄漏,他踢了踢鞋尖,转身继续朝街上走去:“嗯?你觉得呢?”   千果估计是真困了,继续没头没脑地嘟囔着:“哎哟我是觉得虽然这不是个简单事吧,但转而一想,能赋予他人生命这种事情,不觉得很神奇吗?——如此渺小的我竟然也能创造出这样可爱的生命,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   无惨听她说着,五颗心脏毫无任何波动:“对我来说你就是生命的奇迹,我一直很感谢命运,能把你带来我身边。”   难得说了情话,却不见任何反应。   无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千果?”   “Zzz……”   无惨:“……”   指甲又痒痒了。   千果在那头没撑住,很快地进入梦乡。   她真的梦见她有宝宝了,宝宝长得很可爱,一直在对她笑,还有酒窝。   只是宝宝的头发颜色很奇怪,不是黑色,而是粉色……   梦里的千果一回头,看到穿着居家服的齐木朝她走来,接过了她怀中的宝宝,满眼笑意。   千果猛然惊醒。   咔哒咔哒咔哒——   外头铁门处隐约传来奇怪的动静。 第11章 夜雨初至   千果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仍沉浸在刚刚美噩难辨的梦中,她赶紧冲到水池洗了把脸,披上件外套打算去看看究竟。   出到院子,听到外头传来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咀嚼什么东西,外带着狼吞虎咽的吞咽声。   走近后,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跪在院门口,旁边的垃圾桶倒了,他正狼吞虎咽的是千果早上刚扔的昨晚吃剩的寿司。   轰隆隆——   惊雷炸起,水汽浓郁,夜雨将至。   千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小害怕,但很明显这只是个可怜的乞丐,竟然只能捡垃圾桶里剩饭剩菜吃。   “那个,你……”   千果稍稍靠近过去说话,然而那乞丐却浑身猛地一震,整个脑袋摇摇欲坠地晃了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了似的。   他回过头,露出一张青白骇人的脸。   没有血色,干干瘪瘪,皮肤像枯树皮。似乎是闻到了千果身上什么味道,身子摇摇晃晃的,像醉了一样,渴望地朝她伸出布满青筋的手:“好香……给我……”   嘶哑尖细的声音,是个女人,可怜的女人。   “你是不是很饿啊?”千果听不清她嘴里咕哝着什么,这附近少有乞丐出现,看她身上破破烂烂还受了伤,不知道她有没有家人?有丈夫吗?有孩子吗?是被折磨还是被抛弃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看着她,千果想起了一年前误闯贫民窟遇到的那些贫民,如果不是遇到先生,她很可能也会变成这样,抑或是被羞辱而死。   先生对她有大恩,她愿以施恩为报。   这里不是命如草芥的贫民窟,这里是人情冷暖的东京都。   “如果你能站得起来的话,跟我进来吧,马上就要下雨了,我煮点热的给你吃,你吃完可以在院子里休息,等雨停了再走吧。”   千果朝这位可怜的女人招了招手,对方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应该是听懂了,只是依旧发出咂嘴的声音,估计是饿坏了。   “那个,我先生不喜欢陌生人进家门,所以只能委屈你在门口台阶上坐一下啦,我很快给你做好!”   夜雨终于悉数而下,凉凉的,湿气中带着丝丝阴气。   千果点了火,将锅里的水烧得滚烫,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和一些绿色蔬菜。下面、煎蛋,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厨房,祛除了一些阴凉的氛围。   千果煮了两碗,想着若是让对方一个人吃难免有心理负担,便也给自己煮了一碗陪她吃,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嘴馋。   听见客厅里传来动静,千果探出身子,发现她竟然跟着进来了,“诶!等等,能请你在门口等我吗,被我先生发现会不高兴的,我刚煮完,你……”   最后的话被吓了回去。   那披头散发的女人贞子似的朝她晃悠悠爬了过来,仿佛失了智,双目浑浊,竖瞳涣散,争着抢着去扒她的裤子,口水如瀑布,“给我吃…给我吃……”   “诶,你别急!”   千果被扯得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两碗面猝不及防全摔了,滚烫的汤面淋到女人头上身上,对方却毫无反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还用手沾了沾头上的汤汁放入嘴里尝。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是不是烫伤了?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千果蹲下去想帮她,朝她伸出手,露出了那条珊瑚手钏。   “!!!”   前一秒还趴在地上醉醺醺的女人忽然跟受了惊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用正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迅速贴到了这个空间所能允许的最远处的墙上。   “你…怎么了?”千果诧异地望着她瑟瑟发抖满目惊恐地样子,疑惑地朝她走了两步,“你没事吧?”   女人一见她靠近全身剧烈一颤,居然缓缓地从墙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牙齿打颤,口吐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无惨大人…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对不起?”千果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其实她刚刚就意识到了,这个女人可能脑子不太正常,八成是个疯子。   但是再把人家赶走也不好,说不定还会有风险,而千果知道对付疯子的方法往往是把对方当正常人对待,所以才故作淡定。   况且,女人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但是现在,这大姐一个劲给她磕头是怎么回事?地板和墙壁都弄脏了啊,先生有洁癖,她也爱干净,弄成这样谁都不好受。还有无惨是什么鬼东西?真难听。   “那个,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对我磕头了?如果你没事的话,我给你一点食物,你就赶紧走吧,外面下大雨,我再给你一把伞,可以吗?”   “呜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女人见她越靠近就越往角落里缩。   千果:“……”简直无法交流了。   门还开着,外头雨越下越大,声势浩大如同千军万马,屋内是女人没完没了的胡言乱语还有磕头声,数种吵闹声混杂在一起,搅得千果开始头疼,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处理,准备考虑直接叫个救护车算了。   忽然,一股极寒的冷空气从门外透进。   千果身子摇晃了一下,有人仿佛瞬间移动般地出现在她身后接住了她。   千果震住了片刻,听觉被雨声杂声占满,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   身后的胸膛没有温度,她抬头,对上了一双殷红如血的眸子。   她微微睁大眼睛:“…岚君?”   “嗯,是我。”先生拢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一些。   “你不是去九州出差了吗?”   先生的笑容依旧温柔:“改变主意了,不忍心让你婚礼前一个人太孤单。”   “可是工作的话……”   “你比工作更重要。”鬼舞辻无惨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糟糕了,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失去意识的千果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鬼舞辻无惨一手抱着妻子,毫无温度的眼神投向墙角那个瑟瑟发抖自言自语的女人……或者应该说,低等的鬼。   竟敢闻着他妻子的稀血擅入家里,早知道那天就不该留着这种没用的废物。   无惨面无表情地挥下手臂。   还在胡言乱语的女鬼瞬间化成了一滩血渣。   无惨冰冷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雪白的墙壁和地板上难以抹去的污渍和血迹和怀中妻子身上甜腻醉人的稀血味道混在一起,搅动着他的视觉和嗅觉,让他烦躁。   他瞥向怀中的妻子,白皙泛红的脸蛋和在他臂弯中安然缱绻的睡容宁静得仿若世界静止。   他视线下移,摸了摸她手腕处的红色珊瑚手钏,缓缓勾起一抹莫测的笑。 第12章 极乐教教主   先生是个骗子。   说什么推掉出差在家陪她,依旧是早出晚归的——她睡下后他才回来,她起床前他便已经出门,唯一能证明他回过家的证据便是每天给她准备的早餐,若不是看在不重样的份上,千果就要跟他摊牌了。   现在还是新婚期就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往后如何熬到七年之痒?外人看来是嫁了个完美的丈夫,光鲜亮丽夫妻和谐,可实际丈夫却大多数时间见不着人。   ……怕不是嫁了个鬼。   千果照常洗漱完,打开电视一个人开始吃早餐,新闻播报着最近连连频发的市民袭击事件,有专家猜测是一种新型病毒侵入人类大脑导致的失心疯,劝市民尽量不要夜间单独出行。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千果视线落到墙上挂的日历,明天便是婚礼了,日期被圈了起来,还画了个爱心。   拉开窗帘,今天阴天,多云转雨,淅淅沥沥,意味不明。   饮尽最后一滴咖啡,千果长长叹了口气,说不过还是经期综合症的烦躁多虑罢了,她应该理解先生,先生是在为这个家,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才工作如此拼命,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涣散的目光微微凝聚,千果看向了电视机旁的墙角。   她走过去,蹲下看,那里有红红的痕迹,很淡,基本不会被发现。   她之所以会注意到,不过是想起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疯癫女人闯入家里的一系列疯子举动,后来不知怎的她就在先生怀里昏过去了,之后先生怎么处理的她也不知晓,问起时先生只云淡风轻表示把她赶走并报警了。   千果拍了拍脸,不打算想太多,既然先生将一切处理得当,她作为妻子理应无条件相信他。   打开冰箱,惊喜地发现之前买的咖啡果冻都吃完了,于是兴冲冲地跑到卧室化了最精致得体的淡妆,比对了几套衣服,又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包包和雨伞满面春风地出了门。   在出门没几步,原本要去甜品店的脚硬生生地换了个方向——   千果摸着自己扑通扑通诡异跳个不停的心脏,猝不及防的罪恶感让她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雨中凌乱的当下,她无意间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张名片。   “糟糕……”之前没注意放进洗衣机里洗了,她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几个字,万世…极乐教?千果不太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   不过就是不想在家里闷着出来散散心,结果跟逃难似的,像个小傻逼一样莫名其妙来到了名片上字迹模糊的地址。   面前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庙宇,看起来十分古怪,放眼看去十分陈旧,但是门口两根柱子上的浮雕却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刚刻上没多久。   千果走近一瞧,右边柱子的浮雕刻的是天使,而左边的则是恶鬼。   而且这里也没什么人往来,只有门口坐着个打盹的小哥,千果轻咳一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教会?”   小哥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迷茫地打量了她片刻,后知后觉点头:“哦对…是有个教会的,往里走后边有个小门,进去就是了。”   千果朝他道了谢。庙内光线幽暗,所有的桌上都蒙了白布,供奉的神像她也没有见过,她一个人往里走,一排又一排罩着白布的柜台渐渐隐入黑暗。   千果能感知到这个场所大过她所想象,还感知到有什么人在内飘飘荡荡,只是她看不见。   她辗转到后门,看到许多红衣人影影绰绰。   刚推开门,便听到了歌声。   几十个身着统一红色和服的教徒整齐跪坐在堂内,各个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轻声合唱着听不懂的歌词。大堂的光线很昏暗,正中央写着几个大字:众生皆苦,但受诸乐。   千果寻思着可能是在做礼拜之类的,可她发现了,这些教徒无一例外全是女性,而且都是年轻女性。   后排一个姑娘发现了她,站起身走过来:“你好,是新入教的吗?”   千果摆摆手:“也不是啦,就是好奇来看看。”   姑娘发挥了传教的精神:“今天是听教日,你来的很巧,听教刚结束不久,现在离磨童大人休息还有一个小时,你可以去和他说话。”   “你们这个教是给人们排忧解难的吗?”千果问。   “是的,我们磨童大人可是神之子转世,能成为他的教徒可以拥有通往极乐世界的资格。”   “神之子……幸村?”千果小声吐槽。   姑娘边说边把她引到了一处隐蔽的隔间,后便退去了,千果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听见一句漫长的叹息般的声音,如同黑夜里一具艳丽的尸体正对她展开召唤。   “你来了,等你好久了……”   声音是从一道黑色帘子后传来的,千果似乎对这声音有点印象,“您好,请问您是教主吗?”   “是的,孩子,不用拘束,快坐下。”   非常沉稳温柔的男声,很容易让人产生倾诉的欲/望。教会看上去十分有规格,那些教徒又那般信任他,看来这个万事极乐教应该有点东西。   “你有什么烦恼想要倾吐吗?”   隔着一道帘子,看不清彼此的长相,对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千果想着找陌生人倾诉一下这些天的烦恼也没坏处,最重要的事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于是她酝酿了会感情,开始倾吐衷肠:“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什么罪孽?”   “明天就是我和新婚丈夫的婚礼了。”   “……恭喜。”   “但是我这总是梦见别的男人。”   “……”   “这算不算是心灵出轨啊?我和丈夫是闪婚,可能需要时间稳定。我很爱我丈夫,他对我也很好,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做梦梦到前男友……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她总忍不住会想起那个梦,那个充斥着咖啡果冻味道的梦,醇黑色的,入口微甜,回味涩苦,又越吃越渴,永无吃饱之日。   “我是个罪人,是吗?”   对方静静地听她说完,才问了一句:“你说,你梦见的是你的前男友,我可以理解为‘旧情复燃’之类的感情吗?”   “应该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有罪恶感。明天就是婚礼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但我就是心有不安……”   “不必感到不安,我的女孩。”那声音依旧温柔有质感,带着某种诱导,“人类短暂的一生啊,既然事与愿违,为何不遵从自己的心声呢?”   千果:“遵从心声?”   “无论常识和伦理如何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相爱的人结合一直都是万古不变的大义,遵从这一法则又有什么好罪恶的呢?”   千果一时没说话。相爱?怎么可能呢。齐木那僧,怎么可能会和别人相爱?   “男人会变心,女人也可能心猿意马,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即便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爱情,也可能在岁月的侵蚀下土崩瓦解,更别提婚姻这种脆弱的东西了。根据我的教徒的经验看,所谓婚姻,不过是长期卖/春合约罢了。”   千果听完,膈应了。   怎么个意思,还怂恿她离婚吗?   对面见她没答话,忽然问了句:“你向往极乐净土吗?”   千果犹豫了一下,答非所问:“……我会跳极乐净土。”   对面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而后才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想摆脱这些烦恼,加入我们教会,一起前往没有痛苦与烦恼的极乐之地呢?”   “入会有什么要求吗?具体要做什么?”千果单纯好奇一问。   “我们信奉的是肉/体与精神的永生,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与从天而降的神灵合为一体,通往永生的极乐净土。不用工作也不用做任何劳累的事情,只要将你的肉/体和心灵全权奉献教会,按时缴纳定额的会费,你的人生就将得到幸福的保证。”   千果拿起包包就走人:“我靠邪/教啊。”   “…等一下,你这是要走吗?”对方像是没有意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声音抬高,“你对我的建议有任何不满吗?为何急着离开呢?”   千果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是淑女,刚刚说得非常小声,她确信教主大人没有听到她的脏话,于是回过身优雅不失礼貌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也就是无聊来看个好奇罢了,现在有其他事情得先走了,感谢教主先生听我吐苦水。”   千果说完便要告辞,又被叫住了:“等等。”   见对方从帘后缓缓走出,千果立马背过身去。   “为何要背对着我?为何不愿看我呢?”他在背后问。   千果背对着说:“随意直视教主的脸是很失礼的行为。”   身后的人刚要说什么,此刻那个女教徒走了过来:“磨童大人,马上中午十一点,该到您的休息时间了,今天还是随机挑选轮守的教徒吗?”   “不必了。”磨童大人对她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千果身上,带着某种愉悦又危险的味道,“这里已经有了。” 第13章 斯巴拉西!   女教徒愣了下,看了千果一眼,随即退下了。   千果还未有什么反应,就感觉身后轻飘飘贴近一个冰凉的躯体,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靠近的脚步声,随即她的脸被一只体温和她先生极其相似的手轻轻扳过,让她抬头,与他对视。   那杰克苏般白橡色的头发和七彩美瞳让千果想起来了,他是飞机上碰到的那位大妈……哦不,男子,还是个佛系美男子,唯一可惜的是长了对八字眉。   “多么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啊,是值得被赋予永生的对象呢。”美男教主朝她露出了亲和又迷离的笑容。   感觉气氛不大对劲,怵怵的,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那些教徒们都不见了,空气的温度也比来的时候要冷。   “能请您放开我吗?”碍于他教主的身份千果不好直接将他的手挥开,只能礼貌提醒。   “不要紧张,我亲爱的女孩。”磨童大人说着,居然真的放开了她,笑容温柔,却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既然造访了极乐教,从来没有到此一游的说法,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千果决定用转圜的方法:“这样吧,我觉得你们教还可以,我回去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可以吗?”   ……才怪,她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个人畜无害的邪/教教主越看越不像正经人。   磨童大人没有回话,千果开始考虑着逃跑,却在下一秒又被他牵起了双手放在唇边。   “你身上的味道好下饭啊……”   在说完最后一个词的后一秒,他的目光瞥到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忽然触电般地甩开了手,并朝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千果被吓了一小跳,手被甩得有点疼,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只想赶紧逃走。   “真有趣,原来您也来了……”   磨童低声喃喃着,再次抬头,目光却越过千果,直视她身后。   千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看到了熟悉的西装领带和美好的下巴形状。   她惊讶:“岚君?”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突然出现的鬼舞辻无惨朝她笑:“真巧啊,路过来瞧瞧竟然就碰到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你叫他什么?”磨童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被那个他曾经的屑王上司保护般地揽在身边,整张脸都木了。   已经认定这个极乐教主心理不正常的千果也没再摆出好脸色,朝先生怀里靠了靠,“岚君是我丈夫,他来接我,我们要走了。”随即又用夫妻俩才能听到的音量对先生悄声道:“这个教主不太正常的样子,咱们快点走,不然怕他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丈夫?岚君?”磨童脸上的肌肉快速抽动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眼神在颤动中变得越来越玩味。   “有什么问题吗?”千果的眼神变得防备,有点担心对方会把刚才的谈话内容曝出来,那就完蛋了。“磨童大人,今天打扰了,再见。”   这时,先生忽然说话了:“你说他叫什么?”   千果抬头:“磨童大人,这里的教徒都这么称呼他的。”   无惨哑然,赏给了对面一个极其深沉的眼神。   而对面那双七彩瞳孔里也是同样深不可测。   就在双方彼此心怀鬼胎又寂静无声的对峙中,千果出声了。   “岚君…”她扯了扯他的衣服,“咱们还不走吗?你认识他吗?”   “不,今天是第一次见…”无惨凉凉回复。其实他也不算撒谎,瞳孔里没有刻数字的鬼下属确实是头一次见。   “第一次见吗……”磨童停顿了一下,才笑道:“…岚君?来的路上下雨了吗?”   无惨的眼神愈发危险,本来下属中他就最讨厌磨童……呸,童磨,这个他的上弦之二,没有感情又皮又贱又骚浪,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有几番利用价值,早不会留着这样的家伙添堵。   而现在,童磨竟然也来到了这个时代。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今天才知道了这件事。所有被他变成的鬼的身体中都有他分血时埋下的咒缚,以读取鬼们的思考并掌握其位置。   但他此番能赶来是因为妻子,而不是感知到了童磨,现在他瞧着那张欠揍的脸,也读取不了他的思想。是受穿越的影响吗?   ……童磨,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不过也根本不用读取思想,那个讨厌鬼脑子里能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斯巴拉西!”童磨忽然张开了双臂,满面狂喜道:“亲爱的岚君,怎么样!要不要和你卡哇伊的妻子一同加入我们万事极乐教呢?”   无惨像蛇一样盯着他,凉凉一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先生身上散发出的危险的冷意是千果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有些不安地拉拉他的衣袖:“我们快走吧,岚君,那个人…是不是个变态啊?”   “啊,没错。”无惨垂眸朝她笑笑,又瞥向童磨,“他确实是个变态。”   事实上他很想就地拧下这个变态的狗头,但他暂时不打算在妻子面前暴露真实身份。   另一方面他还有些问题要问童磨。若是真的彻底脱离了他的咒缚的话,事情会变得麻烦呢。   “先回去吧。”无惨在童磨一脸斐波那契数列般一言难尽的注视下,拍了拍千果的肩,“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到处乱跑了,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童磨没忍住笑出了声。   无惨的表情僵硬了片刻,强行将妻子转过去,友善无比的目光射向童磨:“不过,若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了我们的话,我会立刻解决掉的。”   这是一句安慰,同时也是一句警告。   面对前任上司的警告童磨不为所动,无惨大人的实力自然不用说,他也不想就这样丢掉鬼命。   只是真没想到,这个原本要成为他午餐的人类女孩竟然是无惨的“妻子”,以及无惨大人对她的态度……不得不说,人与人、人与鬼、鬼与鬼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童磨没再作死下去,只是不舍地朝他们离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忽然,瞥到拇指间的一抹红色痕迹。   似乎是刚刚不小心沾到的女孩唇上的口红,他放到唇边轻舔。   “味道真不错……”   ·   离开了旧庙,离开了那个变态教主后,千果撑开雨伞,为自己和先生搭建了一小片晴空。   她瞧了瞧先生自出了寺庙后就一直紧绷的脸色,略带歉意道:“对不起啊岚君,我也是今天无聊才出来逛逛的,那个教主……也没想到会是那个样子的,不过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先生没说话,只是像具行尸走肉般在旁边走着。   先生真的生气了。千果内心警铃大作,停下了脚步,跑到他前面和他面对面:“岚君!”   冷意未退的殷红眼眸投到她脸上。   千果凝视着他,忽然意外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和太阳一样灿烂。   鬼舞辻无惨惧怕太阳,却不讨厌太阳。   “我好高兴啊,岚君。”千果笑着说。   无惨没作反应。   “呐,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啊?那地方不好找,又偏,你是如何找到的啊?”千果十分好奇。   无惨依旧没作反应,眼神变得深邃莫测。   千果却忽然自答:“我知道了,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对不对?”   无惨稍稍诧异了,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千果继续道:“正是因为心有灵犀,所以我碰到了什么困扰都能以某种看不见的脑电波发送出去,而一直关心着我的岚君便能准确无误地接收到这个讯号,从而感知到我的存在的某个特定地点,才能像这样及时来到我身边,我说的对吗?”   鬼舞辻无惨静静地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心有灵犀?脑电波?关心她?……真是有趣又愚蠢的言论。   “对,你说得都对。”无惨对她露出完美无缺的假笑。   见先生终于笑了,千果放下了心,然后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凑近他脸上亲了一口。   无惨:“……!”   差点被吓出的尖爪瞬间又收了回去。   看着先生被吓呆的样子,千果甜甜笑了,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拖着僵硬的他继续漫步在雨中的街道。   ……说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先生在白天约会呢。   托这场雨的福。   明天就是婚礼了,至于那些什么梦,什么咖啡果冻,什么罪恶感,这一刻,千果决定统统抛到脑后,全部全部都选择性忘掉。 第14章 前男友齐聚   “三、二、一……当当当当!”   随着帘布的撤下,一车巨大华丽的咖啡果冻蛋糕呈现于众人面前。   纯白的鲜奶油中隐藏的是带有乌黑色泽的微微苦涩的巧克力饼干,之中藏有紫藤花酒酿的樱桃,而最大的亮点、也是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是海绵蛋糕中层层镶嵌的咖啡果冻,细腻的可可粉均匀地铺在表面,十分诱人。   “太好看了…!”相卜命对着超豪华蛋糕擦了擦垂涎三尺的口水,“我承认,我有点羡慕果子了。”她期待地望向一旁对着窗台思考人生的齐木楠雄,“齐木,如果我结婚了,你也会给我做这么漂亮的蛋糕吗?或者干脆四舍五入一下,咱俩凑合结个婚得了?”   齐木没理她。反倒是一旁的太宰治盯着蛋糕双眼亮晶晶好奇道:“临时休业三天就是为了做这个蛋糕吗?我很好奇这是个多大的客户,一定给了很多吧?”   “哼,你想知道?”鸟束零太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告诉你这是齐木那温柔可爱的前女友订的蛋糕呢,像你这种只知道勾三搭四的家伙肯定从来没有女朋友吧?”   “谈过的女朋友的话,一、二……五个,还是十二个呢?”太宰在鸟束越来越黑的脸色下掰手指数着,忽然大惊:“诶等等,你是说这是店长先生给前女友的婚礼蛋糕??”   鸟束,你是白痴吗?齐木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身,“咻”地一声将帘布重新盖了回去,冷淡的目光瞥向太宰治,话说你这家伙为什么还在这里?   “店长先生,我理解你……”谁知太宰忽然换上一种同情的眼神,拍拍他的肩,下一秒又神乎其技地变了脸,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既然这样,要不去抢婚吧?”   齐木还没来得及露出嫌弃脸,相卜命和鸟束居然双双醍醐灌顶同意道:“对欸!!!”   齐木:???你们这是什么危险的想法?狗血肥皂剧看多了吗?别在人家婚礼上搞出什么灾难啊喂。   “这有什么?大家都会为了想要的东西而去争取,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相卜命越想越有道理,“我觉得这样做超级浪漫啊!”   “旧爱被人横刀夺去,她穿上婚纱成为别人的新娘迎接崭新幸福的人生,而你却只能留在回忆的泥潭独自销魂,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心酸的事了……”太宰忽然开始声情并茂,越说越入戏,眼角竟然湿了,“我要是你,估计早就为爱自行了断了……”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齐木面无表情地观看着他的表演,缓缓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今天休业不接客,好走,不送。   太宰翻看婚礼请柬:“这邀请函看着有些不妙啊,竟然是用软皮革做的,比我大学毕业证书还豪华!里面的字……竟然是烫金的双语花体!”   相卜命附和:“是啊,而且上面写清楚了,婚礼是在那个椿山庄酒店举办,在那里举办婚礼几乎是所有日本女孩子的梦想!果子老公,厉害啊!”不过没关系,齐木可是超能力者,抢个婚而已,分分钟上天办婚礼。   鸟束已经拿起纸笔开始规划起来了:“那我们这样,把蛋糕送过去后,在司仪开始说话的时候趁其不备搞出点乱子……”   呀嘞呀嘞,你们三个倒成同一条战线的病友了,就慢慢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翱翔吧,反正婚礼我是不会去的。   最后一句通过传心术传达后,收到两道不约而同的惊呼:“为什么?!”   有事。而且…婚礼很无聊。   他走到蛋糕车前,用透视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虞,所以说他在用超能力加成的情况下都花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制成的咖啡果冻蛋糕为什么要去拿给别人当婚礼蛋糕啊。   齐木看了看时间,离婚礼开场时间不到一个小时,新郎新娘肯定已早早到达会场准备。   那么,是时候了。   齐木朝推开门,鸟束在后面喊:“喂齐木,你真的不去啊?不是吧??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愿意面对啊?蛋糕怎么办??”   ‘随便你们怎么猜,反正我有事情要办。蛋糕会安全传送过去的,你们负责看管好就行了。’   齐木关上门,相卜命又在里边喊:“齐木!你不去,果子会难过的!”   齐木停顿了一下,轻声传达:她不会的。   ·   “东京晚报,近期市内频频连发市民袭击事件,相关专家经过讨论猜测这是一种新型狂犬病,不排除人传人的可能,且经观测发病多于夜晚,建议市民朋友夜晚出行时务必小心,进一步消息请持续关注……”   已经六点了,夕阳正在西沉,随着秋冬季的靠近天黑得只会越来越早。   一辆辆车子经过长途跋涉,停在了一家临近神田川的高级酒店门口。尽管这个地方临近新宿且交通方便,但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是一个休闲静谧的地方。   大门口处,统一制服的侍者将一扇扇车门打开,来客们一下车,便能看到被传统的日本庭园包围的酒店,可谓是大都会的一片绿洲。   这便是,著名的椿山庄花园酒店,被誉为日本第一理想婚礼圣地。   婚礼如期举行。   所有的婚礼布置都已张罗妥当,各个角落中挂满了花环,这些花环由成千上万朵白色的鲜花织成,花环上垂下长长的白色丝带。   灯光辉煌。   酒香鬓影。   但是整个会场远远没有想象中的严肃,虽然大家都穿着高级的礼服,但是在场的却只有新人双方邀请的一些亲朋好友,准确来说,是千果的亲朋好友。   比起呆在休息室干等千果提着裸色小礼裙准备出门玩耍,碰到了身着伴郎服的幸村精市,他稍稍拦住她:“不是说正式开始前不要乱跑吗,别忘了和新郎暂时不能见面哦。”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呆里边我闷的慌,会喘不过气,会发抖会不省人事的!”千果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又笑呵呵地拉他,“精市也陪我一起去玩吧?”   “都要结婚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幸村无奈笑笑,“我就不去了,还有一些工作要再确认一下,以及一会开场的音乐我得给你调出来,歌单都是你喜欢的。”幸村真的是全世界最棒的伴郎,还有弦一郎,连会场的警卫都安排得滴水不漏,说是最近不太平,不希望婚礼上出现任何潜在的意外。   意外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千果迈着轻盈的步伐出了休息厅来到室外,还未穿上婚纱倒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她一边谨慎小心着不被长辈们发现,一边打算去和相卜命他们会合。   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了拐角走来的人。   “小心!”   还没来得及反应,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对方牵住,避免了她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机会,也避免了被哥哥和幸村质问的悲剧。   稳住平衡后,首先看到的是钴蓝色领带,高雅的普瑞特打法,千果认识的人里会这种打法的只有一人。往下看西装也是十分漂亮,少见的深灰色,腰部的曲线异常精道,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穿出了贵重深沉的气质。   “好久不见。”对方的声线一开口千果就认了出来,和齐木一模一样的声音,却更温柔,也更具人情,“阿……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笑着将握着她的手平伸,手掌托起,躬身,弯腰,俯下,唇作亲吻状于她手背上方半寸,传递鼻息。是真正的吻手礼。   “新婚快乐,月彦夫人。”   和高中时期篮球队长时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现在是赤司财阀的准社长。   千果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也听说赤司财阀和先生的公司有过一些项目合作,但是月彦夫人什么的……   “总觉得听着有点奇怪啊,和以前一样称呼不好吗?”   赤司征十郎露出清风朗月般温润的笑容,绅士却不显得疏离:“千果桑,不也称呼我为‘赤司君’吗?”   “我……”千果无言以对,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征君,你长高了好多啊!”   老梗了,大家都笑了。   “哇,好久没回日本了,这里看着真是不错啊!”   由于这里的位置已接近大门,很容易就能听到那边来客的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千果眼睛一亮,赤司适时提出要去和月彦先生打招呼。千果和他暂别后,捡起了路边一颗光滑的鹅卵石,在手上掂了两下,朝前方声音的源头喊了声:“看球!”   鹅卵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到一把竹刀“咻”地一声亮出,准确无误地击中石头,一飞冲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垒打啊,不愧是阿武!”用特别的方式打了招呼,千果跑向从意大利前来的友人,“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哈哈哈昨天确实还在利物浦做任务,但这毕竟是你的婚礼,阿纲他们有太多家族事务处理,实在没法赶来了,让我跟你道声歉,不过我把大家的礼物都带来了,哈哈哈!”山本武是她国中的时候在剑道社认识的棒球球痴,后来荒废了学业跑到意大利当黑手党。当然,亏得此,千果在意大利的留学生活也得到了不少帮助。   千果挑眉:“那你的礼物呢?别告诉我是一把剑。”   山本武:“诶,你怎么知道!”   婚礼前的空档流畅地转变为一场接待的派对,这段时间正好够夕阳从天边完全落下。   树上的华灯点亮的正是时候,将白色的鲜花照耀得愈发鲜艳,香气弥漫。草地上的两棵古老雪松间支起的轻盈纱幔,笼罩在舞池上方,美好得仿佛仲夏夜。宾客们在柔和的灯光下相互言笑晏晏,仿佛婚礼还没正式开场,司仪还未宣读誓词,就已经是尽情畅谈,尽情欢笑的时候了。   谁一生中没几个前任呢,凑一桌麻将也情有可原。   千果开开心心和亲友们聊天嬉闹了半天,并没有立刻回去准备。   她一个人来到人工湖边,透过栅栏看着外边,似乎还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头上被扣上一簇花环,紧接着湖面的倒影旁多了一个影子。   千果扶上花环,茫然回头,瞥见了白色的月光。   然后是最初的星火燎原,和最后的荒草拔节。   或许是千果呆愣的表情维持太久,来人轻笑出声,朝她又走近了两步。   “怎么,不认得了?”   华灯初上,他穿着一套深黑色混蚕丝的礼服,这种有点儿发亮又有点哑光的黑色布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年轻的欧洲古典贵族,而微微自然卷的赭色头发更增加了他的这种英伦感。   “当然认得,中也君……”千果呆呆开口。   十二岁后便再也没见过,至今将近十年,千果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只是……   为什么十年来你都没怎么长高啊?? 第15章 擂钵街纪事   每个少年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中二叛逆期,即便千果这样的世家大小姐也不例外。   那年她妈妈病故,他们家又重男轻女,某次和父亲大吵后,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那时候极其不懂事,小小年纪满脑子黑泥,只想说以“不”开头的句子,想逃到月亮背面去,趴在那里等死,想全世界在子夜时分悄然停电三秒,闭上双眼,思念的人就会握住她的手。   可是思念的人没有握住她的手,她在空气中胡乱抓,抓到了白月光。   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什么吃的喝的、钱财,都没有,能防身的就带一把竹刀啊,也没有。   人贩子就喜欢找这样的小孩子,况且千果眉清目秀的,能卖不少钱。   结果那些人贩子就被修理得很惨。   初遇中原中也时,他还没她高,却能夷平整个地球。   千果不服,给她把竹刀,她也能撬起整个地球。   那时中原中也十四岁,踩在人贩子的脑袋上昂起下巴看她。   少年面庞上还未绷满棱角,眉眼间缀着斥人的不羁和淡漠。偏偏那双眼眸亮得分明,浮涌着光影,澄澈而又干净的瞳孔折着光。   那晚月色很美,可千果不记得什么月光,只记得那澄蓝的眸光。   “小子。”少年趾高气昂质问,“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吗?”   千果不知道港口黑手党是什么,但知道自己有被冒犯到:“我明明是个姑娘啊!”   说着,小脸一皱,想家的心酸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千果记得后来被少年带到了他们的“羊”窝,里面有很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年仅十二岁的千果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可以不用读书的孩子。他们会打架,会用没洗过的手吃油腻腻的炸鸡,会踩在爆米花上跳舞,晚上可以通宵不睡觉,发着烧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奔跑。   千果被收养进“羊”的第二天就把大本营的角角落落全部打扫了一遍。   中原中也提着麦当劳回来惊呆了,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你这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居然会做家务!?”   千果得意地笑了:“想不到吧?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从小爷爷和爸爸就教育她:真田家的女孩子,要做最出色的大家闺秀,最完美的贤妻良母。所以她家政能力也很出色。   而她的妈妈则对她说: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多走走,多迷路,多邂逅,最终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所以她对从未经历过的生活感到好奇无比。   中原中也告诉她,这里叫擂钵街,是他们的领地。   这里坐落着无数出售盗版碟和虚假名牌的小店,路边烧烤摊烤着形状可疑的鱿鱼,播放着最新鲜最恶俗的歌曲。千果就在这里穿最便宜的牛仔裤,吃不干不净的垃圾食品,去非主流理发店剪酷炫的发型。   这儿就像泄漏中的核实验区,无论什么人走上这条街,都会不三不四起来。   晚上可以和小伙伴一起喝廉价碳酸饮料,坐在一堆学龄儿童中间沾沾自喜地讲主流文学,教大家认字。   那时正值仲夏,千果体质不比其他野惯了的孩子,有次发起了低烧,中也一直照顾她。可是她不愿去医院,也不想在床上躺着,药好苦,也不知有没有过期。她委屈地说,想去看海。   “擂钵街在内陆。”中也皱皱眉,“要出到横滨港湾才能看到海。”   千果撅嘴,把脸埋进枕头。   中也无语,也不会安慰人,抓抓头发,说:“以后再说吧!我想办法弄点钱,你想去哪里?马尔代夫、夏威夷、大堡礁?等你病好了,带你看全世界最好的海。”   童言无忌。   千果在枕头里偷偷笑了,翻过脸瞅他:“中也君,你有听说过‘惊吓治疗法’吗?你把我扔海里去,再捡回来,我被吓着了,病就好了。”   “是吗?”中也想了一下,居然信了,给她裹上外套,大半夜地背她出去了。   擂钵街的深夜很静谧,少年的背并不宽厚,甚至还有点瘦,却感觉可以承载她整个世界。   “我会不会很重啊?”她趴在他背上问。   “你忘了我能操控重力了?”   “对哦…”于是她安心地贴了上去,双手拢住他的脖子,像一个拥抱。   那是无须仔细辨认便能紧紧拥抱的年纪。   出租界有点距离,但是中也利用异能力不久就飞到了,像超人。   深夜的港口没有人,他们并肩走着。这里没有柔软的细沙,没有椰树和比基尼,也没有嶙峋的礁石。千果给他讲天和海的传说,讲人鱼国的童话,中也就讲一个从实验室诞生的小男孩的故事。天南海北,病好了很多。   他们在海边焚烧枯树枝,月色也蔚蓝,听见鲛人哭泣,地上有星星点点的珍珠。   那时候,爱情第一次离得很近。   小千果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成为童话。   可是突兀的枪响打破了一切虚假的宁静。   “靠,又是港口黑手党…!”中也身上浮起红光,脚下碾成一圈大坑。   后来的事情太过糟糕,千果总是习惯性遗忘。   她只记得,后来中原中也不在大本营里的日子越来越多,见面越来越少,问起其他伙伴也只是说他有事情处理。   最后一天他回来,见到她,她正在烤棉花糖。   他把她手里的棉花糖扔到地上,对她说:“你走吧。”   平常在她面前,他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说得很轻,即便是血肉淋漓的伤疤,也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但是这次,他直接让她走,别再回来。   “中也君是个大骗子……”她相信了他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汹涌了出来。   中也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慌了,原本故意摆出的冷酷脸也垮了下来,赶紧拿纸巾,却发现纸巾早就用完了,只得用衣袖去胡乱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真是磨人!”   “中也君不要我了……”千果顺势扑进他怀里,把鼻涕眼泪全蹭他衣服上,“你还没有带我去看最好的海,你还没教我唱歌呢…!呜呜呜呜……”   少年的中原中也却沉默了。   “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他沉声说,“马上这里就要有战争了,血腥暴力的世界你别参与,回家吧。”   回家吧。   “去过和平的生活,和普通人交朋友,和普通人在一起,听到了吗?”   她听他的话,于是答应了。他塞了个邮箱地址给她,说以后用这个联系就好。   她跑出了擂钵街,父亲和哥哥原来早已在那儿等她。   再回头看,已经找不到少年的身影。   三十三天的生活仿佛千与千寻的神隐,回头看,什么都同梦一场。有的只有掌心紧紧攥着的符号。   那时候千果便明白,长大其实只会让人们分离。   学着逃离,学着忍耐,学着封闭,最终进入那个完美而不完整的安全的世界。   和中原中也在一起时,好像两个不相干的世界间架起一座桥,而这两个世界分开,桥也随之消失。   直至重逢。   十二岁实在太小,小到童言无忌也能当成白色月光。   十年实在太久,久到可以忘记一个人的容貌。   而那句最慎重的叮嘱,千果记了十年,记着记着,变成了梦想。 第16章 婚“车”   有句话说,如果一个人非常唧唧歪歪,TA的人生就会充满戏剧性。   没有表白,没有亲吻,只会说很多没头没脑的废话,连中原中也头发颜色到底是红色还是橙色都记不得了,倒是那句慎重的叮嘱当成了人生信条去执行,生怕又喜欢上什么奇奇怪怪的非普通人,最后还得说拜拜。   可接下来的证据表明,她所有的隐忧都在一一实现。   后来她交的第二任男朋友本来以为是个温柔的邻家哥哥,结果要去继承黑手党家族。   第三任男朋友是个大财阀少爷,结果有双重人格分裂症,最终和平分手。   直到她遇到了齐木楠雄,普普通通的男孩子,结果却怎么都看不上她,交往一个月后便把她甩了。   不过都没关系。   因为她终于遇到现在的丈夫——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她终于,要过上平凡且充满小确幸的一生了。   “我真的没想到,中也君会来……”如今,已经二十二岁的千果脸上褪去了稚嫩,化着最精致妩媚的妆,发型也早不是擂钵街的非主流。她现在,看着像个成熟的公主。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早也长大成人的中原中也随意踢了踢皮靴,“毕竟是你的婚礼。”   “兑现了…那个时候的梦想呢。”   千果自从那以后就很少在人前哭过了,每次分手都是笑着的,情绪控制能力S级。可是也不知怎的,此刻久违地见到中原中也,眼泪就自动跑出来了。   “你那时说的话,我一直有好好记着。”   “嗯。”中也淡淡应了一声,“做得很好。”   “中也君呢?这些年都过得好吗?还有‘羊’的大家,都工作了吧?”   中也沉默了片刻,回答:“大家都挺好的,你放心。我的话……给别人打工吧,过得还行。不是在邮件里都提过了吗?”   确实。只是太久没有联系,千果眼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明明小时候可是能相互掐脸打闹的关系啊。   中也凝视了她一会儿,又问:“那男的对你好吧?”   千果擦擦眼泪,笑着说:“嗯,都很好,都很好!先生的话,嗯我们刚从意大利回来没多久,都挺好……”   或许是久别重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同样的内容反反复复地说。也不知道该表达具体怎样的感情。   中也一向不喜欢听人长篇大论,但这种时候又有充足的耐心,看她又哭又笑的,等她说完,他才微微牵起唇角:“那就好。”   “噗哟喂,我的大小姐啊,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跑哪里去了啊!”一声哀叫打破了二人间沉默微妙的气氛,是仁王雅治,一看到千果脸上的妆花了,大惊失色,“姑奶奶,能不能请你稍微尊重一下我的作品啊!”   “啊,抱歉!要开始了吗?”千果才回过神来,跟中原中也暂别请他先去会场坐会儿吃点东西,便跟着仁王雅治回到化妆室补妆。   “呼,这样就好了。”在化妆大师仁王雅治的妙手回春之下,新娘的妆容焕然一新,更显精致妩媚,春风回归万物焕发。   幸村精市走进来说:“司仪还在准备,离开场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小千不用着急,休息会儿吃点水果吧。”   “嗯……好。”   看出千果有些心不在焉,幸村说:“紧张吗?”   “啊,也不是啦。”千果笑笑,犹豫了下问:“宾客入场是不是都结束了啊?”   “是的。入口已经关了。”幸村瞧着她的微表情,忽然笑了笑,“我刚刚过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蛋糕,从来没见过的类型,里面还有你喜欢的咖啡果冻,光是看着就很让人食指大动呢。”   千果眼睛一亮,从沙发上站起来,眸光闪动:“真的吗!”   “嗯,所以你就好好享受婚礼即可,无须太过紧张。”   千果感激一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谢谢你,精市。”   “一会见。”幸村朝她弯弯眉眼,出去了。   千果放心地重新坐回沙发上,莫名欣慰地扬起笑容,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想发消息,惊喜地看见相卜命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她和鸟束,一人一边站在蛋糕车旁朝她比着剪刀手,蛋糕被帘布遮着看不见模样,但是千果已经把世界上最漂亮最美味最甜蜜的印象赋予进去,甚至咽了咽口水。   她按上输入键:谢谢你们!你们在哪里?我为什么刚没看见你们?   犹豫了几秒,又敲下:齐木来了吗?   按下发送键,忽然有人敲门。   伴娘探头进来:“千果姐,我来帮你换婚纱啦!”   千果放下手机:“好的。”   伴娘真田英子是千果娘家的表妹,也是真田家道场的学徒,和千果不一样,表妹习剑十分刻苦,资历仅次于弦一郎,梦想以后自己开间道场。   “姐你知道吗,昨儿晚上有个流浪的男孩倒在我们家道场门口,可惨了,说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那儿。好像是饿了很久,求咱给点吃的。哎你不知道,那孩子看上去有多可怜……”   “然后呢?”千果问。   “然后就被弦一郎捡回来暂时照顾了呗,弦一郎看到他手上的厚茧形状,说那孩子看上去像习剑的,剑术应该还很不赖呢!”   “哥哥的眼光应该没有问题,那孩子现在还在道场吗?”   “是啊,他醒过来后说自己一个星期没吃过一餐正经的,不过男孩子嘛,体力恢复起来也快,而且我跟你讲,那孩子真的很神奇,我第一次见有人把纹身纹额头上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伤疤……而且他的穿着特别复古,耳朵上还戴着日轮样式的耳坠,啧,小小年纪就打耳洞还真是……”   “英子你……”千果扭头,看自家一向少言寡语此时却喋喋不休的表妹,眨眨眼睛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啊?”   英子脸蹭地一红,唰啦一声猛地把拉链给她拉上:“才没有!”   “嘶…啊,划到肉了。”千果强颜欢笑,“没关系英子,一会我会把捧花扔给你的。”   “都说了我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啊啊啊!”   ·   婚礼开始了。   会场播放着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四处都弥漫着花香和甜点的香味。   千果在父亲和英子的陪伴下一步步下楼梯。父亲在耳边说着什么,千果听不太真切,猜想大概是让她放松不要紧张之类的话,可是她没感觉紧张。   通向神坛的走道很短,周围的呼吸和声音都变得很缥缈,她甚至感觉不到她的腿在哪里,直到她看见了早已等在那儿的,她的先生。   他看上去比平常更加美丽,穿着黑色礼服,整洁的领口处别着的一个白金形状的古典别针,让他看上去如若神衹一样高贵。   接着,当他对上她的凝视后,回以了一个摄人心魂的微笑。   依照婚礼的套路,父亲托起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将它交付到先生手中,她碰到了他冰凉光滑的肌肤。   那一刻,事情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千果在书上、电影里看过无数关于婚礼的描述,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但是此时此刻的这个情景,好像是特意为她而设的,具有独一无二的宿命的气味。她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有说那是前世记忆,也有说那是归宿。当然,它还有一专属的名词:déjà vu。   神父在说着台词,没有人在呼吸。   先生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柔缱绻。千果看到他那有着饱满细腻纹路的双唇微微翕动,口型是: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先生一只手忽然俯下/身,嘴唇迅速而准地找到她的,舌尖扫过她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唇瓣。他呼了口气,冰冷妖娆的气息拂面而来。   睫毛惊疑地微颤,千果有些迷茫,想要去回应的时候,他的唇忽然转移阵地,一路划过她的脸颊,轻轻咬住她的耳朵,舌尖在耳垂舔舐,带来令人脸红心跳的齿唇摩擦声……   等等,这是要在这里开车吗?千果下意识想推开他。   而先生的嘴唇发现她这般消极抵抗之后,似乎出现了一丝愤怒。他一只手绕到她的后颈,粗暴地揪紧了她的精致打理的头发,力道大得甚至要把她的发丝连根拔起。   千果惊恐地睁大眼睛,对先生突如其来的狂热完全没有设防。他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吻住她的唇,手指疯狂地抓住她腰上的皮肤。那是一种陌生、令人迷惑的感觉,让她分不清是激情还是愤怒。   “岚君…”千果艰难地从他的唇齿纠缠间发声,大脑里残留的些许意识在向她尖叫着喊着什么,但一瞬间身体和大脑脱离了,她无法作出任何行动,只能任由他的嘴唇顺着她下巴的线条一路吻下,接着吻她的脖子,所经之处酸液一样在她的皮肤上燃烧。   忽然,他停了,埋在她脖颈的头微微抬起,温柔的眼睛望向她。   “岚君?”   千果对上他血红的眼睛。他笑了。   笑容温柔、干瘪、毫无生气。   他的嘴唇缓缓张开,越张越大犹如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从唇后亮出——   然后狠狠地,咬进了她的脖子。 第17章 不是梦,是婚礼   千果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亮黄的水晶吊灯,那色泽晃了她的眼球,她摸摸脖子,完好无损。   从沙发上坐起,眼前是化妆镜,梳妆台,堆放的衣物、餐车,是婚礼休息室没错。   呆坐了好几秒后,她才平复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原来她在等待仪式开始的过程中睡着了,还做了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千果微微喘着气,试图摆脱梦魇。   在木然中无意识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对上了门口一张寡淡清俊的脸。   那钴蓝色的瞳孔略显疑惑地看着他,过长的穿山甲发型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千果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惊道:“啊你是……富冈先生?”   如果没记错,似乎是上周那个一面之缘的快递小帅哥,对她的剑特别感兴趣的那位。   “你好。”富冈小哥跟她打了声招呼,眸中恢复了平静如水,“你刚刚有躺在那里尖叫,没什么问题吧?”   “……”千果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居然还在梦中叫出来了?“啊是吗?真不好意思啊!”   说着,可可爱爱地吐了吐舌头。   对方没反应。   千果略觉尴尬,赶紧转移话题,理理裙子从沙发上站起,笑容亲切道:“富冈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上班,今天第一天。”他道。   “诶?”千果一愣,“可你之前不是在快递公司……?”   “我辞掉了,去了你给我的那个地址。”富冈说。   千果眼睛一亮:“怎么样?有挑到心仪的刀吗?”   富冈小哥面无表情:“那个地址是家婚介所。”   千果:“……”   富冈:“我问他们有没有刀,他们问我要不要老婆。”   千果:“……对不起!”   富冈:“他们最后把我赶了出去。”   千果:“……对不起!!”   于是没了工作又没挑到武器的富冈小哥只好重新找工作,便来了这家酒店实习,帮忙婚宴服务。千果这才发现他穿的是黑色制服,手中正要推餐车。   “一定是地址换了……”觉得自己十分失礼的千果赶忙从梳妆台上找手机,“富冈先生这样你给我个你的电话,我到时把我认识的锻刀师傅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富冈考虑了几秒,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千果没有接,因为没懂对方意思。   “你不是要我电话吗?”他说。   千果这才明白过来,可能是自己表达有误才使得对方误解,“我的意思是,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把联系方式通过短信发给你。”   “133371743。”   对方猝不及防吐出一连串数字,千果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只得赶紧快速划开屏幕记下,复制联系人,发送。   “谢谢。”提示音从手机传来,富冈淡淡道谢。   千果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问道:“那个…你还是记不起你的名字吗?”   原本低垂着的钴蓝色眼眸缓缓移到她脸上,他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没有。”   “这样啊……”   “但是……”   富冈正要补充什么的时候,门外来人了,是伴娘英子。   “姐,开始了,我们该下去了!”   “啊,好……”千果只好向富冈点头道别,对方推着餐车出去后,英子最后替她检查了一遍服装和仪容确认无虞后,托起她的裙摆,准备入场。   千果忽然紧张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梦魇的影响,千果总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手腕上西装革履的父亲的臂弯,感受到真实的触碰后,她才稍稍感觉好受点。   “爸爸,”她问,“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你要嫁人了。”一向威严少语的父亲此时语气倏忽温和了不少,似有无限感慨,“以后和月彦先生好好过日子,你妈妈在天上也会很欣慰的。”   千果抬头望了他一眼,掩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是,爸爸。”   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正常。   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红毯,玫瑰、柑橘和小苍兰所营造的香气,仿佛薄雾般笼罩着她,像梦,又不像梦。   先生如在梦中那样微笑地站在原地凝视她,黑色的头发用发蜡拢高,背直而挺,一双漂亮的长腿,黑西装面料微闪,过度的掐腰和略窄的肩形,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精致易碎的奢靡感。   当司仪宣读完誓词,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珠灯的光辉落在他的眼中,漾出一层金色的辉芒。   他缓缓打开盒子,同样的光线折射在鸽子血钻石的戒指上,绚烂而夺人。   千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钻戒,仿佛有血液在里头流淌。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喜欢。”先生说着,另一只手郑重其事地将她的右手牵起,指腹划过她的无名指,那样细心谨慎的样子,不像个新郎,倒像个虔诚的仰慕者。   “请让我为你戴上吧,夫人。”   钻戒套上无名指,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和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相交辉映。二人亲吻,观众鼓掌,欢呼和起哄声如雷贯耳。当先生将她搂进怀里的时候,千果之前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放松下来,甚至觉得有一丝愧疚,她无法控制自己做什么样的梦,难道还无法相信先生的为人吗?   不论是之前的咖啡果冻味儿的梦,还是血腥狂怒如野兽的梦,亦或是几分钟之前的怀疑不安,此时此刻都只让她产生了一个幼稚的想法——她配不上先生。   可是她的世界在经历了那么久的跌宕起伏后,终于在一处合适的地方落了脚。现在的她竟然会害怕这一切,认为这场仪式也像某件硬塞给她的生日礼物,或者某场丢人现眼的舞会,让她无所适从。   “岚君。”在酒宴开始,新人要准备挨桌敬酒的时候,千果牵着先生的手往回拽了一下。   “怎么了?”   对上先生疑惑的眼神,千果红唇轻抿,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一声,闪烁的眼神重新凝聚在他的脸上:“你会后悔吗?”   “后悔?”   “嗯,就是后悔这一切,后悔选我当妻子什么的……啊!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说,在婚礼上说这些我也太幼稚了吧……”   鬼舞辻无惨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人类的情感真是既浑沌复杂又愚昧不堪呢。   听着千果在那里愧疚又苦恼的样子,他两步走上前,食指轻轻抵上她的嘴唇。   待她冷静下来,他才朝她露出了温柔包容的笑意。血红的眸子意味深长,语气也意味深长。   “我的夫人,为了娶你,我已经等了一千年。”   这像是浪漫主义极致的情话,又不仅仅是情话,字字郑重却又点到即止。   即便是这样,千果还是欣慰地笑了。   凑上前把脑袋蹭到他怀里,似害羞,似撒娇。从此以后她就是月彦先生的小娇妻。   庄重的仪式过后宴会气氛轻松了很多,或者准确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新人要敬酒,长辈这边只有千果的爷爷父亲七大姑八大姨,月彦先生父母早早就过世了。典型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金疙瘩。   “听说赤司君和月彦先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幸村精市拿着高脚杯走向邻桌的赤司征十郎,“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幸村君?没想到你会特意来问我的看法呢。”赤司征十郎露出和幸村精市异曲同工般温和有礼的微笑。   “毕竟你和千果曾经交往过,对她多少会有些不同层面的了解,不是吗?”幸村微笑不减。   “话虽如此……”赤司说着微笑松了几分,眼中开始回忆些什么,“对于千果桑,我不敢说有多了解她。”   和千果交往是从高一开始,那时的他是第二人格主导,倾注感情的也是第二人格,而第一人格即便拥有同样的记忆,却无法达到百分百的共情,这也是后来他们和平分手的主要原因。   但可以肯定的是,千果确实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也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恋人,正因如此,赤司才觉得不应耽误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到她。   在维持到高二结束的那个白色情人节,他准备了巧克力回礼,一同回家的路上,正考虑着提出分手的时机,以及暗示分手的台词,千果忽然率先停下了脚步。   雪花忽然片片,就像是京都的樱花纷飞。   宛如象征着美好的糖霜萦绕在她身周,掌心却抓不住一毫。   三月雪及其少见,她站在其中,笑得像精灵。   “征君,巧克力好吃吗?”她问。   他还没回答,她又笑说:“我就不收你的那份啦。”   他愣住了,一向聪慧的大脑此刻也没料到这一幕。   “我马上就要转学啦,很感谢征君这两年对我的照顾,包容我的小任性。”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要好好保重啊!”   ……   她哪里任性了?   明明第二人格时期,是她一直在包容他啊。   于是赤司最终什么都没能说,那句【分手】也没说,分手巧克力也没送出去。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千果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为了不让他为难,于是主动提出了道别。   他也才发现这个女孩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傻白甜,实际成熟过人。   …只是哪有高中最后一年还转学的人啊。   然后千果就从学校、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不纠缠,不叨扰。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应该感到解脱的事情,等到真正结束时又有种无法排遣的郁结。   他忽然觉得分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现在,他能看到千果有了好归宿,发自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赤司的目光投向正在和长辈说笑的千果和月彦岚身上:“我相信,千果桑拥有特别的智慧和洞察力,月彦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最清楚吧。”   “这样啊……”幸村的目光也打量着那边的新人,目前看来月彦岚确实无可挑剔,无论从谈吐还是修养,对于千果都算得上理想的丈夫人选。   只愿今后能这样一切顺利下去。   ……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和平、顺利,会结束得那样“快”。   “千果酱~~~当当当当!看看什么来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鸟束零太几人推着蛋糕车突然出现,千果的注意被成功吸引,刚要过去打招呼——   身边的先生却先她一步猛地冲上前,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鸟束的脖子。   周围几人倒吸了一口气,包括千果。   “岚君…你怎么了?”   千果愣愣地望着先生脸上从未见过的、算得上震惊的……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表情。 第18章 屑老板吃蛋糕   “抱歉,我认错人了。”鬼舞辻无惨放开了鸟束零太的脖子,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他微笑着朝被吓到腿软坐地的鸟束零太伸出了手,声音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关切:“没事吧?刚刚见你挺慌张的,小心跑太快撞到人哦。”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听到这儿的动静赶来的是中原中也和山本武,俩黑手党职业病使然就是一副要应战的架势,警惕的目光在鸟束和无惨之间来回。聚的人一多,难免引得更多人注意。   千果将面如土色的鸟束从地上扶起来,对众人说:“没事没事,只是一点小误会,大家别紧张!鸟束君,抱歉啊,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刚刚他一下子以为要被掐死了啊!鸟束惊魂未定地摸着脖子,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不就是以前拿过千果的照片对撸吗?齐木也修理过他了。眼下不过是好心帮齐木那个混蛋送蛋糕来,竟然还被千果老公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他差点感觉自己脑袋不保了。   千果喊来伴娘:“英子,你能带鸟束君去化妆间休息一下吗?我看他好像被吓到了。”   真田英子应下后便从千果手里接过鸟束,后者趁机晕倒在可爱伴娘的胸上,嗯,他好了。   “果子,抱歉啊我们来晚了,因为齐木叮嘱我们要好好看守这蛋糕的,所以一直没去找你。”相卜命跟她相拥打招呼,随后附在她耳边说,“你老公真的很帅诶!”   千果才从刚刚莫名其妙的冲突中缓过神来,对她的夸赞回以一笑。放眼观望一圈,问:“齐木君呢?”   相卜命目光飘忽了一瞬,该怎么解释,齐木那个笨蛋故意缺席?直说的话果子一定会难过的。   “齐木君的话,他没来哦。”   很好,猪队友上线了。   说话的是代替了缺席的齐木前来的某太姓男子,他修长的双腿往前迈两步,略微倾身,一手贴于胸前,一手托起千果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初次见面,吾名太宰治,是齐木君的新同事。能有幸在此目睹美丽的新娘是我的荣幸,愿意和我——”   话没说完,被另一只手不客气地挥开。   千果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旁边。   打断的不是她先生,是中原中也。   “搞你那套歪门邪道也该看看场合吧,混蛋太宰?”十分凌厉且不满的目光从中原中也眼里射出,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哦呀哦呀,这不是中也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真是缘分呐~”太宰治倒是笑眯眯地拍了拍被扇疼的手,丝毫不见恼意,也不见意外。   “太宰先生,你好。”千果朝初次见面的太宰治微微点头致意,又好奇地转向中原中也,“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   千果:“……”行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只想知道为什么齐木没来。   可是正当她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先生出声了。   “很感谢各位抽空莅临我和我夫人的婚礼,既然蛋糕到了,不如大家坐下来一同享用,如何?”   不知是不是千果的错觉,除了相卜命,几位男士看向她家先生的目光都各有千秋,且隐约带刺。总之没一个友好的。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小插曲造成的误会,让他们觉得先生脾气古怪。   千果不想先生被误会,于是道:“是呀各位,既然来了就别杵在这了,若是有谁不高兴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说着,配上了些许沮丧的表情。   效果显著,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中原中也“嘁”了一声走到一边,山本武笑哈哈地安慰她,只有太宰治的目光依旧意味深长。   所幸没出什么大乱子,千果只想平平安安地将婚礼办完,真心实意的,只要平安就好了。   婚宴继续热热闹闹进行着。   当婚礼大蛋糕的帘布被揭下时,在场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叹,甚至说这蛋糕已经算得上艺术品,吃了反倒可惜。   “真是伟大的作品,夫人找的这位甜品师是……”鬼舞辻无惨微笑着望向妻子,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只一味盯着蛋糕瞧,眼里有种从来未对他流露过的情感——热烈,却又克制。仿佛一个秘密储存箱,谨慎触摸,深深包裹。   那样的眼神让他一下子便联想到了那天妻子对着咖啡果冻流眼泪的画面。   于是有那么一两秒钟,他的眼里迅速闪过了一丝极其阴冷的亮光,仿佛巫婆铁锅里黑色毒液被煮沸时泛起的涟漪。   然而很快又消失不见,他依旧是那个温柔绅士的丈夫。   “千果。”他低声唤她,拉回了她的注意,“喜欢就切下来吃吧。”   千果点点头,从相卜命手里接过了大刀,有花堪折直须折,带着某种拦腰截断的不舍,她切了下去。   掌声阵阵。   将蛋糕分给大家吃,纷纷赞不绝口。   新郎拿着蛋糕去孝敬亲家老人了。一旁抽完烟的中原中也走了过来,帮千果递碟子,“你不开心?”   “诶?”千果将刀上的奶油蹭到桌布上,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看着有心事。”中原中也典型的有一说一,绝不拐弯抹角,“而且事情不小。”   千果将切割整齐的蛋糕递到他面前,甜甜一笑:“中也君,想多了啦!”   她的笑容看上去和蛋糕一样甜美,中原中也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我不喜欢甜食。”他说,“你自己留着吃吧,这是你的结婚蛋糕。”   千果愣了下:“我忘了,你好像确实不喜欢甜食来着。”于是,她从侍者那里拿起一杯酒,“那么酒呢?总可以吧?你从小就喜欢学大人喝酒,这我可记着呢。”   “……为什么这种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啊,真是的。”中也有些无奈,却也还是接过酒杯,手指摩挲着杯脚,里头是香槟,随着珠灯晃成流动的光芒,“新婚快乐。”他说完这句先前没来得及说的祝福,仰头一饮而尽。   千果没来得及阻止:“诶,我还没跟你碰杯呢……”   中也将杯子放回侍者盘子上:“小姑娘家喝什么酒。”   “中也君,我马上二十二岁了…”   中也的动作顿了一下,重新凝视她,她是适婚年龄的新娘,不是十二岁的擂钵街非主流女孩。“行吧。”他说着,别开视线,“看着和以前也没差。”   千果眨眨眼,不服:“欸?明明中也君才是那个一点~都没变的人才对!”   “你这个停顿很有深意啊,是不是在影射什么啊?”   “不知道不知道~~”   和中原中也调侃了几句后千果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然后这时,先生过来了。   “在这里干什么呢,父亲和祖父大人正等着你呢。”他从身后一手揽过妻子的肩低声说话,顺便还朝中原中也笑了笑。   中也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啊抱歉,我们过去吧!”千果这才想起了正事,端起蛋糕和先生一同走到家人那边坐下,一边听着长辈说话有一句答一句,然而手里的才是正事。   她小心而又谨慎地将早已切好的咖啡果冻蛋糕送入口中。   细腻的可可粉入口即化,朗姆酒包裹着一整颗的黑松露在舌尖流淌,以及淡淡的紫藤茶香,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味,甚至眼前都出现了他在厨房做蛋糕的模样。   每一颗果冻都柔软,每一滴奶油都温柔。她在其中品尝到了恋慕之情的味道,还有时间。   可是做蛋糕的人却没来。   “千果,怎么光自己一个人在吃?阿岚都替你回答好几回了,婚宴还开小差,成何体统?”   祖父大人发话了,千果立即端坐赔礼。   她叉下一块蛋糕,递到先生嘴边:“岚君,这个蛋糕你尝过了吗?超好吃的!”   无惨笑着婉拒:“我不喜欢甜食,你还是……”   “这可是咱们的结婚蛋糕!就一口,好不好?尝一口,你不会后悔的。”千果少见地十分坚持,还把蛋糕往他嘴边凑近了些。   祖父大人发话了:“阿岚,不用害羞,小情侣相互喂食很正常,你不要觉得在我们长辈面前就不好意思。”   有亲戚适时起哄:“是啊是啊,新婚夫妻这样看着多恩爱啊!”   无惨:“……”   千果的表情一瞬间流露出失落:“就一口,也不愿意尝吗?”   无惨:“……”   面对妻子的期待和众亲戚的劝诱,无惨开始心烦气躁。   真想把这些聒噪的愚蠢人类全部咬死。   不过他并不打算因此扰乱自己的计划,况且他也不是不能吃人类食物。   那么,就赏个脸给这些讨厌的“亲戚”,以及他可怜的妻子吧。   区区一块蛋糕……   无惨微微启唇,让千果将蛋糕送入他口中。   ……味道,真的还行?   太久没有吃人类食物了,无惨心情微妙地品尝着。   忽然,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听到先生从身旁站起,千果疑惑抬头,发现他的脸突然僵得如石头一样:“岚君,怎么了?”   先生朝她露出一个僵尸般的微笑:“我去趟卫生间。”   然后接近小跑般地离座,留下千果一脸懵逼。   “阿岚这是怎么了?”祖父问。   千果摇头:“不知道啊……”   后来过了好几分钟,千果才猛然顿悟——   糟了!她忘了蛋糕里有紫藤茶的味道了,而先生不喜欢紫藤花来着!   ·   千果吃完了蛋糕,又听长辈们唠嗑了一会儿,先生还没回来。   她不免有些担心,于是找了个借口开溜,去寻先生。   众宾客都聚集在草坪宴席,花园的长廊上空无一人,连路过的服务人员都没有,显得特别安静。   晚风习习,带着秋季的凉意,掠起一身鸡皮疙瘩。   远离会场,光线越来越暗   远处的深山和建筑隐匿在暮色中,昏暗,瘆人。   哒哒哒哒哒。   千果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   声音消失了。   她继续走。   哒哒哒哒哒。   这回听清了,不是她的脚步。   千果咬咬牙,猛地一转身,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面前空无一人。   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将她拉入黑暗中——   “啊……”千果来不及尖叫出声,一只手指抵上了她的嘴唇。   温热的触感,熟悉却陌生的。不是她先生。   待眼睛适应黑暗后,千果看到了两颗棒棒糖,以及黑暗中微微反光的眼镜。   确保她不再出声后,他的手指从她嘴边撤下,连同手腕上紧握的温度也骤然撤去。   “齐木君…”千果在黑暗中唤出他的名字。   没有顾虑,没有怀疑,她很确定。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再次开口,颇有些质问的意味,“而且还是以这样……不能来或者有事的话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丈夫不是人。”齐木突然开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千果愣住了。   月光爬上她呆愣的脸庞,也爬过他没有丝毫玩笑意味的眼里。   过了好久,千果整个人一颤,拔高声音道:   “你骂谁呢??” 第19章 黑天鹅   心灵感应失效后,齐木楠雄真没料到千果会是这种反应。   或许他表达方式不是最好,但目前暂时也想不到其他解释了。   千果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任哪个妻子听到有人说自己丈夫不是人都会生气。可是千果目前的情况……   妻子,丈夫?   不行,统统叉掉!他不可能放任千果就这么嫁给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那家伙在千果心中的地位。   ……该死,要是心灵感应没有失效就好了。   “对不起…!”千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眼,抱歉地笑了笑,“是我失礼了,我不该说话那么大声。”   这下齐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其实他也并不是故意迟到缺席,而是趁所有人都聚集婚礼的时候,他变成了一只猫,对千果那栋房子做了个彻彻底底的调查。   再结合之前的情报,最重要的是超能力的无效,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千果的丈夫并非人类。   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待考证。   或许有可能是和燃堂一样的白痴,但是透视也对他无效。   或许有可能是虫子成精,但齐木根本不在怕他的。   或许有可能是和太宰治一样的异能者,但异能者是为人,无法改变他人。   而他的心灵感应已经对千果失效了,而且现在,连用着透视都能看到她的身体越来越浑沌……   看到齐木忽然朝她越靠越近,千果往后退了一步,“婚宴的话,大家都在草坪那边呢。”她适时转移注意,扬起招牌微笑,“还有,蛋糕超级好吃,真的很感谢齐木君!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吧?辛苦了。你的那份还等着你呢,一会席上见!”   千果一溜说完,跑走了。   齐木没有追来。   千果并未立刻回席,而是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里面没有人,千果木然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她一开始出来是要干嘛来着?   脑子一片混乱,千果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于是便寄托于手上工作以唤起记忆。她开始去翻桌上堆的各路亲友赠送的结婚贺礼。   都是些寻常玩意,倒是早先山本武和中原中也,一个送了刀一个送了枪,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流行结婚送武器。   只有赤司征十郎……他送的是斐济岛蜜月旅行全招待券。斐济岛被誉为“南太平洋的珍珠”,是全世界最适合沐日光浴的海岛之一。她喜欢大太阳,喜欢大海,喜欢比基尼,喜欢身上晒得黑黑的又蜕下层皮的感觉。   但这不是她一人能做决定的,还得问问不喜欢晒太阳的先生。   对了,先生!   千果终于想起来了,她是出来找先生的。   这么想到,手里已经拆下了最后一礼物盒。   这个礼物盒是用硬纸盒做的,包装得有些粗糙,千果在拆的过程中不慎被划破了手指。   殷红的血从指腹冒出,她一边将拇指含进口中,一边往盒子里看想知道是什么礼物——   啪嗒!   手一抖,礼物盒摔在了地上,有东西滚出。   千果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瞪直了眼睛……与地板上的眼睛相视。   那是三颗眼珠子,每颗眼珠子背后都插着一管口红,还是她最近在用的阿玛尼黑管。   ……到底是谁会搞这种恶作剧?   千果僵硬地蹲下去,捡起和“礼物”一同掉出的小纸条。   上面是漂亮的花体字:新婚快乐,我美丽的女孩。   没有署名。   千果正猜测着送礼人的身份,一声尖叫从外边划来——   紧接着是许多脚步声,以及此即彼伏的叫喊。   出事了!   千果迅速对情况作出了反应,扔掉纸条便往门口冲去。   临走前,顺便拿起了山本武送的竹刀。   循着尖叫赶到现场……是一楼的室内餐厅,里面餐桌椅子一片狼藉,一个服务员小姑娘跌坐在地上,全身发抖,满眼惊恐。   “怎么了!”   千果蹲下去想去扶她起来,却见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前方……   那里,一大滩黏稠的红色液体缓缓往门口延伸,最里头的角落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人。   “啊啊啊见血啦!出人命啦!!”   “保安!保安呢??”   “好多血啊!!快叫救护车!!”   几个同样循声赶到的服务生被地上那滩红吓得大呼小叫,千果赶紧安抚诸人:“没事的没事的,别紧张!那一定是番茄酱!”   这时,躺在地上对那“尸体”忽然站了起来——   “哎呀呀,大家都来了啊?”太宰治拍拍衣服站起来,还朝吓傻的一众人等打了个招呼。   千果惊讶:“太宰先生?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月彦夫人,你好呀~哎呀呀本来是躺在这儿思考自杀方法来着,吓到各位了不好意思啊。”太宰说着,还企图吐舌头卖萌。   除了千果外的几位服务生一脸想打人的表情,而刚刚坐地上尖叫的那姑娘早在太宰“借尸还魂”那一刻便被吓晕了过去。   “太宰先生真是的,搞恶作剧也不要浪费这么多番茄酱啊。”千果怪嗔,原来是虚惊一场。   “诶?月彦夫人是不是搞错了?”太宰忽然收起了笑容,幽幽眨眨眼,“这并不是番茄酱哦。”   “……”   空气忽然令人毛骨悚然。   “小千,小千,你没事吧?”   这时,幸村精市找了过来,确认千果上上下下完好无损后,才带来一个坏消息:“突发事件,会场遭到袭击了。”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千果脸色一变,说着就要往会场冲,却被幸村拉住。   “所有值守的保安都被打倒了,弦一郎他们已经联系了警务,现在宴会上一片混乱,你跟我回去,爷爷伯父他们已经在车上等了……”   千果挣开他的手:“不行啊,还有那么多客人呢!我怎么能自己先走……”   “月彦夫人说得没错,而且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太宰治悠悠然走来,顺便将吓晕过去的服务员小姑娘从地上抱起,眸光微敛,意味不明一句:“黑天鹅*已经出现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一阵铺天盖地的喧嚣和凌乱的脚步从通往会场的走廊迅速朝这边靠近,千果还没看清是什么情况,就看到幸村精市被身旁几个被吓得嚷着要逃跑的服务员撞开到一边。   紧随其后的,是越来越多的客人和服务人员惊慌失措地涌来,场面活像丧尸来袭。   “精市,爷爷和父亲他们就交给你了!不用担心我!”   千果朝被人流推得越来越远的幸村精市嘱咐着,却又被身旁跑过的人撞个不稳,差点摔倒——   一只手抵住了她的后背。   “齐木君?”千果惊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齐木,以及他另一只不知是不是要握住她肩膀的手。   按道理和齐木刚刚待的房间应该是客人涌去的方向,而此刻他却从她的后面出现了。   齐木楠雄用千里眼提前看到了现场情况,但超级英雄不是他期待的人设,于是用了增强版心灵感应传达给了现场那几个同样拥有异能力的战斗人员,引导他们帮忙控制局面。自己不得不用瞬移赶来千果这里,想着尽快疏散他们这些非战斗人员。   唯一讨厌的是太宰治这家伙也在这里,刚刚用了瞬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太宰朝齐木笑眯眯:“我什么都没看见~”   齐木:……   “齐木君,太宰先生,你们小心!”千果作为婚礼的主人理当为客人负责,尤其齐木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像中也君他们那样拥有战斗能力。   还有先生,她那可怜的先生,不知道碰到了袭击他在卫生间是否还平安……   “敌人可能随时都会过来,目前身份不明危险程度也未知,你们找到了机会赶紧逃出去,听到了吗?”   说着,千果居然握着根本杀不了人的竹刀一个人逆着人流冲向了会场,只留下齐木楠雄和太宰治两位“普通人”呆在原地。 第20章 打架不如度蜜月   离会场越近,越是一片水深火热。有逃跑的客人经过,一边重复着“疯了!都疯了!”一边对她大喊快跑。   千果刚拐出长廊,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人。   “对不起!啊…是富冈先生?”   千果稳住身子,却见他整张俊脸紧绷得吓人,顺着他锐利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了一张迎面扑来的血盆大口——   “鬼啊!”千果惊呼一声,抬手就是一大刀。   闷响一声,敌人倒地了。   “富冈先生,你没事吧?”千果赶紧去搀扶看上去似乎被吓傻的富冈帅哥,“真是对不起啊,你第一天上班就让你碰到我婚礼出了这意外。我看你好多同事都逃出去了,你也赶紧吧,这里交给我和我的小伙伴就好!”   “你伙伴?”富冈疑惑地看了看她身边,除了他空无一人。   “嗯,他们都在会场守护和平呢,不用担心!你腿能走吗?”   富冈被她强搀着,想走也走不了,刚要出言提醒,却看到地上那被打趴的敌人重新动了起来:“小心!”   千果一脚朝那脑袋踩了上去:“富冈先生,快走啊!”   富冈没走,而是反手将她往回一拽,和敌人正要偷袭她裙子的手惊险擦过……   “给我血,给我肉…”原本该被打晕的敌人重新爬了起来,露出一张毫无血色、面目狰狞、眼球外露的脸。   这张脸一下子就让千果想起了那天雨夜闯入家中的女人。   而眼前这位,雌雄莫辨,活脱一副末日丧尸即视感。   可是为什么她的婚宴上会出现丧尸??   “这个人不正常,力量出奇地大,刚试图和他周旋,发现无法交流。”富冈将千果拉到身后,说着着,大脑忽然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记忆要被唤醒了。   “富冈先生,你没事吧?”千果见他神情痛苦地扶上脑袋,余光却瞥见敌人张牙舞爪又扑了过来。   千果左手扶着帅哥,右手抬起竹刀又是一个挥斩——   敌人这次长教训了,反应迅速地侧身躲过,竟然还夺过了她手里的竹刀朝他们胡乱砍来。富冈在头疼中猛地推了她一把,两人分开,成功避开了攻击。   推得有点狠,千果没站稳跌倒在地,她看着自己开始缓缓渗血的手,因久不握剑而细皮嫩肉,经过方才抢夺之间的剧烈摩擦,之前划伤的伤口再次破裂。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被夺走了剑,习剑之人被对手夺走武器,是为大耻,若是她以前的师傅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一阵冰凉的剑气掠过皮肤。   千果撑地站起朝富冈走去,却看见他不知何时从忽然间变得醉醺醺的敌人手里夺回了竹刀,一个瞬身,劈斩,回旋,行云流水,剑流成型,拦腰劈下,敌人被狠狠击飞好几米远。   “ …是呼吸!”富冈挥完刀的那一刻终于想起了什么,问千果:“你用什么呼吸?”   千果一头雾水:“我……用肺呼吸啊。”   富冈迷惑地皱了下眉,没有说什么。又一波张牙舞爪的敌人袭来,他们似乎是闻到了某种气味,一个接一个地聚集了过来。富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到了周遭的水雾……是【水】。   千果的竹刀握在他手上,仿佛成为了他手臂的一部分,他感受着这份不可思议的熟悉感,熟悉到仿佛握了一辈子。再次睁眼,呼吸起,疾风扬,水汽凝聚,有了方向有了重量,杂而不乱的浮世绘一般的水波卷起刀光剑影,一瞬间就将袭来的敌人统统打趴在地。   千果看呆了,不由得拍起了血迹斑斑的手掌:“好剑法……”   富冈挥剑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瀑布浪花的魔法。   ……那是当然的,赶过来的齐木楠雄将富冈脑子里的画面具现在他动作上才有了这样的效果,一把普通的竹刀,怎么可能会打出那种魔幻特效。   千果一发现齐木,简直服了。   “齐木君!不是让你赶紧逃走吗?你怎么还过来了?”   千果赶忙前去保护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前男友,却突然被他抓起了手。   齐木一动不动看着千果手上那未干的血迹,镜片反光。   下一秒,所有的敌人身上都着起了火。   铺天盖地的哀嚎响彻整个山庄。   “齐木君,很疼……”千果想将手抽回,却发现他抓得很紧。四周的哀嚎像龙卷风一样搅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齐木那永远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侵略性。   一只黑色袖口的手搭在二人之间。   “抓着我的妻子有什么事吗?”   低沉儒雅的声音犹如一剂清醒药,千果回过神时,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手礼貌又不失力道地搭在齐木抓着她的那只手上,借着身高差异,颇有些居高临下地,与齐木目光交汇。   一个清冽,一个凌厉,在空气中无声地来回碰撞。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千果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岚君,你来啦?”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千果咳嗽了一声,打算简单给他们介绍一下对方,“齐木君,这位是我先生。岚君,这位是齐木楠雄,是我……”   “你好。”齐木打断了她的话,冷淡地抽回了手,似乎并不喜欢被他触碰。   “你好,我是月彦岚。”无惨停在半空中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朝齐木友好地伸出了手。   审视着那张人皮善面片刻,齐木收回了目光,没有搭理。   镜片后眸光微聚,那些敌人上燃起的火焰瞬间又消失。   无惨的眸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光,收回了被晾在半空的手。   就在千果想提醒这二位非战斗人员赶紧撤离现场,山本武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千果!”   “阿武,怎么样了?”千果赶紧询问前线情况,不安地看了看四面八方一地狼藉,“这些人到底是……”   “是新型狂犬病毒。”山本武提着时雨金时,喘着气,面色凝重,“有人把那个病毒带到婚宴上来了,感染者数量很多,而且自愈能力太强了,即使打倒也会重新站起,根本没完没了!中原君他们已经在尽力控制局面了。”   本来十年后好不容易正装出席一次初恋的婚礼,结果就碰上了这档子破事令中原中也十分烦躁。这位身高仅有160cm的青年拥有全场最强战斗力,利用异能足以以一敌众,发现扰乱婚礼的匪徒誓要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千果对于中也的实力自然是十分信任:“可那些人也是无辜的啊,感染病毒之前也是普通人,你们下手可能得……”   “放心。”山本武扛起刀,朝她爽朗一笑,“我们知道轻重的,现在,我是来护送你们出去,赤司君已经让人把车开到门口等着了。”   “齐木君,你跟我们一起……”千果回头去叫齐木,却发现他一个人走向了仍处在骚乱的会场,“你去哪里?那里危险!”   千果想追上去,被无惨拉住。   他一手将她圈进臂弯,顺势将脑袋往她头上靠去。   “岚君,你怎么了?”千果扶住了忽然间变得晕晕乎乎的先生,发现他闭上了眼睛,脸色看着十分苍白,病弱又可怜。   先生一定是吓坏了!刚又吃坏了肚子,现在肯定很虚弱,她得尽早带他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山本武也在催她了:“在这再呆下去很危险,先得保证你们的安全。走吧,我来开路!”   此时的千果别无选择,只得扶着先生跟山本武下山,期间朝乱作一团的现场看去……   富冈帅哥还拿着她的竹刀冲锋陷阵,千果不打算让他还了,他真是个优秀的剑士。   中也君在尽全力控制局面将伤害降到最低,久别重逢给他留下糟糕的回忆了。   还有,齐木……   想喊住他,让他不要接近危险场合,她真不知道他那平平无奇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先生还需要她,她得先尽了妻子的责任。   ……   齐木楠雄一个人走到了动乱中心,随意抓起了一只倒在地上扭动的家伙的胳膊。   那人果然还拥有行动能力,见到他张嘴就想往他臂上咬去。   齐木轻而易举压制了他,发现读取不了他的思想,也无法透视他的身体——和那个月彦岚是一样的东西。   “你们到底是什么?”充满警告的声音低低从他齿间挤出。   他想起了太宰治之前提醒他的话:「齐木君,你觉得,这个‘新型狂犬病毒’,到底是不是官方媒体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个变异的病毒?」   「盒子里的猫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我无法预测。那你呢?果然也不一定吧?」   按照熵的原理,物质不可能自发地从混乱变有序,它只会越来越混乱。   淡淡地光芒从齐木的掌心透出。   敌人停止了挣扎,身上的伤疤、打斗痕迹,变异的面相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   齐木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千果离去的方向。   看到她受伤便一气之下用念力点燃那些敌人是不对的,放任她和那个奇奇怪怪身分不明的“丈夫”待一起也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比起令他担忧的那份不确定性,理智让他选择了回来帮助更多的人。   不是压制,而是回溯他们的时间,绑起来,然后……上交给国家。   ·   平安地出了山庄,千果赶紧把先生扶到车里躺下,回头对山本武焦急道:“阿武,那边就拜托你们了,还有齐木君,齐木君你知道吗?那个粉色头发上插俩棒棒糖的齐木楠雄,他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要是被欺负一定会吃亏的,你帮我保护好他好不好啊……”   见千果急得都快哭了,山本武摸摸她发型早已散开的头顶,只一笑,便抗着刀冲了回去。   什么话都没说,但千果放心了不少,这是他们从国中认识,后来又在意大利重逢后,他们之间的默契。   只是,她不想他,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参加她的婚礼却以这种方式结束。   欢声笑语变成哀鸿遍野,romantic变成dramatic这么轻而易举。   一生可能就这么一次的婚礼啊。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千果深呼吸了一口气,钻进了驾驶座。   来时的路已经被毁了,千果只能调着导航查找另外的路径。   一只手轻揉地按住了她的手。   “岚君?”千果惊讶地发现副驾驶上的先生醒过来了,赶紧凑过去检查他的状态,“怎么样,还难受吗?别担心啊我们马上就回家!”   无惨看着她一副只会担心的蠢样,直起身子,目光落到了导航仪上。   “不回家。”他说,然后点开目的地输入栏。   千果困惑:“不回家?那去哪?”   “去度蜜月。”无惨说着,已经输好了目的地。   “……蜜月??”千果有点没反应过来,虽说婚礼后蜜月是传统,可先生之前也没特意提过这事,而且他现在还这么虚弱的样子,“可你…真的没问题吗?”   “嗯,没关系,我想和你一起度蜜月,只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着,下一秒忽然朝她压了过去——   男士香水和淡淡酒香交杂着包裹上来,使人微醺,她看到先生撒娇一般将额头贴上她的,一只手扣住了她受伤的那只右手。   “夫人……”他含住了她沾着香甜血液的手指,恹恹地朝她勾起一抹笑,“我饿了。” 第21章 情话谁不会说   先生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行程路线、中途歇脚的酒店,或许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但她现在除了担忧其他什么别的情绪都无法装下。   酒店房间和千果预想的一样,宽敞豪华的地下双人套房,只有不向阳的通风窗。   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千果首先把已经虚弱得无法好好走路的先生搀扶到房间,打开灯,拉开被子,把先生扔到床上,被子盖回。然后又去浴室放热水,等待的过程中来到客厅给手机充上电,率先联系了弦一郎。   听到爷爷和父亲那边平安无事,让她好好享受蜜月,千果松了口气。   又打电话给山本武,听说在她离开后现场慢慢被控制下来了,那些敌人一个个渐渐都失去了攻击性,安分了不少,用他的话来说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帮助了他们。目前已将全部人都绑了起来,由警方带走调查。   听到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几位朋友都平安,千果彻底放了心。   接下来要担心的,只剩下疑似食物中毒一度萎靡不振的先生了。   千果叫了客房服务,请求他们送份清粥来,然后去到浴室试了试浴缸的水温,刚刚好,回到房间,先生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整个已经不省人事的样子。   “岚君,你还好吗?”千果拍拍他的脸,没有反应。   昏黄的灯光温柔地抚摸先生的脸,脱离了平日里高贵冷艳的外衣,此刻的他温温软软任人宰割,像人畜无害的睡美人。   “岚君,你还有没有力气啊?我给你放好了热水,折腾了一天,洗个澡,完了吃点东西再休息吧,你不是喊着饿吗?”   依旧没反应,千果甚至感觉他根本没在呼吸。   “你再不回话我就帮你脱衣服了啊。”   看来先生对紫藤花味儿的排斥程度超乎她的预料,千果担心他是不是过敏了,于是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还好,看上去并没有过敏,但是千果被那十块腹肌刺激到了。   哦不,是八块腹肌,两块胸肌。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先生的身体呢,虽然已经结婚了。   先生虽然肤色看着苍白无比,但是身体却十分精壮有型,他的腹肌也不是那种破坏美感的隆起状,只微微突起,不失轮廓清晰。   先生既然如此撒娇不配合,千果只好一边叹气一边去浴室弄了湿毛巾来,坐到床边,抬手将先生几缕的刘海撸了上去,露出漂亮到有些锋利的五官,手裹着毛巾轻轻擦拭他的眉眼,再到鼻子,嘴唇……   然后,千果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前没有刻意去注意,现在才毛骨悚然地发现这张脸上没有任何缺陷,比如毛孔、雀斑、痣、汗毛、眼袋、甚至连胡渣……都没有。   幼嫩瓷白的皮肤晶莹剔透,睫毛姑娘似地长又翘,眼睛形状十分勾人,嫣红的嘴唇微张,活脱脱勾魂夺魄的妖精。   千果忽然有种想法,如果先生这张脸套在女人身上,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千果觉得自己万人迷形象也不过尔尔,只会相形见绌。   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要美丽的老公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以每天不遗余力地舔颜,舔完后再狠狠煽一巴掌,让你一个男人长得这样人神共愤!   ……哦不对,最后那句不是她的本意,她从来没这么想过。   裹在手上的毛巾由上至下,开始擦拭他雪白、冰凉、如大理石般光滑的身体,滑过他坚/硬如石的胸膛,抚摸他平坦的腹部,忍不住啧啧称奇。然后就会想到,如果先生能和她一起在晴空之日去海岛晒太阳就好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的头发被太阳晒得金灿灿的,包括他的皮肤、他的瞳孔……他在太阳下一定会美好得像是精灵的样子,或像是身上镀了一层耀眼金边的年轻的天使吧?   正当千果摸得起劲的时候,骤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   “这么喜欢我身子吗?”   千果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发现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怎么不继续摸了?”无惨十分坦荡地躺在那儿摊平身子,大有让她尽情发挥的意思。   不,比起你身子,我更喜欢你的颜。   千果红着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悄悄撤爪,却为时已晚。   无惨稍稍一拉,便把她的脑袋埋在了他的胸膛,不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受紫藤剧毒的影响他十分虚弱,现在的他脸上一定满是对她的渴望——对血肉的渴望。   “岚君…”千果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传来,“为什么你的心跳这么吵啊?”   无惨:“……”废话,七颗心脏一同跳动能不吵么?   “岚君,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就别呼吸吧,闷死在他怀里,永远地,直到心跳停止。无惨紧紧咬着牙……手上是温暖、脆弱、充满激/素的身体。他缓缓把手伸进她的衣摆,好比趁人之危的混蛋,一点点触碰她温热的身体。而他的身体已经饥渴到了极致,想将怀里的人从头到脚吃得骨头都不剩。   千果趴在他身上,明明是温情满满的姿势,可她忽然之间感觉他的身体特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残忍,在百般缱绻时让她有久违的疏离感,预感到自己要被伤害。   正在这时,身上的力度忽然撤去,她重新能正常呼吸了。   她从他的身上稍稍爬起,迟疑地去窥探他的脸。   ……却发现依然无法看穿他的灵魂,路太长,看不到头。   盯了他一小会儿,鬼使神差地,她忽然问:“为什么选我做妻子?”   其实这个问题千果很早就想问了,却不知为何今天此刻才问出口。切肤的触摸要求肉/身参与,合契的应对要求灵魂介入,她其实并不想只如一个影子在梦游。这个问题抛出来,并不止是为了答案,而是对这个男人的隐秘腹地所进行的一次尝试般的探访。   无惨看了她良久,说:“我爱你。”   他知道这是对于人类来说致命的一句话,他果不其然看到妻子露出了惊讶又感动的表情。然后他水到渠成地伸过手,接过她的身体。   他喜欢她的身体,有种无与伦比生命力的感觉,是那么柔韧娇嫩,又那么敏感脆弱。在她和一千年前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光彩照人的眉眼后面,藏着的是时间缓慢的流逝,随着这样的流逝,她的皮肤会渐渐黯淡,会生出斑点,她的腹腔会从内到外慢慢腐烂,散发出老年的味道。会变得肥胖,然后忽然瘦下去,她的Ru房会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丰满,变成两个空口袋垂在胸前。   最后她会死,而他依旧活着。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然而他想,极其想、想到快要发疯地……最大限度地保留她的气息。却又恐惧,恐惧会重蹈一千年前的覆辙。   千果有些惊讶,认识先生以来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直接的表白,在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与她的婚姻对于先生而言更多地算一场等价交换,或许是觉得她合适,或许觉得她长相不错家境良好,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深刻考虑过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占着几分。   千果一时没说话,直到他又问:“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她将脑袋贴于他的颊边,没有去探究那句告白到底真假几分,只是语气温柔道:“你说的‘永远’,是广义上的那个永远吗?……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想啊。”   “是么?”无惨的声音听着很温柔,面上却在冷笑。   “嗯嗯,因为对于我而言,丈夫应当是我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看到的人,是无聊时最想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能让我愿意将过往向他和盘托出,然后和解,携手与共白头到老的人。”   “白头?到老?”无惨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里透出嫌恶。   “是啊,我们可以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比方说,春天的时候,咱们可以坐在庭院看樱花满园,你给我泡我喜欢的紫藤花茶,我给你做好吃的甜点。冬天咱们就去小樽看飞雪漫天。”千果靠在他怀里,像个浪漫主义的白日梦少女那般幻想着,“然后夏天,我给你涂上厚厚的防晒霜,咱们一起去阿拉斯加的海滩晒日光浴,一起看潮起潮落,融化在高温夏天的尽头。秋天就去暖亭枕上共同享受刮痧按摩,一边看暮霭沉沉的原野。”   “然后就这样,一同生活,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   “岚君,你觉得呢?”见他半天没发话,千果抬起头看他。   无惨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立刻换上了温柔的表情,语气却有些意味不明:“听上去真不错,但如果换种思维呢?比如……”   他说着,重新将她搂过,舌尖扫过她轮廓柔软的耳朵:“私奔到月球,流浪星空,去触摸银河的心脏,用无限的时间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你觉得怎么样?”   “啊,等一下,太痒了…”没有去细品这话的内在含义,千果只觉得今天的先生很不一样,及其浪漫多情。   这么想来,他现在看上去也没事了,而且他之前还说他很饿……   千果猛然醒悟……原来先生是那个意思!   也是,都结婚这么久了,还没办过那件要紧事,之前因为大姨妈,现在结束了,婚礼也办了,再怎么也该了吧?   无惨见千果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忽然坐起身,做好觉悟般地开始解自己扣子,无惨按住了她的手。   千果有些意外,看到先生难得一见地对她露出了堪称严肃甚至有些发冷的脸色。   千果歪歪头:“怎么了?你不是想?”   无惨坐起身,将敞开的衬衫合上,转头下了床,起身直立,站在床边俯视她。   千果见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抬头看他,有了几分猜测:“你有事情要说?”   无惨眼睛微微眯起,刚要开口,出乎意料地,千果又打断他了。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妻子那张平日温顺可人的俏脸上,冷不丁划过了一丝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精光,气场忽然变了——   然后又对他笑,笑得抖机灵,却看得他一丝毛骨悚然,甚至有种被看穿灵魂的感觉。   “我知道的哦……”她幽幽开口,声音轻飘飘道,“你的秘密。”   “……!”   无惨浑身一震,黑色的尖爪瞬间顶出指尖—— 第22章   “叮咚——”   “您好, 客房服务。”   外来之音打破了二人间莫名诡异奇妙的气氛。   “啊!一定是粥来了!”千果立刻跳下床跑去开门。   无惨站在原地没有动, 血色的瞳孔微微颤动,垂在身侧的紫黑的尖爪泛出锋利的冷光, 浓重的黑气在体内聚积成型——   她知道他的秘密?那个蠢女人知道他的秘密??   怎么可能!   他自觉一直隐藏得很完美, 一切的计划都在暗中进行着, 即便偶尔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也都被他巧妙化解了。   他不觉得其中有任何可循之迹,而那女人又一直表现得跟个傻白甜似的,难道是伪装?难道她一直在演戏??   最隐秘阴暗的角落在被揭开的危险中使得阴气极速在体内飙升,连带着床、吊灯、柜子衣架都开始微微颤动……   然后刹那间, 一切又停止了。   无惨放松了身体, 表情也骤然松下来,身周渗出的黑气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勾起一个不屑又清高的冷笑。   ……他在怕什么呢?那个女人就算知道了他的秘密又如何?不过一个脆弱的人类,他一根手指就能让她和他的秘密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 他们服务真周到,有甜粥和咸粥诶,岚君,你喝哪个?”千果坐到客厅, 打开饭盒拆开勺子,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   呵,事到如今还在演么?比起粥,灵长动物更好吃呢。   无惨悄无声息地靠近到她身后,伸出手温柔地摸上她毛茸茸地脑袋,漆黑的指尖长出如刀刃般尖锐地指甲对准了她的头顶。声音像天鹅绒一样温柔,眼神也温柔, 并且充满了杀意。   “你知道我的什么秘密呢,夫人?”   千果手上正摆弄着餐具,期间不经意抬起眼皮,朝前面黑屏的电视屏幕瞥了一眼。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扬着笑容,语气轻松道:“什么嘛岚君,这么在意我说的话啊?”   无惨的指甲划动着她的发丝:“嗯,所以是什么呢?”   千果吹了吹粥的热气,道:“你结过婚,是吗?”   “…………?”无惨错愕。一下子连指甲都软了。   千果含着勺子,回头仰视他,调皮又天真地眨眨眼:“我不是岚君的第一任妻子吧?虽然从前没有提过,但我可以感受出来哦,你对我很包容,有种很成熟的感觉……啊,我并没有十分介意的意思啊!因为你也知道的,我也谈过几个前男友嘛~”   说着,朝他可可爱爱地吐了吐舌头。   无惨依旧没说话,似乎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剧情转变。   果然他还是太高估这个女人了么?这种低智商生物,根本不值得他去紧张丝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十分不愉快。   “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啦?”千果赶紧站起来,抬眸偷看他,然后半垂下脑袋,纤细的手从衣袖探出,委屈地戳戳他的胸膛,“我没有别的意思啦,他们现在只是我的朋友,你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啊……我想你也是一样的吧?我们向过去道别,然后一起创造全新的未来,就是这个意思而已啊……”   说着,桃花眼里的水光盈盈于睫,将落未落,她练习过无数次,这样隐隐含泪的情态是最能让人心生怜爱的,也最能打动人。   无惨的尖爪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摩擦着,仿佛野兽在捕猎前的犹豫。   向过去道别?   他的过去是无数血腥与残暴堆积的尸山,是漫无止境又失望不断的追寻,是数个时代的更迭,是一颗超新星的爆炸,是几百个文明诞生再湮灭,是她永远也无法窥见的千年执念。   道别?不可能道别,他的过去就是他的未来,他的目的永远都不会变,而这个时代是他的希望,先进的医药科技,高速信息化电子技术,让他成为最完美的生物这个可能性无限放大,根本用不着什么青色彼岸花,他已经找到了一位能助他完成心愿的人了。   到那时,他就能重新在太阳底下行走,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他能做到,人类不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那么他就是百分之百无所不能的最完美生物。   在完成这项伟大工程之前,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即便是他自己选择的妻子也不可以。所以在他刚刚以为要暴露身份的瞬间,他确实真真正正动了杀意。   即便她对他来说和其他人类不一样那又怎么样?——他成功了,便真正拥有了“无限”的时间。   托比阿斯·胡阿特的《多重宇宙》里面有一段关于“无限” 的论述,大意是说假如猴子拥有无限的时间,那么总会存在一个概率,让它们随机打出一本完整的《哈姆雷特》。   也就是说,无限的伟大之处正在于,它可以使极小概率的事件发生,甚至重复发生。   就算她真的死了又如何?他还有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再次遇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既然这女人能在一千年后的今天让他再次遇见,那么再过一千年他仍然有信心重新遇见。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还算幸运,因为她很天真,而他喜欢的也是她这份天真。   无惨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会被这个女人吓到,也太把她当回事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夫人。”他的表情倏忽温柔化开,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深深一吻,像个小偷,贪婪地闻着她肌肤的味道,比什么甜粥咸粥都要让他开胃。   “忙了一天,我累了。”他还是强意忍住了,“粥你自己吃吧,我去睡一觉就好。”   说完,他就回房了,还从里边锁上了门。   锁上了门……   锁了门……   这是根本不打算让她进去的意思嘛!?   千果站在原地,心情有点复杂。   先生有可能是真的需要休息,但也有可能在故意避着她不与她亲近。   千果担心他是不是还在介意刚刚的事情,一方面又冷不丁冒出个想法——   先生,不会不行吧?   ·   平安无事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千果去敲对面房间的门:“岚君,你起了吗?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过了好几秒,先生不大的声音才从里头传出:“……我还需要多睡会,你先做自己的事吧。”   自己的事?千果困惑脸。他们现在可是出来度蜜月的,他让她做自己的事?自己的什么事??   千果不放心:“那个,岚君,你还要睡多久啊,一直躺着也不行啊,要不出来吃点东西再睡?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   她佯装不满:“岚君~蜜月可是你提出来的呢,你至少把行程计划跟我说说呀?”   “晚上再说。”   她开始撒娇:“老公~今天太阳这么好,咱们出去逛街好不好?多涂点防晒霜就好了。我听说这附近有条街特别有名,我想去看看!”   “你想去就先去吧。”   “……”要生气了。   千果站在门外,脸鼓得像个包子。结婚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和先生有了二人时光,结果他第一天就躲在房间不出来?   ……怕不是要度个假蜜月?那这婚结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门突然“刷”地一声开了,先生那张春寒料峭的绝世容颜出现在她面前,头发没有打理,有种慵懒凌乱的美感,而这会刚醒,穿着敞开的长衬衣,眉目间还带着一丝病容,更增添了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千果呆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先生忽然长臂一伸,她便跌入一个天鹅绒般的怀抱。   “乖,让我多休息会儿,晚点,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千果闷在他怀里,整个人有点晕乎乎的,想了好几秒撒娇话,最后回了他一个:“好……”   先生又在她脑袋顶上吻了一下,逗小动物似的摸摸她的头,关上门继续回去睡了。   千果最终默默叹了口气。   她已经是妻子了,不再是可以任性的小女朋友,她应该更多地为丈夫考虑,而不是自己。   于是她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去浴室边敷面膜边泡了个澡,出来从行李箱里挑了条适合逛街的长裙,然后是吹发型,化妆,一套流程下来,随着精致绝伦的美少女在镜子里出现,千果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拿上包包,朝着里屋喊了声:“老公,我出门啦!”   没人理。   千果撇撇嘴,自己一个人春光满面地出发。但在出门之前,还是带上了先生的西服套装,打算找个干洗店给他洗了。   能让女孩子心情好起来的事物是什么?当然是买买买。   这里大概是神奈川和静冈的之间的一座小城市,千果以前没来过,将先生的衣服送去干洗店后,从旁边同样外地来旅游的女孩子说,这附近有条街叫万柳街,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女孩节,只有女性才可以参加,届时会有许多好玩的节目和摊市。每个前来的女孩子带上自己最喜爱的花,可以随机换取当地的特产小礼物。   千果对什么新鲜事物都感兴趣,刚好先生又下定决心了放她鸽子,这下绝对得抓紧机会一个人好好玩玩。   这么决定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触感蹭在她的脚边。   千果低头往下看,竟然是一只可爱的白猫在蹭她的脚踝。   “……小猫咪?”千果立刻蹲下/身,母爱泛滥地抓起它两条前爪,笑眯眯打招呼,“你是谁呀?和主人走丢了吗?”   这个猫咪看上去有些特别……不,十分特别,全身毛发雪白一尘不染,根本不像野猫,最主要的是它不仅戴着副护目镜,项圈上那俩造型奇特的棒棒糖装置让她觉得尤其眼熟,还有那个莫名令人火大的眼神……   “你不会是齐木君……”   千果这话一说出来,白猫的毛竖了一下。   一滴看不见的冷汗滑过猫头。   “的猫吧?”   听到后半句,白猫才小小地松了口气,真是的,说话能不要大喘气吗?一瞬间以为他暴露了。   这只造型奇特的白猫……应该称为齐喵,是齐木楠雄用变身术变的。   昨天暗中帮忙处理完婚礼上的动乱后,齐木就一直很担心千果那边的情况,于是找了个理由和家里请假,甜品店让相卜他们帮忙照看着,自己用千里眼寻到了千果的位置。   蜜月?确定不是出逃?婚礼出了这种事还有心情去度蜜月,一定是那个野男人想出来的骚操作。对不起……又借用了鸟束的形容。   见齐喵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的样子,千果没忍住“噗”地笑出声:“噗哈哈哈哈……你真的和齐木长得好像啊!”   齐喵:“……”   千果:“我也真是的……你怎么可能会是齐木君的猫呢?他又不可能会出在这里。”   齐喵:“……”   千果:“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听阿武说大家都没事,但果然还是很想亲自问问他好不好……之前说了那样奇怪的话,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喵:“……”   千果摇摇它的爪爪:“你说呢,小猫咪?他一定一定,会好好的,对吧?”   齐喵:“……”   千果撅嘴:“你怎么不叫啊,也不喵一声,会撒娇的猫才惹人喜爱不知道嘛?”   齐喵:“……”   千果稍稍提起猫爪:“唔…话说是公的还是母的——”   齐喵:“!!!”   于是一人一猫开始了愉快的压马路时间。   齐木楠雄处在动物状态由于不适应身体的原因容易造成超能力失控,尤其是力道控制,比方说他现在稍稍用猫猫拳碰一下千果,千果就很有可能飞出几十米远。不吹不黑,若不是为了方便行事,他并不想保持着这种状态……只能给人抱在怀里撸毛。   “你好乖哦,你的主人为什么要抛弃你呢?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买小鱼干?”千果抱着猫在街边走着,手上不停地给人家撸毛。猫咪就是液体动物这话一点也没错,软茸茸的触感仿佛要融化在手上。“真舒服。”千果说着又抱紧了些。   胸…你的胸碰到我了,夫人。齐喵满身冷汗,动了怕伤到她不动又难受憋屈,为什么女人对毛茸茸就这么没有抵抗力?它们到底哪里可爱了?……嘛或许是他变的话应该会比其他猫稍微可爱那么一点。   “啊!齐齐你看,那条裙子好不好看?”千果经过一家服装店时忽然指了指橱窗的模特穿的牛仔短裙。   不,太短了,一点也不好看。还有齐齐是什么鬼,不要随便给我起奇奇怪怪的名字啊。   “唔,要不去试试?”千果说着走进了店里,“不好意思,我可以试试那条裙子吗?”   销售员小姐走过来:“好的不过我们现货就剩那一条了,您介意直接试穿模特身上的那件吗?”   “没问题。”   于是销售员去取裙子,取下来却发现破了个洞:“咦?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吗?”千果走上去问。   “抱歉啊小姐,这裙子出了点问题,可能暂时无法出售了。”销售员抱歉地说。   “这样啊…”千果见状也只好作罢,“难得看到一条心仪的裙子呢,真可惜。”   “真的十分抱歉!”   躺在千果怀里的齐喵露出了迷之满意的表情,他刚刚稍稍用了催眠术,让销售员看到的裙子是破损的,就暂时不会让千果买去了。真是的,那么短的裙子要穿在身上还不如不穿。   下一秒,千果的脸忽然放大在他面前。   齐喵被吓了一跳……又被吓了一跳,现在的千果对他来说已经是和燃堂一样的恐怖的女人了。   “齐齐,你是不是…觉得我穿那条裙子不好看?”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猫眼去看透一只猫的灵魂。齐木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她对视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有光,光而不耀,与光同尘。   “噗……哈哈哈,”千果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得由衷,笑得感慨,“该怎么说,还真有一种不是自己孤单一人逛街的感觉呢。谢谢你呀,齐齐,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只猫愿意陪我呢。”   齐喵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一个人过蜜月,一方面又觉得幸好那个可疑的家伙没在她身边。   “走,咱们继续逛!”千果提起精神,继续进行着扫荡任务。   逛衣服、买小礼物、看电影、吃美食、喝网红奶茶、拍大头贴……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仿佛打着柔光的旧照片层层叠叠流转在眼前,点燃后,所有不声不响躺在记忆中的胶片全部燃烧起来。曾经青春爱笑的她,沉默寡言的他,在事隔境迁后重新回归学生时代的纯白。齐木才恍惚察觉原来很多曾经觉得麻烦不愿回想的事原来都发生过,并且就在那儿,安安静静不动声色,却也不容忽视。   时隔两三年,以不同的身份甚至不同的形象做着同样的事,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心跳,不是躁动,但真的是第一次,他体会到了淡然的安定,一种难得的依归。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千果回到干洗店取了先生的衣服,来到万柳街,女孩节已经布置起来了,万花柳上点起了莹莹流灯,花千树,夜星雨,给整条街点燃了一天中的第二个白昼。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是条花街,即当时的红/灯区,是由一整片分区形成的街道,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艺妓们都是生活所迫或被卖于此,为了致敬她们曾经所背负的苦难,才有了如今的“女孩节”,提醒世人爱护女孩。   千果属于那种一逛起来能好几个小时不歇也不累的类型。这里说是全国独有的女孩节,但说白了就和夏日祭差不多的意思,除了不在夏天举办,只有女生能参加,没什么两样。   千果逛了一段时间,有点索然无味了。   齐喵都快被她撸秃了,窝在她怀里生无可恋地躺尸,千果想给他喂点吃的他也不理,一副懒洋洋的猫大爷样子。   “啊,那里有卖咖啡果冻!”   齐喵瞬间来了精神。   千果买了一份咖啡果冻,见猫咪满眼幽幽地盯着她手里的罪恶之源,她道:“啊不行哦,猫咪不能吃咖啡果冻的!”   于是自己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   齐喵:“……”   “你不要这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嘛,这款咖啡果冻也不算特别好吃啦,你跟我回去,我带你去我家对面的藤之甜食屋,那里的咖啡果冻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齐喵:“……”你夸我也没用,已经生气了,和他抢咖啡果冻的都不是好家伙。   正在这时,街上传来了一阵小骚动。   “快看快看啊,那里有个绝世大美女啊!”   “真的诶,好漂亮啊,哎你说她是不是纯天然的?”   “看着不像整过的啊……不过天生长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天啦噜,那长相,我觉得我要弯了……”   “呜我要是能有她一半美貌就好了……”   千果听着路人的叽叽喳喳,目光也不自觉在人群中寻找着,很快,一个出尘绝世的倩影在她的视线中被迅速地捕捉到。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和服的女人,身材玲珑窈窕,迈着雍容沉静的步子行走于万人丛中,惹得不少行人驻足侧目。有种感觉,似乎满绽枝头、引无数游人争相赞颂的万花柳,都比不上眼前女人的半分模样。   千果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女人冷白皮高鼻薄唇,眼尾狭长上挑收敛出性感的弧度,双眼皮极窄,睫毛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路延伸到瓷白没有丝毫瑕疵的脸蛋。   “这世上的美人还真是多啊…”千果自言自语得五味杂陈,她有种奇特的感觉,那个女人似乎和她家先生的美貌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齐喵抬起一只猫眼,不予评价,他只觉得周围人心声好吵,很烦。   但是除此之外,千果还发现了一个违和之处——那就是那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特别眼熟,好像她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和服。   千果不自觉跟了上去。   万柳街很长,白天的时候没发现,竟然如此蜿蜒曲折,千果差点跟丢了人。   齐喵在怀里打盹,千果跟着跟着发现路在一直往下,通向地底,灯光越来越暗,周围行人也开始变少,她走到半路犹豫了,打算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地底下隐约传来的谈话声。   那声线让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重新转身,极度轻手轻脚地继续走向地底。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尽头是间没关紧的门,幽白的灯光从里头渗出。   “当然没问题了老板,最多大概再需要三个月,这药就能彻底完成,您就再不需要惧怕阳光了。”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大概’这种说法。”   “是是是,我这不为了保险起见嘛,修辞手法,修辞手法而已~”   “在这段时间,还得需要补充多少新鲜血肉?”   “嗯怎么说呢,当然越多还是越好的啦,不过您最近得小心行事,我看各路媒体都开始加大关注这场事件了,要是被挖出其中的秘密出来,您估计得要饿好一段时间了。”   “……”   “不过没关系,我这呢,有一些储备粮,虽然没活的新鲜,但还是能管点饱的。您呐,就……啧,意思意思给点就行了。”   “钱的事情没问题,早就准备好了,一千万的定金,事成之后八千万会全数到你手上。你能把事给办妥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要知道,这足足八千万现金可是很重的,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也能让你一辈子直接断送。你懂我意思吧?”   “呃懂…懂……只是老板,时代变了,能不能银行转账啊?方便多了。”   “呵。你能治好我的病,我就转账。不能,我就给你现、金。”   “呃好…好,我知道了。不过老板,您今天身体状态不佳啊,是不是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您不是一直有个储备粮养在身边吗?怎么……”   千果站在门后,没忍住,狠狠抽了口凉气。   她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那里面的其中一道声音让她从头到脚开始发冷,她知道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并且极其清楚其中的含义。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似被什么动物的利爪狠狠一抓,刺痛得心脏肺腑瞬间搐成一团,慢慢生出一股寒意,冻得几乎在发抖,一时无法动弹。   怀里的齐喵似乎感受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情绪,从假寐中睁开眼,却见千果手一松,他落在了地上。   里面的人察觉了外头的动静:“谁在外面??”   千果一惊,立刻悄然而迅速地转身,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打算离开。   她穿的鞋子有跟,很难真正做到无声无息,这条路又安静得很,她不仅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也听到了身后有人开门关门的声音。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但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淡定,直到一只手温柔地搭上了她的肩——   千果整个人一震,缓缓转头,对上了一张温柔的女人的面孔。   那张含情如水的眼睛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落在蜡黄的灯光下,她的力量很大,光是按着千果便无法动弹。   千果与她对视着,忽然眯起眼,扬起友好的笑容:“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语气轻松,笑容甜美。   女人听言,薄薄的涂着和她同款阿玛尼色号的唇角上扬起诡异的微笑,熟悉的血红眼眸中闪过了冷光。   红唇缓缓开合,一字一句,冰冷,狠戾,无比陌生。   “你听到了多少?”   话音刚落,无边的阴影已经覆盖住了她,千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阵无法摆脱的力道扼住了喉咙。   千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或者说……他。那件和服是她的,口红色号也是她的,声音和今天早上在酒店房间听到的声音一样,和婚礼上与她交换誓言的声音一样,和枕边夜话的声音一样。   脖子上柔嫩的肌肤感受到了尖利的触感,作为对极端危险的响应,千果艰难地想开口说话。   然而下一秒,压制着她的身影突然从面前消失。   随即“哐!!!”地一声巨响——   千果瞪大了眼睛看过去,那女人已经狠狠镶嵌进了水泥墙内,砸下一个难以置信的坑。   千果的目光下移,齐喵站在她脚边,一只猫猫拳还保持着出击的姿势。   刚刚那一击,难道是这只软萌猫猫拳的效果???   嗞啦嗞啦嗞啦——   那女人即使遭到了这样猛烈的撞击,也仿佛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重新将身体从墙上拔了出来。同一时间千果和齐喵默契地对视一秒,齐喵给了她一个眼神,告诉她快点跑,这里交给他。   千果接到指令,抱起齐喵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齐喵:“……”等等!我是让你自己先跑啊,不是让你抱着我一起跑啊,我还得回去收拾那个人渣为民除害啊喂!   齐喵一阵扭动,便从千果的怀中挣脱出来,刺溜一声便没了影。   千果丢了猫,仿佛丢了一件重要物品,可是眼下无迹可寻,又不知道危险会不会追上来,于是只能继续往街上跑。   某种名为肾上腺素的东西正在血管里奔涌,她的身体已经明显疲惫不堪,而脑海里每隔三秒钟就有一颗原子.弹爆炸,她感觉思维被炸得外焦里嫩的,大大小小的各种蘑菇云壮观得很。然而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小心撞到了路人还朝她们礼貌道歉,仿佛身处一个魔幻世界,她感觉她的人格正在分裂。   “糟糕,迷路了啊。”千果放缓了脚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和来时的路不一样,人影寥寥让她认不得了。   “诶,你也是我们教会的吗?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里乱晃呢?”   有声音叫住了她,千果停下来回过头,是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孩子,有点面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抱歉…”千果微喘着气,笑问:“你知道哪里有洗手间吗?”   女孩子奇怪地打量她一眼,最终还是好心道:“你跟我上来吧。”   千果感激道谢,跟着女孩子上了楼,她现在急需清水冲把脸,弄花的妆可以再补,但是脑子坏掉了就真的完蛋了。   太过于沉浸在迷乱思绪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处环境的违和。将手里拎的大包小包放下,千果赶紧进洗手间开始自我清理。   她将手钏和戒指摘下放在一边,伸手接了大量的清水扑在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品防水功能不错,她看上去不算太糟糕,只是双目无神,看着有点失魂落魄,还有点失真。   她不断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方面想好好理智地捋一捋这一切,另一方面又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阻止这种行为,告诉她,一旦她继续探索下去,那么她所期盼的那种安稳简单的生活,就将彻底告别,此刻要么悬崖勒马,要么海阔天空……抑或万劫不复。   “加油,果子,你没事的!”最终她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而是重新补好了妆,对着镜子像平常那样笑了一下,出了卫生间。   但是她一出来,发现买的衣服鞋子,以及先生的西装都不翼而飞。   千果四处看了看,她明明记得她是放在这儿的啊,难不成被偷了?   刚才没仔细观察,这里看上去应该是一间和室,修旧如旧,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只有画满整片墙壁的浮世绘让人有点在意。   “请问,有人在吗?我放在这里的袋子有看到吗?”千果尝试着呼唤刚刚那个姑娘,但没有人应,估计真的被顺走了。   就在她自觉倒霉,打算赶紧走人的时候,听见了某种动静。   那种动静从浮世绘涂墙后传来,千果疑惑地走过去,“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她的手摸上墙壁,发现那墙竟然是软的,可以像帘子一样掀开。   她试探性地掀开了一角,看到了她的购物袋子。   原来在这里!千果直接掀开了帘墙,进去取袋子,却冷不丁地撞见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啊!对不起——”   千果下意识道歉,却猛然发现那个背影身上穿的恰巧是被她先生的西装?   但是这个人不是先生,不如说不可能是先生。   “你是谁?”千果问。   那人听到了她的问话,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她,只是这会才慢悠悠转身,转身之间,带着某种熟悉的、愉悦而又危险的气息……   “又见面了,我可爱的女孩……”   千果被那七彩美瞳一晃,条件反射般地战术后退:“是你?”那个在婚礼前一天怂恿她离婚的邪/教教主,记得叫什么磨童。   童磨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缓缓朝她走近,花容月色的脸上挂着温柔缱绻的微笑:“我送你的新婚礼物,还喜欢吗?”   他这么一说,千果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起了婚礼上收到的那个匿名的礼物,那三颗插着口红的眼珠子。   “原来那是你送的?”自从知道他是个变态后,千果就下意识和他保持距离,搞这种邪/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她并不想和那些教员一样被他洗脑。   “嗯,你收到了,还喜欢吗?”他一边靠近,她就一边后退。   喜欢?喜欢的那叫重口味吧?千果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们教会不是在那什么路……?”   “啊,那是为了安全,我们会不定期地更改据点,能在这里再相遇,可真是你我的缘分呢,不是吗?”童磨极有耐心地回答她。   千果憋住了嫌弃的表情,又质问:“那你为什么要穿我先生的衣服啊?”   童磨愣了下,摸了摸身上材质柔软的西装:“这是你先生的衣服啊?”   说着玩味地低低一笑:“……原来如此,大概是觉得很好看,穿上会很刺激,所以才有兴趣呢。就和我送你的口红一样。”   千果没听懂:“…哈?”   童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像小男孩找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纯真无邪:“呐,你知道吗?为了找到你用的那款口红,我尝遍了好多好多种,才终于寻到了,果然还是阿玛尼的黑管最好吃呢。”   ……太骚了。千果惊呆,脸上肌肉有点忍不住想抽搐,又尽力忍住了。众所周知,对付变态的正确姿势是不让他觉得你觉得他是变态,不然很有可能会激发他做出更变态的言行,于是她好心提醒:“那个,口红含有重金属,吃多了会食物中毒的……”   “放心。我不会死的哦。”童磨动了动脚尖,便一个瞬身便来到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包裹住了她,伸手挑起她一缕碎发,声音忽然有些悲伤:“倒不如说,或许只有我自己是无法到达那个极乐世界的……”   千果暗暗咬牙,已经没有耐心余力和脑力去和变态周旋了,“抱歉,大人,我得先走了,我先生的衣服您爱穿就穿着吧,我……”   一只冰凉的手指竖在她唇上。   那双七彩的眼睛流光溢彩,却毫无焦距,甚至找不到瞳孔,他在灯火静谧中朝她微笑,美丽又恐怖:“亲爱的,你可能不知道,光顾我教会的女孩子,不会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哦。”   千果从包里拿出了三只不同色号的口红,都是她最近买的新款:“我把这些都送你,你放我走吧,好不好?”   “……”童磨眼睛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做。   而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从门缝渗入,双方均是一愣,同时都感受到了什么气息。   “果然,他可以定位到你的位置……”童磨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了几分,眼皮抬起,又幽幽落回千果脸上,眼里多了几分好奇,“可是为什么,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你呢?”   千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潜意识地不想知道,然而下一秒,眼前的环境突然换了——   口红摔在地上,盖子摔开,在地板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珊瑚手钏和戒指留在白色洗手台上,散发着冷目妖娆的红光。   一切就在一瞬间发生,再看清,千果发现自己已经是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里。   “你要做什么…?!”   千果惊讶地看到旁边童磨一脚踩下了油门,车子便和飞一般地飙了出去——   “!!!”   剧烈的颠簸让没系安全带的千果差点撞上安全气囊,赶紧扒紧扶手,惊恐地看着前方急速变化的景物,“你疯了吗?!快停下!”   “啊啊啊,抱歉抱歉,第一次开这玩意,不太擅长~”童磨没心没肺笑嘻嘻,一脚油门踩到底。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大概因为好玩吧?”   “你说什么???”   车子在街市上横冲直撞,四面八方的车喇叭响彻云霄,仪表盘上的红色指针不断攀高,很快冲出了街道,上坡,开到了一片空旷野外。千果看清前方后瞳孔一缩——那是悬崖!   “前面是悬崖!快停车!!”   千果赶紧去开车门,却发现被锁死了,又去抢方向盘,可在急速飙车的状态下难以稳住平衡,根本抢不过他。   “嗯嗯,这个恐惧的表情非常不错。”童磨边笑边欣赏她的表情。   “快停下啊!这样下去你我都会丧命的!!”千果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范了,歇斯底里地垂打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坚硬无比,她的拳头擦破了血。   血香味在车内散发开来,童磨呼吸一窒,不可思议地望向她,望向她沾着血的手,喉咙上下滚动,他放开了方向盘,任由车子往悬崖冲去,伸手将她揽过。   “呐,我现在知道大人他为什么久久没把你吞噬了,这样的美味,确实值得留在最后享用。”童磨近乎眷恋地将她流着血的手贴在唇边,稀血的味道让他一度迷乱,对着她瞪得狠狠的眼睛,他又勾起了笑容,温柔,悲悯。   “我说过,我不会死……但是你会。”   “不过没关系,你将会被我融入体内,通往没有痛苦的极乐哦……”   车子离开出悬崖还有五秒。千果再次努力伸手去够方向盘……   还有四秒……她抓住了方向盘。   还有三秒,她用尽全力扭动……   二秒,她心跳骤停。   一。   电光火石间,有人像一颗陨石,又像一颗流星。   灼热,闪耀,从天而降,横冲直撞——   哐!!!!   车子停在了距离悬崖边一厘米的地方。 第23章   巨大的声响让千果一阵耳鸣, 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一个近乎狂暴的力量拉了出去——   在离开车子后不到五秒,巨大的爆炸声轰然炸起, 车子顿时炸成了一片火海。   千果眼睛瞪得大大的, 上升的血压让她头晕目眩, 燃烧的火光刺得她眼球一阵剧烈酸痛。   “千果,你没事吧?”有声音在她耳边说,听上去有点焦急,“再离远点, 可能会有二次爆炸!”   千果又跌跌撞撞地被拉离了几步, 重新睁开被热浪熏得酸涩的眼睛,艰难地分辨着来人的面孔:“……中也君,为什么你会来?”   “这个时候就先别管这种事了!”中原中也不想说其实是有人引导他来的, 他本来都快要回到横滨了,结果莫名其妙有个声音告诉他,说千果这里有危险,他赶来一看……幸好赶上了。   “你做得很好, ”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只道:“如果没有最后拐那一下,可能就掉下去了。”   “这样啊…”千果这时候居然还朝他笑了,头发乱糟糟,有些灰头土脸的,一瞬间和擂钵街那个落魄小公主形象重合,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强颜欢笑道一声:“谢谢中也君。”   “谢什么谢!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你……”中原中也被她笑得郁闷,又生不起气来,刚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事,忽然神色一敛,手臂一抬将她挡在身后,警惕的目光朝燃烧的车子望去。   千果仍然有点懵,率先感受到了中也身上紧张的气场,随即才猛然醒悟过来,同样朝那片火海望去:“天呐,那个人会不会——”   “别去!”中也拦住她想要过去的步伐,“有人出来了。”   燃烧的火海中有星星点点的冰晶飘过。   伴随着一股冷气,火势小了很多。   “啊啊啊,真是个有意思的夜晚啊……”童磨慢悠悠从车子里走出,点点冰晶飘散在他身周,像个美好的精灵,如果忽略掉他身上正不断愈合的烧伤的话。   千果惊了:“他果然不是正常人…!”   童磨从怀里摸出一把金扇子,半掩面轻笑道:“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英雄救美的剧本呀?真有意思,呐,这位可爱的小矮子就是你说的经常梦见的前男友吗?”   千果还没说话,中也先出声了:“你说什么??”被最后一句夺去注意,连对方骂他小矮子都没顾得上生气。   千果赶紧说:“中也君,他是个变态!”   短短一句,简单明了,中也一下便懂了。   “变态是吧?”中也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这家伙的腔调和太宰一样令人火大,还会奇怪的异能,最重要的,是他竟敢欺负千果。好在中也对付变态已经很有经验了,不用多说,“直接碾碎!”   于是一路红光带闪电,中原中也便朝童磨冲了过去,迅疾而猛烈,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一个漂亮的抬腿踢飞了童磨手中的金扇子,后迅速回身,又是当头一脚,狠狠把童磨的脑袋踩进土里。   “哇哦,好厉害啊!”童磨即便啃进土里也丝毫不受影响的愉悦声音从底下传来,“居然知道先把我的武器夺走,原来这就是骑士先生的力量吗?我好感动,真是太浪漫了!不过……”   语气转变的片刻,中也脸色一变,迅速后仰,镰刀般的扇刃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散落的发丝飘在空中。   嘁!大意了。中也没想到这家伙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武器,而且体质远超常人,承受了他的重力攻击居然毫发无伤,看来还是下手太轻了……   “唔…!”忽然,一股恶寒的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冷颤,随即而来的是肺部的撕裂感,他迅速退离。   “中也君?”千果惊讶地看到他的侧脸结了一层冰霜,下一秒又见他把外套脱下扔给她。   “用这个把鼻子捂住!那家伙会放毒!”中原中也能感觉到呼吸开始困难,他开始用异能调节肺部空气的重量。   “真是令人惊讶的速度还有判断力~”童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并且拾回了被中原中也踢飞的折扇,笑容透出点点杀意,“没错哦,我的血可是有毒的,挥发到空气被你吸入,你的肺泡很快就会坏死了。啧啧啧,难得你这么厉害呢!只可惜,你是男性,我对男性不感兴趣,所以只好先杀掉你啦~”   不仅是中原中也,连千果都终于对眼下的情况作出了反应——   他说杀掉。   他能放血,血挥发到空气,空气有毒。   即便中也君再厉害,要在不呼吸的情况下战斗,会十分艰难。   最重要的一点是,变态教主绝对不是能轻易打败的。从让她的手垂出血的身体硬度,以及烧伤后迅速愈合的修复力,以及被中也用重力碾压都能毫发无伤。   他可能不是人吧。   得到这些结论所花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她赶紧将中原中也一拉,他就默契地带她往后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怎么了…?”   中也的状态不太好,脸上的冰霜被抖落了,但是肺部的毒素无法排出去,他现在只能强行调节肺部的空气重量不让毒素蔓延得太快,但是敌人还得打。   千果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用这个!”   中原中也瞪眼:“你什么时候去拿的包??”   “在你和他打第一回 合的时候回车里找的,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干吗?我可不想和十年前那次一样……”   中也愣住了,看向她的目光微闪。   那次他们在横滨港湾看海,他还是【羊】的首领,后来和港口黑手党的人发生了战斗,他力量没控制好,差点伤及她,也伤了自己。   那时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又不想拖他后腿,绝望之下跑去那些黑西装脚下,用稚嫩的手抓着他们的裤腿哭着喊:给我把剑吧,给我把剑吧,我想和中也君一起战斗。   真是搞笑,剑能快得过子弹吗?   而且他一点也不想和她战斗。   那时候的黑手党狠起来连小孩都杀,更何况是敌对组织收养的,于是中原中也立刻把哭得不清醒的她带离逃跑,尽管他最讨厌逃跑。   那时候她趴在他背上说,她讨厌打剑,但是第一次这么想拿剑,以及她讨厌黑手党。   后来她没再打剑,后来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眸光微垂:“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记得了。”   “诶?我当时是那样说的嘛?”千果没怎么深入话题,时间不多,她三下五除二拆开了包装,“来,用这个!”   中也震惊:“你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   千果机灵一笑:“最近不是说有那个什么狂犬病毒嘛……”   “啊啊,躲起来没用的哦,骑士先生,想要活命的话,就把你的公主交给我哦,当然我也不会对男人手下留情就是啦~”童磨似乎对他们的疑似消极战斗行为感到不满,正好肚子有点饿了,今晚还没吃东西,如果把无惨大人的妻子偷偷吃掉的话……   似乎会不太妙,不然无惨大人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吃掉她呢?也没有把她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   不理解。   最终童磨决定放弃思考,打算先开心一通再说:“血鬼术·冻云 ……”   对扇交错挥舞,云霭一般的冰晶散布在空气中,每一起呼吸都是剧毒。然而云霭散开后,童磨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二人从雾后现了身,均是平安无恙。   “阿勒?难道不应该吸入了我的毒气吗?”童磨不解,直到看到了二人的脸:“…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千果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边脸,“这是N95口罩,防尘防雾防病毒,过滤率95%。”   童磨笑容僵硬了一瞬,问了和中原中也一样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但千果并不想回答童磨,只是同情地从口罩后喊道:“教主大人,时代变了!顺带一提中也君戴的是FFP3,过滤率99%,您请别再毒害我们了!”   话音还未落,中也便以肉眼无法捕捉到速度全力冲去,在接近童磨的瞬间外套敞开,对准了他的脖子狠狠一击……脑袋当然没掉,但差点被爆头。不过几秒种的时间双方已经交手无数次。童磨开始有点烦了,于是使出大招:“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一个无比巨大的冰菩萨双手合十坐地而起。这是童磨引以为傲的绝技,一挥手就是毁天灭地的巨大威力,同时也能释放出大面积的剧毒冰雾。但是发动的时间太慢,还没等完全坐稳就被中原中也一个重力拳头狠狠击中。   于是童磨的菩萨没了。   “真是抱歉啊。”中原中也用重力抖掉了身上结的冰霜,“我到目前为止只用了不到百分之十的力量。”   “…原来如此。”心爱的宝物被打碎,心爱的女孩子玩偶也被夺走,童磨心情忽然变差了,表情也变得没那么友好,“巧了,我刚好也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讨厌和男人浪费时间罢了。”   就在童磨决定认真起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香绽放在交织着寒气与尘土的空气中。   腥味重到连中原中也隔着口罩都闻到了,不敢置信地望过去:“千果??!”   “嘶……”千果朝他笑,左手握着地上捡到石头,一下一下地搓在右手破开的伤口上,汩汩的鲜血不断流出。   她在车上就发现了,自己的血似乎对童磨有奇特的迷醉效果,不然她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摸到方向盘。   “你疯了?!”中也根本顾不上童磨了,直接飞奔到她身边阻止她的动作。   下一秒却听到她在他耳边说:“带我逃走吧,好不好?”   中也怔住,却在对上她疲惫眯起的笑眼时,义无反顾地揽住了她。   眼前的景物一下子颠倒,风声呼啦啦往耳边刮。   中原中也大力地咳出了一口气,扯下口罩,里面沾了红色的痕迹。   他早就呼吸困难了。   千果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考虑之下觉得撤退是最佳选择。   天地间的景物像流水一样在眼中流转,万家灯火踩在脚下。   千果回头看了一眼,悬崖边上乱石横生,土地被毁得坑坑洼洼落满冰柱。童磨没追上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的方向,脸上看不清表情。   千果也不想知道他的表情。   两人直接去了医院做紧急处理,千果只是外伤问题不大,中原中也情况就比较不妙,虽然没受什外伤,一开始不慎吸入了毒晶,他必须去拍肺部CT。   “这是一种未知的病毒,我们得进行分离解析才能得出结论。”医生这么告诉他们,“能说一下,这个病毒的由来吗?抱歉,因为最近新型狂犬病毒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为了保险起见问一句。”   千果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思绪早就乱套了,出了这事也并没有报警,报警是当今这个社会最没用的事情。千果只是对他们说,让他们调查一个叫【万事极乐教】的组织。   幸好中原中也的体质特殊,做了个肺部净化便也跟没事人似的,只需要定期来医院复检,不然千果真的会崩溃。   从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开始……或许,从婚礼就开始了,她感觉像是游了一遍爱丽丝梦游仙境,当然毫无任何童话情怀,尽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噩梦。   她从破烂的包包里翻出手机,已经破损不能用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找过她……   先生……   想到这里,千果的脑仁又是一阵疼。   “喂,都说了我没事了,你别再难过了好不?”中原中也一出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就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他无语地抓抓头发,正思考着安慰话,千果忽然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怎么办啊,感觉普通的日子好像要没了呢……”   中也表情顿住,一时忘了说话。   这句话他不能再懂,或许除了他没人更懂她说出这句话的含义。   即便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千多的日日夜夜。   千果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中也君添了这样的麻烦,真的很抱歉啊……”   中也看看她,走到她旁边坐下,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你忘在婚礼现场的。”   千果接过往里一看:“这不是你送的礼物?”   “嗯。”   “你不是说你只是在给别人打工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武器?”   “……防身用,挺好。”   千果对于这种非日常物品还是有些抵触:“可是我不会用枪啦……”   “这不是普通的枪。”他纠正,随即目光看向别处,“里面装了发信器,你只要一开枪我就能知道你的方位。”   “诶?这么神奇的吗?”千果好奇地又往里瞅了瞅,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中也君,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个随叫随到的工具人人设啊?”   “哈?什么鬼?”中也见怪地瞪她一眼,“那我也太没骨气了吧?”   “谁知道呢~毕竟中也君从小就是个不能再好的老好人嘛,哈哈哈……”   “我非常怀疑你这真的是在夸我吗?”   “哈哈哈哈……”   隐约的笑声从医院的休息室传出。   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边缘的阴影处。   齐木楠雄直到亲眼看到他们二人都平安无事,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向中原中也,他所有的思想起伏所有的信念情绪都被齐木看得一清二楚。   齐木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唇角。他的判断果然没错。   在婚礼上他便注意到了这个人,在综合分析了所有因素后,他记住了这个人。   在和那个恐怖的人渣对峙的时候,暂时无法脱身的他冒了个险,强制扩大心传心,将中原中也引导去了他用千里眼看到的千果所在的现场。   ………现在看来一切姑且还算顺利。就是仍然因为情报的缺乏产生了一些他不愿见到的意外,这是他的责任。   齐木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千果身上。   薄光下的她,半深半浅的长眉,嫣红的眼角,嘴唇上还带着一点口红的痕迹,右手缠了白色的绷带。   齐木看了看自己左手缠的绷带。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渣的威胁性远远出乎意料,或许他就能早点赶到千果那边帮助他们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齐木楠雄只是一个想过普通人生活的超能力者。   他可以是世界上最想保护她的人,但光明正大去救她的只会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第24章   一切处理好后, 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 也没有说到重点,中原中也看了看时间, 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你住哪里?”   仿佛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千果长长叹了口气,有点为难地说:“我不太想回去……”   中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千果仰头朝他笑,“我突然想吃咖啡果冻。”   中也感到困惑:“这个时候吃这种东西?晚上还睡不睡了?”   “……实不相瞒,我觉得不论如何我今晚都睡不着觉了。”千果如实道。   中也:“……”行吧。   于是二人从医院出来, 准备去附近的大便利店。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 但或许是由于节日的缘故,大街上依旧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灯火通明。没有所谓的月色,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双方都怀揣着心事。   “你……”   “你……”   同时开口,千果忍不住笑出声:“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说吧。”   千果想了想, 道:“我还是想知道,中也君是怎么知道我在那边的?”   中也停顿了一下,看过别处:“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就是重要的事啊!”千果不依不饶,倒退着往后走,脸上的妆容洗掉了不少,看着十分清纯,根本无法和已婚形象联系起来, 仿佛是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高中生,“居然能这样准确及时地找到我的位置,难道你有千里眼吗?还是说……”   “什么?”   千果狡黠一笑:“你一直在跟踪我的蜜月路线?”   中也立刻变脸:“哈?怎么可能!”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千果得逞地掩住了嘴。   中也服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平常地开玩笑:“那你既然是度蜜月,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你那个丈夫去哪里了,怎么没陪着你?”他终于问出来了。   其实中也一开始就想问,但顾虑到她的心情一直憋着,这下问出来,果不其然,看到她的表情动摇了一瞬。   于是他马上后悔:“你不想说的话就……”   千果只是笑着摇摇头,并不介意:“没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本以为结婚后会过上期待已久的幸福安稳的夫妻生活,但实际情况却是渐行渐远,不如说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先生身上的奇怪之处,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先生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她又好,即便知道他身上或许有绝对不允许他人触碰的秘密,但即将要挖出某个答案的时候,她又停下了。   这种感觉,就像那位朦胧诗人笔下的毒蛇,被狂热注入的复杂情感赋予了生命,它的毒液会腐蚀人的理智,以至于或许在旁观者清的事实面前,她还是会选择孤注一掷地为他开脱。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一个词:“这不会就是‘命运’吧?”   命中注定她无法过上普通的生活?即便她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招惹上她。   “别瞎想。”中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小火苗弹开在指尖,“只是意外而已。”   虽然知道这是安慰,千果还是笑了:“嗯,说得对。人的一生哪会不遇到意外嘛,没有什么是一杯咖啡果冻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十杯~”   中也正在卷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没喜欢过吃什么咖啡果冻?”   千果进便利店的脚步也顿了一下:“我也记得中也君以前也不喜欢抽烟呀?”   “……”   朝他微微一笑,千果就进店了。中也没什么要买的,就站门口抽烟,期间接了一通电话。   比起在意大利,日本的便利店就有这种好处,可以随时随地买到咖啡果冻,虽然不如手工现做的新鲜美味,但也足够解一时之渴。   可是千果不太幸运,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有咖啡果冻。   “啊,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咖啡果冻刚好卖完了哦。”正在一旁整理货架的店员小哥看她一直盯着冷冻甜点的【咖啡果冻】一栏看了半天,好心提醒,“那边,刚刚那位客人买走了最后一份了。”   千果顺着他指的方向朝收银台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中猝不及防划过了一道紫粉色。   她不敢相信地拔腿就跑了过去:“…齐木君??”   齐木楠雄被吓了一跳,刚结完账的咖啡果冻差点掉地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千果朝他又走近了几步,确定没认错人。   之前说的话收回,真田千果着实比燃堂力还要可怕。行吧,藏也藏不住了,齐木缓下来后平静地回头看她。为什么他会在这?他可是从早上开始陪她逛了一路摸了一路啊,这会不过是来便利店买份咖啡果冻吃,竟然就给正面碰上了。   “路过。”他编了个不能再烂的理由。   “…路过?”专门找她度蜜月的地方路过吗?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齐木被她盯得有点心虚,面上仍然云淡风轻:“嗯,我买完了,还有事,先走了。”   继编了烂理由后又使出了最没出息的遁走术,千果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他逃掉,步子轻快一跃就挡在了齐木面前,对着那张清心寡欲的脸笑意盈盈道:“齐木君,你……”   刚准备说的话硬生生中止了。   千果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她不敢置信地动了动鼻子,刚刚离得远没注意,现在……   她朝齐木又靠近了一些,后者下意识战术后仰。   “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香水味?”   齐木哑然,镜片反光。   千果又仔细闻了闻,不会错的:“这分明就是我用的那款香水啊!”   ……呵呵,被你抱了一天,想不沾上香水味也挺难的。齐木象征性地偏偏身子,拉开对于他来说过近的距离,继续嘴硬:“那是你自己身上闻到的吧……”   尾音落下的片刻,他的手忽然被她牵起。   是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   她用的是同样缠着纱布的右手。   两人均是一愣,纱布碰到纱布,没有触感也没有温度,却同样感受到隐痛。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千果沉声问,眼里没有笑意。   齐木凝视了她片刻,不动声色抽回手:“之前烫伤。”   末了,又补充一句:“快好了。”   前一句是假的,后一句是真的。   为了不暴露身份而维持着猫咪形态和那个恐怖分子战斗,无法完全发挥平常的实力,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可能使出全力。   使出全力的话,世界会毁灭的。   所以不可避免地伤到的猫爪,就变成这样了。但是齐木体质特殊,恢复得很快,这会应该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沉默,他又象征性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回事?”   千果眼神闪烁了一下,重新挂起笑容:“哈哈…我这就比较倒霉了,在酒店切水果的时候被划伤了,唉。”末了还故意自我不争气地摇摇头。   两人都不想让对方担心,两人都在默契地撒谎。   齐木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哎,咱们别站在这说话了,刚好我也有朋友一起,我们要不去吃点东西?”千果匆匆结束话题,提议道,“啊我忘了说,我这其实是度蜜月路过这里,但是我先生他今天不舒服没有出门,就一个人出来逛,碰到了朋友,就结伴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宵夜?”   即便知道一切经过,齐木还是耐心地听她说完了。   对于她热切的邀请又想了几秒拒绝词,最后回了人家一个“好。”   中原中也站在门口打电话,看到千果出来了便匆匆挂断,刚要问买到没有,却看见了她身后一起出来的人:“这位是?”   “他叫齐木楠雄。”千果给他介绍,“是我好朋友,刚碰到的。顺带一提婚礼上的蛋糕就是他做的哦,超级厉害!”   “你好。”齐木淡声道。   “哦,你好。”中也应了一句,后发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似乎和那个之前让他去找千果的那个声音有点像。   齐木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心声,不动声色地发动了催眠术。   中也于是打消了疑惑,应该是错觉吧。   三人去了一家居酒屋,点了酒和一些小菜。   这个时间正是这些酒馆最热闹的时候,许许多多深夜下班的工作一族都喜欢来这里放松,人多了,自然也能听到很多有意思的话题。   “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里最近也出现了那个狂犬病毒了……”   “不是吧?不是说只有东京那边有吗?怎么也传到这了??”   “不知道,也是听我同事说,他看到有人拍了感染者咬人的小视频发到网上,确实是咱们这没错……”   “不过目前感染人数似乎不多?倒是还听说了最近有人口失踪的消息啊,而且听说还都是女性。”   “最近真是不太平啊。听说那狂犬病毒只会在晚上发作,一会回去可得小心点……”   三人各自听着,都各怀心事。   齐木楠雄正在用飞速运转的大脑整理许多看似毫无关联却又隐约相关的情报,包括之前那个危险又诡异的女“人”,也包括千果的老公。   中原中也正烦恼着刚才的电话,那是森鸥外——他的Boss打给他的,说最近发现在东京驻守的港黑成员有人被感染了,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至于千果,她一方面听着那些人八卦,一边将菜碟碗筷摆好,给他们每人斟了小酒:“来来来,别坐着不动了,天涯共此时,咱们干一杯~”   中原中也是能喝的,千果偶尔也能碰几杯,齐木楠雄基本就是滴酒不沾。……万一喝醉了超能力失控,那就完蛋了。   “我不喝酒。”齐木说。   “这是清酒,基本没度数的,一小口?”千果企盼地窥探他的脸,“算是补你在我婚礼迟到没喝到的那一杯……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   “……”   “…行吧,那我自己替你干了。”   齐木在她准备自己干的前一秒夺过她手里的小酒杯,一口闷。   ……真香。至少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   千果楞楞地眨眨眼:“齐木君…这不是很能喝嘛?”   中原中也喝酒吃着下酒菜,一边看了看笑脸相对的千果,又看了看爱理不理一脸冷淡的齐木。   然后莫名想到了之前千果给他发邮件提到的那个把她一脚踹了的混蛋前男友。   ……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夜宵吃得有些饱了,齐木习惯性拿出刚便利店买的最后一份咖啡果冻,却发现只有他一人手里有所谓的饭后甜点。   中原中也倒罢了,跟他不熟。但是千果那一脸羡慕的表情也是完全无法无视。   不行,不可能的,只有咖啡果冻他是绝对不会让的!   ‘老板,麻烦多拿只勺子吧。’……传心术自己跑出来了。   “诶?这是?”千果莫名其妙地看到老板拿了只勺子给她,又看看齐木,“齐木君…是愿意分我吗?”   “不要算了。”齐木一方面又希望她拒绝。   “谢谢!”千果有些受宠若惊,犹犹豫豫地拿起勺子,在确认他不会反悔后,小心谨慎地切下三分之一……没有直接送入口中,于礼于情都不合适,于是只先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   不知为何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忽然转头问中也:“中也君要不要吃?”   齐木发出许多问号,中也立刻收回了正观察二人的目光,道:“我不吃那玩意。”   “哦。”千果点点头,对着盘子上那一小块形状奇怪的咖啡果冻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中也看她吃个咖啡果冻还这么煞有介事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齐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正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果冻送入口中的千果。   同一时间,他也将勺子放入了口中。   【就算是只算做甜点的咖啡果冻,两个人吃也比一个人吃要更美味呢。】某人某时某刻对某人说过这句话。   便利店卖的咖啡果冻都很普通,但这一家的似乎不错。   此日期前享用为佳,这一刻是最佳赏味期限。 第25章   没有人在看着你, 没有人。   千果第N次朝周围巡视而去, 客人们都在相谈甚欢,没有人在看这边。   但她一直隐隐约约感受到的附在她身上的某个视线又是从哪来的呢?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间, 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忽然有点佩服自己, 在经历了生死攸关后, 一杯…甚至一口咖啡果冻就让她重新鼓起了勇气。   与其去烦恼去焦虑,还不如吃一顿好吃的。每一口每一口地咽下肚,都在告诉她:会没事的,一切都没事的。   千果摸出了黑屏的手机, 屏幕裂成了蜘蛛网, 映着她的面容支离破碎。   “我得回去了。”她说,“谢谢你们陪我吃夜宵!”   “送你回去。”中原中也起身拿外套,“我也差不多得走了。”   “回横滨吗?”千果问。   “不, 去东京。”中也刚要说什么又硬生生拐了个弯,“出差,老板临时给了个任务。”   “咦?东京的话,那你们刚好可以一起……”千果看向齐木, “齐木君也要回去的吧,既然是‘路过’的话?”   听到千果故意强调【路过】二字,齐木楠雄不置可否,本来要拒绝的台词却在读到了中原中也的思想后咽了回去,虽然他不喜欢和人结伴,但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听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但另一方面,他又非常担心一旦千果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又会发生不好的事, 他又感知不到她的心声,除了呆她身边,不然无法实时得知她的情况。   “齐木君。”千果忽然唤了他一声,“你好像有心事?”   齐木被打断了思绪,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千果又重复了一遍:“你跟中也君一起回东京吧,我没事的。”末了,又凑近他补充了一句,“中也君他有超能力,很厉害的,出了什么事也能保护你~”   齐木听到这话,微不可闻地唇角微动。   然后他在两种选择之间做出了决定。   出了居酒屋,夜色已经很深了,街上的行人也终于稀疏了很多。   中原中也一个人走在后面抽烟,隔着段距离,免得烟味熏人。   烟草裹着淡淡奶香交织出的烟雾氤氲了前方熟悉又陌生的倩影,中也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长大是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瞬的事情。   他看着千果笑意盈盈轻松愉快的侧脸,开始认真反思三千多天前做的那个决定。   放她走,让她去过普通的生活,他没想到她会一直记着这句话。   童言无忌,当年深思熟虑下的承诺,竟会不知不觉地成为她的枷锁。   如若不是因为她结婚,他们很有可能就只会活在彼此的电子邮箱里,从每天一封到每周一封,每月一封,每年一封……然后不会再相见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也不好意思跟她说。   他当时看到那封软皮革做的婚礼请柬,有点懵,想当然以为她应该是终于找到想要的生活了。   然而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在医院的时候千果不止一次地强调“好不容易和中也君重逢却让你碰见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不停地道歉,害他进医院,浪费他的时间。   中也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他在意的只是这一切的根源。   如果说当初放她走的决定是错误的话,那他宁愿她呆在他身边,那么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但没如果。   说起来现在只能就事论事,千果碰到这样的事,她那个法律上的丈夫首当其冲逃不了责任!   千果打前步履轻快,齐木楠雄聆赏着后边中原中也的心声。   “到啦!”千果转身,朝二人扬起笑脸:“我住的酒店就在马路对面,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啊。”   “就这样回去没问题吧?”中也还是有点担心,“你丈夫在哪?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来接你?”说着准备掏自己的手机。   千果笑着摇头:“没事的,我……”   就在这时,她又感受到了那股灼烧的视线——   她慌忙转头。   在黑夜里泛光的,是红色。   “怎么了?”中也问。   “没事…”千果默默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我得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等我回到了东京,去找你们玩~”   “哦…”中也想说等她回到东京的时候他估计也已经回横滨了。   “齐木君也是,平安到家的话给我发个信息啊……哦不行我手机坏了。总之,之后东京见吧!齐木君,我还要去你店里买咖啡果冻呢~”   千果像平常那样笑着,苹果肌饱满,满目盈盈,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的样子。   还能笑得很开心,还能吃下很多好吃的,还能和他抢咖啡果冻。   齐木看着她,甚至有一瞬间都被她的笑颜说服了,“我明天回。”他说,其实是还放心不下她,“就不一起了。”   中原中也倒是无所谓,跟千果叮嘱一声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开枪,他立刻就能知道她的位置。千果一向很尊重和他的约定,被千叮咛万嘱咐后中也才先离开了。   齐木楠雄也准备告别,千果却忽然唤了他一声:“齐木君。”   齐木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偏头用眼神询问……却发现她的神态有点奇怪。   脸颊微微泛红,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寥寥路灯的渲染,长睫毛在下眼睑上扑扑地打,打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齐木读不出她这是什么意思,有点紧张,只能等她开口。   千果犹豫良久,才小声问:“你婚礼上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齐木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在说她丈夫不是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齐木君为何会那样说,但如果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的话,我代我先生向你道歉。”   齐木稍稍愣住,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想解释,想把自己怀疑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出口后却变成了:“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千果看了看酒店的方向,分辨不出哪一间是否有被点亮。   又看看他,虽然面露微笑,但眼神却带上几分认真的神色:“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啊。”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啊。   “……”   齐木彻底沉默,本来下定决定要说的事情好像也没了开口的必要。   “总之,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千果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带了点暖意,也有了分距离,“谢谢你的咖啡果冻,我要回去啦。”   千果朝他挥挥手跑走的同时,齐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接通了电话。   “齐木!!”鸟束零太歇斯底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救命啊你快回来!!燃堂的屁股……哦不,是燃堂的屁股下巴被咬掉啦!他屁股——哦不他下巴没了啊啊啊啊啊!!”   齐木的瞳孔微微缩聚,缓缓攥紧了手机。   耳边是鸟束的鬼哭狼嚎,眼前是千果跑向了正在酒店大门口等着她的……她的丈夫。   他没有用千里眼,就那样看着千果近乎迫不及待地扑向了那个男“人”怀里。   她说那是她的丈夫,她不希望别人说她丈夫的坏话,他们荣辱一体……这就是夫妻的定义。   齐木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顾虑过甚?虽然对于他的超能力来说出现了许多意外,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也并没有证据证明千果的丈夫会伤害她,千果一直好好的,如果那家伙想对她不利,早就下手了。   现有的情报看来,那些“狂犬病毒”患者、女孩节上碰到的那个危险的“女人”,和千果的丈夫拥有相似的体质——都是他部分超能力无法应付的生物。   顺带一提,那个“女人”是他有生以来碰见过的最恐怖的生物,那种力量速度以及恢复能力完全就不是一个人类。他以猫的形态拖了“她”很久,最后还是追丢了。   细思极恐。   但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真的低估了那家伙在千果心中的份量。   呀嘞呀嘞……   “我知道了。”他对鸟束说,“我现在就回去。”   ·   千果没想到先生竟然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她了。   他影影绰绰地孑立于大堂橙黄的灯光下,穿着上午的那件长款白衬衫,显得又清瘦、又羸弱,好像轻轻捧着也会碎。凝望着她的眸子殷红似血,仿佛已经在那等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站成一种审判的姿态。   这个眼神……不会错的,就是她一直感受到的那个视线。   心脏咚咚直跳,带着犹豫、紧张,以及一丝恐慌,所有这些复杂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她仓皇无比又没头没脑地拔腿就奔,不顾一切地就撞到他的怀里。   他的身体又冷、又硬,像是死人,又像某种高贵死气的雕塑。千果抓着他的衣服,埋在他胸口闭上眼睛说:“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晚上冷。你一直在……等我吗?”   先生没有说话。   千果继续闭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回来……其实今天发生了点事情,我的手机坏掉了,你是不是找过我很多次了啊?”   先生冷硬的胳膊环上了她的腰,听不出语气的声音在她头顶一字一句响起:“你今天都去哪了呢,夫人?”   千果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又抱紧了他一些,决定实话实说:“对不起……我……今天碰到坏人了,就是上次那个邪/教教主,差点被他害得掉下悬崖……”不知为何她下意识不去提碰到那个奇怪“女人”的事情,“不过后来碰到我朋友救我了!除了受了点小伤手机摔坏以外,都没事的……”   “你朋友?你什么朋友?”先生抓住的竟然是她意想不到的重点,“你刚刚是和他们在一起吗?”   他们?先生怎么知道?   “是…我很饿就和他们吃了点东西,然后他们就送我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先生在她头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腰间的手上移,覆上她的脑袋,然后又滑至下巴,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与他对视,“那就好,我还以为,要被夫人抛弃了呢。”   “怎么会……”千果讶异,眼前看到的是出乎意料的、先生带有一丝脆弱的神情,那眉眼过于具有欺骗性,那神态,仿佛她冷落了他,伤害了他,以至于莫名其妙让她涌上一股罪恶感,“我不过是出去逛了一圈,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回来了就好。”先生终于对她笑了,笑得让她看不懂,“不论你做了什么,就算你犯了错,我也会原谅你的。”   千果有些懵然。……原谅?她做了什么错事吗?   “我想你了,夫人。”无惨俯下身子,准备去咬她的嘴唇。   “你今天……”她在他即将吻上来那一刻忽然开口,犹豫了片刻询问道:“你今天,有出门吗?”   无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进她的漆黑瞳孔,温柔开口:“当然了,我出去找你……可惜没找到你人,只找到了它们。”   说着,他的手伸进口袋,从里边拿出了那条珊瑚手钏和戒指。   “我的夫人啊,这种重要的东西下次可不能再丢了。”无惨说着,温柔地将手钏带回到她手上,“婚戒你若是觉得麻烦平常不戴也可以,但是这个手钏非常重要,它代表了我全部的爱与心意,所以答应我,不要轻易摘掉它,好吗?”   千果懵懵地点点头:“哦……好的。对不起。”   无惨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整个气场都柔和下来,他接着俯身,用他那玫瑰花瓣般温柔冰凉的嘴唇轻轻咬住她微微颤抖的唇,搂着她的双臂收拢了些,话语带着一丝霸道,又有一点缱绻:“下不为例,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境。至于那个教主,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千果不知道他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有点累了,先生的怀抱好紧,她所有历劫过后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涌出:“岚君,我想回家……”   “回家?……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无惨轻轻一笑,冰凉湿润的嘴唇停在她的额头上,“让你受惊了,蜜月中出现了这样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们今晚就走吧。”   千果迷迷糊糊抬了抬眼:“今晚吗?”   “嗯,今晚。”   “可是……会不会很可惜啊,我们的蜜月还没有真正开始呢?”   “没关系,以后再补也行。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情。你想回家,我们就先回家。”先生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又带着一丝宠溺。   看着这样的先生,千果忽然觉得之前恐怕的想法与怀疑有点庸人自扰。   又或者说,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愿相信她的丈夫一切正常,依旧是那个温柔成熟的完美绅士。   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整,深夜的逢魔时刻,所有的路灯都暗得微不可闻。   阴冷的穿堂风簌簌而过,夜雨将至的前兆。   千果强撑着困意,心里装满了愧疚,好好的一个蜜月旅行,却因为她的任性而就此泡汤。如若不是她早上非要去逛街,非要去那个什么万柳街,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如果她能陪先生在酒店里休息照顾他,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蜜月本来有那么多天,她就算拿出一天陪着先生什么都不做又能怎么样呢?   都是她的错。   “岚君,对不起…”她坐在沙发上,或许是酒精和疲倦的相互催化的作用,她第一次真正在先生面前露出了委屈得想哭的模样,像扯烂了的天鹅绒,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自己陷入困境,让你担心让你为难……”   无惨望着她这副模样,用冰凉的手擦去她的泪,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没事,这不是你的错,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是世界的错。”他像安抚一只小动物那样温柔地抚摸她,“所以呢……”   “嗯?”千果抬眼望他,他正对她笑,眼睛眯得弯弯的,笑得她莫名发毛。   “你以后不用再出门了。” 第26章   秒表骤然心死。万籁俱寂。   千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中, 沉重的呼吸脱离了身体。   黑色的没有眼皮的野兽之眼死死地盯着她,它张开鼻翼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然后劈开血盆大口, 发出雷霆一般的吼声。   千果再次惊醒。   一室静谧, 时钟在转,不停地轮回。   千果动了动喉咙,发不出声音,神经已然在梦魇中精疲力竭。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想去拿手机, 发现根本开不了机……早就坏了,她没有手机了。   第一时间她想到出门去买,但是先生已经给她下了禁足令。   禁足令……   那天先生把她送回家, 放到沙发上进行安抚,脸上涂着一层莫测的笑容,说让她以后别再出门了。   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病毒肆虐, 出门有风险,他不喜欢风险。   听到他这样说,千果第一句问的居然是:“那我能去买咖啡果冻吗?”   甜品店就在对街,走路十分钟不到的距离。先生微笑着说,当然不行。   “那我能网购吗?”   “你要买什么我会替你买好。”   “那我无聊怎么办?”   “剧不好看?小说不好看?”   “你好看。”千果如实答,“可是你又不可能一直陪着我。”   事实正如她说的那样,先生每天/朝四晚十, 这两天干脆不回来睡了。   先生或许真的不行吧……   对于亲密行为他最喜欢做的便是品尝她唾液甘美的味道,而每次当他觉得事情快要变得失控时便会本能地会做出反应,或者条件反射——来拒绝任何形式的肉/体上的满足感。   千果下了床,光着脚来到洗浴间,习惯性地将一切事物往好的方面想,或许干脆不想。   她若一旦想到先生变了,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绅士,或许不是变了,而是他本来就这样。   这样一想,全心害怕起来,腿就软了。   千果洗漱完毕,开始给脸部做日常按摩。   可是当她看到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她动作忽然停下了。   很久未曾这样仔细观察过自己不施粉黛的容颜,镜子里的人晶晶亮亮的大眼睛,睫毛如疯长在井周围的野草,带着一副梦游症患者的神情,仿佛厌倦,也仿佛一切无所谓。   五官美好惊人,脸色木然。   千果狠狠打了个冷颤,手指沾水洒到镜面上。   她张开手掌在自己的脸前面,皮肤泛白起皱,看得见下面青色的血管壁,血液慢慢地还在流……才莫名松了口气。   磨磨蹭蹭做完日常的任务之后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接下来的打算,难道真的要在家宅一辈子吗?   哦不,一辈子不可能的,但是先生并没有说何时才会允许她出门,也不知道病毒何时才会找到解决办法。   如果说先生真的是因为外头的病毒才不放心她出门的话,那他自己怎么办?她的家人朋友怎么办?她忽然久违地想回家,回家听爷爷训,在道场观看无聊的剑道演练。   她真的觉得先生过于小题大做,神经紧张,但又觉得是因为自己在外头乱跑招惹上麻烦所以才受到这样的“惩罚”,先生是想保护她,她不想和他吵架。   可是这样一来,和被圈养的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呢?   千果是坐不住爱热闹的类型,宅女的人设和她八杆子扯不上关系。   于是先生就开始说宅家的好处,还说:“我曾经宅过一千年,你信吗?”   她当然不信,倒是他婚礼上说为了娶她等了一千年,她信。   如果说直到这一刻千果还在说服自己相信先生的一切所作所为的话,那么在她准备洗掉所有衣服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她所期盼的恩恩爱爱的夫妻生活,或许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从蜜月回来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箱中,翻出了那套深色花纹和服……发现上面沾了奇怪的血迹。   她姨妈期间从不穿和服,不可能是她留下的,而且血迹是在袖口上……   以及,那是什么?   千果从袖子处拾起一根白色的毛发,从粗细长短软硬程度来看,像是猫毛。   于是她立刻联想到了万柳街的巷口里碰到的那个和服女人以及那只超能力猫猫。   这个沾了血的和服出现在了她和先生的蜜月行李箱里,沾到的猫毛很有可能是那晚的白猫身上的。   由此便可以推出…………   先生把她的衣服给别的女人穿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   反正一定不是先生自己穿的,穿她的衣服用她的口红,去和奇奇怪怪的人做着什么恐怖的地下交易!   一定是她想多了!!   千果响亮地咽了咽口水,起身将和服按原样叠好放回行李箱,装作什么都没被动过的样子。   只要她自欺欺人得够快,就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怕真相都追不上她!   于是千果露出了傻白甜的笑容,将屋子里都打扫了一遍后,自己的行李也打点好了。   ——她要逃走。   做出这个决定让她容光焕发,不明白为何花了两天才想明白这件事情。她穿好衣服穿好鞋,现在是白天,阳光明媚的,先生肯定不会这时候突然回来,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首先去开门,OK,门被锁死,她又去检查窗子,首选的便是客厅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外面好大一片明晃晃的浓蓝的晴天,就像谁在天上泼了一吨蓝油漆。   再往底下看,这房子是独栋,基本没有高度,跳下去完全没问题。   ……不过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先生真把她禁足,门锁了,难道不知道她可以从窗户逃出去吗?   千果没想太多,把行李箱费力地扛起,往窗外一扔……   哐!!!   行李箱狠狠地砸上在了什么硬物上又弹了回来。   千果懵了几秒,不可置信地跑上前,伸出手探向外边……   树叶和阳光的阴影覆在她手上,仿佛迷离虚妄的幻象。她翻身站上了阳台,企图去够那光影涌动的香樟叶……   指尖所到之处一无所获。   树叶像影子一样穿过了她的指尖。   她不相信,再次将手往更高处探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不断地摸索着,直到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开关。   啪地一声,她按了下去。所有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像是一瞬间失了明,一只大手狠狠按上了她的眼睛,除了茫然,就是黑暗。   千果再次按下了开关。   阳光树影重新交织,迎面扑来的虚假热浪与光度却刺痛了她才失明不久的双眼。   阳光……是假的。   她在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关掉了开关,从阳台上下来,跑去了她的卧室。   果然,她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同样的开关。   如果说阳光是假的,那么晚上看到的星星月亮也是假的,星月同辉本就不符合常理,先生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最好的星星和月亮都给她摘来了……太阳也是假的,这屋子根本照不到阳光,先生连自己不喜欢的阳光都要造假,这里是个笼子!   原来都是假的。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这世界都是假的!   “好厉害啊……”千果居然笑了,笑得不敢置信。   他是假的吗?她是假的吗?婚礼是假的吗?夫妻生活是假的吗?   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网,发现网也被断了,和被唯一的大门一样被锁得明明白白。   千果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幽闭恐惧症正在朝她袭来,她只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可是她没有手机,没有信号没有网,联系不到外界,也出不到外面去,如何求救?   齐木的店就在对街,此时却感觉隔了一整条银河的距离。   ……对了,中也君的枪!   中原中也说过只要一开枪就能知道她的定位,用他的异能估计把门给强行破开并不成问题。   可是她去翻自己的包,翻了半天都没找到。   枪不见了。   应该不会是在路上掉的,那就只能是被人拿走了。   问题是谁会拿走呢?先生吗?   千果突然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肯定。   她抬头看了看钟表,折腾到现在已经快五点了,直觉告诉她最好在天黑前逃出去。   可是笼子已然被焊死,如何逃?以前师傅跟她说过,万物皆有缝隙,那便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么大的房子肯定会有一个通风口,如果拆开的话说不定能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就在千果准备开启密室大逃脱的游戏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叮咚。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就显得铃声十分突兀。   是齐木吗?还是鸟束?小命?哥哥?不管是谁都仿佛像是一棵救命稻草,千果几乎是跑着去接听了话筒:“摩西摩西?”   那头没有呼吸,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摩西摩西?”她又问了一遍。   “是我……”   漫长磁性的声音如同一具艳丽的尸体轻声吟颂死亡的歌谣,让她这回一下子便认了出来。万事皆休。   “我来还老板的衣服了,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   未挂断的话筒掉落在半空轻轻荡着,千果不自觉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然后她转头,看到一只窥伺的彩色瞳孔藏在门口的钥匙孔里。 第27章   日本正式迎来了台风季。整个东京都都被笼罩在雨雾里。   在燃堂力从ICU出来后被推回病房, 齐木楠雄等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可惜双颌正畸手术做的时候要全麻,面部下半部分所有神经都被切断了, 基本一周都说不了话。燃堂又是个智商不太美丽的, 哼哼唧唧哦啦哦啦了半天, 最后歪歪扭扭在纸上画了几笔,众人才知道他是想吃拉面了。   “不行哦,力,医生说了术后一周你都只能吃流食。来, 喝碗汤吧。”燃堂的妈妈把煲好的鸡汤送到儿子嘴边喂下去, 眼泪便流了出来。自家傻儿子为了去救一小男孩结果被狂犬病毒患者给狠狠咬掉了下巴,伤及了骨骼,才被送到医院抢救。   目睹一切的鸟束零太吓得把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喊来了, 尤其是齐木楠雄。人是抓起来交给警察了,但是燃堂的伤,即便是用了时间回溯,时限一过也是白搭, 他不是神医,该治还是得治。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瞧着顶着一张猪脸的燃堂力,手上还在吊水,正常人恢复期要三个月,燃堂体质好或许时间会缩短。   燃堂没了屁股下巴等于没了灵魂,齐木用透视看到了,燃堂拆掉绷带后……会颜值大增。   一码归一码。   燃堂是他的高中同学, 是他为数不多的重要的朋友。齐木楠雄不想做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的超级英雄,但若是敢搞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来,他就不能忍了。   这两天他基本没闲着,除了帮忙照顾燃堂,去了很多地方用了很多方式搜集了很多公开未公开的情报,过滤掉虚假信息,基本可以肯定,超能力失效绝对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社会真的出现危机了。   未知感染源,未知生物体征,传播途径还未确认,街上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戴口罩了。   不过好在发病症状非常清楚,就是失控发狂爱咬人,全国的实验室都在致力于发现这种疾病的病原体可都一无所获,除此之外还有不明原因的人口失踪事件,许多事件加在一起,让民众对政fu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甜品店已经关门两天了,没有他的超能力那俩人根本就什么都不会做……哦不对,现在成了三人:)在他去蹲千果蜜月的时候,店里已经不知不觉多了一位太姓员工了,而且拖他的福店里生意蒸蒸日上,白天蹲妹子晚上就去街头调查,这两天更是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旁边美其名曰合作,不一会儿又一个人消失,若不是齐木有心灵感应,真的会被他烦死。   “好了,力,妈先走了……最近多找了五份工作得去还贷款,让朋友们陪着你吧。”一百多万日元的手术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并不是小数目,一场意外之灾给了单亲家庭许多负担。   ……真是个多事之秋。   齐木不知道千果那边怎么样了,应该还在度蜜月吧,这两天在照顾燃堂这边没顾得上她。不管怎么说,用千里眼找找看什么情况吧……   “啊啊啊唔唔呐呐呐……”床上的燃堂又开始叫唤了。   说是几个朋友轮流照顾,但是鸟束窝在一旁看黄书,海藤笨手笨脚不擅照顾人,亚莲不会控制力道,最后还是齐木最靠谱。呀嘞呀嘞,无奈,齐木只能停止了斗鸡眼前去照看。   ……   今天的雨下得很大,台风肆虐,高楼欲坠。   雷声轰隆地滚过大地,任由雨水哗哗响遍全球。   到了傍晚时分,天地被瀑布般的降水量和喧哗声所覆盖,已经听不见任何一滴雨滴单独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偌大的屋子里却安静得吓人,无风,无声。只有隐约急促的呼吸声。   仿佛不小心瞥见了诡秘万花筒里的世界,千果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会在钥匙孔里看到那只……美瞳。   那些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的画面就像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过。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什么都没有,果然是幻觉。   但是耳边的应该不是幻听。   话筒仍然吊在那儿,连着长到窒息的电话线,像是上吊的尸体。   千果咽了口唾沫,大概是没怎么喝水,嗓子干涩,又泛着腥。   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走到电话跟前,接起了话筒:“你好,今天先生不在家。”   那边果然没有挂断,听到她的回复,轻声叹息:“是这样吗……那你可以帮我转交给他吗?”   千果一咬牙,心想果然。   虽然不知道那个有毒教主是怎么找到他们家的,但眼下的情况可谓是狼前虎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今的警察效率真让人不敢恭维,一个邪/教组织都调查不来。   “不用了,你走吧。”千果说完便想挂断。   “对不起…”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千果停顿了一瞬,听到他又说:“那天是我不对,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作为惩罚,我的教徒全都被杀了……”   “……”千果眼睛微微瞪大,僵在那儿没说话,也没挂断,没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惩罚,我认了。但是我也从来没想过害人……”   千果听到这儿,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面上还得尽量冷静:“你说你没想害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把我劫去飙车,害我差点掉下悬崖,害我朋友中毒进院,桩桩件件,哪件不在害人?奉劝教主大人一句,自首吧,轻点的判个有期徒刑,然后重新做人吧,拜托了!”   她挂了电话。   电话又响了。   “你说的我都认,但是……”他似乎料到了她会重新接听,继续用他那极具蛊惑力的嗓音轻叹道,“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我那天是因为想威胁无惨大人,才不得已劫持你的。”   “你在说什么?”千果的细眉紧紧拧着,“什么无惨大人?那是谁?”   “啊,抱歉…”那边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改口道:“我是说……岚君?也就是你的丈夫。”   千果抿着唇,一条僵硬的直线。   “真的很是烦恼,我之所以叫他大人,是因为我曾经在他手下做事,结果那时候被敌家拆了老底,公司破产,老板卷了我们的钱自己跑路了,我当时身无分文只好去搞传教来糊口……”   “……”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我不该对无……对老板心怀怨恨从而对他的妻子下手,事实上我十分尊敬女性,当时对你做那样的事也不过是为那一时愚蠢的报复心,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能懂我意思吗?”   “我懂。但我不信。”   “千酱,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呢?”   “相信与否并不重要,还有我跟你不熟,请不要用这种亲呢的称呼,谢谢。”千果简直受不了他这种仿佛认识了她一辈子的语气。   “对不起……夫人。我错了。”他又开始道歉,“我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来也只不过是想还老板的衣服而已……”   “……”   “我真的,只把衣服还了就走。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   千果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喂,你。”她低声朝话筒开口,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一个不熟的人说话,甚至连和熟人都没有过,带着某种冷嘲的意味,“想还衣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自己把门弄开把衣服送进来。”   “……诶?”   “你不是有超能力么?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着办吧。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话。”千果暗暗咽咽口水,丧心病狂的打赌让她心脏开始砰砰跳。   他对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异议,只问道:“真的吗?只要我能破开?不论这房子会变成什么样?”   “嗯。”千果云淡风轻地应着,一边在心里迅速拟好了计划,若是他真能成功把门弄开,那她就放血,把他搞晕后再逃走。她按下免提,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了口罩准备带上以免一会碰到他放毒。听天由命,不论前进与否都是危险,不如一试,“当然,你做不到就请放下衣服立刻离开。”   “呵……”那头似是传来一声轻笑。   四周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肉眼可见的冰晶开始从四壁冒出,然后迅速蔓延,吊灯熄灭,整个房子瞬间冷得和冰窖一样。   温度的骤降让千果有些缺氧,她发着抖迅速将口罩戴上,看到从墙壁连接到大门的冰面上裂出了一道口子,随着嘎啦嘎啦的龟裂声,“咔嘣”——一声巨响,大门从钥匙孔处炸裂,在她面前直直碎开。   狂风暴雨从外头灌入,散开的冰晶漫天飞舞,被风雨搅动成剧毒的漩涡,千果弯下腰,拿着水果刀颤抖着往自己手腕上割——   一双冰凉湿润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这样做,亲爱的。”童磨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怜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他将她手里的刀刃握住,握紧,血从他的指缝一点点滴落,落在她手背,没有温度,迅速蒸发。“不要伤害自己呀,你若是流血了,这方圆几里的生物都会聚集过来的。”   千果掩在口罩后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冷冷抬头,却看见他脸上总是维持的虚假轻浮的笑容消失了,浑身湿透,低垂着眉眼,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流到脸上,就像不尽的眼泪。湿漉漉的七彩瞳孔。   他这样瞧着不像是一个危险的邪/教教主,反而像是一个被无辜被欺负的老实青年。   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千果却觉得他看着仿佛早就死了很久一样,整个人的气息都是虚无而没有实感,美哉少年,死于青春。   “衣服,还你啦。”他将湿漉漉的双手朝她面前伸了伸,叠好的西装搭在他臂上。   千果盯着他手上已经迅速愈合的伤口,目光上移看向他手臂,先生的西装都淋湿了,还个鬼。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接过一个冷冰冰的死物。雨水顺着她的面颊向下流淌,滴入衬衫的领口里:“你要杀我,还是走?”   “我说过,我不想杀你的。”童磨的眼眸里闪过无法掩饰的悲伤,就连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不瞒你说,我可能快要死了……”   折服于他的演技,千果也泪目了。不就是哭吗?谁不会啊,但她不想哭,不想跟他浪费任何表情,她站直了身体,直视这个极端危险不知道到底在想啥的家伙:“既然你不想杀我,那就赶紧走吧,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家的,但我先生一会就要回来了,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他的。”   童磨看了看她,眼泪依旧在流,但他却忽然扬起了一个无邪清朗的笑容:“你的先生,今晚不会回来哦。”   千果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却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认识你的先生,而且认识很久了,久到比你认识他还要久好多年。我知道他讨厌太阳讨厌紫藤花,我知道他的工作知道他一切喜好,甚至比你还要了解他。”   “……”编,接着编。   “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家地址的呢?”   “……”   “所以我今晚,马上,就要去和他见面。”   他的演技过于高超,让千果一下子无法辨识其中的可信程度:“你要和他见面?在哪里?有什么事?”   童磨的眼睛忽然一亮,像天边升起的一道彩虹:“你想知道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你说什么?”千果开始快速思考答应与拒绝这两种选择之间,哪一种存活率更高。   最终答案是,二者不相上下,都无限接近于零。   但另一方面,眼前的此人,这种没有同理心的危险分子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自称为教主甚至神明来给人洗脑,实际自身早已恶臭不堪,对于这种人,或许假装顺从是一种让他放松警惕的方式。   “跟我一起,去见你先生。”童磨笑眯眯重复了一遍,看着却仍然有一丝悲伤,“他约我在某个地方相见,我也不知道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不敢拒绝。但我想如果你去了,他一定会很惊喜的!”   惊喜吗?千果心里冷笑,眼里蒙上复杂的情绪,从蜜月回来那天晚上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人,他说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忙,不知道在忙什么。   想念吗?想。但某个极端危险的念头又在心里疯狂滋生,它并不能随着理智的压制而消失不见,就像是积攒已久的火山,只需要一个契口,就可以引发狂烈的喷发。   不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或许从更早开始……   奇怪的寿司,举止奇怪的乞丐,电话里撕心裂肺的尖叫,还有无辜被掐脖子的鸟束……   这一切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点共同串联到了一起。   真相还是生存?   ……哦呼,她没得选择。   打赌失败。 第28章   千果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大概是说, 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侥幸的,侥幸地活着。而她至今为止的一生中, 大概从十年前离家出走的那一天起, 没能作成的死都在日后的悉数在她身上奉还。   她太幸运了, 遇到了中原中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她也太不幸了,幸运总是和她打了声招呼就拜拜。于是她想到了放弃, 放弃吧放弃吧,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诱导道,让她放弃她对普通平静生活的追求。   童磨在她旁边重重地咳出了血。   千果瞥了他一眼,他朝她露出血淋淋的笑:“没事哦, 只不过遭到了这个房子的反噬而已,我活该,哈哈哈。”   所有的神经都处在高度紧绷状态,千果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他说他快死了,她也觉得自己快死了:“我要去对街买个咖啡果冻。”   “为什么?”   “因为想最后再吃一杯咖啡果冻。”   “我真的没想杀你啦,千酱……”   童磨其实没想到她会答应跟她一起去,女人心果然海底针,不过就算她不答应,他也会强行把她拐去的,为了早早做好的计划。   他并没有说谎, 无惨大人突然召见他,绝对不会只是喝喝茶那么简单。虽说来到这个时代发生了偏差使他不再受无惨大人的血液控制,但是巨大的实力差摆在那儿,他估计不用一秒就会被大人给切成块了。   到那时,大人的妻子若是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呢?愤怒?逃?撕破脸?然后被大人吞噬?和他曾经那段经历会一样吗?   童磨太好奇这件事情了,至少在他消失之前,他想知道无惨大人的反应。   实在是太令人期待了!   “你想去买就买啦,不过,你最好把那个摘下来哦……”童磨意有所指地瞥向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   “为什么?”千果怀疑地瞥他一眼。   童磨叹息:“如果你不愿意取下来的话,也可以,那就……”   说着,他从掌心轻轻洒下冰晶,在鸽子血红的手钏周围结成一圈冰霜,红白相映,看着还挺美,“至少可以混淆一些气息。”   千果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声音死气沉沉没有起伏:“你和我先生是一样的东西吗?”   童磨愣了一下:“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千果抬眼瞥他,“你要告诉我吗?”   童磨流光溢彩的眼睛弯了弯:“我们去买咖啡果冻吧。”   雨还在下。路上行人寥寥。   看到甜品店门口【closed】那一面的牌子,千果彻底心灰意冷。   紫藤树被雨水淋得无精打采,许多花瓣零落成泥。   她回头看,发现童磨没有跟过来,远远站着,站在雨中,似乎刻意躲着什么。   机会终于来了!千果举着雨伞掉头就跑。   对方居然没有追上来,她好不容易拦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   千果首先想到的是回本家,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摘下口罩,说:“先随便到处转转吧,不要停,转得越复杂越远越好。”   司机为难:“你这样我生意不好做啊。”   千果把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放他面前:“这些够了吗?”   “当然,孩子,没问题。”司机一踩油门跟飙车似的冲了出去。   千果呆呆地望着不断倒退的景物,努力让自己保持自制力,她的计划既然进行得如此顺利,那她就得下定决心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崩溃,沉浸在更多的恐惧和焦虑中是毫无意义的。   “姑娘,和丈夫吵架离家出走了么?”司机看到了她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又看了看她的打扮,立刻脑补出了一场充满了爱恨情仇道德伦理的家庭情感大戏。   千果无意识地转头望了他一眼,又看回了窗外,睫毛上凝结着湿漉漉的霓虹:“啊,不过……马上就要离婚了。”   “哎不是我说……姑娘啊,这你可得听我一声劝,”这司机大叔估计是个话痨,看她一副好说话又有钱的样子,话匣子一下子打开,“现在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看着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结婚,没多久又离婚。唉,要我说啊,婚姻这种东西真得三思而后行。现在多少你这样的年轻人,缺乏判断力,早早结婚,缺乏忍耐力,所以离婚。”   “你说的对,我确实是缺乏判断力。”千果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喃喃着。她还没有离婚,但马上会离婚……然而却并不是缺乏忍耐力。   刮雨刷不停摆动着仿佛永远轮回的摆针,街上花花绿绿的伞像是模糊的万花筒影像。   出了商业区,路边宽敞了,车子缓慢开过一道道乌漆麻黑的小巷。司机大叔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叨逼叨一堆人生哲理,千果看见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面容寡淡,没有笑容,她再也不会笑了。   车子突然一抖,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顶盖的声音。   然后,剧烈的破裂声,车轮发出了尖叫——   千果转头望去的瞬间,一只手插/入了司机大叔的头颅,鲜血仿佛喷泉绽放,颅骨绽开,叨叨声戛然而止。   “…………”   “什么嘛,原来是男人,没胃口啦。”   熟悉的声音从车顶落下,童磨将已经死掉的司机拨了出去,一跃坐到驾驶座旁,对着呆滞的千果眯眯一笑:“抱歉啊我有点饿了,不过千酱我是不会动的,放心。”   “…………”   他掌握了方向盘,掉转了方向,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外面的世界从高楼大厦变成了荒无人烟的田野。   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一个无辜的司机,因为她而惨死。   童磨看到千果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那样僵在那里,眉心一皱,心疼地用那只没有沾血的手摸上她僵硬没有表情的脸:“这样看上去太苍白了,是不是加点颜色比较好呢?”   说着,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口红,是阿玛尼的红管豆沙色,温柔显白,和她的素颜很搭,他特地研究过现代美妆。   他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给她涂口红,一层又一层地涂在她娇嫩却苍白的嘴唇上,优雅而迷人的轻盈手法,看上去仿佛在给一个精美的陶瓷上釉。   “好啦。”童磨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你看,还喜欢吗?”   他将后视镜朝她偏了偏,掰过她的脸,千果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猪大肠一样的嘴唇。   她的脸上死气沉沉。   车子没开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荒地,无边无垠。   童磨下了车往那片荒地走去,雨变小,渐渐化为呆滞的背景音。   千果坐在车里,浑身僵硬没有知觉,仅存的意念让她想挪动身子,却在下一秒定死在了原地。   那一刻她希望她视力没这么好,甚至希望她瞎了。   她看到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依旧是那样熟悉的雍容华贵的身姿,身上穿的是她的曾经和先生在意大利定制的高级职业套装,当时还是橱窗里的禁止售卖,后来先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经理给她量身定制了一件,仅此一件。   千果从小就知道,电影里总会有让人们惊讶的桥段。但是,当人们拿着爆米花可乐坐在电影院里的时候,都知道无论多么惊险,蜘蛛侠都会打赢章鱼博士,无论多么曲折,最后王子也会和灰姑娘在一起。   但是生活却不是这样,原来它在轻轻地把一颗炸/弹放到她手心之前,其实早就把一张诅咒的符,贴上了她的后背。   天空划过数道白光,若隐若现,听不见雷声,惨淡的月光从来往的乌云中探出。   地面鬼影晃动。   “来得这么晚,是想惹我生气吗?”身着职业女套装的鬼舞辻无惨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冰冷刺目。   千果在车内屏住了呼吸,一阵冰冷的恐惧如涓涓细流般慢慢地沿着她的脊椎向下渗透,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开始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下一秒,她看到童磨以恭敬的姿态跪了下去:“无惨大人,您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   “我不想听你废话,今天找你来,是让你替我做一件事。”带着某种压迫的力量,无惨的话很简短,充满了清高与不屑。   童磨缓缓起身,叹了口气:“大人,我们被送到这个时代应该相互帮助的,您要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的啊,可是您为什么要对我的教徒们下手呢?”委屈的语气,却说得轻快,“现在我很难找到食物吃了,这个法治社会真的好讨厌哦。”   “这个,喝掉。”无惨没有理会他的废话,而是从怀里亮出了一只蓝色小瓶子。   童磨好奇歪歪头:“那是什么呀?”   “让你喝掉就喝掉。不要再问多余的话。”无惨发出危险警告。   “我明白了!这难道就是青色彼岸花制成的解药吗?好厉害!您找到了呀?不愧是无惨大人!”童磨毫不走心地吹捧着,面上虚假的微笑不足以掩盖神色中的讥诮,“不知道我的教徒足够您实验吗?她们被困在您那里也太久了吧?”   无惨粲然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獠牙:“失败品已经被我处置了,这瓶的完成度高达98%,与其用那些低等鬼浪费时间,还不如由拥有我大量血的你来试验效果。当然,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大人,如果我喝了没成功怎么办?或者,如果我喝了以后比你还厉害了又怎么办?”   “你不会有活到那时候的机会的。”   “……大人,您太激进了。”   “你知道赶尽杀绝就是对一个物种最高的重视,不是所有鬼都配成为最完美的生物。世界最终只能由我支配,那些只会繁衍的低等生物已经存在太久。”   “而你,还达不到和我合作的条件。”   “作为一枚棋子,你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太久了。”   语毕的瞬间,无惨抬起的手臂异变成一只狰狞扭曲的肉块生物迅速朝童磨伸去,将蓝色药瓶里的液体狠狠插/入了他的喉咙。   血溅出的瞬间,煞白的闪电在天空刹那破裂,分崩离析,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天地间。   童磨躺到在血泊中,身体抽搐,青筋疯狂鼓动,血液开始在他的体内燃烧,五脏六腑像被硫酸淹没。   药效发挥得很快,他可以感受到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毁灭性的巨变。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将摇摇欲坠的脑袋朝某处瞥去,艰难地扯出带血的讥笑:   “不愧是您啊……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所有的生物……都对于您来说不值一提吗?”   珊瑚手钏上结的冰霜消失在空气中。   无惨血红的竖瞳猛然一震。   狰狞的肉块怪物飞快地转变方向,飞快地刺向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   啪!!!   车子瞬间四分五裂,散落成雨中废碴。   一阵呕吐声从残垣废墟的阴影处传来。   压抑,又撕心裂肺。   映在无惨放大的血色瞳孔中,是正跪在地上不断呕吐着的,他的妻子。 第29章   大概一年前, 千果回忆起在格鲁吉亚贫民窟与那个男人的初见, 就是充满着血的味道。   他像是漩涡带来的一具艳尸,吸食了周围万物的生命, 也诱导她身不由己地追随同往, 浑然不知是与幸福的彼岸渐行渐远。   此时此刻的这一秒, 同样是浓重的血味。   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心头像是被无数车辆碾过,喘不过气。   和初见的情景那么相似,可千果知道这不再是希望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希望。   恍惚间,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荒地上裂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口子,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惊喜吗……无惨大人……”童磨躺在地上抽搐, 还不忘出言挑衅,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不断涌出血的喉咙传出,“您妻子……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您这幅样子吧……我就顺便…把她一起带来了……”   “……”鬼舞辻无惨红色的眼珠死人一般盖在眼皮下,转都不转一下。   在与他不过数十米远的地方, 千果按耐住翻腾的胃,抬头死死地瞪着他。   在这个时代与她相识,无惨从来没有在那张单纯明媚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仇恨?没错,是仇恨,和一千年前那个哭得狼藉的面孔上满怀对他的仇恨那么相像。   那种仇恨,他过了一千年也忘不了。   这一千年间他于心不甘地打捞着支离的记忆残片,将其重新拼凑, 赋予其额外的意义,却终究成为他所有阴暗心绪的根源。   “您怕了嘛…无惨大人……您也是…有弱点的呀……”   弱点么?无惨森然一笑,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睛,很清楚那只是挑衅和试探,心里却渐渐蒙上一层阴影,红色的眼睛里满是阴戾与孤僻。   “能让你看到的弱点,真的是弱点么?”   说完的片刻,无惨的巨爪肉怪动了动。   千果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转瞬间却感到一股压迫感强势涌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她强忍着恶心望着那只鼓动着的肉怪,看到了埋在里面的残肢断臂。   那肉怪连着的是他的手臂,而那只手臂或许曾经搂过她,抱过她,温柔地将她圈在过怀里。   现在是一只令人作呕的、杀人的怪物。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你到底是谁…?”千果动了动堵塞的喉咙,用一种仅限于他听到的、极低的、仿佛是从魂灵里发出的声音问道:“你是我的先生吗?”   无惨的身影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落在月光下,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了冷光。   童磨在一旁气息奄奄地劝诱:“啊啊啊千酱……快逃呀……无惨大人会…吃掉你的……”   可是千果没有逃,近乎倔强地等着一个答案。   巨型肉怪缩回成了人类的手臂,无惨同时撕掉了拟态的女人面孔,恢复了在妻子面前平常的模样。   千果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那只前一秒还是肉怪的手爪摸上她僵硬的脸颊,仿佛平常夫妻那般温柔的抚摸,尖尖的指甲划过她柔嫩的脖颈。   “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好好呆在家里呢,夫人?”   温柔的话语落下的瞬间,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带着一丝危险,声音像一把剃刀刮向她的喉咙。   “我要一个解释而已,回答。”   巨大的闪雷劈亮他煞白的脸。雨又大了起来。   千果没有出声,却张开了口,雨水和泪水一起流进嘴里,食道里仿佛有一只手在拼命扼紧她的喉咙。   “我们离婚吧,先生。”她颤抖着握上他的手,低哑的嗓音包含着太多他不懂的情绪。   她的“先生”,温柔敦厚,绅士有礼,兢兢业业做着水产公司生意。   她有时候在他的身上闻到腥味,他说是处理海鲜时沾上的味道。   他不跟她吃饭,因为有厌食症。   他说不希望她遇到危险,说他是最不危险的人。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狠戾的目光看她,但或许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   原来所谓谎言,并不只是那幼稚的“圣诞老人打包送上的温馨小礼物”那样,甜甜蜜蜜地戏耍她,顶多让她哭上一场那样而已。   她错得很彻底。   这种欺骗,是捅进肩胛骨的匕首,是抓进胸口的指甲,是咬在胳膊上的森森白牙。   千果曾经以为,她和先生之间是有爱情存在的。而现在看来,这“爱情”原来是一种世界末日般的血光之灾,除了救赎以外天生还带着毁灭的特质,足够把东京塔炸成一堆玻璃渣。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站在这堆玻璃渣上,赤着脚。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吗?”   他离得很近,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扑进了她的鼻息里。   他低下头逼近她,属于双方的呼吸交错,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姿势,掐在她颈部的那只手却在渐渐用力。   那只简直不能称为人类的手的力气那样大,千果逐渐呼吸困难,所有的雨水都像是滚烫的眼泪,持续不断地浇在她身上。   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弦弓,紧张危险。   无惨的眼睛透着诡异的冷色,月光越是明亮,就将那血红的竖瞳照得越是触目惊心。   要杀掉她吗?她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   要把她变成鬼吗?这样她就能完全臣服于他!   “咳咳咳——”   一声剧烈的吐血声从旁边传来,无惨这才注意到一直被他晾在一边的试验品。   “不愧是无惨大人,连解释的步骤都省了,是已经认定不会被千酱接受了吗?”   前一刻还躺在地上抽搐的童磨,这一刻居然平安无事地站了起来——   “无惨大人,看在你我数百年的交情上,请您好好对待您的妻子吧,她直到最后也没有逃走呢。”   药效过了吗?   无惨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只是我刚刚悟出来一个道理啦,无惨大人。无惨大人要加油呀,我还期待着您建立的新世界呢~只可惜我现在无法再为您做些什么了…”童磨委屈地用手指卷着鬓边的卷发,一手摸摸肚子:“我现在太饿了,想去吃…米饭。”   无惨眼睛眯起:“米饭???”   “嗯…还有面包、寿司……想喝茶。”   “童磨,我想你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童磨眨了眨许久未眨的眼睛,仿佛获得了新生那般张开了双臂:“感谢无惨大人给了我几百年的寿命,我一直以为获得了永生便能找到缺失的感情,可是我错了。在这几百年间我学到了一件事,越是作为鬼苟活于世,反而越容易陷入无止境的迷茫,想要找到人类的情感,还是得拥有人类的身躯和心灵才行啊~所以无惨大人,感谢您让我最后为您做了试验……”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划过无惨的脑海:“难道你??”   “我不做鬼啦,无惨大人!”   童磨挥起折扇,数不尽的冰晶雪花凭空出现,层层包裹住他的身躯。   “祝您胃口好~”   然后,他往后纵身一跳……落入了悬崖。   被童磨身上难以置信的药效夺去了注意,无惨刚要去捉他,手里的重量却忽然一沉——   无惨的瞳孔突然放大了,看到被他忘在手里的千果失去了气息,软软地陷于他鼓掌之间,面上有未干的泪痕。她死了。   ……她死了??   她被他活活掐死了??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荒地上裂开的那些口子变得更深,纵横交错,滚烫的热浪从脚底涌上。   无惨颤抖着手将千果提在了空中,长长的指甲抵住她的皮肤。   ——只需一秒,就可以将血注入她的动脉。   改变她,改变她,给她血,把她变成鬼!   无惨死死地凝望着那张失去了鲜活的面孔,五颗大脑都在颤动,在叫嚣。脑海里不断回忆起从一千年前到现在与这张脸共处的一幕幕画面,一帧一帧仿佛断片儿似的,往脑浆里插——   她偷偷穿上白无垢依偎在他病床边亲吻他的模样,   她握着他瘦弱的手说他一定会活下去的模样,   她愤怒又绝望地将刀狠狠刺入自己胸膛的模样。   每一个画面都仿佛一枚锋利的玻璃切片,无数的玻璃标本载进视线里,就像透过放大镜一样。他的瞳孔里最后看见的,是她深深凝望着他,眸中有缓缓落下的温柔潮汐,然后奔到太阳下化灰化烟的模样。   如果现在改变了她,她会做和一千年前一样的事吗?   他不知道。没有丝毫底气。   一阵狂风刮过——   手里的重量忽然被夺去,她像一个布娃娃,被抢夺离开他的掌控,犹如从他手心里撕下一层皮,一块肉。   无惨瞪着血红的竖瞳,青筋暴起,“咔嚓”——身后的地面再次裂开,如同峡谷般深不见底。   他对上了一双同样愤怒的眼睛。   下一秒,被钉在了原地。   鬼舞辻无惨变成了一具石像。   云层深处奔走的惊雷,落下满天的火。   巨大的闪电和雷声依旧不断,像是长着尖利长指甲的手,硬生生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齐木楠雄重新戴回了眼镜,高举手臂,“咻”地一声,天空放晴。   “抱歉,来迟了。”他微微喘着气。这一次他没有蒙上她的眼睛,甚至连身份会暴露的危险都没来得及考虑。   他看向臂弯间被月光照得静谧的少女容颜,她没有回应,睡得很安详。   齐木的瞳孔微微一震。   她没有气息了。 第30章   那一瞬间, 齐木感觉心脏血液被一下子抽空了, 倒流着朝手脚奔涌,以致于心跳得奇快。   他掐她的人中, 脑海中立刻想到的就是回溯, 回溯她的时间, 即便到时限失效也没关系,每天回溯,不断回溯,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好……   “咳——”   怀中的千果突然从胸腔深处猛地抽了一口气, 睁开了眼睛, 脸色煞白。   齐木紧咬的牙关松了一下,试探唤了一声:“…千果?”   嗓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不常开口带来的不适应, 还是因为慌。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会慌。   甚至……有点害怕。   她喘了片刻,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不知是见到他太过意外还是怎么, 过了几秒,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齐木君…?”   全身血液又回到了心脏。   齐木闭着眼睛重重呼吸了两下,握着她肩头的手迟疑地收紧了些。   然后下一秒,把她用力抱在怀里。   千果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大脑的氧气还未全然回归,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从他双臂传来的力度,从未有过的紧紧相拥, 不再有任何距离感。   慌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可她却还是抓上他的衣料,用力说:“危险…快逃。”   齐木听着,微微翘起唇角,眼里除了笃定与自信,没有一丝动摇。   “有我在,不用怕。”   因为,他是超能力者。   世界一瞬间倾倒。   再看清,已经来到了医院。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学到过相关的知识点,窒息缺氧要到六七分钟,血液里氧气消耗尽了才会死。   屏住呼吸能撑两三分钟,到失去意识之前还有一分钟,就算呼吸停止,三分钟之内心脏也能保持跳动。只要在这期间被救,就有希望。   人类其实意外地很强大。   千果当时被掐着的时候抵不过对方的力量,于是自己使了点计谋——放弃挣扎,佯装断气,事实上极度的缺氧以致于让她表现得以假乱真,才创造了时间空隙。   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还是得要医生检查是否有因为掐喉导致的关节半脱位,以及其他的软组织损伤。   结果出来的很快,并无大碍,医生说直接可以回家了。   可是家在哪?   千果坐在椅子上,脖子贴着胶贴,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她说:“想吃咖啡果冻。”   齐木转眼就把咖啡果冻买来了,两份。   又听见她说:“想回家。”   齐木眉心微动,才发现她似乎并不在跟他说话,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自言自语着。   “得跟爷爷和爸爸说明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离婚,立刻离婚……要搬家,爷爷他们不能再呆在那里了……”   可以看得出,她受了巨大的打击。   齐木有点担心,要消除她的记忆吗?   那么刚才可怕的经历和他的瞬间移动技能都会从她脑中消失。   几小时前,齐木帮忙把爱折腾的燃堂在医院安顿好后,千里眼一搜,给吓了一跳。   明明应该在和丈夫度蜜月的她,却出现在了那种危险的悬崖峭壁旁。   当时齐木第一反应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所有的怀疑与犹豫在他看见千果被她那个丈夫狠狠掐在手里那一刻,全面爆发。   齐木楠雄很少生气,可以说几乎从不会真正生气,可是那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也没来得及做任何更全面的计划,始料不及的震惊和压藏的愤怒让他几乎一下子便瞬移了过去。   他要收回之前的话,她那“丈夫”,不仅仅不是人,还是个人渣……不,说是人渣都是对人渣的侮辱。   虐待妻子算什么?把他石化在那都太便宜他了,可是齐木楠雄的超能力并不是用来伤害他人的。   于是那样的情况下,他只能想到用石化压制住他的行动,救人要紧。   “千果。”齐木最后只是握上她的肩,厚实的力量从他掌心传去,她涣散的双目才稍稍回神。   千果想对他笑,告诉他自己没事的安慰的笑,但是面部神经仿佛一下子全部坏死,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回家。”她又说。   齐木望了她片刻,说:“好。”   他直接送她回了真田本家,时间已不早,爷爷父亲他们一向作息规律,这会肯定已经安枕了。   千果告诉了齐木一个隐蔽的侧门可以通向她以前住的小院子。   从这条路回她的房间会经过道场,这会仍然可以听见里面打剑的声音。   弦一郎他们可能还没睡。什么都没说突然这样回本家有些不太好,千果正纠结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突然听见了急促的跑步声,一个没见过少年从道场抡着刀就朝她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齐木用手挡住了少年的木刀……还好是只是木刀,构不成太大威胁。   “炭治郎君,你在干什么啊!”真田英子从道场追了出来,看到眼前一幕吓了一大跳,“千果姐,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啊?”   “炭治郎,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也随后出来,看见千果很是惊讶,“千果?你怎么回来了?”   千果本来就处于神经脆弱状态,被这一出吓得直接发懵,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个袭击她的陌生少年也愣在原地,木刀还被齐木紧紧抓着。   齐木快速从他的脑海里读取出了心声……不由得惊讶。   这位陌生少年叫炭治郎,是之前真田英子提到过的晕倒在他们家的流浪男孩,被弦一郎收为道场的学员。少年不仅天赋极高,人也忠厚正直,弦一郎很喜欢他,已将他视作最重视的学子培养。   或许是缘分使然,亦或是命中注定——在练剑的过程中,少年丢失的记忆也在陆陆续续恢复中,能够忆起自己的老本行——主卖炭,好打剑。而在最近恢复的记忆里,他能想起来自己姓“灶门”了。   直到这一刻碰到了千果——他的所有记忆仿佛潮水一般汹涌而上,全都回来了。   因为千果身上的“气息”。   所以他才会当头傻在原地。   “很抱歉!千果小姐,真的很抱歉!”灶门炭治郎用他那坚如磐石的头不断地磕打着道场的地板,于是地板裂了缝,“只是……您身上的气味,真的…太像那个怪物身上的味道了……”   “胡说!”真田弦一郎怒斥,即便是再喜欢的徒弟也不容许对自家妹妹出言不逊,“怎么说话的,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啊对不起对不起…!”炭治郎再次用更大的力度磕打地板,于是地板穿了洞,“是这样的,因为我的鼻子一向很灵敏,可以辨别出人和鬼的气味……”   “人和……鬼?什么意思?”真田英子被吓到了。   作为唯物主义者的真田弦一郎最讨厌这种神怪传说:“炭治郎,你是不是该好好清醒一下?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这种东西也信,太松懈了!”   只有齐木楠雄从地上站了起来。   已经读取了炭治郎脑海中所有记忆的他,知道少年并没有撒谎。   他少见地面露担忧地看向了千果。   “怎么了?”千果还是懵懵的,清秀的脸上有种大梦未醒的恍惚。   “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齐木提出建议。   炭治郎:“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没关系的,齐木君。”千果朝他道,表情呆呆的,没有笑也没有皱眉,声音轻柔,“我还不困,让炭治郎君说完吧。”   齐木不动声色地抿抿唇,还是不太赞同。   “我没事。”千果拉了拉他的裤脚,无意识的撒娇举动。   齐木再次坐了回来。   看得真田弦一郎和真田英子一言难尽。   道场的其他剩的几个学员弦一郎都让他们回去了,整个道场陷入了男默女泪的回忆杀时间。   穿越,失忆,大正,食人鬼,猎鬼人,鬼的始祖……   鬼舞辻无惨。   真田弦一郎听不下去了:“你们继续在这听故事吧,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哥!……”真田英子想叫住他却无济于事,只能不好意思地朝诸人笑笑:“我想,弦一郎哥可能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这些超出人类常识的东西吧?”内心却在吐槽:也不知道当年打网球可以打出风林火山雷阴的杀人特效的是谁。   也不能怪他。不止是千果,连早先一步被剧透了这一段记忆的齐木楠雄都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   这个世界上是有异能,是有超能力,齐木自己也是不可多得的超能力者。   可是,食人的鬼……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齐木忽然明白了那所谓的“狂犬病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舞辻无惨是个非常可恶的家伙,是一切罪恶一切悲剧的根源,他不仅杀害了我的家人,还把我唯一活下来的妹妹给变成了鬼……”炭治郎说着忍不住落泪,满面悲愤,“我为了把妹妹变回人,才走上了猎鬼的道路……谁知,半途中遇到了一场大地震,结果睁开眼睛便来到了这个时代,直到刚才遇到千果小姐,我才回想起了自己的这一切……”说着,他抹抹眼泪,望向千果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千果小姐身上,沾有那个鬼舞辻无惨的气味……”   “唔……呕……”   千果弯下腰忽然开始干呕,胸口剧烈起伏着,鼻涕和眼泪像割开的腕血一样往外喷,双腿抖得像风里的茅草。   一旁的齐木立刻就想抚上她的背,却伸到一半停住。   真田英子赶忙凑过去一边替她顺着后背一边担忧:“姐你没事吧?”   千果只是摇了摇头,仿佛有一口硬块哽在喉间。   她用力咽下去,千言万语咽了下去。   “我没事……”   齐木凝视着她,目光复杂。   “总而言之,千果小姐你一定是无意中和那个鬼舞辻无惨有过接触了,才会沾染上他的气味。”炭治郎虽不忍,但为了早日报仇宿敌还是继续说道,“鬼舞辻无惨穿越来了这个时代,一定已经杀了人了,我必须要找到他,以免他在这个时代酿出更大的悲剧啊…!”   千果仍然没有缓和过来,真田英子听得有些一头雾水,只有齐木楠雄此刻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千里眼!   他的视觉搜索到那片荒地,却发现石像不见了!   ……不可能是他自己跑的,石化得要二十四小时后才能自动解除,那就是有人弄走的。   难道是同伙?   “炭治郎,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要说,可是千果姐今天太累了,就让她先休息,明早再讨论好不好?”真田英子建议。   炭治郎:“可是……”   ‘喂,你。’齐木忽然用心灵感应对炭治郎说,‘跟我过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炭治郎愣愣地看了齐木一眼,才只好答应道:“那好吧,千果小姐请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真的对不住啊!”   于是大家就这样散了。   月色静谧,树影晃动。   再静不过的夜。   千果在榻上睡得很沉静,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温柔的,复杂的,令人安心的。   想大梦醒来,一切恢复如初。   就如这清朗的夜,大雨过后,一切如旧。   ……   可是第二天一早,又是阴雨天。   有警察敲响了真田家的门。   “你好,请问哪位是月彦千果小姐?” 第31章   上午八点半, 千果从榻榻米上醒来, 翻个身,睡惯了软床让她浑身不舒服。看到和式拉门外阴暗的天空, 以及淅淅沥沥的下雨声, 她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真田家, 是她的本家,并非她的婚后新家。   从榻上爬起来,千果活动着脖子去洗手间,冲凉时甚至有喜鹊在檐下叽叫躲雨, 有泥土的腥味, 没有熏香,没有虚假的阳光。   关了水,把栗色的头发吹得半干, 对着镜子用卷发棒卷好合适的弧度。   千果透过镜子和自己对视。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没有睡好,但是她确确实实已经睡足了八个小时了。   摸摸自己的脸,很紧致, 是胶原蛋白的感觉,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皮肤看上去比以前要白一些,漆黑的瞳孔里折着另外一种颜色。   那颜色在慢慢放大,最后从眼眶溢了出来……是红色。   她看到镜子里,一只苍白的手捅入了她的头颅——   啪!   卷发棒砸在脚背,千果一激灵,浑身一抖。   眨眼间镜子里的影像消失了。   千果颤抖着手用清水再次往脸上扑去, 决定换个地方化妆,不要在浴室。   她留在本家的用品不多,借了点英子的化妆品,脖子上的乌青还未消去,得多扑点粉遮盖住。   裙子得挑优雅低调一些的,爷爷不喜欢张扬,以沉静谦和的姿态见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也最有可能打动他。   该以什么理由来向他说明呢?结婚还不到半年就离婚?因为自己的丈夫可能是个怪物?说不定会杀人?若炭治郎少年说的都是真的话?炭治郎会不会已经告诉爷爷了?爷爷心脏不好,万一发作了怎么办?   不等千果将这一切考虑周全,警察就敲上门了。   “请问哪位是月彦千果女士?”   “英子,快!快拖住爷爷,绝对不能让他看见。我之后再回来跟他解释!”千果迅速跟真田英子交接,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便赶到了门口,“你好我是……月彦千果,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佐藤警官,这是我的证件。”梳着干练短发的女警察朝她出示身份证件后,说,“事关昨晚在东京三丁目发生的出租车司机横尸街头事件,请您协助我们接受调查。”   千果二话不说直接套上鞋子就跟了出去:“好的我们快走吧。”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接受得这样快:“……哦。”   千果第一次坐上了警车。   没有跟家里任何人道别,除了英子。弦一郎会过度担心,若是被爷爷或爸爸知道她被警察找上门来,那将是更可怕的山崩地裂。   录口供的时候千果很淡定,机械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强行逼迫自己又回忆了一遍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   “月彦小姐,我们原本是去您登记的新家找您,可是发现您房子塌了,您知道吗?”   “嗯。”   “关于昨晚被害的司机,最后搭载的客人是您,月彦小姐,没错吧?”   “嗯。”   “街头录像并没有拍摄到司机被害的过程,只拍到了尸体被扔在了街上。司机是在封闭环境内被杀害的,也就是说,月彦小姐您身上是有谋杀的嫌疑的,您能懂吧?”   “嗯。”   “能跟我们讲讲那天的经过吗?”   “嗯。”   ……   口供录得很顺利,唯一难搞的,是司机被害的时候完美避开了街头摄像,千果说杀人犯叫磨童,可是据调查说查无此人。除此之外,关于那个万世极乐教的邪/教组织,里面的成员全都失踪了,根本无从取证。   失踪的成员里,无一例外都是女性,其中还有千果学生时代的同学。   造孽。   能轻易把人房子搞塌的破坏分子?徒手把人脑袋捅开花的杀人魔?或者如千果所说那样,绝对并非普通人类。   那有可能和最近的“狂犬病毒”有关吗?可是他拥有清醒的意识,就是行为变态。   除此之外,唯一能将一切解释得通的,那就是——凶犯为异能者。   “这样想的话就简单多了…”同行的高木警官摩挲着下巴,“要说异能者,能有这种破坏力的,让我想起了内部传说中横滨的那个组织……”   佐藤警官:“你是说?”   高木警官点头:“嗯,港口黑手党,我听说里面有很多拥有可怕能力的异能者,而且他们的行事作风……”   佐藤警官:“不好说啊。”   听两位警官故意当着自己的面聊这些,千果狠狠灌了一口水,觉得自己正在发生某种变化,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正在蠢蠢欲动。   她甚至从未想过在经过了那样跌宕起伏的灾难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乖乖配合警察接受调查。   录口供结束,千果出了审讯室的时候,觉得一切都该有个了断了。她快受不了了,她会疯掉的。   拐向大厅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   “月彦小姐?…你好。”   “你是…富冈先生?”千果认出了他的头发,惊讶地看了看他一身警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第一天来警署上班。”又是熟悉的台词。   原来在那天婚礼闹剧过后可怜的富冈帅哥因此又丢了工作,辗转之下机缘巧合得到了来警署实习的机会。   “原来如此,富冈先生…”千果表情复杂。短短几周已经换了三份工作,莫非你的恋人是这个国家?   不管如何,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害得人家不停换工作,千果深表愧疚。   可是对方并不觉得什么,甚至表示为民除害让他找到了真正的归属感。   他此刻看上去精神抖擞,神情似乎也比之前看到的多了一丝起伏。他将身后一直随身携带的竹刀双手递上:“上次婚礼过后一直未能归还,如今物归原主。托你的刀的福,我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富冈……”   “义勇先生?!”一声激动的呼唤从大厅门口传来,炭治郎穿着凉板拖就冲了过来,“义勇先生是你吗!原来你也来了!”   “你是……”富冈回想起了什么,永远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划过一道亮光,“炭治郎?”   “义勇先生!!”   “喂你们…!不要在警厅大声喧闹啊!”   千果满脸惊讶又一言难尽地瞧着旁边那感天动地的大型亲人相认现场,觉得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   “千果!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门口走来不少人的脚步声,千果看了过去,居然是中原中也,不仅他,弦一郎,精市,居然连赤司征十郎都来了,以及那位叫太什么宰的?他是谁?她跟他很熟吗?   千果的头越来越痛:“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她不就是进了趟局子吗?英子那家伙看来真是有些喇叭在身上的。   “英子桑把你被警察带走的事情跟弦一郎说了,弦一郎联系了我,让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万一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好及时提出诉讼。”早在大学一毕业就拿到律师资格证的幸村精市说道。   “刚刚正好在和幸村君喝茶,听他说起就顺便一起过来了,我倒是有过类似的经历。”赤司征十郎走上前,“不过你放心,他们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是无法给你定罪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碰到了什么麻烦?”中原中也不太喜欢警署这种地方,压低了帽子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度蜜月吗?”   “中也君,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连我都得知啦,月彦夫人的新家塌了,搭乘的出租车在堀道口四分五裂。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以前喝醉后老喜欢嚷嚷着自己的初恋女友呢……”要不是在警厅,太宰治说完这话可能就得横着出去了。   中原中也全身散发黑气,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诡异。除了一旁握着富冈义勇的手激动叙旧中的炭治郎。   千果罕见地没有什么表情,对于众人表述不一的关心也没有太大反应。   幸村精市看出她状态不太对劲,提议道:“各位,咱们站在这里也不太好,不然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一杯,把事情详细理一理吧?”   真田弦一郎看出了同样的问题,其实他从昨晚就发现了,自家一向温柔软萌脸上永远挂着甜美笑容的妹妹突然变得不爱笑了,第一反应是被丈夫欺负了,第二反应是丈夫欺负她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丈夫的锅。因为她居然不回自己家,跑到本家来了,一脸憔悴,脖子还贴了胶贴。   知道她一向害怕爷爷,所以弦一郎也暂时替她掩盖了过去,但是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于是他郑重表示:“我觉得千果先跟我回本家吧,今天一早就折腾这么久,有什么事情回家休息过后再讨论比较好。”   幸村精市笑了:“弦一郎,你觉得我的建议不够好呢,还是委婉地下逐客令呐?”   真田弦一郎:“……”   千果:“……”求求你们了,让她静静。   “既然如此,那来我们藤の甜食屋坐坐如何?刚好今天恢复营业,这会还没开店,可以随意包场哦~”太宰治笑眯眯提议道。   “‘你们’???你什么时候跑去卖甜点了??”中原中也眼里透出嫌弃。   “好。”千果突然开口,静如死水的眸中才浮过一小点光亮。   于是全员通过。   “我就不过去了,还得去公司开会。”赤司征十郎出到外边后和诸人告别,后又对千果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不用客气。”   千果抿抿唇,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千果刚想回别,却又喊住了他:“征君。”   赤司回过头,询问的眼神望向她。   千果咬咬唇,犹豫了小几秒,才决定说道:“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分裂了。”   轰隆隆——   从清晨开始就阴云阵阵的天空,终于又快要下雨了。   赤司征十郎稍稍愣了下,收回了将要离开的脚步,望了那边等着的几人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怎么回事?”   “我不太清楚…”千果的神情有点怪异,似烦恼又似痛苦,目光动摇没有焦点,“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的脑海里有时会出现两种极端对立的思想,有时又做出事后回忆起来无法理解的事情,会变得不像自己,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会出现幻觉。”千果说完这些后,不知是否如释重负那般叹了口气,才无助地对上他的目光,“我是不是…出现什么精神障碍了啊?”   她之所以这么问赤司,是因为赤司本人曾经就患过双重人格障碍症,后来痊愈了,或许对此会比较有经验。   赤司对她的话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道:“精神障碍一般是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后才会有小概率产生,至于分裂…更需要长时间的压力累积才会渐渐形成后继人格。我不觉得千果桑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赤司想安慰她,“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也是属于一种大脑的抵御机制,一种适应环境的心理努力。”   千果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征君……能说简单一点吗?”   赤司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以前交往的时候千果总是在帮忙开导过他,现在角色对调过来了,“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担心,有时候本来没什么事,越去担心反而越容易出事。你要相信自己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你要相信自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话她曾经也对赤司的第二人格说过。   用冷酷与强势作为完美的面具将自己保护起来,她又何尝不是用天真甜美的笑容隐藏真实的自我呢?   她很久没有放肆地大哭一场了。   她很久没有不管不顾地肆意发泄一通了。   以前她做完美的女朋友,现在她做完美的妻子。   可是有什么用呢?哪一局打的不是Bad End?   想哭,哭不出来。   大家都在场,哭也太丢人了。 第32章   外头风雨如瀑。   甜品店外的紫藤树无精打采地立在那儿, 花瓣掉了很多。   炭治郎触景生情, 说紫藤花对鬼有神奇的压制功效,这家店是很安全的地方。   这会是先生讨厌紫藤花的原因吗?先生真的是鬼吗?先生真的……会吃人吗?   “哇好厉害……这就是现代城市的甜点吗?”炭治郎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感动样接过了造型精美的咖啡果冻plus杯, 怎么也下不动第一勺破坏这样每一口都是金子的艺术品。   “炭治郎, 你不吃的话, 继续帮我回忆一下我们时代的事吧。”富冈义勇在他对面提醒。   两位从过去来的“祖辈”哥俩暂且不提,太宰治把他们送来后便出去了,说要去对街那栋塌了的房子调查,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从千果那了解到了审讯的内容后也跟了去, 店里其实没多少人。   齐木楠雄一大早就去满世界找了一圈那尊石像都没有找到, 一回到店里就发现聚了好几个熟人。   “咸的…??原来咖啡果冻是咸的?”炭治郎差点被咸掉了牙。   笨蛋啊,鸟束那家伙,居然连糖和盐都分不清。齐木无语了, 算了,懒得重做一杯,给个催眠,让他尝起来是甜的好了。   “唔, 变甜了,难道是错觉吗?”炭治郎傻乎乎道。   齐木楠雄从正和千果说话的中原中也脑海中读取到了千果今早被带去警署接受调查的事。   真是可笑……现在他想要了解到她的情况,还得通过读取别人的思想才能得知。   通过昨晚和灶门炭治郎的谈话,事情基本上已经理清了。   少年口中的万恶之源鬼王鬼舞辻无惨,就是千果的法定丈夫月彦岚。   他和炭治郎都是从一百多年前的大正时代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年代的,以某种未知的方式。   鬼舞辻无惨可以制造鬼,将人类感染变成鬼, 最近的“狂犬病毒”患者其实就是被鬼化的人类。   鬼的食物,是人。得用一种叫日轮刀的武器斩首,或者阳光才能完全杀死他们。   千果并没有被感染成鬼,但是她身上沾有鬼舞辻无惨的气味,不知是否是之前朝夕相处不可避免染上的。   可是他的心灵感应仍然对千果失效中……这目前是齐木最想不通的。   至于千果的心情——对于丈夫、对于家庭的突然变故,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可怕的事实……这是齐木最担心的。   齐木没什么心情开店营业,干脆用念力外头挂牌翻成【closed】一面。   鸟束还在不厌其烦地骚扰千果,齐木让相卜命把他拧走了,自己便开始一边做咖啡果冻一边时刻倾听她和中原中也的谈话。   “遇到事,怎么不用我给你的枪?”中原中也随意靠着椅背,帽子放在桌上,严肃中又带着股懒洋洋的劲儿。   千果为难,不知道如何告诉他她不小心把他的枪弄丢了,“抱歉,我想着你不是有临时出差任务嘛……”   中也瞪了她几秒也瞪不出个所以然,估计是无语的。下巴往后仰作望天状,凸起的喉结动了动,语气颇有些无奈,“你怎么又在跟我道歉?”   “抱……”千果决定还是闭麦。   “你不笑了。”中也不知何时又将脑袋正了回来,清澈幽亮的眼瞳笔直地望过来,像一口深深的井。   千果对上他的目光,努力动了动唇角。   “不过你哭也挺好看的。”中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   “噗。”千果这下终于笑出来。   中也见她笑,也笑了。   雨一直下,不见停。   雨水顺着宽大的玻璃窗往下歪歪扭扭地流淌。这是很多文艺小说里都描写过的,像眼泪一样的雨水。   “秋季新推出的松露咖啡果冻玛奇朵,赠饮,姜和肉桂的奶茶,你要的十二分甜。”齐木楠雄将甜品和饮品放到她面前。   “好厉害……原来你这么懂我。”千果愣愣地看着面前令人心动的奶茶甜点。   齐木顿了顿,不动声色别过头:“那是因为常客的喜好我都很留心。”   中原中也看着也有食欲了:“喂,你们还有其他什么招牌推荐吗?我也来一个。”   齐木:‘鸟束,该你营业了。’   ……   雨一直下到傍晚。   太宰治淋着雨回来了,中原中也一见到他便起身,和千果道别说这两天都会呆在东京有什么事随时找他后,便走了。期间顺便踩了太宰治一脚。   “嘤嘤嘤中也也太狠了吧QAQ…”太宰哭唧唧地一瘸一拐将湿淋淋的外套挂起,看到千果仍在坐在那没动,笑道:“月彦小姐,再喜欢吃咖啡果冻也要当心自己的胃哦,不然还不如跟我一同去殉情呢?”   千果撑着下巴,望了他一眼:“你可以叫我千果。”   太宰意外地眨眨眼,随即道:“我去对街的月彦家看了一圈,除了损坏的家具之外,你两个哥哥都帮你把能搬走的搬走了。除了屋子里没有窗户,外围有结界的痕迹外,没什么其他怪异点了。”   “……结界?”千果蹙眉。   太宰刚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忽然张不开了:“唔?唔……”   千果不知道他在自嗨些什么。太宰怨念地转过头,发现齐木正在厨房盯他。   齐木:你已经被我禁言了。   太宰:QAQ   太宰治是个可怕的男人,短短几周已经推出他超能力者的身份了。   用太宰的话说,就是大家都有超能力,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说不定我的【人间失格】关键时刻还能当你的抑制器呢~   哪来的自信,这家伙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总之齐木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还故意赖在他们店不走!而且已经自说自话自称店员一名了!甜品店能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么理想的营业额都是他(招蜂引蝶)的功劳!   齐木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千果小姐这么晚还不走,是有话想跟你说吧?”后厨,太宰一边靠在摇摇椅上吃棒棒糖一边说。   齐木瞥了他一眼,没理。   太宰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继续没心没肺道:“我觉得现在是好机会哦~正好她丈夫出了这么大问题,这可是你重获人家姑娘芳心的最好时机啊!”   “……”   “你不会真的对恋爱没有丝毫兴趣吧?你要知道一旦谈了恋爱,就会变得更加感性、变得生机勃勃闪闪发亮的哦~”   呵,真是抱歉啊,我这么阴沉沉的。   “还是介意对方的身份?”太宰轻轻挑眉。   与你无关。我只想做我的咖啡果冻。   太宰轻笑出声:“确实,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确实是人生最重要的理想呢~”说罢,他的笑容微微敛去了几分,“可是,恋爱却是不同的哦,恋爱是人生本身。”   齐木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他。   “——残酷,且污浊不堪。”鸢色的眸子里一片意味深长。   ……不要用一副人生导师的腔调跟我说话。齐木忍无可忍,再次禁了他的言。   到了打烊时间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炭治郎说要和富冈义勇一起去市区巡逻,鬼一般会在晚上出没。   齐木收拾完厨房,出去走向了坐在窗边一直没动过的千果。   还没说什么,忽然听到她问:“人为什么非得知道真相呢?”   音量不大,接近自言自语。齐木抬眸望向窗子上的影子,对上了她的目光。   雾气穿过缝隙,带来雨后的潮湿气。   千果回过了头,一手捧着脸,抬头看他。   雨下了多久,她就发呆了多久,这会眼里的焦距仍然不甚清晰。   “有些荒谬的真相知道了,反而不如一辈子蒙在鼓里来得舒坦吧?”   齐木不甚赞同:“沉溺谎言太久,就再也分不清真实了。”   千果缓缓眨了下眼,努力朝他扬起一个疲惫的笑:“说得也是呐。”   大概是她的世界早已哀鸿遍野,所有的声音都隐匿于暗无天日的谎言之海,而她背对着整个宇宙,以为身后的世界空无一切,万籁俱寂,什么都不曾发生。   “你看上去很累,送你回家?”齐木说。   千果只是看着他笑,懒洋洋地撑脸坐在那儿,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店内淡淡的暖黄色光线浸上她的眉眼和半张脸,和水下光润的釉面相仿,美好,又有种不甚真切的感觉。   “回真田家吗?”她问。   “嗯。”   千果撑着脑袋的手指轻轻点在脸颊上,明明在思考着回去应该怎么面对爷爷他们,嘴上却说着完全不搭边的话,像是有两种思绪同时出现在大脑,或者说,在那一瞬间大脑和声带脱节了,也就导致下面一番话有些没头没脑。   “昨天好神奇啊,当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脑海中倒是没有走马灯之类的情景,但有一刻我真的想到了你。”   齐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千果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早已空掉的咖啡果冻杯:“那一瞬间特别想吃咖啡果冻,想得不得了,没能最后吃一口咖啡果冻再离开真的会很不甘心呐。你能懂那种心情吗?”   ……懂。同为咖啡果冻爱好者的齐木楠雄当然不能更懂。但他从没有思考过走马灯之类的事情,或者说根本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或可能。   千果想起了先生的脸,又想起了童磨;想到了贫民窟,想到了中也。   “然后啊,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每一个人,我们,尤其是我,不过只是幸存者。”   “一直侥幸地,侥幸地活着。”   “这话不对。”   齐木望着她,淡声开口。   “有我在,就不是侥幸,而是理所当然。”   齐木很少会说这样的话,但事实却是如此,他是超能力者,虽然并没有保护世界的宏图大志,但让身边在意的人们平安,至少是可以做到的。   “那个时候,你就出现了呢。”千果的眼里有如梦初醒般的恍惚,“像超级英雄一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普通的男孩子。”   “……”行吧,这算是暴露了吧。齐木深觉心累,却也并没有过于排斥,他早就做好这一遭后被千果察觉出异样的准备了。   “还有最早之前,你在校门口掀了我裙子,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第二天却默契似的全都忘了。真是神奇呢。”   “……!”齐木这下有被吓到了。   千果却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样子,只是懒洋洋地坐在那儿回忆着:“说起来那时其实我有一瞬间怀疑过来着,但并没有多想,唬唬自己就过去了。”   “……”这岂止是“唬唬自己”?连他都唬过了喂!齐木根本不记得那时有听见过她任何怀疑他身份的心声。   原来,“天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一切埋藏心底,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的那股成熟的“天真”。   她真的赢了。   “很惊讶吗,齐木君?”千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表情,睫毛微微抖动,眼神特别温柔,“是惊讶我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还是惊讶我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齐木无意识动了动喉咙,假装忽略了她前半句,闷声开口:“并不算久远…”   千果愣了下,笑意更甚,眼里有种怀念的情愫:“确实不算久远,所以还总是会回想起,像个罪人一样,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就能不知不觉地忘记你。”   “……”   “但事实上没有。你知道那种越沉越深的积雪吗?最开始下的雪是不会融化的,然后居然怀着这样的心情就开始了崭新的人生,直到回到了日本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这像是告白,又像是某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在那条危险的红线上稍稍一碰,又及时地缩回去。   “或许很多年后,回想起这段焦灼可笑又无耻的心情,会笑着说……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啊,真是笨蛋,当时真年轻啊……”   千果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有可能这一切是对我的惩罚也说不定。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吃咖啡果冻啊。”   “……”齐木无言。   胸口有什么在突突跳像心肌梗塞,但他没发过心肌梗塞,也不可能发,但觉得这就是心肌梗塞。   她右手上无名指的戒指看上去那么刺眼。   “齐木君,再见,我该走了。”   千果忽然道别,起身。许是坐了太久让她一下子大脑有些供氧不足,身子晃了一下。   齐木下意识就去扶她。   千果刚想说“不必担心,哥哥一会会来接她回家”。   可是一瞬间,她忽然感受不到齐木扶着她的手了。   垂下的指尖碰到的,是桌子上的银色刀叉。   “还好……”“吗”还没说出口,齐木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金属反射的白光——   他反应迅速地截下,锋利的银色水果刀刃被他截在指间。   店内明明是暖光,却刺得他闭了一下眼。   目光对上千果的瞬间,发现她的表情如同变了一个人。   她死死握着刀子,刺向他的力量大得吓人。   齐木的指间被划出了血。   他震惊地望着她,她皮肤极白,颈侧的经脉变得清晰可见,青色的末梢顺着下巴爬上来引在嘴角。   她的微笑发冷,瞳孔从黑色变成了血红。 第33章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 齐木楠雄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心里更是一片惊涛骇浪。   刀子在他手里拧成了麻花,顺势捆上了千果的手指。   “千果!”   可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呼唤, 手上的力道依旧不断在加大, 似乎在进行某种底线的试探。   齐木楠雄虽说是超能力者, 但从来没有这样和别人发生过正面对峙,在压制攻击与控制力量以免伤到她之间难以平衡。“哐叽”——整个店的灯都被震碎了,黑暗迅速笼罩,衬得她的红色瞳孔愈发嗜血骇人。   “不是异能力。”迅速赶来的太宰治手抵住千果的颈侧, “但确实是被/操控了。”   说罢, 劈手一掌,千果的颈部咔咔一响,身体没动, 头颅却被这一掌扇得扭转了半圈,不但没有晕厥,反而脖子又扭回来望向太宰治,仍在微笑。   那双透着诡异血光的眸子让太宰愣神了一两秒, 也就是这一两秒的空隙,千果猛地将被束缚着的手指从刀卷中抽出,顿时刮下一层皮肉,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对着太宰连踢带打,一瞬间便将他狠狠压制在地。   “啊!欺负人,这也太欺负人啦!”太宰被她压制在下面哇哇大叫, “齐木君你怎么站在一边也不帮我啊?`∧”   不,说实话某一瞬间竟然觉得有点爽。不过比起太宰齐木更担心千果……还有她手上的伤。很明显此刻她并没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操控的傀儡。按道理说杀伤力如此之强堪比鬼化,但是她手指上的伤口并没有及时愈合。而他的小伤倒是很快愈合了,与之相比他倒更像鬼……等等他在说什么呢。   不论如何得先把她控制住,齐木将仓库里的麻绳隔空取来,手一甩,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是谁!”齐木脸上难得出现了愠色,将她抵在墙角,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不论是谁劝你三秒钟之内把千果的意识还回来。”   对方手脚被捆着不能动,低着头,脸色一片死白,再加上从脖子爬上面颊的数道青色经脉,看上去十分阴郁。   “不听话么。”齐木的眼神又降了一度,深呼吸了一口气,看来得使出真本事了啊……   这是一个危险的实验,来测试千果到底□□控的是意识还是身体。齐木将手伸进了她的胸脯……   少儿不宜!太宰在一旁用手捂住眼睛,指间偷偷开了个缝。   这是灵魂脱体!齐木将千果的魂魄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果然如他所料,千果的魂魄处在昏迷中,身材……真好。   齐木眼镜瞬间反光,平常透视一般都直接看到别人肌肉组织和身体器官,要说女性的果体也不是没看过,但是灵魂状态之下他是无法透视的,况且还是千果的果体……   “齐木君,你怎么傻了?”太宰问了一句。   齐木瞬间将地上的抹布往他脸上甩去,太宰闷声一哼,嫌弃大叫:“你干嘛莫名其妙蒙我眼睛?”   “……”齐木这才反应过来,魂魄状态下太宰应该是看不到的。幸好鸟束这会不在。   等等,这些好像都不是重点。   被抽出魂魄的千果的肉/体在这一瞬间忽然发力,猛地挣开了捆得紧紧的麻绳,纵身一跃,撞出了玻璃窗冲到外头。她想逃走!   齐木当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一个瞬身便追了出去。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千果的肉/体被全然操控了,不在四十四秒追回来的话那千果的魂魄便会归西。   被/操控之下她奔跑的速度很快,远远超于常人,但对于能瞬间移动的齐木来说根本够不上威胁,况且他绝对不允许那具行尸走肉顶着千果的身体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没逃出去多远,齐木再次将她制伏在地,按进土里,零落的紫藤花瓣扬在身周,在冷月的照射下像漫天飞舞的星子,映在那双一道道竖纹的红色瞳孔里,她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痛苦。   这痛苦让齐木一瞬有些慌神,从而减轻了自己的力道,以为她会趁这一刻奋起反抗,但她并没有,血色的瞳孔不断放大,像是快要窒息而亡。   齐木楠雄心跳得有些快,四十四秒时限还有二十几秒,他决定再做一次实验。   他膝盖压着她,一手将千果的魂魄小心放在旁边,一手将戴着的透明手套摘掉。   这是心灵占卜的能力。   通过用手碰触可以解读物体上附着的残留思念——也就是其思想还有记忆的碎片,通过这个能力他能够直接感受到对方所感受到的一切事物。   因为此能力无法控制看到的量和想看的思想,所以平常都会带着透明手套封印住这个能力,但现在为了找出控制着千果身体的到底是什么玩意,他不得不冒险做一次尝试……   在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霎时一股寒气顺着他的指尖爬遍全身,眼前的景象突然极度扭曲——   宛若纷乱跌杂不断延伸的迷宫一般,他感觉仿佛穿梭进了一个五维空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炸响在脑海中,令他浑身发凉,头晕目眩。这尖叫声仿佛成千上万个人在他耳边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哭,浸染了无数活人死人的深重怨念和痛苦。   由无限的重复无限复制粘贴的黑黄交错的獠牙、以及层层叠叠的尸骨一幕幕在眼前飞快闪过……最后定格在某张和他心里的那张脸重叠的面孔上,飞溅的血花和绞心的绝望,在太阳下灰飞烟灭后……一切又重回了死寂。   以千年计算的时间单位和思想记忆让他陷入了极端的混乱,再次睁眼时,居然已经天亮了!   “啊齐木,你醒啦!”   鸟束零太那张蠢脸放大在他面前,齐木楠雄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竟然蜷成虾米状躺在楼上的休息室内。他按着脑袋从沙发上坐起,问,我怎么在这里?千果呢?   “还千果什么啊千果!千果早就回家了!倒是你,听太宰那家伙说你昨晚居然在紫藤树下晕倒了??”鸟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说什么??齐木迅速地理了一下思绪,发现脑袋还是一片混乱,史无仅有。不论如何先确认千果的情况再说,千里眼!   一大早的用千里眼有点犯晕,但齐木还是准确定位到了真田家,鸟束说的没错……才怪!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千果的身影。   既然如此,齐木摘下了一边抑制器,强制扩大心灵感应。   在千果家人的思想中,齐木得知到了,千果昨晚并没有回家,因为说丈夫来接她了……   丈夫!来接她!   齐木的脸上瞬间布满阴霾,早知道先前就不该保险起见而对她家人隐瞒,应该直接把她丈夫是人渣这一讯息强制输入。   昨晚,十有八/九千果是被那个鬼舞辻无惨控制了,在他面前都敢为所欲为,齐木简直不敢想象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千果会发生何等可怕的事情。   齐木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联系灶门炭治郎,是时候该把一切信息共享了。   而就在他准备传声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掌心红色的痕迹。   他摊开手掌,发现手掌上被人写了一段血红的文字……   【想让她平安无事,就不要试图与我作对。】   ……   齐木楠雄看着看着,笑了。   笑得危险,瞳孔中泛着冷光,看得对面的鸟束零太一脸惊恐。   很好,敢威胁他?   你到底惹到了怎样一个人……马上就会让你知道。   ·   同一时刻,某间地下密室。   千果从噩梦中惊醒。   没有光,没有气息,陌生的空间。   这是哪儿?   “你醒了…”   暗处的声音一响,千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让她的心骤然冰凉——和室内冷得窒息的空气一样。   她不断地往墙角缩,身上盖的毛毯被踢到了木床下。   一只苍白的手捡起毛毯,重新覆在了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上,从头顶轻轻落下的声音如同天鹅绒一般温柔。   “不要着凉了啊……我的夫人。” 第34章   大概是地狱。   千果不是没想过会和他再次见面的情景, 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短短时间内她无数次想过这个画面, 会不会激荡,会不会发疯会不会愤怒, 会不会回首前尘落下眼泪。   会不会死。   只是没想到今天雷雨大作的时候, 她在散发腥味的鬼屋一般的房间内终于与他相逢, 是无动于衷。   她看到陌生的房间布置,看到不透光的玻璃窗上的血色掌印,看到苍蝇在墙壁上发愣;空气中有福尔马林的味道,身下是床, 很小, 很硬,床单的颜色可疑。   她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狠狠打了个冷颤, 往床的角落缩去。   “不要着凉了,我的夫人。”他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毛毯,动作轻柔地将那其重新往她身上盖去,仿佛最体贴不过的丈夫。   ……丈夫。   千果只觉得可笑。   “鬼舞辻无惨。”她机械地叫出这个拗口的名字, 直勾勾地抬起眼皮,“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胆敢叫出他大名的家伙几乎都意味着毁灭,但鬼舞辻无惨轻笑了一声,意外地没有生气,血亮的竖瞳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像看一只奇异的小兽。甚至下一秒,他还眯起了眼睛, 语气危险。   “你是听谁说的呢?”   “……”   “我不喜欢一个问题重复两遍,回答。”   千果双唇紧闭。   无惨没想到这柔软小白兔居然刚得很。   虽然很不爽,但既然他的计划进行到现在整体还算顺利,也不妨多陪她玩玩,总之她终究都只能是他的所有物。   “我更希望你记住的,是我告诉你的那个名字呢。”尾音下降,像是一声叹息。他白纸般的双手捧起她的脸,去亲吻她那饱满的双唇。   千果厌恶地别过头。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他“诚心诚意”的房间,枕套上精心挑选的“太阳”味道;还有埋藏着残肢断臂的肉块手臂,以及最后差点把她掐死的魔爪。   这一躲,彻底激怒了无惨。   “你最好给我明白一件事。”无惨捏着她颧骨的手渐渐收紧,稍稍再用力她的骨头便会碎掉,他暧/昧地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还有你的家人能好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我大发慈悲。你最好对此心怀感恩。”   他大概是第一次对她如此坦诚。   这坦诚是赤/裸/裸的勒索,无比无耻的真实。   这真实像是镣铐一样扣住了她的身体和四肢,心脏仿佛高空跌落般坠入腊月的湖水,那彻骨的寒冷激得她头皮发麻。   她一直陪在身边的到底是怎样一头怪物啊!   竟然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   “真是可惜啊,夫人,我本来,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过平静的生活的。”   无惨似乎对她发白的脸色很满意,手上的力度顿时松下来,温柔地用指腹摩挲她死气沉沉的脸,一手往下,掐住了她的腰肢。   “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他将她从床上连人捞起,近乎狂暴地来到了那扇印着血掌印的窗子前,“刷啦”一声打开,带着一股末世狂欢的劲头,对她说:“你看!”   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千果呛了两声,里面似乎是个实验室,数不清的骸骨堆在角落,正中央的桌台上躺着一堆看不清形状的身体组织,身上连着数根管子,一直连到旁边摆满的冒着诡异液体的瓶瓶罐罐。   千果的胃开始疯狂地痉挛,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听到他说:“看到那是什么吗?那是象征永恒的希望,和恒星是一样的东西。”   “等它完成的那一天,我就会变成最完美的生物,而有幸作为我妻子的你,也将被我施予同等的荣誉。”   “我们……”千果的胃抽搐着,想说我们早该离婚,想用世间最恶毒的词汇去辱骂他,却难以启齿一个字。下场难以预知。   他的声音如一条滑腻的舌头钻进她的耳道:“我们永远在一起。”   人生就是泥沙俱下,一损俱损。   新婚、蜜月,过后的短短几天却如同无休无止的死亡过山车,她被捆绑在车头,演绎着精彩绝伦的劫后四部曲:震惊,否认,愤怒,抑郁。前三个越来越短,最后一个越来越漫长。   她在他黑色岩浆一般的攻略之下无处可逃,极不情愿地想起了曾经虚假做作的点滴。   那时她觉得“先生”一定会对她很温柔,但现在只觉得恶心。好比两条鱼纠缠,又凉又腥又黏又滑,它们的眼睛看不到彼此,也看不到自己。   抵达危险的警戒线前,她犯了一个错误——狠狠咬下了他的嘴唇。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杀了我吧。”   他瞬间面露凶光,几近狰狞,把她压倒在实验台上,鲜血淋漓的唇肉鼓动,咧嘴,寒声:   “我爱你啊。”   这不是千果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三个字,不同于上次的惊讶感动,这次她感受到了极大的瞬间恐惧,像提前一秒预知地震,然而身处之地无法躲避。炙热的情话盖棺、落定、入土,上面种起腐烂的花,打着伞,下大雨,不要再去挖下面的骸骨。   无惨带有剧毒的血液滴在她的齿间。   她慢慢地变冷,变硬,这是外在。内里她总是柔软的,温和的,表里不一害她痛苦,这过程被迫而漫长……   那是一本烂账。   剪掉长发的某年冬天,有个身着素衣的少女曾在一个人的门前痛哭流涕。   他关着门不让她进去。   「大人,您吃药吧,父亲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制药了,您不要着急,请努力坚持到他成功的时候啊……」   十一月的风割伤了她的脸,他的冷漠地让她自己开门进来。   他们家宅子颇大,却空荡荡连个仆人都不见了。门没人守,少女拥门进去,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她见到他身影瘦削地坐在床榻的角落,对她虎视眈眈。   榻前放着早已凉掉的药,他怀里揣着个小盒子,里面是要付给医生,也就是给少女父亲的银票。   少女将连帽往脑袋后撤下,露出毛茸茸的头顶,跪坐下来,在他身旁,将篮子里的汤药递给他。   他苍白病弱的脸上满是阴翳与防备,闻了口汤药苦涩的气味,狠狠将手里的盒子丢向她,凶问:「你是谁?!」   她被那盒子砸了脑门儿,很疼。   她听父亲说,那个产屋敷家的少爷快病死了,绝症,整日整夜靠药吊着一条命。为了给他续命,父亲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医术。   少爷脾气非常暴躁,所有的家仆都对他敬而远之,听说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揉了揉脑袋,不卑不亢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又朝她吼:「放下药,滚出去!」   「您请不要生气了,生气对您的病不好。」   那时少女十五岁,觉得他很可怜。   后来她时常帮父亲给他送汤药,送自己偷偷做的蛋羹,然后开始隔三差五地在父亲眼皮子底下跑来陪他说话。他仍旧爱生气,她逃到卧室一头,他很暖和地睡在床上,从眼睛里挤出冷漠的光来,罩着她,牵着他的冷酷来收留她,然后把她扣死在怀抱里,极度虚弱,却有体温。   他的冷酷和热情是双重的威胁,针扎一样钉在皮肤上,流在唇齿间,冰火两重天。   这是灾难性的,是一次恶意满满的信念摧毁。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执念正在窥视着她,等待着她,召唤她做凶残的事情。   “你到底……活了多少年?”千果被强行灌入的记忆搅地痛不欲生,指甲抠在他硬邦邦没有温度的胸膛,划出铿锵的声音来。   “看到我们的前世了吗,夫人?”无惨满意地露出血淋淋的笑,“你是注定要成为我妻子的,你注定只能被我捆绑在体内。”   “我从不相信什么前世。”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过是臆想出来的东西,就算真的发生过,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早就不复存在了,无惨先生!”   过去发生的那些像是一具无头艳尸,它本该是美丽的,却因为失去了头颅而成为一堆毫无意义的器官,让人厌恶又害怕。   这尖锐的话语让无惨暴怒,眼中血色的竖瞳裂开道道碎痕,碎痕一直爬上她的脖子,又到下巴,千果猛然间感觉到一股恶寒而无法抗拒的力量开始与她的意志争夺控制权。   来了,又要来了。他又想占掉她的身体了!   千果用力睁着眼,全力保持自身的意识,可是那股力量却迅速涌上身体,涌上四肢。   趁意识被肉/体的力量全然侵蚀的前一秒,千果用全部力气挥出了拳——   哐!!!   她看见无惨在她面前像坍塌的石头一样哗啦啦裂了一地。   震惊之情不足以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千果瞪着有生之年最大的眼睛,看着地上不断跳动的血色肉块。意识重新回归,她强忍着恶心将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全数抡到了地上,有腐蚀的液体溅到肉块上,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逃,赶紧逃!   千果明显感受到了那股企图控制她的力量的变化,似乎是随着无惨的状态而发生变化,这会已经尽数退下去了。可她找不到门,也找不到窗,找不到任何出口,这是个密室!   回头望去,那堆肉块已经开始慢慢拼起来了,不能等到他复原,没时间了!!   四周都没有出口,鬼怕日光,所以这里应该是地下,那么突破点就是……上面!   千果抬起脖子,正正巧巧对上了头顶通风口……的一双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千果嘹起了嗓子发出压抑已久的尖叫,却不想对方也放出了同样的惊叫。   哐啷一声,通风口从上面被打开,掉落的灰尘扑了千果一脸。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再抬头,看到一双恶意满满的彩色瞳孔里是一种近乎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还没有死啊??” 第35章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不过短短两天前, 同样的囚禁, 同样的雷雨天,同样的突然造访。   但是心境早已天差地别。   “你怎么还没死啊??”童磨朝她发出灵魂一问。无惨大人不是早在悬崖边把她掐死然后吃掉了吗?   一看到他的瞬间千果第一反应就想戴口罩, 可惜身上没带。谁知被吓一大跳后以自己都无法料想的速度迅速平缓下来。   恐惧早已毫无意义, 她已经经历过有可能是最糟的事情了, 她现在应该能正视死亡并且还能大声笑呢。   “你想知道吗?”千果一边盯着实验台那边肉块的再生进度,一边壮着胆子朝永远神出鬼没的童磨提条件,“你把我弄出去,我就告诉你。”   “啊嘞?”童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趴在通风口处好整以暇地观赏她,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救你呢?”   因为你唯恐天下不乱杀人不眨眼丧心病狂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做出什么,还不如碰碰运气。千果说:“因为你变态。”   童磨笑容加大:“嗯嗯嗯这个理由非常好,所以我拒绝^_^~”   千果看到肉块已经拼好下半身了, “我可以给你很多口红,限量版盗版随你吃。”   “你不是说吃太多会中毒嘛?”   “你又不是人不会死怕什么?”   “嗯…托你先生的福我现在可是脆弱易逝的存在呢,不好跟之前那样浪的……”童磨表示拒绝。   “那你来干什么?!”千果看无惨已经拼到胸口了,极度恶寒, “那种东西不是我先生!”   童磨脑袋往里伸了伸,顿时被那血肉不清的半具躯体吓得花容失色,夸张地惊呼出声——   “无惨大人!!天呐,难道是你?把无惨大人??”童磨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太惨了,无惨大人!竟然被好心留着没吃的妻子小姐弄成了这样……”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再看向千果的时候,夸张的表情顿时消失,眼神带上了一丝阴冷。   “千酱啊,无惨大人他再屑,面对在你面前身份暴露后也没有吃掉你,甚至让你保持原样,这种感天动地的爱情难道不值得你死心塌地嘛?”   “可你不但背叛了他,还有从他身边逃走,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呐。”   千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跟我谈爱情?”一个之前怂恿她离婚的邪/教鬼教主跟她谈爱情?是不是下一秒就该谈鬼生理想宏图大志了?   没时间跟他耗下去了,前有狼后有虎,横竖估计都是死了。千果认命地闭了闭眼:“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留我到现在,不过他既然留了,就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童磨幽幽盯了她片刻,喜怒无常的情绪又变了,顿时从阴云密布跳转成晴空万里,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说的有道理哦,若这样的话……那我把你杀了,不知道无惨大人会出现怎样有趣的反应呢?”   说罢,他胸口掏出了一把枪。   千果眉毛一跳,惊讶地盯着他手里的枪:“你怎么会有那个…?”   “这个啊,是无惨大人特意借给我用的呢,毕竟我现在可是很脆弱的生物,当然得带点防身的在身上啦~”童磨笑眯眯地用枪口对着她,“‘教主大人,时代变了’——这可是千酱你教会给我的,我一直都有好好记住哦,等着有一天,可以礼、尚、往、来。”   最后的字落下,童磨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那一瞬间太快,千果来不及躲,甚至来不及摆出害怕的表情。   呼啸的子弹破空,“啪”地一声弹在她的额头,炸开了一只红色的小旗子。   “…啊嘞?”童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瞧了瞧枪眼。   一声长啸突然从天而降——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重力狠狠砸下,天花板瞬间坍塌,嘎吱嘎吱一阵巨响,如同骨头碎裂的声音,整个房间开始分崩离析……童磨一下子被埋在了里面,同样被埋的还有无惨刚刚重组成型的躯体。   而千果所站的地方是唯一未受波及的,碎瓦钢砖无视牛顿定律地飘浮在她身周才慢慢落下,漫天的雨水裹着尘烟滴在身上都轻柔。她在不甚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中原中也裹着一身红光跳到她身边,背对着问:“有控制范围,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千果说,语气有些怪怪的。   “那就好,这枪打的很是时候。”中原中也本来就听说了她失踪的消息这会正在寻她,最后还是得靠运气。   “……”她该怎么说不是她打的,而是敌方阴差阳错偷了中也给她的枪打的。   “我先把你弄上去,这些家伙……哎哟我去!!!”中原中也话说了一半,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千果的脸色顿时也变了。   坍塌的房间露出了里面无数的尸骨,头骨腿骨肋骨堆了一堆——这个房间是用骨头建成的!   不只是千果,连中原中也都惊了,不仅是愕然,更是感到深深的惊悚。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画面!?   这时,有隐隐的震动传来,空气中的含氧量忽然下降,一个骇人的身影从骨堆中站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便被另一个更加迅速的身影给狠狠踩在了脚下。   那个熟悉的紫粉色头发让千果一惊,唤道:“齐木君!!”   她刚想过去,却被中原中也拦下:“别过去,很危险!”   “可是……!!”千果犹豫,即便已经知道了齐木楠雄不是普通角色,但是面对更加未知的鬼舞辻无惨她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无端的恐惧开始在心中作祟。   齐木楠雄在暴雨的废墟中冷冷地和鬼舞辻无惨对峙。   用千里眼寻了一天终于靠中原中也的子弹定位突破了这个鬼地方,好在看到千果没事,可四周的尸骨却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   他想到了窥视到的那千年的血腥画面,持续不断的惨叫声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咀嚼声又开始在脑海中回响起来,让他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齐木楠雄作为超能力者可以说过于善良,但是这次,超能力者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不对,是杀鬼。   不仅仅是从头到尾受胁迫受欺骗的千果,还有燃堂的下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无辜被变成鬼的市民,他们现在被抓住的正在医院监护所受苦,没被抓住的可能还正在迫害其他健康的市民。   那些变成鬼的市民何其无辜,人民群众何其无辜??   “你竟敢……”已经重组完毕的鬼舞辻无惨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太大意外,尖锐的指甲缠上他踩在他身上的脚踝,死死的,带着无尽的怨念。那眼神,是看仇人的目光。   从一千年前继国缘一之后他再也没有受过此等屈辱……区区一个低等的人类,不仅胆敢抢走了他的妻子,还把他硬生生石化,石化!害得他不得不强行自我分裂逃脱。   此刻,居然敢踩他在脚下?他居然被一个人类踩在脚下!这是何等的耻辱!!   “你竟敢……”   “你竟敢!”齐木楠雄用更加强硬的气势将他的声音压了过去,他顺了顺不断涌上来的负面情绪,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字字咬牙切齿,“你到底……至今为止吃过多少人了啊??”   “……呵。”不屑和清高在无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面上冷笑,“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片面包么?”   齐木:“三千一百五十八片。”   无惨:“……”   仿佛是被揭穿了内心深处最虚伪恶毒的想法,无惨突然间暴怒,大地震动,裂开无数道裂缝——   “很好,很好……”   “我吃过的,可比你吃过的面包还要多出不只十倍呢。”   “而现在,马上又会多出一个了。”   “齐木…”千果想挣脱中原中也的手冲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地动震得无法稳住身子,脚下根本就迈不出一步,往下一看,居然结出了硬邦邦的冰块!   童磨的握着金扇子的手从旁边的骨堆里伸出来,他在里面朝她微笑。   “去死!这个混蛋…”中原中也裹着红光攻了过去。同一时间千果感受到了一股更加极端的恐惧。   这种恐惧从见到齐木那一刻便有了,恐惧的来源是预感,预感由过往种种经验和直觉杂交而成,警告她无视预感,必遭天谴。   她看到另一边的鬼舞辻无惨扭曲着身体从齐木脚下硬生生拔起,整个躯体变得高大强壮,美丽却恐怖的脸上露出嗜血的冷笑——   一切几乎是在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内发生……   太快了,快得她甚至连视觉反应都没能及时传递给大脑。   如果说在知晓了她的“先生”——鬼舞辻无惨的真面目后她还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与被欺骗的难过,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对真相的怀疑的话……   那么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的犹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映在她缩聚的瞳孔中的,是鬼舞辻无惨张开了巨口——将齐木楠雄吞进了口中。 第36章   “鬼舞辻无惨!!!”   一声极具愤怒的咆哮从天而降, 千果以为那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但是不是。   “水之呼吸·壹之型 水面斩击——”挥舞着造型奇特的刀剑奔来的是灶门炭治郎,以及紧随其后的富冈义勇, 两人眼里都充斥着她从来没见过的深切的怨恨, 磨刀霍霍向着无惨挥去。   千果的血液已经急速涌上了头顶, 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的声音了。脑海中无限循环着一句话:齐木被吃掉了,齐木被吃掉了……   齐木被她的“先生”吃掉了。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色彩。   恍惚间,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别看。”   于是世界瞬间再次倾倒。   她来到了熟悉的甜品店。   室内亮堂堂的, 早已过了营业时间, 所有的灯却都点亮着。   有甜点的香味,奶茶的飘香,桌子椅子摆放整齐, 擦得很干净。呼吸很安静,有温柔的目光在那里等。   千果一瞬间很想哭,这一幕多么像她向往的平静生活。   她看到齐木楠雄站在她面前——无伤无损,完完好好地站在那儿了。   千果头脑一热差点就要扑上去, 最终只是将拳头狠狠捶在他胸口,“你…!?”   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是实体没错。   齐木坦坦荡荡接下了她这一拳,叹气:“放心,我没事。”   那家伙吃掉的是他用分/身术做的分/身。齐木不过是想测试一下他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没想到……   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让千果看到可怕的事物了。   消除记忆之类的事情以后再说, 现在主要任务是对付鬼舞辻无惨,那家伙太危险了,不放心正在激战的灶门炭治郎和富冈义勇那边。   “好好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齐木楠雄说完跑出了店门,冷却时间过后迅速发动了瞬移。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千果直到最后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完整话,这下才后知后觉发现齐木把她和中原中也都传送过来了……   不对,还有一“人”。   千果瞪大眼睛看着同样被“不小心”传送过来的童磨。   “哈喽~”童磨笑着对她打招呼。   中原中也对于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也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反应过来,“哐”地一声把童磨狠狠揣到墙壁,砸出一个大坑。   “哇啊啊啊中也你不要在我们店这里搞破坏啊!要你赔钱的!”   太宰治这时居然从后厨出现,还端着一盘刚烤出来的小饼干,看到千果,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打招呼:“千果小姐,晚上好呀!脸色看起来有点糟糕哦,要不要来尝尝我做的小饼干?没有放毒哦~”   “……”也不知为什么,千果莫名觉得太宰的笑容和童磨一个模子似的欠揍。   “死青花鱼,你怎么会在这???”中原中也比千果还要惊讶。   “嗯哼,原来这就是虏来的‘鬼家伙’啊?”太宰蹲下/身来,摸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正被中也死死碾在脚下的童磨,捏起他一缕白橡色的头发瞧了瞧,“长得人模狗样的诶,这家伙真的是鬼吗?”   已经全然陷于“敌营”的童磨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了,干脆任人宰割地瘫在那儿,十分坦荡道:“各位大人,我都这样了,真的不是鬼哦。”   中也加重了脚下的力道:“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鬼话吗?!”   童磨脸一皱:“啊痛痛痛痛……”   “你再装?继续装??”中也一想起那晚中毒的事就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把这家伙碎尸万段。   童磨想去拿手边的扇子,却被中也一脚踢出了数米远,“同样的伎俩你以为能对付我两次??”   童磨:“……”啊呀呀。   千果从外头摘来了紫藤花条:“用这个试试,炭治郎君说鬼害怕紫藤花,给他闻闻看有什么反应。”   童磨眼角微抽:“千酱,你真的要这么狠吗?”   千果二话不说将紫藤花条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还打了个结。   湿漉漉的紫藤花围在童磨白玉般的脸庞,他没说话也没反抗,并无一分抗拒的意味,反而眸光微动,流光滑溢,竟然透出淡淡惊色:“原来这就是紫藤花的香味……”   中也疑惑:“怎么回事?不起作用?”   童磨露出为难的表情,微微叹气:“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已经不是鬼了。”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鸟束零太揉着眼睛也从后厨出来,看样子是刚睡醒,“我刚问了我的守护灵,他说这家伙跟那些鬼不太一样。”   千果一想,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不然齐木不会误判,把童磨也传送过来。   “不论他现在是人是鬼,都该千刀万剐。”中原中也愤愤不平,托这家伙的福千果差点死掉,还无辜替他背锅,“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干的好事,千果现在还被怀疑成嫌犯啊??”   童磨一头雾水:“咦?我干了什么好事?哎呀我干的好事可多着呢,你让我一下子回忆也想不太起来呢……”   千果忍无可忍,提议道:“我们把他押到警察局吧,毕竟他杀了人。”   除了那个出租车司机是直接受害者,或许还有更多他们不知道的无辜受害者。比如那些受欺骗的教徒们。   “诶??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啊?我不要去啦……”童磨居然还有兴致耍赖。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千果没等中也开口便忽然态度强硬了起来,不知为何对于童磨她总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狠,揪起他的领子居高临下道:“杀人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这就是法则,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中也不由得吹了口气,似乎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面。   童磨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千酱,你这样有点让我心动了诶……”   一旁的太宰趁此凑近,好奇地突然捏住童磨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哇塞这五彩缤纷的是美瞳吗?好厉害。”   千果嫌恶地甩开他的领子,从包里找出姨妈色口红:“给他涂上吧,既然他这么喜欢。”   中也:“嗯。头发也给剃掉吧,反正进局子也要剃的。”   太宰不知从哪变出一手铐:“这种家伙交给警察没什么用的,危险指数过高,我已经联络了安吾,异能特务科正在派人过来的路上了。”   鸟束:“咦咦咦?你们要玩什么捆绑play吗?我也加入!”   童磨:“……”   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   不论是等待异能特务科的人从横滨赶来,还是等待齐木那边的消息。   时针一点一点走,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漫长。   在另一边,灶门炭治郎和富冈义勇面对鬼舞辻无惨陷入困境的时候,齐木楠雄及时用瞬间移动赶到了现场。   鬼舞辻无惨在见到灶门炭治郎的那一刻感到无比震惊,随即是无休无止的暴怒,凡是戴日轮花札耳饰的都是他毕生的仇敌。   但是显而易见目前威胁更大的是那个头插棒棒糖的家伙。   齐木楠雄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鬼舞辻无惨有点犯恶心,一股咖啡果冻味儿,然而吃进肚子里后味又变了,变成了紫藤花茶的味道。   无惨脸都快绿了。   齐木楠雄得知鬼害怕紫藤花,故意将分/身君的味道变成了紫藤花茶味,可以恶心无惨。   虽然这法子听上去有点阴,但乱吃东西就该承担相应的风险。   鬼舞辻无惨的实力的确很强,这点齐木楠雄不得不承认,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超能力的威胁,在看到本应被吃进肚子的齐木楠雄重新出现在面前,他差点就气裂了。   炭治郎和义勇一脸如临大敌,齐木却轻松微笑,让他们放轻松,不用这样豁出性命。   因为,他会将他一网打尽。   齐木摘下了眼镜。   无惨即便有意和他拉开距离,却对那犀利的目光无处可逃,再再一次,被石化在了原地。   炭治郎和义勇俩师兄弟都惊呆了。   你们,休息吧。齐木将他们转过身。   等他们再度回头,齐木和无惨双双消失在了面前。   瞬间移动来到了一个无人岛。   这里没有航路,没有地图定位,没有人和动物往来,一个天然的战场。   最重要的是,日光充裕。齐木特地选在了正处白天的南半球某处。   根据炭治郎所说,想要彻底杀死鬼,要么沐浴日光要么用日轮刀斩首,而鬼舞辻无惨作为千年鬼王,斩首已无法消灭他,只有太阳是唯一能彻底杀掉他的东西。   现在,鬼舞辻无惨是一座石像,现在立刻就可以将他打碎等候晒太阳。   可是齐木出拳的瞬间却犹豫了……   内心某种无意义的善良在提醒他,这样做就是直接杀了人……即便无惨并不是人,并且十恶不赦。   杀了他一切就会好吗?尽管不想承认他目前还顶着千果“丈夫”的身份,若是他真的死了……千果会不会心里有刺?她该如何跟她的家人解释?她还没有签订离婚协议书,法律上又该如何处置?   越来越多平时不会想起的问题都在这一刻统统冒了出来,齐木抿了抿唇,最终放下了拳头。   ……还是就这样等石化解除晒太阳吧,反正有他盯着也逃不了,如果是晒太阳而死的话,那就不是他直接杀的,他也能心安一点。 第37章   在等待的过程中, 被五花大绑的童磨一直在试图和千果搭话。   “千酱, 你有没有镜子啊?我想看看你给我涂的口红是什么样子的……”童磨顶着一张仿佛刚吃完小孩的嘴说道。   没人理他。   太宰治吧唧吧唧吃着小饼干,鸟束零太在千果旁边自嗨, 千果在发呆, 中原中也在看着她发呆。   童磨眨了眨眼睛, 好奇道:“这几位都是你的后宫吗?”   千果回神:“你说什——”   鸟束零太:“是的是的!”   太宰治:“没错哦~”   千果:“……”   中原中也:“……”后宫是什么?   又冷场了几分钟。   “千酱,我肚子好饿,你能不能分我点饼干啊?”   “千酱,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啊?”   “千酱, 你跟我一起去找无惨大人吧不然他太可怜了。”   “千酱……”   千果被他吵得头疼:“你烦不烦啊?到底想怎么样?”   童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空虚, 我寂寞,我冷……大家都太冷淡了啊。”   中原中也问鸟束零太:“你们这有抹布吗?把他嘴堵上。”   “别这样嘛,反正等着也是无聊, 我只是想掏心掏肺地和千酱聊聊往事。”   中也发出警告:“信不信下一秒真的给你‘掏心掏肺’?”   千果说:“没人想知道人渣的往事。”   童磨没有生气依旧在笑:“千酱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嘛?你跟我说你在婚礼前一天梦见前男友的事?”   中也停下了准备给他塞抹布的动作,太宰鸟束纷纷竖起了耳朵。   千果:“……”   “没关系的哦千酱,我是一个称职的教主,可以陪你一起消化任何情绪哦。那个时候, 你没能听我说完的话,不然趁此机会——”   千果十分可笑地打断:“一个给人洗脑的邪/教,谁想听你那些歪理?被你迫害的女孩子难道还不够多吗?”她想到了她失踪的高中同学,又想了想童磨的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恶心,甚至想把他给毙了,“那些失踪的女孩子都去了哪里?你不说, 到时候会有人让你说。”   “这个新闻,我最近也听说了。”太宰治从后厨冰箱偷来了齐木楠雄的咖啡果冻存货,“之前的同事告诉我,有个新兴的教会一直在暗地招人,且只有年轻女性拥有入教资格,而且那些女孩子在入教一段时间后都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然后就是莫名其妙逐个蒸发了。”太宰将咖啡果冻包装盖打开,放到一直盯着瞧的千果面前,“当时我们侦探社接到了这个委托,但由于横滨以外的事件暂时没被我们社长直接受理。不过现在想起来,之所以调查得不到展开,我猜是因为这位聪明的教主大人一直在控制教徒人数的缘故吧?”   鸟束在一旁听半天没听懂,只捕捉到了没意义的信息:“啊!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诚心来我们店打工的!”   太宰没理他,继续将自己这段时间暗中调查的情报进行说明:“以及,关于千果小姐你婚礼上出现的那次意外,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也是从教主大人的教会里带来的‘病毒’吧?”   中原中也眉头紧皱:“混蛋太宰,你这是偷看了什么剧本??”   “乖,这不是你智商能跟得上的。”   “你说什——”   “太宰先生,你是说婚礼上的意外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是吗?”千果问。   “嗯嗯。”太宰朝她笑,“你都说了‘果然’,那就果然也是有预料到不是嘛?”   千果苦笑摇头:“我想过是人为,但没想到会是这家伙……”说着,她无可救药地再次朝童磨望去,“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教主大人,要惹来这么多杀身之祸。”   童磨还没回话,太宰就替他回答了:“千果小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呢,是有那么一种叫‘享乐主义者’的,他们这种愉悦犯仅仅因为‘好玩’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正是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是生存在各种各样的栅栏之中,而那种已经做好觉悟在横尸街头之前都径直向前冲的家伙就是有着完全的自由,这一点无法否认呢,更何况还不是人。”   童磨的微笑不减:“这位绷带先生这么了解我,看来跟我是同一路人呢?”   “……”这是太宰治被黑得最惨的一次。“呃,不好意思,我是人,你不是人。”   中原中也实在懒得听这俩人讲屁话,干脆出到外面抽烟了。   童磨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我被我家老板灌了药,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啊……“   事实上,童磨确实想过重新以久违的人类身份活到死,说到底不过就是想为自己找到缺失的感情而已,可是人类的一堆规则枷锁实在太多了,根本由不得他为所欲为,况且体内还留着无惨大人的血液,教徒们还被扣押在他那,结果还是被威胁回去做实验观察了。   果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人类吗?实际上是披着人皮的渣滓吧。”千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她变了。   太宰微微笑道:“说实话,即使内心再怎么污浊不堪,只要平时用自己的知识地位甚至是伪善的行为伪装自己,一般人确实会发现不了他们真实的一面,而生性善良的女性又如何防备得了呢?真是可怜那些被无辜洗脑的小姐姐们了。”太宰遗憾道,“嘛,虽然这样的家伙一直存在,但我一直以来也理解不了他们,在我看来这实在不是男性该做的事情。毕竟我始终认为,男性的本质就是对女性温柔呢。”   童磨露出怜悯的神色:“那些女孩子都值得被温柔对待,难道还有什么是比通往极乐更美好的结局呢?”   太宰表示可惜:“真是遗憾,看来你对温柔是有什么误解。首先得遵从女孩子的意愿吧?好比你找女孩子殉情,我不否认你说的死亡是救赎,但如果最终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自以为是为他人好,就有点恶心了呢,也难怪你终究会落网。嘛,不过你既然敢做,估计也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吧?”   “我一向对战败与否没有感觉,对死亡也是。”童磨的眼里透出悲伤,然而这悲伤也是装的。   到底是从何时何地开始走上虚无主义的路?听他们说着在世生存和灵魂不灭,听他们说人类不够纯洁,“呐,千酱。”他又开始骚扰千果,“你能不能告诉我啊,为什么上回你没有逃走,这回却要逃走呢?上回你是怎么做到让无惨大人没有吃掉你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爱吗?”   千果被他吵得头疼,连咖啡果冻都吃着难受,“你想知道吗?那就来说说看,你和你家大人到底在搞什么非法实验,那些个药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童磨十分顺畅地忽略了她的问题,继续自说自话劝诱:“千酱啊,我真的觉得你不应该离开无惨大人,之前我一直以为无惨大人只是把你当成隐藏身份的工具,但现在看来,是你辜负了无惨大人的深爱哦。”   “啪”地一声,千果将咖啡果冻杯重重放到了桌子上,汁水溅出,一旁补觉的鸟束被吓醒,连太宰都小小意外了一下。   千果扬起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从小母亲就教育她要以善意以微笑示人,对人宽容以待,所以大多时候,她并非那种斤斤计较动不动生气的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毫无底线。   托这一切的福,她感觉内心深藏的那股黑泥正如欲喷的岩浆那样蠢蠢欲动。   “你说深爱?”千果幽幽重复了他的话,仿若发出灵魂一问:“你知道深爱是什么吗?”   “……”   “深爱是徒劳。”   千果一字一句说着,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多很多愿想不愿想的人和事。   “爱到深处,就会觉得徒劳。”   “即使交谈,触碰,所及之处都一无所获。”   “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只可惜你甚至连感情都不懂。我之所以离开你大人,是因为欺骗。”   千果不愿去追究当说出这席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否是哪个特定的人物,或许她也撒了谎,爱什么的,深爱什么的,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呢?   可是话说回来,她和“先生”之间有真的有深爱这种东西吗?   那段关于前世今生的可笑记忆让她混乱,混乱之余更不可否认地让她产生了某种恻隐之心。   可那是真的吗?   她“先生”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这是最令她无法忍受的。   欺骗就像一摞打印好的合同,毫无掩饰字字见血,要么签名赌上未来和灵魂,要么退出比赛甘愿认输。   不想再在这乌烟瘴气的家伙旁边呆下去,千果最终忍无可忍跑出了门。   外头夜色深沉。   深夜里所有人都消失了,躲回他们充满暖气和地热的高级别墅,或者躲进廉价的被窝。只剩下裹着厚厚塑料大衣的环卫工人,用他们冻得通红的手,在深夜里扫着大街上腐烂的落叶。   原来秋天已经这么深了。   隐隐能闻到熄灭不久的烟草的余味,随即千果感到肩头一暖。   “这么出来不怕着凉?”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将外套给她披上,随即被她的脸吓一跳,“?!喂你……”   “我怎么了?”千果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温热一片。   “真是…!”中也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又觉得用手不合适,转而用袖子,却又在距离一厘米的时候没能下去手。   “啊嘞?难道我哭了吗?”千果恍若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啊嘞?自己是什么时候落泪的?为什么会落泪?为什么擦不完?“对不起啊,中也君。”她一边擦泪一边朝他笑,自己现在这样子肯定很难看。   “这没什么吧……反正我印象里你一直在哭。”中也语气怪怪的。   千果被他的直男发言弄得又好气又好笑,“真的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多狼狈的样子,还有这么些龌龊的事,对不起……”   中也听她说了半天毫无意义的对不起,眼睁睁看着她的轮廓在萧瑟秋风里被雕刻得更深,眉毛投下的阴影里,是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春风得意的非主流小公主了,她以前纯净得像是冰山上湖泊般动人的瞳孔里,现在漂浮着一层风沙,让人看了胸口发痛。   千果终于在把脸上的妆擦没之前眼泪停下来了,不好意思地重新抬头朝他笑笑,开始没头没脑说道:“很奇怪吧,明明那个教主就那样在我面前杀了人,我却还能与他正常交谈;看到曾经的‘丈夫’在自己面前裂开,看到他真的像怪物一样吞了人……”   “简直跟恐怖片一样,要是爷爷看到了估计会心脏病发作吧?可是我回去怎么跟他说离婚的事情呢?我真的…”   “哈哈,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生啊?……”   中也一直耐心地听她说着,心里异常堵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又不好意思以拥抱代替。   现在早就不是那个曾经能紧紧拥抱、能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的年纪。   他学会了飞行,时隔多年却眼睁睁看着她坠落。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最终他只是微微叹气,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对不起。”   那时没能抓紧你。   “想哭的话尽情哭吧,反正我都能听着。”他又别扭了这么一句。   千果笑了,笑得疲惫又安慰:“呐,中也君,你说,这一切都会过去吗?齐木君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回归正常,对不对?”   “嗯,会的……”中也说着,有个疯狂的想法差点脱口而出,他却及时咽回去了。   「跟我回横滨吧」这种不要脸的话他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告诉她自己已经加入了曾经他们最讨厌的港口黑手党。   异能特务科的人终于来了。   估计是来者存在感太小,就显得有些猝不及防,把千果和中也都吓了一跳。   “你……”中原中也表情一下子扭了,居然来的是坂口安吾!   “中原君。”来者戴着圆眼镜,穿着文质彬彬的深色西装,见到中也有点惊讶,“你们港口黑手党怎么也在这里?”   千果一下子以为没听清:“港口黑手党?……中也君?”   中也:“……”妈的,暴露了!   ·   地球的另外一边的无人岛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齐木楠雄盯紧着正一边解除了石化一边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可思议地溶化的鬼舞辻无惨。   原本一天没睡有些眩晕的大脑被这一刻的强烈视觉冲击刺激得十分清醒。   ……果然这个决定是对的,他不敢想象若是这画面被千果看到了会怎样。   石化解除的速度很快,比消散的速度要快。   无惨没有作过多的挣扎,以他的速度可以迅速化成巨婴的模样以躲避阳光争取逃跑时间,但他没有,仿佛已放弃抢救。   齐木的内心五味杂陈,无惨观赏着他的表情,一边消散一边微笑。   或许他想死得体面。齐木猜测。   可是那微笑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   终于,他迅速站了起来,却因为一瞬间的血液倒流有些眩晕。   鬼舞辻无惨在阳光下消失了,正如炭治郎说的那样,万恶之源在这个时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消灭掉了,因为有他超能力者齐木楠雄。   可是,心里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在最后一缕烟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他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声音。   明明是艳阳天,阳光那样耀眼刺目。   可是那鬼魅一般的声音依旧让他感受到了某种不敢相信的凉意——   “血肉横飞不过只是开始。”   “魂飞魄散才是真正的好戏。”   “等着吧……”   “你会后悔的。” 第38章   情人消融之后遗症, 是为噩梦。   听到齐木带来的消息的时候, 千果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处在魔幻现实主义的世界中让她的大脑的弦拉紧到了极致,但是当童磨被异能特务科带走, 以及得知鬼舞辻无惨在阳光底下消失这两个事实后, 这根弦也并没有消失, 仿佛只是放松了一会得以片刻的喘息,然后等待彻底分崩离析的一天。   ……这一定是错觉。   “都说了,我在这场婚姻关系里是处在受欺诈的一方啊,现在他找不到人, 我只能提出离婚诉讼啊。”此时正襟危坐的千果, 终于耐不住爷爷的压力,腿坐麻了,嘴皮子也磨破了, 自家爷爷立场比她想象的还要顽固。   “结婚才多久就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松懈了!”真田弦右卫门盘腿正坐在主室中央,双手环胸,保持一种不怒自威的形态。这是真田家最德高望重的上任家主, 曾任厚劳省官员,位高权重。不仅千果从小就怕他,连弦一郎面对他也都毕恭毕敬从不敢大声说话。   “让月彦那小子来见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田弦右卫门如是道。   千果极度无语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弦一郎。   收到她的求助,真田弦一郎思索了片刻,提道:“祖父大人, 相关的法律程序我们已经咨询过幸村,夫妻一方下落不明可以由另一方直接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公告送达期满三个月后开庭,如果那时月彦未出庭仍在失踪的话,离婚诉讼是可以成立的。”   千果十分心累,出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将真相告知爷爷的,自己的丈夫是个会吃人的鬼?先不说会不会把爷爷吓出心脏病,若是以此宣告了社会,不知会给她、给他们家带来多大的矛盾和社会压力。到时厚劳省的官员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总之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她绝对不愿将家人牵扯进这件事来。   事关重大,之前商量的时候,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先生说,此事事发突然且没有一套完整的证据表明月彦岚——也就是鬼舞辻无惨是为从别的时空穿越而来的食人鬼王,仅凭灶门炭治郎的一面之词以及几个当事人的目击证据,想要走现代正规法律程序是很困难的,于是建议此事暂且不要对外公开,事关超自然的异能现象,由他们异能特务科代为处理更为妥当。   至于千果这边,不能提出一方死亡——被太阳晒死什么的,谁会信?而且还要齐木楠雄背负的超能力者身份暴露的风险,说起来齐木也是无辜被卷进这场荒谬风波的受害者,千果不可能再去给他增加负担。   那么,就只能宣布失踪了,这是之前太宰治提出来的建议,既不一棍子打死,也能达到离婚目的。   但是据幸村精市说,若是提出离婚诉讼,先宣告失踪再离婚,必须得下落不明满两年,夜长梦多,还不如只要求离婚,不申请宣告下落不明人失踪或死亡的案件,在公告送达三个月后若是当事人还没有消息,也有几率成功。   为了增加成功率,或是让她安心,幸村精市说会亲自上阵为她出庭。   但这些都是后话,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千果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已经迎来了它的最终结局,她从和“先生”的相遇、相识、结婚,像是一场荒谬的笑话。   如若不是真正看到他变成的怪物,自己差点被杀,看到他吞了人,真的在太阳底下消失,千果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也曾经困扰过,是否是因为她不甚谨慎地结了婚,所以上帝给她的惩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曾经值得不断研讨的爱情命题,已被成功证伪。   所有与他的私密的联系已经完结,一笔勾销,所有漂亮的情话已经消亡,所有温暖的一时欢喜终成错觉。   那么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在真田本家待了一段时间,看炭治郎和富冈义勇白天练剑,晚上各路走访寻找回到原来时代的方法,找不到回来继续练剑。说起来,听他们说,在他们那个时代都是孤苦无依的孩子,炭治郎只剩下一个妹妹,富冈义勇更是全家都被鬼杀害了。   千果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怎么样。伴虎许久却不自知,如果再拖下去,再晚一点知道真相的话……   算了,别想了,要发抖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开始打起了颤,因为晚上风有点大,道场没有暖气,还漏风。   “你怎么了?”身着剑道服的富冈义勇拿着剑走过来。   千果抬头不好意思笑笑:“啊,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富冈义勇盯了她片刻,说:“你一直坐着不动当然冷了。”   千果微笑凝固了一瞬:“……诶?”   富冈义勇又看了她良久,走近了一些,然后朝她伸了伸手。   千果以为他要好心拉她起来,感动地刚想伸手,却看见那只手左右晃了晃。   “你能移开一些吗?挡到我出门了。”   千果:“……”   意识到自己真的就坐在了正门口的位置,于是只能自己撑地站起来,期间一直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还体贴地将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富冈义勇朝她点头道谢,在她友善的注视下准备出门打水喝。   踏出去之前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剑递给了她。   千果:“?”   义勇:“打打剑,就不冷了。”   千果:“……你快去喝水吧。”   千果拿着剑站在那儿,深深叹气。   打剑么?好久没打了,也不知道水平退化成什么样。   一小时后……   “真田大小姐,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我们今晚的训练任务还没做完呢!弦一郎老师会杀了我们的!”一堆学员躺在地上哀嚎道。   传闻真田家的大小姐是难得的剑术天才,连弦一郎老师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这两天围观他们训练就够让人紧张的了,这下突然心血来潮要找他们对打,想着就算是天才,这么多年不打也不行了吧?没想到居然将他们全秒了……秒了……   现在唯一还好好站着的,只剩下了新学员灶门炭治郎。   炭治郎惊讶:“千果小姐,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啊?”   千果大汗淋漓了发泄了一阵下来,将刀扔在一边,看到自己柔嫩的手掌被磨掉了一层皮,“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打剑还不如吃咖啡果冻。   “你的呼吸不太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富冈义勇突然提了一句。   千果用吸管喝水,问:“怎么不对了?”   “你用什么呼吸?”他问。   千果依稀记得他之前似乎问过一样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用肺呼吸啊,不然还能用什么呼吸?”   “我说的是呼吸法。”富冈义勇道,“打个比方,我和炭治郎用的都是水之呼吸。”   “那你们可以在水里呼吸?”千果问。   义勇:“……”   炭治郎忍不住笑:“不是的哦,千果小姐。我们用的是全集中的呼吸,就是有意识地进行长久的呼吸,让氧气遍及到身体每个角落的细胞,提高自我治愈力,稳定和活跃精神。”   富冈义勇看了他一眼。   炭治郎朝他笑,师傅教授的知识他可是全记下来了呢。   看千果似乎没听懂,富冈义勇又解释:“战斗时,全神贯注呼吸大量空气,让气息集中在肺部爆发,从而产生刀气。”他将剑捡起来递给她,“要不要试试看?”   千果心情复杂地接过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富冈义勇的辫子断了一截。   炭治郎:“……”   义勇:“……”   “那个,我可以去吃咖啡果冻了吗?”千果问。   “……千果小姐,你好厉害啊!!”炭治郎一直跟着她来到茶客室,“我当初呼吸法可是学了好久才掌握的,你居然能一下子就能砍到义勇先生的头发!”他师兄在大正可是柱阶剑术高手啊,那头宝贝头发可是留了好多年,“千果小姐如果当初没有放弃剑道的话,现在一定是个超级优秀的剑士吧!”   千果从冰箱里拿来了之前存的咖啡果冻,看少年大汗淋漓的样子,又忍痛多拿了一杯分给他,“我不太懂你们那什么呼吸法理论,我以前师傅讲过类似的气功之类的,就凭感觉下去了。富冈先生的头发…唉,其实有点长,剪短点他应该…不会生气吧?”千果后知后觉担忧。   “哈哈哈义勇先生人很好的啦,就是比较不善言辞,一定不会生你气的!”   “但愿吧。”千果撕开了包装袋,放到他面前。   “啊,谢谢!”炭治郎感动地接过,看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吃了,于是又笑:“感觉千果小姐非常喜欢吃咖啡果冻呢,之前在甜品店也是点了好多,又买了这么多在家放着。”   “嗯,说的是哦。”千果鼓着脸蛋笑了笑,“我啊,开心得欢呼雀跃的时候,悲伤得难以自禁的时候,欢喜得心里暖洋洋的时候……都会吃咖啡果冻。”   炭治郎惊讶:“这么说你对咖啡果冻还真是真爱啊。”   “唔不对哦。”千果摇了摇小勺子,黯淡的眸中有怀念之色,“不是我对咖啡果冻是真爱,是我当初真爱的人的真爱是咖啡果冻,所以我也就爱上了咖啡果冻。”   “当初?”   “嗯,后来因为习惯了吃咖啡果冻,于是也就爱到了现在。”   炭治郎眨眨眼,大大的眼睛里有小小的困惑。   千果噗嗤一笑:“小孩子跟你说了也不懂~”说着抬手敲上他的脑袋。   ……结果手指青了一块。   “感觉千果小姐,真的是一个很乐观善良的人啊。”炭治郎突如其来感慨。   千果揉着手指:“…啊?”   “该怎么说…虽然我没有这么说的立场,但是我的妹妹也被变成了鬼,也有吃人的欲望,所以我其实可以理解你的感受……”炭治郎突然开始了回忆杀,一讲到思念的妹妹就忍不住泪目,“当时我师傅跟我说,家人变成了鬼,应当亲自杀掉她然后切腹……不过好在我妹妹她很坚强,一直忍着没有吃人……”   “……”千果沉默。   炭治郎意识到自己话讲歪了,赶紧摆手:“啊千果小姐你千万别有什么想法,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是受欺骗的被害者!鬼舞辻无惨那种家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嗯……”   下一秒,手忽然被炭治郎双手牵起:“千果小姐!千万不要失望啊,不如说正是因为遇到了你,我们才有可能打败无惨,我才有机会为家人报仇。千果小姐是我的恩人,能和你相遇实在是太好了!”   “……嗯!”离异女士真田千果小姐表示如今被一个十五岁男孩撩到了。   不过要说恩人的话,应该去找齐木楠雄吧?   还有中原中也,太宰治他们,不知道他们在东京的任务处理得如何了,什么时候会回横滨。   这两天新闻报道说的新型病毒状况有所好转,并无新增病例出现,现有的病例也正在医院接受研究和治疗,一切恢复正常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精神的创伤又得多久才能恢复呢?   和炭治郎聊着聊着,富冈义勇走来:“炭治郎,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道场马上要关了。”   炭治郎连忙站起来:“好的好的,义勇先生你要去洗澡吗?我也去!”   “辛苦你们了,明天还要去趟横滨吧?今天早点睡……”千果说着扶了扶眼睛,微微皱眉。   “千果小姐,你怎么了?”炭治郎问。   “其实今天,我感觉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千果说。而且是右眼皮跳,不是什么好预兆。   富冈义勇建议:“那要不要拿个胶布粘住?”   千果:“………你们赶紧去洗澡吧!” 第39章   次日, 鸟束他们订了惠比寿的位子, 把大家都喊去说要开庆功会,庆祝打倒反派Boss, 庆祝千果恢复单身。   ……单身什么的, 她还没成功申诉呢, 得等三个月以后开庭,法官判定离婚有效才行。现在法律上她仍然是“月彦岚”的妻子。   据赤司征十郎说月彦的公司自从老板出事后就一直又部下代管,现在已被赤司财团收购。千果暂时没有具体告知赤司征十郎鬼舞辻无惨的事情,现在知晓真相的也就是齐木君他们, 中也君他们, 幸村精市也知道,弦一郎持怀疑状态。   然后,便没了。千果并不想太多人知晓, 这样对任何一方都好。   去Party之前,千果回了一趟曾经的“家”。   这块地已经被围起来即将重新装修。她趁工人们还未开始施工之前回到了那个屋子,梳理发生过的种种——想起了他,先生, 月彦岚,鬼舞辻无惨。屋子里依旧可见有雪白的吊顶和文雅的墙纸,她不禁想剥开这一切之后将看到什么,渗血的墙壁吗?赤/裸的尸首吗?   没有什么可以挽回,不是梦,是惩罚。   Party上来了不少人,千果到的时候中原中也正在和太宰治拼酒,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明明酒量酒品都不如人家,或许只是想借机殴打对方一回。   “啊啊啊千果小姐快来救我!这蛞蝓要把我打死的嘤嘤嘤……”太宰一见到千果便躲到她身后以躲避中原中也的攻击。   “混蛋青花鱼,你给我出来!躲到女生后面算什么男人?!”   无辜成为挡箭牌的千果很无语,之前不是还说不认识对方吗?这下看来熟得很呢。   “店长先生,这边麻烦来瓶Casanoble。”千果对吧台那边说。   中也他们明天就要回横滨了,千果打算陪着喝一杯。   千果的酒量非常好,酒品也很好,不发疯也不说胡话,睡死了都不吐。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既合格也不合格。   借酒消愁愁更愁,再多好酒灌下去,也无法消除她的罪恶感。   ——作为曾经鬼舞辻无惨的“妻子”,她感到了负罪感。   或许她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段时间。   “果,”中原中也绝对是喝醉了,居然大大方方把胳膊搭上她的肩,不看身高倒还真像一对情侣。   看得鸟束零太气冲上了脑:“混蛋小子对咱们家千果酱动手动脚做什么呐——”   相卜命拦住他:“诶诶算了吧你就,你打不过人家的,颜值也被甩几条街。”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见色忘义的颜狗身份罢了,之前还觉得千果老公很不错呢,谁知道呢,差点三观跟着五官跑,这世上的帅哥没几个靠谱的,果然还是他们家齐木最可靠!   于是相卜命拉上鸟束零太准备去厕所活捉齐木楠雄。   “诶,你在叫我吗?”千果反射弧隔了一个银河系,从来没听人这么喊过她,“中也君,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还好吧。”中也说着一边空闲的手又倒了杯酒,孩子气地伸到她面前,“再喝一杯,你就别生我气了,成不?”   这话听着,像是受委屈的男朋友求原谅似的。千果有点不明所以:“等等…我生你什么气了?”   “港口黑手党是他妈讨厌!那也是以前!现在那帮子变了,Boss虽然也不讨喜,但没之前那个混账!……总之我跟你道歉,加入港口黑手党确实也算我自愿的,我混账,你骂我好了,揍一顿也行,只要别生气就好……”   “揍一顿的话我来可以吗?”一旁的太宰举手自荐,“还有千果小姐你小心点啊,这家伙不仅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还是五大干部之一呢!牛逼得很~”   “你给我去找你妹子殉情去!”中也没忍住将一酒瓶子砸过去。   千果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那天中也表现那么奇怪,原来一直记得这件事,也在意这件事。可港口黑手党什么的,她甚至都不记得港黑的全名,更何况曾经的那段遭遇,她憎恨的也并非什么港口黑手党。   她什么都不恨,也不恨命运,顶多恨自己。   “中也君,我没有生气。”千果无奈地接过他的杯子,脸颊忽然有些痒痒的,像是发丝的触感,她转头,发现他的距离有点近。   酒香是Petrvs,以及柑橘味的发香和淡淡烟草味。   中也的瞳孔一如既往是澄澈的蓝,清晰到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小时候的倒影,在哭在闹,热爱青春也爱笑。   她怀念他的眼睛,怀念他眼里的那个自己。   可是那已经不再是她了。她现在有了无法抹去的污点。   他也是,在她无法得知之处。   “真的吗?”中也的脸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点红,目光装点着微微月色,缠在她的脸上,缓缓而落,看着她的嘴唇,“那要不要跟我回横滨?”   千果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话:“…诶?”   好了好了,久别重逢的戏码到此结束,不要在别人庆祝的地方上演狗血的破镜重圆谢谢。被相卜和鸟束从厕所里揪出来的齐木楠雄适时出现,带着一脸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嫌弃的神色站到正欲借耍酒疯意图不轨的中原中也身后。   睡吧孩子。齐木将手轻轻放到他肩上,你都已经要断片了,再不让你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齐木君,好坏坏哦~果然妹子什么的就算是齐木君也是绝对不能让的嘛?”太宰看着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中也如是说道。   “齐木君,你终于来了?”千果说。   不,我早先就到了,只是不喜欢热闹才去卫生间躲着而已。齐木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并不想承认是想等她到了再出现。   “哇塞,混蛋绷带我跟你说,我看到外头聚集了一堆妹纸欸!快快快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傻不拉几的愿意跟你去殉情的……”鸟束零太说着就和相卜命把太宰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太宰:“咦?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介绍妹子了……?”   看着太宰被二人拉出了包间,千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不禁无奈一笑。   包间里灯光唯美,tv机歌曲优美,酒香弥漫,氛围良好。除了一个已经睡死过去的中原中也,就是同样一脸无奈的齐木楠雄了。   “既然这样的话…”千果拿起酒杯,美酒总不能辜负,“咱们喝一杯?”   齐木瞥了她一眼,“我不喝酒。”   “不知道上次是谁在居酒屋把我手里的就夺过去干的?”千果故意道。   齐木:“……”   “嘁,真没意思。”千果用只自己听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只好自己拿起杯子喝。   齐木重新望了她一眼,心情有点复杂。   事实上从鬼舞辻无惨在他面前消散在阳光下之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一直有了,事情似乎并没这么简单就结束,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毕竟鬼这种生物,跟虫类一样,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再者,就是心灵感应仍然对千果无效——这个问题依旧存在。   到底是为什么呢?齐木想不通。   他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以前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极度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心情。   她善于伪装,以前就是,现在更是。嘴上在笑,眼里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超能力读心,他根本看不出来她的真实心情到底为何。   ……有听说过“酒后吐真言”这一说,不知道在她身上会不会有效。齐木诞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千果问。   “……”没,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才喝醉。接着喝。   可是以千果的酒量是没那么容易醉的,就算真醉也就两腿一瘫,什么都不会发生。   千果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在看她手里的酒杯。   于是她懂了。   有些人,傲娇到死一辈子,诚实一回比登天还难。   千果拿起一没用过的高脚杯,动作优雅地倒了半杯红酒,微笑着凑到他身边,轻轻摇晃杯身,仿佛诱拐小朋友的妖精姐姐,“来,齐木同学,把这个酒喝了。”   “……”同学是什么鬼?   “我听鸟束说这聚会是你的意思,来都来了,为什么不一起喝一杯聊一聊呢?”   “……”鸟束那家伙说的话你也信?   千果叹气:“齐木同学,不要这么古板嘛,又不是未成年小孩子。大家一起惩恶扬善,你立了这么大功,庆祝一下嘛。”说着扯了扯他的衣袖。   齐木垂眸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移远了一些。   千果收回爪子,遗憾地看了看杯子里被灯光折射出剔透色泽的酒,放回到了桌子上,“齐木君,你有听说过关于这酒的传说吗?据说在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住着一个神仙,他爱上了一个半人半神兽。但他们的爱情受到了神仙的祖母,黑暗之神的阻挠。黑暗之神派出了夜空里的星星,让它们去追踪这对恋人,杀死神仙的恋人然后把他孙女带回家。但就在战斗打得激烈的时候,神仙却被意外地杀死。”   “他的血和恋人的眼泪融合在一起……据说这酒的最初就是从他们的滴滴血泪中酿出的。”   噫。齐木眼神透出嫌弃,不为所动。   千果再次深深叹气:“你知道吗,喝酒这回事比咖啡果冻可要讲究多了,一个人吃咖啡果冻顶多无聊,一个人喝酒那可就是过于悲哀的寂寞了。”   “…………”   于是在千果一脸惊讶之下,齐木闷不作声地拿起高脚杯一口干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这可是我特意挑的,果然不错吧?”千果满眼期待着等他的反应。   可是齐木的反应有点奇怪。   干完以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忧郁。   “齐木君,你还好吗?”千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依旧没反应,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的脸颊有点微微泛红。   不会这样就醉了吧?千果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脸。   扑通。   千果基本没用力,但是齐木楠雄同学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不是吧,一杯就倒啊?”千果赶紧拿起酒瓶检查了一下,好吧……四十度的酒精,确实有点飘。   “喂,你还好吗?”千果壮着胆子拍拍他的脸蛋,软软的,红红的,有点可爱,“齐木君,你喝醉了吗?”   过了好久,齐木才闷闷憋出一句:“没有。”   呀嘞呀嘞,这种程度的酒精对于超能力者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好吗?他的脑子清醒得很!只是生理上有点不适应……   千果却有点想笑,喝醉的人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中原中也就是个例子。   千果比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齐木对于她幼稚的行为十分无语,不想搭理,然而嘴上没受控制:“一。”   千果在他回答的一瞬间立刻换了手势:“错了,这是二。你醉了。”   齐木:“……???”   皮一下很开心,于是千果决定抓紧这个机会,反正齐木醉了以后看上去比平时好说话,说不准可以套出点什么有意思的情报。   “齐木同学,猫和狗选哪个?”   “狗。”等等,为什么他要有问必答?   “电影和推理剧选一个?”   “推理剧。”   “推理剧和咖啡果冻选一个?”   “咖啡果冻。”   “有不喜欢的甜点吗?”   “没。”   “有比咖啡果冻还喜欢的东西吗?”   “…有。”   深紫色的眸子从镜片后凝视着她。   千果咽下稍稍加快的心跳,咬咬唇,换下一个问题:“那年我从意大利回来想看你,为什么你要躲开不见?”   稍稍皱眉:“我没有躲。”   千果微微睁大眼睛。   像是心中一直遗憾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忽然释然了。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点到即止。皮也皮够了,想让他躺着舒服点,于是视线移到他脑袋上的棒棒糖发卡,“戴着睡会不舒服吧,还是……”   谁知齐木忽然翻脸,举手一抓,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真险,差点抑制器就被摘掉了,那可是比内裤还要重要的东西!   况且现在身体还没从酒精恢复过来,本身躺着不动就是害怕会控制不住超能力,若是抑制器被拿掉,估计下一秒地球直接毁灭。   千果被小小吓一跳:“抱歉,我只是想你躺着舒服一点,那我不碰就是了……”   她想收回手,却发现他抓得紧紧的,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   那灼热的温度从手腕上一点点向上延绵全身。   千果一怔:“齐木君,你内火有点重啊。”   “……”哈?   “你要少吃点甜的辣的,多喝菊花多休息。抱歉今天忽悠你喝酒了,现在,好好睡会吧。”   于是千果另一只没被抓着的手替他摘下了眼镜——   齐木一震,立刻放开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要…!”   千果:“……”等等,她听到了什么?雅咩…?   “齐木君,你还好吗?”千果担忧地望着他捂着眼睛的手,摇了摇,“出什么事了?”   “……”造孽啊,造孽啊,早知道把各种危险的超能力当作威胁全告诉她好了,现在他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不然千果就要当场石化。   “齐木,你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洗洗,或者滴点眼药水?”   “……不,把我眼镜还给我就好。”   “……哦。”千果只好听话地给他重新戴上,见他松了一口气。   难得见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反应,千果内心的惊涛还未平息,忽然,见齐木微微起身。   千果以为他总算是不能忍她的一系列行为了,正欲道歉离开。谁知,齐木轻轻一挥手——   灯灭了。 第40章   齐木楠雄发誓, 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拉灯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而是便于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件事情早先就计划好了,他, 超能力者齐木楠雄, 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对于普通日常的追求, 而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超能力者的身份,是他无法继续放任下去的,这种对于马甲的执念没有人能够理解。   于是他做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决定——消除其他人关于他超能力者身份的记忆。   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香蕉,这是用来消除记忆的武器。被武器敲到的人将会丧失关于关键词的记忆, 从而自动脑补另一个词语来代替被消除的记忆。   将【超能力者】这一关键词抹消, 替换成的词语因人而异,不过这点并不重要。   他首先敲掉了中原中也的记忆,然后是千果的, 太宰治不打算抢救了,因为齐木觉得就算消除了他的记忆,以他的智商再度挖掘出来并不是难题。   但是他这次有点操之过急了。   他没想到酒精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的要大,在消除千果记忆的时候, 没有控制好,再加上精神不够集中,不小心多消除了某个关键词……   他当下确实是思维飘到其他地方了。自从东窗事发后,千果便一直处在一种郁郁寡欢的气场中,即便她平常极力表现出轻松开朗的样子,但在那甜美笑容背后依旧可见心事重重的影子。   所以齐木确实有考虑过——如果她将这一切不幸忘掉,是不是就能真正开心回来。   这么一想不要紧, 超能力没控制住,仿佛踩错的油门那般背离了他的理智,朝潜意识理想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能刹住。无可挽回。   千果的记忆回档了,她忘记了他超能力者的身份。   ……也忘记了月彦岚——鬼舞辻无惨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是——   “楠君~久等了,我们走吧!”精心打扮的千果从屋子里出来,十分自然地搂上了他的胳膊,“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呢,要重新挑选家具,房子要重新装修好还要一段时间的样子,可以去看看工人们进度如何。逛街的话,我想买几条冬天穿的棉裙……啊,也给楠君买几条吧?”   天气晴朗,初冬暖暖的太阳,云层温柔,空气清新。   齐木楠雄的脸上是满满的生无可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昨晚的“罪恶之夜”,齐木在消除千果关于超能力者的记忆时,顺便、不小心、没受控制地将关于她那“鬼老公”的记忆也给消除了。   于是【超能力者】的记忆被替换成了【女装大佬】,而空缺的“老公位置”则被替换成了他自己……   “没关系的哦楠君,即便你热爱女装,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千果蹭蹭他的胳膊。   齐木:“……”   呵呵。生活真是好玩,因为生活老是玩他。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造的孽,齐木只能硬着头皮陪她演下去,顺便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毕竟他是不可能成为谁的人生伴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老公,你今天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喝的酒还没完全醒啊?”千果担忧地用她那柔软细腻的手摸上他的脸蛋,“实在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逛了,去吃咖啡果冻怎么样?”   ……好吧,对策什么的之后再说,目前这样倒也还过得去。   于是日常向咖啡果冻势力低头的齐木君被他可爱的“妻子”小姐拉去了他的甜品店。   甜品店因为有他的超能力一般都是前一天就已经准备好了次日需要的所有工程,所以平常营业时间也不需要费多大力。齐木作为店长就算偶尔请个假那俩傻员工也能勉强营业。   今天是工作日,客人不算很多,但是最近正在筹备感恩节的主题甜品,包括店内的装潢也要布置。南瓜灯,星愿盒,不得不说相卜他们在这方面做得还蛮周到。   当齐木手挽千果进到店内的时候,鸟束零太和相卜命两人整整齐齐的行注目礼,从口中发出整齐划一的啧啧声。   你们听我解释……你们已经听过我解释了吧!?   鸟束&相卜:“啧啧啧……”   齐木:“……”   千果一脸兴奋地四处逛:“哇哦,这些南瓜灯好可爱啊,还有这些贴纸。呐,我也可以写心愿折成星星放入这个盒子里吗?”   “当然可以啦千果酱,你想写多少都可以~”鸟束看到甜美无暇的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感觉内心也被无限治愈。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相卜命小声说,“果子这么好的女孩,不值得一直陷在那样糟糕的回忆里啊,我觉得楠雄你做的没毛病。”   呵呵,有一说一,但谁能料想她会把他自动脑补成她的丈夫啊,这也太不科学了吧?齐木满脸无语。   “我觉得不奇怪啊,如果说消除了关于那家伙的记忆的话,那么再往前移,她的上一任男朋友也就是楠雄你啊,根据就近原则将你自动替换上位,不是很讲得通嘛?”相卜命说。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说法莫名让人火大。   “我想齐木君担心的是会引起不好的影响吧?毕竟这种违背人理的能力用起来,总会难免产生副作用。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啦,齐木君自己的能力还是自己更理解呢。”太宰治忽然从柜台下面冒出。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不是应该早结束任务回横滨了吗?齐木极其无语地瞥他一眼。   太宰自动忽略他的问题,继续笑眯眯:“毕竟是无所不能的齐木君嘛,不需要去讨好别人,只要能让某一个人爱到死,接着就会有好结果,这很幸福啊。比起什么事都不做,这样肯定会有好事发生,比如至少千果小姐重新快乐起来了,不是嘛?”   “而且你特么这还白捡了一个老婆诶!!”鸟束咬牙切齿满脸羡慕嫉妒恨,“你这么一个阴沉沉一看就会光棍到老的家伙能捡到千果酱这样可爱温柔的老婆,你都该去烧香了好吗!!”   “……”   鸟束零太,光荣就义。   ·   被沙雕同事侃了一阵后,齐木楠雄不情不愿地坐到千果对面陪她吃咖啡果冻。   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回归到了认识鬼舞辻无惨之前,这个罪恶的名字已经从她的生命当中剔除出去,婚戒已经摘掉,手上只戴了一串漂亮的手钏。   如果说是认识鬼舞辻无惨之前,那么应该就是从当年和他分手那时起算,据他了解在和他分手后遇到鬼舞辻无惨之间的时间,千果并没有再陷入过其他恋情。   也就是说,现在千果自动脑补出了和他分手以后又破镜重圆重修旧好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是吗?   总觉得……不是很爽呢。被当成替代什么的,虽然说到底都是他不小心闯的祸。   “楠君,为什么你一直放着不吃啊?平时你对咖啡果冻可是比谁都要积极的啊。”千果在对面问,“是因为一会要去泡温泉所以有点紧张吗?”   “……啊?”泡温泉?   千果含着勺子笑笑:“嗯,是私人汤浴哦。之前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能H上嘛……”   “噗——”齐木一口果冻差点吐出来。   等等,不是单纯地泡温泉吗?还要做温泉运动吗?还有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虎狼之词?莫非之前和那谁……   不过,她说的是“一直没能”,也就是说……好吧,稍微有点庆幸。   话说回来,和那种生物难道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总之,我会让你满意的。”千果说。   “……”不用,真的不用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不符合他的画风!   “因为,你在我心中是十分特别的,不仅仅是丈夫那么简单。”千果忽然开始抒情,眸中眼波流转,“最近总是回忆起你把我从贫民窟救出来的情形,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久等啦~感恩节新增的主题冬瓜玄米茶。”太宰治这时候端来了饮品,目光在二人之中转了转,“咦?难道现在是回忆杀时间吗?”   千果接过饮品:“谢谢啦。嗯对的哦,我在回忆和楠君一年前在格鲁吉亚重逢的事情呢。”   太宰露出好奇的表情:“格鲁吉亚?那不是亚洲西部的一个小国家嘛?虽然这么说很煞风景,但那种地方重逢真是不太符合浪漫派剧本欸,哈哈哈……”   千果尝了一口饮品:“嗯确实,即便要去旅游,甚至转机都不可能有机会选在那样一个地方吧。但是当时飞机失事后我也只能误打误撞进了那样一个地方。”   “飞机失事?”   “飞机失事?”   太宰和齐木同时开口。   “是啊,贫民窟什么的,现在想起来也还真是后怕啊。”千果说。   齐木自己不方便问,于是丢给太宰一个眼神,太宰收到示意,难得心情好于是决定帮帮这个忙,反正他自己也好奇:“所以,那个时候你和齐木君重逢,一起离开了那个地方吗?”   “嗯……准确来说是我被救了吧。毕竟那时我的处境很狼狈啊,身上没带什么钱财,又跳了伞,若不是楠君即使出现……唉,我估计就没了吧。”千果叹气,随即又重新振作笑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段遭遇,我才能够和他重逢啊!”   “飞机失事是怎么回事?”齐木没忍住问道。这件事情他居然不知道,千果从没跟他说过,也没听她朋友讲过。按道理她若是要发生点什么不测,他就算没能及时看到,应该也可以做预知梦预测到才对。   “诶,我不是跟你提过嘛?”千果眨眨眼,“因为遇上了大风暴啊,飞机坠海已经不可避免了,所以我们才紧急跳伞逃生的。”   太宰的目光忽然一转:“能否问一下,那是几月几号?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啦,去年的9月30号,这可是我和楠君重逢的重要日子呐。”   嘭。   齐木忽然拍桌站起,镜片反光。   桌面被他拍出了一大坑,但他在瞬间又将其复原如初,基本看不出端倪。   “楠君……你怎么啦?”千果被他吓了一跳。   “……没什么。”齐木重新坐了回去。   太宰看着他,嘴角勾起微微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齐木最终什么也没说,一直陪她坐着直到午餐时间。千果坐在里边打电话预约餐厅位子,齐木走到外边,把门带上。   转过身,眼前是站在紫藤树阴影下的太宰治,阳光把他的脸切割成两半,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听到风铃声,太宰转头看着齐木,开口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诱导和劝告:“你以为这样做真的是为她好吗?”   齐木的脸色越发冷淡,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太宰,‘这才是你来东京的真正目的吧?’   太宰轻轻叹气:“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齐木:‘这和你无关。’   太宰轻笑了一声,侧过身,阴影将他的脸全部吞入,“一年前的9月30日,横滨码头发生一场风暴海啸,没有人员伤亡,但在场的人却说并未经历过这场事件。”   说着,他再次侧头看他,目光深邃:“你无法预设盒子里的猫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还是它们会如何出现。”   齐木不以为然:‘我从来不预设任何事情。世界的轨迹只能有一条,这取决于我的选择。’   太宰眼睛眯起:“但如果,你也在盒子里呢?”   太宰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不出几秒,他已经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齐木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眸光渐深。   他一直很明白自己作为超能力者潜藏着许多未知力量,但在此刻才发现这股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呀嘞呀嘞,真是麻烦啊。一年前的那件事情,可以算是他的黑历史了,真的不想拿出来提,但是太宰那家伙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   嘛不过,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他了吧。   不过他说的并不无道理,如果千果遇上的那场风暴导致的飞机失事和那次“意外”有关……齐木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未知的力量背后,似乎是一张庞大的网。密集、牢固,深不见底。   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做好准备。   ·   齐木最终还是答应陪千果去温泉了,先得把这公主大人安抚好了,他才好去进行接下来的安排——他已经决定去趟英国找齐木空助,也就是他的混蛋哥哥,那个变态科学家那里,或许能了解到些许关于一年前930事件的详细情报。   至于温泉什么的,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果体,对于神来说所有的人类都是一样的,等她一会泡够了把她弄睡过去就啥事没有了。   “亲爱的,你等很久了吗?抱歉抱歉……”身姿曼妙的少女仅仅裹着一条浴巾就跑了过来,淡淡的发香裹着雾气,氤氲勾人,相当过分。   不看不看就不看,他什么都看不到。齐木自我催眠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想着该如何补救这次修改记忆造成的乌龙,总不能真让他扮演她丈夫一辈子吧?虽然这么想起来也不是很糟糕……   “哎呀!”身后的千果一声惊呼,随即是倒地的声音。   呀嘞呀嘞,齐木无奈,就一秒没看着都能摔倒吗?真不知道不在他身边的日子她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齐木只好转回身打算拉她起来,却见她下一秒自己从地上爬起,但并没有马上站起身,而是坐在那儿,身上仅围的浴巾毫无疑问地滑了下来……   大片瓷白的肌肤隔着水雾显得异常朦胧诱/人,从肩颈到向前撑地的手臂再到腹部连成一线,优美的马甲曲线利落有致,性感得不像话,能给人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事实上齐木也确实难能可贵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她接下来的表现——   千果摔跤的时候手不小心划到了门坎旁边的倒刺,之前打剑而磨掉皮还未痊愈的手心因为二度伤害直接划出了血。   她没有叫痛,也没有皱眉,甚至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是呆呆盯着隐隐渗血的掌心瞧。   “没事吧?”   齐木走过去,然后看见她将掌心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好香啊……这个味道。”   齐木愣在了原地。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在水雾中闪耀着惊人心魂的异光。   “你不觉得吗?” 第41章   “你在说什么?”齐木楠雄觉得她的反应十分奇怪, 甚至可以说危险。拨开水雾来到她面前, 抓过她的手,“受伤就不要泡温泉了, 回房间包扎吧。”   “可是, 难道好不容易订到的私人汤浴就得这样浪费掉了吗?还是说……这其实正中你下怀呢?”千果说着, 语调忽然降下来,语气也变了。   齐木:“?”   “该说楠君从以前交往的时候就一直在迁就我吧?本来一开始就是我厚颜无耻地缠着你,当时年少无知觉得喜欢就要竭尽全力去追求,后来想起, 其实给你带去的尽是困扰吧?”千果将手从他手里抽出, 反向扣住,十指紧扣,伤痕贴上他的手心, 有体温,很真实,“从昨晚喝了酒到今早睡醒,我感觉脑海中空出了一些片段, 然后就想起了当年跟你分手的情景,虽然当时干脆利落地断了,但果然还是心有不甘啊。”   千果的长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香肩,同样湿漉漉的瞳孔凝视着他,长又翘的睫毛沾了水汽,看起来像被露水打湿的芦苇。隔着水雾,隔着呼吸, 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眼神笔直而柔软,像一口深深的井。   “即便侥幸地与你结了婚,我才明白结婚也并不代表修成正果。你躲着我,不与我亲近,你对我的暗示无动于衷,不就和当年被我逼着交往是同样的情况吗?其实一直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对不对?”   “……”齐木无言,这个剧本走向有点出乎意料,她这番话仿佛在他的记忆中织入了错针的线,油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违和感。   当年确实是无奈之下才和她交往没错,但他也顶多觉得麻烦而已,不是对她不感兴趣,而是对恋爱不感兴趣,对事不对人,他并没有讨厌她这个人。   “我一直都觉得,对于倾慕的人只是一味倾慕就等于没遇见过,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走进那个人的内心深刻地交往。”千果说着苦笑了一下,“但其实心里都知道的吧,有些重要的东西是强求不来的。齐木君你太温柔了,一直在迁就我,而我也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她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称呼又变回去了?这个人的心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齐木有不好的预感。   千果语气平和地陈述着,看了眼不远处笼罩在浓雾中的温泉,“有些东西就像石子激起的水纹,一圈一圈的荡漾最后终会静止。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那种过了赏味期限的咖啡果冻?”   她的思维有些跳跃,重新将目光投向他,“其实,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一个尝味期限。那些吃过过了期限味道的人,一定能从当中品尝出,那里面蕴含的时间的味道吧?”   “明知道早就过去了,明知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却还是厚颜无耻地骗你结了婚……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遗憾又真切,笑得仿佛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他笑了——就是这样的笑容。   “我就是这样没有骨气地喜欢着你啊。”   “……”齐木最终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她告白,也不是她第一次对他这么直白。   可是比起最初交往时的那种无动于衷,他又有了上次在甜品店的那种心肌梗塞的感觉了,而且这次更加真实,真实中带着某种奇怪的躁动。   这么想起来,从她回国那天起,他们在甜品店重逢后,事情就开始以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从她身上不断发生的离奇事件,他不得不把更多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那不过是平常普通地想保证她的生命安全罢了,对朋友他尚且一贯如此。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极力想找出她先前“丈夫”的不对劲之处,看到她受伤会不快,甚至还能做出变成猫跟踪人家蜜月的行为……不管怎么样都有点超出对普通友人的关心程度了呢。   最过分的一次,就是他差点以为她死的那次。他是超能力者,几乎无所不能,从来不会害怕,可是那一次甚至出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可怕。   超能力者也会胆怯吗?实在过于荒谬。   但确实就那样发生了。   “所以……”千果说着,轻轻地咬了下红润的嘴唇,似乎在欲言又止着什么,楚楚动人,看着要命。   齐木轻轻地叹气,被她扣着的手指却渐渐收紧,像是想尽力平复心中那陌生的躁动。   呀嘞呀嘞,难道他这是,动了凡心了吗?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终究还是拿她没办法,他伸出手,捧过她湿淋淋的脸,将嘴唇贴了过去——   呼吸凝滞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这应该算是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从前交往的时候只不情不愿地进行到一垒,鸟束还以此嘲笑他禽兽不如(……)。   这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估计是疯了。他果不其然看到千果极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断片了似的。这吻有咖啡果冻的味道,苦甜参半,吻得清涩,吻得真切,不敢稍大一点力。   她陷在他的股掌间,最终轻轻闭上了眼睛,轻得听不见的声音从相叠的唇间说出:“谢谢……”   如果有一层纱,这时候一定吹弹可破,如果有一堵墙,这时也坍塌成沙了。带着尘埃落定的心情,齐木松开了她,问:“你说什么?”   千果仍然闭着眼,仿佛还沉浸在刚刚不可思议的吻中。怀着某种拦腰折断的决心,她再度睁眼,说:“分开吧。”   ……   ………   …………诶?   就这????   齐木直接呆在了原地,对这完全不符合套路的走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他可是难得地主动了一次,堪称史诗级别的举动,就换来这个反应?   “我知道齐木君你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这样做的吧,你一向都这么温柔。谢谢你,愿意在最后给我这样一个美好的回忆。”   “…………”蛤?   千果说着揉了揉泛酸的眼睛,释然那般朝他笑道:“虽然结婚不过这么短一段时间,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齐木君……早就准备好了离婚不是吗?三个月后,我们就要在法庭上见了。”   “…………”等等,离婚根本不是跟他好吗?才告白就这么急转直下,把他当作“丈夫”甜甜蜜蜜后又要离婚,你到底脑补出了一场怎样的狗血大剧啊喂!   “回去吧,温泉不想泡就别泡了。”千果裹回了浴巾,重新站起身准备回房。   齐木:“……”   别的不说,此时此刻真的有点想漏超能了。   之前那一大段表白算什么?先扬后抑为了分手做铺垫?还是报复他当年甩了她?   他居然被套路了吗???   在极具戏剧性的展开过后,齐木开始理性考虑起这一切的违和之处。   本来他都计划好了,若是三个月后没有出现异常,他就打算直接变身成千果的模样代替她出庭,但现在看来,三个月后的“离婚官司”仍然留存于千果的记忆里,这下是铁了心要和他“离婚”了。   呀嘞呀嘞,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超能力者表示从未如此感到心累过。   怀着极度一言难尽的心情,齐木把千果送回了真田家。   “再见。”她说。   ……和当初分手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一模一样。   呵呵,真的不是在报复他吗??   “谢谢。”哦,她还多加了一句。   齐木的表情有点难以维持,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退一步讲,这个展开虽然出乎意料,但说实话难道不是在他一直以来的期望之中吗?为何会觉得这样烦闷不爽?   齐木在原地郁闷了半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头找到了灶门炭治郎。   “齐木先生,你来了?找我什么事吗?”炭治郎见着他跟见到了偶像一样激动。   可不是嘛,那可是徒手秒了鬼舞辻无惨的男人!是超级英雄!是世界之光!!   齐木楠雄自动忽略了他的内心满屏的弹幕,吩咐了几句,说明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你的意思是,担心鬼舞辻无惨已经对千果小姐造成了潜在的影响是吗?”炭治郎凝重道,摸摸下巴思考了几秒,“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帮忙照看千果小姐的。”   齐木点头,表示此番也会帮忙去问问关于如何让他们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炭治郎十分感激:“太谢谢你了!这么些天我们一直在寻找回去的途径可是都一无所获,如果齐木先生愿意帮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十分想念我的妹妹啊。”   可以看出灶门炭治郎是个正直可靠的好孩子,这段时间交给他倒也挺让人放心。   然后,齐木楠雄决定提前出发,他联系了齐木空助。   事不宜迟,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先放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关于一年前的那场“意外”,以及心灵感应仍然对千果失效中的原因,以及千果的一些怪异行为。   ……   看到齐木走后,千果拉上了窗帘。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长大了,终于帅气果断了一回。   齐木楠雄是圣僧,圣僧是不会真正和别人相爱的,她其实早该晓得了,爱他就该让他自由,其实她早该还他一个自由。   做出这个决定比她以为的要轻松很多,原来放手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既然她的恋情一直这么失败,那么就放空自我,空窗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她走回床边,仿佛瘫痪一般躺倒上去。   脑子好痛,心口也痛,记忆错乱,感觉身体被掏空……   ——总感觉丧失了某些重要的记忆,但是该在的都在那。   她看着被贴了创口贴的手心,然后移动到手腕处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上,忽然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谁给她戴上的了。   串珠粒粒浑圆饱满,殷红如血,千果鬼使神差地觉得这似乎像是谁的眼睛……   有点惊悚,但仔细看又十分稀有漂亮。   她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42章   之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轻松愉快。齐木楠雄去了趟英国找哥哥, 千果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捡起了放弃多年的剑道,开始每天和富冈义勇以及灶门炭治郎进行复健对打。   “不行了不行了, 再打下去我就要嫁不出去了!”在和富冈义勇对打后四十四胜四十四败后, 千果扔掉剑坐到了地上。   “打剑和结婚有什么关系?”富冈义勇表示困惑。   千果看他一眼:“和你这种直男说了也不懂。”   富冈义勇:“直男是什么?”   千果顿了顿:“……你可以去谷歌搜索一下。”见他又要发问, 千果马上补充:“或者直接去问问英子。”   “哦。”富冈义勇点点头,又说:“你不是马上就要离婚了吗?”   千果笑容抽了一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即将离异女士已结束今日份对练, 义勇先生请自娱自乐吧~”   笑着说完便离开了道场, 可是离开了道场又没地方去,若是去主宅肯定又要听爷爷训的。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姐你打算怎么办啊?”真田英子一边晒衣服一边问她。   “什么怎么办?”千果坐在池塘边的台阶上吃苹果, 赤/裸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面,泛起的涟漪被阳光切得支离破碎,仿佛某个似曾相识的噩梦。   “离婚后啊。”真田英子说,“我看爷爷都懒得管你了, 你该怎么办啊?总不能之后就单下去吧?”   “为什么不能?以前没觉得,现在感觉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千果说着,脚尖离开了水面。看着水面恢复平静,幽幽绿绿,有红色的小鱼在游,那红色艳得如血,然后开始绕圈, 中间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   哗啦!   千果的脚猛地击打在水面,脸消失了,鱼也吓跑了。   “什么啊姐,真不敢相信……你可是从小到大桃花不败恋情不断的诶!居然会说出‘单身很好’这种话!!人设要崩塌了喂!”真田英子满脸不可置信。   千果猛吞吞口水,确认池子里没再出现奇怪的东西以后,才回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啊糟糕,头又开始痛了,最近总感觉记忆混乱,那天和齐木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这几天他都没有联系她?   千果从池塘边站起身,走到表妹旁边拍拍她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深沉道:“英子啊,千万不要学你果姐这样哦。恋爱这种东西啊,之前的经验都没什么用,每次都是从零开始,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总而言之,一定要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一个就足够了,真的。”   “呃……哦。”真田英子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感觉最近的千果姐和原来不太一样了,“你一会要和炭治郎君他们出门吧?”   “嗯,对的。”   “真的要去吗?”真田英子有些犹豫,“那些病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感染上了?”   “放心啦。”千果摸摸她的头,“医院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我们也只是在外面隔着窗户看看他们而已,没事的。”   她今天要去做一件意义非常的事情——和义勇炭治郎一起去探望那些前阵子感染“病毒”的患者。   富冈义勇是因为曾经的职业使他一直心系民众,灶门炭治郎看到那些患者就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时代的妹妹,他们都是无辜的市民,却因为某些畜生不如的渣滓而不得不被隔离,六亲不认,家破人亡。   此番是由炭治郎提出,真田弦一郎联系了在医院工作的友人,才得到探望许可的。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柳生比吕士。”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向他们介绍,“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带领各位进行探视。”   “需要戴口罩吗?”千果问。   “这种病毒据研究并不会通过呼吸道传播,而是通过血液传播。”柳生比吕士说。   据他介绍,已经分离出了病株,确认是传染病史上从未出现的病毒体,虽然疫苗没有研发出来,但是已经完全掌握了病毒的特性——对人类血肉的渴望。   总之,画面不是很能让人承受得了。   炭治郎和义勇一路沉默不语,这些已经被变成“鬼”的可怜人放在他们的时代只有被斩杀的命运,而在这个科技医疗现代化的先进社会却还能保住一条命,可谁知是福是祸,若是没有解药,苟延残喘也是自己和家人的双向痛苦。   千果也默默跟着没有说话,满眼剩的尽是震撼和同情。   “患者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必须要像这样二十四小时四肢固定在床上,不然就会发癫,很难再压制。”柳生比吕士推推眼镜,“而且他们也吃不下饭喝不了水,却仍然能保持生命体征。”   千果看着病房里的不断抽搐神色痛苦的病人,刚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头部一阵刺痛。   “千果姐,你没事吧?”炭治郎看到她按住了太阳穴。   “总而言之这就是大致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尽早研制出解药,你们不用担心,就……”柳生比吕士还没说完,被身后的一声巨响震得身子一抖。   哐!!!!   所有人都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原本被固定在病床上的病人忽然以巨大的力量挣脱出了束缚,一个猛冲就扑了过来——要不是病房的防爆窗足够坚固,估计早就被他破窗而出了。   富冈义勇当下就将所有人挡在身后。那病人扒在窗户上,被撞得鲜血淋漓的头上只有几根孤零零的毛发,眼皮子外翻,眼睛瞪得巨大,以一种近乎渴望的狂热眼神盯着千果的方向。   千果被这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一刺激,又对上了那血淋淋的目光,某种说不上的怪异感觉让她大脑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千果姐,你没事吧?”炭治郎顺势扶住了她,然后发现了某个奇怪的点。   按柳生比吕士的说法,这些“病人”被注/射/了镇定剂,应该不会像这样无缘无故突然发狂才对,况且固定带也不会这样轻易被挣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他们。   炭治郎神色紧张地盯着窗户上正在嘶嘶喘气的“病人”,发现他的视线并不落在千果身上,而是……她的手上。   同一时间,富冈义勇也意识到了什么,顺着“病人”的视线回头看。   炭治郎快速抓起了千果的手腕,上面戴着那串漂亮的红珊瑚手钏。   他凑近闻了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股莫名的凉意顺着他的脊背蔓延全身。   不会错的!他从千果身上闻到的鬼舞辻无惨的气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炭治郎君……怎么了吗?”千果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炭治郎紧紧揪住手钏,下一秒双手将其用力一扯……   嗞啦——   一颗颗鲜红的串珠被抛散在空中,如飞溅的鲜血一样发出油炸般火辣的声响,原本漂亮的串珠居然变成了一颗颗跳动的肉块,嗞啦啦叫嚣着就往窗外跳。   饶是已见过不少世面的几人也被这超出理解范围的一幕深深震住。富冈义勇最先反应过来,手一撑窗沿便跳下去追。   “富冈先生!等……”炭治郎也想追上去,身旁的重量却一沉,“千果姐??!”   千果弯下腰,狠狠吐了一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炭治郎惊慌地扶住她,她神色有残留的痛苦,面色苍白,一下子失了血色,“千果姐你没事吧?医生先生?”   柳生比吕士早已吓晕在原地。   炭治郎:“……”   ·   千果再次醒来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最近她总是在做同一个怪梦,然而每次醒来的瞬间就会忘记。   但这次终于能想得起来了。   在极其虚假的梦中,在属于别人的莹白世界里,沿途走过的一面面玻璃橱窗内的水晶器皿,齐齐发出了柔润剔透的光泽。枝桠上繁星点点,连着纷纷扬扬的雪落下,将肩头浸得冰凉,又很快被一双温热的手覆盖住。   有人深沉且专注的视线仿佛从未淡去,蕴含着千言万语。   然后一低头,发现脚下踩着的全都是尸体。   于是千果每次就会在这个时候惊醒。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不该是她的梦境,可那些深嵌在脑海里的细枝末节,竟然能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就像魔鬼沉睡不醒,得用整个余生看管它,日夜悬心,步步为营。   醒来的这会口干舌燥,头昏眼花。炭治郎在旁边,告诉她只是昏睡了一天而已,别的再一个字都没提。   那串手钏变成的肉块长了眼睛似的,他和富冈义勇踩碎了好几块,但不知道有没有落网之鱼,那速度太快了,十分惊悚。   炭治郎后来火速联系了他的超级英雄齐木楠雄,说明了这次的事件,他还在千果昏睡时回来过一趟,经过讨论,猜测很有可能是鬼舞辻无惨生前布下的咒之类的。   ……不然千果也不会时而举止怪异,齐木担心她已经被影响了。   说是如此,在下定义前还是不打算对千果坦白,她目前状态还不是很稳定,最好先观察一阵。   于是这一阵简直可以用风平浪静形容……   自从暂时恢复了“单身”状态后,千果感觉自己过上了那种梦寐以求的和平生活——早上和炭治郎义勇他们练剑,下午可以约赤司征十郎喝茶、和幸村精市一起挖苦真田弦一郎,晚上就和中原中也联机打游戏,每晚睡觉前在小本本上写一句齐木楠雄的坏话。   她已经想好了,等离婚官司弄完,她恢复自由身后,就去意大利,找纲吉阿武他们玩。继续深造学业,再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她不想留在日本了,家里爷爷闹心,还有太多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社会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新的大事,病毒的解药的研制已经进入了中后段。虽没有再发现新增病例,但是一直以来的人口失踪案件却没能得到解决,也没有停过,只不过和先前的数量相比有所缓和,并且失踪的都是些社会底层的人。   那么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没有下雪,今年圣诞节就下了场雨。平安夜千果是和几个家人朋友一起过的,本来还很期待齐木甜品店的圣诞节主题新品,谁知他一去英国就是呆了好久,连店都关掉了。   虽然掐指一算也才一个月左右,但千果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吃咖啡果冻了。   今天各大商场打折,千果打算去囤一些塑料包装的咖啡果冻,顺便再年末最后大扫荡一回,能让女人心情舒畅的无外乎买买买。   刚打完剑的富冈义勇表示不能理解,于是千果报复性地把他和炭治郎拉去帮忙拎包,顺便捎上真田英子,四人大扫购,晚上直接去广场跨年。   远处的钟楼敲了十下,今年最后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炭治郎感慨着说,他很喜欢这个时代,有很多从来没见过的事物,很多他原本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景象。   或许是触景生情,但他说的不假。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东京最漂亮的时节,也是最热闹、最温暖的时候。   满街的车都开得很慢,因为总是有戴着红白圣诞帽的外国小孩,叽叽喳喳地在大街上乱跑,偶尔司机还会摇下窗户,朝可爱的小孩子丢出一块糖。   街上所有的灯都开了,每一栋摩天大楼都在看不见星星的夜空里闪闪发光;每一间餐厅都挤满了人,暖洋洋的暖气从窗口蔓延到街上;很多很多的情侣都在街上手牵着手;所以的商场都在打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除了富冈义勇。   “义勇先生,你不开心吗?”千果想着是不是让他提太多东西了。   “我没有不开心。”富冈义勇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笑?”   “不笑不代表不开心吧。”他说,“笑也并不代表开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千果辛苦维持了一天的笑容动摇了一瞬,转头和真田英子说:“我们的清单都买齐了吗?”   真田英子查看清单:“嗯,差不多都齐了……啊,还差姐你的咖啡果冻。”   “是吧是吧?那可是和生命源泉一样的东西!”千果煞有介事地将提着的购物袋往她手里一塞,“我去去就回!”   “啊啊啊,我家姐真是个没咖啡果冻会死星人啊。”真田英子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商场里的咖啡果冻居然被卖完了,千果不得不到另外一边的零食铺碰碰运气。   街上人很多,千果好不容易买到了最后剩下的七盒咖啡果冻,结果出来就着街灯一查看,发现今天居然是保质期最后一天!   千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难道要她在今晚全都吃完吗?   倒也不是不行,但她本是想囤起来慢慢吃的,毕竟现在吃到好吃的咖啡果冻的机会不像之前那样多了。   那么,要分给英子他们一起解决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千果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远离喧闹的街市了。   糟糕,没注意时间,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千果赶紧拿出手机给英子打电话,他们现在估计挤在中央广场,和吵闹的人群一起等待着钟楼传出零点的钟声。   刚准备按下拨听键,随即一双手悄然抚上了她的脸蛋。   宽厚的手是冬天里冰凉的触感,沿着她弧度优美的下颌一路蜿蜒至颧骨,来回摩挲着那片细腻的肌肤。最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千果顿在原地,所有的吵闹声都退得很远很远。   如同地狱传来的极具鬼魅的磁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猜猜,我是谁?” 第43章   猜猜, 我是谁?   “是齐木君吗?”千果第一个想到的是齐木楠雄。   自从上次分别后就一直等着他能主动联系她。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好不容易亲了一下就什么都没了,不仅圣诞节一句祝福都没有, 这一年都快过去了居然一条信息都不给她发!一条都没有!不知道他到底在英国搞什么名堂。   这下是良心发现赶回来陪她跨年了?想给她个惊喜?   她能感觉到抵着她眼珠子的手收紧了些。   “你在开玩笑吗, 亲爱的?”尾音微微上扬, 略显危险的调调。   “啊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千果心里有点犯怵。她肯定猜错了,齐木绝不可能会喊她“亲爱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来人故意变了声调好让她没那么容易猜出来,能有这种情致的,语气又这么温柔的……   “对吧, 征君?”千果试探着又猜了一个。嘛征君的话偶尔也会调皮一下呢。   “……”手又收紧了。   “哎呀抱歉我有点犯困了……”千果开始装困, “那个亲爱的,能稍微松开点吗?我感觉眼珠子快被你抠下来了。”   “……”手居然松了些。可能是她那声“亲爱的”的效果。   千果松了口气,咬咬唇手一抬, 去摸来人的头发。   是长的。   在她认识的人里头发留这种长度的……   “中也君?你来找我跨年了呢?”   之前千果向中原中也求助关于让炭治郎和义勇俩师兄弟回到原来时代的方法,中也别扭了半天,说可以帮忙找异能特务科里认识的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这两天应该有消息了。   “真讨厌啊竟然开这种玩笑, 变坏了呢~”   “……”   哦豁,手又收紧了。   千果的内心开始警铃作响,可以感觉到来人似乎已经没有太多耐心了,并且特意又将躯体贴近了她一些。大概让她的肩膀贴到他胸膛的身高差,所以不可能是中原中也。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附在她耳边说,尾音拉长,带着慵懒又具有某种侵略性的压迫感, “不然,你就要受到惩罚了。”   惩罚?千果吞了吞口水。这种过于暧/昧的距离,要么是想调/戏她,要么就是来者不善。   没有办法了,那就把所有前男友都猜一遍吧……   千果横下心:“留长发了呢……纲吉君?”   背后出现了一阵死寂。   “猜 错 了哦。”   哦豁,完蛋。千果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身后的人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然后……   牢牢把她抱紧在怀里。   千果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过节的,要对她欲行不轨?难道是变态!?   千果开始想要挣扎,却发现他抱得过于紧实,那力度,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很好,以为她还是那个弱女子么。这段时间复健的成果刚好拿来试一试。   于是千果一个抬腿后勾,直挺挺地踹上对方腿部最脆弱的腘窝,在他松懈的一瞬间,得到活动空间的手肘往后狠狠一撞——   可疼死她了!   千果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右手肘,没想到对方的身体和石头一般硬,她感觉她的骨头脱臼了。   但是她并没有给对方太大空隙,很快又抬起拳头直击面门……虚晃一拳,骗他的,趁他往一边躲的时候,另一只巴掌猛地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仔细一听还有回声。   当下的千果感到爽快非常,但是下一秒她却后悔了。   来人被扇得偏着头,长发甩到前边,遮住了分明的面部轮廓,一时难以辨认。   “你是……”   千果犹豫地皱了皱眉。一簇烟花在远处的夜空倏然绽开,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一簇一簇象征着辞旧迎新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空,点亮了她的眼瞳,也点亮了面前一张毫无死角的面孔。   明明灭灭的烟火光辉中,深邃惊人的面孔。   是陌生的男人,千果很确定。也确定这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脸,比幸村精市还要好看。   被狠狠煽了一巴掌后他并没有生气,颔首看她,第一次见,他朝她展露出微笑和复杂的眼神。   这一瞬间千果心如刀绞,然后看到仿佛溺水的人的湿漉漉的银发,以及裹得严严实实的深色大衣。   相比大多数男性而言过于柔顺的银色鬓发搭在颊边,软化了分明的棱角,而往一旁撇去的眉梢和微弯的眼角,也都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他精致的五官,让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不具有攻击性,转而变成某种不失协调的柔和。   他的右额纹有藏色的刺青。   一切都奇奇怪怪,没有脑袋。   一切怪异的感觉都超乎常理。   以美色伪装最能迷惑旁人,千果保持着十足的清醒,眼神充满警惕。   她朝后退了一步:“你是谁啊??”   闻言,对方的眼神划过一道异样的光:“好久不见,你变厉害了呢。”   他这回的声线和之前伪装的声线不尽相同,低沉儒雅,似曾相识。   千果眉毛蹙起:“我没见过你,你认错人了。”   他的微笑消失:“你不认得我了…?”   千果眼神闪了闪,有点犹豫,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是这样一张脸若是曾经见过,她不可能会忘的。   “你忘记了,也没关系。”他说,表情和气场忽然变得充满倾略性,“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千果眼睛倏地睁大。   身后是墙。   她的背抵在墙上,嘴唇被强势地撬开,空气从不正常的渠道强行灌入。   强行灌入的还有针扎一般的恶毒记忆……   唇齿交缠,令人作呕。   头顶是烟花,全世界的烟花同时绽放在全世界的夜空。   那么美那么热闹,却感觉像肆意嘲笑。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她全部都回想起来了,那种恶意过于痛苦。   鬼舞辻无惨。   如果可以她此生都不想再想起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带来的含义。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糟糕的跨年夜。   无法挣脱,身体一下子变得寒冷,冷到抖,抖到刚买的咖啡果冻从她手中跌落——   跌落的同时,禁锢她的巨大力量被迫撤去,氧气重回胸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到了一只手接住了她差点掉的咖啡果冻。   冬日的冷气大片地灌入,让她喉咙火辣辣地疼。她对眼前的一幕感到不可置信……又马上释然。   “你终于来了……”千果喘着气,用回想起所有记忆的眼神看着刚刚赶到的齐木楠雄。   “咖啡果冻这种东西下次不要再轻易掉了。”齐木将咖啡果冻塞回她手里。   千果就一瞬间特别想打他了。   可是现在不行。   “呵,还真是纠缠不休啊…”已经完全换了面貌的鬼舞辻无惨按着右额低声冷笑着,“这位超能力先生,能否不要打搅我和我妻子的重逢呢?”   齐木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冷意。真是可笑,以为换了个面貌他就认不出来了吗?这种绝世仅有的渣滓他连仔细辨认的功夫都没必要。   “鬼舞辻无惨。”他道出他的名字。   鬼舞辻无惨的神色瞬间布满阴翳。   周围的人都消失了,这个时候都挤去了广场。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不用担心会波及到旁人。   但为了这种家伙破坏街道?齐木觉得不值。   “你很惊讶吧?”鬼舞辻无惨已将面前的此人列入了抹杀名单之首,声音平淡,却难掩仇恨,“毕竟那时你可是亲眼看着我消失的呢。”   “你有种,跟我在太阳底下见面。”   齐木一字一句说着,摘下了眼镜。   鬼舞辻无惨咬牙:“你以为,同样的伎俩我会中招两次吗?”   话落的瞬间,他飞速地闪身,同时一条看不见轨道的刺鞭抽了过来。   齐木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个瞬身躲过,下一秒目光射过去,鬼舞辻无惨石化在了半空。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事实证明,同样的伎俩真的会中两次。   千果一声不吭地看着这段在瞬间发生的高氵潮小插曲,心脏砰砰直跳。   她看到齐木走到被石化的鬼舞辻无惨旁边,扬起了拳头——   然后他又犹豫了,这次不是因为善心作祟,而是他不想让千果目睹这一幕。   过于暴力,又超乎常理,怕她承受不住。瞬间移动无法连续发动,此刻没法将石像转移。   “呀啊啊啊啊——”一声长啸由远及近,只见一只漆黑的小矮人裹着一身红光划破了夜空,穿过了烟花的余烬横冲直撞而来。   “哐”地一声,重重的一拳砸碎了石像。   “这种玩意直接打碎就好了有什么好犹豫的!”中原中也收回拳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第44章   灶门炭治郎和富冈义勇带着真田英子赶到的时候, 看到的是碎了一地的石块, 但从部分组织无法辨认,只能看出是个人的样子。   “天呐…你们从博物馆偷了雕像出来?还摔碎了??”真田英子大惊失色地捂住了嘴, “新年第一摔, 这下得赔多少钱啊??”   “嘁, 没事,这玩意不值钱。”中原中也踢了踢脚边的石块,手随意插着裤带,看向齐木楠雄, “你说对吧, 齐木君?”   齐木楠雄淡淡地回视他,他的心声一清二楚地传到了他的脑中。   ‘上次擅自消除了我的记忆的人就是你吧?’   ‘真是可惜,我不是普通人类, 脑神经自然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招对我没太大作用。’   ‘大家都是异能者,谁比谁高贵!’   齐木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料到了作为荒神化身的中原中也不一定对他的超能力有十全的反应,但超能力是超能力, 比起异能力,可操作性和多样性简直多多了,两者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中原中也对于被平白无故消除记忆的事情非常不爽,事后莫名其妙脑补出那食人恶鬼是自己打败的,但又和原本的记忆碎片对不上……于是乱着乱着自动就回忆起来了。   明明自己也是荒霸吐载体,真不知道这位超能力先生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这是上次那家伙吗?你不是已经干掉了吗?为什么他又活了?”中原中也本来刚结束任务,路过这边刚好打算跨个年, 结果就看到这么一出,“不会是你心软了让他逃了吧?”   这件事情我也想知道好吗?齐木懒得开口说话,目光往后边移了下。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了一旁角落站着的人影:“千果???”   看到她身只单薄地僵在那里,心中一紧,难道刚刚的行为过于暴力吓着她了?   千果幽幽地从阴影处走了过来,步伐非常轻盈,甚至可以说,她像是飘过来的。   “炭治郎君,麻烦你能把英子带回去吗?”千果淡淡道,“这里我们来善后就好。”   “千果姐,这难道是……”炭治郎神色担忧地看着一地的碎石块。他们本来想挤到广场看烟花,但是最好的位置都被占了,他们在人群最外围。直到他闻到了特殊的气味,于是马上循着赶过来了。   千果:“我回去跟你说。”   炭治郎点点头,先带一脸懵逼的真田英子回去了。富冈义勇没一起跟着,而是蹲在那儿研究那堆石头。   千果问他们:“你们谁有水吗?”   齐木将水递给了她。   千果接过了水杯,走到了街角的排水口,开始疯狂漱口。   齐木:“……”   中也:“……”   千果对着排水口一边漱口一边洗嘴巴,口红全洗没了,差点还把嘴唇搓破,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一样,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喂,你没事吧?”   中原中也不放心来看看,手搭在她肩上,她回头看他,那张脸把他狠狠吓了一跳,“千果??你怎么了?!”   咦?她怎么了?千果不明所以摸了摸嘴唇,一看,竟然全是血!   她瞪直了眼睛看向排水口,才发现被她吐出来的水全都是红色的。   也就是说,她饮入口中的是矿泉水,吐出来的…是血??   她颤抖着抓上自己的喉咙,视线绕过同样满面惊色的中原中也,看向几步之遥外的齐木楠雄。   ……   齐木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对上了她凄凉的目光。   下一秒,他手一抬,迅速将脚边的碎石全部复原。   烈日当空。   美国亚利桑那州某座荒岛,这里是全世界阳光最烈的地方之一。   鬼舞辻无惨的知觉慢慢恢复,然后对上了一双冷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杀意被隐藏在了滑稽的绿色镜片后,但是鬼舞辻无惨已经十分明白背后那股力量的强大。   外头阳光暴晒,每一缕光线都能杀人。   他此刻站在与阳光一步之遥的洞口阴影处,脖子被狠狠钳住,动弹不得,那只手力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仿佛被一双烧红的铁钳夹着一样。   鬼舞辻无惨莫名一笑:“陪我耗二十四个小时,不累么?”   齐木楠雄一双冷凝的眼睛直直逼视着他,充满威胁的声音足以让外头烈日的温度骤降为零,“你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血色的竖瞳中划过闪光,背后的肌肉微微一动。   齐木楠雄余光瞥到他的小动作,立刻将他的身子往外送了送。   “劝你不要有多余的举动,不然我只要轻轻推你一毫米,你就会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已经栽在你手里一次了,还会怕第二次么?”鬼舞辻无惨轻蔑地笑了两声,让人觉得他这次回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我不过是想回来和许久未见的妻子叙叙旧,为什么你要来打扰我们呢?”   “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那样?”齐木极力忍耐着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   “哼,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在你面前消失后,还能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吗?”   “那条被千果一直戴在手上的手钏就是你用分裂做出来以防万一的手段吧?真是令人作呕的恶趣味啊。”齐木楠雄听灶门炭治郎讲起之前医院病人的事情后马上推测出了这个可能性,毕竟千果身上依然有被影响的后遗症,让他们做好鬼舞辻无惨卷土重来的最坏的准备。   齐木只后悔没有早先一步发现那手钏的不对劲,没想到鬼舞辻无惨这老鬼能做出这样恶心的事情,“你为了活下去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鬼舞辻无惨脸上挂起了邪恶的笑容,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超能力先生,你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所见过的最适合成为完美生物的人类,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低调,埋没于那些愚蠢的低等生物中呢?”   “你想说什么?”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鬼舞辻无惨大言不惭,手缓缓抓住他钳着他的手,似邀请,似诱导,“你我联手,我可以赋予你永恒的生命,天下不会有我们做不到的事。”   如果齐木楠雄可以读取鬼的心思,那么他此刻就会听见鬼舞辻无惨五颗大脑想的是如何将他变成鬼后好彻底控制他利用他,这种超能力者比他曾经任何一个上弦鬼都要来得厉害。   比起和这样的家伙为敌,鬼舞辻无惨更倾向于拉拢他,不然只能想尽办法除掉他,毕竟对无惨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永恒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齐木对于他不可理喻的发言很想发笑,却觉得多赏他个表情都是浪费。   单细胞生命体执着于生存,因为是最初始最纯粹的生命体,生存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也是他们拼尽全力也未能做到的事情。   他们只有在无法回避死亡的情况下才会放弃自身的生存执着,转而将一切的信息传递给分裂出去的个体,让其代替自己生存下去。   在窥视到他一千年的罪恶历史后,齐木觉得他即便活了一千年,即便完成了所谓的“进化”,却依旧是个可悲的单细胞生命体。   “一千多年还没有活够原本是你自己的事情,光为那些无辜受你所害的人你就算是死一万遍也不为过,但是……”   齐木说着,将心里那股不祥之兆压下,用绝对理智的目光直视鬼舞辻无惨,瞳孔中泛着冷光,目光锐利得比任何尖锐的利器都更让人无法喘息。   “敢动她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无论是对生物产生如此冷酷的感情,还是这股在心底翻滚的深恶痛绝,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呢,鬼舞辻无惨。   “对我的妻子如此上心,还真是令人感动的禁忌之爱啊,超能力先生。”鬼舞辻无惨舍弃了以往那易怒易爆的情绪,开始从思想上压制他,“只可惜她是我的妻子,而且永远只能属于我——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你以为,你和她的那些点点滴滴,真的是你所见的那样吗?”   那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让齐木感觉呼吸一窒,曾经的某种猜测在脑海中具现:“难道说…?”   鬼舞辻无惨冷冰冰的面容上维持着邪恶的笑容,眼神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影子,“啊,说起来,你已经在这里跟我耗了这么久,这段时间里,她会发生什么事呢?”   齐木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咔嚓一声,听到了脖子拧断的声音。   ……   二十四小时前。   在齐木楠雄与石像一同消失后,千果扶上中原中也的手臂:“中也君,我这是怎么啦?”   中原中也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脑海里面传来了刚刚消失的齐木楠雄的声音。   ‘替我保护好她。’   ‘拜托了。’   齐木楠雄很少这样请求过别人,但中原中也依然听出一团火。   这他妈是把他当工具人使唤吗?   就算他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你没事,只是……”中原中也胡乱收拾了下表情,顺便也用袖子去擦了擦她唇边的血迹,“你愿意跟我走吗?”他问。   “通宵跨年吗?好啊,正好,我回家的话被爷爷发现通宵就不好了呢。”千果借着他的力站起身,看向一旁呆呆望着他们的富冈义勇。   “义勇先生,你要一起来吗?”千果歪头发出邀请。   富冈义勇摇摇头拒绝,问:“你没事吧?”他刚刚光注意那堆石头了,没看到千果那边的情况,只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   “我没事吧?”千果朝一旁沉默的中原中也望了一眼,又扭回头,“啊对了义勇先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可以和炭治郎君一起,暂时帮我保护我的家人吗?”千果一字一句说,仿佛有一生的请求梗在里面。   “我本已受惠于真田家,自当义不容辞。”富冈义勇说着,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很快吧。”千果对他笑了起来,笑不露齿,“我还要跟你比剑呢。”   “……嗯。”   新年烟火已经停了,热闹的人群开始尽数散去,夜空隐隐可见还未散尽的余烟。   没有烟花也没有星星的夜空,连月亮也看不见,有点遗憾。   “中也君,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记忆混乱的事情吗?我全都想起来了。”千果跟在他身后走着,抬头望天一边说,“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感觉不适应,反而觉得那才是真正应该属于我的完整的记忆。”   中原中也光顾着一个人打前走,没说话。   “我现在好想打齐木楠雄啊,是不是他搞的鬼,把我的记忆给薅掉了?毕竟我想不到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了。真的好过分啊……”千果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一下子冒了出来,“中也君,我们这是去哪啊?要去…找他们吗?”   “中也君,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不是情况不太好?现在回家很危险吧?不仅会被爷爷发现,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带去危险……”   “可是我觉得自己状态还行,就是有点困了,想说……”   “别说了!”中原中也突然停下脚步,千果一不留神差点撞上他。   回头见她一个不稳,中原中也伸手扶住了她。   她极力想稳住身子,却晃晃悠悠跟团海绵似的委屈道:“我只是想说……”   千果搭住他的肩膀,忽然朝他开心地笑了,露出牙齿。   原本洁白的齿间里有刚刚漱口残留的血。   “新年快乐呀。” 第45章   圆圆的小镜子里, 红艳欲滴的嘴唇上有细腻的纹路, 不知是不是口红的缘故,看着十分鲜艳水润, 包括脸上的粉底、妆面, 在不补妆的情况下熬过了一整晚还能如此精致, 没有任何掉妆浮粉的现象,千果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去给这几家化妆品公司打个好评。   直到她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昨天为了跨年特意化了新学的新年锦鲤妆,眼妆是重点,很多颜色晕染在一起却不显得脏……但是她并没有戴美瞳的习惯。   而且只带了一边, 左眼是她原本的黑色, 右眼是鸽子血一般的红色。   不知道是谁做的恶作剧,她昨晚被中原中也带去看医生还好好的,说她除了有点贫血, 没什么大毛病。   后来?她就睡了。在这间不像病房的房间,空间很宽敞,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除了镜子。   这个房里没有镜子。   洗手间没有, 穿衣镜化妆镜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有了。像是被人特意弄走了一样。   好在女生的包里总是随身携带小镜子,她开始对着镜子去挤眼球,想把美瞳给摘掉。   可是弄了半天都没弄出来,眼里没有任何异物感——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美瞳!   千果在原地木然了一分钟,想着这要是放在漫画里就是天选之子了,满满的中二之气。   她回过神,打算拍张自拍发给赤司征十郎问问看这是不是分裂的体现, 虹膜异色症治起来费不费功夫。   但是手机早没电了。   叩叩叩,有人敲门。   “醒了吗?是我。”中原中也的声音。   千果跑去开门,开门的瞬间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往前挡:“啊,中也君!别看!”   “……?”   “我的邪王真眼觉醒了……谁要是看到我的眼睛谁就会毁灭的!”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吧,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千果捂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在指间开了道缝,看到了他的表情不是她想象中的无语,而是异常的凝重严肃。   她放下了手:“……中也君?”   中原中也看着望着自己的那双异色瞳,根本笑不出来。   昨天晚上千果心血来潮说要来横滨玩,他就顺便带她到曾经当过医生的首领那儿看了一下,首领告诉他,说这孩子体内有不详的生命能量,且很不稳定。   ……说的挺玄乎,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让他最好能好好监视她,还说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带到异能特务科那里看看。   怎么可能!被那帮家伙盯上,肯定被拿去做研究了,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危险人物给监/禁起来。   ……奇怪,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中也君,你还好吗?”千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异色的眼中是满满的困惑。   总觉得,她这样看上去虽然和原先不太一样,但是莫名感觉变得美丽精致了很多。   这份美丽和她先天的条件不同,而是被外来之物赋予而成,并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不真实的,带着某种残忍的危险。   千果见他半天不说话,忽然转过头,看向屋内的落地窗外:“今天天气真好,要不要去神社参拜?”   中原中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新年参拜啊!我在意大利呆了几年都快忘了,日本新年第一天不都是要去神社的嘛?本来应该是和爷爷他们一起的,但现在回去肯定会被骂……既然来了横滨,那你带我去一起去参拜吧?”   “……哦。”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这种习惯。   比起依赖神明的,不如依靠自己。他从来不信神。   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又不可能拒绝,反正今天开始他也休假几天。   千果借了中也的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后,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接一个弹出来的新年祝福。   弦一郎问她在哪,新年第一天不和家人一起去参拜简直太松懈了。   还有很多很多朋友发来的问候,几乎所有人都有,除了齐木楠雄。   他可能在忙着拯救世界吧……千果不知道他此时的定位,十分担心。   最后,她看到了一条隔着时差的留言。   ……是很久没有联系的沢田纲吉,他说今年新年这几天会回一趟日本,有事情处理。   大过年回来不是为了过节,而是为了处理事务,也就只有黑手党首领会这样全年无休了。   “中也君,你们黑手党,过年有休假吗?”千果问。   “有的。”   “带薪假吗?”   “算吧。”   “有五险一金吗?”   “……没有。”中也莫名其妙,“你想干嘛?”   “没什么,就是之前看到了你几个部下,听他们说过年还要上班。”   “……”中也哑然老半天,闷声道:“我们…是轮休。”   沉默了好久,他才放弃治疗般再次开口:“原来你知道了?”   “昨晚进这座大厦的时候就猜到了,哪有这么‘豪华’的医院啊。”千果表示完全不在意,“还有那个慈眉善目的医生,应该是你们首领吧?我昨天送他女儿咖啡果冻的时候听她说的。”   中也:“……”   千果偏头瞄了他一眼,决定点到为止不再拆穿他了,反正她对黑手党的印象从纲吉那里就大大改观,虽然并不能以彭格列的标准来定义港口黑手党,但是中原中也这个人,她是再信任不过的。   可是她的信任一点也不值钱,不然也不会发生鬼舞辻无惨这一事。   有因就有果,谁种下的因就该去承担相应的后果,她并不想将其他无辜的人扯进其中。   但至少今天,把最后的祷告完成吧。   就是苦了中也君,还要抽出宝贵时间给她当导游。他们去了当地一座有名的神庙,拉铃,进殿,将硬币投入木箱,深鞠躬两次,击掌两次,并在再度鞠躬进行祈祷的同时敲敲手边的铜锣,以唤起所谓神明的注意。   千果又去旁边的绘马板处祈愿,将自己的愿望写在许愿牌上,然后挂上去供在神前,祈求神明的庇佑。   “中也君,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不那么痛苦的死亡方式?”千果挂好了挂牌忽然问道。   中原中也被她吓一跳:“大过年的你说什么呢?太宰那家伙没骚扰你吧?”   千果朝他吐吐舌头:“我就随便问问嘛……”   “这种问题你想都不要想!”   千果调皮地耸耸肩,逛着逛着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人群开始散去,嬉笑声变得遥远,不远处有亮起灯的摩天轮,在逐渐入夜的天空中错落有致的发着光。   时间好像没过多久,又好像过了很久。   千果不止一次地看过手机,所有的消息提醒里都没有齐木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也不知道鬼舞辻无惨在哪里。他们俩就那样凭空消失到现在,或许再过二十几个小时,她就可以去报案了。:)   而她,在与东京不过三十分钟车程的横滨,这里是最危险的城市,也是最安全的城市。   千果听说过横滨有名的“三刻构想”,白天、黄昏、夜晚都有不同的异能力组织接管。   他们共同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守护横滨这座城市的和平。   也就是说,任何只要对这座城市造成威胁的人或物,都会被毫不留情斩除。   她能感觉到的,感觉到鬼舞辻无惨就在某个角落,某个触摸不到的地方,窥视着她,并且一定会再度回来找她。   她这次是没法再躲过去了,或许真如他说的一样,她早就被迫和他捆绑在了一起。   “中也君,谢谢你。”在一片雪花落入掌心又融化的时候,千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他笑。他手里拿着一杯大奶茶,是街边被她怂恿买的,一开始还别扭地说幼稚,这下倒是喝得蛮欢。   “谢什么?”中也嘴里还含着珍珠,说起话来脸鼓鼓的,莫名地可爱,“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出来玩玩挺好的。”   千果摇摇头,微笑道:“不仅仅如此啦,我是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也感谢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环境,我的世界中或许就是得不得不面对死亡、失去和痛苦……或许,这才是我本该属于的地方。可我很庆幸这一切暂时没有波及到我的家人。”   她说着,按住了自己的右眼,那里发热,滚烫,视力和另外一只不一样。   没等他回应,千果又说:“抱歉…自顾自的突然说这些,大概是我心思比较敏感,大家的心情其实我都可以感觉得到。于我而言,能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和你重逢我真的很开心,如果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吧。”   这突然说的,像是某种告别的台词,中也不是很喜欢听,但依旧没有插话,只是静默地瞧着她颜色越变越深的异色瞳孔。   那里像是藏了过多的秘密,把平日里明媚挤兑得一点也不剩,失去了光芒的视线飘落到远处,不再正视他的眼睛。   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发梢被风吹得凌乱,夹杂着雪花,闪着细碎银光。那光就像是从月色上裁剪下来的碎片,散发出清冷且肃穆的氛围。她的表情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同,让人不免有点担心。   “现在的我也许还在一条艰难的远路上,但你于我而言就像飞行员对于小王子,露娜对于水兵月一样……这样说好像也不太贴切。你还记得那句话吗?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不过我觉得这话不对,我可以看见你呀。”   “我失去过很多人,越长大重要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重要,你是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不论你如今怀着怎样的心情与我相处……可其实都知道的吧,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中原中也捏皱了手里的奶茶杯,往后一扔,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垃圾桶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她或许已经变得龌龊,虚伪,甚至邪恶,面目全非。千果在心里默默叹气,脸上牵起的笑意不再让人如沐春风,反而看起来多了几分疏离。   中也君果然还是中也君,直男直起来也可爱,不像富冈义勇那样偶尔会让人无语。对于直男或许还是直话直说比较好。   于是千果说:“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要做可怕的事情,中也君请一定要阻止我,千万不要手软,可以吗?”   中原中也眉头紧蹙,正考虑着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从他的口袋传出。   他不耐烦地拿出来看一眼,刚想挂断,却发现是不得不接听的来电人。   他啧了一声,对千果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接电话。   千果乖巧地等在那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哪儿也不去。   他在打电话,她就看风景,水上矗立的摩天轮隔在对面缓缓转动着,远远的,像是水晶球里的美好梦境。   雪花越下越多。   阴冷的穿堂风在耳边刮过盖住了手机的声音,中也在一旁打电话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西边的天空余晖早已散去,钟声响起,列车在暮色中轰鸣而过。   有种隐隐的预感,大难将至。   中也那边似乎遇到了点事,讲电话的语气不是很好。期间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想让她听见他骂人,于是又走远了些。   千果松了松围巾,觉得有点发热。   她已经充满格的手机这时也忽然在口袋里震了起来,她秒接,没看来电人,听到了熟悉的磁性嗓音:“摩西摩西?”   独一无二的声线,千果声音一亮:“齐木君!”   “……是我,赤司征十郎。”   “……啊。”好吧,什么独一无二,是独一有二,“抱歉,我听错了。”   “不,你不用道歉,有时候我都会把齐木君的声音和自己的混淆。”   同为前男友,千果曾一度胡怀疑赤司征十郎和齐木楠雄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扯远了。   “征君,我发给你的照片你看了吗?”她问。   “嗯,刚看到。之前在忙家里的事情没有及时回复。”赤司征十郎那头似乎还能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大家族继承人永远事务繁忙,黑手党也是,超能力者也是,反正她谈过的男朋友没一个不忙的。“你还好吗?”赤司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有没有去找医生看过?”   “还没,”千果有些紧张,她不敢去医院,“征君,你说我这是分裂了还是单纯的眼疾啊?”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经验,当时是两者一起出现的,但根据你的表现我觉得并不是状况一,或许只是单纯的虹膜变异。”   “是、是吗?”又开始了,征君的学神科普时间……   “嗯。这种变异对身体健康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虹膜色素缺失引起,或者是虹膜毛样体炎,顶多会影响视力,无需太担心。”   “那如果我跟你学篮球的话,可以治好吗?”千果想起了当年赤司征十郎打个篮球治好了分裂治好了异瞳的事迹。   “……”赤司难得被她问得哑然了片刻,随即一声撩人的短笑从那头传来,“呵,看你还能开玩笑,应该是并无大碍。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听说手术矫正是可行的……”   之后赤司再说了什么,千果再听不到了。   或者说,她能听到,但却无法做出反应……   啪嗒。   手机掉在了地上。   “千果桑?千果桑……”呼唤从手机里传来。   这一次的感觉和上回在齐木的甜品店的感觉很像,但又不太一样,这回千果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所有的痛苦与欲/望。她无意识后退了几步,觉得胸腔里有某种东西正向上翻涌,从身体某个秘密的角落沿着胃,沿着食道,沿着喉咙,贴着扁桃体贴着口腔朝上翻涌……   她用尽全力捂住嘴巴直到下巴发痛。   ……   还在电话里处理组织破事的中原中也不过是随意一瞥,便看到了千果正在不断朝远处摩天轮的方向走去的身影,步子有点不协调。   “千果?”   中也听着电话边跑了过去,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终于,像是受到了什么反噬般,踉跄跪倒在地。   “你没事吧?!”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强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脸上的血色急速消退。   她开始向前方拼命爬,似乎在拒绝他靠近,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后背鼓动着,下一秒,一只黑色的触/手居然从她的肩胛骨刺出——   一记粉碎性的重击砸到了中也的胸口,使他向后远远飞去,头砸到墙上是巨大的撞击声,玻璃被撞得狠狠变了形,几片碎片掉落下来,散落在身后的地板上。   一种温热的液体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胸口开始蔓延,沿着心脏,沿着血管,带着某种毁灭性的毒素,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荒霸吐开始躁动,狂怒。   不行!   中也死死捂住胸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荒霸吐会忽然暴动,像是对什么外来之物的愤怒抵抗。街上开始混乱,人群开始慌乱散去……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千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雪了,好热,全身都发热,明明下的是雪,但是世界却变成了红色。   她伸手去够自己的后背,衣服破了,肩胛骨的地方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蠕动。汽笛声和人群声一下子都退去好远,她看到有熟悉的、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先是熟悉的运动鞋,然后是熟悉的镜片,熟悉的发型,熟悉的手摆成刀刃的形状,在她的头顶高高扬起——   “住手!!”   有人突然在她面前推了一把,对方便被推得老远。模糊又清晰的视线中,千果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相互对峙,站立在苍白的雪幕中,像两把出鞘的剑。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鬼舞辻无惨在她身体里。’   “那你要杀了她吗?!”   千果躺在地上,身体和大脑仿佛脱离了,前者在抽搐,后者在咆哮,说你们不要再打了啊,不要为她打了啊,这样真打起来世界会毁灭的啊……   张口却说不出半粒星。   “先前让我保护她的是你,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我不管你是超能力者还是什么,敢伤害她,就先打倒我!”   “你要试试看?”   大地裂了,震动,地摇,连空气里的重力都在扭曲。   此情此景,精彩跌宕,又了无生趣,活着无意义。   可千果还是想到了些什么。   不是走马灯,也不是回忆。   她只是想,如果能让时光倒流就好了,那么她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回意大利,那就不会遇见鬼舞辻无惨,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本可以避免的悲剧。   想时光倒流啊……   回到大学时光,被某人再拒绝一千次一万次也可以。孤独终老也好过碰上这些血光之灾。   她的朋友们做错了什么,要被牵扯其中?   为什么她没有再多等他几天呢?为什么要急着回意大利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如果可以改变过去……   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神啊,能听见她的愿望吗?   思想的能量过于强烈,她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到有人摘下了脑袋上一边的发卡。   那一刻,万物眠于尘埃。   他说:我听见你的愿望了。 第46章   齐木楠雄有点无语。   他陪那个鬼舞辻无惨在美利坚荒岛熬了二十四个小时赶回来, 就被这位个子比他还矮的骑士先生给狠狠推了一把, 还被放了狠话。   呀嘞呀嘞,谁说要杀了千果, 他怎么可能去杀她?明明是荒神为什么脑补起来和普通人类一样可怕?不觉得这种剧本有点过于狗血了吗?   他抬那一下手, 不是为了夺取, 而是为了回溯。   回溯千果的时间。   这是他从鬼舞辻无惨那里知晓到这个丧尽天良的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想出的办法——回溯。   无惨那无耻老鬼,不知道是何时寄生在千果体内的,普通的回溯一天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作用。   那么,七年呢?   齐木楠雄摘下抑制器最多可回溯的时间是七年, 七年前千果就是十五岁的身体状态, 肯定还没有遇见鬼舞辻无惨,应该是可行的,那么他也能有充足的时间想办法把鬼舞辻无惨真正彻底消灭。   这段时间他和齐木空助谈判了很久, 超能力者第一次主动和疯狂科学家合作,他那抖M哥哥还狂了好久,说楠雄啊你真的出息了。   然后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他的黑历史……   去年……或者现在应该说前年,九月三十日, 横滨码头发生了一场风暴海啸,没有人员伤亡,在场的人却说并未经历过这场事件。这是太宰治那时暗示过的情报。   但他没有说全。   同样在那一天,东京市区下了一场超级大冰雹,奈良县泥石流成灾,多地发生地震,新闻媒体添油加醋说日本要毁灭了。   然而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内, 这些灾难都停止了,包括受灾的影响,当事人的记忆,都说没有经历过这些个灾难。   因为超能力者来了,他来弥补他不小心犯下的“错”。   那一天,他用了瞬间移动去了意大利,第一次去不太适应,没想到意大利人那样“爱自由”,说难听点过于随便,天生容易对稀奇事物感到好奇,于是当时他就那样被一众意大利青少年熊孩子给围起来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   于是“灾难”降临——他的抑制器不知何时被取走了。   估计是和那帮子熊孩子周旋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被偷的,而且还贪心得很,两个都拿走了!   衣服裤子没了还好说可以隔空换物,但抑制器这种东西于齐木楠雄而言和生命一样重要,没了等于没了世界。   他用千里眼找了好久好久,发现抑制器被熊孩子们玩坏了,只能隔空传声给齐木空助,威胁他赶紧做个新的给他。于是又折腾了老久。   殊不知蝴蝶轻轻煽动一下翅膀,天翻地覆。   日本多地发生了灾害,齐木心系家人,第一时间回去阻止了灾难,修复好了所有损害以及给人们造成的影响。没错,只要他补救得够快,什么灾难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但还是有了落网之鱼,这次的超能力失控所带来的影响,波及范围不只是日本,欧洲也受了影响。   其中就包括了千果从日本飞回意大利那次航班所碰到的风暴。   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还没完。   鬼舞辻无惨,灶门炭治郎,富冈义勇,童磨,不知道还有谁……之所以从大正时代穿越而来,很有可能也是因为他超能力泄漏产生的时间线变动。   齐木空助给他分析出这一切的时候,他用了好久才将这件事实完全消化,愧疚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这估计是他诞生以来所造成的最可笑最具毁灭性的灾难。   她说,有因就有果,谁种下的因就该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但这不是她种下的因……是他种下的。   她会遇到鬼舞辻无惨,那些灾祸的根源,都是他这个超能力者造成的。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当时想去西西里看望她一眼而已。   仅仅是,这样而已。   如果当时乖乖呆在日本等她回来看他,如果他没有为了图方便滥用超能力去意大利,那么鬼舞辻无惨就不会从过去穿越而来,他们就不会相遇,千果也就不至于被迫害成现在这样。   ……都是他的错。   不过没关系。   他有能力犯错,也就有能力补救,所以他回来了。   并且为此,他第一次主动摘下了一边抑制器。齐木空助告诉他,如果说戴着抑制器无法心灵感应的话,那么就摘下来试试看。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但事实证明成功了,时隔好久好久,他终于又听见了千果的心声。   她很难受,很痛苦,想这一切都没发生,想回到过去。   可是回到过去何其危险,齐木不是没有过穿越回过去时间的经历,但引发蝴蝶效应的风险实在太高了,他更倾向于回溯。   回溯她的身体状态到几年前,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将鬼舞辻无惨一网打尽了,总而言之千果目前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谁知道那玩意寄生在她身体里会不会消耗她的生命力!   “嘁,原来如此……”中原中也听到他简洁的解释,确定他不是回来取人千果性命后,便放松了不少。   可是他自己的情况又不是很好了,荒霸吐仍在蠢蠢欲动中。   摘下一只抑制器的齐木楠雄一边在帮已经昏迷过去的千果回溯时间,一边透视中原中也的身体。   ‘你可能被注入了鬼血。’他猜测。   中也一边克制力量暴动一边艰难发问:“哈…???”   ‘按照鬼舞辻无惨寄生在千果体内,以及他能让人类变成鬼这一能力来看,他刚刚击中了你,估计把血给注入你体内了。现在你身体里正在拍武打片。’   “…………”   ‘不过既然你体内有那东西镇压,应该是被激起了防御机制,才会暴走。不过你很快就没事了。’   “什么意思?”中原中也头晕目眩地问着,忽然,身体里暴动的力量停息下来了。   “果然还是得靠我啊,可怜的蛞蝓君~”   齐木瞥了太宰治一眼,来得真晚。   “先声明一下,我的异能力不一定对你的超能力有用哦。”被他心灵感应召唤而来的太宰治笑眯眯道,随即目光投向了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千果,“千果小姐……唉,太可怜了,早知道她这样痛苦,不如早点邀请她同我去殉情呢。”   齐木没有理会太宰一贯的骚话,全神贯注在回溯千果身体上,但是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甚至额角都透出了细汗。   太宰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神色渐渐敛去:“不顺利么?”   持续已久的光芒在齐木手中轰然消散,碎光溅到空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怀里的人却仍未苏醒。   齐木僵在那儿,脸色一度变得十分难看。   ……无法回溯。   为什么???   “齐木君。”太宰忽然提议,“在这里呆着也不好,街道已经遭到破坏,很快管理局的人就会过来了。”他指的管理局就是深夜营业的港口黑手党,“不如先去我们武装侦探社吧,大家都是异能者,不怕受到影响,还能帮忙想想办法。”   “凭什么要去你们侦探社?”中原中也这时也完全恢复了清醒,“来港口黑手党吧,反正千果之前也造访过。”   太宰:“啧,很明显侦探社才符合齐木君和千果小姐的画风啊~”   中也:“哼,很明显港口黑手党才更靠谱更安全一些吧?”   “靠不靠谱另当别论,安全…中也同学你在说笑嘛?”   “谁跟你这死青花鱼说笑!?”   齐木被他们烦死了,抱着千果站起来,面色阴沉。   二人停止了互损,齐齐望向他。   ‘去侦探社。’他说。   中原中也快气死了。   太宰治哼着小曲要给带路,被不耐烦的齐木捉住领子,三人“嗖”地一下便来到了武装侦探社门口。   太宰惊奇地吹了声口哨:“齐木君,你怎么知道我们社地址的?”   ‘从你脑中搜刮出来的。’齐木懒得跟他废话,自顾自进了楼,一楼是咖啡屋,此时已过了营业时间,没什么人,只能看到一个眯眯眼青年趴在桌子上吃零食。   “啊太宰,你又去哪浪啦?说好陪我一起打牌结果半途逃走……咦,这位是?”   眯眯眼青年一开口的瞬间齐木楠雄惊了……又很快淡定了,都碰到过赤司征十郎了,再来几个和他撞声的也不介意。   “这位是我东京的好朋友齐木君还有他可爱的女朋友。这位是我们社的超级大侦探江户川乱步。”   齐木没理会太宰自说自话的介绍,也没时间和江户川乱步打招呼,而是忙着把情况危急的千果打横放到椅子上,打算实施B计划。   ……可是,他有点犹豫,这风险太大了,原本这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使用的危险能力——时空穿梭。   回到过去任意时间点进行微调以改变未来,他以前抑制器出故障的时候就不小心穿越过一次,结果因为蝴蝶效应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于是一直以来都封锁了这个能力,对于抑制器的保养更是万分小心。   现在,他要主动摘下来,回到过去改变命运。因为别无选择。   “看你的表情,像是准备干大事?”太宰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   ‘与你无关。’齐木淡淡地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千果身上,‘能替我照顾一下这家伙,之后满足你的好奇心。’   “齐木君也学会谈条件了呢~不过即便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啦,对于美丽可爱的小姐我一向很温柔。当然,如果她不小心死掉的话,欢迎来怪我,我会和她一起殉情的,呵呵。”太宰嘴上说笑,眼里却一片沉静,缓缓走近他身侧,自觉地用心声传达:   ‘我这几天查了一些资料,关于我口中的盒子,或许早就已经打开了,在我们都毫无察觉的时候。’   头顶的日光灯晃动了两下,齐木的眸光略微收紧,‘原因?’   ‘我只有猜测,关于那些事件的原因,或许结果是,这只猫甚至开始繁衍生息。’   齐木若有所思。   太宰的眼里透出浓厚的兴趣,‘你想关上盒子?’   齐木:‘不是想。’   太宰:‘那如果这个盒子的外面还存在着另外的盒子呢?’   ‘无论有没有,有一点你一开始就想错了,’齐木不打算再和他耽误下去,‘我永远不会在盒子里。’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而是稍稍弯下腰,千果的睡颜很沉静,寂寂的灯光打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仿若世界静止。   他微微张口,却没有出声,想说的话透过心声传递给她。   ‘我会把曾经的你找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没有迟疑没有停顿,一步步走向他掌控的未来。   他甚至都没有听到身后那句消失在风里的话:   “你真的,能够掌控一切吗?” 第47章   强烈的光线刺激着眼皮, 千果睁开眼睛, 看到面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   灿烂的阳光在海面打着波光粼粼的碎片,海鸟衔鱼而跃, 海豚翻腾狂欢。   这样的景象一瞬间让她觉得是向往已久的阿拉斯加大海滩。   千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脑子里跟煮了三天的粥一样混沌难受, 但是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消失了。阳光这样好,她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昨晚那件,而是简单的长衬衫,下面配着淡黄的长裙……   千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柔柔顺顺的, 并不乱,可也不是昨晚的发型。   她想去找自己的包,但身旁什么都没有, 照个镜子都不行。   于是她只能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从白色躺椅上起身,光脚踩细沙,微微海风拂过,掠不尽春暖花开。   千果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发现并不是在做梦, 然后终于看见人了!   她一激动拔脚就往那同样半躺在白色沙滩椅的身影奔了过去,“请问……”   淡黄的长裙过长,她被绊倒在了沙地上。   呵,都市淑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丢人了。   千果顺着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看上去摔得不那么难看,优雅地擦去下巴上沾到的沙子,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重新站起。   她的目光投向几步之遥的那个躺椅上的人,发现对方并未回头看她, 深红色马尾高高束起,能看到裸背,应该是没穿上衣。   千果盲猜是一位思想开放的漂亮女性,直到她站到了对方面前,看到了平坦的胸部和八块腹肌,左额和脖子上纹有刺青。   “这位先生……”千果莫名想起了回国那天把童磨认作大妈的事情,幸好这次她没有莽撞开口。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是男的吧,万一是那什么妖……   况且这人看上去太奇怪了,先不说这年头还有留这样飘逸长发的男性,就算是再怕晒,也不用脸上戴三副墨镜吧?难道是海边做生意的?   千果见这位陌生男子一直不理她,于是又走近了几步:“请问你这墨镜怎么卖……”   越靠近,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扑来,千果愣了片刻,不知为何这种气场她莫名熟悉。   是了,她在真田弦一郎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也在曾经参加过的全国大赛上那些顶尖剑手的身上见到过……那是属于剑士的气场。   视线一转,果然发现在椅子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靠着一把剑,她没有猜错。   她盯着他的三副墨镜,无法判断对方是否也正睁眼与她对视。   这时,对方忽然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气场更甚,足够令人闻风丧胆。   千果吞了吞口水。   然后,他忽然将右手放于左胸,对着她微微行礼。   一弯腰,三副墨镜全掉在了沙地上。   千果赶紧帮忙捡起来还给他,一抬头对上了三双眼睛……   没错,三双眼睛……也就是六只眼睛。   眼睛位置,额头位置,脸颊位置,六只眼睛分配均匀地布在脸上,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   “…哦呼。”千果傻了。   那六只眼睛中的其中两只微微动了动,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向了前方的大海。   有海浪声激起,千果循声回望,看见了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拥有着银色的长发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身体,一张美杜莎一样妖娆绝伦的面孔时不时跃出海面,仿佛童话里海的女儿,在深蓝中自由摇曳。   千果的胃狠狠一抽,拉上六眼男子的胳膊就往回跑。   天呐,那是鬼舞辻无惨!在跨年夜换了个马甲出现在她面前的鬼舞辻无惨!他不是被齐木给恁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鬼不是害怕阳光吗?为什么他可以在太阳底下像条海蛇一样畅游?   千果满脑子都被十万个为什么占满了,她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难道是无惨把她虏来的?总之不可能是她自己来的。   六眼男子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被莫名其妙拉着跑了没几步便强行拽住她停下,低沉严肃的嗓音从爬着刺青的喉咙处发出:“为什么……要跑?”   “那是恶鬼!会吃人的!趁他没上岸我们得赶紧逃走啊!”千果焦急跺脚,忽然看向他另一只手上被拉跑也不忘捎上的剑,一个想法冒出:“你会杀鬼吗?”   “……”他沉默,比起恶鬼难道他的六只眼睛不足以吓人吗?不愧是无惨大人的妻子,果然和一般人类不一样,“夫人,”他忽然这样称呼她,声音威严却礼貌,“那是无惨大人……虽然样貌和以前的不一样……但确是他最原本的样子。”   千果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叫了“无惨大人”。他是同伙。   她一直以为鬼舞辻无惨的同伙只有那个磨童。   “初次见面……夫人。”他朝她再次略微行礼,继续之前没完的自我介绍,“吾名……黑死牟。”   黑什么牟?……死?她只听说过黑死病。   不知为何千果就那样像柱桩似的定在原地,过多的信息量像宇宙大爆炸一样轰炸着她的大脑,随时能表演原地升天。   那位戴着副墨镜的美人鱼……不,美鬼鱼走过来了。   这一刻,千果忽然淡定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终于还是逃不掉了,之前做的那么多心理暗示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成效。   “为什么,你可以在阳光下走路?” 第48章   “为什么, 你可以在阳光下走路?”   “再次相见第一句问候就是这个吗, 我的夫人?”鬼舞辻无惨将黑死牟的墨镜摘下来,露出那张鬼颜惑众的脸。他上半身裸着, 下面不知何时围了条黑色浴巾, 银色的头发湿湿的还在滴水, 身上未擦干的海水在太阳下金灿灿的……和她曾经幻想的画面一模一样。   曾经,她还被傻乎乎蒙在鼓里的时候,她躺在他的胸膛,幻想着在晴空之日与他一同去阿拉斯加的海岛晒太阳, 幻想他在阳光下美好得仿若精灵的样子。   可何曾想过, 这是这世间最邪恶虚伪的生物呢?   “千果。”他好久没有这样喊她的名字了,走两步到她跟前,明明是阳光下红得透明的眸子里, 却仿佛有一整夜的黑暗,那样深深的目光凝视着她,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悲伤。   他开口:“你曾说过想同我到阿拉斯加的海滩晒日光浴,现在我们来了, 你开心吗?”   “阿拉斯加?”千果冷笑,“阿拉斯加会这么少人吗?……还是说,都被你吃了?”   “千果,你这样说话就不好听了。”无惨原本特意放柔的声音带上了冷意,神色也不再温柔,“现在站在你面前是替你实现了梦想的我,而你却还在想着那些低劣的生物。”   “梦想?你真的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千果笑着, 声音却带上一丝嘲弄,“还有,‘高贵’如你,和我这样‘低劣的生物’说话是不是也有损你的身价呢,无惨先生?”   “夫人……”黑死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无惨大人……好不容易……才能获得不惧阳光之身……夫妻间……吵架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家伙说话大喘气又阴幽幽的,千果想让他别多管闲事,下一秒却被无惨擒住了手腕,强行将她半拖半拉去了海边。   “一千年…一千年啊,都未见过这样的阳光和大海了…!”鬼舞辻无惨一手死死拽着她,迎面对着太阳和海风,眼神带着她无法理解的执念与疯狂。   “你知道吗?”鬼舞辻无惨捏住她的肩狠狠往前一带,在她耳边说:“我刚刚在海里游泳,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数不清的人类垃圾!几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大海可不是这样的。”   “看到海鸟衔鱼了吗?那是死鱼。看到海豚翻腾?那是在垂死挣扎。”   “知道这是谁造成的吗?——人类。就是因为人类这种低劣生物的不断索取和破坏,大量捕捞用垃圾填海,才造就如今这般的景象。你说说,人类这种生物,是不是罪该万死?”   千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的意思是……人类罪该万死,所以活该被你吃?这就是你吃人的理由?”   无惨直起身子,脸上挂着满满的清高和不屑:“哼,人类食用无辜的生灵,我食用并不无辜的人类,自然法则里的食物链罢了。人类明明懂得众生皆苦,却又以别的生命的痛苦作为娱乐,这一点,谁又比谁高贵呢?”   “而我吃掉他们,不过是他们自食恶果而已。”   千果明白了,他这是在试图给她洗脑。   “我不否认你说的人类不无辜,但并非所有人类都向你所说的那样,许多人类也在为犯过的错赎罪,人类有羞耻心——但你没有。”   千果说着挣脱开他的手,站到他对面直视他。   “人正是因为会犯错,会感到羞耻,会去想办法弥补。而你呢?喝着他们的血,吃着他们的肉,自以为理所当然,无情狡诈自私虚伪又脏臭不堪……心里想的只有怎么活得更久而已吧?”   “所以收起你的高高挂起和不以为然,高傲到可以吞噬人类审判人类。任何人都不能审判别人——人类犯了错,自有法庭审判,有上帝审判,你没有资格审判人类!”   “……”   阳光下,他的脸是一片黑暗,比黑暗更黑更深。她便知道这一次她是死定了。   无惨的大手温柔地放到了她的头顶,“真会说啊,千果……也很会惹我生气。”   他的手一紧,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头发,拉扯着头皮一阵剧痛。   他将她往怀里一拉,逼迫她转身,抬头,面对着剧烈的阳光。一面镜子举到他们面前,千果看到了里面自己异色的瞳孔和无惨的脸。   “看看,我们站在一起多般配啊!”无惨在她耳边催眠道,“你以为你又有多无辜?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没有我,你这种脆弱不堪的生物当时能在贫民窟活下去吗?能拥有那样强的力量吗?你的伤能好得这么快吗?”   “夫人啊夫人,如果当初你没有多管闲事,一味地愚蠢下去,我们现在早就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了。”无惨啧啧可惜,“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一段时间呢?我现在拿到了药,克服了阳光的诅咒,已经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生物了。”   然后他又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依旧冰凉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依旧难以读懂。   “如果把地球45亿年的时间压缩成24小时,那一万年的时间,也只不过是零点几秒。人类存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时间仅有半分钟长,地球没有人类依旧旋转。”   “人类之前有生命,人类之后依然会有生命。”   “——那就是我们鬼。”   说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收紧,仿佛从灵魂中发问:“你难道不想拥有永恒的生命吗?”   千果闭了闭眼睛,像是无声的叹息。大概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身体里被埋下恶魔,同归于尽是唯一的希望。   她重新睁开眼睛,轻轻开口:“生命的真谛……是繁衍、传承和改变。”   “自然界中没有一个正常生物是凭自己进化的,你所追求的永恒不变的生命,就是违背了自然法则。”   “鬼是不该存在于世界的生物,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是如此。生命的意义也不适用于鬼,你的真谛就是消失。”   “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一起消耗那所谓‘精致苍老的宇宙’。”   下巴上的手一甩,她的头被狠狠甩向了一边。   力道之大,她整个人都晃了几步。   她能感觉到,她终于将无惨彻底激怒了。   “黑死牟。”无惨忽然开口,那六眼鬼男子便瞬间出现在旁边。   “把她看好了,不要让她自尽,我要让她自己明白过来到底谁是对的。”   “是……”黑死牟说。   无惨说完便走了。   千果面如死灰地盯着黑死牟的那把剑。   下一个瞬间,她如疾风一般迅速地从鞘中抽出了剑,对着自己脖子就招呼过去——   “哐啷”一声,黑死牟已经用刀鞘挡住了她的刀刃,千果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有动作的。   黑死牟也没料到这样看上去一个弱女子会有如此熟练的动作,略作惊讶:“你会剑道?”   千果咬牙不说话,拿着剑的手迅速换了方向,直刺对方喉咙。   他没有反击,停在那儿没动,刀尖在离他的喉咙一毫米的距离停住了。   “为什么……停下了?”他问。   千果紧握着刀柄,手指微微颤抖。即便知道对方不是人,即便知道和鬼舞辻无惨有关联的都是罪大恶极食人无数的鬼……可为什么还是下不去手?   “在犹豫的那一刻……你的败局便已注定。”黑死牟冷冷地说,“剑士只要握上了刀……就要做好觉悟……不能有一分一毫的犹豫。”   千果看着那把刀的刀刃上布满了眼睛,手一颤,剑掉落,被对方接住。   “师父说过,真正的剑士从不为一己私欲而挥剑。”千果低着头,低语,像个没有骨架的布偶那样无力地站在那儿,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想起了好多人。   师父,父亲,爷爷,母亲,哥哥,妹妹……她辜负了很多人的期望,然后人生变成了这样。   太阳那样强烈,沙地滚烫刺目。   她低头站在那儿,头发遮住了眉眼,只是还是清晰地看到金黄的沙地上砸下了一滴水渍,然后很快被吸收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在这等一下吧……”黑死牟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才又说道,“无惨大人……很快就把那位医生带过来……”   医生?什么医生?……千果已经不想知道了,现在她想要的全部就是死。   去死,让她去死。   “你能,把人类变成鬼吗?”千果突然问,只是仍然没有抬头。   “可以……”他说,“但是……药的作用只是用来作阳光抗体……若是你现在变成鬼……没有注射药……还是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   她想说啊,她就是想在这样的太阳下,如吸血鬼一样化灰化烟。然后雨飘起来,又如泥沙俱下。   毫无痛楚,最自然而又快乐的死亡方式。   “不行哦,亲爱的千酱~~”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落到她头顶,紧接着是一具气味熟悉的躯体贴近到身边。   一只套在宽袖里的手搂住了她的肩,千果的脑神经细微地动了动,惊讶又无力地缓缓抬头,看到了一只手端着一水果拼盘。   再往上,是阳光下虚假的彩虹色彩。   “不要想着就这样变成鬼然后消失哦,无惨大人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不知何时不知为何出现的童磨颔首朝她微笑,又看向黑死牟,“黑死牟阁下,遇见你真是愉快~新鲜采摘的水果,要不要尝尝?”   黑死牟对于他的到来不是很高兴,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无惨大人……不是让你在实验室呆着……过来做什么?”   “哦这个啊,无惨大人让我来换班呢,他好像有事情找你,看守夫人这种杂活交给我就好啦~”童磨朝他露出鬼畜无害的笑容。   黑死牟微微蹙眉……准确来说是蹙最上面的两只眼睛,“无惨大人找我么……”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要有人看着无惨大人的妻子就好,反正他也不喜欢和这个讨厌的同事呆在同一空气下,于是转身走了。   “嘻嘻,黑死牟阁下真是既认真又好骗呐,不过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啊~”说着他低头笑,“千酱,你说是不是?”   千果将他的爪子从肩上挥开,走开了几步:“你…不是被异能特务科关起来了吗?”   “啊,原本是那样来着……”童磨点点下巴,“不过遇上了一个好心的俄罗斯狱友,他帮我一起逃出来啦~然后我就回来找无惨大人了,毕竟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嘛~”   “你……现在是人是鬼?”千果问。   童磨将一颗草莓放入口中,调皮地朝她歪头:“你说呢?”   “你想报复我也没用。”千果一张脸死气沉沉,“反正我马上就会死了。”   童磨愣愣地眨了眨眼,将草莓吞下去后,装作大惊失色道:“千酱为什么要这么说?人生多美好啊,看这大海看这阳光,还有这新鲜的水果……”他走近,将一颗红红的草莓硬塞进她嘴里,食指竖在唇边:“千酱这么好的孩子,‘死’这种词不适合你说哦。”   酸酸甜甜的草莓,真的草莓,真的水果,明明冰凉又舒服,千果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千酱啊,”童磨脸上虚假的微笑忽然敛去了几分,彩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不清情绪的真假,“上次你给我涂的口红,还有对我说的话,我在监狱里呆的那两个月,一直都在好好想念哦。”   “……”谢谢,真的不用。   “所以啊,我跟你讲个秘密,其实我不是回来找无惨大人的,我是回来找你的。”   “……”千果继续听他编故事。   “确实,我这种从出生开始就不知情感为何物的家伙呢,没有什么资格跟你谈爱不爱的啦,所以上次惹你生气了,很抱歉哦~”   “……”   童磨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于是悄悄附在她耳边道:“所以呢,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是来带你出去的哦~”   千果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呵,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童磨料到了她会这样说,于是也不急着为自己解释,而是道:“这座岛并不在日本,而是在菲律宾的一座未开发的海岛,无惨大人在这里设了结界,除了他,只有我和黑死牟知道破解的方法。”   “……”哦。   “千酱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可以。”   千果冷漠拒绝,然后下一秒被他牵起了手。   “…!”   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来到了一处深蓝的水域,一圈不断旋转着的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眼前。   “这……?!”千果惊讶,那漩涡旋转得飞快,而又深邃,仿佛通往无尽深渊。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吧?”童磨嘻嘻一笑,手中金色的扇子一摇——   一道眩目的剧烈光线从漩涡中射出……这是千果的想象。   事实是,童磨牵着她的手一松,她便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进了黑洞中……   “比起毫无悬念的放弃,我更想看你垂死挣扎的样子呢。” 第49章   眼前黑漆漆一片, 没有什么可以看, 没有什么值得看。   轰鸣的海浪声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变成了宁静的、轻柔的流水声, 这声音似乎是从耳朵里面发出来的。   “千果……”   “千咲……”   那是谁?   她看到有人在心脏部位插入匕首。午夜惊醒, 不住呜咽。   是她近期一直在做的梦。   只是梦中画面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原来是你杀了我父亲!!”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   她看到太阳愤怒拔节,怨恨生长。芦苇循序萌发然后渐进死亡。   那个人最后一次拥抱她,她看见他眼睛里的水。   然后他成功地改变了她,绑架了她, 她已经沦为他的塑胶娃娃。然后现在, 他又将她从记忆深处调用出来,再一次鞭尸。   于是她便用最冷漠的表情说出最恶毒的话语。永生永世,分分秒秒, 海枯石烂,惨绝人寰。   “醒醒,醒醒……”   “快醒醒呀……”   千果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位和蔼可亲的空乘小姐姐面对着她微笑:“这位乘客,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请您配合一下把耳机取下可以吗?”   飞机?起飞?她在说什么?   千果面色迷茫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确实戴了耳机,里面正在放舒伯特的歌曲,低沉的男声柔声歌颂爱情的悲剧。   她乖乖取下了耳机,然后带着昏迷的人刚苏醒时的茫然,问道:“这是在飞机上?……是飞往哪里的航班?”   空乘有点困惑,不过还是好意提醒:“这是飞往西西里的FR7474次航班, 请问这位旅客有什么问题吗?”   “飞西西里……FR7474……”千果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强烈的寒意涌上脊背——   “我要下飞机…”她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空乘和周围的乘客一脸惊讶和不解的注视下就往过道冲。   “这位小姐,马上就要起飞了,您现在不能下飞机!”空乘拦住她。   “这架飞机会遇到风暴坠海…!”千果焦急地说。没有错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坐的就是这趟从东京飞往西西里的FR7474航班,中途遇到了风暴,飞机坠海,全员不得不跳伞逃生。   空乘明显被她的震撼发言吓了一跳,挤出笑容:“这位旅客,您多虑了,起飞前我们都确认过路上的天气状况的,并没有风暴预告……”   “绝对会有的!我没有骗你!”千果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会被相信,说她已经经历过那场灾难了吗?现在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从未来回到了过去,重新经历了这一天吗?   千果和空乘僵持不下,有乘客打趣她:“呵,还以为在拍《死神来了》吗?”   于是固执己见的千果不得不被无奈的空乘人员给“请”下了飞机。   可是飞机上那些乘客怎么办呢?他们不可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千果在机场心惊胆战地呆了两个小时后,等来了这次航班在莫斯科谢列蔑契娃机场迫降。   实时消息称中途监测到了异常气候才不得不临时迫降,后续飞行会另外视情况安排。   ……命运改变了?   因为她下了飞机,引发了蝴蝶效应,所以改变了那架飞机的命运?——千果只能想到这一层。   可是她真的回去了吗?回到了还未遇见鬼舞辻无惨的过去?千果一眨不眨地盯着日期上的20xx年9月30日。   她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机场,外头剧烈的阳光刺得她迷了眼。   铃声从她口袋里的手机传出,她看到了联系人,立刻放在了耳边:“小命吗?”   “果子果子!”是相卜命本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齐木回来了!我没有骗你,他真的不是在躲你啊!!”   千果皱了皱眉,努力地回忆起这一天的情景。啊,想起来了,她本来回这趟国也就是看看家人,也想看看他的,“他回来了?”   耳边的声音换了一个:“千果?”   “齐木君?”千果握紧了些手机,迷茫的眸色逐渐聚拢。   她听到他喊她名字,那语气和以前不一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起伏。   “是我,你在机场吗?”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她的位置。   “是的,我刚出了机场……”千果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手机被攥得滚烫,头顶天气大好,阳光肆意拔节,世界光明灿烂,“都,结束了吗?……”她喃喃道。   “都结束了。”齐木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温柔口吻安慰着,“你等我三分钟,我马上去接你。”   千果说:“……三分钟?到机场这里吗?”   “嗯。”他没有丝毫犹豫。   “三分钟好长……”千果笑了,眼神有了湿度,油然而生一种同样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三分钟你要一直陪我说话。”   “好。”   那滚烫的泪水还是从千果带着笑的眼里落了下来,同时另一边的耳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刺痛——   车轮的摩擦声戛然而止,同时中断的还有手机里的通话声。   鲜血肆意抛洒马路,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突然中止的死亡标点。   ……   再次睁眼,千果是被下ti一阵剧痛硬生生疼醒。   手术灯,是医院。   诶?她没被车撞死吗?还在医院抢救?   现实是红色的,那感觉就像被锯子锯成了两半,然后一寸寸地粉碎,撕咬,分离。   “请再努力一下,宝宝已经出来半个头了!”戴着口罩的护士在她旁边说。   宝宝……   宝宝??   她什么时候有的宝宝???   “啊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她喉咙里发出,随即听到了婴儿落地的啼哭。   对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感到不敢置信,也没有多余的体力脑力去进行思考。千果看见护士将沾着血的婴儿抱到她跟前,说:“恭喜啊,是个男孩!”   血液下,婴孩的皮肤看起来苍白,奶油般的象牙色,小脸是那么的完美,没有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的。   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一个大大的、蓄意的笑容在那张不可思议的脸上绽放,那笑容扬起的弧度和形状……让她没来由地相信或许这真的是她的孩子。   问题是,是她和谁的孩子呢?   千果呆在那儿,看到婴孩的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里面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竖痕。   “这孩子刚生下来居然就能睁眼,还会笑,真是不可思议啊!”几个护士惊叹得面面相觑,然后对她说:“恭喜夫人呀,这孩子以后一定不简单呢!”   千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太虚弱了,甚至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呼吸……她不能感受到自己。   “糟了!产妇血崩了!”   “快!需要立刻急救!!”   “心率正在急降,来不及了!!……”   然后,黑暗比以往更加牢固地开始包围着她,像一个厚厚的蒙眼布,不仅是眼睛,还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无法反抗,精疲力尽。她知道放弃其实很容易。   黑暗推动她下降,下降,下降到一个地方……   庭院的惊鹿点了点头,她猛然坐起——   一室静谧,是真田家的宅邸。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千果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切到底正在发生什么——要么她正在不断地跳跃时空,要么她在做梦中梦中梦。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是梦吗?是真实吗?……千果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如若是梦,疼痛,五感怎么会如此真实?   她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的泪,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榻榻米上站起。拉门大开,雨溅进来,能闻到雨中泥土的气味……以及血腥味。   她一个冷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隔壁主宅。   那里,她的爷爷,父亲,弦一郎躺到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真田英子站在角落,身着道服,不敢置信地瞪着巨大的眼睛目睹这一切。   她的衣服上也血淋淋,看到了千果,勾起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怨恨的笑——   “姐姐,你嫁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不等她有回应,真田英子举着刀冲向她,刀刃割断了她的颈脖。   ……   雨天一下子又变成了晴夜。   ……够了。   晴夜变成了白天。   ……真的够了。   白天染上黑色。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世界停止。   ……   最后看见的,是明明不见没多久,却恍若隔了一个世纪的齐木楠雄。   他站在她面前,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暖河流。   他的手里捏着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架着,飞到她的心口,尖头刺入了她的心脏。   ……   世界消失。天旋地转。   脑袋里就像注入了汹涌的海水一样,翻腾着。   她意识到自己是静止不动的,没有海水推动,没有波涛起伏。   身下是平展的、静止的地面,胳膊能触到地面上的沙砾。   “对不起……”有人在身边说。   心头隐隐发痛,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而心痛难过。   只知道似乎这世上的所有事都在沿着那条冥冥之中的因果链向前,坏的结果不断出现。   她长成如今的模样,随身携带的自己的世界也长成如今的模样,碰一碰都会地动山摇,鲜血淋漓。   她并不想轻易否认一切,但只有她的感觉能说服自己:回归默认状态,永远孤独,永远寂寞。   【你觉得你为什么能这么久的保持人类之身?】另一个声音从她体内冒出。   她开始大口地呼气、吸气,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呼吸道像是被钢丝绒磨擦过一样皮破肉绽,接触到空气就是一阵揪心的刺痛。但至少能呼吸了。   【你觉得你为什么可以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她试图睁开眼睛,费了好大劲总算成功。她看见暗紫色的云层朝她投来无数冰冷的雨滴。   【那是因为我一直与你同在啊……】   同在啊……   才不是!   她坐了起来,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但她却无法一下子辨认,好比她不知道这回她又将如何死去。   “千果姐,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说说话好吗?”是灶门炭治郎的声音。   “你们……找到我?”千果终于艰难发声了。   “是啊,你本来在横滨好好的,却突然自说自话跑了,齐木先生后来找了好久才发现了菲律宾这个地方,可惜被施了结界扰乱了判断,多亏你刚刚从海面出现,我们才找到了突破点!”炭治郎解释。   是了……她回去了吗?回到了被童磨扔下海的那一刻之后?   可是再让她如何辨认是否是现实呢?   “别担心。”齐木的声音在旁边,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你害怕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知道…?”千果的眸光一动,他的容色便映入眼帘。他难得轻轻皱起了眉毛,那样仿佛能看进灵魂的眼神,让她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画面,“你看到了吗?”   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   她在齐木楠雄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悲伤情绪,这一点也不适合他。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到底……见证了多少次我的死亡?”   她的手是温热的,血在血管流动,脉搏鼓动。   天上的雨落得太多了,有一些穿过了镜片的罅隙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被说中了,一开始他就错了。   太宰治说得没错,那只猫早就开始繁衍生息。   他听到她被超速行驶的轿车撞死。   他看到她全家被鬼舞辻无惨杀死。   他看到她怀了无惨的孩子,鬼胎摄命,她血崩致死。   ……   最后,他竟然还看到,已经失控无法自拔的她,被他自己杀死。   一千种,整整一千种死亡结局,他都见证了一遍。   作为超能力者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殊不知世界线已经收束,不论再回到过去重来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   最后只剩下原本的这条线,是唯一的希望。   于是他回来了。幸好赶上。   “鬼舞辻无惨现在在哪?你有什么消息吗?”炭治郎问。   “对了,无惨……”千果突然打了个激灵,伸手想去够炭治郎身后的剑,“快,快杀了我,无惨他的分/身在我身体里,把我杀了他才能死!”   炭治郎惊呆,齐木沉默。   一同赶来的富冈义勇却抽出了剑。   炭治郎惊:“义勇先生,你干什么!”   “她说的没有错。”富冈义勇眼里一片复杂,刀柄握得紧紧的,“如果这是唯一能彻底消灭掉无惨的方法,恐怕我们……不得不去这么做。你说呢?”他看向齐木楠雄。   千果不断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扯了扯齐木的手指:“没事的,反正……你也这样做过不是吗?”   她觉得他能下得去手,那个纸飞机很温柔,也很果断。   她甚至已经将死亡这种东西抛之脑后了。   “没事的,真的没事……”   “你……”齐木嘴唇微启,太多话不知从何开口。   这时,忽然一股巨浪从海面上翻起——   “你们这些缠人的蝼蚁…!”   鬼舞辻无惨带着部下从海面现身,带着滔天巨浪般的狂怒朝他们袭击而去。   “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们全员以及全家!” 第50章   即便对鬼舞辻无惨深恶痛绝, 但是听到他放的这狠话齐木楠雄还是有点想笑。   缠人的到底是谁?之前把这厮放到美国亚利桑那州那座太阳岛晒太阳等死, 没想到他真的没死,简直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既恶心, 又无法读心无法预测。是的, 鬼舞辻无惨对他来说和蟑螂没有区别。   杀他全家?齐木的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还有点想笑。   “鬼舞辻无惨…!!!”   作为痛恨无惨第一人的灶门炭治郎就不一样了,少年总是易怒,更何况是杀亲之仇。虽说无惨变了形态,但灶门炭治郎还是一眼便看穿, 那邪恶的味道绝无仅有, 抽刀的手在发抖,眼睛都快瞪红了。   “冷静,炭治郎。”富冈义勇拦住他, “别冲动,现在还在下雨,而且他这个形态有太多未知的风险……”   话刚说完,沉默不语的齐木楠雄一手伸天, 直接雨过天晴。   阳光重回大地,海面反射,沙地刺眼,而鬼舞辻无惨毫无畏惧地身披着金光走上了岸。   炭治郎和富冈义勇直接惊呆。   “你竟然……克服了阳光???”   阳光是唯一能杀死无惨的东西。   斩首会再生,大卸八块也能重生,若是连阳光也不奏效,那还有什么是能杀掉鬼舞辻无惨的呢?!   “呵, 看看这一张张精彩的表情,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鬼舞辻无惨撩拨了下湿漉漉的长发,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上一刻的狂怒在这一刻又恢复了冷静。   他毫无波澜的目光环视着几人,以及被挡在他们身后的千果,然后看到齐木楠雄的时候,染上了一种咬牙切齿的仇恨。   “你们这些人真是纠缠不休烦得要死,好不容易来到这个和平的时代,找个工作平安度日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妨碍我和我的妻子呢?别人的妻子就这么吸引你们吗?现代人的道德伦理都被你们吃了吗?”   “住口…!千果姐的身体就是被你弄成这样的吧?有本事的话就不要像寄生虫一样躲在别人体内,出来光明正大用自己的身体战斗,欺负女性算什么本事…!”炭治郎说完后又问旁边的富冈义勇,“师兄我说的对吗?”   “并不是很对。”义勇实话实说,“鬼舞辻无惨既没有底线也没有尊严,他连人都不是,一心只求生存的怪物,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和他讲这些道理没有用吧。”   炭治郎:“可是他居然还跟我们讲道德伦理?!”   鬼舞辻无惨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任何问题:“你们抢走我的妻子,破坏我的家庭,搞垮我的公司,砸了我的房子,还烧了我的实验室,我在这里把你们全消灭掉,不过分吧?”   “说话前过过你那五颗滥竽充数的脑袋吧,谁搞垮你公司?谁砸了你房子?”炭治郎说完发现有点不对,好像从刚刚开始自己的嘴巴就不凭自己的意志说话了,像是有什么声音在脑内控制着他想说的话一样,以及他怎么知道无惨居然有五颗大脑??   一扭头,发现齐木楠雄摘下了一边的抑制器,正强行扩大透视能力,脸色有点不太好。   在抑制器作用下平时看不透鬼的身体,这下一看便看到了鬼舞辻无惨居然有五颗大脑七颗心脏!齐木本来就有密集恐惧症,像蜈蚣七星瓢虫蜂窝那些什么的看一眼就难受,再加上之前的一千次时空旅行让他还没从疲惫中恢复,这下更想吐了。   “那个,无惨大人……”童磨在一旁好心提醒,“您和夫人的房子,是我砸的……”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无惨对他的突然插话感到很不快。   童磨做了个闭麦的手势,退到一旁围观年度家庭大戏。   无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眼前几人发出警告:“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现在杀不死我,最好把我的妻子乖乖交给我,她的命是我的。”   齐木将手扶上眼镜框:“你再说一遍?”   无惨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气反笑:“又想来石化那一套吗?不管你再来多少次都没有用,我说了,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杀掉我。与之相反,超能力先生,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我会杀了你还有你全家!”   同样的话居然说了两次。   下一秒,千果趁所有人不注意,拔出了炭治郎手中的剑跳到一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对着自己心脏朝无惨道:“你要是敢动他们全员和全家一根汗毛,我就杀了我自己!”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千果你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哦豁?说得这么伟大,不想让我死?到头来其实还是害怕我体内的你自己被杀掉吧?”千果又将刀尖往自己的胸口怼了怼,因为体质变化而显得极其苍白美艳的脸上挂着满满嘲讽,“别再装什么伟大爱人了,无惨先生!我的命是你的?好啊,我陪你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好不好呀?”   刚准备动手的齐木楠雄对千果这番操作感到非常意外,超能力者还没动手呢,你一个普通人强行给自己加什么戏份?“千果,你不必这样做。”   “不必这样做那又要怎么做?”千果出乎意料地话锋一转对准了他,一改往日温柔客气的形象,人设整个垮掉,“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臭男人了,明明本来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明明只要把我还有那家伙一起干掉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婆婆妈妈拖到现在?前男友君,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了,是你甩的我,而我现在不想跟你做朋友了,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了,别再管我的家事了,OK???”   炭治郎和义勇一下子没有跟上这急转直下的剧情。   齐木直接被她给怼懵了。   童磨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无惨紧紧盯着她胸前的刀刃:“千果,听我的话,把刀放下。”   千果看向他:“怎么?怂了吗?”   “你说我怂?”无惨生气,“怂的不是我是你才对吧?我敢打赌你没有那个勇气自尽。”   千果笑得甜美又清爽:“哈哈哈哈!看看你这小子这故作坚强的样子,真是遗憾啊无惨先生,你是不是至今都不知道你娶的是个从小被称作剑道天才的人啊?我非常清楚这刀以何种角度何种方式自我了断最有效,今天刚好来验证一下。”   无惨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压抑自己的怒气。   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又强又横又不要命的。   他的妻子,怕是已经坏掉了……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屠刀。”   千果:“呵,最后的机会应该是我给你吧?”   无惨:“一刀下去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这样真的好吗?”   “啊啊啊真遗憾啊这就是我想要的,今天我们两个总要没一个!”千果笑得非常邪恶,但这笑容放在她那张脸上却显得既邪恶之中又带着某种可爱,“无惨先生~既然你这么‘爱’我,不如和我一起去殉情怎么样呀?”   “行…我知道了。”无惨居然妥协了,愤愤咬牙切齿道:“我答应你不伤害他们,你放下刀,跟我走,听到没有?”   “啊?真的吗?”千果一脸感动,“太好了,无惨先生,我就知道你一向最疼我了~”   无惨松了口气。   “但是,你以为我这次还会上当吗?”   无惨倏地瞪大了眼睛。   刀刃干脆利落地插进了心脏,鲜血如喷泉一样从她左胸溅出。   同时无惨的口中也吐出了血。   千果血迹斑斑的脸上有最完美的笑容,炭治郎和义勇都震在了原地,连围观的童磨也不笑了。   看不清表情的齐木楠雄一个瞬身便到了鬼舞辻无惨面前,趁他还未缓和过来之前迅速伸起手——   不怕阳光是吧?出息了是吧?时间回溯!   齐木为了保险起见摘了一边的抑制器以回溯了三年,三年前的无惨还是惧怕阳光的体质,这下身体一下子开始在太阳下溶化起来。   他表情狰狞地咒骂了一声,居然往后一退扎进海里,他想逃走!   另一边的岸上,炭治郎抱着千果的尸体泪崩:“千果姐!千果姐!……你还能听见吗?”   可是千果再也没有反应了,那一刀快准狠,直接致命。   她挂着微笑,没了呼吸。   炭治郎哭得喘不过气,富冈义勇也呆在原地失去了表情。   直到,一道温柔的橘色光芒从天空降落。   一个陌生的身影从炭治郎手中接过了千果的身体,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   是天使吗?   千果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身体软绵绵地,被一个像是能容纳万物的双手抱在怀里。   她可以听到炭治郎的哭唤,可以听到无惨濒死前的咆哮,可以听到风声,海声,可以听到不知是谁的呼吸。   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我来晚了。”   ……   千果记得,很小的时候,天空是远远遥不可及的。   但正是因为能带来天空的气息,所以雨天、雪天、有风的日子她都很喜欢。   小时候母亲去世前跟她讲过一个故事,大概是说呢,死亡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可怕,死亡其实是生命的一部分,说妈妈会像天使一样住到天上去,每次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然后千果就养成了爱望天的习惯。   天空好大,云朵看起来应该和咖啡果冻一样好吃。   啊,那个时候,她还没那么喜欢咖啡果冻呢。   她只是觉得,天空可以包容一切,住起来应该也很舒服吧?   从高高的天上看下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齐木楠雄吃咖啡果冻时幸福的表情,还有被发现后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的小别扭。   看到了不苟言笑的爷爷父亲还有弦一郎在跨年夜被她和英子的即兴表演逗乐,却忍着不笑的样子。   看到了在横滨码头的海边,和中原中也一起焚烧枯树枝,火光伴着星子,一起燃烧在他凝望过来的湛蓝眸光。   看到了在并盛中学的班级里,和沢田纲吉他们一起谈笑风生拳击比赛的战绩,他们挠他痒痒,她为他抱不平的情景。   看到了洛山高中的篮球场,赤司征十郎一记漂亮的压哨球入筐,汗水从蔷薇色的发梢滴下,她鼓掌欢呼,他投过来的自信而温柔的一笑。   ……   无数的过往在眼前浮现,她甚至最后还看到了,在婚礼上,先生为她戴上戒指时的温柔眼神。   都说人在离世的时候,会看到一辈子最温暖的事情,原来就是这样啊。   就这样结束掉的话,也并不是怕输掉整个人生,只是怕回忆过短,也怕遗憾太长……   于是,在所有的画面消失之前,她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说好,不许谁这么简单就退场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天空。 第51章   谈起死灰复燃, 究竟是因为灰的本身仍具有可燃性, 还是因为那一点点火死活都不肯烧完呢?   千果想,可能是因为死灰正好想燃, 而那星星之火, 又恰好没有烧光吧。   看到的天空并不是天堂, 也不是幻觉。这种感觉很像国中时期有一年她去并盛中学做交换生,那时她和家里的关系仍处在紧张状态,还没有从小小黑泥的叛逆期中走出来。中原中也跟她说,要是遇到别人欺负自己一定不能忍气吞声, 女孩子要保护自己, 不要让别人觉得是个软柿子好捏。   交换第一天面对老师同学必须要精心打扮,所以她不过是花了点时间弄了个稍微复杂的发型,进学校的时候就被风纪委员给找茬了, 说她的头发不符合风纪。   她一开始讲道理,态度也还算良好,但是风纪委员是个难缠的,让她回去把头发弄好, 不然不给进学校。她不服,说他外套披肩上也不符合风纪,他居然就拿出了拐子,威胁要咬杀她。   千果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的风纪委员,更没想到并盛风气如此“淳朴”,交换的第一天居然要以暴力开始。   发型是不可能换的,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精心弄的头发绝对不允许存活不到一小时就夭折。   僵持之下, 有好心的同学替她解了围,就是沢田纲吉,那时候他看上去还像个普普通通软绵绵的国中男生,但是似乎和风纪委员挺熟,熟到最后被对方用拐子毫不留情地拐了一通……   回来顶着一张挂彩的脸跟她说云雀前辈出了气没事了,她现在应该可以进学校了,还腼腆地夸她的头发真好看。   千果满心愧疚,让无辜的同学替自己挨了拐子,又看他的样子感觉像是学校里经常被欺负被孤立的那类男生,于是扬言说以后在学校罩着他,那时她还没放弃剑道,此次交换就是高校剑道协会那边安排的项目。   然后她就被狠狠“打脸”了,沢田纲吉不仅在学校颇受欢迎,还拥有着一群后宫……哦不对,身边总围着很多朋友,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聚集过去的气场。后来她懂了。   那个时候,她也很喜欢纲吉,于是决定要做一个和他一样温柔的人,渐渐褪去了中二和叛逆,也才在后来的高中和大学时期被广而称赞为“最理想女友”……   只是,人的情绪并不会随着自我调节自我控制而消失,它们会积压在一起,深深埋藏,等着有一天能全部发泄的机会。   “呜呜呜呜呜……”千果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咽,漂亮的脸蛋皱起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双手颤抖着去捂脸,不想被人看到这幅样子,“为什么……又要把我弄回来……呜呜呜呜……”   以为要去见想念的妈妈了,妈妈在世时说她就会打剑舞刀的不像个女孩子,现在她已经是最完美成熟的大家闺秀了,会插花会茶道会做一手好菜,若是能让妈妈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吓一跳吧?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她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她造了什么孽要经历这些事情?   她没偷没抢,没有欺负过弱小,没虐待过阿猫阿狗,没在网上骂过人,每周日去教堂虔诚做礼拜,炒股赚的钱去做慈善,牢记国家法律遵守交通规则按时交税……何德何能要背负这些血肉横飞的祸端?   “千果,你不值得为那样的家伙去死,齐木君把你的时间回溯了。”是跨洋而来的沢田纲吉的声音,他碰碰她捂着脸的手,“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好了,没事的。”   “呜呜呜不行……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千果死死捂着脸不让他扒开,浑身颤抖的样子看着那么令人心疼。她已经二十二岁,都结过婚,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能像没长大的小姑娘那样不顾及形象地在别人面前嚎啕大哭呢?   “二十二岁一点也不大,什么成年了就不能放声大哭,没有这样的规定…!”   千果憋得气管快爆了,直到被一个天空般包容的怀抱温柔地拥住,充满安慰的手掌轻拍她的背。在如此委屈又无助的状态下这样一个拥抱是致命的,她终于要忍不住了……   想非常非常难听地大哭一回,哭到脑袋发麻,嘴唇痉挛,咽喉堵石,味觉丧失。   ……可是她刚放了两声,鬼舞辻无惨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于是她又强行清醒回来。   不行。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哭什么的,留到之后再说。   最终她还是没能放纵下自己,只是赶紧擦擦眼泪。   “纲吉君?…你怎么会过来啊?!”千果瞪着红红的眼睛,后知后觉地对现状作了点反应,“还有齐木君?无惨那边是什么情况!”她一边抽泣一边看向站在旁边的齐木楠雄,那张面瘫脸让她越看越气,伸出拳头去捶他的脚,“你真是…!干嘛又把我救回来啊?无惨这下肯定也回来了那我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千果千果,别激动,听我说。”沢田纲吉对于她如此快速的恢复有点吃惊,不得不说超能力者的技能还真是好用,“齐木君把你的时间回溯到了一天前,过了时限便会失效,我们得利用这段时间把一切错误修正。”   “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对他的能力这么了解?”千果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随后懊恼地拍拍脑袋,“啊对不起我搞错重点了!你们说你们的计划吧,我配合……”   沢田纲吉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用火焰在这里设了防御结界,就是为了撑这一段时间跟你把一切解释清楚的。”   说完,他看了看齐木楠雄,发现对方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于是只好全部由自己来解释:“长话短说吧,我其实是在齐木君时间旅行的时候发现他的……”   千果:“…啊?”   纲吉的意思,当时在意大利彭格列本部得到消息,说监测到7的3次方有异动,也就是有人正在进行纵向时间跳跃,经调查是某位超能力者——这就是沢田纲吉和齐木楠雄相识的原因,居然还不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前女友。   齐木楠雄被一千个死亡END弄得心灰意冷,沢田纲吉从他那里得知一切后,立刻向彩虹之子那边求助,同一时间他们得知彩虹之子之一的威尔第和齐木楠雄的哥哥齐木空助相熟,二人曾经还同流合污过一段时间。齐木楠雄之前找齐木空助询问一年前超能力失控造成的时间线变动的事情,齐木空助后来就找威尔第讨论,最后终于得到了结论。   “非纵向时间线错乱,而是横向平行世界线的交错?”千果听得云里雾里。   “嗯,没错。”纲吉点点头,“横向是指同时存在多个相同的世界,纵向只指单一世界。简单来说,那个鬼舞辻无惨并不是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线的过去穿越到现代的,而是从另一条平行世界线的过去、跨线穿来我们这条线的时代的,也就是先后跨了横纵双线……你能明白吗?”   千果微笑:“……你说呢?”   纲吉:“那我举个例子吧,比如齐木君回到过去,阻止了你和鬼舞辻无惨的相遇,那么按照逻辑未来就会改变——但实际上世界线并没有改变,因为它的未来和过去是相连的,未来是过去行为的开始,过去是未来行为的理由。”   “也就是说,没有你和鬼舞辻无惨相遇的过去,也就不会有齐木君为拯救你从未来回到过去的理由,这就是所谓的【祖父悖论】。”   “至此,时间穿越就会造成死循环,因为如果不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就不会有现在的齐木君,这便是这条世界线的收束。”   “违背了未来和过去的因果关系,所以才会造成死亡收束的结局吗?”千果能听懂一些了:“也就是悖论产生的蝴蝶效应吗?可为什么我自己也会有那些死亡结局的记忆呢?”   纲吉挠挠脸:“这个嘛……”   “很有可能是我超能力的波动产生的共鸣效应…”齐木楠雄忽然开口,不知为何他脸色有点不对,状态也不好,“总而言之,让你留下糟糕的记忆了……很抱歉。”   千果惊讶地看过去,很少见齐木这样低落,在印象里他总是云淡风轻事事不挂在心上的样子,这样带着愧疚甚至一丝脆弱的神色就显得格外罕见,且令人担忧。   千果伸手,捏了捏他的小指。   轻柔的力度,带了点安慰,也掺了点撒娇。   如果一个人为了你不惜违背时间法则,不惜去冒险改变一千次历史只为拯救你……   “我之前,不是故意凶你的啦……”千果抱歉地撅撅嘴,一边轻摇他的手指一边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为我承担风险了,所以才想着要那样快刀斩乱麻……”   齐木呆立在那里没有说话,手指被她轻轻摇晃,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感觉时间旅行后的疲惫消减了不少。   以及……他以前居然从来没有觉得,原来她是这么可爱。   沢田纲吉看着二人这一来一去的互动,一下子便懂了些什么,握拳于唇边轻咳了一声:“咳……总而言之,世界线收束后,本来这条原本的线的结局……也就是刚才那样了。”   “我自杀而亡的结局吗?”千果说,“现在被回溯的时间,也会在二十四小时后回来,那时我还是会死……”   “嗯,所以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纲吉终于解释完毕,从怀中的口袋捧出了几个奶嘴。   千果沉默了一秒问:“纲吉君,才几个月不见,你有了这么多宝宝了?”   “啊啊啊?不是不是!”纲吉红着脸否认,“这是为了修正横向平行世界的错位,需要用到彩虹之子的力量,所以我把他们带来了。”   “他们?”   “嗯!他们可是世界上最强的婴儿们。”纲吉朝她露出了招牌天使笑容,可里面却多了一分复杂与愧疚,明明几个月前还在意大利的咖啡厅谈起她回国结婚定居的事情,结果连人家婚礼都没能到场,要是赶上了,要是在意大利的时候抽空能和月彦岚……鬼舞辻无惨见一面的话,说不定就能用超直感直接察觉到不对劲了。   “纲吉君……”千果盯着那堆奶嘴半天,光看到他手上的指环亮着,“他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诶诶诶诶?”纲吉百思不得其解地把奶嘴凑到面前仔细观察,“不应该啊,怎么会对我的大空火焰没反应呢……”   “他们说,只负责修正世界线,不负责打鬼。”齐木忽然开口。   纲吉:“……啊?”超能力者居然连奶嘴里的思想都能读取吗?   齐木开启千里眼,这次很快找到了鬼舞辻无惨逃窜的方向,时机已经成熟了。   纲吉点点头,战斗的火焰在脑门燃起。   千果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所以现在要去打鬼?我体内的那只怎么办?”   “千果,你放心。”纲吉按住她的肩,战斗状态下的他的气场完全变了,紧了紧西装外套,眼神坚定而锐利,“把鬼舞辻无惨和他的同党制伏的同时,彩虹之子的火焰会打开平行世界的传送入口,等所有穿越过来的人被送回他们原来的时空,世界线就会修复完毕。”说着,朝她露出安心的笑,“到那时候,所有因为他们所造成的影响,都会消失。”   千果大惊:“也就是说——”   “嗯,你体内的鬼舞辻无惨的分/身也就不复存在。”   “还有那些被鬼舞辻无惨变成鬼的人。”齐木补充,“再多的之后再说,现在,该动手了。”   纲吉扶着千果起身,将一造型奇特的指环戴上她的拇指:“我听齐木君说鬼舞辻无惨会通过体内的分/身来操控你,这枚指环应该能够起些保护作用。”   万事俱备了。   过去不可逆,未来仍可期。   烈日当头,海风咸湿。这里不是什么美国的阿拉斯加,这是菲律宾的斯加拉咔。   人很少,看不到居民,不用担心迫害民众。   千果有种预感,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等等,具体要怎么操作?”千果最后忍不住问,“难道不需要什么……‘作战计划’之类的吗?炭治郎和义勇先生他们那边怎么办?要跟他们商量吗?”   这时,天空中传来“突突突突”的声音,一架直升飞机由远及近。   “你们原来在这里吗?”站在机舱口的居然是赤司征十郎。也是,除了他也想不出有什么人家里能有直升飞机,没开飞艇来就已经很好了。当然,搞垮鬼舞辻无惨的公司的也是这位大少爷。   “征君?你怎么会过来??”千果抬头惊讶道,眼见他毫无防护地站在风口,一头红发都快被吹掉了,她焦急:“哎哟征君你别站在那儿啊小心掉下来!”   赤司征十郎笑着说没事,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后的机舱内蹿出,然后直直地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   千果一下子心跳都快停了,结果看清了人后马上恢复正常。   “嘁!真是找了好久!千果你没事吧?我就知道把你交给他们武装侦探社一定会出事!!”中原中也气呼呼地上下检查她的状况确认无虞后才松了口气,那天晚上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又杀回了武侦社,结果好了,说千果醒来后哭闹着要回家自己跑了。   ……一跑就从横滨跑到了菲律宾??能从那帮子手中逃脱,一定有猫腻。中原中也在寻人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因为千果那通奇怪的电话赶来横滨寻人的赤司征十郎,通过了各种高科技黑科技以及不可描述的手段,终于找到了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你们都来了……??”千果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前男友联盟吗?   “事关生死的事情,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还是你的事情呢?”直升机下降,赤司征十郎跳下来,看到千果的异色瞳,说实话还挺好看,只是眼下红红的,明显哭过。   千果无奈。事关生死?很遗憾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赤司征十郎一到场就有一种领导者的气质,他对众人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可以简单分配一下作战任务,进攻和防守,近战以及远程攻击……”   齐木楠雄无语:‘你以为是在打篮球吗?还玩团队配合?’   赤司微笑:“当然,任何事情想要最快速地达到目的都需要缜密的计划和配合。”   中也脚一拧脚下的沙地就是一个大坑:“哼!不用这么多废话!直接重力碾压!”   纲吉:“不行吧?在海边这么做的话容易引发海啸。”   中也莫名其妙瞪过去:“你是谁啊?”   纲吉:“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来帮助千果的,不必这样相互猜疑……”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前男友,相煎何太急呢?……千果被撂在一旁极其无语。   她突然觉得自己大哭一场也没什么的,毕竟他们二十多岁还这么中二呢。 第52章   随后, 几人又在为是否要带千果去战场而起了争执。   中原中也说:“鬼舞辻无惨的目标不就是她吗?把她带去岂不容易白给?”   沢田纲吉反驳:“进行时空传送的时候得需要千果在场, 不然距离过远会影响进程反而增加失败率。”   赤司征十郎说:“带女孩子去还是太危险吧?不如留下一个人在这保护她,等到制伏了他们再把她带过去比较好吧?”   ……没完没了。   但是他们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铺天盖地卷来——   “千果小心!!!”   滔天巨浪之中千果不知是谁呼唤了她一声, 她跌于翻涌的海水, 最后看到的是齐木努力地想要退回这场海啸,却体力不支无法发动超能力。   啊,他已经很疲惫了啊,巡回了一千次的时间旅行, 就算是超能力者也是会累的, 不仅仅是身体,更是精神……   蓄意袭来的海啸将他们冲散到各处,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几个大佬倒不需要怎么担心,千果也来不及去担心他们,只知道她怀里的炸/弹就要爆炸了,它滚烫滚烫地发出火红警告。明明卷在冰凉的海啸中, 她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丝毫不敢胡乱挣扎,她知道一点点轻微的刺激都可能引爆。   直到天旋地转之中,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千果的心跳一下子回归心脏,感觉到那个人将她很好地护在了怀里,然后她可以呼吸了。   ……等等。   呼吸???   她可以在水中呼吸??   千果不可思议地睁大着双眼,一股扑朔迷离的热流顺着她的血管流入大脑, 流入全身,流入身体每一个角落,然后她的细胞开始膨胀,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发出尖叫,心跳开始加速,像直升机直板那样撞击着不断绞碎她的肋骨,最后重装……   她花了两三秒的时间去判断发生了什么,随即一个化成灰她都能认出的鬼魅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我们现在,是一样的生物了。”   ……靠!!!   她立刻反应过来拉住她的是谁,于是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四肢仿佛已经不听从她的意志那般,完全沦为他的玩物。呵呵,原来如此,从那时,从他给她戴上手钏,从他的血滴入她嘴中,或许更早从初次见到开始……即便世界线可以修复,不论她是否承认,鬼舞辻无惨对她的影响早已深入骨髓,是身心摧残。   她以不眠之夜告别他,他以终生不愈的痼疾祭她。   大脑啊,那有多少神经呢,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况且她现在是什么状况?可以在海里呼吸,明明周围都是水,但她却感到如此干渴,如此饥饿。火焰在燃烧,燃烧着饥渴,甚至意识都开始逐渐怪异……   她听到峡谷发出震动,四周的海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都朝着一个方向退去。身体被不断推动,可是身后那家伙却牢牢地禁锢着她。她能感受到那执念,那令人害怕的执念。   海水终于尽数退去,她呼吸,感受到了脚踩在沙地上的触感,阳光曝晒,浑身湿透,身体发光,惨不忍睹。   “做得很好,黑死牟。”鬼舞辻无惨在身边说,这场海啸就是黑死牟用月之呼吸的剑术造成的,“那几个人,只要是敢妨碍我的,一个都不要留,我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了。”   “是,无惨大人。”   千果听到了很多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血溅的声音,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在这么多声音里,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空气在她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一种低沉、可怕得像一大群蜜蜂一样的嘶嘶声穿过牙齿。   鬼舞辻无惨摸上她拇指上的那枚指环:“真是个好东西呢,可以控制你不被我操控?真是天真啊,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血在你体内呆了那么久你却迟迟没有变成鬼吗?因为我垂怜你啊,特意等药制作完成后才将封印在你体内的凝血引爆,免得你又要和当初一样愚蠢地跑到太阳底下去化成灰!你这家伙还真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样愚蠢呢,居然捅自己刀子?说实话,我很感谢那位超能力先生可以将你回溯过来。”   他在她耳边轻飘飘说:“可是我没猜错的话,他的这个回溯能力,一天只能对一个人用一次吧?”   她不敢抬头,不敢乱动,直到闻到了从别处来的一股极具诱/惑力的气味。这气味她很熟悉,但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如此饥渴过,她甚至感觉到嘴里的口水拼命上涌着。   “很饿是不是?没关系,新生鬼控制不住食欲是很正常的事情,等把那些家伙都杀了,你就可以随便吃了,再不够,回家还有,都给你准备好了。”   听听,这乍一听多么像个体贴的丈夫在对自己妻子说话呀。千果仅存的意识让她想笑,却只能抽搐着,喘息着与她的词汇量斗争,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别过来,别过来。她闻到了那个让她欲罢不能的味道迅速接近,她怕她会忍不住扑上去撕咬他!   可是一瞬间,饥渴消失了,连带着痛苦也全部消失了。   一只温柔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慌乱不堪的心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随即,她感受到了身体状态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然后听到了鬼舞辻无惨愤怒的咆哮。   “你竟然…!!!”   然后是狂风,狂风席卷着沙尘,海水动荡,令人眩晕。   “你不是已经回溯过她一遍了吗?!为什么还能——”   “底牌这种东西会这么轻易让你看到么?”   是齐木的声音,千果抬头望去,注意到她的视线,齐木也看向她。   “没事了,”他安慰,“你现在是七年前的身体状态。”   她被回溯了,回溯到了人类状态。   七年前是她十五岁,十五岁是什么状态?   是全日本剑道大赛三连冠,让各路选手都闻风丧胆的真田家的天才女剑客。   当初赤司征十郎他们奇迹的世代有多辉煌,她就有多辉煌。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青春的能量正在血液里汹涨。   “呆在这里不要动,我这回一定把他解决掉。”   听到齐木的承诺,千果扭头朝那边望去,却听到他又说:“别看!”   可是她还是看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呢?   就像她不知道齐木是如何将她带离出来的,从那样一个……怪物手中。   那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人形了。   她一直觉得鬼舞辻无惨算得上是拥有着一身最美丽最无辜最斯文皮囊的大恶人,直到现在,比上次在道堀口的悬崖边看到的手臂肉怪还要畸形——   只见他低着头,全身都裹满了黑色的怨气,白发快速变长呈散状,张牙舞爪在空气中晃动着。   从发丝间隐约能瞧见的,是他那双充斥着恐怖怒气的血红双眸,一道道狰狞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他的额头、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都是。   而最令人胆颤的,是一张张长满利齿的巨口布满在他的腿和手臂上,背后生长出无数绳索般的触手,黑气从中往四周扩散。   明明是晴天,却感觉周围阴寒无比。   千果想起了一句古话,是说鬼脏得各具形态,内里无限阴寒。   这是除了一张人脸以外,一个真正的怪物。   她说:“别去。”   他回:“别担心。”   说完齐木便从她身边消失了,千果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风迎面扑来,然后是大地的震动。她稳住身子,看到了另一边,在中原中也的帮助下,和已负重伤的炭治郎以及富冈义勇压制住了黑死牟。   “靠,我要吐了!”中原中也狠狠踩压在一块巨石上,“六眼混蛋还真有两刷子!千果,你那边没事吧?”   看来被海啸冲散后他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千果朝他喊:“中也君,去帮帮齐木君吧!求你了!!”   “放心吧,交给我!”中原中也一身红光像离弦的箭那般冲了过去,早就想爆揍那个鬼舞辻无惨一顿了,战斗的快/感正在他的血液中熊熊燃烧。   可是当他一赶到,看到的却是鬼舞辻无惨已经被削成了个六亲不认的样子。   齐木楠雄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中原中也似乎在他的脑袋上看到了一句歌词:无敌是多么地寂寞……   “零地点突破·绝对零度。”沢田纲吉终于从不知被海啸冲到的什么地方赶过来了,快速地将几个战俘鬼冰冻了起来。看到大家,尤其是千果没事以后松了口气,然后迅速开始和彩虹之子布阵传送系统。   “大概要十分钟左右的样子,等传送门出现后及时将他们送回去就好。”纲吉说。   “不行!…要杀了他们!”已经在之前和黑死牟交战患重伤的炭治郎握着刀瞪着眼,“得现在就杀了…杀了无惨!”   中也踢了踢那具“冰雕”,“这已经也差不多咽气了吧?再补刀也麻烦。”   炭治郎:“那可是杀了我全家的家伙啊!!他克服了阳光,肯定不会这样轻易地死去的!!”   “炭治郎,冷静一点。”富冈义勇提醒他,他的身上也负了大小不一的伤,“鬼舞辻无惨这样已经逃不了了,等我们回去以后,他的阳光抗体也会消失的,是吗?”   见他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的千果点点头。   “是白天!”纲吉那边已经打开三分之一的门了。   “白天的话,只要一回去,他们就必死无疑了吧。”中也说。   “如果不放心的话,这里还有一重保险。”赤司征十郎从不远处的直升飞机那里走来,还绑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这家伙就是给鬼舞辻无惨非法研制抗阳光药物的藤本‘医生’,我没说错吧?”   穿着白大褂的藤本医生心虚地想推眼镜,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得死死的,只好说:“是老板……他以性命要挟我做的,我本来是拒绝的,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前言不搭后语,说重点。”赤司征十郎冷声命令,“把刚才跟我说的话现在重复一遍。”   藤本医生被他的气势一吓,又面对着眼前这些一看就是全员恶人的家伙,不得不向势力低头:“这味药是专门为月彦老板……呃根据他的需求研制的,他从一年前找到的我,我当时只是个做地下密医的,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研究的东西也见不得人。老板看重我,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失望……”   “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你可知等他真的治好了惧怕阳光的病,会把你杀了灭口吗?”千果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因为他曾经就这么做过。”   第一次他把她关去实验室,恶意给她灌入了所谓的“前世记忆”,企图打感情牌来绑架她。   直到她溺了水,才知道他给她看的,是他想给她看的记忆,而在被瞒去的部分,却是那个少女的父亲,也是无惨的医生,被无惨残忍杀害的真相。   他说她就是那个少女的转世,但他同时也是少女的杀父仇人。   “我…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藤本医生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膏药,“所以我暗地里准备了以前研制的另一味药物,这药可将抗阳药的效果弱化,可是最大的功效,是加速老化。”   千果接过膏药瞧了瞧:“内服外敷?”   藤本医生说:“外敷生效慢,若敷于伤口处可以加速药效。”   千果默默地将黑死牟的刀捡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将药膏涂在了刀刃上。然后转身又给炭治郎和义勇的刀都涂上。   中也问:“千果,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如此。”富冈义勇明白了她的用意,清淡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谢谢你,一直以来。”   千果微笑点点头,这下一切都要结束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你们……要好好的啊。”   “千果姐……”炭治郎目光炯炯。   “等一下!”中原中也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家伙的?”   赤司征十郎说:“当时海啸过来后,我上直升机看到那个橡色长发的男人鬼鬼祟祟往一个地方逃,就跟过去了,发现了一小座实验场。之后用了点手段从他那里套了话,才找到了这个医生。”   而鬼舞辻无惨之所以能被齐木楠雄回溯后又重新出现,就是因为他逃回去重新注射了抗阳药的结果。   “橡色长发……”中也重复着,和千果对视一眼,“靠!是那个七彩混蛋!”他就说好像遗漏了什么,老变态都给人忘了,“他在哪???”   赤司从口袋里掏出一定位器:“我当时看他是普通人就没为难他,不过以防万一在他身上放了发信器。”   中原中也一接过,便同发射的火箭般卷着一地沙尘飞走了,甚至没来得及商量一声。   他去就让他去吧,反正要回去也得全员一起回。正在一旁恢复体力的齐木楠雄问沢田纲吉:‘还有多久?’   纲吉他们正在全神贯注中:“还有大概六分钟的样子。”   就在他们一问一答之中,某个被冰冻住的身体“轰”地一声炸裂开来,碎冰满天飞,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鬼舞辻无惨??我的零地点突破怎么会这么轻易破解?!”沢田纲吉惊讶道,却无法移动半步,不然传送系统就会功亏一篑。   该死!齐木楠雄努力地想撑身站起却力不从心——他已经三天三夜不间断地过度使用超能力了。而在这时,他也终于明白当初、以及这次为何没能回溯千果到体内没有鬼舞辻无惨的血的时候……原来是那是一千年的执念啊!   然而令他、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快作出反应的居然是千果,只见她快速地挥刀冲向了鬼舞辻无惨,同样冲去的还有富冈义勇和灶门炭治郎。   “简直是够命硬!”炭治郎熟练地运用着呼吸法发动攻击,现在他们有了制胜的法宝,只要能砍到,只要能砍到一丝无惨的肉,让膏药渗入他的体内,就能快速弱化他!   可是无惨虽然虚弱,背后的触手却依旧十分灵敏,且每一只尾端都长有锋利的骨刺,若是被刺中就会中毒,三人在刀光剑影中一路抵挡试图突破,最终还是齐木楠雄摘下了眼镜发动了石化。   可是石化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他太累了,以至于影响到了超能力的效果。   鬼舞辻无惨只被石化了下半/身在那里,并且以他的能力努力一下就可以自己震开。   然而他却说了一句话,一句愤恨的、不甘的、怨毒的话——   “你就真的……这么希望我死吗?!”   千果的刀停住了,鬼舞辻无惨跪在她面前,死死瞪着她,她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   千果一时没有回话。   帮她回答的是富冈义勇,他用刀尖指着他:“我一直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无其事地加害无辜之人,遵从自身欲望去吃人……为什么你们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我只能吃人!”鬼舞辻无惨像没有听到富冈义勇的话,他的眼里只有千果,满满的,深深的,仿佛从灵魂发出询问:“我有真正地伤害过你吗?我有真正地伤害过你身边的人吗?他们说我十恶不赦,你又曾亲眼见到过吗?”   千果死死咬着牙,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   “不要被他蒙蔽了,千果!”   她知道!她知道他这又是在道德绑架她,可是她的心脏还是开始不受控制地绞痛。   “你当然有…!”她大声反驳,“那次,在道堀口的悬崖,你差点掐死了我,还有在实验室,你把齐木君活生生吞了!你当我是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那双诡红的眼睛盯着她,变得越来越冷。   “你就这样喜欢他吗?”他居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我哪里比不上他?以至于你已身为我的妻子却还想着其他男人?”   “你说什么?你跟他比?你配么?”千果觉得可笑,但却又笑不出来,“是你一步步把我的信任消磨殆尽的,无惨先生!”   “你们让我恶心,这个世界让我恶心,你们扭曲了这个世界!”无惨的瞳孔里澎湃着千年的怨恨,血红的颜色随之化出了满满的妖异,以及一丝难以辨认的悲哀。   “我不过是想跟你一起永远生活下去,你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   千果的心理防线开始摇摇欲坠,富冈义勇及时挡在了她面前,“当世界出现一个靠捕食人类才能生存下去的物种时,想要让双方做到相互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用再多说了!”   无惨愤恨道:“你们说我吃人,你们说我恶毒?为了自身的私欲加害无辜的人,人类不也一样吗!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弱小便是原罪!!”   炭治郎忍无可忍地挥起了刀,斥道:“肆无忌惮地害了那么多人还敢讲这些道理?只是单纯地做一只鬼不就好了!!”   黑色的刺鞭突然迎击炭治郎的攻击,随即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从死角偷袭过去,旁边的千果立刻用刀帮他挡了回去,千钧一发。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巅峰时期,可以说在二人之上,一两秒中的时间已经挥了几十刀,刀刀斩中刺鞭。   在二人的辅助下千果迅速地接近了无惨,只要砍中了他的身体就能将药膏注入!   速度之快,连无惨都惊讶至极,可是在她的刀刃斩到他脖子的那一刻犹豫了0.01秒……   依旧是这0.01秒,无惨抓住了空隙,将她整个人擒住,瞬间沦为了他的人质。   他尖尖的利爪抵上她的脖颈,声音竟然温柔又无辜。   “看吧,有人舍不得我死。” 第53章   “冬种梅花膏, 春雨如丝跳, 小芽土中冒,回眸一笑, 尽是春风三千如垂樱……”   宅子外是少女清脆如黄鹂的甜嗓, 悦耳, 也烦人。   一只愤怒的茶杯从半开的糊纸拉门内砸了出来,可是没飞出多远,有气无力地滚到少女的木鞋旁。   “吵死了…!!”   同样愤怒的恐吓从屋里传来,可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声嘶力竭内脏都快要咳出来, 可是内里听上去却是无尽气虚,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断气。   “活不久了啊,那个大人……”   “是啊, 估计马上快死了吧,大概今年冬天?”   “我觉得要不了这么久吧?”   “那种病死鬼赶紧死了才好!免得白白累死我们还要照顾这样一个要死不活的……”   “家主老爷不是已经在培养新的继承人了吗?估计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吧。”   ……   多嘴多舌的几个仆人从宅子外路过,即便门开着也毫不避讳,似乎根本不害怕被屋里的那位他们口中的“大人”听去, 或者说,他们甚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是平安时代的产屋敷宅,是鬼舞辻无惨作为人类存在的第十六个年头。   外头的春光绚烂,仆人们的嘲笑不堪入耳。   他是产屋敷家的少爷,从出生开始就以死亡为伴,整日卧于病榻,没有人愿意好生照顾他, 也没有人去讨好他,因为他反正会死。   所有人都觉得他马上会死,连仆人都不把他当回事,甚至巴不得他早死。   人人畏他,嫌他,避他如蛇蝎。唯有某个小姑娘不怕。   “大人,你知道吗?传说中,对着立起的八重樱许愿愿望就能成真哦。”   少女穿着葡萄染的生绢长裙,白白的手中折了一枝春天的粉樱,从花间偷偷瞅他。   他说:“滚!”   她没动。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见着人就想大卸八块。   少女将花枝放于门口,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像看白痴一样瞪了她一眼,神情亦带着几分意外。   少女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她说,你得振作啊,我支持你!能在绝境中活下来的人是幸运,你是与幸运相伴的,而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可能性啊!   她肯定是听到仆人们背后诅咒他的话了。   朝阳之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在里面流转。酒窝甜蜜,笑一笑漫山遍野的风声都要销息。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转瞬即逝。   她胆大包天地直接走进来,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瘦削苍白的手:“你一定会活下去的!你要相信自己!父亲正在努力,你也要好好努力啊!努力才能创造奇迹!”   少女十四岁,是负责照料他的医生的女儿。   也是唯一一个说他会活下去的人。   他轻笑:“你胆子真大。”   少女愣愣地说:“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于是他收起笑,板着一张病气兮兮的苍白俊脸。   但是他被握住的那只手,却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滚热的一片。   他又咳了起来,她将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骨瘦嶙峋的后背,少女身子天生绵软,挨过来,像裹来了一团云。   他身子一抖,用全身力气推搡了她一把。   她丝毫不在意。过了好久,问,为什么要憎恨这世间?   “因为我活得很艰难。”他冷笑,像自嘲,“苦太多了,若不爱自己,活不下去。”   产屋敷少爷孤僻极端的性子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是被命运抛弃之人,阴暗如死神,却也随时会被死神带走。   初识这丑陋的世间时,他便一直忍受着这样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直到某个措不及防的笑脸闯了进来,好像也有了一丝值得流连的执念。   少女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时常来看他,但只要寻得机会总会来陪他说话,但不知是否是他太过冷言恶语,有一次隔了好久才来,他屋外头的夕颜花都开了。   产屋敷宅是不会种这种晦气的花的,此刻却生长在了他的屋外,没有人打理也没有人理会,这种花都是开在这些肮脏的墙根的。   “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少女又在门外卖弄学识,或许于她而言是情致。   “有腿就自己进来。”他说,此时黄昏,他看到拉门上少女窈窕的剪影。   少女却说:“不对不对,你应该回答‘苍茫暮色蓬山隔,遥望安知是夕颜’啊!”   他嫌恶:“我讨厌那种花!”   当时日本正盛行紫式部的《源氏物语》,里面有名叫“夕颜”的女子,源氏的情人,因为六条御息所鬼魂咒诅惊惧而死。   夕颜又作夜颜,生长在肮脏角落的一种白色小花,常在傍晚开放。因为没人欣赏被人看作“薄命花”。夕颜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   此刻他的屋外开出了这种花,不就是嘲讽他和这花一样很快就要死了吗?!   “拔掉,全部拔掉!都毁了!”他说话一大声,就又开始咳起来,无力地躺倒在榻上。天气渐凉,他的病又恶化了。   估计快和这夕颜花一样马上就要凋零了吧?   “其实我觉得这种花一点也不短命。”少女在屋外的墙角蹲下,伸出手轻触花瓣,“它们这样美,是在说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让我想起了大人的模样。”   他气极:“你说什么?”   “虽然它们总在黄昏盛开,日出凋谢……可是,它们一直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卷土重来,生生不息,一直都在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呀!”   他冷笑:“只能活在黑夜,永远见不到阳光,如此悲哀地活着么?”   “永不放弃地努力,就算是挣扎也好,总会有奇迹,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啊。”她最终还是拉开了门,手里拈着一支白色的小花。   “大人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们都摘回去。”   “我喜欢夕颜,但我更想要大人一直活着。”   他阴郁地盯着她,没作反应,只是把她带来的汤药喝了下去。   她像神明一样慷慨地将光洒向他,从此人间被点亮。   那就沉溺不得真假的梦话,不作任何挣扎吧。   不再理会那些人的笑话。   等他好了以后,会娶她,然后让那些取笑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如他所说,如她所说,虽然一直在于病魔作斗争,但竟然也是这样熬过了几个冬天。   仆人们的抱怨更加频繁了,甚至敢当面对他冷嘲热讽。新的少爷已经出生,产屋敷家的未来不可能会有这个病弱的少爷的一席之地。   他的房间从主宅搬去了分宅,仆人更少,更冷清了。   但这样也更方便和少女见面了,他虽然心有怨言,却也没过于计较。   可是有天夜晚,一向挂着笑容的她哭红着一张脸跑来,说父亲要给她安排婚事了。   她已满十六,该是嫁人的年纪。   以及不知道是如何走漏的消息,她偷偷与他幽会的事情被医生知道了,开始限制她出门,这次是她趁父亲睡着偷溜出来的。   今夜是元日节会。他的脸上是一潭死水。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红宝石。   他拿给她,帮她戴上,没有问她的意见。那时,屋子里宁静极了,外头是隔壁宅邸的歌舞升平,声音朦朦胧胧的,而少女晕晕乎乎的。   过了好久,少女才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那枚戒指,在昏黄烛火中闪光。   她笑,明媚极了,因为开心。   屋里的火炉烤得噼里啪啦响,屋外是点点飘雪。   叠席上是灯芯草的味道,他抱着她从台阶上滚落,她闭着眼,他瘦弱的臂膀从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来,一只箍住她的脖颈,一只箍住她的腰。   长发黏着她的脸颊垂下去,她细细地呼唤他的名字,他的呼吸便垂下去,走下去,摸下去。夜色笼罩茂密的丛林,煮沸死火山,放出黑色的岩浆。她张开咬紧的牙关,向后靠,贴住他历历可数的肋骨。他箍得她很紧,不许她回头,不许她呼吸。汗液淋湿了野草,苍白的藤类植物开出了花。   最短暂的幸福感和最漫长的余韵,在到达最顶峰的时候迫近死亡。   在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他杀死了她的父亲。   那药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啊,可是这根稻草却抛弃了他,药没有作用!   绝望与愤怒之下他直接结束了无辜医生的性命。……无辜?他一点也不无辜!身为医者却如此无能,用无用的药欺骗了他,给了希望却最终得到绝望!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生就是为了死??   ……为什么,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阴差阳错,让他错以为药物无效,却失去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机会?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寻找最后一味青色彼岸花的计划也在脑海中成型。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杀掉了宅子里所有的人,然后少女出现了。   她身着着初次见他时的那件纯白细长,呆滞地环视了一周屋内七零八落的尸体。   “你来了。”他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惊喜,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如今强大的体魄,他不再病弱,不再只能卧于病榻忍受他人的嘲笑,所有嘲笑他的人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强大的力量能支配一切,现在他有了。   他用强壮的身躯将她圈住,俯下/身吻她。她眉心剧烈一跳,像推什么脏东西一样狠狠推开了他。   “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她深深地从胸腔发出灵魂质问,眼眶里有血丝。   他的皮肉不惊,维持着微笑:“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呢。”   少女瞪得巨大的眼睛,看到他脚后边的一颗头颅。   一只眼珠已经掉了,另一只熟悉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她。   她手一抖,篮子掉落在地,苏蜜摔成碎块。   他一注意到她的视线,来不及掩饰地将那颗头往远处随意一踢。   如一把刀刺中心脏,少女嘴唇发颤,肩膀耸动,脸庞皱起像出生的婴儿,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惨叫。   她疯了似的追了上去,抱起了那颗头颅——她父亲的头颅,失声痛哭。   父亲的身子呢?父亲的手呢?父亲的脚呢?它们在哪??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还有他身上、嘴角处沾上的血迹。   “把我的父亲还给我…”她喃喃着,爬到了他的身边撕扯着他的衣服,“把我父亲还给我!你这个怪物!!”   “你给我安静一点!”他被她闹得心烦,强势地要去抓她的手臂,却被她狠狠煽了一巴掌。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少女眼红如血,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样子。   他笑了,神情清冷恶然:“你杀不了我的。应该说,不会有人能杀掉我。”   他捏起她的下巴,声音里有种近乎病态的喜悦:“呐,我现在做到了,我好了,彻底脱离病魔的纠缠了,你不为我高兴吗?你不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吗?”   “你去死吧!”她说,眼里不再有光芒,只有永远不会消去的仇恨。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个死人。   他踢翻了桌子,愤怒至极,水果刀掉落在地,她捡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往他身上刺去。   一下,两下……他的身上布满了刀口,然后又马上愈合,血液蒸发消失,像是从未流过一样。她一刻不停地疯狂刺他,刺得声嘶力竭,刺得筋疲力尽。   她终于停了下来,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握着刀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得意地又笑了,等着她为他惊讶,等着她为他惊喜。   看吧,他得到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身体,虽然现在还不是最完美的状态,但他总有一天会将最后一步完成,他和她的梦想近在眼前!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飞溅的血花中。   少女将刀子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用了一身最快的速度抱着她倒下的身躯,手指划过她的身体,看见血迹,看见蓝色的静脉,却无法感受到她的脉搏心跳和呼吸。   她已经死去,他对此爱莫能助。   他听见自己在呼唤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字字句句,清晰透彻,双手不断抚摸着她的脸庞,直到她慢慢冷去。   那是唯一鼓励他努力活下去的人啊。   那是他那会儿为数不多的遇到的善良啊。   那是光啊,黑暗潮湿的他的困境里,唯一的光热啊。   他不过是失手杀掉了她那父亲而已,那是个意外,她的父亲已经年老,本也不剩多少年了,还曾阻止他们在一起。   区区杀父之仇,怎能和他们的梦想相比呢?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易逝的生物,于是他将血注入了她的体内。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拥有将人变成鬼的能力。   她活过来了,可是对他的仇恨并未消失,所有的记忆都保存下来,好的坏的,她对他更加憎恨,恨他将她变成了一个只能吃人的怪物。   可变为鬼的她终究彻底沦为他的掌中之物,把她禁锢在狭小的地下室内,每天送来很多“食物”,但她即便口水泛滥成灾都死不愿意碰一口,对他的仇恨日益增大。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不再对他笑了?   为什么不能再回到以前那样?   她虽然暂时不能见阳光,只能在夜晚活动,但是她变得像夕颜花了啊,她不是最喜欢夕颜吗?   为什么,原本希望他活下去的人,现在却要他死?   他紧盯着她惶恐而仇恨的眼睛:“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他似乎是选择性忘掉了把少女父亲杀害的事实。   他的凶残简单而又单方面,蛮横无理。   她在他的身下渺小且卑微,徒劳地反抗着,剩下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绝望。   兴许他生来就应是侵略型的猛兽。   照不到阳光的地下室每一天都是血腥淋漓,满目狼藉,如同凶案现场。   后来她慢慢习惯,反抗没有作用,眼神变得空洞,无爱无恨,冷淡从容,任由他对她做这样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他不懂什么是爱,也没必要懂,只是抓紧了就不想放手,只要她能一直呆在他身边就好。   ……   终于又在某个八重樱飞舞的春天,她重新对他露出了笑容,开始愿意喊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正忙于制造大量的鬼以帮忙找青色彼岸花,看到少女突如其来的转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愿意和自己好好生活下去了,以防万一他还利用血液窥视了她的思想,发现她应该没在伪装。   于是他解了她的禁足。   却没想到她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清晨,跑到了山上“看日出”。   他没法冒险前去把她捉回来,最终只能躲在山洞的阴影处,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朝阳底下化成了灰。   太阳底下,她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那就是留给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模样。   于是曾经喑哑的岁月兀地生出林中响箭,   曾经灰暗的衣裳瞬间泛出月牙的白光。   他最终没能迈出那道阴影,只能用全身力气将头上的帽子扔到了阳光下。   他就在山洞里站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他才麻木走出,将衣服下那团灰烬里仅剩的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捡起。   他就那样握了好久,然后,将其吸入了自己的身体,成了他后来七颗心脏中的第二颗心脏。   死就死了吧,反正她的心脏被他强行跳动在他的体内,和他一起永生,这是她的荣幸。   她是他压在箱子底下最后一朵破碎的白花。   他做错了吗?从头到尾都错了吗?他不知道。也不后悔。   可是这些都算个什么呢?   大概是苍蝇,苍蝇来到黑暗中,产卵,生出蛆虫,又长成苍蝇,飞出梦,飞到生命里,飞到爱情里。   他的爱情或许早已腐烂入土,却也刻骨。 第54章   那便是他全部的“青春”了。   青春死于她。   青春死于他。   按常理来说任何生物活得越久, 记忆会成为大量无序的片段, 能记得的事情会越来越少。   这一千多年他早不记得他到底吃过多少人,毁掉过多少家庭, 血洗过多少家族。   甚至连人类时期病痛的滋味都含糊不清。   或许是那个女人的心脏一直存在他体内的缘故, 让他一直记得她朝阳一般的笑容。   可是这颗心脏现在插入了刀子。   狠狠地, 深深地,正中红心。   鬼舞辻无惨瞪大了眼睛,发现无法愈合。   千果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她,长长地刀刃又往他身体送入几分, 没有任何犹豫。   鬼舞辻无惨呕出一口血, “你…你竟然?!”   “我舍不得你死吗,无惨先生?”千果忽然笑了,笑得很甜, 眼睛里没有任何一千年前的影子。   这刀刃上涂满了药膏,在他的体内挥发就能快速弱化他。   无惨愤怒咆哮着,提起尖爪袭击而去,千果神色一凛迅速后退, 胸前的衣服被划破,要是再晚个零点几秒,她可能胸部就被直接切除了。   “他又想逃走!”炭治郎惊呼,发现无惨已经挣脱出了石化的束缚。   千果拦住了他:“不用去了,他已经逃不远了。”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料到刀刃上涂了药膏,他愤恨地拔了出来,发现竟然还是黑死牟的刀。   身体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 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痛……   炭治郎停住了正欲追杀的脚步:“他停下来了。”   千果也看到了,他不仅停了下来,还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在了沙地上,海浪一遍遍朝他身上拍过,他背上的刺鞭微微颤动,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离得最近的富冈义勇大喝一声:“快趴下!!”   千钧一发之际千果被什么人扑倒护住,紧接着听到了一阵呼啸的摩擦声从脑袋上迅速擦过,海水又开始翻涌,千果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口咸咸的海水。   难道无惨还在垂死挣扎,想拉他们一起陪葬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千果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然后海浪渐渐平息了,她偏过头,看到了许多被烧焦的触手掉了下来,掉在沙地上。   她撑起身子,果不其然看到一旁的齐木楠雄单膝跪地喘着气,一手还施了屏障避免刚刚那波攻击影响到这边的传送系统,可是他自己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再度使用了燃烧能力将无惨想一网打尽的触手给烧了个精光,现在已经处于将近虚脱的状态,给他个枕头就能直接倒下。   不得不说鬼舞辻无惨那千年的“修为”还真是顽强,他应该也是看穿了现在的局势——尤其是齐木的状态,知道他也已经接近了极限。现在这样,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齐木不能再摘抑制器了,在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这么做不仅无法恢复体力,还会因为失去控制而导致更加无可挽回的意外。   “齐木君!你还好吗?”千果焦急地跑了过来,摸摸他苍白的脸,“不要再撑了,真的不要再撑了好吗?”   呀嘞呀嘞,他只是困了而已,怎么一副他活不久的样子?齐木想吐槽,嘴巴却没力气。如果能将心声传达给她就好了。   “千果桑,别担心,传送系统马上就快完成了。”赤司征十郎在旁边说。   千果看过去,沢田纲吉正在裹在一身耀眼火光中全神贯注,额头挂满了汗珠,传送门也开得越来越大。   千果看向海平线,快日落了。   她也累了,真的好累,所以一切都快结束吧。   她朝靠海的岸边走去,那里,炭治郎和义勇将无惨仅剩的双手给砍了下来,他失去了最后的羽翼,并且药膏的作用开始更快地侵蚀他千年的躯体。   一千年啊。   远超常人的生命并未使其餍足,反而令他更加地恐惧死亡以至于近乎病态。   纵然强如神明,但在更多人眼里,他始终都还是一千年前那个病榻之上,日夜受死亡与病痛侵蚀,在无尽恐惧的包围之下,不断腐烂的卑微蛆虫罢了。   那么他对于她,到底又是什么呢?是她前世的情人吗?是他一千年都难以放下的朱砂痣吗?   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千果想,她和无惨先生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曾经存在过的话,现在她也该把残骸丢进了垃圾箱,掩埋入土,腐烂。   千果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在沙地上留下脚印,然后又被海水冲掉。   他跪在那儿,很快地腐朽,连皮带肉一起烂掉,嘶嘶吐气,等着她再给他最后一刀。   曾经年轻完美的外皮此刻变得松弛,并且有了霉斑的先兆,下面的脂肪和肌肉正在败坏,像破旧的手套边缘露出脏棉花。   衰老迫在眉睫,令人无从尊敬的衰老。   可是最里面的骨头铮铮地,努力地摆出做作的姿态,支撑着这些,支撑着他那苍白又悲哀的过去。   “无惨先生,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个女孩。”千果在他面前说。   她只是那悲惨世界的旁观者,身份从未变过。   不过一千年而已,有什么可惊艳的?   世上不曾有永恒的快乐,没有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惨先生啊,你作为世间最复杂的生物,已经‘进化’到如此程度,得到了所谓永恒的生命,但却违背了自然规律像个可悲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只执着于生存,但是你知道吗……”千果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轻轻蹲下/身与那双已泛浑浊的双眼对视。   “那个女孩,她可能……只是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而已。”   “……”无惨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像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冷成灰烬,湮灭与尘土无异,空洞地望着她,不知到底看的是她,还是她。   千果重新站起,居高临下地目睹着他的苍老,对此无动于衷。   “一千多年,已经够久了。”   “我还是很感谢,那时你救了我。”   “所以,再也别见了。”   最后一刀终究是没有落下,仿佛是对他曾经救过她的,最后的善良。   他终究是无路可逃,也无药可救,只待回去后面对阳光晒成灰烬。   ……   …………   传送门成功完成,中原中也也将落跑的童磨给成功捉了回来。   “他死了吗?”炭治郎问。   “啊,应该差不多吧。”中原中也抖了抖手上那只没有气息的家伙,一米八的个子被一米六轻而易举捏在手里。   注意到了千果的视线,中也望过去,眸光一暗:“怎么了?…被吓到了?”毕竟黑手党是杀人不眨眼的,他怕千果太善良一时接受不了。   千果别过视线:“没有。……你人太好了,差点忘了你是黑手党。”   中也:“……”所以在别人眼里他才是那个太善良的人吗喂!   沢田纲吉站起身对众人说:“以防万一两位剑士先进去,之后把这三个家伙扔进去。”   “千果姐,再见…”炭治郎泪光闪闪地以拥抱告别,“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大家的。”   少年总是情感丰富,千果回抱了他:“回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练习剑术,争取把所有的恶鬼都消灭干净。”   “嗯…我会的!”   相比之下富冈义勇倒是淡定很多,能穿越一趟在这个时代把这几个最具威胁的恶鬼灭了,对于他们鬼杀队来说少了许多麻烦,工作进行起来就轻松多了,“感谢各位相助。”他朝众人鞠了一躬,“各位的恩情,我富冈义勇铭记在心,无以为报。”   千果拍拍他的肩:“回去好好工作,早日飞升娶到老婆成为人生赢家。”   义勇:“可我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柱’了,再怎么升也升不了吧,难不成要当主公?”   千果:“……”   义勇:“以及娶不娶老婆和人生赢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千果:“……你快回去吧。”   义勇:“而且,我并不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是否成为人生赢家。”   千果:“你快回去吧!”   两位剑士进入传送门后便看不见身影了,中原中也和沢田纲吉也迅速地将黑死牟和童磨都扔了进去。   “嘁,这玩意,我还真不想碰……”中原中也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千年老鬼就起鸡皮疙瘩,嫌弃地揪起一撮枯草一般的头发,准备用重力减轻重量扔进去,避免过度接触。   “没关系,我帮你吧。”千果说着帮忙抬起了鬼舞辻无惨残缺的胳膊,准备一起扔进传送门。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原本失去了声息的鬼舞辻无惨突然动了起来——   他脚一抬便是一个剧烈冲击,几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冲击波给震飞了好几米,等再看过去时,失去了双手的无惨竟然从胸膛直生生裂开了一张巨口,牢牢地咬住了千果的身体,企图把她一同带进去!   “靠他妈的——!!”中原中也爆出了脏话,刚准备冲过去,便瞥到一个更快的身影先他一步。   千果没有想到最后关头无惨居然又活泼了起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他如此“多嘴”?现在她被咬在胸口动弹不得,正在被一起往门的另一边拖去!   千果拼命将胳膊往外推想撑开他的巨口,利齿深深扎进她的皮肤,剧痛无比,“你够了吧?!我说过我不是那个女孩!!”   “我不管你是不是……”无惨从嗓子里发出沙哑得停不出声调的诅咒钻入她的耳道,“人心叵测…有时人们会杀死他们深爱的人……更何况鬼呢?”   短短的距离好像变成了通往地狱的桥,短短的几秒她已经大半个身子被拉入了门内……她现在已经再次中了无惨的毒液,一被拉入那个世界她便会和鬼一样化为灰烬!   求生的本能让她最后一刻挣脱出了一只手拼命地朝前伸去,最终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背后瞬间响起不甘心的嘶叫,抽筋剥皮般的痛楚让她两眼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   …………   滴答,滴答,是水滴的声音。   千果感到了一种剧烈的干渴,她微微张了张嘴,艰难吐出一个字:“水……”   接着便有温暖湿润的东西轻轻拂过她的嘴唇,千果眼珠子转了转,慢慢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微弱的光。   “醒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千果动了动脖子便是一阵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沢田纲吉。   他手里拿着一根棉签,上面沾着水。   “纲吉君…?”千果看见他有点懵,“我这是在哪里?”她恍恍惚惚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这里是病房啊,VIP病房。”纲吉说。   “VIP…是令和时代的VIP对不对?大正时代好像没有VIP的……”千果喃喃着,只记得她被无惨硬生生地给拖进了门内,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噗…这里是东京,令和时代日本的东京,你已经回来了。”纲吉安慰地笑。   “回来了,我没死……”千果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连声音也格外虚弱,“那,都结束了吗?大家都没事吗??”   “嗯,没事。”纲吉说着神色犹豫了一下,“只是齐木君……”   千果一愣,立刻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来:“他怎么了?!”   纲吉赶紧伸手扶她:“你别激动啊你还打着点滴呢!唔…齐木君也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听说和你一样睡了两天了。”   千果翻身就想下床:“我要去看他……”   “诶千果??”   “不用看了,他早先就回家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中原中也,他插着口袋走进来,见千果全身被包成这副模样,有点不是滋味,“你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吧,感觉怎么样?”   听到齐木没事,千果躺回了病床上,看着自己手上扎着的点滴:“还行吧,我这还要滴多久啊?”   纲吉说:“医生说除了发低烧,就都是一些皮外伤,说等你醒后,再养个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只是这些了吗?”千果仍然有些后怕,“那鬼舞辻无惨的影响……”   “都消失了。”纲吉耐心地回答她一个个问题,“当时把他们送走后,我们便坐赤司君的直升机回到了日本,就听说医院里那些剩余的病人都奇迹般地自愈了。”说着,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化妆镜,“不信,你看。”   千果看到了镜子里那个额头围了层纱布的憔悴的自己,但所幸的是她的眼睛不再是异色瞳了。   “所以我最后是怎么出来的?”她问,“我记得差点就要被无惨拖去大正时代了……”   纲吉解释:“是那样的,但好在齐木君的速度够快,一下子就抓住了你,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把你拉出来的。”   “呵,齐心协力,没扒掉一层皮很不错了。”中也忽然不冷不热来了一句,靠在墙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中也君,你怎么啦?”千果探头瞅他。   “哼,没什么。”中也将头偏向一边,明显就是“有什么”。   “对了千果,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纲吉突然问,“昨天你家里人过来看了你,今天早上也来过了,估计一会晚餐时间过后也要来。”   千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完了完了,消失了这么多天给自己消失进了医院,要是爷爷和爸爸一会也来了我岂不是得被他们骂死…??”她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求救,“我该怎么办呀你们说?是不是得赶紧逃出医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中原中也这时候说:“那去横滨吧。”他压了压帽子,“那里最安全。”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的身边最安全。   沢田纲吉即使再脾气软这时也忍不住反驳:“那个,中原君,你认真的吗?让千果这副样子奔波去横滨?…还是去意大利吧。”   千果:“……”那你们可真是棒棒哦。   “喂,我老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你到底是千果什么人啊??”中也不客气地朝这边走来。   千果故意咳了一声:“中也君,纲吉君是我什么人倒是不重要,主要……他是彭格列的现任首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中也竟然真的不知道!他花了一秒时间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打量纲吉的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这乍一眼看上去毫无任何威慑力的家伙,居然是那个意大利著名黑手党的首领??   “呃,是的……”见千果爆了他的马,纲吉也不是很在意,坦诚道:“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中原君莫非也是……”   纲吉的超直感一向很准,千果替他解开了疑惑:“中也君是横滨港口黑手党的高层干部。”   纲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他老感觉中原中也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各种不搭,原来是同行遇同行,见面全靠杠……   中原中也一言难尽地默默打量完这个彭格列十代目首领,又想起了自家那位变态萝莉控大叔,忍不住心里叹气。算了算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全靠同行衬托……   “中也君和纲吉君在我眼里都是老好人呐,就像天使一样的存在。”千果笑得更像天使,“所以说,黑手党什么的,真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职业呢。”   中也&纲吉:“……”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的!!   之后千果喊着饿,护士小姐姐贴心地拿来了健康餐,然后爷爷父亲几人如期而至。:)   于是千果一边泪汪汪地被真田英子喂饭,一边接受了长辈们一场长达两小时的长篇大论的教育,期间得知了自己已犯下欺骗老人、不听劝告、玩失踪、不负责任等家庭“七宗罪”后,她沉默良久,最终忍不住憋出:“月彦先生是个坏人!”   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将家人扯进这场纠纷中,于是只能斟词酌句用最谨慎的话将一半的事实道出。   看着几人半信半疑的样子,千果说:“总而言之,这婚我是离定了。”鬼舞辻无惨都已经凉凉了,难道让她为一个一千岁的老鬼守寡?   真田弦右卫门气得吹了半天胡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深深望了这个孙女一眼,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一个人先走了。   这表明爷爷终于妥协了,千果松了一口气。   父亲对她说:“千果啊,你不要怪我们严厉,知道你从小就不满家里的一些教育。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你能过得好。”   千果乖乖点头:“嗯……”   见她不想多说,教育也教育得差不多了,父亲也随着爷爷出去了,说她康复了就马上就接她回家。   病房里就只剩真田弦一郎和真田英子,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英子说:“千果姐,炭治郎他们真的……已经回去了?”   千果点点头。   “这样啊……”英子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她很快敛去了小情绪,又问了和沢田纲吉问过的同样的问题:“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千果百无聊赖地靠在枕头上,目光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其实她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能怎么办?婚离了,日子还不得照样过下去?”   “后天就到公告送达期限了。”真田弦一郎忽然提醒,“幸村让我问问你是否要安排出庭诉讼。”   千果一下子直起身子:“后天?最早可以安排到什么时候?”   “他们平时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是幸村说他可以约到最早的。”   “那就最早的!越早越好!”   真田弦一郎皱眉:“你现在这样急着出庭做什么?把伤养好再说吧。”   能看得出弦一郎心情也很复杂,自家妹妹出了这事,最喜爱的学徒也走了。   不过,还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吗?   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世界线修复完毕,恢复和平,这不就够了吗?   没什么好怅然若失的。   千果也说不清心里那种丝丝堵塞的情绪到底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终于宣告结束,千年的羁绊不过是某人自说自话的妄想。   她曾在过去渴望安稳周全过活人生,然而这慈悲想法从未成真过。   曾在灰暗过去得到善意光热并为此快乐畅然,可最终领悟到的,不过是所谓欢愉,无非须臾瞬间尔尔。   直到命运的齿轮在转动中终于倾覆了原先的大厦,让人从柔软无害的生命层中直接走进人世的第二层,才发现“未来”并不是能对付一切的挡箭牌,它是个巨大的重量,牵着人悠悠地往下坠。   然后再挣扎着继续往上爬,或者换一个方向,迷失着迷失着,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呢。   谁知道呢。   千果没吃下多少饭就吃不下了,越“健康”的东西越难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舔舔嘴唇,说:“想吃咖啡果冻了。”   真田弦一郎:“这时候还想着吃零食?太松懈了!”   “姐…”真田英子指了指她另一边的床头柜的方向,“你那不就放了一盒嘛?”   千果一愣,看过去,还真是,一盒咖啡果冻安安静静立在那儿,她居然都没发现。   千果用还能动的左手将其拿起递给表妹,“好妹妹,喂姐姐吃吧~”   英子拿她没办法:“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   谁知千果没被喂几口就没吃了,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你们回去吧。明天约精市过来商量一下诉讼的事情吧。”   二人见千果也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英子提出来守夜被她拒绝,于是只好和弦一郎叮嘱了几声便走了。   病房的门被关上,千果才望向了黑漆漆的窗外:“你还要在那里听多久?”   齐木楠雄从窗外的阴影处现身,外头是个阳台,他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来。   千果目光指了指床头柜上吃了没几口的咖啡果冻:“这是你送来的吧?”   ‘路上顺便买的,有活动买一送一。’齐木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千果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嘴唇没怎么动,“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了?”   ‘嗯。’鬼舞辻无惨的影响消失后,他的心灵感应自然就恢复效果了,说实话,好久没有这样与她交流,竟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千果看着他的眼睛。   齐木轻轻叹气,居然再度开了口:“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千果依旧盯着他。   齐木又说:“我真的只是超能力使用过度才造成的虚脱而已,睡了一天就什么都没事了。”   千果表情这才松了些许,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但是齐木都一一读出来了。   他没有戳破,默默感受着她的感受。   时间就在这样说不出的沉默下悄悄流逝着,千果忽然思维一个跳跃,嘿嘿笑了出来。   齐木莫名其妙地抬眸看过去,在读到了她的想法后脸僵住了。   “齐木君,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千果问。   “……”齐木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行啊?那…换一个呢?”   “……”齐木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言说,耳尖居然还有点泛红。   “唔…那我想吃咖啡果冻。”千果看了看桌上的咖啡果冻,又看看他,“你也很想吃吧?”   “……行了吧。”齐木很无奈,她不知何时开始喜欢这样逗他了。   “嘁,齐木君还真是老样子啊,一点都没意思。”千果撅撅嘴,扫兴地倒回枕头上,发了一会呆,才道:“我决定离婚诉讼的事情解决后,去意大利继续深造了,毕竟我还这么年轻,应该再多学学。”而不是急着结婚。   齐木沉默了一阵,“嗯”了一声。   “你会继续回去开甜品店吗?”千果问。   “会吧。”   “如果去到意大利估计就没法经常吃到咖啡果冻了啊,一想到这个现实就忍不住难过起来,要不齐木君你陪我一起去吧?”   “……”   “噗,开玩笑的啦~你的话还是好好呆在日本过你‘普通平静’的人生吧~毕竟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嘛?我的话……该怎么说,我不会再去刻意追求什么特定的生活了,人生无常。反正大坏蛋不在了,我应该也不会再遇上更坏的家伙了,再不行还有纲吉君他们嘛。”说到这的时候千果故意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啊!千果暗暗咬牙,亲爱的齐木君,要是听到了我的话外音的话你就眨眨眼~   “……”齐木跟个没得感情的木头人似的。   千果被气得内伤,却又无可奈何。算了算了,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   千果的身体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一出院回到家简单得体地打扮了下后便出庭法院诉讼,有了幸村精市这个金牌律师的buff加持,再加上各种证据确凿,诉讼不出意外地顺利成功。   “恭喜你,现在成为一名离异女士了。”幸村精市握住她的手。   “……精市,真不知该谢谢你还是该打你。”千果笑。   “既然这么顺利,要不要一起去我公司楼下新开的茶馆喝喝茶?”闲来无事陪同出席的赤司征十郎提议道,他最近结束了公司的一个大项目,难得有空闲的时间。   千果询问了爷爷的意见,得到许可后便跟着去了,连同真田弦一郎和真田英子,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有不完的话题,更何况还能看到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两位笑面虎大佬相互明吹暗怼,千果觉得好不快活。   之后没几天就要出发去意大利了,千果抓紧了时间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约着见面,相卜命和鸟束零太表示没能在那场战斗中帮到忙很遗憾,但也不保证要真的参与了能发挥作用,毕竟拯救世界什么的,有那么多大佬呢,哪轮得到他们。   “千果酱,既然你已经恢复自由身了……”鸟束开始发着他那无处发泄的骚,“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相卜命直接一拳把他捶飞:“果子啊果子,你现在可是高岭一之花人人觊觎啊!怎么样,咱们家楠雄能有几成机会?”   千果黑线:“你们认真的吗?我现在可是离异女士诶。”   鸟束零太一脸血地爬回来:“千果酱你错了,正是你‘离异女人’的身份,更给人一种迷失的禁忌感,比起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更让人忍不住去想偷偷摘取这朵忧郁的别人家的花呢~”   千果:“……”你好骚啊。   千果当然不会将他们那些骚话放在心上,依旧做着出国前的准备。在起程的前一天,她去了趟横滨,找中原中也见了个面。   听到她要出国继续念书的计划,中也只是哦了一句:“这样啊。”   千果不知道怎样表达才是最佳,或许像小时候一样哭一场?中也君最怕女孩子掉眼泪了。   “中也君,千万不要觉得对我有任何愧疚!”千果说,“相反的,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才是……”   中也皱眉:“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千果愣了下,掩嘴偷偷一笑。   “你笑什么?”   千果佯装严肃:“行吧,中原中也先生,我现在告诉你——都怪你!”她突然大声说,“要不是你当年把我赶走,没对我说那些话,我就不会交那些男朋友了!我就不会遇到那个恶鬼老公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中也愣愣地望着她,嘴里叼的烟掉了都不知道。   千果还是忍不住笑场了,对于自己的发挥很是满意,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笑完了,她擦擦眼泪,看到了他无奈之下轻轻勾起的嘴角。   “但更多的,还是感谢你呀。”千果感慨,“是你提醒了我到点就要回家,才会有后来那些邂逅,不论好坏,于我而言都是珍贵的回忆。以及……”她说到这含蓄地抿抿唇,“我真的找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哦。”中也懂她的意思,就是莫名心塞。   “失去任何一个瞬间,我都无法成为今天的自己。”千果笑得很坦然,“大家其实都在路上的,不是吗?”   “哼。”中也终于笑了出来,沉思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枪递给她,“喏,上次那把在实验室弄坏了,整了把新的。”   千果接过:“还是跟那把一样一开抢就能定位?”   “嗯。”   “可是我人在意大利的话,你就算定了位也无法一下子赶到吧?”   中也被堵得哑口无言,咬牙半天才道:“啧,区区几千公里而已算不了什么!而且就算你不用,当作纪念也不行吗?”   “而且这种东西也不能带上飞机的呀……”千果小声道。   “行吧,”中也算是服了,只是后一秒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湛蓝的眸子认真凝视她,“反正,我也希望你不会有再次用到它的那一天。”   千果握紧了枪塞进怀里:“中也君……我会回来看你的。”   离别的情绪一下子挥发出来,导致千果出发那一天都没睡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家里人和几个在东京的伙伴都来机场送她了,堪称盛大的欢送会。   哦,除了某人没来。   “千果,再不入关就来不及了。”真田弦一郎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千果焦急地朝机场门口的方向看,明明告诉齐木那个家伙她今天的飞机啊,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超能力者诶,动动脚趾头的功夫,连来送她一下都不愿意吗?!   “千果姐,真的来不及了。”真田英子说。   “还在看什么啊?赶紧入关了!”爷爷发话了,千果不得不听了。   最终她只是哀怨地收回了视线,心里咒骂齐木楠雄不下一百次。   齐木君真是个大笨蛋……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气死她了!!   到时候回国一定不给他带纪念品!   千果登了机,收到了沢田纲吉发来的消息,说学校那边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由于是进修,随时都可以去学校注册。   她回了消息,然后关了机。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千果想起了两年前那场事故。   她的心依旧有些隐隐的紧张,但当她目睹着航班地图上飞机平安飞过了格鲁吉亚的时候,这份紧张又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她打开遮光板,外头阳光灿烂,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云层下方的万亩田地……   以及一千个夏天,一千朵花,一千个湖泊。   一千个长满芦苇的沼泽唱起宽恕的歌。   而后,   而后世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详。   花草又重复着轮回四季,   太阳又开始循环着升起,再循环着附落。   千果又做了梦,梦到了很多人,离开的,邂逅的,初识的……还有回来的。   “不好意思这位乘客,您这边座位弄错了,这位先生才是这个位子上的……”   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千果听到了旁边座位传来吵动,折腾了半天,最终把她吵醒了。   她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一跳,不可置信地再次扭过头——   “你……你……”   ‘呀嘞呀嘞,反应这么大,飞机都被你震得抖了一下。’原本应该在甜品店故意躲着不回她消息的齐木楠雄,此刻却空降一般出现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他难得穿了件增添了不少帅气的夹克衫,不声不响地从包里拿出一盒咖啡果冻,悠哉地在座位上吃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千果极力忍住想大声呼喊的冲动。   齐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不用瞬间移动的话,十七个小时,嘛,虽然麻烦,但勉强能接受吧。’   千果仍然处在震惊中,世间几乎不存在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齐木见她傻成这样,淡定地挖了一勺咖啡果冻放入口中,随即又挖下一勺伸到她面前:‘吃?’   千果没反应。   ‘嘛不吃也行,反正意大利以后也能吃到了。’   齐木刚说完这句话,嘴唇就被打开了。   嘴里的咖啡果冻被叼走了。   这下角色完全调换过来,傻的那一方变成了他。   零距离之下,千果看到了那双紫色瞳孔里的自己,唇上是柔软的、缠绵的触感。   嘴里是慢慢融化的,甜中带苦的咖啡果冻……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人生的味道。   苦甜参半,你是另一半。 第55章 番外   不论是怎样的创伤, 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不论是身体亦是心灵。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了, 已经拿到了人类学博士学位的千果总是被身边某些柠檬精调侃:离异女士+女博士,这辈子别想再嫁出去了。   “唉!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千果一边处理抽屉里塞的情书一边敷衍。   女同学酸得不行, 表面上却又不屑一顾:“呵,也就这么几封而已嘛,我以前在日本高中的时候可是见过满满一柜子的~”   “啊,你提醒我了!”千果直起身子, 一脸恍然大悟,“优子酱,我都忘了这是在意大利了, 唉瞧我这记性, 写情书这种行为明明只有害羞的亚洲男生才会做嘛, 啊啊啊,如果能和他们意大利男生一样有话直说就好了,拒绝起来也方便嘛。”   优子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你是说……”   “加油啊,优子,我相信你!”千果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我得去找罗西教授了,她最近一直在劝我留校给她当助教呢说是以后有直接入职的机会,可是我果然还是更想回国呢。”   刚挂了科的优子:“……”   千果变出一盒黑乎乎的东西:“不要这副表情啦优子,作为班上唯二的日本人,这个不挂科神器送你,补考加油哦!”   优子的脸色立刻变了, 双眼放光地就从她手中夺去:“这是…!PioPio甜品店的咖啡果冻???”   千果:“嗯哼,是的呢。”   “呜!他们不是已经修业半个月了吗?你怎么会有??”优子感激涕零。自从两年前在市中心开了一家主打咖啡果冻的甜品店,他们苦逼的意大利留学狗的日子就完全变了——这家店不仅是日本人开的,让人有亲切感,而且销售很多只有日本国内才能吃到的甜点,口味完全抓住了亚洲人的喜好,不会像欧洲普遍的那样甜得发腻,所有的味道恰到好处,成为当地最受留学生欢迎的店。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始终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店长,据说这位拯救广大留学生于水生火热中的店长每个月只来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其他雇员在帮忙经营。   可是最近突然就通知要修业半个月,说是要重新装修,一张告示贴在那儿,让不少学生只能望梅止渴。   “所以为什么你会有啊?”优子百思不得其解,“啊!难道你又用你那张脸去勾/引哪个店员给你走后门了??”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随便的女人嘛?”千果无语地撇撇嘴,心想我勾/引的可是他们店长,“我不过是偶尔去他们店里帮忙,他们给我的额~外~福~利~”   千果拍拍她的肩便施施然走了,留下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同学在后面不甘心地喊她。   找罗西老师只是借口,实际上千果今天想早点回去,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一月末,西西里昨晚下了场雪,今日天晴,照射在雪地上闪闪发光。   意大利总是这样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路上有不少认识的同学跟她说生日快乐,以及庆祝毕业,千果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   “千果,回来了呀?生日快乐!”   意大利这边生日派对都是怎么热闹怎么疯,但是千果这次生日没有邀请太多的人,不然警察先生也绝对会有幸来吃她的蛋糕。   除了学校里比较要好的几个外国朋友,就是沢田纲吉山本武那帮子人了,由于去年的生日她都在学校考试中度过,于是说什么今年都要帮她好好热闹热闹。   千果和他们瞎聊了一会儿,没有去管蓝波那几个小盆友把她订的生日蛋糕给吃成了个六亲不认的样子,她反倒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在角落拆着各式各样的生日礼物。   都是些寻常玩意,千果倒是收到了不少从国内寄来的生日礼物。   首先是真田本家寄来的……其中有一张显眼的字帖,【无病息灾】,是弦一郎的字迹。   千果心有灵犀地笑了笑,接着继续拆礼物。   幸村精市送了一本他自己的画集,赤司征十郎送的是魏尔伦诗集,相卜命给她寄了风格奇特的自娱自乐塔罗牌,鸟束零太送的居然是各种不可描述的保健品……对于他这种变态的行为,千果只能说,深得她心!   最后拆到了中原中也送的生日礼物……除了一些精美的饰品以外,居然那把枪也寄来了,枪枪枪,又是枪,千果想不明白为啥他就对枪这么执着,更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他是如何有信心能够过海关,然后成功落到她手中的……   最终她决定放弃思考。   等一下,这不是最后一件,最底下似乎还压了一份礼物。   千果的心脏砰砰跳,她看到了开头的姓氏,【齐木】。   一打开,是件造型奇特的耳坠,看着和齐木楠雄脑袋上那棒棒糖装置有点像。   千果翻开贺卡,看到并不是齐木楠雄送的,而是他在英国的哥哥,齐木空助。   “啊!千果姐!蓝波去偷你冰箱里的咖啡果冻了!!”一平在喊她。   千果刚把耳坠戴上,脸一黑,眼神放出危险的光,几乎是一个闪身就移动到了正将身子伸入冰箱的蓝波后面,温柔地提住了他的后领。   “咦,千果姐……诶??”蓝波本想撒娇,却惊恐地看到原本温柔无害的千果姐脸上印堂发黑,寒光阵阵,仿佛地狱来索魂的女鬼。   “把咖啡果冻放回去,不然我把你关进去。”千果和蔼可亲地狞笑,“永~远~哦~”   蓝波大哭着去找沢田纲吉告状,说千果姐欺负他。   纲吉无奈:“蓝波啊,你偷什么不好,偏偏偷千果的咖啡果冻?”   要知道咖啡果冻的对于千果的重要性仅次于齐木楠雄,最近又赶上国内过年,齐木楠雄已经消失一个月了,好不容易千果帮他一起在意大利这里开了店,结果就这样修业了半个月,整的千果现在就跟个咖啡果冻难民一样,只能靠之前囤的货精打细算过日子。   吃一盒少一盒,齐木楠雄那家伙再不回来她就要断粮了!   ……嗯,各种意义上的。   “没有咖啡果冻吃我要死了。”千果哀怨地遥望着窗外,该来的人连影子都看不到。   他们现在算是复合吗?说是也算是,那件事情过后她花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自我恢复,埋头学习中投入新生活,倒也很快痊愈了,她才发现鬼舞辻无惨对她的影响也并没有她以为的大,或许也和她自愈能力强大有关。   说到底,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即便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走下去,也是索然无味,她曾经为了想安定下来选择了被爱,到头来能成为执念的依旧是那份年少热忱。   她本来还矫情地想自我冷却一段时间,但是一看到齐木楠雄那张清心寡欲的娃娃脸又什么都不在乎了。   该抓住的时候就要好好抓住啊。没有谁会去等着谁。   她望向早被吃得乱七八糟的生日蛋糕上,[Happy birthday]也已经被吃掉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块巧克力板落在了桌子上。   千果轻轻拾起,上面是用奶油描的另一串英文:   【Forever youthful, forever weeping.】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   齐木楠雄的飞机晚点了,导致没有及时赶上千果的生日Party,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他再也不敢偷懒用瞬间移动跨境游了,现在都是乖乖办签证买机票,十几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   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散场了,只有几个好心的朋友在帮忙收拾。   齐木楠雄一进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齐木君,你怎么才来啊?” 有熟人认出了他。   齐木环视了一圈,发现千果不在这里。   他稍稍闭了闭眼,再次确认了没有感知到千果的心声。   “千果酱的话,她在里面洗澡。”有人告诉他。   告诉他告诉他,为什么忽然又得由别人告诉他千果的情况了?齐木眼镜微微反光,快速轻车熟路地上到了二楼的……浴室门前。   敲门前他先用了透视,看到里面的人躺在浴缸里,并没有异样,只是也一动不动。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站的门外距离浴缸的距离绝对没有两百米,但是他听不见里面人的心声。   只能听见水缓缓流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歌声。   这情况像极了两年前──心灵感应再度失效了!   得出这个判断用了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齐木几乎是一个瞬身便破门而入。   正在洗澡的千果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放声尖叫,但是在看到水雾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又松了口气,“……齐木君,再想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嘛,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呢。”   虽说已是这么久的恋爱关系了,但是看他这样毫不顾忌地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来,还真有些害羞呢。   她将手从流淌着白色奶油的浴缸中抬起,朝呆呆站在那儿的齐木楠雄勾了勾手指:“要来一起鸳鸯浴吗?……我可以考虑原谅你迟到哦。”   充满引/诱的语气,配上朦胧雾气后的那张娇艳欲滴的容颜……齐木一丝期待中的反应都没有。   千果愣了愣,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的状态似乎就不太对。   她坐直身子:“你怎么了?”   “你……”齐木不得已开口说话,越靠近脸色越紧张,“听不到我给你传声了吗?”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所有可怕的情况都想遍了,比如鬼舞辻无惨回来了?或者他对千果的影响又被唤醒了?超能力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失控了?世界线又错乱了?   “哦,这个啊。”千果还以为什么事呢,指了指耳朵上的圆珠耳坠,“这是空助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来着,说是心灵感应屏蔽装置。”   “……”齐木哑然,脸色发黑。   “说是谈恋爱的话保持点神秘感比较好,总是被听到心声就没意思了,我就戴上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啊~”千果美滋滋。   齐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千果观赏着他的表情,故意用那只滑兮兮的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甜甜一笑:“亲爱的,别生气,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就……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嘛?”   说着还故意将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这是她特意准备的“奶油汤浴”,想着热爱甜食的齐木楠雄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味道,花了半个月时间调配出来的“配方”。柔软洁白的身体泡在汤浴中,像是熔岩巧克力里的炙热内芯,流沙包里的暖暖流沙,法式泡芙里的软绵奶油。   齐木:“……”   哦呵,在他在国内水深火热地应付亲戚朋友们的各种新年灾难的时候,她就背着他弄了这些事?   超能力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   第二天千果睁开眼睛,发现腰都直不起来。   不仅如此,床帘整个散架得不成样子,双人床的支架也摇摇欲坠,被子破破烂烂,棉絮乱七八糟露出来,整个房间仿如遭遇了盗贼。   ‘早,醒了?’   一个令人火大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千果看都不看就揪起脑袋后的枕头往门口砸过去——   “齐木楠雄!我好不容易装修好的房子你给我搞成这样??”   枕头飞到半空自觉地停住了,缓慢落回床上,让出后面一个端着早点的身影。   ‘呀嘞呀嘞,这种小事,动动手指头的事情。’齐木说着抬起一只手,房间整个复原回原来的样子。   千果这才消了气。   不过下一秒又不开心了:“我的耳坠呢?你给我藏哪去了?”   ‘扔了。’   “扔了?!那可是空助哥特意给我制作的生日礼物诶!”   ‘那种变态做出来的东西有风险,别用。’   “有你这么说自家哥哥的嘛?而且超能力者根本没有资格说人科学家危险好吗?”   身为女朋友居然不为他说话而是站在他哥哥那边,齐木楠雄也不高兴了,坐到了床边沉默了起来。   千果发现不对劲,于是戳戳他的腰:“好嘛,不戴就不戴了。我不过是想让我们之间保持点新鲜感嘛,怕你有一天对我厌烦了……”   齐木叹了口气:“不是。”他又开口说话了,转头认真看她,“只是我刚刚想到了那个家伙,想到你受过的那种影响……算了,不提也罢。”   千果稍稍惊讶,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平常看他不声不吭的,其实他考虑得比任何人都多,即便她都差不多已经不会再想起那些事情了,他依然会担心,担心会重蹈覆辙,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毕竟她的男朋友,可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啊。   “说的是啊,如果你当年没有甩了我的话,估计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吧?哈哈,当然也跟我自己任性有关。”   千果知道,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在自责,自责那次超能力失控带来的那场灾难。   “但是,我仍然很感谢,感谢你没有消除我的记忆。”她朝他笑,覆上他的手背。   “你知道的,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很有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了。”   有句话说,意义越是深远,过程就越是坎坷。   但很庆幸,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破镜不会重圆,因为从头到尾就没有破过,它只是被蒙上了水雾,现在明净如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